东宫案将要重查的消息很快随着开始变暖的春风吹散出去,不知几家欢喜,几家又气急败坏,但这都跟此刻的城外别庄无关了。
慕正则正式的给莫老夫人磕了头。
莫老夫人拉着他的手,流着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连连道着好,还嗔怪,“既然早就回来了,如何也不来见一见外祖母,你这狠心的孩子。”
“若是你外祖父知道你还活着,他死时,一定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慕正则眼眶微红,“是正则不孝。”
莫老夫人却哪里会真的怪他,只拉着他问起他这些年的经历。
慕正则轻描淡写,说醒来时,意外流落到了塞外,还失了忆,这才耽搁这些年才回来。
“兄长他当真是失忆了吗?”慕岁宁走到屋外来,问正跟祁云宴说着什么的夏似玉。
夏似玉今日也摘了斗篷,一头乌发挽起个简单的发髻,眉眼间还可见当年大家闺秀的温婉,容貌虽不似嫂嫂秀美,却自有一股英姿勃发的气质。
“不曾。”
夏似玉不打算瞒慕岁宁,也没有太多伤感,“殿下他是伤了眼睛和腿,我找到他时,他被心腹埋在了死去的那群护卫尸体下,后来我将背着他无处躲藏,是一位路过的好心山民救了我们,藏入了山中。”
“可伤殿下的人几年来都不肯放下警惕,一直派人在外面搜寻,我们寻不到大夫,只能让山里一位巫医治疗。”
“本以为殿下永远不会再恢复了,却没想到那巫医的确有几分本事,在去年,殿下不但恢复了眼睛,腿也好了。”
“殿下去年本就打算出来,可躺了多年,身体实在受不住颠簸,这才拖延至今。”
夏似玉带着几分歉意道,“郡主,殿下他并非是故意藏着不出来的。”
实在是生死难料,身体又残破成那样,他无能为力,尤其东宫出事和慕岁宁和离的消息传来时,慕正则差点舍弃那双腿出山,好在半路被她和巫医发现,这才救了回来。
慕岁宁朝房中看去,兄长正乖巧的微低下头,听外祖母说话,完全看不出来,他一年多前还瞎着眼,哑着嗓子,断着腿,被困在山谷九年。
“他现在不是已经康复了么。”
祁云宴淡淡瞥一眼夏似玉,“况且身边有佳人悉心照顾,那山谷里还恰巧出现了那么厉害的巫医,想来日子并不难过。”
夏似玉听出祁云宴的醋意,轻笑起来,若说嘉和郡主聪慧,那祁云宴就是可怕。
他根本不会为了嘉和郡主以外的任何人而生出多余的感情,偏他又极度聪慧敏锐,在这样的人跟前,一丝痕迹也藏不住。
“那巫医的确有问题,那山民也并非恰巧路过,他们知晓殿下的身份,他们有所求。”
“所求什么?”
“为他们部落正名。”
原来那群隐避山中的人,并非是普通山民,而是先帝时留下的一批巫军,擅长暗器与毒术,先帝去世后,他们便被昭明帝舍弃。
至于其中到底有何恩怨纠葛,那巫医只说还未到时间,并不肯言明。
“巫军?”
祁云宴所知道的额宫廷秘闻,可比夏似玉和夏正则多,毕竟大内那些秘档他几乎全部看完了。
略一思索,他便有了头绪,“此事不可对外再提半个字。”
夏似玉不解,祁云宴只是告诫她,“你若不想东宫案重演,便记住,即便是你夏家人,也绝不可提。”
夏似玉自认不是个比这位年纪轻轻就深获圣宠升任指挥使的人聪明,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放心,今日之后,我再不会提此事。”
说罢,里面莫老夫人要见她,夏似玉略朝慕岁宁点点头,便往里而去。
慕岁宁这才看向祁云宴,“那些巫军到底怎么回事?”
“岁岁可还记得宣太子?”
慕岁宁当然记得,那位慕摇歌的生父,昭明帝的兄长。
祁云宴道,“与他之死有关。”
也就是说,巫军涉及的,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们暂时无关,他们最好别沾手。
慕岁宁应下。
很快,莫老夫人缓和了情绪,让庄子里又准备置办杀猪菜。
“如今天气暖和了,我去采把野菜来,顺便去看看我的地。”
慕岁宁看向慕正则,“兄长和我一起去吧,我还想打两只野鸡。”
夏似玉看向祁云宴,见他只是跟在莫老夫人身侧,时不时帮她做点儿小事,便了然,郡主定是有不便旁人听到的话要跟殿下说。
她也转身去里间,帮莫惜柔逗孩子了。
“好。”
慕正则应下,兄妹两踩着已经长出青绿小草的田埂,一道朝山脚走去。
田庄附近的人家越来越多了,快到饭点,田里忙活的人也都朝着冒出袅袅炊烟的家里走去,远远看到慕岁宁,还要热切的挥挥手打个招呼。
慕岁宁一一回应了,等到山脚下人才少起来。
“兄长打算如何对嫂嫂?”
慕岁宁开门见山。
慕正则并不意外,只是提及祁清欢,他身形仍是微微僵了一下,问,“她想如何?”
“和离。”
“好。”
沉默无话。
慕岁宁正要开口,正沉默着替她摘野菜的慕正则忽然道,“她原本就不想嫁给我,是我一厢情愿。”
慕岁宁皱眉,怎么会呢,当年东宫并未以势压人,兄长更是先去问过她的意见才登门求娶的,是她先答应了的呀?
“岁岁,以后离她远一些吧。”他道。
“可这些年,你们都不在,只有嫂嫂对我好。”
慕岁宁皱眉,“兄长,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你喜欢上夏小姐了吗?”
慕正则直起身来,看向慕岁宁,眼神流出丝哀色,他当年求娶祁清欢,并非仅仅因为她是祁家的女儿,更非因为她的美貌,他承认,他对她一见钟情,外貌占了很大的因素,可后来娶了她后,他的爱慕只一日深过一日。
他之所以能在眼盲腿瘸口不能言,想个活死人一样熬了八九年,全是以为惦念着他的妻子。
可他的妻子,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他。
“我对似玉只如朋友,这些年来,从无逾越。”
慕正则有些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毕竟他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而岁岁与祁清欢之间的牵绊,他也不能一言抹去。
“下次去见她……”
他声音似叹息,“将我的和离书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