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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君心

    放榜当天,喜气洋洋,敲锣打鼓。

    而李朔几人不负慕岁宁所望,一共七个人,六个都中了举,虽然有几个名次很低。

    其中名次最高的是谢忱清,被在殿试时被点为探花,不知道其中走后门的作用有几分。

    王安则是二甲第十名,按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好成绩了。

    李朔虽只挂了个尾巴中举,却也叫李侍郎兴奋的一整天在衙署都魂不守舍,在下值就捧着束修登上郡主府门,毫不意外的遇上了提着鸡鸭鱼鹅的谢忱清和王安等几家人。

    不过他们没能见到慕岁宁,因为慕岁宁入宫了。

    “臣慕岁宁。”

    “臣慕正则,求见圣上。”

    二人齐齐下拜,消息一瞬间传遍金陵,不论是洋溢在放榜后的轻松与喜悦里的人家,还是为此暴揍儿子的官员,亦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谢家和侯府,都大惊失色!

    “慕正则还活着?那怎么可能!”

    谢问狠狠掀翻了眼前的棋盘,看着对面仍旧神色镇定的老人,咬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能容许他去见圣上!”

    祁墉将散落在桌上的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等谢问发泄完,才慢声道,“他们想要翻案,皇上就会答应吗?”

    这桩案子,是昭明帝亲手敲定的。

    是他将贤明温雅的太子送到了白云山,让他身败名裂。

    是他将辅佐太子的那帮贤臣,流放各地,已经死得十不存一。

    是他逼死了太子太傅莫老太爷和任职御史的莫家长子,令备受百姓尊崇的莫家分崩离析。

    皇上答应翻案,就等同承认自己犯了一连串愚蠢的错误,他会答应翻案吗?

    谢问有些不确定,“皇上是圣明之君。”

    祁墉意味深长道,“是啊,咱们圣上,是圣明之君。”

    所以临到老了,他更不会容许自己留下这样的污点,否则他那么疼爱看重的敏王,即便成年了都舍不得赶去封地的敏王,是如何死在大牢的呢。

    除非有一个比他身败名裂更重要的理由,但怎么可能有比帝王百年名声更重要的理由呢?

    祁墉收好棋子,起身告辞。

    临走时,看一眼还阴沉着脸面带犹疑的谢问,摇摇头,到底是边将,不懂他们这位圣明之君啊。

    不过慕岁宁和慕正则是肯定会懂的,东宫教养出了两个优秀的孩子,那么他们,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呢?

    祁墉坐到宽敞的马车里,闭上眼睛。

    他也老了,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想继续等下去了,但愿慕岁宁和慕正则,这次能帮他实现所愿吧。

    ……

    养心殿门前。

    慕岁宁和慕正则跪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双腿早已麻木到没了知觉,可那扇门却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

    刘公公来看了好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悄声道,“郡主,您何必犯糊涂呀。”

    正则小郡王活着回来,本该是多大一件喜事!

    再加上皇上如今对郡主的喜爱,赦免了废太子,恢复小郡王的爵位,是多么容易的事儿,可他们怎么就想不开,非要一见面,就提翻案的事呢,这不是故意叫皇上不高兴么?

    “皇上歇了吗?”慕岁宁问。

    “还没呢。”

    刘公公叹息,“您就乖乖认个错,皇上一定会原谅您和小郡王的。”

    慕正则淡淡看一眼这刘公公,这不是御前的人么,怎么跟岁岁关系这么好?

    “多谢公公关心我们兄妹,夜也深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与我们说多了,怕惹了圣上不高兴,反牵累了你。”

    慕岁宁说。

    刘公公闻言,更是纠结了。

    他当然怕被牵连,他一个无根的东西,出了事可没人保他。

    不,原本是有的,可现在这犟驴还拉着另一头犟驴在这儿自寻死路呢。

    刘公公纠结半晌,到底是悄悄入了内殿,看着还在批阅奏章的帝王,接过一侧小太监手里的茶亲自端了过去。

    “皇上,夜深了,早些歇了吧。”

    “外面还跪着?”昭明帝问。

    “是啊。”刘公公放下茶盏,弓着腰说,“夜里愈发凉了,小郡王似乎早年受了伤,嗓子出了问题,也不知身上其他地方出问题没,哎。”

    “还有郡主,女儿家若是寒气入里,伤了根骨,半辈子可就毁了呀。”

    昭明帝手里的茶盏狠狠砸了下来,满殿的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

    刘公公更是暗暗懊悔,他何必多嘴。

    可等了半晌,也只等来一句,“朕乏了,歇了吧。”

    刘公公看昭明帝只是冷淡去往里殿去了,才悄悄擦了把额头的虚汗,被总领太监瞪了一眼,才敢爬起来,朝外看去,无声摇头。

    夜里的风大了起来。

    慕岁宁看看慕正则,慕正则也关切看来。

    “我没事。”

    慕岁宁悄声说,“我这身衣裳特意加厚过的。”

    “那就好。”

    “兄长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慕岁宁说,“我常跟着衡风堂兄胡闹,有一次差点落水,把母妃气狠了,母妃非要罚我站在雪地里,不许吃饭,你去求父王,结果父王被罚跟我一起站。”

    “衡风堂兄来认错,也跟着罚站,再后来是奶嬷嬷、巧雀……”

    她想到当时那画面,差点笑起来,“不大的小院儿都快站满了,你没法子,竟进了宫来求皇祖父,皇祖父也来看热闹,母妃才眼眶红红的出来。”

    慕正则大概明白慕岁宁说起这件往事的用意,配合道,“记得。后来皇祖父带着父王与敏王叔一起去喝酒了,我们三被母妃带到暖阁里吃点心,你还悄悄使人打包,说要给陪你罚站的人每人送一份谢礼。”

    想起已故的母妃,想起挣扎半生的慕衡风,两人又都沉默下来。

    可这些话,还是随着暗卫转述,入了昭明帝的耳朵。

    昭明帝从记忆的长河里,打捞出这份回忆,想的却比慕岁宁更多。

    那时候太子与敏王还兄友弟恭,他也还不算一个孤寡的父亲,他甚至还记得小小的慕岁宁裹得跟个小绒球似的,巴巴儿送来一份点心,奶声奶气的说谢谢皇祖父仗义相救,把太子妃那般柔弱的人气得差点给她拎出再打一顿,吓得慕正则和太子父子俩脸都白了。

    还是他这个皇祖父出面,才稳住了局势。

    曾经啊……

    “皇上,可要让两位殿下起来去侧殿歇着?”

    “歇着?”

    昭明帝冷冷一声,“既有骨气,就继续跪着吧。”

    凉风吹了一夜,翌日清早,祁云宴入宫时,看到几乎快要冻僵的慕岁宁,乌沉的眼底满是对慕正则的杀意。

    废物!

    而后解下斗篷披到慕岁宁身上,抬脚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