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柔的果断让慕岁宁惊讶,旋即想起,大表姐可是大舅舅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没有大舅舅的风骨呢。
“让人照看着小聿,外祖母也一道来吧。”
有些话,她也需要论证一番,以免冤枉了大表姐夫。
莫老夫人叫了人来守着孩子,三人才去了隔间。
刚到,慕岁宁便把对焦痕墨的猜测说了,“当年兵部侍郎焦家的事,外祖母可还有印象?”
莫老夫人先是去看莫惜画,见她脸色虽白,却还镇定,才缓缓点点头,带着几分叹息,“其实当初皇上要流放焦家女眷入妓营,男丁去修筑城防,你大舅舅曾阻止过的。”
“可刚好赶上你兄长去世,皇上盛怒,决定让你兄长去运送粮草的焦侍郎又恰好被查出犯下严重的贪腐案,贪墨的还是一直往前线送的粮草,皇上如何肯息怒?”
“原本皇上不止要流放焦家女眷,还要男丁全斩,夷灭三族的,你大舅舅苦劝许久,才只处罚了焦侍郎一家,却不想竟留下这样深的误会。”
随着房间里的沉默,庄子外却是打斗激烈。
戴着兜里的黑衣男子武艺极好,但淡漠站在一侧观战的祁云宴却看得出,他这一身本事并非自小习来,而是后天学成的,所以没有足够的底子,只能去学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辣招数。
“公子,要出手吗?”
秦一出现在祁云宴身边,已经拔出了长剑。
“不用。”祁云宴的目的并不是抓获焦痕墨,毕竟一个恨透了莫家,连妻儿都能抛弃的男人,更别指望用酷刑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来。
但这样的人,会是一刻极佳的钉子,不论钉在哪一方阵营。
眼看焦痕墨将要落败,四面隐有救援的响动传来,祁云宴才道,“焦束羽,你可曾查过,你父亲当年贪腐的证据,是如何被捅到圣上跟前的?”
祁云宴的暗卫悉数退回他身后。
黑衣人半跪在地上,以手撑剑,抬眼冷厉的看向祁云宴,“焦束羽是何人?”
祁云宴并不在意他的否认,只道,“你若想知道你一家究竟为何遭难,便去找兵部一位掌管文书的小吏,他曾在你父亲麾下,后来你父亲出事,他恰好外出避过一劫,之后又重新回来任职。相信在他身上,你会找到有用的东西。”
黑衣人不出声,见祁云宴果真不再杀自己,转身就消失在了身后的密林之中。
而他走后不久,暗卫从他离开的地方找到一个腰牌。
“公子。”
腰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谢’字。
谢问?
“扔了吧。”
焦痕墨可不是个粗心大意之人,他能在亲眼目睹家族衰变、兄弟姊妹遭受凌辱折磨后,还继续读书,并来到金陵,以爱慕者的姿态入赘莫家,在莫家两位老大人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谋划这么多年,绝非泛泛。
这腰牌与其说是他为了感激自己没杀他,而留下的谢礼,不如说是他故布的疑阵,要引他入另一个局。
至于谢问么,迟早会死的,也不差这一块腰牌了。
……
莫惜柔房间中。
慕岁宁和莫老夫人对完线索,终于确定了焦痕墨就是当年焦家那位出色的小公子,也就是说,他参与了谋害莫家两位老大人,并是故意抛弃了莫惜柔母子。
还有去年莫惜柔因为看到他而误入慕摇歌宴会而落水,也是焦痕墨的精心算计。
昔日爱人竟是这样的中山狼,慕岁宁和莫老夫人都有几分担心的看去,莫惜柔却出人意料的镇定,若不是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的话。
“我有些难过。”
她凄然一笑,却一点也不想流眼泪,“是我识人不明害了莫家。”
“这不是表姐的错。”
“放心岁岁,我不会因此而折磨自己。”
她看着慕岁宁,坚定的说,“你有任何需要我和小聿配合的地方,我都会答应你。从此往后,莫家与焦痕……焦束羽没有任何瓜葛,他只是我的仇人!”
慕岁宁不知说什么,轻轻抱了抱她,惹来她轻轻一笑,“岁岁,好久没人抱过我了,谢谢你。”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慕岁宁和莫老夫人决定给她一些时间,没多久便从房间退了出来。
出来不久,便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可等到了晚饭时,她眼眶虽有些红肿,但状态看起来并无消颓之色,慕岁宁这才放心。
慕岁宁走时,留下了水车和曲辕犁的图纸,既然辣椒种子已经培育,配合上她酒楼开始扩张的分店,等种子发放出去,想来即便蒋涵还没找来占城稻,大晋的百姓今年也能好过一些。
经济作物总能换来些银钱,买不起米粮,也可以买些能果腹的其他食物。
这般一盘算,她想,回金陵后,也该开始四处搜罗农学大佬了。
不过种地一直被文人看轻,可若不识字,光知道侍弄几种农作物,又无法着书立说,将各方经验总结汇编,以便传播得更远,这样的人才,只怕比简术这种神医还难寻。
外祖母倒是勉强可行,但她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了,她总玩笑说叫人当牛做马,却不能真的将人活活累死了。
等她一路忧愁到郡主府,祁云宴才慢悠悠道,“岁岁可知道大晋也曾有人写过农书?”
“知道。”
慕岁宁翻过,写得是农时四季耕种的见解,倒是鞭辟入里,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只写了上册,薄薄的一本,下册迟迟不见书局出现,她当时并未想得太长远,既寻不着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还记得编着者的名字么?”
“好似是一个叫夏韬的……”慕岁宁微顿,“跟夏嫔有关?”
但夏嫔的父亲并不叫这个名字。
祁云宴看她巴巴儿的看着自己,像极了东日歇在雪上,有着一双黑亮眼睛的小雀儿,眼尾染上几分笑意,“是夏嫔的叔父,夏家也算书香之家,偏他这个叔父是个异类,自小便对农耕之事颇感兴趣,从能跑出家门开始,就日日在田间地头奔波。”
祁云宴还记得年幼时曾见过那夏韬一面,那时他应该是来找他哥哥有事儿,穿的跟个老农似的,叫小厮拦在了外头,但那男人却不恼,笑呵呵的,还跟路过的祁云宴打招呼,叫着小公子,请他代为传话。
那是个跟祁家所有人都不同的男人,所以祁云宴到现在还能回想得起他那幽黑的皮肤和笑起来白白的牙。
想到夏家如今还被流放在外,也不知还活着几人,慕岁宁轻轻呼出一口气,“东宫的案,该平了。”
只有翻了案,那些官员们才能回来。
而这平案的时机,慕岁宁选定在了春闱放榜后。
放榜这日,她与慕正则二人,加祁云宴一起,四人一桌喝了一壶梨花酿。
“决定好了吗?”
“嗯。”
慕岁宁和慕正则对视一眼,齐齐应下。
祁云宴起身,“我会让周庭说出他该说的话。”
周庭藏起的那份慈溪县县令的奏章,慕岁宁看过,那是铁证,可以证明东宫的确是被冤枉的,虽然想让昭明帝承认这一点很难,但并不是毫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