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梅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想要拉开顾清漓,但是她的力气今天出奇的大,竟没有撼动她分毫。
恨意像藤蔓一样缠绕在顾清漓的心间,盘根错节,不见天日。
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理智,满心满眼都是:杀了她!杀了她!
心底住着的恶魔撕扯顾清漓皮囊,侵占她的灵魂,让她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道。
顾清雪的脸胀成了猪肝色,挣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泪水像潺潺的溪水,巨大的窒息感让她开始翻起了白眼。
“哗啦——”
一盆水泼到了顾清漓身上,全身都湿了个彻底,理智也骤然回笼。
灯被顾成铭打开,顾清漓看到了被她掐晕过去的顾清雪,猛地松开了手。
脖子那一圈,已经有了一圈淤青。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静谧的小区里炸开,顾清雪被紧急送去了医院,苏玉梅留了下来,看管顾清漓。
莲蓬头洒下热水,打湿了头发,淋湿了皮肤。
顾清漓抬头看着明晃晃的白光,脸上的液体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
眼眶红得像是要出血的血红色。举起手臂,低头看着那双不停颤抖的手。
她再一次犯错,再一次杀人未遂。
心脏被撕开,又被她自己强行地缝合,形成了又一道崭新的疤痕。
好痛,痛到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顾清漓在心里止不住地想。
大概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杀人犯,染上满身的罪恶,走进地狱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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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成铭和苏玉梅沉默着坐在沙发上,脸色沉重。
顾清漓看着他们这副表情,主动地打破了僵硬的氛围。摸出手机,点进备忘录,快速地编辑了一段文字,然后将手机放到了他们面前。
“不用为难,我已经买好了去京西的票,一直到开学,我都会和慕芸汐住在一起。蓝夕消失了,南诗奕去世了,我很想去京西,散散心。”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到除夕夜的那一天,给我打一个视频就够了。”
顾清漓的神情平静如水,看不出她的情绪。
她知道顾成铭和苏玉梅的打算,因为之前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顾清漓知道他们一定会同意。
在他们眼里,现在的顾清漓就相当于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危及顾清雪的性命。
如果他们还有别的孩子,顾清漓应该早就被他们送进精神病院里了。
意料之中的,顾成铭沉默了半晌之后,说了一句:“好。”
然后给顾清漓转了一笔钱。苏玉梅则是去帮顾清漓收拾衣物和药品。
他们处理得过于果决,甚至都没有开口问一句,为什么顾清雪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为什么那一天她没有吃药,为什么她会想要掐死姐姐。
飞机划破天际,起飞的那一瞬间,顾清漓还是没出息地落了泪。
为这么多年来,父母不分青红皂白让她受下的委屈落泪,为自己当了十九年的牺牲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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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是在下午四点落地的,慕芸汐一早就等在了机场,来接机。
看到顾清漓从机场出来的那一刻,慕芸汐的鼻尖一阵酸涩。
顾清漓给她发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今年除夕你不寂寞,悲伤阿狸来陪你过。
她用最轻松的语气,来掩盖心中难言的痛楚。
顾清漓一个人拎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脖子上系着大红色的围巾,步履有些不稳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孤独,哀伤,破碎。
或许是因为脸色极其憔悴,慕芸汐觉得她瘦了许多,像是风一吹就会倒地不起。
慕芸汐没有说话,从她手里把行李箱接了过来,另一只手挽着她的胳膊朝打车点走去。
顾清漓像是累了,一上车就靠在慕芸汐的肩膀上闭目养神。她很困,但是她睡不着。
眼睛闭着闭着就开始变得湿润,然后眼泪就漫了出来,打湿了慕芸汐肩膀上的那一处布料。
不管她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不管她的内心有多平静,顾清漓还是觉得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明明又不是第一次被放弃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矫情些什么。
总觉得今年流的眼泪和2018那一年一样多,比那一年还要苦,还要涩,还要痛。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她每一天都在幻想。
幻想自己有一天终于好了,她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用吃药,不用挂号,不用排队。
那种坏进骨子里的情绪也不会再来敲门,不会来找她。
她还可以当回那个光鲜亮丽的顾清漓。
只是后来,这样虚无缥缈的幻想一次次被打碎,直到现在再也拼凑不起来。
她差点忘记了,忘记自己是一个病人,忘记自己早就已经没有救了。
她三番两次的差点失手杀死顾清雪,她的情绪已经远远的胜过了她的理智。每一次都从心理到生理一次次的击溃她,恨不得撕碎她的整个灵魂。
顾清漓不会再去幻想了,也不会再去做这种白日梦。
做这种,能做回正常人的,白日梦。
“阿狸。”慕芸汐的手绕到她背后,轻轻地拍着她,用极其蹩脚的南城话对她说:“你莫要哭。”
顾清漓听进耳朵里,猝不及防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下掉,然后就开始笑。
她想说,你这是西城话的语言,南城话的语调,成了杂烩话。
外面飘着小雪,雪花落在车窗快速融化,形成一颗有一颗的小水珠。
街边长青的树木也变得枯败,像极了顾清漓。
都是枯枝败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