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与玫瑰》 第1章 野玫瑰 顾清漓打开了厂房的灯,坐在了流水线工位的板凳上。 她穿着白色的防尘服,戴着白色的防尘帽,滑动着手机,点开了空间动态。在刷到郝瑞泽发的九宫格动态时,她停了下来。 配的文案是迟来的毕业照。 顾清漓看着站在最边上的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眸光闪了闪。 他的手里捧着一束鲜花,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即使是站在最角落里,他也依旧是几个人中最惊艳,最显眼的那个。 他的长相很具有攻击性,五官英气深邃,轮廓棱角分明。单眼皮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扬,添了几分邪气。殷红的嘴唇挑着一抹弧度,抱着的花都没能减去一分他眉眼间的桀骜。 这就是祁鹤。 像极了一朵野玫瑰,热烈又危险。 顾清漓一张一张的将其他人截除在外,然后才点了保存。 她放下手机,看着自己那双天天浸泡在酒精中满是伤痕的手。皮肤粗糙,可以摸到明显的纹路感,有些粗粝。除去大拇指和小拇指,其他手指的指节弯曲变形的很严重。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香水味,面前的流水线工作台上摆放着很多需要打包的香水。 顾清漓已经在这样的工厂里工作了大半年了,她抿着唇,眸子暗了下来。 在这个毕业季里,高三学子都在奔向属于他们的更美好的未来。 而与他们年纪相仿的顾清漓每天都在为了那二百块钱的工资起早贪黑,站在一成不变的流水线前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像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 她在最美好的年纪,烂进了泥土里。 六月下旬的夜风吹有些燥,蝉鸣声还在响着。 树梢的绿叶微微晃动着,茂密的树叶遮挡住了路灯,只透过缝隙漏出一点稀疏的光线,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顾清漓走在大街上,路过楼下的便利店时她停了下来,然后走了进去。 随着一声欢迎光临,站在前台收银的人放下手里的手机,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祁鹤在看到顾清漓的那张脸时,眸子微微愣了一下。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印花t恤,外面套着一件明黄色的长袖格子衬衫,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拖地牛仔短裤。 顾清漓很瘦小,这套宽松版型的衣服像是挂在她身上一样,有些不伦不类。 空调悠悠的凉风吹散了身上的燥热,鼻尖细密的汗珠也渐渐干透了。顾清漓在冰柜里拿了一提可乐,又挑了几支雪糕。 怀里抱着的东西被她一罐一罐的放在了收银台前,顾清漓在看到握着扫描器的手时晃了晃神。 男生的手背上可以看到清晰的青色血管,一直蔓延到了手臂上。指甲修剪的很干净,骨骼感很重却并不难看,好看到让人很想摸一把。 他拿出塑料袋将东西都装了进去,伸手推到了顾清漓面前。 “二十七块八毛,扫码还是现金?” 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像是一道惊雷在顾清漓耳边炸开,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缓缓抬头,一下子就撞进了祁鹤那双深邃的黑眸里。 他的眼皮耷拉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视线看过来时轻飘飘的,没有温度。 顾清漓的呼吸停住了,一颗心脏开始狂跳起来,像是要冲破胸腔,声音震耳欲聋。 如果离得再近一些,祁鹤就能听到她清晰的心跳声。 可是没有如果,他们之间永远都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祁鹤也不会记得她这张脸,甚至可能都不会记得她的名字。 她身上的香水味很刺鼻,脸上肯定也是灰扑扑的。 顾清漓想到这,低下头不再看他。滑动着手机,翻出来支付的二维码。 从舌尖到舌根开始有些发苦,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有点窒息。 祁鹤看着顾清漓,依稀觉得这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记忆里那张一晃而过的脸,跟面前的人一样白。 白的几近透明,像是一个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鼻尖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格子衬衫外套。因为过于清瘦,并不合身。衣服挂在她身上,有些不伦不类。 她的脸上带着疲倦,应该是刚刚下班。顾清漓抬头看着他时,眼睛虽然闪着微光。但是祁鹤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她眼里的空洞和无力,是深入骨髓的疲倦感。 顾清漓伸手拎过塑料袋,那只如同孩童般大小的手上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在她即将要走的时候,祁鹤叫住了她。 “同学,你是不是认识我?” 顾清漓拎着塑料袋的手一紧,不敢回头看他。过了很久,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认识,只是觉得你长得挺好看。” 声线被她刻意压低了,几不可闻的有些颤抖。顾清漓才不要以现在这样的形象进入祁鹤的世界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清漓仓皇的逃出了这家便利店。 踏出超市门的一瞬间就感觉进入了一个烤炉,又闷又热。 顾清漓轻轻喘着气,捏紧塑料的手松了松。她抬头看着黑布一样的天空,一阵酸涩感突然袭了上来。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浓烈的委屈,以及不甘。 她不敢告诉祁鹤自己就是顾清漓,甚至不敢承认自己认识他。 思绪不受控制的慢慢飘远,顾清漓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祁鹤的场景。 那是在四月份,她去京西高中找朋友的时候。在篮球场上,看到了被众星捧月的祁鹤。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顾清漓永远都无法忘记,祁鹤在单手投进了一个三分球时,那肆意张扬的笑。 直直的撞进了顾清漓的心口里。 她隔着人群,远远的看着他。 顾清漓认识他,他叫祁鹤。那个自己隔着屏幕认识的人,现在就鲜活的站在那里。 “你喜欢?”慕芸熙笑着打趣她,“你不是跟郝瑞泽玩的很好吗?他和祁鹤是同班同学,关系不错,要个联系方式并不难。” 顾清漓摇了摇头,她看着阳光洒在祁鹤的头顶,而自己站在人群外背光的地方,遥遥的看着他。光明和阴暗有了一条分界线,那一条不存在的线是她和祁鹤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顾清漓开口说:“不用了,我并不喜欢。” 她说着最违心的话,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祁鹤的方向。 顾清漓没有告诉慕芸熙,她有祁鹤的联系方式,还和他一起玩过上百局的游戏。 祁鹤的声音和他的长相适配度是百分之一百,一样的有攻击性,一样的好听。 在那个不冷也不热的春季里,破碎的灵魂爱上了最热烈肆意的野玫瑰。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顾清漓走进了昏暗的小区里。 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吞噬着她,几乎将她杀死。 好不了的精神病,进不完的精神病院。在相同年纪的人还在学校里追寻梦想的时候,她在不同的工厂里蹉跎,只为了补贴上自己的医疗费。 她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阳光不属于她,这世间的美好不属于她,野玫瑰也更不会属于她。 第2章 顾清漓 窗户焊上了几根铁栏杆,一根麻绳上挂着裁下来的破布,制成了简陋的窗帘。 狭小的房间甚至放不下一个衣柜,只放了一张小床和一台木桌。 角落上立着一个画板,画纸上是一幅玫瑰油画,旁边散乱着几只颜料和画笔。 这个房间原本是一个杂物间,在她和顾清雪打了一场很惨烈的架以后,她妈妈收拾了出来,成了顾清漓的卧室。 床单和被套是黑白色的,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逼仄又压抑。 但是顾清漓出奇的喜欢,对她来说,这种逼仄的房间会有种很独特的安全感。 顾清漓没有开灯,她坐在床上,握着手机,给郝瑞泽拨了一通电话。 “什么时候来樱洲的?” “哟,失踪人口回归了呀!”郝瑞泽略显欠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进耳朵里,“我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就来了,给你发信息你没回就算了,你连看都不看吗?” 顾清漓捏了捏眉心,无奈的解释:“我那段时间去西城住院了,手机刚好又被摔了,这几天才刚出院换了个新的,没看到你发的信息。” “住院?”郝瑞泽想到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下来,“那你又不告诉我,我哪知道?” 顾清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房的床上了,电子产品什么的也早就被护士收走了,就连她的项链和手链都不翼而飞。 她想说都没办法说。 “我刚刚在楼下的超市里,看到了祁鹤。”顾清漓吸了一口气,问他:“你和他一起来的吗?” 郝瑞泽:“对啊,祁鹤来这边打暑假工。这两个月都住在我家,反正这个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对了,他认出你了没?” “他都没见过我,认出来个毛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见………等一下,那你是怎么知道那是祁鹤的?你不是也没见过他吗?”郝瑞泽的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你俩不会背着我偷偷约过会吧?” 约会………好暧昧的词。 郝瑞泽的词汇量已经少到这种地步了吗?她和祁鹤算哪门子约会? 顾清漓的睫毛颤了一下,脸有些热。她闭了闭眼,对着电话那头说:“那叫面基,不叫约会!我要睡觉了,先挂了。” 挂断电话以后,空气安静了下来。 黑漆漆的房间无比的寂寥。 她点开手机上企鹅的图标,点进了一个昵称为“兔子”的头像。 聊天记录是一片空白。 信息提示音响了一下,原本空白的聊天页面弹出来了一条信息。 【兔子】:“我和郝瑞泽来樱洲了,在便利店上班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顾清漓的眼睛睁大了些许,捏着手机的指尖开始微微发白。 祁鹤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的? 还没等她来得及回复,就传来了一阵门把扭动的声音。顾清漓打开灯,放下手机,起身将画板和颜料都收了起来,一股脑的一起塞进了床底。 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去把门打开。 “你吃药了吗?”顾母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瓶牛奶。顾清漓的长相随她妈妈,两个人都有一双一模一样圆溜溜的杏眼。 顾清漓接过那瓶牛奶,点了点头。 看着她一直站在门口,有些踌躇犹豫的神情,顾清漓捏着那个牛奶杯,眼神暗了暗。 “是想接顾清雪回来吗?” 顾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你这已经出院十多天了,姐姐也在别人家那里待十多天了。你爸爸看你状态不错,就想着把姐姐接回来。” “你和我爸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我记得之前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她打了我,当时被你们送走的人是我。那一整个寒假,你们都没把我接回去过年。就连你们从南城回樱洲的时候,甚至都没来看过我。”顾清漓看着她,细细密密的痛苦蔓延开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盈盈的看着她妈妈,语气渐渐平和了下来,“我不想看见她,她回来我就搬出去。” 闻言,顾母先是一愣。然后她的眉毛拧了起来,有些不赞同的看着顾清漓,“她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思想,你有什么好去计较的?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干什么?再过几个月你就要重新回学校了,这段时间你忍耐一下就过去了,还能少块肉吗?” 顾清漓听着她母亲略带责备的语气,只觉得刺耳。 忍耐?她不是一直都在忍耐吗? 一开始被顾清雪打了忍耐着不还手。在学校里被同学言语辱骂,殴打的时候她忍耐着不告诉他们,因为她的爸妈怕惹麻烦。直到被顾清雪打得快要命丧黄泉的时候,她都还在忍耐着没有拿刀杀死她。 她这十八年间,每一天都在忍。 忍着痛苦,忍着眼泪,忍着怨恨,忍着杀意。 “那你来问我干什么?”顾清漓拿着杯子的手开始颤抖,“那么想接她回来就接回来好了,用不着用询问意见这个借口来逼迫我,然后来对我说教。” “我只有一个要求,她回来以后,你们自己教她。我的房间,不允许她踏进来。” 人们都说当你学会忍耐的时候,就证明你已经长大了。可是顾清漓还没有长大,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忍耐”这两个字就已经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 她早就已经认命了,就不用再去做一些无谓的挣扎了。 顾清漓直截了当的关上门,落了锁。 她趴在床上,头埋进了被窝里。 手机又响了一声,顾清漓捞进来看了一眼。 【兔子】:“之前在郝瑞泽那里看到过你的照片,长得挺好看,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顾清漓的皮肤是苍白色,就连唇色都很淡,透着一股病弱感。因为经常失眠,眼下一直都有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眼神空洞有些呆滞。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气一样,死气沉沉的像一具没有了生命枯骨。 生病之后她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遇到过坏心眼的人,他们说她看着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人。 顾清漓将头蒙进被窝里,耳边是杂乱的幻听,恶毒的咒骂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 她突然很想痛哭一场,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流不下一滴眼泪。 极致的痛苦过后就是麻木。 顾清漓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她的名里都带水,她是来渡劫的。 要渡过这片名为“痛苦”的深海。 一个人在深海里潜行久了,也会渴望一场海啸。 会忍不住的祈祷,拜托来个人拉她一把。 她缓慢的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一行字,然后点了发送。 【壹八】:那是美颜,我不好看。 顾清漓一点都不好,不要对她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和期待。 她是恶鬼。 第3章 一场海啸 蓝色的窗帘被拉开,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电脑桌前,她戴着一副眼镜,不算长的头发自然的垂在肩头。 “这段时间睡眠和食欲还有情绪都怎么样?还有你的胃,还会很痛吗?” 她的声音很温柔,听了以后让人感觉到有些轻飘飘的。 “比起之前来说,还可以。”顾清漓紧紧抓着裤子的布料,脑子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越拧越紧。她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医生说道:“但是我总是会看见一些白色的幽灵在我眼前飘来飘去,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每次那个时候我的头都会很晕,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像是一团浆糊。” 医生耐心的听着她的话,时不时的嗯一声,让她继续说下去。 “食欲也不差,能吃得下东西了。”顾清漓的睫毛翕动着,声音轻的像是缥缈的雾,“情绪总体来说比较低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键盘敲打的清脆声很好听,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框,打量着顾清漓。 她虽然比上一次来时更瘦了一些,但是眼下的黑眼圈淡了一点,精神状态确实要好很多。 “你和你那个叫蓝夕的朋友最近一段时间有见面吗?” 顾清漓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她才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快一年没联系了,她应该很忙。” 蓝夕应该也不愿意找她。 听到她的回答,医生笑了起来,“在不同的阶段里,不同的环境下,大家都在交不同的朋友,过不同的人生。不用过于黯然神伤,顺其自然就好了。” 顾清漓沉默了没搭话,医生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毫不吝啬的夸赞她,眼里都带着笑意,“你今天的状态比我第一次看见你时要好很多了,在我所有的病人里,你是最棒的那一个。” 她第一次见到顾清漓的时候是在一八年的冬季,她当时都被顾清漓吓住了。 死气沉沉的一潭死水,毫无求生甚至连求死的欲望都没有,一双眼睛空洞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如果是在修仙,那顾清漓绝对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神了。 医生的动作轻柔,顾清漓的脸有些发烫。捏着裤子布料的手更紧了一些,“谢谢黄医生。” 医生一边给她开单子,一边对她说:“下次的时间预约在了七月中,记得叫上你妈妈一起来。” 拿好了药,顾清漓把它们扔进了书包里。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乌云还没有散开,黑压压的积在头顶。 顾清漓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才到小区楼下,在路过那家超市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透过玻璃门可以隐约看到站在里面的祁鹤。 下雨天没有什么人光顾。他手里拿着手机,百无聊赖的上下滑动着。 表情有些戾,好凶。 祁鹤感受到了视线,等他看过去时,却只看到顾清漓走过去的一道模糊的身影。 顾清漓回到家时她妈已经做好了饭菜,房间里飘着饭菜的香味。白色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丰盛的菜肴,来开门的人是顾清雪。 那张和顾清漓极为相似的脸此刻挂着笑,眼神带着点痴傻,看到顾清漓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全然已经不记得上个月和顾清漓打过架,顾清漓反抗之下想要提刀杀掉她的事情。 顾清漓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张脸,只能沉默着将书包放回了房间里,当作看不到她。 她洗了一下手走进了厨房。帮忙端菜,盛饭。 这个晚饭还算和谐,收拾桌子的时候,顾父抬起眼看着顾清漓,说了一句:“你房间里的那些画纸和画笔我已经让你妈扔在了垃圾箱里。” 顾清漓正在收碗的动作一顿,原本平静的眸子染上了怒意。她将碗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们进我房间了?”顾清漓笑着,语气却很生硬。 顾成铭眉毛皱了起来,“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讲过,让你好好沉淀下来学习,将来考个好点的大学。你画那些破画有什么用?那些纸和笔还有乱七八糟的颜料不要钱啊?你生病花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还学人家去搞什么艺术!” 顾清漓的眼睛扫过他的脸,最终停在了顾清雪的脸上。她的眼睛心虚的看着别处,手指挠着脸上的皮肤。 又是她!怎么每次都是她! 极大的愤怒几乎要吞噬掉她的理智,顾清漓抄起手边的碗就朝着顾清雪砸了过去。 “砰!” 碗落在了顾清雪的脚边,被砸的粉碎。溅起来的碎瓷片刮破了她的脚踝,巨大的声响吓得三个人皆是一抖。 顾母最先反应过来,忙把顾清雪拉开。她刚想发火,眼睛对上顾清漓那张笑脸时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顾清漓的脖颈暴起了青筋,语调不急不缓,“你们是看我过的太舒心了,故意把她接回来给我惹事的吗?” “爸爸,就算是我让你倾家荡产你也应该一声不吭的受着。”顾清漓走到他旁边时笑了一声,“不然哪天要是惹我不高兴了我就去死一下,让你连我这个唯一的盼头都没有。” 说完她不再管他们,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出了门,直接走楼梯快速跑下了楼。 那些画纸里有一张绘画比赛的报名表,马上时间就要截止了,一定得拿回来! 刚跑到垃圾站,顾清漓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祁鹤。他的手里捏着一张已经被积在地上的雨水沾湿的纸,微垂着眼帘看着上面的信息。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的唇角扯起来了一点笑,原本挂着戾气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哎哟,这些画都是谁扔的呀,太可惜了!” 垃圾站打扫的清洁工阿姨看着被扔在垃圾箱里的画纸和画框,忍不住的“啧啧”摇头。 顾清漓僵直着站在原地,直到听到阿姨的声音,她才慢慢回神。 “阿姨,这些东西是我的。” 顾清漓走过去,指了一下垃圾桶里的东西。一道视线刺在了她身上,顾清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侧了侧身,对祁鹤说:“那个………也是我的。” 她的头低着,眼睛不敢看他,声音颤了一下。 “呵。”一声带着愉悦的轻笑从祁鹤的喉咙里溢了出来,他晃了晃手里已经被泡软的纸,“你叫顾清漓?” 顾清漓“嗯”了一声,沉默了一阵,祁鹤也没将纸还给她。 她的手揪着衣角,“你可以还给我吗?” “还给你?那这张报名表还能有吗?” 顾清漓怔了一下。 “小姑娘,这些东西我就给你放这了,你自己处理一下吧。” 垃圾站的闸门被关了起来,画框和画纸已经被清洁工用夹子夹了出来,摞在了角落里。 顾清漓看着那堆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东西,像是看见了自己被揉进垃圾堆里践踏的人生。 一身污秽,散发着难以忍受的臭气。 阿姨细心的留了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在旁边,顾清漓蹲下身来,伸手将画扔进了袋子里。 “我和郝瑞泽住一块,这些东西你还是放在他家保存比较好。” 祁鹤看着蹲在地上的顾清漓,眼神暗了暗。 这种情况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来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是幸福的,许多人的父母在某些方面上已经烂透了。 顾清漓低头跟在祁鹤后面,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她拎着的东西,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有股恶臭味。 “顾清漓。”祁鹤停了下来,看着她说:“生闷气对身体不太好。” 她虽然全程都很平静,连语气都带着难以形容的柔和。但是顾清漓捡画时颤抖的手,脖颈和额头处暴起的青筋,有些泛红的眼眶和脸颊,都在彰显她无声的愤怒。 “掉眼泪也不丢脸。” 她是不喜欢生气的,也不喜欢哭。 人在发怒和哭泣的时候表情会变得狰狞,面目全非的样子会更像一个恶鬼。 蓝今也之前跟她说过相同的话。 掉眼泪不丢脸。 顾清漓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滚滚翻腾的海浪朝着她袭卷而来。 鼻尖的恶臭味散开,一股淡淡香味萦绕在她周围。 她终于抬头看向了祁鹤,原本略带僵硬的笑脸也松了下来。顾清漓的脸颊上有两个酒窝,一边的嘴角处也漾着一个梨涡。 顾清漓的眼睛弯成一对月牙,眸子中映着映着一点微光,很亮堂。 “谢谢你。” 第4章 狰狞的怪物 卫生间的玻璃门紧闭着,哗哗的水流声传了出来。 郝瑞泽看着桌子上晾着的报名表,拿出吹风机开了最小档的冷风吹干。 被水浸泡后的黑墨晕染开来,一些字体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干透后的纸张有些皱巴巴的,吹风机的嗡鸣声戛然而止,郝瑞泽拿了几本书压在了那张薄纸上。 祁鹤坐在沙发上,看着郝瑞泽的动作,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他:“顾清漓,没上学了吗?” “嗯,她之前身体不好,休学了。”郝瑞泽的眸色暗了暗,“八月份应该会回学校上高三,但是顾清漓不一定会回去。” 祁鹤没说话,眼睛看着客厅里的那个垃圾桶。里面是一堆染上了脏污的画作,被揉成了一团扔在了里面。 唯一算是完好的那幅玫瑰,也被顾清漓扔在了里面。 祁鹤的胳膊肘靠着沙发的扶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问:“顾清漓她爸妈是老古董?” 郝瑞泽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想,那已经不是老古董那么简单了。 思想停留在古代,重男轻女的爹。加上圣母心泛滥,性格温软懦弱的妈,还有一个先天智力障碍,一直家暴她的亲姐。 他一个局外人看都觉得顾清漓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局死棋,不管有多高超的棋艺,都挽救不了这盘棋局。 “不是老古董,那是生活在古代的原始人。”郝瑞泽没有明说,只简单地概括了这一句。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顾清漓抱着一摞画框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沾着水渍,白炽灯打在她脸上,更显得苍白。 “报名表和这些画都放在你这里,麻烦你帮我保管。”顾清漓的眼睛依旧垂着,她能感受到祁鹤正在看着她。 郝瑞泽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一摞画框,放在了另一张空着的桌子上。他看着顾清漓说:“要来拿的时候提前一天给我发信息。” “画框我短时间内都不会拿回去了,报名表三天后我来拿。” 顾清漓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手机页面上是一连串的未接电话,都是她妈妈打的。 “我要先回去了。” 她对郝瑞泽道了声再见,想开口叫祁鹤的名字时却怎么都叫不出口,只能作罢。 转身拉开门朝外走。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一直手掌挡住了门,祁鹤走了进来。 顾清漓只看了他一眼,立刻将头低了下去,没有说话。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祁鹤的个子很高,站在她旁边总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洌的味道。 很淡,很好闻。 顾清漓的余光悄悄地看向他,祁鹤的背挺得很直,下颌线很漂亮。他和顾清漓的距离,只隔了一个拳头那么远。 只要稍稍动一下,就可以碰到手背的皮肤。 顾清漓的手心沁出来了一层汗,心砰砰直跳。心里想着电梯能不能再慢一点,这样就可以和他待得更久一些。 “叮咚!” 到达一楼时发出一声响,电梯门打开,见顾清漓没有动作,祁鹤出声了。 “愣着干嘛?还想当守门神不成?” 他的声线带着点独特的粗粝感,虽然很好听,但是语气实在是有点不太友好。 好凶啊。 顾清漓没出声,只是飞快的窜了出去,走出了单元楼。 雨后的夜晚格外的清凉,风吹过来时还有些冷意,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淡淡的青草味。 祁鹤看着她窜出去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了一分。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你很怕我?”祁鹤三两步就追上了她,走到了她旁边。 顾清漓的身上有些刺挠,但脸上却扬起来那抹万年不变的淡笑,语气平静,“不怕。” “那为什么在超市的时候说不认识我。”祁鹤侧头看着她的脸,“前段时间不是挺热情的吗?” “那是因为隔着屏幕,我其实话不多。” 祁鹤:“所以为什么装不认识我,你应该早就听出来我的声音了吧。” 顾清漓抿了一下唇瓣,认真的说:“因为你长得太帅了,我自卑。” 环境有些暗,她的头又低着,祁鹤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顾清漓算不上漂亮,但是她的长相无疑是讨喜的。虽然寡淡,但是干净脱俗,有一种病弱的美感。 自卑?他是真的没办法认同这个借口。 “我长得都那么帅了,你躲什么呢?” 顾清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她脱口而出蹦出来了这么一句话:“长得帅,但是我又不能直接上手摸。那我肯定绕着走,免得让自己看着心痒难耐。”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清漓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在说什么蠢话! 一阵风吹过来,顾清漓抬手拨了一下扬起来的头发。 见祁鹤一直不搭话,她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 “给你摸。” 她话还没说完,祁鹤的那张俊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了数倍。顾清漓的脚步猛然顿住,瞪大着眼睛惊魂不定的看着他。 顾清漓的眼睛是双眼皮,褶皱很长。她的眼睛瞪大时会有神一些,像是熄灭的蜡烛又燃了起来。闪着点微光,很好看。 祁鹤慢慢又站直了身体,学着她的语气;“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 顾清漓缓了缓神,呼出来一口浊气,头又低了下去。 祁鹤扫了她一眼,话锋一转,“怎么又不生气了?” “你不是说生闷气对身体不好吗?” “我说的是闷气。”祁鹤咬重了“闷气”两个字,“你可以明着生气。” 事情解决不了,生气只会让自己面目全非,然后沦为一个别人嘴里的怪物。 顾清漓没有接他的话,在走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楼顶亮着的明黄色灯带熄灭了,整个小区都暗了几分。 “我到了。” 顾清漓朝着里面走了几步,两个人的距离也被拉远。 祁鹤点了点头,转身走时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风将他的声音吹散,揉碎了钻进顾清漓的耳朵里。 她走得很慢,回头时祁鹤已经走出去了很远。顾清漓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在心里默念着。 祁鹤,晚安。 第5章 沉溺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 祁鹤走到垃圾桶旁,伸手将里面的那幅玫瑰捡了起来。他将纸捋平,放在了那堆画框旁。 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祁鹤懒散地翻着那些画作。 每一幅画的最下方都标注了时间和署名,叫做阿狸。 时间是从2017年开始的,到现在的2020年。祁鹤在看到标记为2018年的画时,手顿住了。 从这个时间点开始,画风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明艳的色彩突然暗了下来,参天绿树也变成了枯枝败叶,白鸽变成了乌鸦。 黑蓝色的大海里,沉溺着一条巨大的鲸鱼。黑色的藤蔓从海底蔓延上来,困住了它的身体,周遭飘荡着几近透明的鬼魂。 署名为溺鲸。 画风极为压抑,让祁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样,有些喘不上气。 2019年她应该很忙,就只有一幅。 一个女孩跳进了大海里,抱住了满身伤痕的蓝鲸。她的脚腕渐渐地也被黑色的藤蔓缠住,不得动弹。格格不入的是她的身上披着一层白色的纱衣,像是落入凡尘的神女,想要救出快要溺死的鲸。 署名为蓝夕。 桌子上的那幅2020年的玫瑰是这些压抑画作里的一股清流,花瓣颜色红得艳丽,绿色的叶子朝气蓬勃,是荆棘中肆意生长的红玫瑰。 祁鹤捏着纸张的一角,眼中眸光闪烁。 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象着她坐在画板前,捏着画笔一点点勾勒着精细的线条,光落在她身上,她的神情淡然又哀伤……… “啪。” 祁鹤将手里的画反扣在了桌面上,脸上泛着不太明显的薄红。他的眼睛闭了闭,伸手捏了捏眉心。 他怕是有病,居然在这里借着这些画,臆想创作出它们的画家。 阳台的窗户紧闭着,空调的凉风却吹不散身上的热意。 他真的有病。 —— “跑哪去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不知道接一下吗?” 给顾清漓开门的是她妈,平时温柔的脸上此刻带着怒意。 “随便溜达了一圈。”顾清漓不想跟他们吵,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盖了过去。 这两年不都是这样的吗?吵了架以后,只要她不提,他们也都不会提的。 也巴不得她别提。 顾清漓回到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她看着门上的那把锁,心想着过几天她一定要再加一道更坚固的锁。 从书包里倒出来新开的药,顾清漓对照着药量扣了几粒出来,就着凉水吞了下去。 拉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满满的一堆药盒和一沓厚厚的病历。 都是她这两年的“战绩”。 将药盒扔了进去,上了锁。 她躺进被窝里,关掉了房间的灯,顾清漓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没一会,药效开始发挥作用,顾清漓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空染上了一片血色,泛着骇人的红光,雾气纠缠着枯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一个身形瘦弱的女生手上握着一把鲜血淋漓的水果刀,素白的脸上沾染着血红的液体,诡异得如同地狱里走出来的鬼魅。 “杀人啦!” 行人疯狂地逃窜着,尖叫着。孩童的哭泣声,汽车的鸣笛声将这幅恐怖de画作勾勒得更加丰富。 一道铁门的门口,女生握着刀柄,一刀一刀疯狂地刺向被压在地上的人,喉咙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飞溅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衣。 不远处站着的顾清漓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在看清那个杀人犯的脸时,眼睛倏尔睁大,一股凉意窜了上来,牙齿都在打颤。 拿刀的杀人犯是顾清漓自己,而倒在血泊中早已失去了生命气息的人,是她的亲姐姐,顾清雪。 顾清漓的瞳孔震颤,她看到了铁门上挂着的牌子,这里是疯人院! 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云霄,顾清漓突然停了下来,将刀刃对准了自己脖颈。在警察冲上来之前,毫不犹豫地割断了自己的脖颈。 刀从手中滑落,倒在血泊之中,她对着顾清漓笑了起来。眼中是疯狂,是释然,是解脱。 顾清漓看着自己笑着杀死了自己。 “不——!” 睡梦中的顾清漓惊叫了一声,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张脸上满是冷汗,惊恐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月光透过窗户和床帘洒在床铺上,顾清漓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直到借着月光看到白皙干净的皮肤时,顾清漓才松了一口气。她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身上的冷汗让她微微颤抖着。背靠着冰冷的墙面,缩在了角落里。 是梦吗? 那粘糊糊的液体仿佛还在她的脸上,像是要渗透进皮肤,融入她的骨血,啃噬她的心脏。 巨大的窒息感席卷而来,顾清漓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淡色的两片唇瓣颤抖着。手掌抚上自己的脖颈,一双眼睛像是黑洞一样。 到底哪个才是梦境,她是活着的顾清漓,还是已经死去的顾清漓,她已经分不太清了。 好痛,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痛,痛得她开始不自觉地流泪。 顾清漓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每根手指都在发抖,她在床铺上胡乱的摸索着,终于在枕头旁边摸到了手机。 她看着上面的时间,刚好卡在了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我看见海棠花未眠。总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我身边。” 顾清漓想到了这句话,她点开企鹅的标识,找到了祁鹤,拨通了他的语音电话。 一阵音乐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在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被接了起来。 “喂?” 祁鹤沉闷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有些模糊不清。 顾清漓紧紧捏着被子的一角,声音有些哽,“你睡着了吗?” 祁鹤:“你说呢?”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他不睡觉,难不成还能是在修仙吗? “你能不能骂我两句啊?” 祁鹤:“你脑子是坏掉了吗?” 他的声音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闷闷的。 “嗯,我脑子有病。” 顾清漓的声音有些颤,吐字不太清晰,像是没睡醒,在梦里哭过。祁鹤的睡意清醒了一半。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多。 “做噩梦了?”祁鹤翻了个身,语气柔和了不少。 “不知道,我看到我杀人了。” “假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祁鹤默了一下,然后说:“我霸道,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 个子矮就算了,细胳膊细腿的能杀死谁? 顾清漓哦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两边都沉默着,顾清漓甚至以为祁鹤已经睡着了。她斟酌了几秒,想喊一下他的名字。 反正他也听不到。 “祁鹤。” 几秒钟以后,祁鹤懒懒地应了她一声。 “我在。” 顾清漓的睫毛颤了一下,刺骨的冷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回春的暖意。 第6章 甜风 顾清漓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抱着手机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 她看着那一条“通话时长两小时十三分”的信息,脑子里是一片问号。 凌晨四点的时候,她给祁鹤打了一通电话?顾清漓的心“突突”地跳着,该不会是她又因为药的副作用发疯了吧! 听到门外她妈妈催促她起床上班的声音,顾清漓有些崩溃地抓了一把头发。 浑浑噩噩的洗漱完,顾清漓跟在了顾母的身后,还没走出门,顾清雪就叫住了她。 她递过来一盒纯牛奶和两个煮好的鸡蛋,“我自己弄的,给你的。” 那场杀死了顾清雪的梦,清晰的印在她的脑中。这个梦,她做了无数遍。 顾清雪的表情带着点娇憨的讨好,她知道自己昨天闯祸,惹得妹妹不高兴了。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煮好了鸡蛋,泡在了冷水里。 顾清漓拒绝的动作怎么也做不出来。言语上的“不要”没说出口,吐出来一句:“谢了。” 她坐在电动车的后座,捏着那瓶牛奶,心口有些痛。 “去医院医生是怎么说的?” 十字路口亮起来红灯,车子缓缓停下,顾母回头看着她问道:“有说好转了吗?” “没说。”顾清漓的意识渐渐回笼,她的眼睛越过苏玉梅,没有聚焦的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轻声道:“下一次复诊预约到了七月十五号,黄医生让你去一趟。” 苏玉梅扭过头,“有空的话就去。” 顾清漓没再说话,这个借口她都要听腻了。苏玉梅和顾成铭,在她每一次的复诊日都是没有空的。 两个鸡蛋她没吃完,扔了一个。 牛奶一直被她留到了下午,今天是工作日,要加班到晚上九点。 顾清漓随便坐在了一张木板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祁鹤到现在都还没有给她发信息,顾清漓的心里有些没底。昨天晚上,她到底有没有对他发疯。 一双爪子一直在心口抓挠,顾清漓咬了咬牙,打了一个问号发了过去。 【兔子】:? 他几乎是秒回,顾清漓看着他回过来的符号,在输入框里敲了一行字。 【壹八】:我昨天晚上梦游了,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 祁鹤看着她发过来的信息,嘴唇压了下去,没再回复她。 晚上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尤其是顾清漓心里还藏着事。时不时的就要趁着没人注意,看一眼手机。 祁鹤一直没理她。 估计是觉得她有点毛病,半夜三更吵醒人,第二天说自己是梦游了。 如果换成是顾清漓,她觉得她可以把那个人阴阳到后悔认识她。 “顾清漓,去顶一下小吴的岗位,她去厕所了。” 听到声音,顾清漓忙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然后站了起来,朝着装箱打包的那个位置走。 香水的味道虽然不好闻,但是包装一点都不含糊。每一个都是陶瓷的瓶子,这样装作一箱,搬到货板上还是很重的。 顾清漓抱着东西,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重心朝着地上摔去。 一声巨响,引来了无数目光。 顾清漓趴在地上,香水也摔在了地上,好在没有摔碎。 周围的人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组长也被吓了一跳,匆匆跑过来查看有没有出问题。 “搬不动就叫一下人嘛!摔哪里了?” 顾清漓弯着腰,捂着膝盖,表情痛苦。 组长嘱咐其他人继续工作,扶着顾清漓的胳膊将她带到了一边的空位上休息。 顾清漓掀开裤腿,膝盖上一片青紫,擦破了皮,往外冒着血丝。 过了一会儿,钟表上的时钟指向了八点半,组长看她的膝盖摔的严重,让顾清漓提前打卡下班了。 换掉衣服出了厂房,热气扑面而来。 顾清漓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路边,这个点她爸妈应该还没回家,顾清漓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开了车窗,风刮乱了她的头发。 开车的司机打量了她一眼,闻到了她身上专属于香水厂独有的味道,看着年纪还很小,十五六岁的样子。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姑娘,这个年纪还是要好好上学呀,厂里上班多累!” 顾清漓的手搭在膝盖上,眼神暗了下来,没有搭话。 司机见状也不再自讨没趣,只是一直在叹气摇头。 车子停在了小区外的路边,顾清漓拉开车门走了下来。树梢晃动,地上是一片昏黄的光线。 她的背弯着,裤子像是黏在了伤口的皮肤上,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凌迟。 在经过超市时,顾清漓停下来看了过去,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一股电流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祁鹤像是刚下班,拿着一瓶水站在门口,黑眸熠熠生辉。 顾清漓慌乱的移开视线,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是灼热的。 祁鹤提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摔了?”他看着顾清漓的姿势,问了一句。 顾清漓朝后退了两步,嗯了一声。 她的身上有些香过头了,跟那天祁鹤第一次看见她时的味道有点像,都有一股酒精味。 “那个………” “嗯?” “我昨天晚上,没有乱说什么吧?”顾清漓小心翼翼地问,“就是,有没有打扰到你。” 祁鹤看着她的模样,笑了一下,“你都不记得了吗?” 顾清漓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在电话里夸我长得帅。” 祁鹤看着她起了一点逗她的心思,又补了一句:“还一直叫我的名字。” “哦。” 还好就只说了这个,没有说别的,也不算是发疯。 就哦?”祁鹤的眉梢挑了挑,“你是夸别人夸太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是吗?” “没有。”顾清漓的头微微抬了抬,眼睛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我以前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我就夸过你一个。” 我就夸过你一个。 祁鹤的脑子发麻,他有点错愕地看着顾清漓,喉咙有些干涩。 他想过许多种顾清漓的反应,却没想到她会直接这样说。一开始他是想逗她一下,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顾清漓这样内敛的性格,突然那么直白的说出来这种话,对于祁鹤来说实在是有点超纲了。 半晌祁鹤才开口,“行,知道了。你也没打扰我,我挺喜欢别人大半夜的来夸我帅的。” “多夸。” 祁鹤走在她旁边,顾清漓觉得这段回家的路也不那么漫长了,膝盖也好像没那么痛了。 有些热意的风轻轻吹过来,有些甜味。 第7章 苦涩 “妈,轻点轻点!痛!” 顾清漓坐在沙发上,苏玉梅拿着酒精和双氧水蹲在一边给她抹药,疼得她龇牙咧嘴的,眼角闪着泪花。 “上班也不知道慢一点,抬不动你就叫人帮忙啊!”苏玉梅对着上完药的那个地方吹了一口冷气,将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顾清漓缩了缩腿,“人家都在忙。” “明天别去了,这几天都在家歇着吧。” “好。” 六月二十八号,是高考查分数的时候。 还是顾成铭提起,顾清漓才知道今天出高考分了。 要不要问问郝瑞泽和祁鹤,考了多少分? 那万一没考好,她这么问,会不会让他们的心情不好……… 正当顾清漓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顾成铭叫了她一声,然后对她说:“你表妹考了六百二十五,一本应该是稳了。还有你堂哥,也考了五百多分。你好好学学人家!我看,你后面这一个多月也别去上班了,好好在家看看书。休学一年,马上就要重新回学校了,得复习一下,免得去了跟不上。” “我和你妈妈也不指望你高考的时候能考到这个分,别差太多,能考个好点的大学就行。” 顾清漓听着他说的话,脸上扬起来一个笑,眼里带着一丝嘲讽,“我学他们什么?学他们有温柔明事理的爸?还是学他们没有把他们拉下水的兄弟姐妹?”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就变得僵硬起来,顾成铭的脸色沉了下来。 苏玉梅悄悄踢了她一下,然后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顾清漓看着顾成铭难看的表情,佯装惊讶的说道:“对不起,我差点忘记了。这种应该是属于硬性条件,是学不来的。” 她停顿了一下,眼帘微微垂了下来,笑意更浓了一些,语气却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有些冷,“或者说,需要学习这些的人不是我。” 顾清漓一点也不想因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去跟他们争论不休,她拿着手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都是你惯的!” “谁让你非要跟她说这些?她都没有参加高考,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门外是父母争吵不休的声音,顾清漓将自己捂在了被窝里,黑屏的手机亮了一下。 锁屏页面有一条信息。 【郝龟孙】:祁鹤630,我589。 顾清漓没有点开回复他,脸埋进被子里,眼泪打湿了被套,渗进了棉花里。 夜幕降临,天边的红色余晖褪去,变得如墨一般漆黑。 “小漓,你出来一下,你爸想跟你聊聊。” 顾成铭坐在床上,房间里弥漫着酒气。顾清漓微微皱了皱眉,只见他爸爸拍了一下床铺,示意她坐过去,他的眼神还算清明,应该没有喝醉。 她坐在床铺上,安静地等着顾成铭先开口。 “你总说是你姐害了你,但是你从十四岁开始就一个人回南城上学了吧,你的成绩初三的时候,不是也一下子就下降了吗?你身体不好休学回家,她打你是她不对,但是也别什么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去,她什么都不懂。回学校的事情我和你妈商量了,你想回就回,不想回就算了。” “从你把所有事情的责任都推给你姐姐,自暴自弃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失望透顶了,我不会再管了。” “嗡———” 大脑里一片嗡鸣,耳朵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堆砌起来的高墙,再一次彻底坍塌。血液在身体里翻涌,一根藤蔓紧紧缠绕着顾清漓的心脏,像是要将她扯碎。 “砰!” 她猛地站了起来,拳头狠狠砸在了床头的木板上,硬生生地打穿了一个洞。 顾清漓的眼眶通红,声线颤抖着,却依旧强制自己尽量保持平静,“你知道一个正常人和一个残障人捆绑在一起,日子会过得有多艰难吗?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欺负我的,老师是怎么对我的吗?” 顾清漓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声音哽咽。 “你知道顾清雪是怎么打我的吗?” 被她刻意掩埋的痛苦回忆,一瞬间侵袭上来。一双双大手和藤蔓,缠着她的脚腕,将她拉入海底。 顾清漓的手背被尖锐的木刺刮破,血珠子不断地往外冒。 顾成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玉梅听到那声巨响赶忙跑了过来。在看到被打穿的床板,以及顾清漓还在流血的手时,吓得心头一跳。 她走过去拉住顾清漓的胳膊,“不要跟醉鬼计较,我带你去看看手。” 顾清漓将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双目赤红,看着苏玉梅说:“我爸没有喝醉。” 顾清雪怯懦地站在一边,想伸手去拉她,却被顾清漓躲开了。 “滚开,别碰我。” 她的语气平静,眼睛看都没看顾清雪一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清漓拿出酒精,颤抖的手捏不住一根棉签。她将棉签扔进了垃圾桶,直接将酒精倒了出来,冲洗着手背上还在冒血的伤口,颤颤巍巍地贴上了两枚创可贴。 黑沉沉的夜,连星星的微光都看不到。 手机还在不断地响着,高中的同学纷纷发来讯息,向她诉说着他们满意的高考分数。 每一个人都在向她炫耀,向烂进泥土里的她,炫耀着他们即将走向另一个高度的人生。他们在笑,所有将她踩进泥里的人都在笑。 顾清漓低着头,看着还在不断响着的手机,每一根指头都在发抖。 【黄澄妤】:向止考了六百二十分,你和他真的分手了吗?我听他们班的人都在说,他还是要为了你去医科大。 【壹八】: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 初中的群消息一条一条的弹出来,在看到一条信息时,目光顿住了。 翟艺澄以680分的成绩,成为了他们学校的文科状元。 顾清漓看着这条信息,突然胃里一阵翻涌,剧烈的抽痛感传进她的大脑,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呕!” 腥甜的鲜血从她嘴里吐了出来,顾清漓来不及反应,液体染红了床单。 好恶心!好恶心! 顾清漓倒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淡白的嘴唇被染了一层鲜红,一眼看去有些骇人。 她的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空气开始变得稀薄起来,憋得她脖子处的青筋凸了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妈………妈妈………” 顾清漓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声极为微弱的声音,鼻腔里也慢慢涌出来鼻血,房间里都是浓浓的腥臭味。 原来小说里和电视剧里被气死的场面都是真实存在的。 好痛,全身都好痛。 嘴巴里残存的血液开始发苦,一如她无比苦涩的人生。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顾清漓在心里想的是,如果她死了,像她这样的人。 应该是会下地狱的。 第8章 她会死吗 郝瑞泽搬着一箱东西来到了顾清漓家,他伸手敲了几下门,出来开门的是脸色不太好看的苏玉梅。 “是小泽啊,有什么事吗?”苏玉梅挤出来一抹笑。 “阿姨,这是我妈寄过来的特产。”郝瑞泽掂了一下怀里抱着的箱子,“让我拿给你们。” 苏玉梅拿了干净的杯子,给郝瑞泽倒了一杯橙汁。 郝瑞泽也没客气,坐在沙发上拿着杯子喝了大半杯。 “小泽,你高考怎么样?”苏玉梅笑着坐在一边,“还顺利吗?” “还行,五百多分。”郝瑞泽放下杯子,眼睛看了一圈,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神色有些不太正常的顾清雪。 他的眉心皱了皱,“阿姨,顾清漓呢?” 苏玉梅的表情僵了一下,“她这个点已经睡着了,你找他有事吗?” 现在才八点,天王老子来了顾清漓这个点都不可能睡觉。 突然顾清雪开始躁动起来,她不停地翻找着东西,一直在顾清漓的房间门口乱转,嘴唇上下动着,口齿不清地在念叨着什么。 怎么回事? 郝瑞泽看着顾清雪的动作,心中渐渐涌起来了强烈的不安。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顾清雪旁边,看着她耐心地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小漓,小漓生气了。”顾清雪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直往下掉,“好多血,她的手…….” 她不停地摆弄着手,艰难地表达着自己要说的话。看着郝瑞泽,突然趴在了门上,重重的拍打着。 郝瑞泽理清了她的话,心猛然沉了下去。 “顾清漓!” 门从里面反锁,郝瑞泽喊着顾清漓的名字,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苏玉梅看着情绪激动的顾清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马上站了起来,三个人一齐将门撞开来。 顾清漓躺在地上,满地都是斑驳的血迹。 苏玉梅被这一幕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将地上的顾清漓抱了起来。 郝瑞泽拿出手机拨通了120。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整个小区,不少居民都聚集在了门口。 顾成铭和苏玉梅跟着坐上了救护车。 苏玉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紧紧捏着顾清漓冰凉的手心。顾成铭面色凝重,看着郝瑞泽道:“小雪就麻烦你了。” 郝瑞泽拉着情绪崩溃的顾清雪,点了点头。 救护车的门被关上,快速地驶离了小区。鸣笛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又是这个小姑娘啊……….” “我记得之前就是她从二楼跳下来的吧,今天又是怎么搞的?我看身上都是血,一个好好的小姑娘,三番两次寻死。” “我知道他家,他家大女儿好像脑子也不太聪明,现在这个小女儿又是这样………” “她爸妈得多痛苦哦,简直就是造孽啊!” 周围的邻居都在惋惜地摇头,互相小声地议论着。郝瑞泽听着他们嘴里吐出里的话,心口疼痛得像是要被撕裂开一般。 世人皆说顾清漓的父母苦,却无人知道顾清漓心中的伤痛。 郝瑞泽带着顾清雪回到了自己家里。 祁鹤坐在沙发上,看到躲在郝瑞泽身后怯生生姑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郝瑞泽关上门,读懂了他的眼神。他的脸沉了下来,忍不住骂了他一句,“龌龊的祁老狗,这是顾清漓他姐!亲姐!” 祁鹤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眼睛朝着顾清雪看了过去。 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的呆滞,眉眼间跟顾清漓长得有七八分像,皮肤没有顾清漓那么白,也不像她那么瘦弱。 郝瑞泽拿了几袋零食塞到了顾清雪怀里,“你坐在那边,想喝什么冰箱里都有。” “我妹妹会死吗?”顾清雪抱着那堆吃的,一想到顾清漓眼眶立马红了起来。 郝瑞泽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他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跟顾清雪相处的。 虽然对于顾清雪来说,她也是命苦的那个人,但是她家暴顾清漓是事实,在内心深处郝瑞泽因为顾清漓,心里对顾清雪是有着恨意的。 但是顾清漓爱着顾清雪。 “顾清漓明天就会好了。”郝瑞泽叹了一口气,耐心的对她解释:“她不会死。” 得到答案的顾清雪微微松了一口气,抱着零食绕开沙发,坐到了一边的板凳上。 祁鹤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大概知道了顾清雪跟正常人的区别。听到她问“我妹妹会不会死”的时候,他的心头跳了一下。 “顾清漓怎么了?” 郝瑞泽:“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满身血的倒在地上了。” “我妹妹是因为高考的事情跟我爸爸吵了一架,她回房间的时候很生气。”顾清雪听着郝瑞泽并不完整的阐述,补充了一句话,“我在门口的时候一直听到小漓的手机在响,然后没过多久她就这样了。” “肯定是以前欺负她的同学给她发信息了。” 郝瑞泽眼神划过一丝暗色,看着顾清雪问:“她手机你拿了吗?给我看看。” “不给你,我妹会骂我的。” “……….” 祁鹤看着郝瑞泽的表情,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好蠢。 他起身站了起来,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在零食袋里拿出来一整条可乐味的棒棒糖。拉开顾清雪旁边的板凳,坐在了她旁边。 “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欺负你妹妹?” 顾清雪实诚的点了点头。 “你给我们看,我们替你妹妹报仇。”祁鹤将手里的一条棒棒糖放到了她面前,“这个是顾清漓最喜欢的棒棒糖,明天她醒了,你把这个给她,她肯定不会生气的。” 祁鹤的长相很好看,顾清雪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最终妥协地将手机放到了祁鹤的手里,还不忘跟他说:“就只能看五分钟,要还给我的。” 祁鹤笑了一声,“行,看完就还给你。” 郝瑞泽:“……….” 小孩也是颜控吗? 这祁鹤是狗吧!忽悠小孩! 第9章 地狱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白。医院的消毒水味,酒精味充斥在鼻尖。 顾清漓身上带血的衣裤都被换了下来,穿着医院里蓝白色的病号服,手腕上戴着腕带。 喉咙很干,还有些痛。 “我不就是跟她说了让她让着她姐的话吗?这几天她的那个态度,恨不得要杀人一样,我说几句怎么了?” “有你那样说的吗?她生病多严重你心里没点数吗,你非要去说那些话干什么!” “所以我说她后来那些毛病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以前多乖?现在我随便说她两句她就觉得心里不痛快,给自己搞出来一堆毛病,人受罪,钱也受罪。” “天天怪这个怪那个的,一点自强的心气都没有………” 耳边是顾成铭和苏玉梅的争吵声,大脑零碎地闪过几个片段,不可抑制的愤怒再一次升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是没有觉得自己有错。 “你觉得你们都没有错是吗?”顾清漓坐了起来,双手撑在床上,打断了他们的争吵,“那为什么你们的两个女儿脑子都有问题?这不是报应是什么?要吵出去吵!出去!滚!” “砰!” 她抬起手,抄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瓶水就砸了过去。 刚走到病房门口的郝瑞泽和顾清雪被吓了一跳,郝瑞泽看着滚过来的矿泉水,眉心跳了一下。 他弯腰捡了起来。 “顾清漓,谁教你的这个毛病?动不动就砸东西,你想干什么!” 痛苦和不甘几乎将她侵蚀,在泪水要落下来的时候,顾清漓将自己捂进了被子里。 郝瑞泽走上前拍了一下顾成铭的肩膀。 “叔叔阿姨,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她。” 顾清雪将棒棒糖和手机都放到了床头柜上,眼神有些失落。 “等你心情好点了,我再来看你。” 她一直都知道,顾清漓是不愿意看到她的,顾清漓讨厌她。 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郝瑞泽关上了门。 “我看到了翟艺澄的信息。”郝瑞泽拉着凳子坐了下来,伸手隔着被子轻拍着顾清漓的背,“我已经给蒋念一打电话了,她下去就会过来。我觉得,你应该很需要她。” 顾清漓掀开被子,“谁让你看我手机了!” 郝瑞泽:“我就只看了锁屏上的。” 这个时候护士进来看了一下顾清漓的情况,给她打上了吊瓶。 顾清漓喘了口气,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和一条糖果,愤怒和自责相互交缠,变成了另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情绪,一点一点啃食着她的骨头。 她躺在床上,手和脚都很重,没有什么力气,喉咙也很痛。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进入到她的身体,顾清漓转头看着窗户的方向,瓦蓝的天没有一点云彩,强烈的光线刺进眼睛里,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郝瑞泽拿过她的手机按了关机键,扯了一张纸巾擦掉了她的眼泪,将被子盖在了她身上,掖了一下被角。 “你睡会吧。”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轻声说:“我在这陪你。” 或许是输液的作用,顾清漓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 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空气灼热焦躁。 蒋念一走进来病房时,顾清漓还在睡着,没有醒。 她的脸很红,额头上满是汗,郝瑞泽给她拿了一瓶水,示意她坐下。 两个人已经三四年没有见过了,相对无言,有些尴尬。 “我出去一趟,你在这看着她。” 郝瑞泽摸了摸鼻子,站起来往外走。 他和蒋念一算不上很熟,如果不算顾清漓这一层关系的话,两个人只是初中校友,连话都说不上几句的那种。 “醒了?” 郝瑞泽走了没多久,昏睡的顾清漓醒了过来。蒋念一给她倒了杯热水,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起来。 “昨天出了点状况。”顾清漓的声音有些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一个高考而已,有什么好恭喜的。”蒋念一低着眼,捏着她的手指,“等你心情好一些了,我带你去海边玩。” 顾清漓没说话。 “心情不好也没关系。等你什么想出去走走了,你提前告诉我,哪里我都和你一起去。”蒋念一抽泣了一声,她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算是补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顾清漓的十八岁生日是在精神病院里过的,病友们送给她的花被她做成了干花,锁在了盒子里。 蒋念一也是在那天才知道,在她和顾清漓吵架赌气的那三年里,曾经光一样的顾清漓陨落了。 她最好的朋友,被一群恶鬼踩进了臭水沟里。 高考在即,蒋念一甚至来不及跟她冰释前嫌,只是对顾清漓说等高考结束,等她出院,她会补给她一个纯白的十八岁。 “顾清漓,现在没有人,你可以哭的。” 蒋念一说完这句话以后,顾清漓的头低了下来,额头压在了她的手上。 “翟艺澄不仅没有下地狱,还是他们学校的文科状元。”顾清漓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空灵,“所以我才不信什么现世报。” 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有些烫。 “这样的人,居然都不会下地狱。” “她还能来跟我炫耀她完美的人生。” 顾清漓被翟艺澄踩着脑袋按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都没这么痛恨过她。 因为私心,在纯洁无暇的孩童时期,顾清漓杀过顾清雪。 所以她遭到了神明和佛祖的诅咒,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顾清漓平静地接受了她变成了一个疯子的事实,她觉得这是她的报应。 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不断的祈祷神明,一定要让翟艺澄和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要下十八层地狱。 神明和佛祖普度众生,怎么会让恶魔在人间肆意晃荡? 世间所有的善与恶都是众生。 翟艺澄是众生,顾清雪是众生,所有对她施暴的人都是众生。 只有顾清漓不是,佛祖和神明不会渡她。 蒋念一拍着她的背,轻轻揽着她。 “顾清漓,他人即地狱。” “你要好好睁着眼睛,这些人迟早都会下地狱的。” 等你筑起你的天堂之地,那些作恶的人也会迎来他们的地狱。 第10章 沉默 “妈妈,我想放糖。” 顾清漓看着苏玉梅喂到嘴边的白粥,眉毛皱了起来,满脸都是抗拒。 “现在还不可以。”苏玉梅闻了一下,然后说:“我熬得很烂,很香的,你尝一口。” 顾清漓高中得胃病的时候,苏玉梅陪她走读了半年,她整整喝了半年的粥。 白菜粥,瘦肉粥,小米粥。 顾清漓对喝粥的心理阴影面积比她这十八年来走的人生轨迹还要大。 “喝完才能输液,就喝这一碗。” 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顾清漓闭着眼,自己捧着碗喝了精光。 她强压下那股想吐的欲望,一张脸憋得由白变得通红。 苏玉梅拿纸帮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和嘴边沾到的米汤,按了一下呼叫铃。 等护士给顾清漓扎好了针,挂上了吊水瓶苏玉梅才收拾东西离开病房。 顾清漓一个人安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手里拽着那条可乐味的糖,思绪渐渐飘远。 想到了2014年,初一的那个夏天。 “小漓!”蒋念一看着顾清漓牵着顾清雪走远的背影,背着书包快步追了上去。 她的手搭在顾清漓的肩膀上,揽着她的脖子,“你爸妈今天又不来接你们吗?” 顾清漓的书包有些重,脸上挂着几道已经结痂的抓痕,蜡黄的脸泛着一层薄红,呼吸有点重,“嗯,他们这段时间工作挺忙的。念一,你家好像不在这个方向吧?” “哎呀,我爸妈又不管我,我陪你和顾清雪一起去车站玩一会再回家。” 蒋念一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糖,递给了顾清雪,“吃了糖以后,回家路上不能再打你妹妹哦,不然我以后就只跟顾清漓说话,再也不理你了!” 顾清雪看到棒棒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清漓。 她还记得之前她拿别人给的东西,被爸爸打了。顾清漓教过她,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蒋念一给的东西可以拿。”顾清漓看着她投过来的眼神,淡淡的说了一句:“要说谢谢。” “谢谢蒋念一!”顾清雪接过来,撕开包装纸,糖的甜味在她嘴里炸开,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三个人背着那个时候流行的印着各种卡通图案的书包,并排走着。有些沉重的书包压在肩膀上,太阳的光洒在她们身上,影子被越拉越长。 三个人在一块,大部分时间都是蒋念一在说话。她每天都要跟顾清漓说很多在学校里听到的八卦,还有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最青涩懵懂的暗恋。 顾清漓只耐心的听着,偶尔会附和两句。她的话一直都很少,除了通过蒋念一,学校里的八卦是传不进她的耳朵的。 亮着“虎南线”灯牌的公交车缓缓驶来,顾清漓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公交卡,紧紧牵着顾清雪挤在人群里上了车。 她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隔着窗户,对着蒋念一挥手。 天边是一片红色,晚霞的余光像一层纱衣披在了大地上,顾清漓看着蒋念一朝着反方向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将视线收回来。 到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顾清雪嫌牵手太热,伸手拉住了顾清漓的书包带子。 站牌离家还有一段距离。 两个人还没走出去多远,一些细小的石头就丢在了顾清雪的身上。石头砸在她的书包上还有裤子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 “你们干什么!” 顾清漓把顾清雪拉远,挡在了她前面,眼睛狠戾地瞪着和她们穿着同样校服的几个人。 为首的人是她的同班同学,叫翟艺澄的一个女孩子。 那几个人里不缺乏熟面孔,顾清漓记得他们的脸,都是她的同班同学,她叫不出名字。 “这不是我们班的智障儿童和黄脸婆吗?”翟艺澄略带稚气的脸上却挂着极其瘆人的笑意,“怎么?智障儿又捡垃圾吃了吗?” “这是蒋念一给的,我没有捡垃圾!” 顾清雪对着他们吼了起来,眼眶通红。 “切!也就蒋念一闲的没事干才会愿意搭理你们。”翟艺澄撇了撇嘴,从书包里掏出来了一本笔记本晃了一下,“顾清漓,这个东西你有没有很熟悉?” 顾清漓看着那本蓝色封皮的活页日记本,瞳孔缩了一下,惊叫了起来,“还给我!” 翟艺澄对着旁边的人笑了一下,然后翻开,开始念了起来。 “2013年十月九号,今天那个我关注了好久的男生跟我说话了。他叫陈澈,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我其实认识他很久了,从学前班开始,历经了两次换校,我和他都在相同的学校和班级。” “2013年十一月二号,我好像真的喜欢上陈澈了………哈哈哈哈!黄脸婆居然喜欢我们班的班长,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哪一点配得上喜欢人家!” “我要是陈澈,我要是知道一个傻子的妹妹喜欢我,我会被恶心的吐个三天三夜!” 人堆爆发出一阵哄笑,顾清漓紧紧捏着拳头,牙齿咬破了嘴唇,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 “啊!你又发疯了吗!” 顾清雪冲了上去,对着翟艺澄就是一阵乱挠。周围的几个人将顾清雪推倒在了地上,她的怀里死死护着那本日记本,她的眼睛紧闭着,准备迎接这些人的拳打脚踢。 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倒是顾清漓压在了她的身上,替她挡掉了所有的拳头。 顾清漓的身体从小就很娇小,在相同的年纪里,她要比别人矮上一大截。因为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一直都被班上的人称为黄脸婆。 胳膊和腿都很纤细,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护住重要的部位。 没有人会帮她们的。 在樱洲上学的这十几年,从来没有人帮过她们。 翟艺澄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狼狈的顾清漓,她撩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垃圾永远都是垃圾,离陈澈远一点!” 脑袋被人踩着,顾清漓的手心捏了一把掺杂着石子的泥土,尖锐的石体划破了她的皮肤。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带着顾清雪回的家,只记得那个夏夜里的晚风是刺骨的冷。 顾清漓的衣服全是赃物,头发上也都是泥沙。 那一晚她都沉默着,她在心里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场欺凌,也再一次死去。 顾清漓记得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她的枕头底下放着两根可乐味的棒棒糖,下面压着的字条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对不起。 第11章 坚韧 心中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雨滴落下,轻轻敲打,一片悲凉。 晶莹滚烫的泪珠不断地滚落下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沉重和压抑宛若一只手,捂住了顾清漓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祁鹤坐在旁边。他看着顾清漓眉头紧锁,以及不断滚下来的泪珠,心脏被捏了一下。 做的什么梦,会让她睡觉的时候都在哭? 他抽了一张纸出来,想要帮她擦掉汗和眼泪, “啊!” 一声尖叫声打破了宁静的病房,顾清漓的眼睛睁开,猛地坐了起来,拍开了祁鹤的手,大口喘着粗气。 “醒了?”祁鹤将纸放到她面前,把被拍红了的手收了回去,“擦擦汗。” 输液的针头已经被拔下,顾清漓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悲伤久久不退。 顾清雪小时候的这一次道歉,让顾清漓后来的好多年里,原谅了她上百次。 也原谅了带给她那么多痛苦的人间。 顾清漓擦了一下汗,声音有些嘶哑,“谢谢。” “喝一口米汤。”祁鹤拿过柜子上的粉色保温杯,给她拧开了盖子递了过去。看她没有动作,他笑了一下,“怎么?还要我喂你?” 顾清漓垂下眼帘不看他,淡淡地说道:“也不是不行。” 祁鹤没说话,默默地抬高手臂,将冒着热气的杯口移到了她嘴边。 米香味扑鼻而来,很香。 还有些热。 顾清漓伸手握着杯子,拿进了自己手里。手指轻轻蹭到了他手背上的皮肤,指尖有些发麻,“我………我自己来吧。” 有些甜味的汤水滑进喉咙里,干涩的嗓子没有那么痛了。 “你跟郝瑞泽………是青梅竹马?你喜欢他?” “咳咳咳!”顾清漓听到祁鹤说的这句话,被呛了一下,“你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他了!” 祁鹤指了一下眼睛,“这个地方看出来的。” “他妈是我干妈,他也算是我半个哥哥吧,喜欢他跟乱伦有什么区别?”顾清漓把杯子放在了柜子上,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而且,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前女友。” “这事你不是也知道吗?” 祁鹤眉梢扬了扬,“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郝瑞泽说的,说他分手之后,每一次放假都喝得烂醉,都是你接他回去的。” “呵。”祁鹤突然凑近了她许多,他眉眼含笑,看着顾清漓说:“原来你从那时候就认识我了?那为什么后来三番两次装不认识,还来问我叫什么?” 顾清漓心里一紧,抓着棒棒糖的另一只手一用力,包装袋被她压破了,发出一声声响。 “我那不是确认一下吗?他朋友那么多,我哪知道你是哪一个………”她将棒棒糖放到了枕头底下,声音越来越小。 祁鹤慢慢坐直了身体,“行。我听郝瑞泽说你心情不好,然后把自己气得吐血了才进医院的。能跟我说说吗?为什么心情不好?” 顾清漓的眼神暗了下来,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如果你非常讨厌的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还过得比你幸福。换成是你,你不会生气吗?” “不会。”祁鹤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这个人从来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天不罚他,那我自己断手断脚也要把这个人拉进地狱里去。” 祁鹤看着顾清漓,“我脾气不好,有什么仇当时我就报了,根本就不会给让自己生气的机会。” 顾清漓哦了一声,“医院里味道那么难闻,你为什么会过来?” 这姑娘思维还真跳跃……… “我不来的话,你应该会不开心吧。” 顾清漓的瞳孔缩了一下,身体僵硬了起来,心跳也开始加速。 “你不是说我长得帅吗?我就觉得,你看到我可能心情会好点?”祁鹤看了一眼她手里抓着的棒棒糖,然后说:“顾清漓,你和你姐姐不仅长得像,品味也都一样的好,她也说我长得帅,比郝瑞泽帅。” “你看到我姐姐了?” 那他肯定也发现了顾清雪跟常人的不同。自卑从血肉慢慢长出来,开出一朵一朵散发着恶臭味的花。 好想逃。 祁鹤看着她的神情,感觉到了她一下子低落下去情绪,愣了一下。 “怎么了?不能看吗?”他笑了起来,“你是你姐姐的毒唯啊,还不让别人看。” “没有。”顾清漓缩了缩手指,“只是觉得她应该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她很乖。”祁鹤摇了摇头,对顾清漓说:“我还是挺喜欢小孩子的。” 祁鹤滑着手机,调出来一个名叫“火影忍者”的动漫,放到了顾清漓面前。 顾清漓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这个热血动漫比较适合你看,好好看看里面的男二是怎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学会了就不会把自己气进医院了。” 祁鹤站起来往门外走,“我出去一趟。” 顾清漓伸手将手机拿在手里,有些热,还带着祁鹤的体温。 他就这么把他的手机放在这里了嘛?不怕她乱翻吗? 顾清漓眨了一下眼睛,摸了摸开始发热的脸颊。她点开了第十一集,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部动漫她在小学的时候看过一点点,因为不喜欢追连载,一直都没再看过。 祁鹤应该很喜欢这部动漫,她记得他的社交头像也是这里面的哪个人物。 顾清雪和郝瑞泽来的时候祁鹤还没回来。 动漫播放的声音格外清晰,郝瑞泽朝着手机屏幕看了过去,嘴角抽了一下。 “怎么你也开始看这个了?”郝瑞泽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祁鹤呢?走了?” “没有。”顾清漓摁了暂停键,然后拿着那条可乐糖,对顾清雪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这个是你自己买的吗?” 顾清雪有些忐忑的摇了摇头,“是那个大哥哥给我的,他说把这个给你你就不会生气了。” 大哥哥?祁鹤? 顾清漓轻咳了一声,“他年纪比你小,不能叫他大哥哥。可以直接跟着郝瑞泽叫他的名字,你有跟人家说谢谢吗?” “我说了。”顾清雪重重的点头,表情有些严肃,“我一直记得的,别人给东西要说谢谢,不然没礼貌。” 顾清雪的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有点滑稽的可爱。 “我没有生气,你今天晚上就让郝瑞泽送你回家吧。”顾清雪摸了摸她的头发,“郝瑞泽和祁鹤他们都很忙,没空一直照顾你。我还要在医院待四五天,爸爸这几天工作很多,你回家去帮妈妈的忙,行不行?” “嗯!” 祁鹤站在门口,听到了这段对话。 他的背靠在墙上,膝盖微微弯曲,眼底情绪暗流涌动。 顾清雪跟他们待了两天,她每一句话都会提到顾清漓。 日常生活里的一切,都是顾清漓从小就开始教她的。小小年纪的顾清漓,真的把顾清雪教得很好。 在这一刻,祁鹤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那么能隐忍。 带着这样的姐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们两个会遭受到怎么样的歧视和孤立。 顾清雪现在还保持着孩童一样的天真烂漫,虽然反应很慢,也有些呆滞。但是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发光,提到顾清漓时都是止不住的骄傲和依赖。 顾清漓却是另一个极端,她替顾清雪挡下了所有的风霜雨雪。 坚韧的像是冬季里孤傲的红梅。 第12章 腐烂 “蒋念一说带你去海边你怎么没答应?” 郝瑞泽给顾清漓递了一瓶酸奶。 “上班我都转成了日结工了,我只想窝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顾清漓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屏幕,吸了一大口,“你们两个高考志愿打算填哪里啊?” 郝瑞泽也不劝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祁鹤,“京西大学,我不想跑外面。至于他,肯定也是会留在京西的。” 顾清漓的目光顿住了,咬着吸管不说话。 京西离樱洲很远,樱洲在南,京西在北。 那她和祁鹤还能再见到吗? 他上了大学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会和她相恋,相爱,最后结婚。 “怎么?”郝瑞泽笑了一声,“舍不得我啊?这个你放心,我每年暑假都来找你玩。” 顾清漓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到底是不想离开家,还是不想离开她,心里要有数。还有,你要是想回来看我,记得去微调一下,我怕我眼睛会瞎。” 郝瑞泽:“………” “噗!”祁鹤没忍住笑了出来,肩膀颤抖着,“倒也不用微调,你把我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脸上就行了。” “顾清漓!”郝瑞泽气的不行,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说:“你还说我,你自己不回南城不也是因为………” “嗯?”顾清漓歪了歪头,笑得更浓了,“你怎么不说了?因为什么?” 郝瑞泽看着她这个有些僵硬的笑,伸手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 顾清漓平时脾气是好得有点离谱,但是一旦真生气了,也是可怕得很。郝瑞泽至今都记得,小时候就因为抢了顾清雪一根糖,他被顾清漓语言输出到痛哭。 字字诛心。 “有个事,我要跟你坦白。”郝瑞泽咳嗽了几声,“你爸妈,让我劝你回去上高三。” “邦———” 白色的酸奶被顾清漓挤得飙了出来,溅到了她的手上。趴在床边的顾清雪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体,抿着嘴看着顾清漓。 动漫热血沸腾的音乐声还在回荡,郝瑞泽吸了一下鼻子,对上了顾清漓愣下来的眼神。 “我这不是在给你坦白么?别气,气大伤身!” “我没生气。”顾清漓说:“我就是想吓唬你一下,让你闭嘴。” “………” 祁鹤掀开眼皮,淡淡地看着她有些薄红的脸,眸色沉沉。 上学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能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顾清漓为什么不愿意去? 没有一个人会轻易放弃自己光明灿烂的人生。 两个人回到家,祁鹤的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郝瑞泽问:“顾清漓休学之前的成绩不好吗?” 郝瑞泽摇了摇头,“她努力又好学,成绩怎么可能不好?不管是走艺考,还是普通高考,顾清漓的实力都是很强的,不然他家里人也不会那么想要她重新回学校了。” “那为什么她不回去?” “应该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吧,具体原因不清楚。”郝瑞泽看着祁鹤,突然笑了起来,手搭在了祁鹤的肩膀上,“我说,你不会是喜欢她吧?不然你怎么会突然问那么多?” “我就问了两句。” “那你把人家扔进垃圾桶里的画捡出来藏在自己这里是为什么?” 祁鹤冷冷的看了郝瑞泽一眼,“没想到你还有偷窥这个技能。” “不小心看到的。” “是有点好感,怎么?”祁鹤把他的手挪开,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有什么问题么?” “看上她哪了?” 祁鹤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长得漂亮,性格温柔,打游戏还厉害。” “你确定,顾清漓性格温柔?” “有没有可能是对你不温柔?”祁鹤白了他一眼,“你这么贱的,换成谁都温柔不起来吧。我要是女的,直接上手巴掌伺候你了。” 郝瑞泽也懒得跟他计较,直截了当地说:“你俩不合适。你太浪荡多情了,别去祸害人家。” “老子活十九年,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祁鹤的脸黑了下来,“你是这么浪荡的?” 郝瑞泽捏着下巴,上下扫视着他,思考了一下说:“你长得就很浪荡,还是到处招蜂引蝶的那种。顾清漓比较敏感,你这样的别给她气挂了。” “你直接就说我长得太帅了,容易让人惦记,别把浪荡这屎盆子扣我头上。” 又来了,祁鹤这人风骚自恋的属性是半点儿都藏不住了! “还有,你怎么知道顾清漓不喜欢我这样的?”祁鹤微微挑眉,“她告诉你的?” 郝瑞泽冷哼了一声,吐出来两个字:“直觉。” 祁鹤打了个哈欠,缓缓站了起来,“想让顾清漓回学校还有一个办法,等大学开学的时候,让她跟你一起去学校溜一圈,可能她就会回去了。” 如果不是什么要命的心理阴影,在凛冽的寒冬里都能开出漂亮的花。祁鹤实在想不到,她凭什么会轻易放弃能走向光明的人生。 夜里一片寂静。 顾清漓躺在病床上,枕边的手机大亮着,两片唇瓣翕动着,无声地念着什么。 “生产决定消费,生产决定消费的对象,方式和水平,为消费创造动力。消费对生产有反作用,消费是生产的目的,是生产的动力,是………是………” 顾清漓拍了一下头,痛苦地闭了闭眼。 还是不行,记忆力还是很差。 自从去年冬天做过电休克以后,她的记忆力就好像被电没了。一句歌词,一篇文言文,数学公式,地理要记住的经纬度,她统统记不住。 就这样的一个废柴,回学校也是在浪费金钱和时间。 顾清漓早就已经烂透了,所有的光芒和荣誉,都在那一年烂在了精神病院里。 她看着手机上被她拍照保存下来的笔记和荣誉证书,一张张地点了删除。 她的肉体和灵魂都在腐烂。 也不再需要这些虚无的东西,来支撑她走过一年又一年了。 第13章 蓝夕 顾清漓早上醒来时天才刚刚破晓。 踩着拖鞋,一个人走到了医院旁边的小花园。 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坐在了一张长椅上。清晨里的空气是甜的,风轻轻地拍打着脸颊,带来丝丝凉意。 “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顾清漓看到号码的归属地是南城时眼神闪了一下,滑动了接听键。 “哪位?” 电话那边是良久的沉默,沉默到顾清漓还以为是哪个人的恶作剧,刚想挂断时,那边终于发出了声音。 “阿狸,是我。”似山间雾气朦胧的空灵嗓音透过话筒传出来,夹带着丝丝电流,“蓝夕。” 顾清漓的耳朵开始发麻,手指轻颤,错愕之后眼睛里慢慢聚集了一层水雾。 “南城一中放暑假了,我现在在樱洲,你住院了对吗?” “嗯。”哽咽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回荡,顾清漓抹掉了要溢出来的眼泪,问她:“我现在能来找你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顾清漓急匆匆的上楼换掉了身上的病号服。洗了一把脸,有些散乱的头发扎成了马尾。 正值高峰期的时间,地铁车厢内人挤人。顾清漓站在最角落里,一只手抓着旁边的栏杆,一张脸上挂着笑意。 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微光闪动。 蓝夕是她在二零一八年十二月,在南城医院附近认识的好友,那是顾清漓生病后,第一次主动与人交流。 因为她身上穿着的红白色的,南城一中的校服。蓝夕曾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 “樱洲精神卫生中心,开左边门………” 顾清漓听着广播声,挤出人群,下了地铁。 今天的阳光比往日更加明媚,洒在人的身上却并不灼热,温暖如春。 顾清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医院门口的蓝夕,她长得很漂亮,个子很高。 健康红润的肤色,樱粉色的嘴唇,总是亮晶晶的眸子。黑长直的头发扎成高马尾,身上依旧是那一件红白色的校服。 蓝夕看向顾清漓,伸出胳膊对她招了招手,笑意盈盈。 顾清漓站在原地,看她脸上的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蓝夕不生气了吗? 去年她们大吵的那一架,顾清漓说了极为过分的话,蓝夕整整一年都没再来找过她,也没再给她发过信息,打过电话。 顾清漓过年回家的时候,因为害怕自己的诅咒真的害死了蓝夕,她偷偷的去学校看过她。 教室里的蓝夕对着其他人也笑得温柔开怀,她的身边总是跟着许多的同学和朋友。蓝夕是鲜活的,这种感觉,格外的吸引顾清漓。 “阿狸!” 蓝夕的呼唤声将顾清漓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朝着顾清漓奔来,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顾清漓的鼻子有些酸。 太好了,蓝夕没有生气。 她还愿意见她。 手腕被拉起,蓝夕带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长街,经过了好几个十字路口,来到了一家奶茶店门前。 甜腻的味道钻进鼻腔,推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两杯森林玫果。一杯热的,一杯冰的,不用打包。” 顾清漓反手牵住蓝夕的手腕,摸出手机扫码付钱,拉着她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蓝夕的胳膊肘撑在桌面上,两只手托着脸,打量着面前的顾清漓。 “你今天没有穿长袖。” 顾清漓的手一顿,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印花t恤笑了一下:“和你出来用不着遮掩。” 蓝夕问:“你后来去找祁鹤了吗?” 祁鹤? 顾清漓的笑僵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蓝夕,“你怎么知道祁鹤?” 她从来没有跟蓝夕说过。 “梦里。”蓝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语气嗔怪,“反正我就是知道!” “四月份的时候去了他的学校,现在………他就在京西,他晚上下班了会和郝瑞泽一起来医院看我。” 营业员将两杯果茶放到了两个人的桌子上,走的时候奇怪地看了顾清漓一眼。 顾清漓插上吸管,蓝夕歪头看着她,“那你会表白吗?” 表白? 她摇了摇头,“他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而且………” “嗯?” 顾清漓搓着吸管的包装袋,语气有些苦涩,“我还要治病,没精力谈恋爱。” 她病得很重,有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一辈子都当一个疯子。 妈妈说过,没有人会去喜欢一个疯子。 “谈恋爱怎么不能治病了?”蓝夕有些不认同地看着她,“说不定还是一剂良药呢!没办法,谁让我肤浅。” 顾清漓失笑,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的山楂水。 蓝夕看了一眼钟表,已经十一点了,她该回去了。 两个人走出了奶茶店。 营业员抬头看着顾清漓的背影,走到桌前,收掉了那杯空掉的奶茶杯。 另一杯插着一根吸管,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红色液体。 他将满满当当的果茶扔进了垃圾桶,心里忍不住地在想,好奇怪的一个女孩。 转念一想,附近是精神病院。 突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只是可惜了这样漂亮的姑娘,变成了这样一个神神叨叨的精神病。 蓝夕把顾清漓送到了地铁站,看着她走上了地铁。 地铁的两扇门缓缓关上,在地铁呼啸而过时,顾清漓隐约看到蓝夕的身体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她拉着扶手,晃了晃有些晕沉沉的脑袋。 嘴唇弯着,顾清漓的口腔里还弥漫着酸甜的味道,心中的郁结因为蓝夕的出现,消散了一些。 地铁穿过黑暗的隧道,昏暗的车厢突然变得一片亮堂。 顾清漓抬起手,阳光刚好落在了那片狰狞的疤痕之上。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黑暗会过去的,太阳也总会来的。 对吗? 第14章 僵硬 顾清漓在过马路时,一辆疾驰的货车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撞了过来。急促的喇叭声划过天际,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从平淡转为惊恐。 手腕被人一把拽住,她的身体朝后仰,后脑勺撞在了坚硬的胸膛之上。 “会不会看路啊!红灯看不见吗?”火车的司机惊魂未定,在经过顾清漓时打开车窗,对着她吼了一句。 顾清漓这才看到对面亮着的红灯。 她刚刚走神了,没注意看。 “你跑哪里去了!” 祁鹤略带怒意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被紧紧捏着的手腕有些疼痛。 顾清漓回过头,微微抬起下巴,看到了满头汗的祁鹤,他的眼睛有些红,脸色有些沉。 “信息电话都不回,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出门不带脑子,连视力都被你落掉了吗!”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疾驰而过的车流,还有祁鹤的怒吼声。 他的脸微红,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带着怒意,黑发微微凌乱。 “我没注意看,地铁上信号不好,没有听到电话响。”顾清漓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祁鹤没搭话,拽着她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他很高,迈着步子走得有点快,顾清漓有点跟不上。 走得太快了!好累……… 顾清漓的脸上很快出了一层汗,手腕也被他拽着有点疼。她咬了咬牙,腕骨用力往外挣了一下。 祁鹤的手微微松了松,还没反应过来,顾清漓就已经跳到了他的背上。 “!”他吓了一跳,伸手拖住她的大腿根,“你突然跳上来干什么?你是真不知道危险这两个字怎么写吗?不怕我给你甩下去啊?” “你走得太快了!”顾清漓的两条胳膊揽着他的脖子,“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祁鹤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往上掂了一下,“趴好了。” 这里离医院的距离不算太远,顾清漓比祁鹤想的还要轻一些,她是不是有点太瘦了,平时走路真的不会晕倒吗? 隔着夏季T恤薄薄的布料,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祁鹤的喉咙开始干涩起来。 “顾清漓,你跟男生都这么相处吗?” “嗯?” 祁鹤回头看了她一眼,“都这么没有距离感。” “不是。你刚刚生气了,这样会好哄一点。”顾清漓环着他脖颈的手臂紧了紧,脑门靠在他的肩膀上,“其实我只是想逮着这个机会占一下你的便宜,你长得太帅了。” “………” 沉默了好一阵,祁鹤停了下来,好半天他才说:“顾清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咚咚咚!” 心跳声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频率开始紊乱。 顾清漓的鼻尖开始冒汗,她咽了一下口水,抬起头看着他,强装镇定的说了一句:“你的脸和手长得都很好看,我想摸。” “喜欢我这副皮囊是么?”祁鹤说这句话时的声音有些喑哑,好听得要命。他直直的盯着她的脸,毫不避讳。黑色的眸子里闪着光,像是炙热的火焰,压迫感十足,“能负责么?” “那你好追吗?” “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祁鹤看着她,阳光洒在他的头顶,五官棱角分明,眼里带着点戏谑和轻佻,浑身透着一股邪气。 顾清漓感觉喉咙被扼住了,耳朵此时像是烧起来了一般,很烫。她躲开了祁鹤的视线,声线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妈妈一会会骂我的。” 祁鹤抿了抿嘴角,忍了许久的笑声还是溢了出来。 ——— 到了住院部的楼下,祁鹤把顾清漓放了下来。 电梯里很拥挤,顾清漓缩在了角落里。祁鹤的余光看了她一眼,默默的站到了她前面,将快贴到她身上的人隔绝开。 祁鹤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给郝瑞泽发了一条信息,说顾清漓找到了,开车出去找人的顾成铭也回到了医院里。 郝瑞泽一边哄着顾清雪,一边安慰两个老人。 顾清漓刚踏进门,苏玉梅就冲上前把她抱进了怀里。 “你跑哪里去了!我一大早过来给你送饭,整个医院里都找不见你人!急死我了!” “我去找朋友了。”顾清漓被她勒得有点喘不上气,“妈妈,我快憋死了。” 苏玉梅这才松开她,抹掉了眼角的眼泪,“你去哪要跟爸爸妈妈说呀!我和你爸都要报警了,还害得小泽把正在上班的朋友一起叫来找你。” 顾清漓低着头,“忘记了,对不起妈妈。” “你去找哪个朋友了?”顾成铭走过去摸了一下她的头,“蒋念一今天可没找你,除了她你在樱洲还有别的朋友吗?” “蓝夕,她放假了,说在这边我就去找她了。” 蓝夕? 祁鹤立马就想到了顾清漓的那幅画,署名就叫蓝夕。 是那个画上的女孩。 苏玉梅和顾成铭一同僵住了,空气开始凝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顾成铭的手挽住了苏玉梅的胳膊,怕她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晕过去。苏玉梅借着他的力道稳住要倒下去的身形,她伸手摸了摸顾清漓的脸,“蓝夕啊,她不是很久没找你了吗?她长变了吗?” 顾清漓笑了起来,“没有,还是很高,很漂亮。她今天刚放假,不能待太久,我们一起去喝了奶茶,聊了会天就回来了。” “蓝夕?”郝瑞泽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眉毛皱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人,我怎么不知道?从来没听你讲过。” “我前两年在南城医………”顾清漓想到旁边站着的祁鹤,话锋一转,继续说:“一八年十二月份的时候在南城认识的,她跟以前跟我同一个学校的。” 郝瑞泽点了点头,也难怪他不认识,那个时候他高二,忙到飞起。顾清漓刚生病,也不怎么找他说话,那是他们两个人联系最少的一年。 “妈妈今天给你包了馄饨,就在那放着,还是热的。”苏玉梅吸了一口气,领着她走到了床边,“你吃完睡个午觉,下午我和你爸爸要出去一趟,小泽会在这陪你。” 说着她捞过床上的外套让顾清漓穿上,空调打得有点低。 顾清漓点点头,她确实有点困,脑袋晕乎乎的。 保温盒一打开就弥漫出来香气,她拿筷子时手抖得厉害,直接掉在了地上。 顾清漓的表情僵了一下,牙齿上下磨着发出了“咯咯”声。顾清雪见状,忙跑过去捡起地上的筷子,拿去卫生间冲洗干净,开始喂她。 她藏起不断颤抖的手,张嘴接受了顾清雪的投喂。 颤抖的手被她压在了大腿下面,脸部肌肉都快笑到僵硬了。 真是气死她了,她能把这双手剁掉吗? 第15章 你早恋啊 车厢里气氛凝重又压抑。 坐在后座的顾清雪有些坐立不安,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像是要打雷下暴雨。 “现在怎么办?”苏玉梅的眼眶通红,哭腔浓重,“要带她去南城的医院再住一次院吗?” 顾成铭捏了捏眉心,“她才刚从西城出院多久?再这样频繁地进医院做那些治疗,脑子都要做坏掉了!学业怎么办?她以后怎么办!” “那就跟郝瑞泽说一下这个事,他们从小就玩得好,让他去开导……” 前方的绿灯跳成了红色,顾成铭一脚踩下了刹车。手紧紧捏着方向盘,看向苏玉梅音调都忍不住拔高了,“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疯了吗!先不说丢不丢人,谁会愿意去跟一个疯子待在一起!” “丢人?你眼里除了面子还有什么?从小漓生病那天开始,你有去过一次医院吗?我就是搞不明白了,生个病到底有什么丢人的!”苏玉梅的肩膀颤抖着,伸手抹着不断掉出来的眼泪,“还不是因为你逼她回学校,反对她画画!” “妈妈?” 顾清雪看到苏玉梅泣不成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泪。 “你怎么了………”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苏玉梅看着顾清雪,重重地拍开了她的手,“还有你!为什么总是要打你妹妹,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都是因为你,这个家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祸害!” 顾清雪摸着自己有些发痛的手,眼皮垂了下来,抿着嘴沉默了。 妈妈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都是因为她,妹妹才会生病。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不止一次地打了顾清漓。 “行了!对着孩子撒什么气?”顾成铭锤了一下方向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下一次复诊你陪她去吧,听听医生是怎么说的。” 天气阴沉下来,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顾清漓是被雨声吵醒的,睡了两个小时,眼皮有些沉重。 “Victory!” 游戏胜利的语音播报让顾清漓颤了一下。 “你下午不去上班吗?” 顾清漓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坐在一边的两个人,伸手指了一下祁鹤。 “我虽然缺钱,但是倒也还没有那么缺钱。”祁鹤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我想看看,你的脑子还能不能回来。” 顾清漓撇了撇嘴,“你还是不要跟郝瑞泽待太久的好,嘴巴会变贱。” 郝瑞泽:“………” 关他什么事? 手机铃声在病房里炸开,放在柜子上的手机震动着发出“嗡嗡”声,顾清漓伸手拿过来看了一眼,是黄澄妤的,她滑开了接听键。 “有什么事吗?” 顾清漓说的是南城的方言,祁鹤挑了挑眉梢,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是我,向止。”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音在耳朵边炸开,像是怕她会马上挂掉,快速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你还在樱洲吗?什么时候回南城?回来的话还是在一中上学吗?” “………”顾清漓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的难看,她沉默了好一阵,淡淡的说:“把电话给黄澄妤,我跟她有话说。” “小漓,我其实………” “你耳朵是有什么毛病吗?听不懂我讲的话?” 郝瑞泽摆弄手机的手一顿,心中隐隐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一把将电话抢了过来。 “你还敢给顾清漓打电话呢?哥们,你这行为说好听点叫纠缠,说不好听点那就是骚扰,性骚扰懂不懂?顾清漓早就忘记你这号人了,你别在这刷存在感了。” 顾清漓想去拽郝瑞泽,被他伸手抵住了脑门。 祁鹤还在!别再揭她老底了! 郝瑞泽看着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继续对向止进行降维打击,“人家都有对象了,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顾清漓配不上你吗?怎么还总骚扰她?之前说你不是个东西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还真不是个东西!” “嘟———” 郝瑞泽把手机还给了顾清漓,冷笑了一声,“看到没有?得像我这样骂,才有效。” “你………” “我去买个雪糕,给你败败火。”郝瑞泽笑了一下,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这是怎么骂的问题吗!祁鹤还在这! 她中午才问过祁鹤好不好追,郝瑞泽就跟向止说她有对象了。现在祁鹤肯定觉得自己是那种到处拈花惹草的渣女,在溜他玩。 顾清漓恨恨地磨了磨牙齿,郝瑞泽肯定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她翻开通讯录,将以前所有同学的号码都拉黑了。 向止已经不止一次借他们的手机来给自己打电话了,有点烦,也很麻烦。 “嗤。”祁鹤眉眼带着些许戏虐的笑意,“顾清漓,你早恋啊?现在还有对象?那你前面一会还问我好不好追,想脚踏两条船么?” “………”顾清漓捏着手机的手指泛白,“真早恋,假对象,郝瑞泽瞎说的。” 祁鹤:“刚刚打电话的那个,是你前任?” 顾清漓嗯了一声。 “谈了多久?” “应该………两年的样子?”顾清漓掰着手指,算了一下。高一下学期到高三的十一月份,刚好两年。 “亲过?抱过?” 顾清漓僵住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怎么这么八卦?” “这不是八卦。”祁鹤的身体朝后仰了仰,薄唇轻启,“你不是说要追我?我这不是多了解一下吗?” “了解什么?” 祁鹤的嘴唇勾了勾,眼神有些说不清楚的暧昧,语气却是清冷得近乎冷酷,“会不会接吻。” 轰! 窗外闪过白光,巨大的雷声让顾清漓颤了一下。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开始发烫,通红一片。 背部爬上一层细密的汗,有些刺痒。 顾清漓抬了抬头,手紧紧捏着被褥,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道:“那肯定是会的。” “这个可以开个后门吗,可以降低要求好追一点吗?” 祁鹤诧异地扬了扬眉,看着飘进来的雨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台前关上了窗户。 “那不可以,得认真追。” “不然不给摸。” 第16章 下沉 顾清漓出院这天也下着雨。 来接她的只有顾成铭和苏玉梅,顾成铭拎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顾清漓被苏玉梅牵着跟在他身后。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刮雨器不断地运作着。 “小漓,蓝夕还有找你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苏玉梅紧紧捏着安全带,扭头看着靠在车窗玻璃上的顾清漓问了一句。 “没有,明年高三了,蓝夕忙着补课。”顾清漓动了动身体,“哪有时间找我?” 听到顾清漓的话,苏玉梅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没有再看到蓝夕就好。 “绘画比赛你想去就去吧,我和你爸爸都没有意见。” 顾清漓的瞳孔缩了一下,对于他们同意自己画画的事情有些惊诧。 “但是只能这一次。”顾成铭打了一下方向盘,“当兴趣爱好可以,但是不能走艺考。” “哦。” 顾清漓微微笑了一下,那也没什么关系,起码能光明正大的拿画笔了,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 回到家,顾清雪已经煮好了米饭,坐在餐桌旁,听到声响,回头看着顾清漓笑了笑,眼神有些微微呆滞。 “对了,郝瑞泽那个朋友是他同学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玉梅提到了祁鹤,“我看你好像跟他也很熟。” 顾清漓的动作顿了一下,莫名的想到了祁鹤那天问她的话,耳朵又开始烫了起来。 “他们同班的,郝瑞泽的朋友我认识不是很正常吗?”顾清漓喝了一口汤,“你问这个干嘛?” 苏玉梅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人家那天把你带回来了吗,我就想着问问。那个小伙子长得是挺周正的,挺漂亮。只不过话太少,身上戾气有点重。” “妈妈,人家在这人生地不熟,能有几句话?”顾清漓放下空掉的碗,“郝瑞泽是那个例外,活泼过头了。” 苏玉梅闻言点了点头,“也是。” 顾清漓擦了一下嘴,站了起来,“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伸手将放在床底的书拿了出来,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顾清漓轻轻拍了一下,随便翻开了一本历史书。她蹲在一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字迹娟秀。 一笔一画,写的是她失去的青春和梦想。 手机震了一下,顾清漓捞起来看了一眼。 【黄澄妤】:对不起,我以为他说的你们没分手是真的,就把电话借给他了。 顾清漓的眸子闪了闪,快速地打了一句话过去。 【壹八】:以后还是别再联系我了,不管是不是为了向止的事情,都别再来找我。 她和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顾清漓要和这些过去,划清界限。 一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 锁上房门,顾清漓拿着伞,背着书包出了门。 走之前还不忘跟顾清雪交代不要进自己的房间,她比完赛下午就回来。 樱洲艺术中心人很多,顾清漓高高地举着伞,另一只手里捏着报名表往里面走。 偌大的厅堂里放满了画板,旁边摆放着主办方准备好的颜料和画纸。 一共有五十名参赛者,手机被统一收了上去。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闪烁着这次比赛的主题。 破茧成蝶。 从黑暗中崛起,绽放璀璨的光芒。 顾清漓调着色盘,捏着画笔手有些微微颤抖。她闭了闭眼,咬着牙开始在贴在画板上的纸作画。 时间刚到一半时,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凑到考官的耳边说了什么。 “顾清漓是哪一位?” 画笔掉落在地,笔尖蘸上的颜料溅到了地上。 —— “四颗舍曲林,两颗丙戊酸镁,德巴金的。” 顾清漓拿着药瓶和药盒跟医生交流着,躺在病床上的是顾清雪。 凉风吹过来,她有些冷,但还是冷静地询问:“需要洗胃吗?” 医生看完说明书,将药盒还给了顾清漓,“这都多久了?早就吸收消化掉了。好在吃得不多,输液排出来就行了。” “你们家里人呢?她发烧了都没人管吗?要不是她知道自己吃错药了,找人联系到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顾清漓坐在床边,抬头看着滴落下来的液体。 一滴,两滴,三滴……… 是药水,也是泪水。 每当日子好一点的时候,上天总是会跟她开一个玩笑,像是故意和她过不去,要给她制造一个大麻烦,扯住她的脚踝,让她停滞不前。 高中生病让她不得不休学,从天堂回到地狱里。挚友李今也逝世的时候,也是因为顾清雪这个意外让她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现在一个绘画比赛,也要给她制造麻烦。 还要从她身上夺走什么东西,才算结束。 这世间的所有美好都是与顾清漓无关的连续剧情,她只能看着这样美好的剧情在别人身上上演。 她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 顾清漓是观看别人幸福的旁观者。 裤腿被雨水打湿粘在腿上,肩膀和半边袖子也被雨淋得湿透,白色的运动鞋沾上了肮脏的泥水。 一直守到了下午五点,六瓶液水才结束。中途不知道顾清雪上了多少趟厕所,顾清漓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层层的乌云压住了,那么痛。 【兔子】:比赛怎么样了? 在等着顾成铭和苏玉梅下班来接他们的时候,顾清漓收到了祁鹤的信息。 【壹八】:下大雨,没去成。 算了,算了。 顾清漓握着手机,不断在心里劝告着自己,重新筑起一道高墙。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顾成铭进来付了钱,扶着还有些昏沉的顾清雪往车上走。 在到达小区楼下时,一路上的沉静被打破。 苏玉梅下车,一把把车上的顾清雪拽了下来。 这些天压抑在她心里的情绪再次爆发了出来,看着脸色发白的顾清雪,手重重地掐着她的胳膊,“你到底还要给我们添多少麻烦!你脑子里进水了是吗?感冒药和其他的药你都分不清楚,发烧不舒服你不会说吗?你哑巴了!我们还会虐待你不管你吗!” “生出你这样的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怎么不去………”苏玉梅扬起手就朝着顾清雪脸上扇去,被顾清漓挡开了。 “说够了没有!”顾清漓打着伞,将顾清雪拉到了自己身后。她的眼神带着刺骨的凉意,“没人逼你生她,迁怒也要搞清楚对象。” 顾清漓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和苏玉梅不仅长得像,说出来的话也挺像的。 你怎么不去死。 这样的话,她对蓝夕说过。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可以迁怒她,其他人还没有这个资格。”顾清漓让顾清雪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架着她往楼里走,“尤其是你和我爸。” 第17章 相交 空调里吹出悠悠的凉风,祁鹤半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刷着顾清漓空间的动态和朋友圈。 顾清漓的微信应该用得比较少,朋友圈里的东西并不多。空间里基本上隔几天就会更新一条新的动态,都是日出日落,还有一处红色的亭子。 祁鹤眯了眯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想起来这是小区里的那个亭廊。 最早的动态是在2017年,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顾清漓没有那么白,甚至有些发黄。她的眼睛很亮,扎着马尾,五官青涩稚嫩,身上穿着粉色的校服。 嘴角处和脸颊两边都漾着漩涡,明眸皓齿,笑得明媚又灿烂。 站在她旁边的,是穿着相同校服的郝瑞泽和另一个极为漂亮的女生,顾清漓被她极为亲密地揽在怀里,一同比着剪刀手。 除了这张青涩稚嫩的脸可以看出来这是顾清漓,其他的一点也不像她。 他认识的顾清漓没有那么爱笑。 “郝瑞泽。”祁鹤碰了一下旁边的郝瑞泽,手指指了一下那张美丽的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图层上的脸,“这是谁?” 郝瑞泽凑了过来,看到照片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眼神沉了下来。 李今也。 他的喉咙有些堵,强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淡淡道:“我前女友啊。” 祁鹤有些意外,没想到顾清漓也认识。想到之前郝瑞泽那个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再说话了。 “对了,顾清漓没去比赛的事你知道不?”祁鹤转了一个话题,“我看她那么在意那张报名表,还以为她很重视这个比赛呢。” “昂,已经好几天没回我信息了。”郝瑞泽摸了一根烟咬在了嘴里,“她心情不好,估计又自己躲在哪里哭不肯见人吧。” “这有什么好哭的?不是她自己因为下大雨才没去的吗?” 郝瑞泽吐出来一口烟雾,看着祁鹤,“不是因为这个,她已经进去了,后来因为顾清雪嗑药嗑多了,给她打电话以后又回来了。” 祁鹤的瞳孔缩了一下,划着手机的手也停了下来。 “轰隆!” 一道白光闪过,巨大的嗡鸣声响彻云霄,闪电像是要将天空劈成两半。 祁鹤看着窗外,站了起来。想了一下,他又回房间套了一件外套出来。 “我出去一趟。” “外面还在下雨,你上哪去?”郝瑞泽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回应他的是关门的声音。 —— 顾清漓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去教育顾清雪,只是给她买了一些她喜欢吃的零食,让她这几天别来烦她。 苏玉梅和顾成铭也不敢跟她多说什么,就连提醒她吃药都要斟酌半天,最后还是给她发微信说的。 也不知道她看没看。 屋内是散乱的画纸和颜料。 顾清漓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上了斑驳的颜料颜色,一连很多天她都在这间逼仄的空间里和画笔打交道。 颜料和烟草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跃然纸上的是浴火重生的蝴蝶。 夜的黑,火焰的明,燃烧着的蝴蝶。 ——破茧成蝶。 明不是她,燃烧的蝶也不是她。 顾清漓是那一片无尽的黑。 她放下画笔,拿起一边的美工刀把玩了起来。顾清漓的眼神越来越沉,下一秒,握着刀柄将画好的画划得稀烂。 “砰!” 画板被她踢倒在地上,地上散乱的碎纸片飘了起来。 冰凉的刀尖划破了皮肤,温热腥红的液体滴在了纸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 地上的纸张被顾清漓一张一张捡起来,连同沾了血的棉签和创口贴的包装一起装进了垃圾袋里。 顾清漓穿着外套,踩着拖鞋来到了垃圾站。雨没有停歇,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她的衣服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神色淡漠地将这堆轻飘飘的垃圾扔进了桶里,一如她一事无成的人生。 顾清漓没有回家,一个人走到了小区里搭建起来的亭子里。 黑夜混杂着雨水,夏季里莫名的有些刺骨的冷。 顾清漓坐在长凳上,头埋在膝盖里,液体滴落在大腿上,是滚烫的温度。 寂寥无人的黑夜里,她开始痛哭,发泄无法说出口的痛苦情绪,手臂上贴着创口贴的伤口也开始灼烧起来。 她的生命,变成了一场无尽的苦役。而顾清漓是犯人,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她是来服役的。 “顾清漓。” 祁鹤有些沙哑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顾清漓的身体颤了一下。 是幻听吗? 她抬起头,看到了拎着伞站在她面前的祁鹤。 顾清漓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湿,粘在了她的脸颊上。睫毛上挂着泪珠,眼眶通红,眼睛里布着一层红色的血丝,眼神迷茫。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拽了一下祁鹤的衣角,搓了一下。 是实体,不是她的幻觉。 “你怎么在这里?”像是被割断的琴弦一般嘶哑的嗓音响起,顾清漓自己都觉得无比的难听。她抿了一下嘴角,低着头无意识地扣着裤子的布料。 祁鹤扔下伞,蹲了下来,“顾清漓,你怎么还骗人呢?” “什么?” “不是说下大雨才没去吗?怎么我在郝瑞泽那里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顾清漓撇了一下嘴,鼻音有些重,“那个时候我觉得为什么没去没有那么重要,反正就是没去成,用什么样的理由又有什么关系。” 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是他什么都会跟我说。”祁鹤说:“是你的事情,我都要去问他,他知道的比我多,我也不喜欢被骗。” “那你能救我吗?”顾清漓的眼睛眨了一下,泪腺像是关不上的阀门,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滚落下来,“我的脑子生病了。” 祁鹤伸手擦掉了她的眼泪,有些粗糙的指腹滑过光滑的皮肤,有些烫人。他又凑近了几分,细长的睫毛下映着一层阴影,另一只手握住了顾清漓冰凉的手腕,摩擦着她那一块有些凸起的皮肤。 “你脑子是坏掉了吗?” “嗯,我脑子有病。” 祁鹤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她那天半夜给自己打电话时说的这句话,顾清漓不记得这件事。 她一定很痛吧。 祁鹤的眼眸深邃,逐渐变得炙热不堪,声音沙哑得很动听,“顾清漓,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寂静的雨夜里,除了雨声,还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祁鹤的手心滚烫,过了许久,顾清漓抽出来了手腕。冰凉的手掌覆盖在他手心上,十指交缠。 “跟你走。” 顾清漓要自救。 生的意志有时候会变得无比脆弱,因为它只寄托在一些极易破碎的愿望之上。 但是在荆棘丛中生长的野玫瑰永远肆意,顾清漓生的意志也将永不凋零。 第18章 猎物 “衣服我明天洗干净了还你。” 顾清漓湿到滴水的外套脱了下来,身上换上了祁鹤的外套。 祁鹤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牵着顾清漓,她的手掌很凉,像是一块冰,怎么都捂不热。 “放着不用还也没事。” “有没有可能是我想借着还衣服的理由见你。”顾清漓的手掌被祁鹤捏着,他的手心滚烫,出了一层汗,“还有,你的手很烫。” 刚好两个人到了顾清漓家楼下,祁鹤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可能是因为突然有了女朋友,有点开心过头了。” 顾清漓的脸有些热,她将手往外挣了一下,“我到了,我要上去了。” 祁鹤的腰弯了下来,目光像是最深的湖水,温柔得像是一缕春风。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在顾清漓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顾清漓怔了一下,后颈处传来一阵酥麻,似电流一般淌过全身。 “阿狸,明天见。” 躺在床上,顾清漓打了一个滚。她的脸一片通红,身上还包裹着在他身上闻到过的那股清洌的味道。 她不想洗澡了。 摸出来手机,顾清漓把祁鹤的备注名改成了“野玫瑰”。 时针指到了十二点。 祁鹤回去时郝瑞泽还没睡,他的身上沾染上了一些雨气。 有点潮湿。 走到冰箱前,拿出来一扎啤酒放到了茶几上。 郝瑞泽的手指灵活地滑动着屏幕,认真地打着游戏。 祁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拉开两瓶易拉罐的拉环,啤酒冒着点泡。他推了一罐放到了郝瑞泽面前,“陪我喝。” “大半夜让我陪你喝酒,你捡到钱了?” 一局游戏刚好结束,郝瑞泽坐直了身体,看了一眼面前的啤酒,又看向祁鹤,“明天不上班了?” “上班跟我喝不喝酒有什么关系?”祁鹤拿起易拉罐一口气喝了大半。 郝瑞泽嗤笑了一声,和他碰了个杯,“你真捡钱了?感觉你要飘天上去了。” 比捡到钱还要开心。 祁鹤只笑不说话,脸颊两侧浮起来一层薄红色,本就红艳的嘴唇此刻被染得更为殷红,妖艳得像是一朵花。 “真捡到钱了要庆祝的话我把顾清漓叫过来陪你喝。”郝瑞泽看着祁鹤又开了下一罐,心头跳了一下,“我一个人干不过你,正好她心情不太美妙,绝佳的酒友!” 祁鹤的酒量那是个谜,郝瑞泽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这人还能问他要不要继续,连脸都没红。 魔鬼,太可怕了。 “她现在的心情应该挺好的。”祁鹤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估计已经睡着了,你别去吵她。” “哈?”郝瑞泽听着他的话愣了半天,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刚刚是去找她了?卧槽!祁鹤你个老狗你干嘛了!” “啥也没干啊。”祁鹤笑了笑,“就是,简单地脱了个单。” 郝瑞泽:“祁鹤,你是不是早就对顾清漓有意思了,故意跟我说要和我来樱洲的?” “反射弧真的有点长啊你。”祁鹤捏扁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里,“不过也不完全是,还有一点就是我确实挺缺钱的,需要在大城市上班。” “卧槽!你是狗吧你!”郝瑞泽的认知都要崩塌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就说你们打游戏的时候氛围就有点不对劲,还偷偷从我这拿走了顾清漓的照片。不是,顾清漓知道你这么狗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觉得我装得挺成功的。” 顾清漓还说要追他。 “你认真的吗?你要不是认真的你赶紧去跟人家说分手,说你跟我玩大冒险输了故意的,我替你挨揍都行。”郝瑞泽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手机,找到了顾清漓的电话就要拨过去,被祁鹤一把摁住了。 “不用打了。”祁鹤敛了敛神色,正经了不少,“我认真的。” “我确实看上她很久了。” 郝瑞泽消化了大半天,最后伸脚踢了一下祁鹤,咬牙切齿地吐出来一句话。 “狗东西。” 当天夜里的凌晨两点,失眠的郝瑞泽收到了顾清漓的信息。 “我追到祁鹤了。” 我追到祁鹤了,郝瑞泽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捅穿了一个大洞,冷风不断的往里钻。 顾清漓说是她追的祁鹤。 祁鹤说是他先看上的顾清漓。 牛逼! 在一个晚上,郝瑞泽第二次遭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高端的猎手常常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猎物的面前,祁鹤这条老狗! 彻夜未眠,顾清漓一晚上都在看着窗外的天,一直到天明,全身兴奋的细胞都没能缓和下来。 顾清漓爬了起来,将那件黑色的外套洗了个干净,晾在了门外放着的晾衣架上。 “你怎么起那么早?” 苏玉梅打着哈欠,看到顾清漓正在晾衣服,她看着那件大号的衣服问了一句:“这是你的衣服吗?我怎么没看你穿过?码数也太大了吧………” “嗯,我也是这几天才找出来的,以前上学的时候买大了,一直没穿。” 顾清漓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在苏玉梅的监督下,顾清漓吃掉了早上的药,重新爬回了床上。 特别关心的声音炸开,顾清漓收到了祁鹤的信息。 【野玫瑰】:起了吗? 【壹八】:起了,你要去上班了吗? 【野玫瑰】:往外看,不用下楼。 顾清漓的眼睛瞪大了一瞬,忙不迭地踩着拖鞋跑到了楼梯间的那扇窗户边上,将头探了出去。 祁鹤站在楼下,冲着她招了招手。 “小漓!” 苏玉梅看到站在边上的顾清漓吓得魂都要飞了,赶紧拽着她的胳膊往回拉。 她的声音很大,顾清漓捂了一下耳朵,感觉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到她妈妈的这声叫声。 “你站在那干什么!” “我就是看看风景,这不是早上的空气最好了吗?” 楼下的祁鹤确实听到了苏玉梅的叫声,给顾清漓发了一条信息后也没再多停留。 顾清漓被苏玉梅拉回了家里,手机的铃声还在响,她忍不住说了一句:“妈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一惊一乍?” 苏玉梅:“我怕你想不开,要跳楼。” 说完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要是走了,我和你爸也活不成。” 顾清漓眼神暗了暗,不着痕迹地将胳膊从她的牵制下抽了出来,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们才不会。 不是还有一个顾清雪吗? 第19章 别躲我 雨后再次天晴的天气极其闷热。 月光和路灯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将顾清漓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她的手里抱着祁鹤的外套,已经干透了,有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 站在郝瑞泽家门口,顾清漓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敲了敲门。 “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在空荡荡的走廊显得格外响亮,约莫五分钟后门才被打开。 出来开门的是郝瑞泽,看到顾清漓的时候他的脸黑了下来。 他的手臂撑着门框,语气有些沉,“你来干什么?” 顾清漓笑了一下,拍了拍那件衣服,“我来还东西。” 郝瑞泽哦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拿她手里的衣服,“还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顺便来看一下我对象。”顾清漓完美地躲开了他的动作,一弯腰就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 一阵凉意吹散了她身上的热气,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啤酒和饮料,还有郝瑞泽的电脑。 祁鹤不在。 郝瑞泽重重地关上门走进来,看着顾清漓乱转的眼珠子冷哼了一声,“目的性也太强了吧顾清漓,祁鹤已经被我杀了。” 顾清漓把叠好的衣服放到了沙发上,听到郝瑞泽的话她哦了一声,坐在了沙发上,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嫌弃,“菜鸡。” 郝瑞泽:“你这两天怎么这么欠?我可以揍你一顿吗?” 浴室的门被打开,祁鹤走了出来。 墨色的头发还在滴水,肩膀两侧的衣服被浸湿了一些,两颊泛着微红,身上带着水汽。祁鹤拿着干毛巾,先是看了一眼顾清漓,然后视线定格在了郝瑞泽的脸上,“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要揍谁来着,我没怎么听清。” “好话不说第二遍。”郝瑞泽白了他一眼,然后给顾清漓倒了一杯果汁,放到了她面前,“鲜榨的,不是饮料。” 顾清漓将视线从祁鹤身上移开,握着杯子喝了一口,耳根有点烫。 祁鹤随便擦了两把头发,走过来挨着顾清漓坐了下来。余光看到了被放在角落里的那件衣服,唇角扬了扬。 郝瑞泽看着他这个表情,头皮一阵发麻。 越看越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哈士奇。 顾清漓握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细密的酥麻感从脊背爬了上来。祁鹤身上沐浴露混着洗发水的香味一直往她鼻子里钻,大腿隔着裤子的布料贴着,越来越烫。 这个距离,太近了。 “你们两个是不熟吗?”郝瑞泽看他们两个一直沉默不语,终于忍不住吐槽了起来,“两个陌生人谈恋爱么?” “郝瑞泽,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少瓦吗?”顾清漓轻轻放下了杯子,“我家一千二百瓦的灯泡都没你亮,这么亮的灯泡在我旁边,确实有点影响我发挥了。” 不是,你要发挥什么? 郝瑞泽的眼睛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清漓,她是怎么能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种话的! “顾清漓,你告诉我你能发挥什么?” “少,儿,不,宜。”顾清漓瞥了他一眼,“我还是很有道德的,不虐狗。” 郝瑞泽被她气得笑了一声,“啪”的一声就合上了电脑,拿起来走进了房间里。 进门的时候还不忘瞪祁鹤一眼,“我家可是有监控的,祁老狗你注意点!” 想了想,他恨恨地磨了磨牙齿,指了一下顾清漓,“还有你,吃完喝完赶紧回家去,别成天夜不归宿的!” “啪!” 门被他关上,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声音。 客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灯泡走了,你要发挥什么?”祁鹤的胳膊肘撑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侧头挑眉看着顾清漓。 “你的手可以给我玩一下吗?” 顾清漓看祁鹤不说话,意识到了自己用词不当,然后补了一句,“不是玩,是摸一下。” “嗯,玩吧。” 顾清漓看着他摊开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他的指节,骨骼感很重,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 祁鹤的手指很修长,指甲盖上有白色的月牙,闪着莹润的光,手背的皮肤光滑细腻,手掌宽大。 顾清漓冰凉的指尖捏着他手指的骨节,祁鹤的手指颤了一下,带着凉意的触感有些痒。 祁鹤看着她发亮的眸子,满脸都写着欢喜,低声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手。” “因为好看啊。”顾清漓没抬头,开始摸着他凸起来的青色血管,“我自己的不好看。” “是吗?”祁鹤捏住了她的手腕,学着她的动作捏着顾清漓有点弯曲的指节。像是没有骨头连接一样,很软。 第二节指节的骨头是凸出来的,手指变形得很严重。 顾清漓身体一僵,想抽出来,却被祁鹤紧紧捏着动不了分毫。 她的手很小,祁鹤甚至觉得小学生的手都会比她的大一点。白皙的皮肤不是那么光滑,有一些细小的划痕和伤疤,有些粗糙。 白色的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腕上淡蓝色的血管和一道道白色的明显疤痕。 “手指被夹到过?” 顾清漓嗯了一声,“小学的时候被门夹到过,那会太调皮了。” 祁鹤摩擦着她的手腕,“现在还疼不?” “不疼了。”顾清漓的手腕被他摩擦得有些发麻,她吸了一口气又往外挣了一下,扯了一个谎:“但是你捏得我有点疼。” “我都没用力。”祁鹤看着她,眼底荡漾着浓浓的笑意,“礼尚往来,懂不懂?” “不………”顾清漓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祁鹤在她眼前放大数倍的脸,眼睛撞进了他幽深的眸子里,她的呼吸都停住了。 顾清漓的身体往后仰,想撇开头,祁鹤预判了她的动作,抢先一步捏住了她的下巴。 “阿狸,我不喜欢你躲我。” 心跳声骤然加速,顾清漓的脸颊开始烫了起来。 祁鹤盯着她,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顾清漓的眼睛逐渐染上了一层雾气。淡色的嘴唇染上了一层水光,她的拇指在顾清漓的唇瓣上磨了一下,眼底晦涩不明。 温热又湿润的触感从手背传到大脑,像是击鼓棒敲击着她的心脏,兴奋的剧烈跳动,有些发痛。 祁鹤的眼睛闭着,唇瓣在她的手背上碾磨了一下,像是羽毛一样的触感。 他脖子上挂着的吊坠轻轻晃动着。 “还喝吗?” 祁鹤松开她,坐正了身体,指了一下剩下的半杯果汁。 “?” 他的神情云淡风轻,好像刚刚亲她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不喝的话我送你回去。” 顾清漓:“………” 祁鹤的思维是不是有点太跳脱了? 第20章 死里逃生的夕 七点的时候顾清漓就被苏玉梅叫了起来,今天是她去医院复诊的日子。 樱洲的天气也越来越热,每天的气温都直逼四十度。 她戴着一顶帽子,背着书包跟在苏玉梅旁边。 “妈妈,你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医院的吗?”顾清漓打着哈欠,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蓝夕来找顾清漓的事情对于苏玉梅来说就像是在心里埋了一颗定时炸弹,生怕哪一天会爆炸,顾清漓就会再次发病自杀。 苏玉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强装淡定地回答她:“我和你爸爸确实都很忙,这几天稍微空一点了,还是陪你去一趟。” 顾清漓也不在意这个问题,反正苏玉梅去不去都无所谓。她和医生谈话的时候,苏玉梅也不能听。 在出小区门的时候,碰到了正要去上班的祁鹤。 “阿姨好。” 看到苏玉梅,祁鹤对她打了声招呼,然后淡淡的看了一眼顾清漓。 顾清漓的眼皮耷拉着,表情有些迷茫,像是还没有睡醒。 这两天顾清漓似乎很能睡,几乎每天都是十点多才醒过来,到了下午的时候又说困了,一直睡到晚饭的时间点。 “啊,小祁啊。”苏玉梅也笑了起来,碰了碰顾清漓的胳膊,示意她跟祁鹤打声招呼。 顾清漓的脑子里想到了苏玉梅跟他说过的话,让她管郝瑞泽和祁鹤叫哥哥。郝瑞泽的妈妈怎么说也是她正经拜过的干妈,他又比自己大一岁,不能这么没大没小。 至于祁鹤,他跟郝瑞泽是好朋友,也应该跟着叫哥哥才对。 也不知道祁鹤听了是什么反应。 顾清漓起了一点玩心,笑眯眯地看着祁鹤,喊了他一声:“哥哥好。” “………” 祁鹤的眉心跳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清漓。 几天没见,她这是换了个灵魂? 还是说她要去医院复查,想在他这缓和一下心情? “妈妈,我们该走了,一会要赶不上车了。” 顾清漓被祁鹤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也是真怕苏玉梅会看出来什么,忍不住开始催她,让她不要再唠了。 顾成铭现在心心念念都是让她去上学,绝对不会允许她谈恋爱的,她和祁鹤的事情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那是会出大事的! “阿姨再见。”祁鹤笑意加深了些,看着顾清漓道:“小漓妹妹,下次见。” “妹妹”这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顾清漓的心颤了一下,拉着苏玉梅就往前走。 她伸手压了压帽檐,试图挡住自己隐隐发红的脸。 好变态。 —— 顾清漓翻出就诊卡和预约的单子,在挂号的窗口拿到号码以后直奔诊室的楼层。 专家门诊排队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十六七岁的青少年。 顾清漓坐在椅子上,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手开始有点发抖。 像是来医院的应激反应似的,每次刚走到医院门口,不管她的内心是否紧张,她的身体都会做出一系列的反应。 比如手抖。 只有紧紧抓住某样东西时,才会稍微好一些。 “别打我,别打我………” 坐在顾清漓旁边的小男孩不断地念叨着这句话,她朝着他看了过去,然后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男孩约莫十五六的模样,穿着短袖的T恤,露出来的胳膊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淤青,还有许多烟头烫伤后留下来的疤痕。 “别打我,别打我………” 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不耐烦地看着男孩,压低的声音也无比的尖厉,“神经病吗!别再神神叨叨了!小心我回去让你爸爸打死你!拖油瓶!” “请十三号顾清漓到202号诊室就诊!” 机械的播报声响起,苏玉梅推了一下有些呆愣的顾清漓,“小漓,到你了。” 顾清漓回过神来,站起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医院的窗帘永远都是蓝色的,外面的太阳很好,诊室的窗台上放满了绿色的植物。 黄医生照旧问了几个关于她身体的问题。 顾清漓把因为极度的愤怒导致的消化道出血,以及因为顾清雪的原因而不能参加绘画比赛的事情一同告诉了她。 黄医生一边记录着她说的话,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顾清漓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极为轻快,她的眼神暗了暗,继续问她:“你的心情似乎很好,还有发生别的什么事吗?” 顾清漓笑着点了点头,老实地告知她自己恋爱的事实。 “可以不告诉我妈妈吗?” 黄医生闻言笑了起来,答应了顾清漓的这个要求,“你愤怒过后,有过自伤行为吗?” 顾清漓的表情微僵了一下,“有。” 她撩开防晒服的衣袖,手臂满是疤痕的皮肤上覆盖着还在结痂的几道刀口,有些瘆人。 顾清漓低着头解释道:“这样做,会让我觉得很爽。生气的情绪就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快乐,当时连痛觉都不会有。” 黄医生对于顾清漓这次自伤的行为并没有多说什么。伤口并不深,她知道这次顾清漓已经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了,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现象。 “蓝夕前几天找我了,她并没有怪我。” 黄医生打字的手顿了住了,看着顾清漓,问她:“是吗?那你可以跟我形容一下蓝夕的长相和穿着吗?我也很久没听到你说她了,想知道她现在变没变。” “她的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 “那一天她刚放假,穿的是南城一中的校服,我们还在医院附近的奶茶店坐了一会。” 顾清漓在说起蓝夕时,眼睛会发光,满是向往和崇拜。 “她有跟你说过她为什么叫蓝夕吗?” 诊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外面此时吹起来一阵大风,窗外放着的绿植被风吹得枝叶晃动着。 “她说她名字里的夕是夕阳的夕,是从死里逃生出来的夕,永不落海的夕。” 蓝是海水,夕是死里逃生的夕。 所以叫蓝夕。 第21章 另一个自己 顾清漓安静的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旁边的家长还在不断地辱骂着那个孩子。 言语尖利又恶毒,这个女人真的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吗? 顾清漓猜想应该不是的。 应该是重组家庭里的继母。 至少她住院的时候,从没有遇到过这样恶毒的母亲,大家的妈妈在那个时候都是温柔的。 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顾清漓经常可以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看到互相抹眼泪的爸爸和妈妈。每一次被推进治疗室时,顾清漓的妈妈也会哭,会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 就连最严厉的顾成铭,都会仅仅只是因为她吃了太多药而心疼地掉眼泪。 再每一次做完电休克头疼得受不了的时候,顾清漓迷迷糊糊喊的也都是爸爸妈妈。 抑郁症患者和精神病患者是痛苦的,而他们的家人,是最可悲的。 女人的咒骂声没有停下来,男孩的头也从未抬起来过,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发抖,顾清漓都会觉得他只是一具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的手指掐着胳膊的皮肤,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还未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开,溢出来血丝。 女人像是骂累了,提起包踩着高跟鞋下了楼。 顾清漓抿了抿唇角,扯出来一张纸巾放到了男孩的腿上,“擦一下吧,不然一会干掉了会留血迹。” “这样的话,你回去了还会挨一顿毒打。” 过了好一会,男孩都没有动作。 顾清漓也不在意,摸出手机回复祁鹤的信息。 就在她以为这个孩子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一道极为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谢谢姐姐。” 他的声音像是乌鸦的低吟,轻柔但并不好听。 顾清漓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 诊室里的苏玉梅看着医生给她的诊疗记录,越往下看,脸色越发沉重。 从2018年十二月初第一次来看病开始,记录了顾清漓的病程,由最简单的失眠被诊断为睡眠障碍和中度焦虑抑郁,只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出现了严重的自残行为转变为重度抑郁。 “小漓是在2019年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个叫蓝夕的女孩,我刚刚也问过她了,这个女孩子的穿衣打扮还有长相。”黄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框,看着苏玉梅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现在怀疑这个蓝夕不是幻想出来的朋友,而是小漓幻想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苏玉梅的身体僵硬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黄医生。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都在痛恨自己瘦弱矮小的躯体,所以她幻想出来的这个人个子会很高。她本身的性格很内向,所以蓝夕的性格是活泼开朗的。小漓觉得自己的长相不好看,所以蓝夕会很漂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蓝夕身上穿着的校服,而且蓝夕是美术生。小漓是因为自身的身体原因被迫选择了退学,但是她的内心深处是向往校园的。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们了,她的学习成绩很优秀,绘画天赋也很高。” “每一次蓝夕出现的时候,都是因为小漓的情绪起伏特别大,遭受到了一些对于她来说很沉重的打击,蓝夕才会出现,去开导她。” “小漓想自救,所以她臆想了一个另外的自己,从痛苦里逃脱出来的自己。” 蓝夕是没有生病的她。 苏玉梅摸了一把眼角的眼泪,语气急切,“但是后来从南城住院回来,包括这一次因为病情加重去西城,她都没再见到蓝夕了,已经差不多有一年都没再看到她了。” “因为小漓跟蓝夕吵过架,在她的世界里蓝夕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人,会有人的情绪和感知。因为她对蓝夕说过很过分的话,她会觉得蓝夕肯定生气了,不愿意见她。也在心底里抗拒和蓝夕相见,这是因为自责,并不是代表蓝夕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现在是非常建议你们在樱洲住院治疗,毕竟这是全国顶尖的精神病医院了。南城和西城始终还是有点不太够,小漓比较严重。这个我跟小漓也亲自谈过,但是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告诉你们。” 顾清漓很懂事,尤其是对于经济的问题,只要价格稍微多一点,她都不会告诉父母。 苏玉梅捏着那沓单子,“住院的费用大概是多少?我们没有樱洲这边的医保。” 黄医生敲击着键盘,简单地计算了一下,然后对她说:“没有医保报销的话,一个月下来也需要二十来万。” 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家庭,一个月二十几万的医疗费,根本承受不下来。 苏玉梅低着头,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最后开口道:“我们现在还是保守治疗吧。” 黄医生也不意外苏玉梅的选择,开始给顾清漓调整药物。 “她最近睡觉怎么样?” 苏玉梅,“挺奇怪的,她睡得有点多。而且话也变得很多,饭量比之前大,看着心情非常好,但是总觉得有点兴奋过头了。” “我给她把舍曲林换掉了,试一下碳酸锂和奎硫平吧。”黄医生开着单子,继续道:“利培酮也不要再吃了,我开个b超,去查一下卵巢功能,利培酮对她的身体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检查一下心安一点。” “所有药物必须由你们家长保管,不能让她自己拿着。到时间了你按量给她,她现在情绪是非常不稳定的,很危险。” 苏玉梅点了点头,签署了拒绝住院的告知书。 “妈妈,药为什么都换掉了?” 顾清漓背着书包看着苏玉梅拎着的药袋,里面的药盒跟她以前吃的都不一样。 “医生看你心情不错,就把以前的药都换了。”苏玉梅压下情绪,语气轻快,“副作用太大了,所以才要做b超看看有没有问题,换掉了也挺好的。” “这些药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你刚刚交费的时候贵不贵?西城的医生开的药都是国产的,我上一次来拿药的时候比之前便宜了好多。” 苏玉梅的心被拧了一下,有些酸痛。她抬起手装作擦汗的样子抹了一下眼角,“不贵,我们家还不至于穷到让你吃不起药。” 顾清漓没再多问什么,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她拽了一下苏玉梅的衣角,“妈妈,我可以喝吗?” “去吧,但是就这一次哦,你不能喝奶茶和咖啡这样的饮料的。要妈妈进去吗?你还有钱吗?” “有的。” 等顾清漓走进去,苏玉梅憋了很久的眼泪才慢慢落下来。手忙脚乱地扯出来几张纸,擦了一遍又一遍。 第22章 累赘 顾清漓买了三杯奶茶,两杯冰的是给苏玉梅和顾清雪的。 地铁站到顾清漓的家还要坐一段公交车,这一班的公交车人总是很少,今天整个车厢里只有苏玉梅和顾清漓两个人。 她的头靠着车窗,手里拿着的奶茶杯已经空掉了。 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顾清漓想到了刚刚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满身疤痕的孩子。 爸妈的殴打和辱骂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在她很小的时候,顾成铭和苏玉梅在闹离婚,因为爷爷奶奶嫌弃苏玉梅没有生出儿子。 在顾清漓还在苏玉梅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差点因为那个时候的计划生育胎死腹中。 苏玉梅和顾成铭被人污蔑陷害不止一个女儿,还藏着儿子,才遭来了这样的横祸。 顾成铭那个时候在南城市的大街上卖米,来赚取不多的生活费。顾清雪肚子饿,一直吵着要吃包子,苏玉梅在去买包子的路上,被抓到了。 她在被抓到的第一时间,就是下跪磕头,祈求他们保住还在肚子里的顾清漓。后来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强行做了手术。 顾清漓一直都难以相信,怎么会有人敢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就敢开膛破肚。 苏玉梅为了她的降生,遭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而她的爷爷站在男性的角度上去抨击她的痛苦,认为苏玉梅失去了生育能力,已经是个没用的女人了。 她的妈妈是伟大的,女性也是伟大的。因为子宫这个器官,她们被迫贴上了是生儿育女的工具的标签。 明明世界上的人都是在女性的裙摆下诞生,却莫名其妙地将男性放在了最高级别的位置,去侮辱生下他们的女性。 顾清漓把这样的人视为畜生,他们不是人。她的爷爷不是人,她的奶奶是被男性同化后的可悲的生物。 顾清漓永远敬佩她的妈妈。 尽管她因为身上背负的痛苦而无数次寻死,尽管她已经不想活下去,可她从来没有去怪苏玉梅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她的妈妈很爱她。 2018年刚生病的那段时间,顾清漓天天哭,觉得顾成铭并不爱她,对顾清雪会更好一点。 因为顾清雪出生时只有两斤,所有人都说她要死了,就连苏玉梅都觉得养不活了,是顾成铭细心呵护下来的。 但是顾清漓刚生下来的第二天,顾成铭就走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断地哭诉顾成铭是如何偏心的。 顾成铭没有骂她,耐心地跟她解释是因为太穷了,如果他不走,你和姐姐连奶粉都吃不起。 直到后来她每天晚上睡不着,都会发现顾成铭会在半夜的时候进她的房间里看她,给她盖被子,每一晚都不落。 在知道顾清漓自残的时候,也没有骂她。年过半百的老人,摸着她的手臂,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尽管他总是会说如果顾清漓是个儿子就好了,尽管他小时候总是把她当儿子养,尽管在顾清雪揍她的时候他没有站在她这边。 但是顾成铭和苏玉梅一样,他们都很爱她。 顾清漓并没有受到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她的爸爸没有殴打过她,她的妈妈也没有辱骂过她。 就连顾清雪,也是很爱她的。 他们的爱像是湿透的羽绒服,穿在身上并不好受,但是脱下来又无比的冷。 就如同在医院里的那个孩子,他连湿的羽绒服都没得穿,冷得像是一具尸体。 顾清漓不知道该怪谁,小小年纪的她最后将这一切都推到了顾清雪的头上。 要是没有她就好了。 没有她顾清漓就不会被同学孤立,就不会被欺辱,也不会被打得满身疤痕,千疮百孔。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切的源头不在顾清雪,她还是不可控制地去恨她。 在顾清雪小时候失足落水的时候,顾清漓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大人。她就那样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顾清雪挣扎,看着河水渐渐蔓延过她的脖颈。 她很兴奋。 在心里不断地呐喊,快点死,快点死! 顾清雪是被路人救上来的,那一天顾清漓无比的后悔。 后悔为什么没有补刀,她不该只是袖手旁观,她应当直接杀死她。 在那次之后顾清漓发现了一个事实。 她是个怪胎。 在本该充满孩童天真的五岁里,她是真的想要杀死年仅八岁的顾清雪。 她是一棵原本就已经长歪掉的歪脖子树,却依旧把这些错误算在了顾清雪的头上。 在同情顾清雪的时候,想要她死的情绪就会更强烈,后来的自责也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慢慢地将她吞噬。 对家人极致的爱意超过了对他们极致的恨,让顾清漓的心脏像是扭紧的麻花一样痛。 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淌,顾清漓问苏玉梅,“妈妈,你们会觉得我是累赘吗?” 生病会花很多钱,从高一得胃病开始,她就像是那个讨债鬼,一直都在烧钱。 每一次自杀未遂,都需要很多的钱来救她这一条烂命。 就连她快乐的情绪和安稳的睡眠都是花钱买来的。 明明她的爸妈都很爱她,为什么她还会得这么恶心的病! 苏玉梅拿出纸,擦着她脸上的泪水,“不会,不管是妈妈还是爸爸,都不会觉得你是累赘。” “药真的不贵吗?” “不贵,真的不贵。”苏玉梅的喉咙发苦,将一包纸巾都掏了出来,“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是爸爸和妈妈对不起你。” 作为父母,顾成铭和苏玉梅也是无比痛苦的。 两个女儿,都不正常。 他们也总说是自己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会被报复。 顾清漓无比痛恨自己那么强的共情能力。明明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却总觉得该死的还是她自己。 复杂酸涩的情感,是世间最锋利的回旋镖。 第23章 下一次 晚上九点多,祁鹤看着和顾清漓的聊天记录发呆。 从今天下午三点多,顾清漓都没再回他的信息。 早上还甜甜地叫他哥哥呢,下午就不理人了。 手机震了一下,弹出来了一条微信的语音通话,祁鹤看着那串没有备注的来电人,眸子暗了暗。 郝瑞泽看着他的神色,默默地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有事?” 祁鹤的声音是说不出来的冷淡和疏离,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白。 电话的另一头是一个女声。 “你志愿怎么填的?” 祁鹤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还要逼我再去复读一年么?” “你这是在告诉我,我可以联系学校了吗?” 祁鹤,“不用了,我填了京西大学法学系。” “录取通知书到了拍给我,我这边还有案子要处理,先挂了。” 这是时隔一年,迟傲凝给他打的第一通电话。 也只是来确认一下,祁鹤有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就读京西大学的法学系。 “啧。”祁鹤有些烦躁地扔掉了手机,从冰箱里拎出来一扎啤酒。 房间里的郝瑞泽趴在门板上,努力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看了一眼时间,还是拿起手机给顾清漓发去了一条信息。 顾清漓安慰人的本事比他好太多了,她的共情能力强得令人发指。 郝瑞泽曾一度以为,路过的一条狗顾清漓都能同情一下,它为什么这辈子是小狗而不是高级动物——人类。 然后顾清漓就会跟狗抱在一起流泪。 不对,她不会抱着狗,顾清漓怕狗。 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顾清漓回信息,郝瑞泽的眼皮跳了一下。 在心里不断地吐槽起来。 以前顾清漓不是死活都睡不着吗?怎么今天睡得那么早! 顾清漓下午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困得在打瞌睡了,一回家关上房间的门倒头就睡。 吃晚饭的时候她都是迷糊的。 苏玉梅把一包药倒进她的手心里,顾清漓吞下去时还差点吐出来。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颗药这么苦,在眼皮子打架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想,明天她要一颗一颗吃,把最苦的那颗药找出来。 顾清漓是被渴醒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 她开了灯,刺眼的光让顾清漓眯了眯眼,踩着拖鞋走到饮水机旁边,一连喝了好几杯水。 白天那股浓浓的困意退了不少,顾清漓坐在床上,猛然想起来自己忘记给祁鹤回信息了。 打开手机,她第一眼看到了郝瑞泽的信息。 【郝龟孙】:你男朋友被他妈骂的心灵受到重创了,你管不管? 顾清漓的瞳孔缩了一下,戳进祁鹤的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是一点的时候发过来的。 【野玫瑰】:阿狸晚安。 祁鹤鲜少那么晚睡,他的作息挺规律的。 是跟他妈妈吵架了,心情不好吗? 现在是两点,给他打电话的话他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想了想,顾清漓还是拨通了祁鹤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顾清漓:“你………你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 “下来。” 他的声音带着微弱的电流声,“夜里凉,套件外套。” 电梯不断下降,顾清漓看着跳动着的数字,捏着衣角的手不断收紧。 透过电梯贴着的一面镜子,顾清漓理了一下自己有点乱的头发。 她还穿着白天时的衣服和裤子,因为在车上哭过,眼眶还有点红。 啧,好丑。 夜里的小区格外寂静,祁鹤站在路灯下,身形颀长。皎白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顾清漓,才多久就对我厌烦了?”祁鹤看着走出来的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整整十个小时,都不回信息。” 十个小时!那么久吗? 顾清漓,“我下午太困了,一直都在打瞌睡,一回家我就睡着了。”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对你厌烦。 “那个。”顾清漓斟酌了一下,问他:“你这么晚都不睡觉,是不是心情不好?” 祁鹤笑着嗯了一声,“是有点。” 他的语调有些淡漠的冷,眼皮耷拉着,笑意很浅。 看着可不像是有一点,是很多。 顾清漓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走上前,轻轻的抱住了祁鹤,还不忘伸出胳膊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抓住他的衣摆。 祁鹤很高,顾清漓的头靠在他的胸口处,那股清洌的味道混了一点淡淡的酒味。 心情不好的时候,拥抱比任何东西都更让人心安。 祁鹤的身体紧绷着,低头看着顾清漓的发顶,手臂抬了起来,虚虚的环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上不是清香味,是淡淡的中药味,有点苦。 这是吃了多少药,才能被腌入味? 顾清漓的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两分钟,松开手往后退了退。 “今天哭了?” 借着灯光,祁鹤的拇指在她泛红的眼皮上蹭了一下。 “没有,睡不够,困的。”顾清漓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你………心情好了吗?能睡着了吗?” “应该还不能。”祁鹤微微弯腰,俯身向前,拇指磨了一下她的唇瓣。 颜色有些淡,吻过之后会不会变红? 祁鹤的眼神越来越炙热,距离不断地拉近。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顾清漓的眼睛蓦然瞪大,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尘封已久的一段记忆不可抑制地在脑子里播放,像是有一盆凉水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 顾清漓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接吻是情侣之间最正常不过的触碰。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让她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褪,在祁鹤的唇瓣离她的只有一毫米的距离时,顾清漓挡住了他的嘴唇,慌乱地撇开了头。 她的手心冰凉,脸上没有血色。 顾清漓在害怕吗? 祁鹤的眼神微沉,最终只亲了亲她细软的头发。 “现在能睡着了。” 顾清漓低着头不敢看他,手紧紧捏着衣服,有些抖。 祁鹤站直身体,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了一声。 “阿狸,下一次我一定讨回来。” 第24章 修罗场 那天晚上之后,顾清漓开始每天晚上辗转反侧到凌晨四五点,早上八点多昏昏沉沉的醒来时,祁鹤已经开始上班了。 两个人也没机会再见面。 祁鹤和他家里人的关系他也闭口不提,在郝瑞泽那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顾清漓也不再多问什么。 那一晚,祁鹤最后沉下来的眼神混杂着其他从前的画面碎片不断的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像是一段陈旧的黑白电影,刺激着顾清漓压抑的情绪。 恐惧,恨意,怒气。 她躺在床上,抱着红色的狐狸公仔,眼神空洞。 祁鹤依旧像从前一样,对这件事也没再提及。 而顾清漓每天都只想一个问题,他没有生气吗? 祁鹤会怎么想。 “啊………”她烦躁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好想发疯。 新开的药副作用根本不亚于从前的药物,反而更重了。嘴巴干的一天都在不停的喝水,每次把药物吞下去没有多久,总会止不住的干呕,紧接着胃部就开始剧烈的抽痛起来。 她的手也越来越抖,已经沦落到连吃饭都不能用筷子,替换成了勺子的地步。 情绪不断的接近发疯的那个临界点,在每一次夹菜失败的时候,都会不受控制的将面前的饭碗摔出去。 顾成铭和苏玉梅只会看她一眼,然后让顾清雪重新给她盛一碗饭。 白天黑夜不断交替,就这样迎来了酷暑难忍的八月。 顾清漓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电子秤上。 八十八斤。 就这短短的半个月里,她整整胖了十八斤,已经直逼九十了。 站在衣柜的镜子前,顾清漓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脚腕和手腕都很纤细,身体和脸颊却浮肿的厉害,眼下的乌青极重,因为一直不出门,她的脸色苍白的如同尸体。 丑陋不堪。 晚上吃药时,她会在苏玉梅走后把含在嘴里未吞下去的药片吐掉。 失眠和嗜睡,暴食和厌食。 这样极端的东西,居然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上一秒还在感叹世界的美好,下一秒就像个怨妇一样恨所有人。 顾清漓才不要继续这样下去。 她不要被药物控制,不要变成丑陋狰狞的怪物。 私自断药并没有让她好过一点,反而越发难受。 在每一个凌晨,她睁开眼时都能看到天花板和墙壁上到处喷溅的血,她的胳膊也沾染着这种液体,巨大的恐惧让本就失眠的顾清漓再也无法入睡。 噩梦像是斩不断的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身体,心里埋藏的痛苦也越来越痛。 顾清漓会偷偷的催吐,每次进食之后,都会用筷子插进自己的喉咙里,强迫自己的身体把所有的食物都吐出来。 再一次站在电子秤上时,上面的数字变成了七十九。 顾清漓焦躁不安的情绪轻松了下来。 在晚上的时候她收到了祁鹤的信息。 是一张图片,京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法学系………” 顾清漓有些诧异,祁鹤不是对计算机的编程更感兴趣吗?怎么会选法学系? 【壹八】: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学?你是快要回去了么? 【野玫瑰】:十六号军训,我们十四号回去,还有一个星期吧。 顾清漓的眼神暗了暗。 一个星期,就七天。 她不知道回复什么,最后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 【壹八】:知道了。我要睡觉了,晚安。 心里是说不出的郁闷。 顾清漓跟苏玉梅说了一声,就一个人下来了楼。 八月里的夜里没有凉风,她没有穿外套,一个人往小区门口走。 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小区门口站着的人。 “顾清漓。” 直到那个人开口喊了她一声,顾清漓才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埋在灵魂深处强烈的愤怒开始蔓延出来。 是向止。 他似乎在这里站了很久,眉眼间都透着一股疲倦感。 “我加不上你的联系方式,也打不通电话,就………” 向止还是一如既往的变态,也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他究竟有什么样的脸面,敢直接这样站在她面前? 不怕她一刀捅死他吗? 这一片住宅区都比较偏僻,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路人路过。 顾清漓捏紧了拳头,扭头就要走。 向止在她迈开步子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断她的腕骨。 “松手!”顾清漓扬起来一抹冷笑,声音凉的刺骨,“不然我就要喊了。” “我只想和你谈谈。” 她除了诅咒他快点去死,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什么时候死?如果不是谈这个的话,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向止看着她,眼神幽暗得如同一潭深水,“谈复合。” 强烈的恶心不断的在胃里翻涌,她抬了抬下巴,声音冷硬刺骨,“你是看我现在病快好了,想舒舒服服的住进楼里是吗?向止,你好恶心。” “我可以解释。” “解释?”顾清漓笑了一下,“解释你劈腿,解释你强迫我?还是解释你造谣?” 后来的每一天里,顾清漓在学校里都没办法抬起头。各种各样露骨的语言像是肮脏的口水一样淋在她身上,恶心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游走。 一只只作恶的手拉住她的脚,捂住她的嘴巴,将她一点一点的拉进了深渊里。 顾清漓的笑收了起来,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钳制里挣脱了出来。 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郝瑞泽和祁鹤。 “………” 人生处处都是狗血的剧情,小说和电视剧真没有骗人。 郝瑞泽尬笑了一声,观察着祁鹤的表情,为顾清漓捏了一把汗。 “你不是说睡觉了吗?” 祁鹤低垂着眼眸,看向顾清漓的眼眸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顾清漓被他这个眼神看的心抖了一下,不确定他们站在她身后看了多久。手臂紧紧贴在身侧,用衣服的布料擦着刚刚被向止捏过的手腕,“这不是,正要回去睡吗?” “约完会,是该回去睡觉了。” 祁鹤说完这句话,直接越过她走了过去,连头都没回。 顾清漓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在心里不断的诅咒着向止这个王八蛋。 “兄弟,你这害人不浅啊?”郝瑞泽是见过向止的,还出手揍过他,对他的厌恶那就像火山喷发一样,“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净干一些畜生的行为?” 向止抿着唇没说话,只看着顾清漓的背影。 郝瑞泽拍了一下顾清漓的肩膀,小声的说了一句:“还不赶紧回去?然后自求多福。” 第25章 他也有病 顾清漓灰溜溜地回到家里,苏玉梅拿着一包药坐在凳子上。 将几粒药丸放在了顾清漓的手心里,她一把倒进了嘴里,喝了一口水。 苏玉梅看着她手腕处红了一圈,眼睛闪了一下,“手腕怎么了?” “没什么,被蚊子咬了,我挠的。”顾清漓把水都咽了下去,“吃完了。” “张嘴,我看看。” 直到确定顾清漓吞了下去,苏玉梅才让她回房间里睡觉。 关上门,顾清漓将垃圾桶拎到了床边,又从桌子上拿了一根干净的筷子。 筷子插进喉管慢慢地搅动,脑中一直回想着向止的那张脸,剧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吞下去的药丸被她尽数吐了出来。 这样催吐的办法还是在去年夏天,她发疯一次性吃了多几倍的安眠药。后知后觉才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一时情急之下想出来的紧急措施。 除了过程痛苦了一点,倒是挺管用的。 只要不吃这些药,她就不会莫名其妙地发胖了。 擦了一下生理性眼泪,顾清漓瘫倒在了床上。 手机很安静,一条信息都没有。 祁鹤也没理她。 “神经病。” 想到刚刚的画面,顾清漓还是没忍住骂了向止一句。 本来就够烦了,总是会奇奇怪怪地冒出来更多的麻烦。 祁鹤刚刚的反应,应该没有听到她和向止的对话。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然她是真想炸死全世界。 顾清漓调出火影忍者的动漫,这个她已经看到一百多集了。 眼珠子转了一圈,她截了个图,发给了祁鹤。 又打了一行字过去。 在烧烤店门口等郝瑞泽的祁鹤耷拉着嘴角,下颚紧绷,俨然心情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在看到顾清漓发来的消息时,他周围空气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阿狸】:宇智波鼬是好的还是坏的,我觉得他长得挺帅的,不像是坏的。 顾清漓还有空去看动漫,还来问他这个已经跟她探讨过的问题。 祁鹤不想回,又不舍得真的冷着她。 小姑娘偷偷哭怎么办? 【兔子】:所以你要去私会他? 顾清漓看着这条信息,抿了抿嘴。 去百度了一下,男孩子生气了要怎么哄?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有肢体接触。抱住他撒娇,宝宝我错了………?” 顾清漓嘴角抽了一下,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怎么诡异。 百度靠不住,那还是去问朋友吧。 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她最先找到的人是慕芸熙,这个准高三生现在已经放假了。 【壹八】:生气的男生怎么哄更有效果? 【憨熙】:郝瑞泽吗?这狗东西用哄吗,他自愈能力那么强。 【壹八】:不是他,是我男朋友。 下一秒,慕芸熙就拨了一通电话过来,顾清漓刚接起来那边就发来一阵尖叫声,她的耳膜都差点被震破。 “卧槽!你什么时候勾搭的小哥哥?我还以为你吃斋念佛,不入红尘了呢!” 顾清漓把手机拿得远了一些,“应该快一个月了?你先告诉我办法,不然要被气跑了。” 慕芸熙笑了一下,“这还不简单?没有什么是接吻解决不了的,亲一下绝对能好。” 接吻…… 顾清漓皱了皱眉,没说话。 慕芸熙这才想起来,顾清漓对这个有非常强烈的抵触情绪和心理阴影。 不过也是,在高中最青涩懵懂的时候,被一个变态强吻还想干别的,换成谁都会有心理阴影。 慕芸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这对象,长得好看不?” 顾清漓,“好看。” “正好治一下你的心理阴影,亲帅哥心情会变好。小阿狸,我看好你哦,加油!” 说完慕芸熙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清漓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出奇的一致,最后她还是问到了郝瑞泽的身上。 【郝龟孙】:这还用想吗?亲他啊。撒个娇服个软不就完了,本来这情况看来就是你不对。 【郝龟孙】:甭管是不是那个贱人骚扰的你,祁鹤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你骗他了,说睡觉了,结果就看到你和其他男的拉拉扯扯,换作是我,我也气。祁鹤家里那都是律师,你还想跟他辩论不成?会被他毒死的。” 顾清漓:“………” 她现在就想死。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亮,整片小区都暗了一个度。 郝瑞泽和祁鹤拎着买的烧烤和啤酒走在路上,在路过顾清漓家这栋单元楼时郝瑞泽停了一下。 “要不要叫她?” 祁鹤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觉得这个时候该叫吗?” 郝瑞泽被他这个眼神冷得吸了一口凉气,自觉地闭上了嘴。 帮不了,顾清漓还是自求多福吧。 微醺过后,郝瑞泽靠在沙发上,脸有些红。一边坐着的祁鹤今天的话格外少,满脸都是别人欠我钱的样子。 “辞职了?”郝瑞泽有点受不了这样冷清的氛围,扯了一个话题。 祁鹤刷着短视频,眼皮没抬,“辞了,休息几天准备打道回府。” 郝瑞泽,“学费你妈交?” “嗤。”祁鹤笑了一声,“不交就不上了。” 本来也不是他想去的专业,再让他自己交学费的话那大家就都别过了。 他不当冤大头。 被逼着复读了一次,最后选了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专业,完了之后还要他自己掏钱去交学费。 这不是傻逼么? 迟傲凝应该也干不出来这种事,他这个妈可从来不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 不然怎么能当业界里最优秀的律师? 郝瑞泽挑了挑眉,“顾清漓知道你辞职的事吗?” 祁鹤,“不知道,没跟她说。” “她不是也什么都不跟我说么?” 顾清漓不说,你也不说。顾清漓有病,你也有病? 郝瑞泽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这俩就等着be吧。 第26章 我是一匹好马 轮过一整个黑夜,白昼降临。 顾清漓呆呆地看着天边破晓的微光,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整夜都没能合上眼睛,现在干涩得很痛。 照了一下镜子,好在没有血丝,只是黑眼圈稍微重了点。 等顾清漓出去时,苏玉梅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客厅里飘着食物的香气,桌子上放着馒头花卷这类面食,还有甜豆浆。 顾清漓随便吃了点,照例吃了药之后全都吐了出来,一直躺到九点多才下楼。 太阳强得刺眼,顾清漓伸手挡了挡阳光,气温高得像是要把人晒化。 向止直挺挺地站在小区门口,顾清漓像是看不到他一样,径直朝前走。 她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向止一贯的作风。 精神不正常的神经病。 好在他只是看了顾清漓一眼,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顾清漓要去超市,向止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推开门,一阵凉意扑了过来。 收银台前的人不是祁鹤,换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女生。 顾清漓僵了一下。 他辞职了吗? 新的收银员看她愣在原地不动,以为是找不到要买的东西,开口询问道:“你要买什么?” “美工刀在哪里?” 顾清漓知道,超市门口还站着一个变态,家里的刀都被苏玉梅没收了,只能重新买一把了。 收银员伸手指了一下最里面的那一排货架,顾清漓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选了一把大号的美工刀,又在冰柜里拎了一提酸奶。 付完钱,她直接现场把美工刀的包装拆开了,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然后才拎着袋子走出去。 好热,好烦。 看到站在树底下的向止她就更烦了。 人就是贱皮子,尤其是向止,更是贱到没有边,更是将这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贯彻进了骨子里。 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缠着她不放,逮着机会就要来咬她一口。 他都不用来咬她,只要在顾清漓面前溜一圈都是能恶心死她的程度。 顾清漓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贱成这样? 就在向止要跟着她进小区的时候,顾清漓停了下来,“我是一匹好马,从来不吃回头草,尤其是你这样的一把烂草。” 高中的顾清漓无比耀眼,算是姣好的面容,温柔开朗的性格,是男女通杀的地步。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种虚假的光芒之下,隐藏的是一个怎样腐败破碎的灵魂。 向止会追耀眼的顾清漓很久,会为了她去排长队买她随口说想吃的糖果,会为了陪她输液翻墙逃课。 会因为她身体不好,而去学医。 向止只喜欢明媚的顾清漓,可真正的顾清漓只有阴郁和厌世,从不明媚。 曾几何时,顾清漓因为这些东西,像原谅顾清雪那样原谅了向止一次又一次。 在顾清漓不愿意的情况下强吻她,在她未成年的情况下就想带她去酒店。顾清漓想逃,向止就用最暴力,最偏激的手段逼她臣服。 在顾清漓的阴暗面显现的时候,又毫不犹豫地摔碎她。 在她差点被性侵的那个夜晚,顾清漓仅剩的一点光辉都被磨灭了。 等着她的,是向止和全校学生的造谣。 不检点,破鞋,烂货。 这样恶毒的标签,贴在了十七岁都不到的顾清漓身上。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跟向止吵了一架,她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还穿着南城一中的校服,顾清漓甚至都没有看那个男人一眼。 那一晚,她从地狱里逃出来,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从未想过等她的是下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她第一次进精神病院,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时候,向止对两人共同的好友说了一句什么话? 把她的联系方式删了,现在的顾清漓已经不值得了。 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作恶的人有什么资格聚在一起讨论受害者值不值得? 她一次一次地自残,又一次一次地与自己和解,多少痛苦和眼泪才让她走到了今天。 又花了多少钱财。 向止究竟有什么样的脸面,这样站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来求她复合,却从不对顾清漓道歉。 还要来害她和祁鹤吵架,冷战。 真是要气死她了,气得她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这种人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慢慢地死去吗? “我说,我去年冬天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吧?”顾清漓微微侧头看向他,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你失忆了吗?还是说你这里其实是有什么毛病?还是说你还想再被我往你肩膀上刺一刀?” “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跟一个满脑子都是肮脏龌龊想法的人在一起?我从很早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跟你说过我要分手的诉求,你脑子是被屎糊了,然后忘掉了这些记忆吗。” “可我还爱你………” 爱她? 这是顾清漓迄今为止听到的最恐怖的一句话,如果这能叫爱的话,那些为爱殉情的人们都要气的活过来了。 好想吐。 向止下意识地就想去拉她,顾清漓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美工刀,锋利的刀尖划破了他的手背。 血丝点点溢出。 “每一次被你强吻,都让我想马上去死。”顾清漓紧紧握着刀对着他,下巴微微扬起,脖子暴起青筋,“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随时摆布的娃娃。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去死。” “你再不去死,你那个生病的妹妹阳寿都要被你败光了,你这个垃圾,人渣,快点下地狱吧你!” 最恶毒的诅咒以及她眼里不再掩饰的厌恶和恨意像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插进向止的心脏,这种钝痛感让他的大脑开始发晕,逐渐不能思考。 顾清漓觉得她从来都是一个极其会迁怒别人的高手,后来她每天都觉得向止那个尿毒症的妹妹也是活该,因为他哥哥是个败类,所以她才会生病。 她看过一部关于“鬼”的动漫,里面会有这样的一个情节。 如果培育师培养的剑士变成了鬼,吃了人,那么培育师也应当以死谢罪,而吃了人的鬼也一定会下地狱,为自己践踏过的每一条生命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因果轮回。 顾清漓没再管他,收起刀绕了远路回了家。 第27章 疯子和病人 顾清漓回到家时顾成铭和苏玉梅都还没有出门,家里的门大开着,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争吵声。 苏玉梅,“这次回南城,要么把小漓带走,要么把小雪带走。我们两个都不在家,她们两个绝对不能待在一起。” “你说要带走一个,那带谁呢?一个身体不好,一个人在家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另一个又没有自理能力,把她丢在家里她连饭都吃不上!” “那就两个都带。” 过了很久,顾成铭的声音才响起来,语气沉闷,“不要钱吗?自打小漓生病以来,家底就已经越来越薄了。她现在病还没有起色,不管她是今年回学校还是明年回学校,高三复读的学费不低,就不要再浪费这样的车票钱了。” 此话一出,苏玉梅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声不吭。 他们要回南城,应该是老家有哪个亲戚去世了,要回去看看。 顾清漓站在门口,眼帘垂了下来。 确认他们二人的交谈已经结束,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走了进去。 顾成铭和苏玉梅见顾清漓回来,立马转变了一个表情,笑眯眯地看着她,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沉重。 顾清漓在这样的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把刀藏在了床底,压在了书的下面。 发抖的手颤颤巍巍地掏出来手机,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沓病例,点开计算器开始算账。 从2018年开始,一直到现在,她住院住了四次。第一次在南城,因为有医保,病情不算太严重花得不多,半个月花了六千多。 第二次是在樱洲,二楼坠落。住了一个月,做了几次电休克,花了六万多。 第三次是在西城,整整住了一个月。外地医保也只报销了百分之十,最后结账的时候是付了七万。 最后一次就是上次消化道出血,住了一个星期,也花了万把块钱。 就两年短短的时间里,她还没有算上高一那年做的切胃手术和其他疾病的费用,光是精神疾病她就已经耗费了十几万了。 顾清漓咬着嘴唇,开始查自己绑定的银行卡余额。 这两年里她只要身体好一些,没什么不舒服的就会去各种各样的工厂里上班,日结的工资一天下来有将近二百块,购物节的时候工资会涨到三四百一天。电子厂里她也待了大半年,也攒下来不少钱。 偶尔会接到指绘的插图单,挣得不多,但是长期积累下来也有几千块。 除去之前用掉的,她现在全身家当也只有两万。 连零头都没有,她现在穷得好想下一秒就死掉。 烦躁地把病历塞进了抽屉里,给祁鹤发了一条信息过去,问他是请假了还是辞职了。 顾清漓有些累,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背靠在床边。 看到祁鹤那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五分钟他都还是没回复。 倒是联系人那里多出来了一个红点,她不用点进去都知道是哪个疯子在用小号作妖。 “赶紧死吧傻逼。” 一直都不太美妙的心情现在已经烂透了,顾清漓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辈子才能遇到向止这样的疯子。 手机震了一下,她看了一眼。 【野玫瑰】:辞了,晚上来拿一下你放在这的画,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今天晚上? 顾成铭和苏玉梅今晚应该会和她谈事情,应该是去不了郝瑞泽家。 想了想顾清漓回复了他一句:今晚家里有事,我明晚再去拿可以吗? 【野玫瑰】:嗯。 嗯。 顾清漓看着这个字,眉头拧了一下。 这一刻,她全身上下的反骨都开始作妖,打出来一个哦回了过去,点发送键的时候也非常用力,敲的屏幕都响了一下。 心情真的越来越烦了。 —— 吃完晚饭,收掉了桌子。 苏玉梅和顾成铭互相对视了一眼,把顾清漓和顾清雪都叫到了旁边坐了下来。 “你奶奶的亲哥哥生病了,说快不行了,我和你爸爸要回南城一段时间。”苏玉梅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你叔叔和婶婶也要一起回去,其他亲戚也不愿意照看小雪。” “那就把她留下来,我看着她就行。”顾清漓的面色平静,没有波动,“跟我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苏玉梅把一袋药都拎了出来,推到了她面前,“上面都有标注用量,平时记得锁好,也不要多吃。” “冰箱里有腌好的酸菜,明天晚上会有一个姐姐来拿。那个人小雪认识,你们到时候直接盛出来给她就行了,多盛一点菜,不然会没有味道。” 顾成铭,“你要懂事一点,在家里要是有什么矛盾的话你让着小雪,等我们回来了会处理,千万不能跟她打架知道吗?” 顾清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如果她打我,我能还手不?”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顾成铭和苏玉梅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们的答案也不言而喻。 顾清雪要是打她了,她是不能还手的,只需要乖乖地挨揍就可以了。 在苏玉梅和顾成铭眼里,顾清雪不会杀死她,但是顾清漓会杀死顾清雪。 身上缠绕着无可抑制的疲倦感,手脚都有些无力。 想想也是,顾清漓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怎么吃饭了,吃下去的也都会被她自己催吐吐出来。 被打得人是她,不能还手的人是她,最后被要求懂事的人还是她。 懂事又不会哭的小孩注定都尝不到甜头,她真想穿越回去掐住自己的脖子,教自己怎么哭,怎么撒娇,怎么招人喜欢。 或者直接去告诉小时候的自己,长大后的你是一个精神病,是人人喊打的贱老鼠,顾清漓你要不现在就去死吧。 “嗤。”她耸了耸肩膀,嘲讽地笑了一声,“这些话跟我说没有用。” 她拎过药袋子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拍了拍顾清雪的肩膀,“你们得跟她说,教她不要去惹一个疯子。” 只有没有自主意识的疯子才会莫名其妙地动手打人。 疯子是顾清雪,不是顾清漓。 顾清漓只是一个病人,一个被打得不能还手的病人。 第28章 就当是在赎罪 苏玉梅和顾成铭是第二天下午的机票。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恶毒的诅咒对向止起了作用,顾清漓九点多和父母一起出去的时候总算没有再看到向止这个疯子了。 苏玉梅和顾成铭不怎么坐地铁出行,担心会误了机票,顾清漓把他们送到了飞机场。 “小漓,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不要跟姐姐打架,也别跟她吵。” 进机场的时候顾成铭和苏玉梅还在重复这句话,顾清漓的耳朵都快被这句话堵聋了。 她抿了抿嘴角,“我没力气杀人,你们解决完了早点回来就行了。” 说完一刻都不想再停留,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走,顾清漓一点也不想再继续听他们这样没有良心的嘱咐。 斩草不除根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在回去的路上时,顾清漓的右眼皮一直都在跳,心也跳得极快,呼吸有些困难。 她捏了捏眉心,心想回家去还是要补一觉,缺乏睡眠的身体已经在向她的大脑传输着不舒服的信息,各种各样的反应都在对顾清漓不睡觉,不吃饭的行为表达着抗议。 顾清漓不需要能量,但是她的器官需要,它们还在辛苦工作,她心脏脉搏都还努力的跳动着。 再怎么疲惫,日子也还是要过。 下午三点的时候她才到小区楼下,太阳照在她脸上,头脑一阵发晕。 “是顾清漓吗?”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叫住了她。 女人的手里还拎着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南城独有的腌酸菜。顾清漓大概知道这就是苏玉梅嘴里说的那个,要来她家拿东西的姐姐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姐姐好。” “我听你爸妈说你今年要回学校是吗?休学那么久,会不会跟不上啊?” “我儿子也在南城一中上初二,你应该也知道,他是学费全免去的………” 顾清漓扯起来一抹僵硬的笑,没有搭话,这些不知道远到哪里去的亲戚是有够烦的。 她都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这样的说话方式,也就只有她妈妈苏玉梅忍得下去了。 “姐姐,我该上去了。” 顾清漓实在不想再听这个人继续炫耀她儿子的光荣事迹,毫不犹豫又不失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 “啊……好,再见。” 等顾清漓走远了,女人冷哼了一声,“病秧子。” 电梯不断上升,顾清漓的右眼皮又剧烈跳了两下,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烫。 顾清漓用苏玉梅给她的钥匙开了门,一进去脚下就踩到了一块碎瓷片。 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抬头一看,整个客厅都是一片狼藉。 地上到处都是碗的碎片,凳子也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 顾清雪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哭得一片通红。看向顾清漓的眼神,满是恨意。 每一个人,都在跟她说她不如顾清漓,都在说她是傻子,是疯子。 除了惹麻烦,拖后腿什么都不会。 但是父母的衣服是她洗的,家里的碗是她洗的,所有别人不愿意做的杂活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为了讨别人欢心,为了像顾清漓那样被别人喜欢,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笑着答应做好这些事情。 像一条对别人摇尾乞怜的狗。 有时候搞砸了还会被苏玉梅骂,如果真的做得很糟糕,顾成铭还会打她。 说她不如顾清漓。 顾清雪紧紧捏着拳头,滚烫的眼泪汩汩不断地从眼眶里砸下来。 在顾清漓要跑出门的一瞬间,顾清雪已经冲到她面前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将她拉了进来。 “砰!” 门被砸得震天响,顾清漓被顾清雪按在了地上,地上的碎瓷片嵌入了她的背和后肩,是撕裂的剧痛。 巴掌混着拳头落在她的脸上,难听的叫喊声从顾清雪的喉咙里溢出,很是刺耳。 好痛,脸很痛,背也很痛。 顾清雪顺手捡起来地上的碎片,划破了顾清漓的脸和脖子。 顾清漓的手摸到了倒在地上的一张塑料板凳,她拎起来就朝着顾清雪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都是因为你!爸爸妈妈才会不喜欢我,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凭什么!凭什么!” 顾清雪怒吼出来的话,让顾清漓硬生生停住了要砸下去的动作。 “救救我,救命………!呜………” 面前这张因为怒气而充血,表情极其狰狞的脸渐渐与幼时顾清雪的脸重叠。 那一声声快被水淹没的求救声刺破了顾清漓的耳膜,嗡鸣声不断地在耳边响着。 顾清雪又有什么错? 想到这,顾清漓慢慢地将板凳放了下去。连带着周围的碎片,都用胳膊推开了。 “推开板凳是怕顾清雪一气之下会砸死你,用胳膊扒开满地的碎片又是为了什么呢?阿狸,好可怜,好可悲………” 脑海中似乎响起来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这句话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好熟悉的感觉,是谁? 现在这种时候………抱歉了,她真的想不起来。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好痛。 今晚要失约了,不能去找祁鹤说清楚了。 顾清漓吸了一口气,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双臂挡在身前,以此护住人体最重要的部位。她的脸上都是各种各样的血痕和血水,唯独没有眼泪。 没有关系,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就当她是在赎罪好了。 赎她差点杀死顾清雪的罪。 —— 祁鹤来樱洲带的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和几本书。 他蹲在行李箱旁边,手里拿着那张录取通知书,随手扔进了箱子里。 床铺上放着的是被顾清漓扔掉的那幅红玫瑰,已经被祁鹤用画框裱了起来。 祁鹤拿在手里,把它放在中间,用衣服作为保护,怕压碎了。 关上行李箱,祁鹤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这两天他和郝瑞泽一直都在收拾这间房子,把两个人都累得够呛。 郝瑞泽把顾清漓放在这里的画都擦了一遍,然后收进了纸箱里,打算一会直接送到她家去。 说好了要过来的,现在都九点多了也不见她人,信息和电话也不回,应该是睡着了。 “你要给顾清漓的东西在哪?”郝瑞泽手里拿着一卷胶带,拍了拍纸箱,“丢进来一起给她不就行了?她这个时间点估计已经睡得找不着北了。” 祁鹤,“不用,大不了等走的那天我自己给她也行。” 郝瑞泽笑了一声,“矛盾解决了?” “矛盾解没解决跟我给不给她东西有什么关系?” 况且,这不就是在找机会解决问题吗? 郝瑞泽也懒得再说什么,等真的要出事的时候他再帮忙也没有很迟。 看小情侣吵架还挺好玩的,可算是知道以前顾清漓看他和李今也吵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那个时候她总是幸灾乐祸。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想到李今也,郝瑞泽的笑意敛了起来。已经快九月了,李今也的忌日也快到了。 今年该送她什么花呢? 第29章 对不起 郝瑞泽和祁鹤站在顾清漓家门口,敲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 走廊上的灯光忽明忽暗,通往天台的玻璃门被锁了起来。 “奇怪,没人在家吗………” 祁鹤见状,摸出手机给顾清漓打了一通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接通。 “你人呢?我在你家门口。” 顾清漓蹲在诊所的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我和我爸妈回南城了,现在刚下飞机。” 顿时间,两边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祁鹤感觉自己快要岔气了,声音冷了下来,“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告诉我?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或者下午,什么时候不能说?”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在谈恋爱吗?是谈恋爱的正常状态吗?” 顾清漓的声音有点哑,“祁鹤,对不起。” “等我处理完了,就去京西找你可以吗?” 现在她的脸上都是划痕,根本没办法见人,更不要说去机场送祁鹤了。 祁鹤深吸一口气,心底的怒火压了下去,“我知道了。” 郝瑞泽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头跳了一下。他观察着祁鹤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就分了?哥,是不是太快了?” “滚。”祁鹤瞥了他一眼,“我跟你分吗?” 郝瑞泽:“看来是没分,顾清漓人呢?真不在家?” “跟她爸妈回南城了。” “那就是说,你俩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咯?”郝瑞泽意外地扬了扬眉,抱着纸箱掂了一下,按了一下电梯门,“打算怎么办?” “军训完了不是有假?我再飞一趟呗。” 他能怎么办?一个内敛又别扭的姑娘,祁鹤还能打她一顿不成? 电梯门打开,两个人走了进去,郝瑞泽的眼神暗了暗。 “那不用你飞,顾清漓肯定会自己去京西的。” 顾清漓不会让祁鹤为了她去浪费没有必要花的钱,最重要的是,李今也还在京西。 她会去看她的。 祁鹤,“再说吧。” 顾清漓坐在板凳上,帘子隔出来两个空间,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鼻尖,医生拿着镊子夹着嵌进她背部皮肤里的碎瓷片。 白皙的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淤青,还有几道泛白的老旧疤痕。 新旧伤痕互相交替,在她的背上留下了悲痛的画作。 顾清漓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波动。淡色的唇抿着,手里拿着冰袋冷敷在了脸颊上,脖子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会留疤吗?” 处理好背上的伤口以后,顾清漓穿衣服时问了这个问题。 “划痕都不算深,养几天就好了,不会留疤。”医生收拾着东西,“背上的不一定。” “嗯,谢谢医生。” 顾清漓拿了药,扫了码付钱。 “需要报警吗?”在顾清漓带着顾清雪走时,医生还是忍不住多说了这样的话,姐姐这么打妹妹,还是头一次见。 这跟打仇人似的,是往死里打吧。 顾清漓拉着顾清雪的手紧了紧,摇了摇头,“不用了。” 抬腿跨坐在了电动车上,顾清雪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后座,伸手搭在了顾清漓的肩膀上。 她的外套已经被刮得破破烂烂,还沾了一点血迹,瘦弱的肩膀弱不禁风。 每一次被别人痛骂,每一次被别人戳着痛楚开玩笑,每一次被别人欺负时,顾清雪都会不受控制地拿顾清漓泄愤。 她没有选择对那些伤害她的人泄愤,而是选择了对她最好的顾清漓。 风在耳边刮过,顾清雪的声音被风带进了顾清漓的耳朵里。 “对不起。” 对不对得起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反正还会再犯就是了。 坠落之后也没有结束,还会再反复坠落。 顾清漓慢慢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她现在心里涌动着变态的好奇。她很想知道她的人生还能有多烂,想知道这个世界还要从她身上夺走什么东西,想知道老天有眼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老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睁眼? —— 祁鹤和郝瑞泽走的那一天,樱洲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清漓打着黑伞,不远不近地跟在祁鹤和郝瑞泽的身后。 机场的地板都沾着水渍,来往的人拿着雨伞拎着行李箱行色匆匆。 【野玫瑰】:已经到机场了。 顾清漓不能直接进机场,她站在机场外送行的人群里,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祁鹤的身影。 祁鹤给她发信息时,表情冷硬,下颚紧绷,顾清漓知道他不高兴了。 【壹八】:知道了,一路顺风。 想了想,她开始在自己收藏的表情包里翻找着。 滑到底全是沙雕的熊猫头。 顾清漓:……… 她以前这么鬼畜吗?尽喜欢存一些奇怪到不能见人的鬼图! “憨熙,快给我发点可爱的表情包来,急!” 慕芸熙看着顾清漓发来的信息,也没多问,迅速甩过去二十个表情包,让她慢慢挑。 顾清漓挑了一张两个动漫人物抱在一起的图片给祁鹤发了过去。 【壹八】:下次见。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趁着场内播报声听的时候,对着手机听筒录了一声:MUA! 祁鹤戴着耳机,听到顾清漓这段只有三秒的语音,手抖了一下。 顾清漓的声音有些闷,但是声线甜蜜,一时间心软得稀巴烂,祁鹤的眼睛弯了弯。 飞机起飞,划破天际。 耳机里播放着悲伤的音乐。 “不要忘记我爱你 不要忘记我想你 只要永远在你身边 无论生命多么短暂………” 顾清漓靠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手紧紧拉着一边的拉杆,眼眶通红。 她低着头,眼泪滚落下来,砸在地上。 这些歌曲总是会让顾清漓觉得,下一次上天从她身上夺走的东西,是祁鹤。 这种事情光是在脑海中演练一遍,都是能让她泣不成声的地步。 第30章 要不要来教教我 客厅里缭绕着浓浓的烟雾,一股浓烈的糊味从厨房里一直飘了出来,呛得喉咙都有些疼。 顾清漓打开高压锅,白米饭变成了黑米饭。顾清雪垂着手,低头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本来想让顾清漓回来就能吃上饭的,她忘记关火了……… 又惹麻烦了。 顾清漓淡定地放下锅盖,拿出盛饭的勺子将煮糊掉的饭挖出来倒进了垃圾桶里。 锅底都被烧得黑黢黢的。 她要是再晚一点回来,恐怕家里都要被烧着了。 顾清漓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顾清雪,语气平静,“出去。” “我………” “出去待着,打架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爸妈,你现在别再给我惹麻烦了行吗?” 顾清漓没有再搭理她,开了窗户透气,拿起钢丝球开始刷锅。 她不是因为怕爸妈知道才帮她的,她是真心想帮顾清漓的。 顾清雪的两片唇瓣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成铭打了一个视频给顾清漓,她切成了语音接听。 “你们吃饭了吗?摄像头怎么不开?” 顾成铭像是在亲戚家,那边总是晃过不用的人影,有些嘈杂。 “网卡,不方便开视频。”顾清漓的嘴里嚼着米饭,慢条斯理地问:“你和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大概还需要十天。这几天都在守夜,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到时候葬礼会需要点时间。” 顾清漓,“尽快,别拖。九月份李今也忌日,我要去京西一趟。” 顾成铭这次没说什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李今也和顾清漓的关系有多好他是知道的,这个小姑娘突然去世的事情,对顾清漓造成了不小的打击,甚至好几次自杀都是为了李今也。 “下次你们不在的时候,别再让什么犄角旮旯里的亲戚来家里了,我和顾清雪都处理不好。” 顾成铭应了一声,又交代了一些问题。那边有人喊他,就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连筷子碰碗的声音都没有。 僵硬,沉默,压抑。 像是化不开的冰川。 祁鹤是在晚上七点多给顾清漓发的信息,说他已经到了,还不忘拍一张街景给她。 【壹八】:知道了,小祁同学。 祁鹤应该在忙,没有回复。 顾清漓点开app,开始查九月份的机票。 最后订了九月四号的票。 她坐到桌子前,拿出在诊所开的药膏,细心地用棉签一点点地抹在脸上的一道道红痕上。 最起码,在顾成铭和苏玉梅回来之前要愈合。 不然顾清雪应该是逃不开一顿毒打了。 “都是因为你!爸爸妈妈才会不喜欢我,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凭什么!凭什么!” 顾清雪怒吼出来的这段话,深刻地印在了顾清漓的脑子里,这会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播放着,敲击着她的耳膜。 凭什么呢? 凭我们都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注定会悲戚地过完这一生。 黑沉沉的夜里,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顾清漓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却怎么都无法入睡。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大脑也不断地盘旋着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 “那阿狸那么讨厌姐姐,为什么还总是要去护着她呢?都那么讨厌她了,不是应该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去死吗?” “阿狸其实很喜欢姐姐的吧,被她打了都还在保护她。坚强不屈,又可悲至极。” 顾清漓听到了灵魂深处,幼时的李今也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顾清雪在打她的时候,顾清漓也听到了李今也的声音。 是幻听。 心脏被压得好痛,顾清漓慢慢坐了起来。 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烟盒和打火机,抽出来一根咬进了自己的嘴里。 黑暗的房间里闪着一点猩红,顾清漓吐出烟雾,眼神有些涣散。她不喜欢烟味,这个东西跟她吃的药片一样的苦。 奈何容易上瘾。跟精神类药品一样,是解开烦闷的一剂良药。 顾清漓需要它们。 雨势越来越大,黑夜混杂着雨水。门窗明明紧闭着,顾清漓还是莫名地感觉到有些刺骨的冷。 滚滚雷声和手机铃声一同响了起来,吓得顾清漓抖了一下,烟灰落在了手上,有些烫。 是祁鹤打过来的语音通话。 顾清漓接了起来。 祁鹤那边迟迟都不说话,顾清漓“喂”了一声。 “嗯?” 沉闷带着些许粗粝的嗓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顾清漓的耳朵都麻了一下。 “事情麻烦吗?” 顾清漓夹着烟,“大人的事情,我只是个孩子,麻烦不到我身上。” 祁鹤,“嗯,你睡觉吧。” 顾清漓:“………” 就这样?就没了? “你就只说这个?没别的了?”顾清漓吸了一口烟。 全程就只说了说三句话,三句话说了五分钟! 祁鹤扯了扯唇角,手里捏着画框把玩着,“你字写得挺好看的。” 这句话听得顾清漓一头雾水,“什么?” “我说,你写字写得很好看,尤其是写我的名字。” 轰! 顾清漓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打通了全身的任督二脉,瞬间想起来自己丢在郝瑞泽家垃圾桶里的那幅画。 那一幅红玫瑰的背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写了祁鹤的名字。 都扔在垃圾桶里了,祁鹤怎么还会捡出来! “我写字一直都挺好看的。”顾清漓摁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伸手抹掉了鼻头上起的一层汗,强装从容地说:“什么时候看到的?不是,你这人怎么还翻垃圾桶呢?” 祁鹤发现那幅画后面的字其实是个意外,是在他装画框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那两个字被她写得龙飞凤舞,却并不难看。字迹苍劲有力,肆意又洒脱。 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祁鹤着实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紧接着升腾出来一阵欣喜若狂。 然后对顾清漓的情感像是被浇灌了生长药水,疯狂地在他心里不断地滋长,再也不想压抑。 祁鹤笑了一声,“因为你画得好看,我很喜欢,更是因为我是个变态。” 顾清漓:“………” 其实,倒也不用这么说自己。 “所以,字写得那么好看,要不要重新高考,来京西大学教我怎么写字?” 顾清漓僵住了,陷入了冗长的沉默。祁鹤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给我点时间,我考虑考虑。” “行。” 第31章 你是不是性冷淡 京西大学门口聚集了不少学生,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和蝉鸣声不断地响起,乐此不疲。 祁鹤看着迟傲凝给他转过来的钱,还备注了学费和生活费,一共三万块,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直截了当地收了收款,没再回复。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其余三人到的时候,祁鹤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懒散地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他的眼皮耷拉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戾气有些重,满脸都写着“我不好惹,别来烦我”。 “祁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 这张脸他应该是不会认错的,就是比他高一届的祁鹤。 祁鹤不是比他高一届吗?而且当时三中也拉了横幅,他不是考得很好,已经进京西大学了吗? 现在是怎么回事? 重修应该不太可能,他的成绩那是一等一的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复读了。 不理解,但尊重。 可能是对分数有什么执着。 听到这个称呼,祁鹤的手顿了顿,掀开眼皮朝他看了过去。 “你们认识?” “我们以前是同一个高中的。”宋檐挠了挠头,没敢问心里的疑问。 祁鹤当时在三中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有仇必报,打起架来也是跟不要命似的。 好在他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混混,反而成绩好,守规矩。 祁鹤身上那股睚眦必报的狠劲还挺让人崇拜的,所以他们学校的人都叫他祁哥。 终于在宋檐一声声的祁哥之下,带偏了剩余的两个人。 祁鹤眉心跳了一下,说了一句:“叫我名字就行,叫哥感觉很怪。” “好的祁哥。” 祁鹤:“………” 晚上的时候郝瑞泽和祁鹤一起去了学校的超市,买了一些洗漱用品。 明天要开始军训了。 “咱们高中学校的许大校花也在京西大学,好像是设计系的。”郝瑞泽的胳膊搭在了祁鹤的肩膀上,语气很欠,“我记得,她可是轰轰烈烈的追了你一段时间。” 祁鹤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郝瑞泽对着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你要是不守男德玩劈腿那套,我一定弄死你。” “看来我长得真的挺帅的。” “啊?这有什么关联吗? 祁鹤看着他,“咱俩认识那么久,能凭借我这张脸让你一直觉得我是个混蛋也是挺不容易。” “郝瑞泽,你不会爱上我吧?” “………”郝瑞泽的表情僵住了,把胳膊从他肩膀上撤了下来,“你能别恶心我吗?” 祁鹤,“别爱我,没结果。” “………” 呕! 郝瑞泽和他拉开了距离,胃里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顾清漓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吗? 贱人! “郝瑞泽,祁鹤?”一道女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两个人齐齐的回头看了过去。 是许栀意。 海藻般的长发随意搭在胸前,眉眼如画,五官精致。穿着白色的裙子,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身材高挑。 是极为漂亮的女生。 郝瑞泽的眉梢微挑,礼貌疏离地打了声招呼。 祁鹤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后转身朝宿舍楼的方向走,眼中尽是淡漠。 挽着许栀意胳膊的一个女生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栀意,那个人你认识吗?长得是挺好看,就是感觉有点凶,脾气很臭。” 许栀意看着祁鹤的背影,对他的冷漠不以为意,“我们一个高中的,他一直都这样,性格冷淡寡言。” “你喜欢他?” “长得好看,人品好,成绩也很优秀。”许栀意笑了笑,脸有些薄红,“我们学校喜欢他的人还挺多的,就是不太好追。” “啊?你都追不上吗?”方安然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一脸的瞠目结舌。 许栀意,顶着这张绝美的脸,追不到人? “不是,他别不是性冷淡,不喜欢异性吧。”方安然想了想,继续说:“说不准,就是刚刚跟你打招呼的那个男生,我看那个男的长得也挺正的。” 许栀意:“………” 郝瑞泽和祁鹤的关系确实铁得很,而且郝瑞泽那有点浪荡的性格,还真有那么点味道。 许栀意被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吓了一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不会吧? —— “连续十天都不下雨,我真是服了!” “别说雨了,我连一片云都没看到过。” 有一个很玄学的定律,那就是每一年的军训都是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艳阳天,一点雨都下不来,连多云天气都遇不到。 操场旁边的树荫底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快要晕倒的人,志愿者和校医忙前忙后的照顾“伤员”。 祁鹤盘腿坐在地上,一边的宋檐像是死去的鱼,直挺挺地躺在了祁鹤的旁边,满脸通红,眼神都有些涣散。 “祁鹤,你不累吗?”贺郁川压在了宋檐的身上,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祁鹤,有气无力地问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有四天就结束了。” 贺郁川有点抓狂:“四天!这四天度秒如年啊!” 林清石指了一下祁鹤,“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气定神闲吗?光是我看到的,就已经是好几个姑娘来给他送水了,连咱们系的学霸,那个文科状元都天天找他。” 被压住的宋檐用帽子遮了遮太阳,“那你见他接受了?” “那倒没有。” 贺郁川看了祁鹤一眼,“不是,你该不是性冷淡吧?” “那我们宿舍的人会不会有危险?”林清石听到贺郁川的这句话,立刻和祁鹤拉开了距离。 “这点你放心,你长得很安全。” 祁鹤在这一瞬间,觉得寝室里的三个人都是郝瑞泽那条狗,还是同一个品种,都是一样的贱。 “我的心里有一本男德经。”祁鹤想了想,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我女朋友拎着我的耳朵让我背牢,不然会挨揍。” 林清石和贺郁川两个人一瞬间噤了声,面面相觑。 宋檐的脑子里则满是一片问号,大脑飞速地旋转。 祁鹤的意思是,他有女朋友,而且还很凶,他被训的很服帖。 想清楚的宋檐瞪大了眼睛,惊悚的看着祁鹤,他的脑子里慢慢的浮现出来一个画面。 一只巨型犬,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蹲在一个姑娘面前,不停的蹭着人家的手掌。 祁鹤就是那只巨型犬。 好可怕,好诡异! 第32章 不愿永别 顾清漓在九月四号晚上到达了京西。 机场人声鼎沸,顾清漓跟着人群走到了外面。 夜色如浓墨,一阵风吹了过来。 顾清漓抬了抬帽檐,眯着眼睛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对着她招手的慕芸熙。 她戴着一副眼镜,身上还穿着京西高中的校服,在人群里格外的显眼。 “胖了点。”慕芸熙轻轻掐了一下顾清漓的脸颊,“手感不错,挺好。” 慕芸熙的头发扎着马尾,樱唇琼鼻,长得一双狐狸眼,身形高挑。 身上的校服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别乱摸,”顾清漓轻轻拍掉了她的手,“我饿了,赶紧回家吃饭。” 慕芸熙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朝着网约车的地下库走。 飞机场在城市的边缘,离市中心有些远。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顾清漓赶在慕芸熙付钱之前扫了码,她快速地拉开车门下了车。 慕芸熙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默默地将摸出来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行人道路的边上,种满了一排梧桐树。 这一片都是老式小区,有些破旧,人烟稀少。小区里稀稀拉拉的几盏路灯一闪一闪的,有些暗。 慕芸熙掏出钥匙开了门,屋内一片亮堂,木色的桌子上摆放着菜肴和米饭,沙发上放着试卷和练习册。 顾清漓收到了一边,两个人开始吃饭。 “你男朋友是干嘛的?哪认识的?长啥样?多大年………” 慕芸熙一连串的问题让顾清漓心头跳了跳,这是在查户口? 她捏着筷子,急忙打断了她的话,“那人你认识。” 慕芸熙皱了皱眉,“郝瑞泽啊?” “不是他。”顾清漓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然后道:“是祁鹤。” “哦,不是郝瑞泽就………”慕芸熙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反应过来,她的语调拔高了好几个度,“不是,你说谁?” 祁鹤? 顾清漓什么时候跟祁鹤认识的?她不是说她对祁鹤不感兴趣吗? 我靠! 顾清漓看了她一眼,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自己早就认识祁鹤并且暗恋他的事情跟慕芸熙阐述了一遍。 “你是狗吧?”慕芸熙听完顾清漓说的话,白了她一眼,“连我你都骗啊?郝瑞泽都比我先知道!” 顾清漓,“谁叫我从小就自卑,没想过要追他,没结果的事情干嘛要说?” 慕芸熙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那倒也是,你要是跟我说了然后又不追,我估计会被气得抓狂。” 吃完饭,顾清漓主动负责洗碗,慕芸熙则是趴在桌子上做苦逼的练习册和试卷。 现在已经开始一轮复习了,每天的试卷多到令人发指。 “阿狸,快点救我狗命!” 顾清漓洗完碗,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听到了慕芸熙有些烦躁的叫喊声。顾清漓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眼睛在她正在做的试卷上看了一会。 然后顾清漓的眉心跳了一下,“你地理选择题,错了九道。” 一共也就十道题,她错了九道。慕芸熙挠了挠头发,满脸都写着绝望。 地理简直就是她的死穴,完全看不懂。 顾清漓耐心地跟她讲解了几道题的要点和考点,慕芸熙大脑里的那团棉花慢慢地被拨开,眼睛也越来越清明。 “阿狸牛逼!”慕芸熙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笔坐直了身体,看着顾清漓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城一中?” 顾清漓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有些发疼的后脖颈,“没想好,我看你现在好像挺累的。我这种悲伤破碎的冷艳少女可吃不了这样的苦,搞不好会杀人的。” 慕芸熙:“……….” 你搁这叠buff呢!还冷艳少女……… 见她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慕芸熙也没再多问。 顾清漓,“我明天要去墓地一趟,还要去一趟京西大学。你晚上不用等我吃饭,早点睡觉。” 慕芸熙的眼眸闪了闪,然后贼兮兮地笑了一下,“我懂我懂,要去京西大学的小树林里约会嘛,小情侣的套路我都懂!” 顾清漓看她这个笑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妹妹,你又懂什么了?” “钻小树林里还能干什么?跟自己喜欢的,还是长得好看的人接吻,心情真的会很美妙!而且,祁鹤一看就很会亲………” 顾清漓站了起来,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打断她,“你脑子里黄色废料太多了,怪不得十道选择题你能错九道。我高一的时候,瞎蒙都能对四五道。” “………” 行行行,你牛逼! —— 细小的云片在浅蓝明净的天空里泛起了白浪,阳光透过云层落了下来。 顾清漓跟着导航来到了一家花店,买了一束蓝色的风信子。 她的头发扎着高马尾,一层薄薄的刘海遮住了光洁的额头,两缕碎发自然地垂在鬓边。顾清漓为自己抹上了一点口红,平日里淡色的唇今天呈樱粉色。 黑色的衣服衬得她的皮肤愈发苍白。 清晨的墓园里静悄悄的,顾清漓走到一座墓碑前,将怀里的蓝色风信子放了上去。 她跪在碑前,手指颤抖着轻轻抚摸着上面刻下的金色字体。 爱女李今也之墓。 生于2000年的冬季,死于2018年的夏季。 周围的草地上沾染着露水,偶尔会回荡着几声鸟叫。 顾清漓看着墓碑,心中万千思绪在飘零,却无法汇聚成一句完整的话。 她无法对着一块没有生命的墓碑诉说自己的心事,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已经不在人世的李今也。 李今也亲手了结自己生命的时候,是恐惧还是快乐? 死是为了更好的生。 顾清漓的喉咙干涩,“那你现在快乐吗?” 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顾清漓的眼睛有些红,她轻轻拂去落在墓碑上的一层灰尘,笑了一下,声音沙哑空灵,“我经常能听到你的声音,但你都没有来梦里看过我。” 在李今也死后,她的遗物里给顾清漓留了一张字条。 “太痛苦的话,忘了我也没关系。” 所以她的魂魄才一次都没有出现在顾清漓的梦里。 顾清漓跪在地上,眼中聚集的眼泪落了下来,砸在了墓碑前。 “拜托你,来梦里看看我。” “阿也,我不想跟你永别。” 第33章 荒诞 郝瑞泽下午到墓园时,看到了墓碑前摆放的一束蓝色风信子和另一束新鲜的白菊。 他抿了抿唇角,将自己怀里的白色康乃馨放在了蓝色风信子的旁边。静默了好一会,郝瑞泽一把抓过旁边的白菊扔到了地上。 郝瑞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白菊是江亦放的。 他去年也放了一模一样的白菊。 郝瑞泽紧紧咬着牙齿,手捏成了拳头,青筋凸起。 胆小鬼!有什么资格装模作样地每年来送花? 李今也只有自己和顾清漓就够了。 顾清漓下午的时候打车去了京西大学。 今天是周六,学校门口热闹非凡。 她站在一边,目光放空地看着不远处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学生,还有十指紧扣的情侣。 他们脸上都挂着笑,青春盎然,朝气蓬勃。 没有学生卡好像进不去。 顾清漓摸出手机想给郝瑞泽打个电话,想到今天他的心情可能不太好,还不一定会在学校。 那找谁?祁鹤嘛? 她来京西还想给他一个惊喜来着,还特地告诉郝瑞泽不要告诉他,现在找他就没有惊喜了。 想了想,顾清漓找到了另一个联系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壹八】:江亦哥,你在不在学校啊? 【江亦】:怎么? 【壹八】:我在学校门口进不去,想借一下你的学生卡。 那边没有再回复,顾清漓收起手机,安静地等在门口。 江亦是李今也的师兄,比李今也大一届。两个人都是主攻音乐表演的艺术生,还是同一个老师教的。 师出同门,却阴阳相隔。 “视力不好的人还真看不到你在这里。” 一个长相清隽的男生站到了顾清漓面前,他的脸上还有着汗意,头发也被汗水微微浸湿,穿着白t配短裤,手腕上戴着腕带。 应该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 顾清漓挺直了腰杆,“带我进去吧。” 江亦走在前面,说道:“怎么?要睹物思人?” “我从来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顾清漓笑了一声,“我来找人,谈情说爱。” 江亦脊背一僵,停下来回头冷冷睨了她一眼,“你要跟郝瑞泽搞一块去,我让你们两个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顾清漓依旧笑着,“我们都是守纲常伦理,有道德底线的好人,不是畜生。” “最好是这样。” 江亦刷了卡,顾清漓紧跟其后。 顾清漓一进去就跟江亦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眼睛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再踏入校园了,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江亦看着她有意的拉开距离也不意外,顾清漓跟他的关系没有很好,以前还经常会有各种矛盾,经常掐架。 自从李今也去世后,两个人只是保持着见面不打架的表面友好的关系。 江亦对顾清漓唯一的好印象就是她的画技,是当之无愧的绘画天才。他也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李今也会和整天阴沉沉的顾清漓玩到一起,就算是惹上麻烦都还要跟她牵扯在一起。 她们深厚的感情源于灵魂的碰撞,相互共鸣。 江亦的眼神暗了暗,一声不吭地独自回到了篮球场上。 顾清漓在一个拐角处,迎面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斯——” 女生手里的书籍落在了地上,顾清漓忙蹲下来,帮忙捡起来,“对不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翻开的关于法律的书籍上写着一个名字。 翟艺澄。 “不用道歉,我也撞到你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穿透灵魂。 阴暗恐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都开始变得无比困难。 难听的谩骂,刺骨的凉水,雨点般的拳头。 身体上的各种疤痕开始发烫,无比的刺痛传到四肢百骸。 这些压在顾清漓身上的痛苦,都来源于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轻声细语跟她说话的女人身上。 翟艺澄看着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清漓,担忧地询问:“同学?你没事吧?” 顾清漓捡起书,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扬起来一抹明媚的笑,“没事,你是法学系的学生吗?” “对,我是今年的大一新生。”翟艺澄双手把书接了过来,“谢谢。” 顾清漓听着她的回答,看着她轻快的反应,眼底暗了下来。 校园欺凌的挑起者,要学法。 荒谬可笑,可悲至极。 被她霸凌了四年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 学法之前难道都不用先学怎么做人吗?她不会亏心吗? 顾清漓的拳头捏了起来,指甲嵌进了手心里,脖子上的青筋隐隐凸起。 心中的恨意如怒涛般汹涌。 败类,你赶紧去死吧。最好出门就被疾驰而过的车撞飞,喝水被呛死,吃饭被噎死。 翟艺澄歪了歪脑袋,“你是哪个系的呀?” 顾清漓的眼睛眨了一下,“明年我也会考上京西大学。学姐,下次见。” 不再管翟艺澄有些错愕的眼神,顾清漓越过她走了过去。 再待下去,顾清漓怕自己会直接吐出来,然后杀死她。 她凭什么不记得她!凭什么忘掉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敢冠冕堂皇地来学法律! 不怕遭报应吗? 一阵热风吹过来,鬓边的发丝飘扬。顾清漓的眼睛染上了一层红色,眼神愈发阴暗,牙齿紧紧咬着,步子都有些虚浮。 蒋念一说过,他人即地狱。 那顾清漓就来当这个他人。 她要一步一步地把她从神坛上拉下来,顾清漓一定要亲眼看着翟艺澄下地狱。 第34章 第九遍爱 顾清漓找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冰凉的水冲在手背上,想要将那股怒火熄灭。 鬓边的发丝在滴水,顾清漓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因为生气而染上了一层薄红,脖子上还能看到隐约凸起来的青色血管。 缓了十几分钟,双手不停颤抖的频率才慢慢弱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顾清漓伸手扯动自己的嘴角,扯出来一个略显僵硬的笑。 不能生气,祁鹤说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顾清漓一边往操场上走,一边给祁鹤发信息,问他在不在学校里。 “祁鹤,打篮球去不去?”林清石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祁鹤,喊了他一声。 祁鹤拿着手机看着游戏的直播,懒懒地回答:“你们去,我不去。” 宋檐注意到了祁鹤放在书桌上的那个画框,显得有些突兀。他的眼睛闪了闪,凑了过去,手还没碰到画框,就被祁鹤一巴掌拍开了。 “别乱动。” 宋檐:“这画得怪好看的,你画的?” 祁鹤扯了扯唇,“女朋友画的。” 宋檐:“………” 他就不该多事问这事。 贺郁川看着那幅画,总觉得这样风格的画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脑子闪过一道白光,他拍了一下旁边林清石的手臂,“你对象该不是设计系的方安然吧?我在社交软件上看过她的画,跟这幅画风格一模一样,都是这样的色调。” 阴郁又艳丽,压抑又阳光。 因为画风很特别,贺郁川记得很深刻。 祁鹤:“不认识你说的这人,别瞎猜了,我女朋友在樱洲。” 林清石的手臂被拍得红了一块,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我说,几个哥,你们还去不去?” 祁鹤刚想说不去,手机顶部就弹出来了一个消息框。 【阿狸】:你在学校吗?我现在在你们学校的篮球场上。 顾清漓来京西了? 祁鹤从抽屉里拿了一个东西揣进了口袋里,然后站了起来往门外走,“你们打,我有事出去一趟。” 篮球场上的人不算多,偶尔能听到一阵欢呼和尖叫声。 顾清漓看了一下周围,站在了一个比较远的角落里,远远的看着场上火热的战况。 她对篮球是又爱又恨,喜欢看别人打篮球,但是以前总是会被篮球砸到,有一段时间身上被砸得到处都是淤青。 高中的时候还在篮球场上被撞出去几米远,那种痛感她到现在都记得。 身体本能的对篮球产生了恐惧心理,每一次都只敢在远处看。 怕被砸。 “江亦!加油!” 一道女音响彻整个人群,顾清漓顺着声源处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张清秀可爱的脸。 是时漾。 和李今也一样,是江亦的同门师妹,应该也是江亦的女朋友。 顾清漓的眼神闪了一下,将视线收了回来。她站得有些累,索性直接蹲了下来。 看着在空中飞过的篮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地撞到了篮筐上弹了一下,正朝着她的方向砸过来。 我靠,不是吧!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砸过来? 江亦看着一动不动的顾清漓,喊了起来,“躲啊!” 站在顾清漓身边的其他人都纷纷挪开了脚步,顾清漓瞪大眼睛,身体像是被冰冻了一样,一分都动弹不得。 眼看着篮球越来越近,顾清漓闭上眼睛,认命般地准备和它来一个亲密接触。 “砰!” 顾清漓并没有感受到预想的疼痛,再次睁开眼睛时,篮球已经被拍了回去,被江亦牢牢地接在了手里。 站在她身前的是祁鹤。 祁鹤看着篮球场上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看着点打。” 江亦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 还好没砸到顾清漓身上,她那个小骨架,别被砸散架了。 周围观看赛事的人也都将视线移到了祁鹤身上,夕阳的余光落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顾清漓仰头看着他,脑子还有点发懵。 祁鹤的眼神看向了蹲在地上没动的顾清漓,朝她伸手,“再蹲一会腿该麻了。” 顾清漓哦了一声,将手搭了上去,借着祁鹤的力道站了起来。 祁鹤捏了一下她的手心,顾清漓的手抖了一下,另一只手搓着衣角。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们宿舍的人一直都说祁鹤有女朋友,一直都以为是胡诌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跟我走。”祁鹤牵着她,往篮球场的反方向走。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一路上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顾清漓冰凉的手心开始热了起来,出了一层薄汗。 平静的湖面连一点涟漪都没有,周遭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顾清漓看着旁边围绕的茂密的树林,想到了昨晚慕芸熙说的话。 钻小树林能干什么? 不是,真的要钻小树林吗? “那个………?” 顾清漓的声音哽住了,眼睛蓦地瞪大,看着祁鹤突然凑近放大无数倍的脸,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心跳得越来越快。 祁鹤弯腰看着她,眸色沉沉,“顾清漓,love9这首歌听过没?” 顾清漓僵硬地点了点头。 “love9的歌词只有八个love,知道吗?” 是吗?顾清漓没有注意这个问题,眼里有些迷茫。 八个love有什么问题吗? “第九遍love,要我亲口跟你说。”祁鹤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后脑勺往前摁了摁,额头相贴,“顾清漓,我爱你。” 怦!怦!怦! 心跳声震耳欲聋,脑中像是在放烟花,噼里啪啦炸成了一团浆糊,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翻滚。 祁鹤,“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距离太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喜欢上别人。阿狸,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只爱你。” 我只爱你。 顾清漓看着那双深邃的眸子,感觉身体已经飘了起来。 现实还是虚幻她已经快要分不清了。 没有人爱她。 爱过她的人躺在棺材里,埋在冰冷的泥里。 现在的一切是幻觉和幻听吗? 顾清漓的眼睛看着祁鹤红艳的薄唇,手慢慢抬起来抓住了他的衣角。 触碰肉体,就能辨别虚实。 她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祁鹤的,滚烫温热的触感让顾清漓的睫毛颤了颤。 不是幻觉也不是幻听。 顾清漓反应过来,刚想往后退,祁鹤扣着她后脑勺的手暗暗用力,另一只手箍住了她的腰,由浅入深加深了这个吻。 祁鹤的温柔变了调,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唇齿交缠,撕咬研磨。 顾清漓的眼睛闭着,被动的承受热烈的吻,生涩的回应。 她的身体发软,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大脑都开始缺氧。 慕芸熙说的是对的。 祁鹤真的很会亲。 第35章 你为什么不难过 静谧的环境里电话铃声格外突兀。 祁鹤的电话响了,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加深这个滚烫的吻。 搂着顾清漓腰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手掌滚烫的温度。 顾清漓睁开眼睛,一下子撞进了祁鹤染着一层情欲的眸子里,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电话铃声还在不间断地响,顾清漓重重地咬了一下祁鹤的下唇瓣,铁锈味开始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祁鹤这才松开她。 淡色的唇此刻无比殷红,上面还沾着一点血渍,一双杏眼波光潋滟,眼尾有些红。 像极了一只兔子,还是会咬人的兔子。 祁鹤的舌头舔了自己唇瓣上的血迹,又凑过去想啄一下。 顾清漓看着他又凑过来,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嘴,声音带着不可言说的娇软,“不要了!接电话!” 祁鹤站直,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是郝瑞泽的电话。 果然是损友,真会挑时间。 “有事?” 郝瑞泽那边有些吵,“兄弟,来喝一杯吗?” “不喝。”祁鹤垂眸看着顾清漓,她的脖子都泛上了一层红,他笑了一声,“在约会。” “约个屁,别约了,你们两个快来救我狗命!” 郝瑞泽的声音拔高了一些,顾清漓都能听得清楚,她的眼睛闪了闪,果然又去买醉了。 祁鹤,“在哪?” “长青街这边的清吧。” “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祁鹤帮顾清漓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外套,“不是说,会接吻么?怎么连呼吸都不会?” 顾清漓:“………” 她会口嗨。 祁鹤,“咬人还挺痛。” “我没用力。”顾清漓低着头,“应该也没有很痛吧。” “那你再用力咬一口,还挺爽。” 还挺爽……… 他是变态吗? —— 顾清漓和祁鹤再次经过篮球场的时候,站在一边的时漾视线定在了他们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上。 时漾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顾清漓认识祁鹤,而且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顾清漓是不知道祁鹤是迟傲凝的儿子,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迟傲凝是负责李今也那个案子的律师? “顾清漓。”在两个人路过时,时漾叫住了她,“好久不见。” 祁鹤停了下来,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顾清漓,有些诧异,“你认识时漾?” “以前的朋友认识,不太熟。” 顾清漓看向了时漾,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时漾的眼神动了动,瞥了一眼祁鹤,然后看向顾清漓,“你认识迟傲凝吗?” 她说完这句话时,祁鹤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看向时漾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顾清漓实诚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果然,郝瑞泽真的什么都没跟她说。 顾清漓不知道迟傲凝。 她应该都不知道李今也是怎么死的吧? 李今也死后,时漾活得水深火热,每时每刻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 像顾清漓这样的人,李今也应该算是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了吧?李今也算是顾清漓的贵人,郝瑞泽凭什么让她能若无其事的置身事外! 她就应该和自己一样,无时无刻都活在自责里! 时漾咬了咬后槽牙,眼里划过一丝嫉恨,“你知道李今也是怎么死的吗?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也是,毕竟李今也死的时候,你连葬礼都没有来,怎………” 怎么死的? 自我了结死的。 李今也死的时候,你连葬礼都没有来,怎么会因为她难过。 这是顾清漓这半生最痛苦,扎得最深的一根刺。 “跟她关系最好的人不是你吗?你今天怎么不去她墓碑前哭诉?”顾清漓扯唇笑了起来,“去年你也没去吧,还有空在这里跟我扯前尘事,时大小姐闲的没事干了是吗?” 时漾被她呛住了,“你!” 顾清漓,“我没有兴趣听你去讲一个死人的事情,我先走了。” 她不再管时漾,拉着祁鹤径直朝前走。 人都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祁鹤微微侧头,看着顾清漓的侧脸。 今天是顾清漓朋友的忌日。 他的眼神闪了闪,抿了抿唇角没说话。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清吧的名字叫做酒别重逢,牌子闪着彩色的霓虹灯。 祁鹤牵着她走进去,找到了郝瑞泽所在的包厢。 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的灯光是白色的,开着冷气。正前方的白色幕布上投射着网易云的全屏歌词画面,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张矮桌上堆满了酒,地上都是散乱的酒瓶,酒香味混着烟味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 郝瑞泽一个人躺在一张沙发上,通红的眼睛看向了走进来的顾清漓和祁鹤。 在灯光下,祁鹤嘴唇破掉的那块皮格外明显,顾清漓的唇瓣也异常的红。郝瑞泽的眉梢挑了一下,抄起桌子上的一副卡牌就朝着祁鹤那张脸砸了过去。 祁鹤一把接到了手里,看着郝瑞泽,“发什么神经?” 郝瑞泽,“祁鹤,畜生。” 刚说完,他眼睛一闭,躺着一动不动了。 顾清漓的眼皮跳了一下,这人会不会醉死? 祁鹤叹了口气,松开握着顾清漓的手,走过去伸手去扶郝瑞泽。 郝瑞泽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祁鹤笑了一下,“离我那么近,还说不喜欢我。” “死鸭子嘴硬。” 祁鹤和顾清漓:“………” 下一秒,祁鹤就把郝瑞泽撂在了地上,一张脸阴沉的能滴水。 郝瑞泽的眼神涣散,看着天花板刺眼的光,眼睛酸涩,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顾清漓,我女朋友死了。” “我知道。”顾清漓找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走过去蹲到了他旁边,淡淡地说,“喝一口,起来让祁鹤送你回去。” “啪!” 手里的水猛地被郝瑞泽打飞,瓶子滚在地上,里面的水撒了一地。 祁鹤眼神一凛,刚想做些什么,就被蹲在地上的顾清漓拉住了裤腿。 “顾清漓,我说李今也死了!你就不会难过吗?哪怕只是装……”郝瑞泽怒吼的话突然哽在了喉咙里,瞳孔缩了一下。 这是李今也去世后,郝瑞泽第一次看到顾清漓落泪。 她低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了地上,开出来一朵一朵的泪花。 郝瑞泽的喉咙开始发苦,巨大的悲伤让他忘记了一件事。 李今也的死,是压垮顾清漓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第36章 平安顺遂 事情发展到最后,顾清漓和郝瑞泽两个人都开始痛哭,哭到声嘶力竭。 祁鹤一个人当爹又当妈,哄完顾清漓又去陪郝瑞泽喝了不少酒,还要时时刻刻盯着顾清漓不让她偷喝。 下午五六点来的,硬是拖到了半夜十点,还是因为郝瑞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三个人才能走。 “你们还能回学校吗?”祁鹤架着郝瑞泽,拖着他走,顾清漓只能拉着他的衣摆跟在后面。 “有门禁。”祁鹤的下颚紧绷,“我先把郝瑞泽送到我家,然后再送你回去。” 顾清漓,“我没喝酒,没醉,可以自己回去。” “但是我觉得你可能哭得有点醉了。”祁鹤回头看了她一眼,顾清漓的眼皮有些红,眼睛还有点发肿,“现在心情好点了?” 那不是哭醉,那叫放飞自我。 顾清漓吸了吸鼻子,“好了,不想让你来回跑,你刚刚喝了很多。” “像你这样的,就算是比你小的初中生,一个麻袋套你头上,轻轻松松就能把你绑走。” 顾清漓:“………” 夸张了吧。 下了出租车,到达了市中心的住宅区。 站在一扇门的门口,祁鹤对顾清漓说:“帮我拿一下钥匙,在右边的第二个裤子口袋里。” 还好他今天穿的工装裤,所以带了家里的钥匙,不然他和郝瑞泽就要去住酒店了。 破财,不吉利。 顾清漓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到了里面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开了门。 祁鹤抹黑开了灯,黑漆漆的房间瞬间亮堂了起来,他把郝瑞泽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桌子和柜子都盖着防尘布,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顾清漓打量着有些空荡荡的房子,看着用栏杆围起来的阳台,轻声问祁鹤:“你家里人……不和你住在一起吗?” 他爸死了,他妈也差不多跟死了一样。 他能跟谁住? 祁鹤淡淡开口,“我爸死了,我妈很忙,没空管我。” 顾清漓听到他的回答愣了一下,爸爸死了? 她好像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顾清漓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开了空调,祁鹤找了一床薄被盖在了郝瑞泽的身上,然后对顾清漓说:“走吧,送你回去。” 上了车,顾清漓报了慕芸熙家的地址。 祁鹤,“跟朋友待一起?” 顾清漓嗯了一声,“女的,比你们小一届,在京西高中念高三。” “你要在京西待多久?” “四五天。”顾清漓停顿了一下,“九月中,就要回学校了,明年就能来京西大学了。” 祁鹤勾了勾唇,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啊,等着我们阿狸来教我写字。” —— 京西的夜里比樱洲要凉快很多,阵阵凉风吹过来很舒服。 周围静悄悄的,很是安静。 走到单元楼门口,顾清漓停了下来。 “我到了。” “嗯,上去吧。” 啊………不是还有东西要给她吗? 顾清漓一直都记得祁鹤说的这件事,她的脑子转了转,仰头看着他:“没别的了?就上去了吗?” “嗯?”祁鹤的唇边浮出一抹笑,看向顾清漓的眼神渐渐幽深起来,“那你还想干什么?” 顾清漓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一紧,视线开始躲闪,“不是,你之前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 祁鹤的眉毛扬了扬,这姑娘记性还挺好,他还以为顾清漓根本就不会记得这种事。 他从一侧的口袋里,手指勾着一条线,一个吊坠挂在了他手上。 祁鹤将它扣在了顾清漓的脖子上。 顾清漓愣了一下,是之前祁鹤脖子上戴着的那个白玉吊坠。 “这是我外祖父留下来的,可以挡灾。”祁鹤缓缓说道:“现在给你。我们阿狸,要岁岁无忧,长安常乐。” “那你怎么办?我不能要这个。”顾清漓只觉得脖子上挂的吊坠有千斤重,伸手就要拿下来还给他。 祁鹤捏住她的两只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我有你就行了。” 你平安顺遂,我也能岁岁无忧。 顾清漓这一天的大脑都像在坐过山车,肾上腺素也一直都在飙升,全身都有些发麻。 祁鹤低头,“亲我一下?” 顾清漓踮脚,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角处亲了一下。 睫毛轻颤,眼中闪着微光,“谢谢。” 说谢谢的话,就不是这么亲了。 祁鹤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 激情和欲望少一点,温柔缱绻多一点。 淡淡的酒味在唇齿间蔓延,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浅尝辄止,祁鹤松开她。 草丛边传来阵阵蛙鸣,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银月。 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顾清漓的额头,声音有些沙哑,“上去吧,下次见。” 顾清漓走到家门口时,脚步都是虚浮的,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有些发软。 打开门,屋内的灯还亮着,慕芸熙坐在沙发上,看着走过来的顾清漓嘴角挑着一抹怪异的笑。 慕芸熙,“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 慕芸熙的眉毛挑了一下,“你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你们两个在楼下………哼哼,少儿不宜!” 顾清漓喝了一口水,瞥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慕芸熙,偷看人家小情侣约会是会长针眼的。” 慕芸熙:“………” 站在楼下的祁鹤收到了顾清漓的信息。 【阿狸】:回去了吗? 祁鹤过了一句:在路上。 他退出聊天页面,在电话簿里翻到了迟屿桉,点了拨通。 电话响铃的最后一秒才被接通。 “屿桉哥,帮个忙呗?” “我说祁鹤,你能不能别每次打电话都挑这么阴间的时间?”迟屿桉的声音有些闷,像是没睡醒,“什么事?” 祁鹤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帮我查个人,一个叫李今也的姑娘。方向我都给你找好了,往迟傲凝身上查,看看两个人有啥关系。” 迟屿桉,“李今也?好熟悉的名字………你查个人还查到你妈身上了,牛逼。” 祁鹤继续说:“尽快,查到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想了想,他补了一句:“谢谢屿桉哥。” 第37章 情不知所起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祁鹤站在阳台上,一只手紧紧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指尖泛白。看着屏保上的照片,眼底晦涩不明。 照片中,占据了大半张画面的祁鹤脸是虚化的,镜头全部聚焦在了从他身后路过的顾清漓身上。 她笑得明媚,嘴角梨涡荡漾,肤色白如雪。这个画面里的顾清漓正偏头和别人说着什么,嘴唇微张,露出来半截白牙。 照片拍摄于2017年的夏季,京西三中的学校门口。 他在相机上看到这张照片时,对顾清漓白到透明的肤色而感到诧异。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的肤色比雪花还要白。 她长得并不是惊艳世俗的漂亮,却干净的脱俗,像是一片没有杂质的清潭。 尤其是她那双澄澈的眼眸,好看得心旷神怡。 无意间按下快门拍下的照片,在祁鹤还不知道这个女生的名字时,就已经将她这张脸深刻地记在了他的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 这是他和顾清漓的第一次邂逅,是顾清漓不曾记得的一场邂逅。 祁鹤第二次见到顾清漓,是在2018年的一个雪夜。 他跟迟傲凝大吵了一架,他一个人走在寂寥无人的长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那天晚上的雪下得很大,也异常的冷。 在空荡无人的街边,看到了蹲在药店门口的一个女生。 她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围巾,衬得皮肤更加雪白。她穿得有些单薄,上身只穿了加绒的一件白色连帽外套,裤子是深蓝色的牛仔裤,不停地搓着手掌哈气。 那双眸子看向他的一瞬间,祁鹤就认出来了,这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孩。 祁鹤的脚步像是被定住了,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她的眼皮有些红,像是哭过。 眼神有些暗淡无光,不似之前的明媚。 祁鹤的脑子里冒出来四个字,我见犹怜。 “清漓!” 一个女生走到了她旁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手上握着一支已经掰开的葡萄糖。 “现在喝,我带你回去。” 清漓? 名字和她的人一样干净。 祁鹤就这样,跟在她们身后走了一路,像是一个偷窥者。 “憨熙,你要考哪个高中啊?” “京西高中,你扶着我,别摔了……” 祁鹤以为,她要和朋友一起去京西高中。所以最后被迫选择复读的时候,他没有留在三中本校,而是转去了京西高中。 却没有再遇到顾清漓。 原以为这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暗恋会就此结束,在19年的夏季迎来了转机。 同宿舍的郝瑞泽认识那个女孩,并且两个人的关系很亲密。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顾清漓。 在三个人打了一段时间的游戏之后,祁鹤以游戏方便为由,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 自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对顾清漓的回忆至此结束。 祁鹤关掉了手机屏幕,眼神逐渐变得阴鸷起来。 他知道李今也,这个女生以前是京西三中的学生,和他是用一届的。 不仅如此,祁鹤还不止一次的听迟傲凝说起过这个名字,和她的一个案子挂钩。 “你知道李今也是怎么死的吗?” 时漾的这句话,不断的拨动着祁鹤的大脑神经。 她也认识李今也,迟傲凝是时家的专属法律顾问。李今也是顾清漓的挚友,现在已经去世两年。 会跟迟傲凝和时家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李今也的死,真的是迟傲凝间接造成的,顾清漓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祁鹤紧紧咬了一下牙齿,发出一阵咯咯声,捏着栏杆的手越来越紧,青色的血管逐渐凸起。 —— 宿醉一夜,郝瑞泽的大脑疼得像是要裂开。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的薄被也掉落了下来,刺眼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郝瑞泽伸手挡了挡。 “醒了?”祁鹤长腿交叠坐在一边,眼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将手机收了起来,“脑子清醒没?” 郝瑞泽懵了半晌,然后嗯了一声,“有什……嘶啊!” 他话都还没说完,祁鹤就已经一拳头揍在了他的颧骨上。 力气不算重,但也不轻,郝瑞泽的颧骨处立马红了起来。 郝瑞泽的泪花都流了出来,“卧槽,你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嗯?你也知道这是在发神经?”祁鹤收回拳头,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你昨天是怎么对待顾清漓的?心里不爽拿她出气,我看你才是神经,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祁鹤还记得,顾清漓给他递水被他一把打掉的事情。 昨晚的记忆不断地涌进郝瑞泽的大脑,最终定格在他挥开顾清漓手的那一瞬间。 郝瑞泽自知理亏,没说话。 祁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冰水扔给了他。 郝瑞泽拿起来,瓶身贴着颧骨,有些凉,还挺舒服。 祁鹤坐了下来,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你认识时漾?” 郝瑞泽的手一顿,疑惑地看了一眼祁鹤,“你也认识?” “不认识,就是昨天在学校里,她来找顾清漓吵架,刚好我在旁边。”说到这,祁鹤又是轻飘飘地瞪了郝瑞泽一眼,“跟你一样问了个蠢问题,还问顾清漓知不知道那个叫李今也的人是怎么死的。” 郝瑞泽的眼神冷了下来,矿泉水的瓶子被他捏得有些变形。 时漾的脑子究竟是个什么构造? 明明就是因为她,李今也才会死。 还有江亦那个胆小鬼,时漾怎么不迁怒他? 郝瑞泽遵照李今也的遗书,没有去找他们两个人的麻烦。还为了保住他们的狗命,瞒住了顾清漓。 时漾还非要上赶着找打,真是脑子进水了。 江亦是胆小鬼,时漾是没有脑子的害人精,两个人当真是绝配,建议这辈子都锁死。 郝瑞泽放下矿泉水瓶,看了祁鹤一眼。 祁鹤这是故意点他呢,想让他这个老友去找时漾替顾清漓报仇。 郝瑞泽,“你还真是老狗。” “呵,夸完记得去办事。” “………” 第38章 不要欺负我 “你晚上几点上课?”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顾清漓收到了祁鹤的信息,说去吃火锅,可以带上慕芸熙一起。 还发过来了一个定位, 顾清漓抱着手机,看向了一边的慕芸熙。 “六点四十,怎么了?” “带你去蹭火锅,郝瑞泽也在,你去不去?” 慕芸熙笑了一声,“免费的火锅,为什么不去?” 说完两个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慕芸熙把晚上要用的课本和一堆作业扔进了书包里,换上了校服。 “哎?昨天晚上光线不好,你脖子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玉吊坠啊?”走在路上,慕芸熙注意到了顾清漓胸前的白玉,“还挺漂亮的,颜色还挺正。” 顾清漓,“可以保平安。” “确实有这个说法。” 地点选在了京西大学的附近,打车半个小时才到。 火锅店的装修风格偏中式,房顶挂着红色的灯笼,红墙嵌着竹篮窗户。 顾清漓和慕芸熙上了二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郝瑞泽和祁鹤。 “你俩是不是穿错衣服了?” 慕芸熙和顾清漓还没坐下,郝瑞泽就开口了,语气有些欠,“穿校服背书包的小学生不应该是顾清漓吗?慕芸熙,你怎么抢她衣服穿?” 顾清漓:“………” 她能不能把郝瑞泽扔下去摔死? “郝瑞泽,我发现你这人带毒。”慕芸熙把书包放在了一边,坐到了郝瑞泽的旁边,“惹不起还要惹,你多少是有点受虐因子在身上。待会就满足你,给你搞个混合双打。” 慕芸熙看了一眼祁鹤,补了一句:“现在不是双打了,应该是混合三打。” 祁鹤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郝瑞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得,惹不过这三尊大佛。 “脸咋了?”慕芸熙靠着垫背,看到了郝瑞泽脸上的一块淤青,“被打了?” “………”郝瑞泽抿了抿嘴唇,眼神幽怨地扫过祁鹤,干巴巴的说:“摔的。” “蠢得真牛逼。” 郝瑞泽:“………” 顾清漓不能吃辣,点的是鸳鸯锅。红汤和白汤翻滚着冒着泡,热气不断扑过来,香气弥漫。 调蘸料的时候,顾清漓放了整整四勺辣椒,花椒油也多放了一点。 “你………”祁鹤看着她那份红彤彤的蘸料,眉心跳了一下,“你不是不能吃辣吗?不怕胃痛了?” “所以这不是我的呀。”顾清漓笑了一下,又抓了一把葱花盖在了辣椒上面,“这是我专门给郝瑞泽那条狗的。”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可没忘。 给他递水不要就算了,还敢发酒疯给掀掉了,刚刚嘴又欠,嘲笑她是小学生。 罪加一等。 祁鹤笑了一声,“行。” 阿狸还挺腹黑的,怪可爱的。 顾清漓若无其事的把蘸料放在了郝瑞泽的面前,祁鹤还很“好心”地替他拌开了。 慕芸熙不管他们,一个人吃得不亦说乎,鼻子上冒了一层汗。 郝瑞泽蘸了一块毛肚,咬进了嘴里。 几秒钟以后,他的表情僵住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清漓。 好辣!好麻! 这么辣的东西,真的是人类可以吃下去的吗?这样的缺德事,祁鹤可干不出来,顶多算是一个帮凶。 顾清漓这是来要他命的吧! “怎么了?”顾清漓在清汤的锅底里捞了许多沉在底下的菜放在了碗里,看着郝瑞泽突然静止住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问:“不好吃吗?” 郝瑞泽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的话顾清漓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换着法整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毒妇人心,不是没道理。 顾清漓挑开豆芽和蔬菜,她要吃肉。 她近半个多月的时间都在节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吃过饭了。 半个多月没吃药,应该不会发胖。 慕芸熙的余光看了一眼郝瑞泽,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想到了什么,她放下筷子,给郝瑞泽递过去了一瓶盐汽水,还帮他拧开了盖子,“哝,喝点。” 郝瑞泽在心里冷笑。 很好,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顾清漓咽下嘴里的食物,幽幽地说道:“郝瑞泽,没事别老欺负我。” “会没命的。” 郝瑞泽:“………” —— 这顿饭吃完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天气不似刚刚那么晴朗,有些阴沉。 像是要下雨。 “你们快回去吧,一会要下雨了。”顾清漓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对祁鹤说:“我和慕芸熙打车回去,她还要上课。” 祁鹤给她们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两个地址,是顺路的。 看着顾清漓和慕芸熙上了车,祁鹤和郝瑞泽两个人才离开。 黑压压的乌云不断往下压,城市笼罩了一片黑色。 车子停在了小区对面,慕芸熙把钥匙给了顾清漓,嘱咐了她几句。 过斑马线时,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一边打电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散乱的资料。 顾清漓路过时,帮了她一把。 “谢谢………”女人接过顾清漓递过来的东西,朝着顾清漓看过去时却愣住了,声音和动作戛然而止。 她眼神呆滞地盯着顾清漓那张脸,以及她脖子上挂着的白玉吊坠。 迟傲凝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吊坠,是自己父亲给祁鹤的那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吊坠, 也认出来面前的这个女孩是顾清漓,李今也的挚友。 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顾清漓身上! 顾清漓认识祁鹤吗? 她突然出现在京西,身上戴着祁鹤的东西,是想复仇吗? 顾清漓有些奇怪的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晃了晃手中拿着的一叠资料,“阿姨?” 迟傲凝回过神来,将东西拿了过来。 “这个吊坠,是你自己的吗?”迟傲凝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好看的脸也有些僵硬,“还挺好看的。” 顾清漓觉得奇怪,怕遇到什么奇怪的坏人,点了点头,“店里买的高仿品。” 迟傲凝听着她的回答,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祁鹤的就行。 她笑了笑,再次对顾清漓道了谢。 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走到了旁边的停车场。 顾清漓看着她的背影,眉毛轻皱。 她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看到过。 第39章 你们昏了头吗 琴房里飘出一段悠扬的旋律。 偌大的琴房里,时漾一个人坐在钢琴前,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动,动听的曲子在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祁鹤站在门前,手握住门把推门而入。 曲声戛然而止,时漾侧头朝他看了过去,眉头皱起,“金牌律师的儿子,这么没有礼貌的吗?” 祁鹤看了一下周围,将门反锁,把窗帘也拉了下来,懒散地靠着门板,看着时漾,“谈个事?” “我跟你能有什么事情谈?” 祁鹤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眼神却异常锐利,“比如,我和迟傲凝的关系。” 他缓缓走近,每一步都似乎带着威胁的意味,声音低沉得如同夜色中的寒风,“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郝瑞泽和顾清漓。” “我凭什么帮你?” 祁鹤冷笑了一声,“时漾,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问我凭什么了。你家公司靠什么赚钱还要我提醒你吗!我做出来的游戏编程,被你哥哥偷走了,这件事你心里没数吗?” 时漾的脸色瞬间苍白,她紧握着双手,眼睛死死的盯着祁鹤,“这件事,你妈妈已经拿了钱说卖给我哥哥了!” 祁鹤微微俯身,与她平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丝阴鸷,“你也说了,是她拿的钱,这笔钱也没用在我身上。时漾,你好好搞清楚状况,我才是迟傲凝的亲儿子。一旦东窗事发,你猜猜看,她是会保你们,还是会保我。” “我再提醒你一遍,不要跟别人乱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不然你们全家都性命不保,我是迟傲凝的儿子,但我不是她那样的草包。”祁鹤的眸子半眯了起来,“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你还想再经历一遍吗?” 祁鹤的话如同冰冷的刀,深深地刺进了时漾的心里。她差点忘记了,祁鹤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年纪尚小的祁鹤,可以面无表情的握着刀柄狠狠刺进别人的皮肤,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的眼神都是丝毫未变的冷漠。 时漾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个时候的祁鹤在看到她恐惧的表情时,脸上浮现出来的笑。 阴森又诡异,像是地狱里的鬼魅。 阴冷的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稍不注意,就会被他的尖牙咬破皮肤,毒素会蔓延至四肢百骸。 时漾搭在琴键上的手轻轻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 祁鹤看着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果然是暴发户养出来的大小姐,随便几句话就吓得半死,比她那个被吓尿裤子的人渣哥哥好不到哪里去。 也只有吃傲凝这样的草包才会被这样的人牵着鼻子走。 祁鹤站直了身体,笑了笑,说了一句:“再见。” 说完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时漾看着祁鹤离去的背影,牙齿都在打颤。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琴房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表里不一的疯子! ——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 江亦打着一把伞站在楼下,表情漠然。 在看到时漾走出来的身影时,下一秒就堆上了笑意。 时漾站到了他面前,双手拦住江亦的腰抱住了他。 “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亦看着时漾有些苍白的脸,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练琴不顺心吗?” 被一个疯子威胁了一通,能顺心就有鬼了。 迟傲凝这样靠肉体上位的女人,居然能生出祁鹤这样的货色。 时漾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处,看着雨点落在地上溅起来的水花,闷闷地嗯了一声。 江亦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柔,“不急于一时,今天雨下得大,吃完饭,我送你回宿舍。” 这样说完,时漾的心情微微好了点,两个人牵着手,往学校食堂的方向走。 暴雨天气,食堂的地面又湿又滑,来往的人也不多。 江亦一只手拿着雨伞,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拽着时漾,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 正在吃饭的郝瑞泽抬头就看到了江亦和时漾,注意到江亦的动作,嘴角扯出来一抹讥讽的笑。 江亦这护花使者当得真烂,护了一朵食人花。 看着他们两个人端着餐盘坐到了最后一排,郝瑞泽快速地吃完了食物,扔掉了餐盘,然后朝着江亦和时漾的位置走了过去。 郝瑞泽直接坐在了时漾的对面。 时漾和江亦皆是一愣,同时看向了他。 “你别看我,我来找她的。”郝瑞泽冷冷地瞥了江亦一眼,下巴对着时漾扬了扬,“我和你谈件事?” 时漾的脸僵了僵,怎么郝瑞泽也有事要跟她谈? 郝瑞泽,“李今也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吗?还敢当着顾清漓的面提,你是嫌你的命太长了?” “郝瑞………”江亦看他的架势过于强势,忍不住开口,却被郝瑞泽怼了回去。 “你他妈闭嘴,我说她没说你是吧?”郝瑞泽的脸冷了下来,“时漾,李今也要不是为了救你,她不会被人强暴,也不会自杀。你不讲义气一个人跑路就算了,现在就别装了。要是让顾清漓这个小疯子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你也不用觉得我是为了保护顾清漓才不告诉她这些污糟事,我是遵循李今也的遗愿,才会瞒着她来保你狗命的。”郝瑞泽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一字一句道:“要不是李今也,死的人就是你。人贵在知趣,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害死李今也的不是顾清漓,也不是别人。时漾,是你害死她的。” “你好好把这一点记清楚了,记牢一点。如果你还是非要作死,让顾清漓怀疑,那我是一点也没意见。毕竟,我早就想掐死你了,你上赶着找死我还是挺开心的。” 时漾一把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发出来一声巨响。 一个一个都要来威胁她一遍是吗? 先是祁鹤,现在是郝瑞泽,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就连死去的李今也,也都是在意顾清漓多一点。 人在最危险的时候,求生欲望本来就会达到顶峰,她当时年纪不大,为了活命选择逃跑又有什么问题! 时漾咬着牙,一脸无畏地看着郝瑞泽,“顾清漓那样活在地狱里的人,没有骨气的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昏了头!” “李今也为了顾清漓,被她身边那些烂鱼臭虾缠上的时候怎么没人去讨伐顾清漓?” 强暴李今也的人不是她,逼李今也自杀的人也不是她。 郝瑞泽眸色沉沉地看着时漾,突然笑了起来,“所以我说你该死,顾清漓早就给李今也报了这个仇了,她可不会踩着朋友的尸骨往上爬。” “更不会连报警的勇气都没有!” 第40章 重复的梦境 她,时漾。是时家捧在手掌心的大小姐,凭什么要无端地受到他们这样的指责! 顾清漓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樱洲和南城那个破地方,一直烂掉吗! 这个废物!她非要跑进他们这个圈子干什么! 时漾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是吗?顾清漓这么好呢?那我倒想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给李今也报仇来要我的命。” 江亦,“阿漾!” 江亦在听到时漾的这一番话时,喊了她一声,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郝瑞泽的眸子闪了闪,敛了敛笑。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一旦你告诉了顾清漓真相,不管她会不会杀你,我是一定会先杀死你。”郝瑞泽缓缓站了起来,“还有强暴了李今也的那个畜生,我也一定会查出来。” 时漾的手下意识捏紧了,脸色也变了一瞬。突然想到郝瑞泽平平无奇的家庭背景时,她又缓缓松了口气,捏紧的手松了松。 两年前的案子,就连李今也她亲爹都没能查到一点门路,郝瑞泽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又能查得到什么? 不过都是无用功罢了。 一边坐着的江亦看着时漾的一系列反应,微微皱了皱眉,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阴沉。 郝瑞泽一边往前走,一边对他们说:“你们两个胆小鬼,就这样抱在一起烂掉吧。” 祝福,锁死,但不尊重。 不过是一对烂人罢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郝瑞泽想查就查吧。”郝瑞泽走远后,江亦对着时漾笑了笑,“毕竟爱人突然因为这种事自杀,最后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换成谁都会无法接受的。” 时漾脱口而出,“我不担心他,他查不到的。” 空气静默了一瞬,时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不对劲,忙打圆场,找补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查到什么?” 江亦,“也是。” 天空被一道刺眼的光芒撕裂,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破了夜的寂寥。 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匀称的呼吸声,以及间间断断的低泣。 顾清漓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座火山,而她带着顾清雪在山洞里,站在一条用木板搭起来的道路上。 而脚下是不断翻滚的岩浆,这条路又窄又长,看不到尽头,稍不注意就会掉入下面通红的岩浆里化为灰烬。 稀薄的空气让两个人的呼吸都很困难,周围是一片虚浮,唯一能碰到的东西,就是彼此的身体。 顾清漓紧紧拉着顾清雪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梦里的场景,就像在映照现实生活。 现实世界里她也是这样牵着顾清雪,走过了春夏秋冬交替的一年又一年。 那么苦,那么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漓看到了出口,旁边坐着两个被烧成焦炭一样的枯骨。 顾清漓小心翼翼地扶着顾清雪,让她先出去,自己紧跟其后。 脚底莫名的滑了一下,顾清漓下意识扶在了旁边的两具焦尸上稳住了身形。在她松手的那一刻,那两具枯骨也落入熔岩中被烧成了灰烬。 梦中的顾清漓记得那两具焦尸的触感,软得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让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快速地跑向了出口的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发着光的巨大柳树,枝条一根根垂落下来,她的身边围着几个有着翅膀的精灵。 翅膀振动着,精灵为她戴上了好看的花环。 顾清漓却没有看到顾清雪的身影,有些焦躁。 “顾清雪!” 她大声呼唤着她的姓名,回应她的却只有回音。 精灵们在她头上飞舞,不停地叫喊着什么。 顾清漓跟着它们的指引,来到了这片仙境的尽头。 巨大的柳树枝干前堆了一座小山一样的坟包,墓碑前摆满了鲜花和可乐味的棒棒糖。 “姐姐顾清雪之墓”。 顾清漓看着墓碑上的刻字,惊恐得瞪大了双眼,随之是她破喉的尖叫。 怎么回事?顾清雪不是跟她一起来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精灵的叫声不是叫声,而是哭泣。 渐渐的一切都化为了虚无,顾清漓一个人站在无人的墓地里。 精灵,鲜花,柳树都是假的。 唯有墓地和悲伤是真的。 不对,这根本就不对! 顾清雪呢?顾清雪刚刚还在她身边的! “小漓,姐姐已经死了,你别再来这里,快回去吧。” 耳边是顾清雪的声音,顾清漓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开始哭喊。 “阿狸………阿狸!” “顾清雪!” 顾清漓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慕芸熙的脸。 “你做噩梦了吗?”慕芸熙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顾清漓在哭,被她吓得不轻。她扯了几张抽纸,擦拭着顾清漓额头上的一大片汗。 又是这个梦。 顾清漓从初二开始,就总是会进入到这个梦里。相同的场景,相同的遭遇。 就像是困住她的一道枷锁,她逃不掉,只能被勒得喘不上气。 顾清漓感觉她的眼角有些痒,抬手摸了一下,是滚烫的眼泪。 在通过重重障碍,越过滚烫的熔岩之后,她看到的却是顾清雪的墓碑。 是因为她的心里一直在盼望着顾清雪死去,所以才会做这种梦吗? 顾清漓的喉咙有些干涩,还有点痛。 慕芸熙给她拿了一瓶水,“喝点,会好一点。” 她坐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脑子清醒了不少。 雨点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响,外面是电闪雷鸣的天气。 顾清漓吸了一口气,“应该是打雷,就导致我做了个噩梦。” 她把水放在了床头柜上,又躺了下去。 “没关系,继续睡吧。” 第41章 学法律的目的 正在刷手机的贺郁川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声,离他最近的林清石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耳膜被震穿了。 宋檐松开捂着耳朵的手,扭头看向贺郁川,“你发什么神经?” “这个妹子!”贺郁川拿着手机趴到了宋檐的背上,指着论坛上顾清漓和祁鹤的合照对他说:“是祁鹤的那个女朋友,咱们学校的论坛还有那个表白墙把他俩同框的合照都传遍了!” 宋檐看着顾清漓的照片,眉毛惊诧地挑了一下,只拍到了顾清漓的一张侧面照。 身型很娇弱,皮肤很白,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即视感。 宋檐看着这张照片,总是觉得这个人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不是咱们学校的?”他看着手机上还在不断跳动的聊天记录,虽然都在讨论,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人叫什么。 贺郁川摇了摇头,“都没人认识她,肯定不是咱们学校的。” 宋檐的眉头拧了起来,不断地在脑子里地毯式搜索,却始终记不起来顾清漓的名字。 算了,可能是跟记忆里的某个人撞脸了也说不定呢。 “看到正脸的一些人说长得还行,挺好看的。”贺郁川把手机拿了回来,“看不出来祁鹤喜欢这款的,我之前觉得他会喜欢许栀意那种明艳的大美女。” 宋檐笑了一声,看着贺郁川,“我感觉你上一辈子一定是朵交际花,感觉整个大一的新生你都认识了个遍。” “许栀意谁不认识?设计系的系花,肤白貌美大长腿,我要是长得跟祁鹤一样帅,我肯定追她!”贺郁川碰了碰一年的林清石,“你说是不是?” 林清石,“这已经快晚上了,早就不适合做白日梦了。” 贺郁川:“………” 祁鹤还没到宿舍楼,就接到了迟傲凝的电话,一滴雨砸了下来,落在了他的鼻梁上,下一刻下起了雨。 电话铃声快要结束的最后一秒祁鹤才接起来,“什么事?” “现在马上回家一趟,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哪个家? 祁鹤还没问出口,迟傲凝那边就已经挂掉了电话。 雨势越来越大,祁鹤把手机放进了裤子口袋里,冒着雨往学校大门跑。 “祁鹤?” 翟艺澄打着一把伞,叫住了他,“你要出去吗?” 祁鹤看了她一眼,他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哪个学校的文科状元,还是跟他同系的。 “这把伞给你,一会还要下大暴雨。”翟艺澄也不在意他没搭理自己,很慷慨地把自己手里多出来的伞递给了祁鹤。 不远处的郝瑞泽这个时候大步走到了祁鹤旁边,他看着面前站着的翟艺澄,表情漠然,“把你的脏伞拿回去,然后赶紧滚。” 一秒,两秒。 翟艺澄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伸出去的手定在了半空,画面有些滑稽。 祁鹤微微偏头,有些意外地打量着郝瑞泽,他的下颚紧绷着,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郝瑞泽对一个女生这么不耐烦。 她看着郝瑞泽,咬了咬牙,眼眶渐红,“同学,我得罪你了吗?” 郝瑞泽冷笑了一声,“没有,就是觉得你太虚伪了,我想骂你两句而已。” 祁鹤:“………” 翟艺澄的脸由白变得通红,最后一声不吭地扭头离开了。 郝瑞泽还对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怎么?认识?” “以前的初中同学,你最好是离远点,这人三观不正,脑子也不正常。”郝瑞泽没有说翟艺澄欺负过顾清漓的事情,他瞥了祁鹤一眼,“小心被她猥亵。” “………” —— 祁鹤还是选择回了那个自己住的家,迟傲凝已经站在门外等了很久。 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成不变的职业装,眼神凌厉。 祁鹤淡淡扫了她一眼,把在滴水的伞放在了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 一直到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迟傲凝也没说多余的话,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你认识顾清漓和郝瑞泽?” 祁鹤听到她问的问题,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语气嘲弄,“你又因为时家得罪谁了?” “我今天谈完案子,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姑娘,叫顾清漓。”迟傲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祁鹤,“她的脖子上,戴着你的吊坠,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 “郝瑞泽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祁鹤靠在了沙发上,姿态慵懒,“那个吊坠确实是我的,顾清漓的人也是我的,我需要解释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迟傲凝听到他的回答,平时一贯冷厉的表情出现了一点裂痕,变得有些狰狞。 “我并不想知道。” “行,郝瑞泽我不管。”迟傲凝站了起来,“但是顾清漓,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就连认识都不行。” 这个姑娘跟李今也的关系实在是过于亲密,迟傲凝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接近祁鹤想来报仇的。 李今也是疯子,跟她关系亲密的人也一定是疯子! 祁鹤抬头看着迟傲凝,吐出两个字:“理由。” “她跟前两年那个被强暴后自杀的女孩关系亲密,那个女孩的父亲后来报了案,后来败诉了。”迟傲凝的眼神暗了暗,一字一句道:“被告人的律师是我,那个女孩是败诉之后才选择的自杀。这件事情,顾清漓知道。” 祁鹤僵住了,“你是说,你帮那个强奸犯打赢了这场官司?” 迟傲凝点了点头,承认了,“是。”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学法律就是为了帮畜生脱罪的是吗?”祁鹤站了起来,眼里满是讽刺,“为了钱出卖肉体,甘愿做时家那个老东西的金丝雀。为了钱,你帮数不胜数的犯人脱罪,任由他们逍遥法外。为了钱,让一个花季少女失去了生命。” 祁鹤的眼神一寸一寸冷了下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迟傲凝,你害了这么多人,就不怕会遭报应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响起来巨大的雷响。 第42章 原谅我 迟傲凝看向窗外,雷声还没有停歇。 她的唇角扬了起来,满是不屑和嘲弄,“所以这么多年,你宁愿一天做好几份兼职,也不肯花我的钱,更不承认你是金牌律师迟傲凝的儿子,是觉得我的钱和地位来路不正吗?” 祁鹤的眼睛染上了一层红色,“你金牌律师的称号,不都是靠那个老头才得来的吗?你的钱财不都是踩在受害人的身上,一点点累计来的吗?每一张钱,都是你手里沾上的一条条人命,难道不是来路不正吗!” “你口口声声说我帮罪人脱罪,我行事不正。”迟傲凝将视线移到了祁鹤那张脸上,“祁鹤,我难道没有帮你脱过罪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你亲妈?” “你不是受益人吗?” 迟傲凝看着祁鹤明显僵硬的表情,笑意越来越浓,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祁鹤,在我这里,你的脾气最好给我收敛一点。顾清漓你也给我离远点,如果她要是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你觉得她还会跟你在一起吗?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祁鹤的双唇紧抿着,双眼通红,恨恨地盯着迟傲凝。血液在他的身体奔腾不休,握紧的拳头微微地颤抖。 迟傲凝看着他这张跟祁翰八分相像的脸,伸手轻轻抚摸,眉毛轻挑,声音轻柔了下来,“长得像死人就算了,脾气可千万别随他。祁鹤,不要总是这么正义凛然,世界如果真的正义,我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这点你难道不清楚吗?你可是我的儿子,作为母亲我是爱你的,因为爱你才会帮你脱罪。所以为了我,你应该离开顾清漓那个小疯子,这样我就永远都不会遭报应,你也不用体会被爱人抛弃的痛苦。” “滚开!”祁鹤的牙齿咯咯作响,躲开了她的触碰,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夺门而出。 安静的走廊发出一声巨响,是祁鹤关门的声音。 回音不断地回荡着。 迟傲凝看着被重重关上的门,笑得癫狂。 报应? 她凭什么遭报应,不过是各凭本事。那些输掉的原告,谁让他们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与她抗衡律师。 谁让他们没有足够多的钱财? 世界上的所有职业,不过都是用来赚钱,赚名的途径罢了,哪有真正的正义? 祁鹤打着伞走在街道上,眸色黑沉沉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黑色的伞柄,心中的怒意始终无法消散。 我难道没有给你脱过罪吗? 你不是受益人吗? 顾清漓要是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她不会原谅你,更不可能放过你。 三句话盘旋在他的大脑,像是悬在头顶的砍头刀,随时都会落下来,让他落入万丈深渊。 祁鹤抬头看着落下来的雨丝。 他知道的,顾清漓不会原谅他。 她说他是玫瑰,不过是顾清漓的一种错觉罢了。 他的身上带着永远都无法洗刷的罪孽,怎能与红玫瑰相提并论? 几十年的光阴后,祁鹤也不能和顾清漓在同一个地方相遇。 干净纯白的顾清漓,一定会上天堂。而背负一条人命的他,是注定会下地狱赎罪的。 祁鹤还想和顾清漓相爱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 京西的暴雨一直持续到了顾清漓回樱洲的这一天。 顾清漓戴着口罩,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下着雨的天。 因为暴雨天气,顾清漓怕会延误航班,放弃了飞机票,决定坐高铁。 之前就有这种情况,她都已经到机场了,突然下了暴雨,发信息说航班取消。 已经九月十号了,这几天天气不好,她和慕芸熙也不知道是谁传染的谁,两个人的感冒都很严重。 前天夜里一起发高烧,烧到了39度,今天才好一些。 因为这个回到樱洲了她也需要休整几天才能回南城,高三的学生早在八月十几号就已经开学了。 以她现在的脑子,还是要尽快回去的好。 京西到樱洲的高铁需要六个小时,是她能接受的时长。 出租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顾清漓拉着行李箱,背着书包走上了扶手电梯。 “叮铃——” 手机响了起来,顾清漓划开了接听键。 祁鹤,“在哪?” “高铁站啊,怎么了?”顾清漓的声音又闷又哑。 “我就在高铁站的进站口。” “那你等我一下。” 今天高铁站的人格外的多,顾清漓绕了路,在正门的进站口看到了鹤立鸡群的祁鹤。 他的表情冷峻,一只手拎着滴水的雨伞,在环视了一圈以后,将视线定在了顾清漓的脸上。 她没扎头发,发尾垂在胸前,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来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顾清漓快步穿过人群来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今天不是有课吗?” “请假了。”祁鹤随手把伞放到了地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点热。 他的手掌有些凉,顾清漓缩了一下,“体温是正常的,已经不烧了。” 祁鹤把手放了下来,弯腰把她的外套的拉链拉到了下巴,“嗯,一会上车了再吃一顿退烧药。” 顾清漓的睫毛颤了一下,低头说道:“我知道了。” “到樱洲了给我打电话。” “哦。” 祁鹤看着她的发顶,喊了她一声,“阿狸。” 顾清漓应了一声,下意识抬头。 祁鹤取掉了她的口罩,捏住了她的下巴,重重地亲了上去。 “不………” 顾清漓的眼睛瞪大,还没来得及拒绝,声音就被堵了回去。 祁鹤吻得又急又重,像是要把她揉碎。牙齿磕到唇瓣,有些痛。他今天异常的强势,紧紧掐着她的腰动弹不了丝毫。 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顾清漓满脑子都只有两个想法。 感冒会传染。 他们在人群纷扰的高铁站亲吻。 祁鹤只觉得还不够,他想抱的紧一点,再紧一点。 在大脑缺氧到快要脱力的时候,祁鹤才松开她。 他的眼尾发红,原本就红艳的的唇色此时更是红的妖艳。 像妖精。 祁鹤的拇指擦着顾清漓下嘴唇不断冒出来的血丝,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痛色。 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沙哑,语气有些许沉重。 “阿狸,原谅我。” 原谅自私的我。 第43章 临嘉树 顾清漓上了高铁,车厢内人挤人,眯着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行李架。 有点高,好烦。 后面的人堵在了一起,有人在催促。顾清漓吸了口气,咬着牙拖着行李箱举了起来,踮着脚努力地往上放。 随着她的大幅度动作,外套的衣袖不断往上爬,露出来一片可怖的疤痕。 坐在最边上的男生眼睛看了一眼周围,那些不断催促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前搭把手。 啧,真够烦的。 他站了起来,帮顾清漓拖了一把,轻松的放到了架子上。 “谢谢。”顾清漓对他道了谢。 他看着这张脸,眼神闪了闪,轻轻嗯了一声,侧身让顾清漓进去。 列车开始缓慢前进,原本嘈杂的车厢也安静了下来。 顾清漓侧头看着窗玻璃上的雨珠,脸还在持续发热。 鼻息间还残留着祁鹤的味道。 从书包里掏出来几板药,扣了几粒出来,就着矿泉水咽了下去。 手机弹出来顾成铭给她发的几条信息,顾清漓点开看了一眼。 【爸】:学校老师今天来电话了,九月十五号回学校,进高三文科一班。 文一班? 她这种休学一年的半吊子还能进重点班吗? 【爸】:我晚上到高铁站接你,你出站了直接去地下停车场,不要乱跑。 顾清漓回了一句:知道了。 她合上眼皮,一张张人脸映入脑海中,最后翟艺澄的脸停了下来,恶心的面孔不断的放大,再放大。 顾清漓睁开眼睛,嘴角缓缓上扬,眼里却不染笑意。 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有些旧旧的蓝色封皮日记本,翻开到新的页面,一笔一画地写下了日期和两行字。 2020年,9月5号。 1、京西大学。 2、祁鹤。 3、翟艺澄。 这是她回南城一中的目的。 顾清漓的手有些抖,她慢慢地在翟艺澄的名字上划了一道横线。 翟艺澄,好好珍惜你仅剩下一年的光明吧。很快,你的人生就会跟我一样破碎了。 列车不断在轨道上前进,雨中雾气缭绕。 “前方到站,樱洲站………” 顾清漓把折叠的桌子收了起来,背上了书包。 旁边的男生似乎也是在这一站下车,他站了起来,侧头看了顾清漓一眼后主动帮她把行李箱拿了下来。 “谢了。” 顾清漓心想,这小孩还怪好的。 “我们见过,不用说谢谢。”男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顾清漓有些迷茫,他继续说:“在医院,你帮过我。” 医院? 顾清漓大脑里渐渐浮现出了一点记忆片段,想起来了这个是那个在医院被妈妈一直咒骂的男孩。 不怪她想不起来,实在是差距有点太大了。 面前站着的人哪里有半点精神病的样子? 顾清漓,“我想起来了,你是诊室门口的那个孩子。” 孩子? 男生的眉毛皱了一下,“我叫临嘉树,十七岁,高中生。” 年龄和年纪被他咬得很重,顾清漓淡淡地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列车稳稳地停在了站台边上,顾清漓跟在后面走了下去。 临嘉树叫住了顾清漓,“喂,加个微信?方便讨论病情。” 顾清漓:“………” 又不是医生,讨论什么病情? 精神病人之间,除了聊怎么自杀,还能聊什么? 临嘉树已经调出来了二维码,顾清漓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扫了一下。 “姐姐再见。”临嘉树满意的笑了一下,将手机收进了口袋里。 顾清漓听着他这声姐姐,愣了几秒,眼里划过一丝暗色,没有再理他,径直坐上扶手电梯下了楼。 等顾清漓走远后,临嘉树的表情也沉了下来,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 顾清漓坐在副驾驶上,给祁鹤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在联系人的列表里找到了备注为“南诗奕”的人。 她看着那依旧发灰的头像,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里只有几条顾清漓发过去的信息,南诗奕一条都没有回复。 南诗奕还没有苏醒。 “买什么时候的车票?”顾成铭捏着方向盘,看了顾清漓一眼。 顾清漓把手机摁灭,“买十三号的票,是我一个人回去吗?” 顾成铭,“嗯,你表哥会去接你。” “知道了。” 樱洲的夜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 顾清漓蹲在床边,把满是灰尘的一摞书都拎了出来。 她用湿巾一点一点把灰擦干净,许久没有翻阅过的书籍拿在手里,上面写的名字和笔记都那么的陌生。 顾清漓慢慢地翻阅着,眼睫轻颤。 她将它们都装进了另一个大号的行李箱里,最后用南城一中的校服盖在了最上方。 颜料和马克笔她都没有带。 她不需要再记得自己的梦想,只需要记住心中那已经长成参天巨树的仇恨就足够了。 刚收拾完,隔壁顾清雪的房间里就传出来了顾成铭暴怒的骂声。 顾清漓的手抖了一下,迅速地打开门,冲进了顾清雪的房间里。 走到门口,只见顾成铭一把拽住了顾清雪的胳膊,直接单手将她从床上暴力的拎了下来,苏玉梅上前阻拦,却被一把推开。 “你今天背不下来这串号码,我就马上打死你这个废物!”顾成铭高高举起了手,对着顾清雪的脸就要扇过去。 顾清漓见状,立刻跑了过去挡在了顾清雪的面前。 “啪!” 这一巴掌狠狠的落在了顾清漓的脸上,白皙的脸立刻浮出来红色的巴掌印。 顾清漓抬头瞪着顾成铭,“你要干什么!” “我有没有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打骂她的人就是你和我妈?” “她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还没有开始上学的顾清雪,虽然先天不足,但是也绝不像现在这样呆滞。 因为没办法像其他正常人那样轻松的学会算数和写字,顾成铭打了她一次又一次。 后来甚至用麻绳绑住她的双手,背上背着红砖,吊在门板上一直到半夜。 或许是太累,又或许是太疼。 顾清雪不知道怎么挣脱的,把砖头放在了一边,自己躲在了床底,躺在水泥地上睡到了天亮。 自从那一夜后,本就不聪明的她变得更加愚笨,情绪也比从前更加容易失控。 对顾清漓施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顾清漓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世上能有资格让她去死的人只有我一个,能杀死她的人也只能是我。” 第44章 我会带你去看海 顾清雪的胳膊被掐得青紫,苏玉梅在和顾成铭吵架,顾清漓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给她涂抹化瘀的药油。 “谢谢。”顾清雪擦了一下眼泪,带着浓重的哭腔。 顾清漓没有理她,抹完了药,把顾清雪的被子和枕头拿了进来丢在了床上。 “今晚你睡这里。” “那你睡哪?” 顾清漓沉默了一下,看着顾清雪回答她说:“我睡天上。” 顾清雪:“………” 窗户紧紧地关着,空调的冷风不断地吹出来,狭小的房间里泛着冷气。 顾清漓的身上盖着被子,两只手抱着红色的阿狸,眼睛看着天花板。 “小漓,你是不是要回学校了?”顾清雪还没睡着,手伸进被子里,摸着顾清漓的手背。 顾清漓嗯了一声,然后对她说:“在家里,只要你听话就不会挨骂。爸爸让你背的号码你每天看几遍,在纸上多写几遍,很快就能记住了。” “哦。” 夜慢慢沉静了下来,月色如练。 在回南城的那一天,来送顾清漓的只有蒋念一。 顾清漓拉着28寸的行李箱,有些重,蒋念一安安静静地走在她旁边,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偌大的机场人来人往,安检口排着不算长的队伍。顾清漓拉着拉杆的手紧了紧,看向了蒋念一,“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蒋念一的两片唇瓣动了动,却还是说不出来一句话,眼睛也不敢看顾清漓。 顾清漓也不着急,静静地站在原地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蒋念一的声音,“顾清漓,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迟到了三年。 蒋念一的身体紧绷,喉咙有点苦涩。 在樱洲一起念完了初一,她们都需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完成中考。相隔两地的不安感让自己变成了一个说话不饶人的怪物,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意,让她对顾清漓口出恶言。 在她的社交圈不断用顾清雪攻击顾清漓,十年的感情她知道这是顾清漓最痛的痛处。 事后蒋念一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也在害怕,怕顾清漓不会原谅她。 在青春期里,她第一段be的感情是友情。 每当想起来这段过往,蒋念一都觉得自己过于愚蠢,紧接着就是不断溢出来的酸楚和悲痛。 顾清漓笑了一声,“怒气早就消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不管是说过什么咒骂的语言,她对蒋念一永远有一层滤镜。 在李今也还没有闯进她世界里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只有蒋念一。 对她好的人也只有蒋念一。 蒋念一是顾清漓童年时光里,最为浓重的一抹色彩。让她眼里的黑白世界,有了鲜亮的颜色。 顾清漓走上前,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蒋念一,我和你会有很多个十年。” “我也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的友谊会be。” 机场的风像是刺骨的冷,吹在眼睛里让人想哭。 蒋念一吸了一下鼻子,在回抱住顾清漓的时候,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书包里。 “顾清漓,等你高考结束,我带你去看海。” —— 南城的天气跟樱洲是两个极端,这个地方在九月中旬气温只有二十多度。 十五号的这天早晨,顾清漓起了一个大早,穿上了久违的校服。 红白的配色,背后印着南城一中四个大字,白色的袖口上写着她的名字。 背着书包下楼时,一眼就看到了比她大三岁,和她相爱相杀的表哥,谢存。 少年气有些重,剑眉星目,正气凛然。 他坐在电动车的坐垫上,黑色的头发微湿,像是刚洗完澡。 看着顾清漓走出来,谢存的眉梢挑了挑,“还挺人模人样的。” 顾清漓白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扶着爬上了车。 “赶紧走。” “急什么?你一个插班生,去太早了也没有老师会搭理你。”谢存拿了一个头盔戴在了顾清漓的头上,“先去买早饭,然后把你的药吃了。” 车子在街道上疾驰,风吹起了顾清漓的衣摆,路过的每一条街道都那么的熟悉。 眼中起了一层雾气,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这片悲伤的故土,决定去面对那些惨痛的回忆。 为了仇恨,也是为了爱意。 快速地啃完了两个烧卖,在谢存的注视下,吃掉了几粒药片。 顾清漓的表情痛苦,立即涌上来一股反胃的恶心感。 好难吃的东西!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才勉强压了回去,胃部一阵阵的抽痛刺激着大脑神经。 “张嘴我看看。” 实在不怪谢存多事,自打之前顾清漓去年冬天瞒过他的眼睛藏了刀子割腕后,她在谢存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度了。 人不大,鬼点子一套一套的。 典型的人小鬼大。 确认她吞下去了,谢存才作罢。 南城一中的学校大门很是气派,金色的字体闪着光芒,一座天桥横跨在两道大门之上。 这是教学楼通往宿舍楼的天桥。 顾清漓记得深刻,以前每天早上快迟到的时候,爬这座天桥有多绝望。 谢存领着她在保安室签了字,然后走向教学楼。 高三文科一班在五楼。 顾清漓爬楼爬得气喘吁吁,想死的心都有了。 文科班和理科班还搞区别对待,高一到高三的重点理科班都是在一楼的。 她的书包被谢存背着,这个人悠哉轻快,满脸都写着轻松。 “能不能行?” 顾清漓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谢存常年练习散打,每天的训练量大得吓人,他还是散打冠军,别说五楼了,二十七楼他都不会累到哪里去。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顾清漓埋头填着走读的单子,握笔的手有些抖。 “好了,走读证下午的时候就能拿到了。”班主任将顾清漓填好的单子拿在了手里,看向了旁边的谢存,“家长可以回去了。” 谢存把书包放了下来,“晚上下自习了我会在校门口等你。” “知道了。” 第45章 向止死了 顾清漓跟着老师进入班级的一瞬间,安静的教室氛围变得躁动起来,几十道视线直直地定在她身上,背部升腾起来一阵细密的刺痒感。 密集的视线让她的头脑开始有些发昏。 “顾清漓怎么回来了,还是进的我们班?” “这不是挺正常吗,这个年纪不上学,她还能干嘛。我记得,她以前成绩好像挺好的,能进一班有什么奇怪的。” “感觉她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也变漂亮了一些………” “不是,她居然连学校都不换吗?当时那些不雅照传的满天飞的,她居然还敢来南城一中,这姐的心理素质也是牛逼的很。” 低声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无比的刺耳。 班主任重重地拍了一下讲台,凌厉的眼神扫过底下的人,一切都归为安静。 “你坐那。”她伸手指了一下第三排的空位,旁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同学。 顾清漓抱着一摞书,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在了位置上。 教室宽敞明亮,白色的墙壁上贴着高考倒计时的横幅,头顶的风扇“吱吖”地转着。 “我不希望在我们班听到什么污言秽语,如果让我听到谁嘴巴不干净,给我马上滚出一班。”班主任抱着胳膊,“有这些功夫,还不如多刷一点题,一班从来不需要只会叽叽喳喳的学生,我要的是成绩,是稳在年级第一的平均分,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熟悉的下课铃声响起。 顾清漓的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懒散地翻着语文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篇文言文。 她跟这个班级里的人是陌生人。 从前顾清漓比他们高一届,她并不擅长社交,同班的人她都记不全姓名。 如果不是跟向止有过一段,还有后来的那件不雅照事件,他们根本都不会认识顾清漓。 心里很烦躁。 书上的文字开始跳动,变成了一串又一串的未知乱码,让人一窍不通。 “我叫罗琳,是新来的插班生。”坐在她旁边的女生突然开口了。 顾清漓侧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唇,“我叫顾清漓。” 然后再没有了下文。 一班的氛围要好许多,八卦的声音到下午的时候已经彻底消失了。 历史老师是顾清漓以前的班主任,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叫王翰墨。 现在他担任一班的历史老师,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当时这个老师的教学方式……真的让人一言难尽,遭到了不少学生的吐槽。 而顾清漓当时所在的班级也一度成为了有史以来,班风最差的重点班。 他手里拿着历史书,语调不急不缓地开始讲述中华文化的发展历程,顾清漓听到一半,有些诧异。 比以前清晰太多了。 她拿起笔,开始记下他讲的重点。 手有些抖,写出来的字迹也有些歪歪扭扭的,顾清漓吸了一口气,另一只手握住了右手手腕,打辅助。 听过游戏里面打辅助,没见过谁写字还需要用左手来辅助右手的,两手并用的动作实在是有点过于奇怪,旁边坐着的罗琳没忍住看了她一眼,一脸疑惑。 这样写字真的不累吗? 一节课结束,王翰墨看了顾清漓一眼,“你跟我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顾清漓放下笔站了起来,跟着王翰墨去了四楼。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凉风习习,还能闻到墨水味。 王翰墨在自己的抽屉里拿出来两沓打印好的知识点汇总。 一沓薄的,一沓厚的。 王翰墨,“薄的那个是你的,自己回去用订书机订一下,厚的那个拿回去发给全班的同学。” 顾清漓应了一声,接了过来。 “既然回来了,只需要好好学习就行了。”王翰墨拍了拍她的肩膀,“注意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顾清漓是典型的乖学生,成绩也不差,王翰墨对她的期待值一直都很高。 顾清漓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 下午的时候顾清漓拿到了走读证,出去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两个以前高一时候的同班同学。 高考失利,选择复读的理科生。 两个人看到顾清漓时也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顾清漓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自顾自的越过她们继续往前走。 “清漓!”一个女生回过神来,还是叫住了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孔雨萱的语气过于熟稔,还带着些许惊喜,让顾清漓平静的心情泛起了几圈涟漪。 真是奇怪,她病得严重的那段时间,明明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着她,把她说得那么不堪,贬低得一文不值。 现在又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来面对她。 人还真是虚伪的很。 顾清漓的脚步顿住,手捏成了拳头,对着她们微微笑了笑,“我觉得,我对你们的讨厌应该挺明显的,就不要再来恶心我了。” 毫不掩饰的戾气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她明明在笑,眼神里却带着萃冰的冷漠,以及浓烈的恨意。 “你跟向止………” 顾清漓的脑袋歪了歪,“你们还是不要再复读了,反正都一样会落榜。赶紧回家提前给向止准备纸钱和花圈吧,他已经快死了。” “尤其是路绮梦,快回家给你男朋友盖个棺材,他明天就会被车撞死。” 此话一出,路绮梦的脸就白了下来,下意识地辩解,“你误会了,我们没有………” “你还是别讲话了,你们这群跟在向止身边的杂碎赶紧组团去死好不好?” 顾清漓的下巴扬了扬,语气平淡却说着恶毒的语言,“就是不知道社会的败类死了以后,地狱会不会收?” 孔雨萱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瞳孔震颤。 她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脾气软得能出水的顾清漓嘴里蹦出来,心里止不住的怀疑,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灵魂是被夺舍了吗? 在两个人愣神的空档里,顾清漓已经越过她们走出了学校的校门,不想再理她们。 第46章 成为她的骨灰 月明星稀。 顾清漓放学的时候经过了学校的画室,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侧头看了过去。 里面没有一丝灯光,红漆大门上挂着一把金色的锁。 蓝夕应该是去集训了。 上一次的匆匆一见,已经是快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蓝夕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她总是行踪不明,突然出现几天,然后又会跟她断联很久很久。 顾清漓没有她的微信和企鹅号之类的固定号码,就连手机号码蓝夕都换的很勤快。 一旦蓝夕失联,顾清漓没有能找到她的方式,所以就算一直被向止骚扰,顾清漓也没有更换自己的电话号码。 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是顾清漓总是有一种第六感。 只要她变换了手机号码,蓝夕和她就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蓝夕也不会再记得她。 这样不安的情绪,总是会让顾清漓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对未来会失去蓝夕的恐惧。 就像失去李今也一样。 她会发疯,她会死去。 顾清漓抓着书包带子的手越来越紧,看着那道门的眼神愈发晦暗。 谢存把顾清漓送到了楼下,看着她进了单元楼,才骑车离开。 拉上阳台的落地窗帘,顾清漓仰起头看着悬挂在头顶晾衣杆上的一件破破烂烂的校服。 那个恐怖的夜晚,她穿着的,就是这件校服,向止的校服。 上面沾染了一些血迹,残缺的部分布料是被顾清漓用剪刀剪碎,埋在了泥土里。 就像是把向止的尸体,埋进去了一样。 留下来的这一部分,是想提醒自己,向止这个王八蛋还没死。 顾清漓对向止的诅咒也从来都不是嘴上的功夫,从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她,第一次因为强烈的恨,去做了这样的事情。 想让向止死,顾清漓从来都是真心的,没有掺杂任何口舌之快的意思。 压下躁动的情绪,顾清漓脱掉校服外套,从书包里抽出来一张政治的卷子和一本书放在了桌子上。 “咚——!” 地板发出一声轻响,顾清漓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睛看了过去。 一个绕着红绳点缀着银饰的环状木藤静静地躺在那里,它的颜色比木地板稍微深一些。 顾清漓把它从地上捞了起来,认出来这是鸡血藤,不用深想,就知道是蒋念一放在她书包里的。 她的眼睛弯了弯,戴在了手腕上。 做题做到一半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祁鹤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顾清漓放下笔,点了接听。 祁鹤应该是刚洗完澡,墨色的头发有些微湿。顾清漓还没开口,祁鹤身后多出来了三张陌生的人脸。 “我靠!别挤我!” “老子就看一眼,你们两个别压我!” 紧接着,三个人同时喊了一声:“嫂子好!” 顾清漓:“………” 这三个人,应该是祁鹤的大学室友。 她的脸有些热,表情有点僵硬,“你………你们好啊。” 祁鹤关了一下麦克风,不知道跟他们三个说了什么,下一刻几个人消失在了镜头里。 顾清漓看他的口型,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 十有八九是在骂人,表情也好凶。 “在做什么?” 祁鹤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顾清漓游离在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她拿起桌上做了一半的试卷对着镜头,“做作业。” 祁鹤看着画面里显示的四道选择题,居然没有一个是对的。 这个正确率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想了想,他如实说道:“都错了。” 顾清漓:“………” 这个画面真是该死的熟悉,她对慕芸熙说过一句差不多的话。 祁鹤,“把经济学的知识点看一遍再做。” 政治经济学,简直就是顾清漓一生的宿敌。对于她来说,经济学不仅难背,做题的时候还有很多坑。 地理都没这么难。 “我怎么记得你明天是满课?你要不要早点睡觉啊?不然,明天早八会很困的。” 祁鹤笑了一下,“你这是在赶人?” 顾清漓,“没有。” “阿狸,你不想我么?” “嘶啦——!” 顾清漓捏着书的手一紧,书页被她撕破了一道口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祁鹤的声音是醇正的烟嗓,跟他的长相一样优越,好听的要命。简单平常的一句话,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莫名就变了味,在明晃晃的勾人。 顾清漓的眼神飘忽,低低的说了一个字。 想。 直到她回到卧室,坐在床上,顾清漓的大脑都还蒙着一层雾气。 甚至忘记是怎么挂断的电话。 她的这朵玫瑰不仅野,还很妖。 顾清漓的眼睛眨了一下,吐出来一口浊气,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几板药,抠出来几粒吃了下去。 现在是很重要的特殊时期,顾清漓再怎么不想吃这些药,也不敢造次。 她需要安稳的睡眠,也需要稳定的情绪。哪怕是靠药物营造出来的虚假现象,顾清漓都很需要这两样东西。 想起了什么,顾清漓从衣柜的最底下搬出来一个收纳箱,从书包夹层里掏出来那条顾清雪给她的棒棒糖,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箱子里面还躺着三根一模一样的棒棒糖,还有一罐用笔芯壳子折出来的小船。 这些东西的底下,压着一封信。 东西并不多,都是别人送给她的。 那三根糖,最早的生产日期是遥远的07年。 上学前班时,和她同姓的堂哥特意买来送给她的,一共买两根。 那是顾清漓第一次尝到糖的味道,很甜。 她吃了一个,剩下的那一根一直被她保留到了现在。 另外一根,是顾清雪对她道歉,偷偷放在她枕头底下的, 最后一根是李今也的,她给顾清漓买了一箱,她照旧留下最后一根保存了下来。 除了那一封信,这根棒棒糖是李今也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或许连遗物都算不上,是顾清漓自己私自留下的,关于李今也的物品。 这个小小的收纳箱,装下了她这一生得到过的,为数不多的善和爱。 顾清漓很喜欢收藏这样的东西,每一件物品,都藏着一段极其香甜的回忆。 等她死后,顾清漓会让这些东西成为她的骨灰,代替她躺在墓地里,成为世上唯一一座有温度的坟。 第47章 你们肯定有病 偌大的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坐成一团。 顾清漓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手里捧着一本文言文直通车,努力地背着一篇要求背诵默写的古文。 孤独的身影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对比。 当顾清漓再一次忘掉前文后,烦躁的心情到达了顶峰,让她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对于文科生来说,背书是基础。 这一点她都做不到。 从前背过的课文,现在顾清漓来看都是天书,没有一点印象。 大脑像是生了锈,不断地卡壳死机,然后强制关机重启。 就这样不断的重复,像是要爆炸一般的疼。 好想拧断脖颈,重新换一个全新的脑子。 好生气。 “喝不?”一只手握着一瓶酸奶递到了她面前,顾清漓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罗琳。 她没有接,罗琳也不生气,直接把酸奶放到了顾清漓的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罗琳咬着吸管,猛吸了一大口,发出声响。 “背不下来就休息会,说不准还有点用。”她口齿有些不清晰,指了一下太阳穴的位置,“不然脑子会坏掉。” 顾清漓哦了一声,放下书,拿起旁边的酸奶喝了起来。 罗琳,“考上医科大的那个叫向止的学长,是你对象?” 这句话稍微有点煞风景了。 “不是。”顾清漓眯了眯眼睛,“我对象在京西大学。” “哦,那他就是前对象。”罗琳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毛,“京西不适合你,你的脾气和长相都挺软的,那个地方太烈了,都带着刺。会剐掉你的一层皮。” 顾清漓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就是喜欢这种极致危险的感觉,会让顾清漓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祁鹤身上的刺,究竟是软的还是硬的。 极致的危险总是迷人的。 就像顾清漓,披着一身纯白的皮,藏在骨血里的却是极致的阴郁和病态。 如果真的被剐掉一层皮,也只不过是那层面具。 顾清漓心想。 她和祁鹤,真的是绝配。 每一个跟她不熟的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长得软,脾气也软,看着就是一直很好拿捏的兔子。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兔子也是有牙齿的,咬人也是会很痛的。 “看你这么烦你那个前任,你不雅照是他拍的啊?” 顾清漓:“………” 这个人说话怎么让人这么不爽? “你怎么总是不说话?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间歇性哑巴?”罗琳看她又沉默了,问她。 顾清漓看了她一眼,“因为我觉得你挺不会聊天的,所以我说的话肯定也不是你爱听的。看在你这瓶酸奶的份上,我不想在这里骂你,干脆就闭嘴。” 罗琳:“………” 她这个同桌,真的挺特别。 跟她在别人嘴巴里听到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别人口中的顾清漓,温柔脾气好,还是一个恋爱脑。 现在看来,完全就是捏造。 顾清漓哪里像是好惹的?又哪里像是个恋爱脑了? 啧。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言可畏。 舌头软弱无骨,却堪比锋利的刀,杀人于无形。 —— 第二周的升旗仪式轮到文一班做国旗下讲话。 班主任直截了当地把这桩差事安排给了顾清漓,她的普通话是最标准的,没有南城这边方言的口音。 除了名声不太好以外。 声音好听,长得挺漂亮,五官端正,成绩也不赖。 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顾清漓看着冗长的稿子,头都大了。 就算不用脱稿,她也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也是她从小到大最讨厌做的事情。 顾清漓站在主席台阶梯旁等候,看着下面站着的乌压压的人群,烦得想死。 她能不能现在死一下,然后等结束了再活过来? “接下来,让我们请高三文科一班的顾清漓同学来做国旗下的讲话。” 此话一出,底下的部分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尤其是复读的几个班级,有点异常的兴奋。 顾清漓穿着校服,听老师的要求拉上了拉链。她才踩着阶梯,一步一步站到了主席台上,接过递过来的黑色话筒,开始照着稿子念了起来。 “我靠,还真是顾清漓!” “之前我还以为孔雨萱和路绮梦是故意开玩笑耍我们玩的呢,没想到她真回来了!” “不是说她跟向止分手以后进精神病院了吗?怎么感觉她进去一趟出来还变漂亮了,气质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你懂什么?人家这叫装逼装得好,逼格满满,背后不还是舔着向止不放吗?” 文科一班就站在复读班的旁边,队伍里的罗琳听到这些污言秽语,眉毛拧了起来。 男生这么说她倒还觉得没什么,只要把他们当成本身就是一身贱皮子的低等生物就可以了。只不过,混在里面的还有不少女生的声音,这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她们这是破防了吗? 多大人了还搞雌竞那一套啊。 顾清漓有没有精神病她不清楚,但是罗琳觉得,这几个帮腔的女的脑子是有大病。 高等动物去跟低劣的低等生物贬低同类。 这不是傻逼么? 罗琳看着他们,嘴唇扯起一抹冷笑,眼神也凉嗖嗖的,“你们这几个长舌妇脑子有什么病?我给你们推荐几家专门看脑部疾病的医院,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你说什么呢!”路绮梦瞪着罗琳,本来那天被顾清漓莫名其妙的诅咒了一番她就很不爽了,现在碰上一个出头的,肯定是要撒气的,“你是她新养的狗吗?” “新?”罗琳挑了一下眉,“怎么,你是旧的?” “噗!” 一班后面这几排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肩膀都在颤抖。 路绮梦被她呛得脸色一白,“你!” “算了,你不用去治了。”罗琳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奈地继续道:“看上去已经没有救了。” “这样的脑子,干脆也别复读了,直接回家种地还能有口饭吃。” 路绮梦气得跳脚,想动手挠她,罗琳淡定地伸手指了一下前方。 “教导主任在前面站着呢,注意点。” “本来都复读了,再搞个处分不是雪上加霜吗?” 路绮梦,卒。 第48章 那你报警啊 中午顾清漓不回家,教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做题目做得有些心烦意乱,她扯了一把头发,拿过手机解锁。 点开社交软件的页面,除了置顶的野玫瑰给她发的一条快睡觉,还有另一个人在早上的时候给她发了两条信息。 “你是南城人吗?我看你的定位变了。” 像是怕她不记得他这个人似的,后面还补过来了一句话。 “我是临嘉树。” 顾清漓先回了祁鹤的信息,然后才回复临嘉树。 【壹八】:南城人,回来上学了。 这个时间点,这小孩应该也在学校里。她看过临嘉树的动态,他是高二的学生。 樱洲的学校管得比南城严得多,这个点临嘉树是没有时间回复她的,顾清漓收起手机,继续背书。 下午的时候,周考的成绩单出来了,贴在了班级门口的墙上。 文一班已经三十五个人,顾清漓的眼睛扫视着,在班级最末尾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以前每次考试稳定在650分左右的顾清漓,现在分数骤降到了443分。 从文科一班的第一名,变成了吊车尾,顾清漓看着那串数字,狠狠咬了一下后槽牙,发出“咯咯”的声音,额角青筋凸起。 顾清漓,你的脑子是干什么的? 耳边不断地响起咒骂,一点点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所有的骂声最后凝聚成一句话。 你赶紧去死吧。 顾清漓心里清楚,这些声音都是幻听。她伸手拍了拍耳朵,想要拍散这些声音,嘴角的弧度已经挂不住了,表情追随她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该死的人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听到的幻听,看到的幻视,都是他们犯的罪。 她为什么要去死,她凭什么去死。 “不愧是同桌,一个倒一,一个倒二。”罗琳出现在了顾清漓身后,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就连分数都只差了一分,我俩还挺有缘。” 顾清漓看了一眼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默不作声的往门外走,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寒冷,“差生对自己的精神安慰吗?” 罗琳听着她的语气,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毛。 得,炸毛了。 看着分数,罗琳撇了撇嘴,好像确实有点难看,她这也是第一次在班级末尾的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 确实挺让人心烦的。 顾清漓去了一趟厕所,关上门点了一根烟。 雾蓝色的烟雾在指尖缠绕,尼古丁的苦味在嘴里弥漫,尼古丁让大脑清醒了不少。 “文科的周考分数已经出来了,我去文二班的时候看了一下汇总,你知道顾清漓考多少分吗?” “还是第一?” “不不不,一班的倒数第一,年级倒数第八。” 路绮梦洗手的动作一顿,声音高了一些,“倒数第一?你看错了吧?” 顾清漓怎么可能是倒数第一? “我看了好几遍,就是他们班的倒一。我还以为她有多牛,天天装成那样,这下翻车了吧!” 路绮梦缓了缓,耸了耸肩膀,继续说:“也挺正常,毕竟是个精神病,又休学那么久,肯定废了。” “对啊,也不知道她一直缠着向止干什么,我可听孔雨萱说了,跟别人欠她百八十万一样,开口就对着你们两个喷粪。” “不检点就算了,还乱咬人,又一直纠缠………” 顾清漓眯了眯眼睛,摁灭了烟头。 砰! 被大力推开的门发出一声巨响,那两个人被吓得一抖,一直说个不停的女生在看到顾清漓那张脸时,立马闭上了嘴。 “怎么不继续说?”顾清漓直直地看着她,笑了起来,“我一直纠缠什么?” 女生的脸有些发白,拽着路绮梦就往外走,却被走近的顾清漓一把拽住了头发,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顾清漓!”女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眼眶微红,反手就朝着顾清漓的脸上抓了一把。 脸和脖子出现了几道抓痕,顾清漓没有松手,腾出手打开水龙头放水,抓着她的头发,摁着她的脖子就把她摁进了水池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 “嘴巴这么不干净,今天我就帮你好好清理一下。” “唔!” 女生被灌了好几口水,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扑腾出来的水花溅在了顾清漓的身上。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的路绮梦被吓得不轻,双唇直打哆嗦。 顾清漓轻飘飘地看向她,嘲讽地笑了一下,“都是为了满足你的优越感,她才会被我按在水池里,不帮忙也就算了,连喊人都不会。” “路绮梦,到底谁是废物?” “哦,不对。”顾清漓对她说道:“捡废物不要的垃圾,你是什么新的物种吗?是连废物都不如的,单细胞生物。” 在其他人进厕所的一瞬间,顾清漓就松开了那个人,若无其事地冲洗着自己的手。 “咳咳咳!你有病啊!”被摁在池子里的女生猛地直起了腰,瞪着顾清漓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脸和脖子上的抓痕在冒血珠,顾清漓用凉水冲了一下,淡淡地看向她,“嘴巴还没洗干净吗?你嘴巴里的臭味还能蔓延到大脑不成?” “噗!”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是罗琳。 顾清漓指了一下自己的脸和脖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被你抓伤的人是我,这些都是证据,我可什么都没干,不要那么吵,赶紧收拾收拾回去上课吧。” “你什么都没干?难不成是我自己要去呛水的吗!” 她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的! 顾清漓,“那你去报警啊,让警察来查查,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会被带走。” “你!” 厕所里没有监控,她和路绮梦身上也没有外伤,顾清漓身上倒是有几道不深不浅的抓痕。 这个疯子! 顾清漓看着她的神情,一直吊着的笑意也不见了,她的眼神在路绮梦和这个人身上来回游移,声音萃了冰,“不要来招惹我,看到我绕着走。” 罗琳站在一边,就差没直接鼓掌了。 看看,这哪里像是脾气温柔的兔子? 分明就是会咬人的毒蛇。 第49章 不能在学校发疯 各科试卷已经陆续发到了手里,每发一张卷子,顾清漓和罗琳都要被任课老师叫到办公室“喝茶”。 “你们两个一个英语130,一个128,排在英语后面的数学……”数学老师看着顾清漓和罗琳,脸色铁青,“都送给了我一个45!” “你俩加在一起,刚好能及格。” 罗琳的嘴角抽了一下,看到分数的时候她就知道会这样! “那………那我下次英语考低一点?” 数学老师:“………” 顾清漓听到罗琳的话,眼皮也跳了一下。她这个同桌,是不是有点开朗过头了,还有兴致开玩笑。 “你们两个!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数学课都给我站着听!” 从办公室出来,顾清漓的大脑才开始慢慢回春。 她这是被罗琳害了吧,是罗琳说了那句话以后老师才生气,然后让她们两个一个星期都要站着上课。 “你不会聊天就算了,怎么还害人?”顾清漓把卷子压进了书里,冷冷的扫了一眼罗琳。 反正在厕所的时候她已经看到自己发疯了,这一整天下来,不是进办公室,就是在进办公室的路上。 顾清漓已经气到失去了表情管理,并且也开始摆烂,不想再管理了。 反正在厕所发疯的全过程,罗琳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罗琳摸了摸鼻子,从书包里掏出来一瓶酸奶放到了顾清漓的桌子上,“别骂我了。” 骂?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顾清漓把吸管插进去,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罗琳看着她脖子上和脸上的抓痕,抿了抿嘴唇,又拿了两个创可贴递给她。 “贴一下吧。”罗琳撑着下巴,“不然我看着会觉得瘆人。” “哦,谢了。”顾清漓接了过来,快速的贴在了脸上和脖子上,那个女生指甲是真长,抓人也是真的有点痛。 跟顾清雪有的一拼了。 晚自习静悄悄的,顾清漓在改数学错题。 她的头都要炸了。 “单调函数小于等于零,你错了。”旁边赫然炸起一道声音,顾清漓的手抖了一下,笔在试卷上划了一下。 男生正在发收上去的资料,他把顾清漓的那一本放到了她的桌角,说道:“图像开口是向下的,怎么可能会恒大于等于零?这一点都错了,后面也不用再算了,你之前的知识点没学好吗?” 所以她觉得烦,脑子里以前学过的东西,已经被电没了,连同她的记忆力一起消失的一干二净。 “我叫裴言,是数学课代表。”裴言垂眸看了她一眼,“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顾清漓哦了一声,“谢了。” —— 谢存依旧站在校门口等着顾清漓。 看着她贴着的创可贴,眉毛皱了一下。 “怎么回事?”谢存轻轻戳了一下那个地方,顾清漓抽了一口气,一把拍掉了他的手。 “疼疼疼!你要谋杀你妹妹么?” 谢存,“跟人打架了?” 顾清漓也没瞒他,把在厕所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然后对上谢存的眼睛,“怎么看,我都稳赚不亏。” 谢存捏了一下她另外一边的脸颊,感觉圆润了一些,轻微的抓伤并不严重,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你觉得没亏就行。” “赶紧回家,别捏了!” “我就说还是胖点才好嘛,这样多好看。”谢存松开她的脸,插上钥匙坐在了车上,“上来吧。” 顾清漓抿了抿嘴角,坐上了后座。 回到家,顾清漓快速的冲了一个战斗澡,从浴室里出来时已经十点了。 【临嘉树】:被精神类药品荼毒过的脑子,不适合学习。 顾清漓回了他一串省略号。 临嘉树说的挺对的,让人很不爽也是真的。 顾清漓放下手机,站在了一边的体重秤上,看着上面的数字,眼神沉了沉。 九十斤。 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要不是谢存今天说了一下,她都差点忘记了这些药还有让她极速的长胖的副作用。 她的双手捧了一下自己的脸,确实圆了很多,就连四肢都变粗了不少。 “啪!” 顾清漓突然猛地掀翻了桌子上放着的药瓶,白色的药片洒了一地,眼睛也慢慢红了起来。 一塌糊涂的分数,糟糕的人际关系,每天吃着副作用成堆的药物来控制她不断在崩溃边缘游走的情绪,然后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顾成铭打来的电话。 周考的成绩单会发在家长群里,顾成铭和苏玉梅都能看得到。 现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吗? 顾清漓踢开地上的药瓶,坐到了沙发上,接听了起来。 顾成铭的声音平淡,询问她:“吃药了没有?” “吃了。” “每天早上一定要吃早饭,你的胃还需要养。晚上不要吃太多,放假的时候去买点水果和牛奶放在家里,补充维生素,不要贪凉,家里电器什么的注意……” 顾成铭没有兴师问罪,是怕她因为成绩的事情情绪不好,故意跟她说了这一大段话。 “爸爸。”顾清漓打断他,心里有些酸涩,眼眶里溢出来一层雾气,“没考好我也没有很难过,下次我再考回来就行了。” 顾成铭那边顿了顿,过了许久,他才说:“小雪今天睡得早,就不叫她起来跟你说什么了,你也早点睡觉。” “嗯。” 电话挂断,客厅陷入冗长的寂静。 深夜里,阵阵低泣声在客厅中不断的回荡。 顾清漓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滚烫的眼泪不断的落下来,泪水下雨似的,淋湿了那一片皮肤。 这个时候,要是祁鹤在就好了。 他这几天都是满课,顾清漓和他聊天的时间也不多,现在这个点,祁鹤已经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漓缓缓站了起来,把地板上的药片一粒一粒捡起来,重新装进了药瓶里。 不管怎么样,这个药还是要吃。 顾清漓不能在学校里发疯,还是要装成一个情绪稳定的乖学生。 第50章 以恋的名义 顾清漓和罗琳拿着笔和夹着试卷的书站在了最后一排,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腿都在打颤。 罗琳趴在了桌子上,头磕在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好累,腿要断了………” 顾清漓看向她,“嘴还贱不贱了?” 罗琳听到顾清漓的话,眼皮抬了起来,语气带着点控诉,“你真没人情味。” 顾清漓,“姐姐,我是被你拉下水的。” 还没等罗琳反驳,裴言就走了过来,敲了敲顾清漓的桌子,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 裴言,“所有的公式和知识点我都写在上面了,这样记就不用再去慢慢翻书找了。” 顾清漓指了指自己,“给我?那你用什么?” 裴言看着她,一字一句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这个东西?” “………” 行,人跟人是不能做比较的,不然会被气死。 罗琳有些诧异,裴言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主动给人讲题目已经很少见了,现在甚至还花时间给人家抄笔记。 有猫腻,有猫腻。 罗琳的心里藏不住一点事情,非常直接的问了裴言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顾清漓?” 裴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眉梢微微扬了扬,“我更喜欢数学多一点,我也不是白讲题的,我给你讲数学,你得给我讲英语。” 顾清漓拖着腔调哦了一声,又来一个数学逆天,但是英语不好的。 好像每一个数学好的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英语很烂。 除了祁鹤。 郝瑞泽说过,祁鹤是个变态。 “行,有不懂的你问我。”顾清漓把他手里的笔记接了过来,快速的翻了一下。 确实很清晰。 罗琳听着他模棱两可的话,笑了一声,“那你怎么不找我?我英语也很好啊。” “那我肯定要找最好的那个。”裴言指了一下顾清漓,“她一百三,是我们班最高的。” 罗琳:“………” 单字一个六。 顾清漓中午没有去吃饭,一个人站在窗户旁边,胳膊肘撑在窗台上,眼睛看向外面的操场。 “你别这样,会有人看到的…….” 楼下微妙的声音传进了顾清漓的耳朵里,她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她知道楼下的人,在做什么。 南城一中的教室监控还没有修整好吗? 2018年的夏天里,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中午,也是在楼下的那间教室里。 她的脖颈被向止用力的掐着,整个身体紧紧的贴在墙壁上,被迫仰着头接受他的掠夺。 顾清漓的嘴唇被咬的流了很多的血,就连舌头都眼前的恶魔给被咬破了。 那是第一次接吻,满嘴都是血的腥臭味,全身都被恐怖包围,吓得她一直哭个不停,哭得歇斯底里。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嘘——不要哭,会把人引进来的。” 向止当时的原话,让顾清漓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事后,她的脖子和手腕都是一圈青色,整整一个星期才淡下去。 顾清漓听着下面细微的哭声,眼睛微微眯了眯。 果然,不管是哪个年纪的男性,都是畜生。大脑和小脑都是由睾丸构成的,凭借着自己体型上占的优势,不管任何场合,不顾对方的意愿,想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都可以。 顾清漓掏出来手机,把音量键开到了最大,调出音乐软件,放起了一首极有恐怖氛围的纯音乐。 “卧槽!” 下面的人似乎被吓到了,打开窗户,探出头刚想骂人,顾清漓就直接一瓶水泼到了他脸上。 “同学,这里是学校,在教室做这么恶心的事情,我要是你,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就会一头撞死。”顾清漓对着他笑了起来,“你要是敢骂我,我马上就去把老师叫过来。” 青春期的恋爱不是这样的,这根本不叫恋。 以恋的名义,来发泄自己的欲望。 低级生物,简称畜生。 还是在学校的教室里,更是令人作呕。 胃里在不断翻涌,顾清漓只觉得想吐。这种事情,光是在脑子里回忆一遍,她就想杀人了,恨不得一刀捅死向止那个混蛋。 还有现在这个正在瞪着她的混蛋。 男生最后说了一句:“神经病!” 然后就关上了窗户,彻底没了声音。 顾清漓关掉音乐,表情也彻底冷了下来,因为这个小插曲,一整个下午她都有些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 肚子也好饿,但是她不敢吃东西,喝了一瓶又一瓶的水。 药不能停,就只能断食,来维持自己的体重。 她可以接受自己因为饮食而健康的长肉,变胖。但是无法接受自己身上的肉是激素堆出来的,会让她觉得恶心。 明明好吃的食物她没有吃多少,凭什么让她长肉?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顾清漓午饭和晚饭都省了。早上只喝牛奶,中午只靠水来充饥。 不知道是不是饿习惯了,顾清漓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饥饿感了,看到米饭之类的东西,还会忍不住干呕。 顾清漓翻着书,脸肉眼可见的在消瘦,皮肤也愈发的苍白。 “这个你吃不?”罗琳的余光撇了她一眼,手心里放着一把水果糖,“感觉你快死了,吃几颗续命?” 几秒钟以后,顾清漓挑了几颗出来,“谢了。” 罗琳哼了一声,手掌没收回去,语气懒散,“别急着道谢,没让你白吃。裴言的那本笔记,借我看看。” 顾清漓嘴里咬着糖,指了一下旁边摞起来的书,口齿不清,“想看就自己拿,不用问我。” 罗琳应了一声,然后凑到她旁边,跟她说着自己听来的八卦。 “高一四班的两个学生被抓到早恋了,就前几天的中午吧,两个人在教室的动作过分了些,晚上主任突然查监控,就查到了。” “好像挺严重的,两个人都被记了一个大处分,不知道会不会被开除。”罗琳想到了什么,继续说:“听说发出的动静太大,还被高三的学生骂了一顿。”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牛逼,莫名的觉得有点帅。” 把那个混蛋骂了一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顾清漓。 她看着罗琳,幽幽的说:“我就是那个很牛逼的人。” 啊。 罗琳一时间呆住了,嘴巴张成了一个“o”。 过了很久,顾清漓才听到她的声音。 “算了,我还是想吃点好的。” 言外之意就是收回她刚刚的那句话,顾清漓不牛逼,也不帅。 是个坏事的坏学姐。 闻言,顾清漓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怎么办?她想换个同桌。 第51章 前任见面 顾清漓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数字,脑子被揉成了一团浆糊,理清的思路不停地断裂,窗户被她打开,吹进卧室的风带起来地上躺着的几张写满的草稿纸。 握着笔的手颤抖的频率也越来越厉害,胃很痛,头也很痛。 数学试卷上,最简单的第一道大题,她做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以前都很轻松的,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桌子上放着的一张卷子,左上角鲜红的四十五刺痛顾清漓的视网膜,她将笔重重地扔了出去,桌子上的书籍和物品也被她掀到了地上。 桌角处的玻璃杯摔得粉碎,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气死了! 顾清漓的身体抖得不行,一直躁动的情绪抵达了临界点,理智一点点被吞没。 试卷和答题卡被她撕碎,安静的房子里不断响起砸碎玻璃的声音。 “咚!咚!咚!” 顾清漓暴躁地破坏着家里的东西,以此来发泄她怒气冲天的情绪。 客厅和她的卧室变得一片狼藉。 阳台上的绿植被她踢翻,土壤撒得遍地都是,手心被碎片划破了几道浅浅的口子。 顾清漓站在最中间,赤红的眼睛被眼泪浸透,看着这片她制造出来的废墟。 好累。 背靠着墙,瘫软无力地坐在了地板上。 宿舍里,林清石和宋檐在收拾行李箱,明天下午就要放国庆的假了。 “你们两个不回家吗?” 祁鹤和贺郁川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宋檐拉上拉链,抬起头问了他们一句。 贺郁川认真地对待着手中的游戏,语气淡淡,“我家不在学校附近,懒得回去。” 宋檐看向祁鹤,他正看着手机屏幕,表情有些晦涩不明。 “你也不回?” 祁鹤掀起眼皮,“不回。” 想了想,他眸子微微眯了眯,补了一句:“应该要去一趟南城。” 视频拒绝,电话拒绝。 顾清漓就只给他发了一句:“明天还要上课,我要早点睡觉了,晚安。” 又是一声不吭的在生闷气。 坏习惯一直改不掉的话,打一顿就听话了。 宋檐不知道祁鹤的心理戏,以为他是受不了异地恋的苦,笑着骂了他一句:“去了别犯浑。” “滚!” 南城九月底温度直线下降。 顾清漓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今天的心情一直烦躁得很。 坐在她旁边的罗琳刚想跟她说什么,看着顾清漓那张紧绷的脸,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她还是不要惹顾清漓了,今天的顾清漓话比平时更少,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别来惹我。 第四节课结束,南城一中也迎来了国庆假期。 顾清漓刚出教室门,就被一直站在门口等她的蓝夕一把揽住了肩膀。 “!”顾清漓被吓了一跳,“集训不是没结束吗?” 蓝夕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被染上颜料的校服,也依旧漂亮。 她揽着顾清漓的肩膀,带着她往楼下走,“那国庆节也是能回来的嘛!怎么了?你看上去,心情好像不是太好。” 顾清漓的睫毛颤了颤,“感觉我的脑子不是我的了,背不了书,不会做题。上一秒还记得很清楚,下一秒就会马上忘掉。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感,心情肯定不会好。” 蓝夕看着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阿狸,日子还长。” 身后走出教学楼的学生一窝蜂地朝着宿舍奔去,满眼都是对假期的兴奋。 顾清漓看着越过去的一道道身影,弯唇笑了笑。 对啊,日子还长。 蓝夕的视线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几个人,她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和顾清漓拉开了一点距离。 “阿狸,有人来找你了,我先走一步。”还没等顾清漓说话,蓝夕就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顾清漓的眼神慢慢移到校门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到了向止那张让人恶心的嘴脸。 原本脸上的笑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冷成了冰块,好不容易因为蓝夕变好的心情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谢存这个点还在忙,顾清漓没让他来接。 向止应该是来找路绮梦的,但是这个人脑子不正常,谁知道会不会发神经。 “愣着干嘛?走……”罗琳追了上来,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顾清漓,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了站在校门口目光灼灼的向止,她的眉毛微挑,微微弯腰凑到顾清漓耳边说了一句,“前任见面,分外眼红,好大一出戏。” 顾清漓偏头看了她一眼,“你脑子也被别人挖了吗?” 罗琳:“嚯!这么凶干什么?” “人家都在忙着回宿舍收拾行李回家,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罗琳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僵了僵,然后说:“我又不回家,正好看一场大戏。” 顾清漓白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身后走过来一个人,重重地撞了一下顾清漓的肩膀。 罗琳把顾清漓往里面拽了拽,眼神冷冷地刺向了路绮梦,骂了她一句:“你有病?” 正当路绮梦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响起来了一道声音。 “阿狸。” 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怒意,嗓音有些粗粝感,却异常的好听。 这个声音! 是祁鹤! 顾清漓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祁鹤身上。 一米八二的身高在南城是真正的鹤立鸡群。蜜色的肤色,高挺的鼻梁。那双眸子此时淡漠疏离,薄唇紧抿。 一时间不少视线都粘在了祁鹤身上。 向止的视线也朝着祁鹤看了过去,他去樱洲找顾清漓时,认出来这个人是在小区门口和郝瑞泽站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眉毛轻轻皱了起来。 他叫顾清漓什么?阿漓? 他们是什么关系? “哇哦,是个帅哥。”罗琳想到顾清漓说的,那个京西的男朋友,微微挑了挑眉。 顾清漓的喉咙突然有些哽。 祁鹤的这个表情和语气……… 他不高兴了。 她观察了一下周围,除了门口站着的保安以及来往的学生,没有老师出没。 下一秒,顾清漓快速地跑了出去,速度快得让罗琳都有些猝不及防。 穿过人群,拥抱你。 第52章 脾气不小 顾清漓的胳膊揽住了祁鹤的脖子,踮着脚抱住了他。 祁鹤的背微微弯了弯,极为顺手的揽住了她的腰,这个动作,他像是做了千百次般的熟稔。 罗琳看得目瞪口呆,“我靠……..” “那是顾清漓吧?这什么状况,她不是一直在纠缠向止吗?怎么现在和那个帅哥抱一起了………” “别是故意找个人来演的吧!” 演? 祁鹤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听到了不少脏耳朵的东西,又目睹了顾清漓翻书式变脸的全过程。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叫向止的人,她的早恋对象。 祁鹤心里确实憋了怒气,要不是怕给顾清漓招惹麻烦,他是真想把那些人的舌头给拔掉。 他没有松开揽着顾清漓腰的手,微微抬头,眸子和向止撞了个正着。 祁鹤的眼神实在是过于冷,向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嗤。 祁鹤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就这么个玩意,顾清漓到底是怎么看上的都是一个问题。 更不要说顾清漓会为了这么一个垃圾东西,来找他演戏了。 这里面的学生智商都有点低,情商也不怎么样,人品还烂。 怎么考得南城一中? 祁鹤的表情实在是过于直白,像把刀似的扎进向止的心脏,血淋淋的。 有点窒息。 “在学校门口不太好吧?你们学校的人嘴那么碎,不会给你惹麻烦吗?”祁鹤收回视线,小声地提醒顾清漓,手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腰,“回家再抱行不行?” 他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带着点轻哄的味道。 心颤了一下,像是被电了。 顾清漓松开揽着他脖子的手,脸有些泛红,“到时候就说你是我哥哥,不就好了吗?” 祁鹤的手垂了下来,“你以前跟别人抱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顾清漓,玩得挺花啊。” “………” 他在说什么! 顾清漓实在是受不了自己像个猩猩一样被围观,拽着祁鹤的手往外走。 祁鹤没动,看着她,“书包给我。” “哦。”顾清漓默默地把书包放下来递给了他,祁鹤拎起一边的肩带,懒散地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高一矮,太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站在门口的向止看着远去的背影,喉咙发苦。 顾清漓从来没有像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甚至连最简单的牵手都要他放狠话威胁她才肯。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该死的般配。 明明,顾清漓该站在他身边才对。 路绮梦看着向止盯着顾清漓的眼神,越来越执拗,几近疯狂。 一盆凉水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 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你是故意来找她的对吗?” 向止淡淡嗯了一声。 路绮梦突然觉得挺没劲的。 顾清漓当初被人拍下了不雅照以后,向止都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跟别人不清不楚,一直都在帮她抵挡流言蜚语。 结果呢?顾清漓最后连休学的决定都没有跟向止说过,一声不吭地就走了,紧接着就是分手。 那段时间,向止的妹妹病重,危在旦夕。 如果不是路绮梦一直开导向止,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向止明明说过,他对她是有好感的,让她再等等他。 现在他是在干什么? “向止,顾清漓不会再看你一眼了。”路绮梦看着他,突然觉得向止陌生的可怕,她笑了一声。 “同样的,我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 彻底离开了学校的区域,顾清漓动了动手,指头穿插进祁鹤的指缝里,然后握紧,十指交缠。 “你什么时候来南城的?” 祁鹤,“就今天早上到的。” 顾清漓愣了一下,这么早?他是乘飞机飞过来的吗? “那你怎么不提前说?” 祁鹤看她,“电话不接,视频挂断,然后跟我讲你要睡觉了,我怎么说?而且你每一次不开心,出了什么事情,不是都不跟我说吗?” 你不说,我也可以不说。 顾清漓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学校离家并没有很近,走路的话要走四十分钟。 顾清漓拉着祁鹤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你要带我回去?” “嗯?”顾清漓有些疑惑地看了祁鹤一眼,“不行吗?我家没有人。” “你一个小姑娘,带一个男生回去?” 顾清漓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小声的说了一句:“那你又不是畜生。” 祁鹤笑了一声,没说话。 他确实不是畜生,但是他想当畜生。 顾清漓家住在27楼,楼层的走廊寂静,光线有些暗。 钥匙插进钥匙孔,门把扭动。 打开门后,祁鹤和顾清漓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客厅乱糟糟的一片,碎瓷片散落得到处都是,椅子被踢得东倒西歪,可以说整个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个遍。 混乱不堪。 这是遭贼了吧? 祁鹤吸了一口气,当即就要报警。 顾清漓制止了他的动作,想马上原地去世。 昨天晚上发泄过后,因为太累,没有来得及收拾。 全然把这件事忘记得一干二净! 她居然还把祁鹤带过来看到了! 顾清漓啊顾清漓,真是蠢到家了…… “妹妹,你家进贼了。”祁鹤看着她阻止的动作,眉梢挑了挑,“不用报警吗?” 顾清漓绝望地闭了闭眼,“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其实我就是那个贼。”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祁鹤看了一眼里面的景象,又看了一眼顾清漓,有些诧异。 过了很久,他才懒洋洋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看不出来哦,阿狸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顾清漓拽着他走进去,让他坐在沙发上,“你等会,我收拾一下,很快的。” 满地都是各种碎片,能让她收拾? 别给自己伤着了。 祁鹤把书包放在了一边,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过来,手摁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待着别动,好好想想我前不久在京西跟你说过的话,我一会有事要问你。” “回答得不好,我是会打人的。” 第53章 他们都欺负我 “等………” 顾清漓刚想开口阻止他的动作,就见祁鹤已经有条不紊地收拾了起来,语气懒散的对她说:“快想。” 顾清漓噤声,眼帘垂了下来。 祁鹤捡起大块的碎瓷片扔进了垃圾桶,把书放在了桌子上。眼神扫过几张试卷上鲜红色的分数,眼神微微暗了暗。动作停顿了一下,把试卷压在了书底下。 他站起来扫视了一圈,在玄关位置找到了扫把簸箕。 看着混乱,其实还行,打扫起来不怎么费劲。 扫去地上残存的细小的渣滓和土壤,祁鹤把工具放回了原处,在厨房里洗了个手。 水声停下,祁鹤也走了过来。 “因为考试没考好,所以心情不好是吗?”祁鹤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跟你说过什么,记起来没有?” 任何事情都要告诉他,不要憋。 顾清漓记得,但她不会做。 她已经习惯了缄默无言,习惯了自己躲在角落里,用自己的方式消化掉不好的情绪。 并不想传播负能量,尤其是对祁鹤。 野玫瑰是要长在阳光下的。 顾清漓低着头,手指扣着沙发上的布料,沉默着没有说话。 “行,那我问你一个别的问题。”祁鹤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你刚刚从教学楼里出来的时候,笑得很开心,是在跟谁说话?” “朋友。”顾清漓对他说道:“她叫蓝夕。” 祁鹤的眉头皱了一下,表情微微沉了下来,“刚刚离得太远,我没怎么看清楚,不知道长什么样?” 顾清漓听着他的话,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视线,语气算不上好,“很漂亮,是个美术生。” 还没等祁鹤开口说什么,顾清漓就打断了他的话,“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嗯?” 顾清漓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看清她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看其他人? 祁鹤看着她有些冷下来的表情,心情莫名的愉悦了起来,阴霾散了一些。 顾清漓也是会吃醋的。 他蹲了下来,眼里带着点笑,胳膊抬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想什么?我这不是怕是个男的吗?” 手指带着点湿意,有些凉,却又总觉得很烫。 顾清漓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脸上带着点不自然。 “生气是因为成绩吗?”祁鹤直接带过了蓝夕的这个话题,指了一下放在一边桌子上的试卷,“跟以前的差距很大?” 过了好一会,顾清漓才点了点头,顿了顿,然后说:“就是觉得,脑子不是自己的了,没法用。” “嗯,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成绩不好,心情就不好,这不是很奇怪吗?”顾清漓的眉皱了起来,纠结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人会喜欢坏掉的东西,包括情绪,而且我已经习惯了。” 祁鹤的心口突然痛了一下,痛到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顾清漓说没有人会喜欢坏掉的东西,是觉得她自己也是坏的吗?她习惯了,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悲伤情绪,习惯了自己舔舐伤口。 伤疤被撕开,然后又强行愈合。 祁鹤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只有顾清漓知道。 他说不出话,撇开头时就看到了挂在阳台晾衣杆上的一件校服,只剩几片破布。 祁鹤的眸子闪了闪,然后看向她问:“就只是因为成绩下降了吗?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 顾清漓的手抖了一下,还有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挂在那边的破布,眼神阴郁。 这种事情,她连郝瑞泽都开不了口,又怎么能跟祁鹤说? 太恶心了。 “没………” 祁鹤打断了她的话,“顾清漓,我的脾气其实没有很好,我不喜欢猜来猜去,这很蠢。” 一直猜别人的心思,会非常的累。 向止差点在教室里对她不轨。 还有高二的那个夜里,她被向止扔在了半路,然后招来了一个畜生。顾清漓的耳朵里响起来衣服被撕破的声音,夹杂着快门按下时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 昏暗的环境里,满眼的眼泪模糊视线,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是狠狠的咬在了那个人的手上,血腥味在口中不断地蔓延,顾清漓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当时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如果当时没有人路过,顾清漓会死在那个晚上,她会死在十七岁。 这些事情,她要怎么开口?要怎么跟祁鹤开口坦白? 顾清漓的手冰凉,手心沁了一层冷汗,脸都白了几分,双唇轻颤。 “嗯?”祁鹤的一只手覆在顾清漓的脸上轻轻摩擦,另一只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语气柔和了下来,“说话。” 顾清漓的睫毛颤动,淡色的唇轻启,声音有点抖,“前几天我在教室里听到了楼下有声音,那个男的在做很过分的事情,女生在哭。向止以前,对我做过同样的事情,就在那间教室里。”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着祁鹤,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不止一次。” 顾清漓说得并不直白,但是祁鹤清楚,很过分的事肯定不是接吻拥抱这么简单。 祁鹤想到了那一次在楼下,顾清漓抗拒他接近的事情。 他捏着顾清漓的手紧了一下。 “他们都欺负我。” 在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滚烫的热泪从顾清漓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像久蓄而开闸的洪水。 汹涌,源源不断。 祁鹤的心口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不断地被漏进去的风肆虐,疼得厉害。 17年的夏天,初次见到顾清漓时,她的眸子亮得晃眼。18年的那个雪夜,却空洞得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悲寂。 判若两人,是那个畜生把顾清漓拉下来的。 祁鹤凑近了一些,手臂绕到她身后,把顾清漓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对不起,别哭。” 顾清漓的下巴抵着祁鹤的肩膀,落下来的眼泪染湿了那一片区域,他身上的味道愈发浓烈。 她缓了缓,鼻音有些重,“你刚刚还说要打我。” “骗你的。”祁鹤摸了摸她的头发。 “舍不得打。” 第54章 李今也死后,带走了顾清漓 顾清漓累得很,趴在祁鹤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听着她逐渐匀称的呼吸声,祁鹤轻轻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阿狸?” 顾清漓没有回答他。 动了动有点发麻的腿,祁鹤把她抱了起来,走到开着门的卧室里,放到了床上。 脱掉鞋,拉过一边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在走出房间时,祁鹤的眼神陡然变得阴沉下来,拳头捏的咯吱响,极致的怒火翻涌而起,他的眼眶微红了起来。 祁鹤握住大门的门把,走出去关门时放轻了动作。 向止这个人先放一放,他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祁鹤回到宾馆,快速地给郝瑞泽打了一通电话。 “问你个事。”电话接通后,祁鹤直奔主题,“蓝夕这个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听顾清漓说的?” 另一边的郝瑞泽被他问得愣了一下,“就上次顾清漓住院的时候啊,你当时也在。” “你在南城一中有没有认识的人?”祁鹤的语气严肃,“有的话你去问问,南城一中有没有叫蓝夕的美术生。” “行,等会我打给你。” 电话挂断,祁鹤看着相册里的视频。 是他刚刚在学校的时候拍的,顾清漓微微偏头,笑得耀眼,不断的对着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顾清漓说那是蓝夕。 可视频里,顾清漓的旁边空无一人,从始至终她都在对着空气讲话。 阳光明媚,此时此刻祁鹤却只觉得刺骨的冷。视频里有其他人的声音,让画面更加显得毛骨悚然。 祁鹤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满是烦躁和不安。 郝瑞泽找到了黄澄妤的企鹅号,是他以前加上的,因为这个人是顾清漓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兼室友。 他没有拐弯抹角地发什么“在吗”这种话,直接问:“你们学校有没有叫蓝夕的?是一个美术生。” 等了好一会,黄澄妤才回复。 她说,没有这号人。 郝瑞泽的心“咯噔”一下。 不可能,顾清漓明明说了这是她在南城认识的,因为穿着南城的校服,又是学美术的她才会去跟蓝夕搭话。 怎么可能会没有这个人! 除非……… 蓝夕根本就不存在,是顾清漓捏造幻想出来的人。 郝瑞泽的手机从手里滑了出去,掉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很大。 “怎么了?”郝瑞泽的母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鬼了?” “没有。”郝瑞泽从地上把手机捡起来,有些慌张地站起来朝卧室走,动作僵硬到了同手同脚,语气也有些发虚,“妈,我今天有点困,晚上吃饭的时候不用叫我了。” 说完还没等他妈妈说什么,郝瑞泽就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孩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郝瑞泽坐到床边,手指轻颤,找到了祁鹤的号码拨了过去,额头起了点冷汗。 电话很快被接通,郝瑞泽对着那边说:“问到了,蓝夕是假的。” 祁鹤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说:“我知道了。” “你跟顾清漓在一起吗?” “嗯。”祁鹤没有隐瞒,“我在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她在跟空气说话,问她在跟谁说话,她跟我说是蓝夕。” 郝瑞泽捏了捏眉心,怪不得提起蓝夕时顾成铭和苏玉梅都那么不对劲。 他们明知道顾清漓有幻觉,还让她一个人回南城去上学,是疯掉了吗? 真是想望女成凤想疯了! 祁鹤问他:“她什么时候病的?单纯的抑郁症不会有这种情况,到底什么病?” “应该是2018年十月份,李今也死了之后,没多久她就生病了,是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 祁鹤的指尖泛白,浓密且长的睫毛覆盖垂下,眼底翻滚着汹涌的情绪。 迟屿桉还没有查到这个事情的全部过程,迟傲凝说的祁鹤也没有全部相信。 迟傲凝还是第一次那么心虚,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只帮强奸犯打赢了官司,照迟傲凝的性格,根本不会慌成这样。 慌到仅仅只是见到作为挚友的顾清漓,就这么害怕被她报复,来找祁鹤和顾清漓撇清关系。 她一定还做了别的什么事情。 李今也死后,顾清漓也死了。 她因为李今也,变成了一个病人。 如果顾清漓以后知道迟傲凝是强奸犯的帮凶,很有可能也是杀死李今也的凶手,那么作为迟傲凝唯一的儿子,祁鹤也会是顾清漓的仇人。 祁鹤不知道顾清漓知不知道迟傲凝,他也不敢问。 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顾清漓如果真的想要他的命,他双手奉上就是了。 本来他就该死的。 死在爱人手里,他稳赚不赔。 郝瑞泽听到他笑得有点诡异,心里慌了一下,“怎么了?你要干嘛?” 祁鹤敛了敛神色,“没怎么,就是在想,如果直接告诉她说这个幻觉是假的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问题也让郝瑞泽沉默了。 他不太了解这个病,如果不是顾清漓,郝瑞泽甚至不知道有这样的病存在。 这种让自己活在虚假世界里的病,编造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幻象,幻想出另一个人的存在。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那医生早就告诉顾清漓了,她看了那么久的医生,现在都还不知道蓝夕是假的,说明医生没告诉她。” “祁鹤,你别乱来。” “你怎么知道医生真的没告诉她?”祁鹤扯唇笑了笑,“我不是蠢货,知道该怎么做。” 挂掉电话,祁鹤再次打车回到了顾清漓家。 却在家门口看到了一个男生。 祁鹤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是向止。 他还没去找他,这个人渣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在睡觉,不会给你开门的。” 向止听到祁鹤的声音,偏头看了过去,祁鹤的眼神无比阴鸷,像是山野间的一头狼,压迫感十足,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 阿漓,这个男生是这么叫她的。 向止的眼神微动,“你跟顾清漓关系很好?” 祁鹤的唇边慢慢浮现出一抹弧度,阴冷而致命,“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回答你这个问题?” “你也配?” 第55章 她家有钱,我没有办法 亮着暗灯的走廊格外的安静,周遭的空气温度慢慢的下降,逐渐凝结成了冰渣,冷得让人窒息。 向止看着站在那的祁鹤,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阴鸷狠戾,又挂着明晃晃的不屑和嘲讽。 是他最厌恶的模样,让人想吐。 这个人刚刚说什么? 说他没有资格,说他不配。 向止的手逐渐捏成了拳头,直直地对上他的眸子,“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顾清漓在我和她提分手以后,自杀过两次。” “你还觉得我没资格,我不配吗?” “顾清漓没有我会死,我没有她也会死。” “我们很相爱。” 祁鹤的眼神没有一丝变动,只是握紧的拳头发出了清脆的咯吱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的清晰。 真的爱的话,就不会当畜生了。 顾清漓为了他自杀?他是活在梦里吗?这个人脑子铁定是有什么毛病,该去看病的人不是顾清漓,是向止。 “砰!” 祁鹤没回答他的话,也没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拳头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发出一声闷响。 向止的嘴角被打得裂开,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这人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真疼啊。 祁鹤比向止高了半个头,此时看着他像是在看一条死狗。他伸手抓住向止的衣领,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拳头不间断地砸在他的脸上。 脸上带着极重的戾气,理智快要从他的大脑中抽离,只想打死眼前的这个畜生。 祁鹤的眼睛染上了一层红,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手掌掐着向止的脖颈,愈发的用力。 向止的脸上都是鲜红色的血,窒息感席卷而来,意识开始涣散。 隔音效果不算好,屋内刚醒来不久的顾清漓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和痛苦的闷哼声。 她的心头跳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谁在外面打架? 顾清漓站到门前,踮着脚透过猫眼往外看。 这一看不要紧,她的魂都要被吓飞了。 是祁鹤! 顾清漓快速地打开门,引入眼帘的场景让她的瞳孔缩了一下。 向止被祁鹤掐着脖子压制在地上,一张满是血迹和淤青的脸涨得已经有点发紫了,而祁鹤像是看不见似的,面无表情地越来越用力,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暴戾。 “住手!”顾清漓走出去,一把抱住了祁鹤的胳膊,“快松手!” “他会被你掐死的!” 消失的理智在听到顾清漓的声音时渐渐开始回笼,祁鹤的嘴唇抿的很紧,手掌从向止的脖子上移开。 “咳咳——!” 向止猛烈的咳嗽,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涨紫的脸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他的脸都有些肿了起来,鼻子和嘴角都挂着血,看着很严重。 顾清漓来不及去质问向止为什么会在她家门口,而是轻声开口询问他:“自己能走吗?楼下就有医院。” “不能走你能送我下去?” 顾清漓看了一眼祁鹤,他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不管先动手的人是谁,如果闹到警察局去,祁鹤都是要吃亏的。 “只要你不报警。”顾清漓将视线从祁鹤身上撤回来,转而看着向止,她抿了抿唇角,声音很轻,“我可以亲自带你下去。” 祁鹤听着顾清漓说出来的话,身体僵了僵。 向止微微坐直了身体,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如果我报警呢?” 顾清漓的脸色和眼神未变,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那你赶紧去,警察局就在小区对面,过马路的时候最好被车撞死。” “我前几天已经告诉过你的好伙伴们了,让他们给你定制棺材和花圈。” 只要你不报警,我就陪你下去。 但是你要是报警了,你就去死吧。 啧,好刺耳的话。 他的顾清漓变了好多,脾气和性格像是燃烧的烈火,又烫又伤人。 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讨人爱,一如既往地恨他。 向止突然笑了起来,将手伸了出去,看着顾清漓说:“走吧,扶我一把。” 祁鹤看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压抑下去的暴戾又“噌”地升了起来。顾清漓在他动手前,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说:“你进去,在家里别出来。” 说完她低头亲了亲他沾了血的手背,“我很快就回来。” 向止看着她下意识亲昵的动作,喉咙堵了一下。 祁鹤的眼睫颤了颤,然后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顾清漓一眼后走进了房门。 顾清漓看了一眼向止伸过来的手,将自己的手缩进了衣袖里,隔着一层布料捏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搀了起来。 这件衣服以后不能要了。 小区是新小区,住户并不多,来往的人也没有几个。 还好顾清漓家的那个楼层没有其他人,不然这么大的动静,真的会难以收场。 “他是谁?” 走在路上,向止笑着问她。 顾清漓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直截了当地说:“男朋友。” “因为他对你好,你就和他在一起,是这样吗?”向止冷笑了一下,“他想睡你,你是不是也给他睡?” 这时候刚好走到了医院门口,顾清漓松开他的手,停了下来。 也?这个“也”字向止究竟是有什么脸说出口的! “高二的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回家的那个晚上,你为了路绮梦把我丢在那里,我才会被别人盯上,才会被拍下来那些照片。” 顾清漓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凉了下来,“在学校里,他们说我是烂人,破鞋,你说你不介意,你默认了,你明明知道所有的真相,明明可以证明我是被欺负的那个,却还是跟着其他人一样在造谣。” “每一次你不高兴都要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接吻,拥抱,牵手,不分场合地这样欺负我,以至于被人抓到把柄被全校通报批评的时候,被骂不检点的人还是只有我,你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吗?你有承认是你强迫我的吗?” 顾清漓的眼里是滔天的恨,眼眶开始发红,“你早就知道路绮梦有很多我们两个的照片,你没有去找她把照片删掉,还纵容她把照片散播出去了,甚至发到了老师那里。” 她的语气顿了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划过一丝暗光,“我现在甚至怀疑那天晚上想对我不轨的人也是她找的。” “向止,我说的对吗?” “早恋的事情是她举报的,但是强暴你的那个人不是她找的。”向止撇开视线,鼻子里渗出来鼻血,他用手抹了一把,声音小了下去,“我妹妹治疗的费用,是路绮梦帮忙的,她家在南城算是有权有势。” “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 顾清漓不止一次的提过分开,是向止一直用偏激的手段死死的拉着她,才会惹来路绮梦的嫉恨,被害到如此地步。 现在他告诉她,他没有办法? 第56章 蓝夕是假的 “啪!” 顾清漓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力气大得她自己的手掌都有些发麻。她的脸上起了一层薄红,声音都有些破音,“踩着我的躯体向上爬,还敢三番两次来纠缠我!” 顾清漓甩了甩那只发疼的手,嘴唇勾起一抹恶劣的冷笑,“实话说,在一起的那两年,一想到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我都恶心得想吐。你觉得我缺爱,所以廉价,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再廉价我也不喜欢你,祁鹤是我主动追的,你有什么资格跟他相比?你也配?” “赶紧和你妹妹一起去死吧,混蛋。” 向止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刺破了,脸蓦地变得苍白,染着鲜红的双唇轻微地颤抖。 顾清漓没有再管他,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到小区楼下时,她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颤抖的手指按了录音机的终止键。 她裁掉了诅咒向止去死的那部分,确认没有问题后将录音发到了学校的论坛和各种聊天群里。 又拷贝了一份发给了慕芸熙,后面补了一句:你那边存一下,以后我有用,其他的别管。 做完这些,她删除了所有聊天记录和这条录音。 那天晚上对她不轨的人后来并没有抓到,报警也没有用。 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并且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个未成年,后来就没有再管过。 顾清漓当时被吓得六神无主,单纯地认为是个喝醉了的醉鬼,一直到那些拍下的照片被散播到了学校里,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真的是毫无关联的路人的话,为什么要拍照片散播到学校里? 向止刚把她扔在那里,他前脚刚走没多久,那个人就盯上她了。 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计谋好的。 顾清漓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路绮梦,但是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她也在怀疑是她。 而且顾清漓能感觉得到,如果当时不是有路人经过,他真的会把事情做到底。 不是向止就是路绮梦。 向止为了有给他妹妹治病的钱,会把她卖了不是没可能。路绮梦就更不用说了,她嫉恨自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肯定是两个人中的一个。 没关系,只要是贼就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呕!” 顾清漓的脸突然一白,蹲下身体干呕了起来,胃里的酸水烧得她好痛。 缓了好一会,她才往家里走。 她出门时并没有带钥匙,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门被开得很快,顾清漓被祁鹤拉住手腕一把扯了进去,门被关上发出重重的声响,顾清漓的背贴在了门板上,祁鹤轻轻掐住她的脖子摸了一下。 顾清漓被吓了一跳,手条件反射般地推搡着他的胸膛,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直冲头顶,开始沸腾发烫。 祁鹤的眼睛看着她,幽深得像寒潭。他俯身低头,在她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顾清漓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眼尾红红的,蒙了一层水雾,是极致的我见犹怜。 泛白的唇也有了颜色。 “下去干嘛了?”祁鹤的声音有些哑,像砂纸一样的颗粒感。 “就到医院门口,我就回来了。”顾清漓捏着他覆盖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往外扯了扯,这个动作有点过于强势了,“什么也没干。” 祁鹤没有松手,还磨了一下,“我是学法的,还没真的丧失理智要掐死他。” “根本不用搭理那个畜生。” 顾清漓的呼吸停了停,然后看他,“所以你为什么打他?” “他说的话我不爱听。” “什么话?” “你爱他的话。” 顾清漓默了一瞬,然后问:“还有别的吗?” 祁鹤没隐瞒,“说你为了他自杀未遂,为了他不要命,然后跟我说你们绝配。” “人渣的话不用信。”顾清漓身上起了点汗,但是手却依旧很凉。她想了想,然后对祁鹤轻声说:“一次是因为李今也,一次是因为蓝夕,不是因为他。” 祁鹤的呼吸抽了一下,有点岔气。 过了会,他松开顾清漓,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 “顾清漓,蓝夕是假的。” 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沉沦在幻象里,时间越长,就会越痛苦,然后在某一天独自死去。 顾清漓足足愣了好几秒,疑惑着看他,然后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什么假的?” 祁鹤再一次重复,“世界上根本没有蓝夕这个人,她是不存在的。” 他的神情认真,语气笃定,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顾清漓的心“咯噔”了一下,眉心拧在了一起,“你是不是发烧了?你刚刚才问过我呀,我今天出教学楼的时候和蓝夕在一起,你不是看见了吗?” 祁鹤索性拿出手机,调出视频放到她眼前。 欢声笑语的声音传进顾清漓的耳朵,她看着视频里自己一个人从教学楼里出来,脸上展现出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嘴唇轻启,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而本该站在她旁边的蓝夕,却没有踪影,有的只是空气。 视频里的这一幕无比的诡异。 这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呢!当时蓝夕明明就站在她旁边,她还在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手机从顾清漓的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可能! 顾清漓的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了,大脑是一片嗡鸣,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不对,这根本就不对!”她抬起手用力抓着祁鹤的手臂,原本有些红润的脸和嘴唇立刻变得无比苍白,“你在开玩笑对不对?视频是假的对不对?我真的见过蓝夕的,她碰我的触感,说话的声音,这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她长得很高,比我高一个头,很漂亮,穿着一中的校服,上面总是会沾着颜料,那个味道我还记得!” “上次她给我打电话的通话记录还在的,我找给你看………” 顾清漓的手颤抖着解锁,点进通话记录不停地往下滑。 越往下,心越是往下沉。 一直滑到底,都没有蓝夕的那通电话。 她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所有关于蓝夕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都在向她彰显着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蓝夕是假的,祁鹤没有骗她。 顾清漓感觉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掉了,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的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对,她在梦里!她一定是在做梦! 只要在梦里自杀,她就可以醒过来了,就能找到蓝夕了! 这样想着,顾清漓的眼睛就看向了一边的厨房,她拽着祁鹤的衣角站了起来,然后快速地冲进去,拿起了台上的水果刀,下一秒就要朝着自己刺进去。 “阿狸!” 第57章 进口和国产 刀尖刺破皮肤,鲜红的血液缓缓溢出,染红了刀刃,顾清漓却没有感觉到痛。 祁鹤的手掌握着刀刃,被划出了一条长而可怖的口子。他咬着牙,转手握住刀柄,将它扔进了水池里。 哐当一声。 手上不断流出的血液滴在了顾清漓的手背上,她的脸白到了透明,牙齿不停地打颤。 是热的,能感觉到温度。 这不是梦。 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顾清漓的喉间溢出痛苦的哀叫声。 “是假的,都是假的………” 蓝夕是假的,李今也是假的,祁鹤是假的,顾清漓得到的爱也是假的。 整个世界都是她给自己捏造出来的幻境,她自己早就死掉了,早就烂在了那个精神病院里。 尸体的腐臭味钻进鼻孔,紧接着顾清漓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那是她的脸,那么白,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救救我………” 她的眼睛突然睁开,直愣愣地盯着顾清漓,干裂没有唇色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地说着“救我”。 “啊!” 顾清漓看着“她”坐了起来,瘦骨嶙峋的双手扯住了她的裤脚,不断地摇晃着。 真实的触感让顾清漓大脑发麻,除了能发出凄厉的尖叫,她的双腿无法动弹半分。 “滚开!滚开!” 祁鹤不管自己的手还在汩汩地冒血,双手拍着她的脸颊,任由她苍白的脸染上刺眼的红,“顾清漓,看着我,看着我!” 顾清漓的全身都在剧烈地抖动,听到祁鹤的声音她缓缓将视线移到了他脸上。 突然她惨淡的笑了一下,双眸失去焦点,宛如深邃的黑洞在吞噬着一切光明,没有生气,“你也是假的,都是假的。” 祁鹤急切地牵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你能感受到吗?能感受到我的温度吗?” 很湿,很热,很烫。 “跟我走,走!”祁鹤一把拽着她走出厨房,顺手捡起来落在地上的两个手机。 落地窗被祁鹤拉开,风从阳台上刮了进来,吹在了顾清漓的脸上。 未干涸的眼泪满脸都是,这么一吹冷得刺骨。 祁鹤拽着她的手,摸向上面摆放的各种绿植,经过仙人掌的时候,祁鹤也没停下来。 手指被刺了一下,疼痛从指尖传遍全身,顾清漓的眼睛亮了亮。 “能感觉到吗?能闻到味道吗?能看到颜色吗?”祁鹤偏头看她,“风,这些植物,还有栏杆,你都摸得到,还能感觉到疼痛。” 他停了停,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相机塞进她手里,扶着她的手按下快门键,再退到图册,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世界是真的,顾清漓是真的。” “风,花,月,夜。”祁鹤将手机随手放在地上,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额头贴着额头,“还有我,全部都是真的。” 额头温热的触感,还在冒着血珠,有着丝丝痛意的指尖,祁鹤凑近时扑过来的气息,让顾清漓逐渐变得清醒,瞳孔开始聚焦。 她抬手,手掌摸过祁鹤的脸颊,一路向下,摸到他掌心粘糊糊的湿感时,下意识地用了点力,祁鹤“斯”了一声。 低头就看到了那道还在流血的口子。 顾清漓把手缩了回去,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慌得六神无主。 “去………去医院!” ——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顾清漓站在祁鹤旁边,用棉签帮他摁住打了破伤风的那只胳膊。 酒精倒在掌心的伤口上,祁鹤吸着凉气。 “伤口不算深,记得每天换药,不要碰水。”医生给他缠上纱布,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情侣之间吵架打架也很正常,但是也不能动刀子呀!这要是再用点劲,还得了?” “………” 顾清漓低着眼,听着这句话摁着棉签的手用了点力。 “好了,开点消炎药,拿点药水和纱布就可以了。” 从医院里出来,夜已经深了。 顾清漓一言不发地跟在祁鹤身后,脸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在昏黄的路灯下也白得像雪。 祁鹤顿了顿步子,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捏了捏,然后皱了皱眉。 好细,像是稍微用力就能掰断。 他微微偏头,低眸看着她,“吃什么?” “不饿,不想吃。” 从学校里出来到现在,闹腾了这么久都还没吃饭,还不饿。 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祁鹤没再问她,路过一家馄饨店时停了下来,拉着顾清漓走了进去。 店里人有点多,祁鹤要了两份小馄饨,打包带回去吃。 开门的时候,顾清漓弄了半天也没成功把钥匙插进去,她的手颤得厉害,完全不听使唤。 她抿着唇,眉毛一皱,握着钥匙的指尖开始泛白。 要生气了。 祁鹤握住她的手,成功将钥匙插了进去,扭动了几下,门被打开。 顾清漓坐在椅子上,看着祁鹤推到她面前的馄饨,上面飘着紫菜和虾皮,香气四溢,很有食欲。 但是,顾清漓光是这样看着,就已经开始反胃了,更不要说去吃它了。 祁鹤看着她的表情,拿起配的勺子,舀了一个吹凉了喂到她嘴边。 顾清漓偏头,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捏着衣角,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语气里全是抗拒,“你吃,我不饿,不要吃。” 全身都竖起了刺,祁鹤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清漓。 像刺猬。 “你是铁打的?” “………”顾清漓没搭话,依旧偏着头躲得很远,好像那不是食物,是毒药。 就这样一直僵持了很久,祁鹤看着她,眼神淡了下来,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 “你是想要我用嘴喂你吗?” 顾清漓愣住了。 祁鹤在说什么?用嘴?怎么用嘴? 安静了几秒钟,顾清漓看向祁鹤,语气淡定从容,“进口的比国产的好吃。” 第58章 我和阿也会一直看着你 进口比国产好吃。 祁鹤没说话,低头将勺子里的馄饨咬进了嘴里。 “!!”顾清漓见他来真的,头不断地往后仰,“我开玩笑的!我说着玩的!” “那就自己吃。”祁鹤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眉梢挑了挑,“挺好吃的。” 顾清漓吸了口气,将碗拿了过来,祁鹤转手想拿个新勺子给她,还没递过去,她已经就着他用过的那个舀了一个塞进了嘴里。 祁鹤默默地收回动作,唇角扬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她倒是一点都不嫌弃。 咸香味十足,在味蕾盛放。 却怎么都无法下咽,好想吐……… 顾清漓呆坐在那里,表情是说不出的痛苦,脸色在红与白之间交替。 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眉心拧了起来,祁鹤摊开手掌放到她嘴边,“吐掉。” 吐他手里? 不要,好脏的。 顾清漓挥开他的手,站起来走了几步,吐进了垃圾桶里。 祁鹤扯了几张纸递给她,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你多少天没有吃饭了?” “三天?五天?一个星期?” “或者说你只是胃不舒服,反胃?” 顾清漓低眸,声音轻柔,“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需要什么理由?饿几顿死不………” 祁鹤没等她说完,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朝外走。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顾清漓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笑了起来,一眨眼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祁鹤就这样走了,像从来都没有来过。 她趴在桌子上,眼泪打湿了衣袖,像下雨,怎么都止不住。 心里也在下着连绵不断的雨。 “阿狸,阿狸………”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是蓝夕。 顾清漓抬起头,朝着声源处看过去,蓝夕安安静静地站在卧室门口,漂亮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 “阿狸,过来。”蓝夕冲着她招了招手,顾清漓站起来,快速地朝她奔了过去,在她要抱住蓝夕的时候,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扑了个空。 顾清漓怔住,回头看她。 蓝夕对上她的视线,笑得灿然。 顾清漓看着她的那张脸逐渐和自己的重合,瞳孔微缩,那些被她刻意藏起来的记忆此时像海潮一样朝她扑了过来。 如果没有那些糟糕的经历,顾清漓就会活得和蓝夕一样,自信,阳光,追寻自己画家的梦想。 蓝夕是假的,是她幻想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顾清漓不够漂亮,身材过于矮小,她不活泼,不明媚,阴暗的是臭水沟里的老鼠,是让人恶心的蛆虫。 不得已她放弃了学业,也没有办法再拿起画笔。 病态偏执的执念,让她捏造出来了另一个顾清漓,她想象中的顾清漓,从死里逃出来的顾清漓。 命名为蓝夕。 “对不起,阿狸,”蓝夕的手抚摸着顾清漓的脸颊,她的表情像是在哭,“让你这十几年都活得那么辛苦。” 被姐姐殴打,被同学殴打。失去挚友,失去梦想,被关进精神病院。 一次次爬起来,却又一次次被他们推进深渊,然后再次咬着牙爬起来。 “你是极致,是可爱,是不尽的烟火,是不落的夕阳。你不是希望也不是光,你就是你自己,一束在月光下肃冷绽放的白玫瑰。白是夜的白,玫瑰是我,也是你。” 顾清漓的双唇颤抖着,“所以你现在要走了吗?” 蓝夕笑起来,将顾清漓抱在怀里,“我以后不能再来找你了,也不会再让你看到我。但是我和阿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阿狸,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活下去才能报仇。为我,为阿也,为你自己。” “去吧,去祁鹤身边,去光明的地方。” 耳边渐渐安静下来,眼前的蓝夕渐渐消失不见,顾清漓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门锁在扭动,然后门又被关上,一阵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顾清漓的卧室房门没有关,一眼就能看到面对着床铺,背靠着墙缩在那里的人。 祁鹤放下手里的一大袋东西和钥匙,朝着她慢慢走了过去,胳膊伸长,手掌放在了顾清漓面前,“起来………呃!” 一阵天旋地转,祁鹤被顾清漓卡着腰压在了床上。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哭。 祁鹤的心头一怔,抬起胳膊,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安抚这只受惊的兔子。 “你现在,是不是想算了。” 顾清漓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断断续续地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没有人会想跟一个疯子待在一起,她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病人。 快没有救了。 祁鹤拍着她背的手停了下来,“什么算了?” “分手。” 祁鹤单手撑着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拽了一把顾清漓的帽子提了一把,姿势从趴在他身上,变成了坐在他腿上。 “你刚刚说什么?”祁鹤拦着她的腰,眼睛微微眯了眯,“我没怎么听清。” “我说,你现在,要不要和我分手?” 祁鹤的语气陡然变冷,眼神都阴沉了下来,像结了一层薄冰,“都要分手了,还坐在我腿上?” 顾清漓愣了几秒,脑子里塞了一团乱麻。 不对,不对。 顾清漓是在问他要不要跟她分手,不是她要和祁鹤分手。 “嘶——疼!” 祁鹤在她愣神的功夫,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顾清漓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好痛! “你想的美!”热气喷洒在耳边,全身迅速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耳朵又疼,又痒,又麻。 祁鹤的手掌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神在她的唇瓣上停了一秒,然后重重地贴了上去。 撬开她的牙齿,贪婪地攫取她的气息,肆意掠夺,唇舌交缠。 “唔………”顾清漓的双眸瞪大,身体抖了一下。 他!他伸舌头了! 祁鹤微微松开她,呼吸灼热不堪,连看在她身上的眼神都是烫的,“抖什么?喊我。” “什么………” “喊名字,我是谁?”手掌可以感受到顾清漓脖颈上跳动的动脉,一下又一下。 顾清漓从来没有对他喊过自己的名字,想听。 “祁……祁鹤。” 顾清漓抖得厉害,叫他的名字时,总觉得有一种羞耻感。 脸好烫,身上也好烫,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完全靠祁鹤带动。 她要化掉了。 第59章 她会是最完美的棋子 顾清漓被亲得七荤八素,毫无招架之力,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脸憋得通红,轻轻哼了几声。 祁鹤摸到了她的眼泪,这才松开她,指尖轻轻擦了一下她的眼角,“哭什么?” “累了。”顾清漓今天掉的眼泪实在是太多,感觉眼睛肿得都要睁不开了,“而且你咬得我很痛。” 娇气。 “还分吗?” 顾清漓趴在他的肩膀上,“我说的是你要不要和我分手,我没说我要跟你分手。” “对我有意见?不好意思跟我说,然后来问我要不要跟你分………”祁鹤停了一下,换了个词:“分道扬镳。” 那两个字,是真的刺耳。 刺耳到让祁鹤想要弄坏她,让她再也说不出来话。 对祁鹤有意见?她对他能有什么意见?长得帅,声音好听,性格和人品都很好。 顾清漓觉得,他全身上下都在她的审美点上。况且,她哪里来的资格对他挑三拣四,现在该问这个问题的人难道不该是她吗? “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现在是该我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是个病人。” “不对,说好听点那是病人,其实就是一个疯子。”顾清漓的两条腿耷拉在半空,脚尖踢到了床板,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也在祁鹤心里狠狠敲了一下。 不是刺痛,而是酸胀的痛,绵绵不断,是持续性伤害。 “我对你确实有一点意见。”祁鹤的手指勾着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又放开,“你不够信任我,可能也不够喜欢我。” 顾清漓猛地坐直身体,瞪大眼睛刚想反驳,就被祁鹤手动闭了麦。 他的食指竖起,摁在了顾清漓的唇瓣上,褪去情欲的眼睛变得深邃,“如果这次我没有来,你到最后都不会跟我说你为什么不高兴。然后自己解决掉畜生,事后你也不会再告诉我。身体不舒服,有厌食症状,你也没有告诉我。” “你现在肯跟我说,都只是因为我亲眼看到了,你瞒不了我。顾清漓,你就差把“我不相信你”这句话贴在脑门上了。” “没有不相信你。” 我最喜欢你。 顾清漓没有说这句话,她拨开祁鹤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低着眸子,“会把你吓跑的。” “哦,原来我在阿狸眼里是废物。” 这又有什么关联吗? 正常人看到她这样的,不都是会躲的吗?她只能藏起来,然后装得和别的女生一样,一样的快乐,一样的明媚。 “没有的事,我就是想………”顾清漓抽了一下,吸了一下鼻子,“让你多喜欢我一点而已。” 要哭了,怎么这么爱哭? 顾清漓,顾清漓。 还真是水做的,一点都不冤枉她的这个名字。 祁鹤的手从她的袖子里钻了进去,抚摸着那片凹凸不平,慢慢摩挲。 增生的疤痕有很多条,可见每一条都不浅,剩余其他细小的疤痕也数不胜数。 顾清漓对待自己,还真是一点都不手软,她都不会痛的吗? 想到那个畜生说的,顾清漓自杀过两次。 一次是为了李今也,一次是为了蓝夕。 祁鹤的声音喑哑,又带着点温柔缱绻,像是安慰,像在认真地回答她问的问题,又更像是在承诺。 “顾清漓,别再轻生。” “我爱你。” 顾清漓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暗光,连同唇角都在微微上扬,挑起一抹不太明显的弧度。 很快被顾清漓不着痕迹地压了回去。 “酸奶和牛奶,还有其他的一些零食,你自己挑着吃。”祁鹤抱着顾清漓站了起来,往外走。 突然的腾空让顾清漓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子,祁鹤把她从卧室抱到了客厅,放到了沙发上。 桌子上放着两大袋东西。 “………” 你这是每一样能吃的零食都拿了一袋吧? 顾清漓拿了一盒纯牛奶,插上了吸管,猛吸了一大口。然后牙齿狠狠地咬了一下吸管,缩在沙发的边缘。 后知后觉,她的耳垂和舌根都很痛。 罪魁祸首现在云淡风轻地坐在她对面,把玩着手机。 祁鹤是一个隐藏的变态,尤其是在亲人的时候,恨不得要揉碎她的骨头。 放在桌子上的,顾清漓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祁鹤离得近,下意识看到了弹出来的消息框,看到了“临嘉树”三个字。 像是个男生。 还有些熟悉,他总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顾清漓放下还剩了半杯的牛奶,捞起手机解锁,看了一眼后她的眼神怔了一下,手指顿了顿。 【临嘉树】:你认识祁鹤? 紧接着,他发过来了一张在京西的高铁站,她和祁鹤接吻的照片。 !! 顾清漓看着照片上的画面,脸有些发红,给他回了个问号。 临嘉树居然还有偷拍的坏毛病! 尤其是这张照片拍得还挺不错,角度和光线都很………适合这样的氛围。 等等,临嘉树怎么会知道祁鹤的名字? 【顾清漓】:你们认识? 【临嘉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妈妈很厉害,是京西出了名的金牌律师,从来没有过败绩。就算是在樱洲,也有不少人知道这个名号。 顾清漓看着临嘉树发过来的这段话,心里还是惊了一下。 她听郝瑞泽说过,祁鹤家里的人都是律师,但是并不知道有这么厉害。 怪不得,祁鹤的家里人一定要让他去学法学。 【临嘉树】:如果作为律师,没有帮助受害者讨回公道,反而助纣为虐,为罪人脱罪。姐姐,你怎么看? 顾清漓再一次想到了翟艺澄。 这个校园欺凌的人渣,也是学法的,也会去帮她的同类脱罪。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回了一句话过去。 “祖宗十八代都应该下地狱。” 临嘉树看着她回过来的这句话,唇角勾了起来。 顾清漓和他一样,不愧是病人。 他们的三观和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 他和她是同类,是世人所说的疯子,是怪物。 临嘉树捏着手机,放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黑暗里他笑得像是鬼魅。 他没有找错人。 “姐姐,你会是一颗最完美的棋子。” 第60章 比他写的好看 祁鹤看她的脸色一会白又一会红,现在表情又有点发冷,眉心微皱。 “你跟这个叫临嘉树的,聊得很高兴?” 顾清漓抬眼看他,笑了一声,“好酸哦。” “是挺酸的。”祁鹤没有否认,接着问她:“聊什么了?” 她微微坐正了身体,语气有些散漫,“就问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作为律师没有帮受害者讨回公道,反而助纣为虐,问我对这种事情是什么看法。” 祁鹤的手一僵,过了好几秒,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你怎么想的?” 顾清漓扯了扯唇,“我回的是,祖宗十八代都要下地狱。” 是吗? 祁鹤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然后开始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顾清漓被他这个表情看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祁鹤长得好看,笑起来自然也是好看的。 就是……… 感觉祁鹤笑得有点苦,又带着点悲。 顾清漓磕巴了一下,“怎………怎么了?”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我可能歪了,推崇连坐制,极端了一点。” 她还以为是她说出来的话,吓到了祁鹤,觉得她不正常,才给了一个这样的解释。 “正常人不都应该是这样的想法?”祁鹤敛了敛神色,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没什么极端的。”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顾清漓没有多想,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剩下的半杯牛奶都喝了干净,又忍着啃了一块饼干,胃里才算是舒服了一点。 没有那么烧了。 祁鹤看了一眼时间,提醒她,“你是不是该吃药了,已经九点了。” 顾清漓没说话,乖乖地进卧室里拎出来一袋药,按照用量,倒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在祁鹤的注视下,咽了下去。 “那你能不走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能不走吗?能留下来吗? 顾清漓要他在这过一夜?孤男寡女,还是她主动邀请。顾清漓是真的对他太放心过头了,她真觉得祁鹤是正人君子。 祁鹤靠着椅背看她,“不太能,你还太小,我是不当畜生,但是我自控能力不太好。” “………” 顾清漓的脸涨红,重重的咬了咬下嘴唇,她刚刚怎么能说出来那种话的? 今天掉的眼泪怕是回流到大脑了。 顾清漓坐回沙发上,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会锁门。” “呵。”祁鹤被她这句话说得没忍住轻笑出声,又带着点不屑,“阿狸,我会撬锁。” 顾清漓闭嘴了,她说不过祁鹤的。 新开的艾司唑仑效果不错,所以对顾清漓来说,比之前吃的阿普唑仑好得多,阿普唑仑她后来一次性偷偷加量到三颗都不一定有用。 最后还是祁鹤把她抱到床上的。 顾清漓的房间很暗,窗帘拉得紧,连灯都要暗许多。她偏爱素色,床单被套和陈设都是黑白色。 拉过被子的时候,一个盒子被抖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祁鹤看着那个盒子,眼神顿了顿。 弯腰捡起来,眼神惊诧。 是香烟,还是利群,打开看还剩下几根,烟草味很浓。 顾清漓的内心跟她的外表一点都不搭,她真的很不乖。 祁鹤把烟盒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离开的时候,极其轻柔地关上了门。 萧条的大街,风拂过树叶,哗啦啦地响。 祁鹤靠在床头,半躺在床上,眉宇间是褪不去的烦躁。 微信里迟傲凝连着给他发了四条信息,都是在询问他到底在哪里,让他在六号一起去时家赴宴。 赴什么宴,鸿门宴么? 祁鹤一直都没回,最后甚至觉得太烦了,直接对迟傲凝开了信息免打扰。 迟傲凝自己愿意当时家那个老头的金丝雀就算了,还想要把他拉下水,一起沦为别人随便摆布的破伞。 她为了钱和名利去给他们卖命还不够,还要祁鹤去当她的接班人,继续跟这群道德沦丧的人共舞。 一手算盘打的“啪啪”响,迟傲凝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到他脸上来了。 “啧。” 真是有够烦的。 祁鹤点开卖票的软件,把回京西的时间定在了五号。 他不能在南城待太久,到时候迟傲凝在学校找不到他,没准真的会直接找上顾清漓。 时家,他也确实很久没再去过了。 也的确该去一趟,看看将他的编程代码偷去的贼,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副嘴脸。 —— 顾清漓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她已经太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愉悦,祁鹤买来的粥她都极其乖顺地喝了个干净。 祁鹤也是真的在教她做题,而且还很厉害,简单一句话就能直击要点,清晰明了。 顾清漓忍不住问他:“你高考的时候不是理科吗?怎么这些你都会,还背的那么熟?” 祁鹤眸色暗了暗,然后气定神闲的说了一句:“中途转文了。” 中途,转文了? “别分心,做题。” 顾清漓没多问,哦了一声。 祁鹤随手翻起来她的书,刚好翻到了那本裴言给她整合出来的数学笔记,他的眸子沉了沉。 上面的字,跟顾清漓字迹是天差地别,明显是个男生的。 顾清漓握着笔认真的做着面前的试卷,没注意到祁鹤的神色。 顾清漓没有情绪的时候表情一直都是恬淡柔和的,配上那张长得极其纯情的脸,和那双阴郁却漂亮的眸子。 纯白又阴郁,迷人心窍。 他的阿狸,的确很招人喜欢。 祁鹤的视线过于强烈,顾清漓被他盯得很不自在,抬起头看他,“你这样看我干嘛?” “哦,看你招蜂引蝶。”祁鹤翻了翻那本笔记,语气很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这个男同学,还挺有耐心的,连数学公式的笔记都给你写出来了。” 他的阿狸,还挺招人疼。 顾清漓,“这本笔记又不是单独给我的,用完了我还要还回去的。而且我在学校的名声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了,哪里能招蜂引蝶?” 祁鹤把笔记本合上,轻轻地扔在了桌子上,扯了扯唇,“我能给你写十本这样的笔记。” “而且,还比他写得更好看。” 第61章 别装,在我这没用 “国庆假期结束就把东西还给人家吧。”祁鹤看着桌子上那本没有名字的笔记本,修长的手指转着一支笔,“我给你重新写一本。” 顾清漓笑着看他,应了一声。 刚开始还没什么问题,越到后面顾清漓握着笔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不得不用左手做辅助,扬着的唇角慢慢地耷拉了下来,恨恨地咬了一下后槽牙。 祁鹤看着她的动作,起身站到了她身后,然后将她圈在了怀里,右手握住了她的,“放松,别握这么紧,就不会抖得那么厉害了。” 顾清漓的身体僵住了,这个姿势离得好近,他身上强烈的气息完完全全地包裹住她,有点喘不上气。 祁鹤的掌心是干燥温暖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 “我自己能………”顾清漓的话没说完,门传来了响动,是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 糟了! 谢存一开门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 一个男生,还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男生。站在身后抱着顾清漓,手也不老实地握着她的手,气氛暧昧不堪,画面极其具有冲击力,差点把他的眼睛都闪瞎了。 “?” 谢存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顾清漓表情僵硬,呆若木鸡。反观祁鹤,一脸的淡然。 “顾清漓,你这是……?”谢存没有想到合适的词,只憋出来一个不太好听的词语,“偷情?” 祁鹤淡然的表情这才出现一点裂痕。 偷情? 他的眼睛看着谢存,微微眯了眯,泛着点寒光。 “哥哥!”顾清漓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还怪我打扰了你的好事?二舅知道你这样吗?知道了怕是要打断你的腿吧!” 谢存跟顾清漓说的是南城的方言,祁鹤只听懂了二舅两个字。 哦,原来真的是哥哥。 祁鹤慢慢地松开了手,背也挺直了,眼神淡下来看着谢存喊了一声:“哥哥好。” 谢存:“………” 谁是你哥!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谢存走了进来,黑着脸坐到了沙发上,而顾清漓和祁鹤则是面对着他,并排坐在椅子上。 谢存的两条腿交叠,身体朝后仰,“谈了多久了?” “快三个月。”顾清漓抬眸看他,“南城话他听不懂,你可能得说普通话,他是京西那边的人。” 谢存睨了她一眼,“你下楼去给我买包烟。” 顾清漓,“哥………” “我不想说第二遍。” 祁鹤拍了一下顾清漓的肩膀,下巴抬了抬,“去吧,我跟哥哥单独说两句。” 顾清漓的视线不断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出门给谢存去买烟。 环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跟顾清漓,认识多久了?”谢存也不绕弯子,直切主题,“知道她生病吗?就敢跟她谈恋爱?” 祁鹤的声音温润不少,“认识三年,生病不生病跟我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三年?谢存眼里闪过惊诧,他是真没想到会有那么久。 缓了缓神色,谢存吐出来一句话,“花言巧语。没人受得了疯子,顾清漓目前并不适合谈恋爱。” “你应该是大学生吧?什么专业?” “法学系。”祁鹤看他,一字一句道:“可我也是疯子,负负得正。” 言外之意就是,我们是绝配。 法学系,律师,法官。 很正派,但是也很会巧言令色。 再配上那一张好看的脸,更是让谢存觉得这个人就是一个浪荡多情,很会哄骗女生的浑蛋。 谢存看着落地窗外,落在阳台绿植上的金色光线,眼底意味不明,“我妹妹胆子小,注意分寸,她还要考大学。” 祁鹤想到什么,也明白谢存话里的意思,笑了笑,“哥哥,我知道。” 一声一声的哥哥,叫得比顾清漓还要顺口。谢存扭头盯着祁鹤,磨了磨牙齿,“顾清漓来了你就可以走了,待在这里不合适。” “好的哥哥。” 谢存:“………” —— 顾清漓来得很快,因为一路都在狂奔,脸颊两侧有点泛红,有点喘。 “给你。” 她把买的烟扔到了谢存面前,眼睛环绕周围看了一圈,微微松了口气。 谢存冷笑了一声,“怎么?怕我揍他?你哥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顾清漓重重地点了头,“确实也就这形象了。” “小白眼狼。” 真的不怪顾清漓这么紧张,郝瑞泽和向止都被他收拾过,尤其是向止,被他打得不轻。 散打冠军,动起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谢存看着祁鹤,提醒他:“她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祁鹤没多说什么,乖觉地站了起来,朝外走。 顾清漓知道再留下来也不合适,跟在祁鹤身后想送他下去,却被谢存一把抓住帽子拽了回来。 “他一个大男人,用不着你送。”谢存眼神沉沉地看着她,“乖乖坐下,好好写你的作业。” “你!”顾清漓瞪着他,火气噌噌往上窜。 祁鹤关门的时候补了一句:“阿狸,笔记我会重新写一份给你,哥哥再见。” 他关上门后,顾清漓就朝着谢存喊了起来,“你今天怎么管那么多!我以前也不见得你管!” “呵,以前不管那是因为那会我不在南城,天天忙着到处比赛,抽不出时间管你。”谢存拆开烟盒,抽出来一根,“我就那半年时间没管你,你就被那个叫向止的畜生哄得团团转,都要把你骗上床了!现在就更牛逼了,你直接把人往家里带,你是一点记性都不长?” “我没打你,已经是控制脾气了,再对着我乱发脾气,我真揍死你。” 顾清漓被他吼得眼眶发红,嘴巴一瘪就要哭,谢存无所谓地坐了回去,把烟咬进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吐出来一口烟雾,在顾清漓的眼泪快落下来的时候,他徐徐开口:“别给我在这装,你这招在我这不管用。” “我不是郝瑞泽那个软脾气,可不惯你的臭毛病。” 谢存! 顾清漓瞬间就把眼泪憋了回去,轻轻地踢了谢存一脚,大声骂了他一句。 “狗男人!活该你没对象!” 第62章 陪我演出戏 顾清漓被气得不行,也没心思写作业了,看着面前的试卷,思绪开始游离。 “你这小男朋友叫啥名?”谢存掐灭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长的就是一张浪荡的脸,还是在京西那种地方。” “我干嘛告诉你!”顾清漓瞪着眼怼他,“你就是羡慕人家长得帅,你是才浪荡!渣男!” 得了,顾清漓今天不仅全身上下的骨头都长反了,连胳膊肘都在往外拐。 “呵,你跟这个人认识三年,居然还能看上向止那个货色也是挺神奇的。”谢存也不嘴软,说起这个就是一阵无语,连带着看顾清漓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像是在看白痴,“你的眼睛真不是一般的瞎,在人堆里挑垃圾吃,还津津有味地吃两年,说你是我妹妹我都觉得丢………” 谢存的嘴巴一张一合,但顾清漓已经听不清他后面的话了,只听到了谢存说的。 祁鹤和她认识三年。 应该是刚刚两个人单独谈话的时候说的,顾清漓的脑袋有些卡壳,她和祁鹤从认识到现在,也就一年的时间,哪里来的三年? 是谢存的态度不好,然后祁鹤编了个谎骗他的吗? “砰砰砰!” 门被敲得震天响,吓得顾清漓抖了一下。 谢存眉心微蹙,谁家敲门这么粗鲁? “坐着,我去开。” 他透过猫眼,看到的是一个女生的身影,嘴里还不断地在骂着什么。 谢存冷着脸开门,对着那个人就是一顿输出,“大姐,赶紧用你脑子里快要溢出来的水去刷刷牙吧!” 路绮梦的脸红白青相互交替,尖着嗓子叫喊,“顾清漓呢!滚出来!贱人!”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的社交账号就已经沦陷了,不论是以前的同班同学,还是认识的校友,集体给她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有不少人不停地打她的电话,都是在讨伐她背地里偷拍顾清漓和向止,转手发给老师举报他们的事情。 路绮梦后知后觉才看到顾清漓发在群里的录音,已经被传得满天飞了。 向止也被骂得不轻,她给他发信息却无人回应,没有办法只能上门来找顾清漓。 “滚………” 谢存正要关门,顾清漓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抓住谢存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身后,笑着看着路绮梦,“我送给你的国庆节大礼,你还喜欢吗?”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要再翻出来!”路绮梦看到顾清漓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气得跳脚,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硬了? 顾清漓表情没有波澜,“要怪就去怪向止,话是他说的,是他卖的你,别来我这里发疯!” “把录音删掉!” “哈!?”顾清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同学,我哥哥说你脑子进水了还真一点都没错,能证明是你们一直纠缠着我不放以及我是清白的录音,我凭什么要删?” 路绮梦咬牙切齿,恨得想冲上去打她,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我还要复读重新高考,你这样会毁了我的!” “还有向止的妹妹,要不是我家托了关系,还捐款了,她早就死了!你如果不删录音,我现在就可以让我爸爸断掉他们的所有援助!” 顾清漓的笑淡了下来,眼里的温度越来越凉薄,“这些,你去跟向止说,跟我没有关系,我巴不得她赶紧去死,还有你和向止,都要快点一起去死!” “路绮梦,你要是再敢来我家骚扰我,我一定会报警。” 眼看着顾清漓就要关门,路绮梦大吼了一句:“照片是我拍的没错,也是我发给老师的,我只是想让你和向止分开而已,但是我没有再给过其他人!” 顾清漓的瞳孔缩了一下。 也就是说,那些亲密照一开始就只有老师看到了,其他人不可能会知道,更不可能会一直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所有人都在说,还人手一份,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再发给过别人!”路绮梦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伸手就抓住了顾清漓的衣摆,双腿一曲就跪了下来,“向止已经考上医科大了,我还不行。顾清漓我求求你,你不能让我一个人来背这口大锅!我还要高考,不能在学校里抬不起头,谣也这不是我一个人造的!” 不是路绮梦,那会是谁? 是向止吗? 还有那个后来对她强奸未遂拍她不雅照的人,难道都是向止做的吗? 顾清漓深深地看了谢存一眼,他立马会意,微微侧身,捏着手机悄无声息地开了录音。 “我问你个问题。”顾清漓居高临下地看着路绮梦,“那天晚上你是故意把向止支走,然后找来了一个人想羞辱我,对吗?” 路绮梦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一脸懵然地抬头,“什么?” 她知道那天晚上顾清漓差点被人欺负了,但是把向止支开是什么意思? “我那天从来没有约过向止什么,我看他和你一起回家以后就直接回家了,连信息都没给他发过一条。” “找人非礼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做?” 轰——! 路绮梦的话犹如一道雷劈在了顾清漓的头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全身的液体都开始凝固,呼吸都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 向止那天晚上和她吵了很大的架,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说路绮梦找他,然后就一个人走了。 现在路绮梦却说自己根本没有找过他! 顾清漓的腿有些发软,谢存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跌坐在地上。 路绮梦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那么撒谎的人只能是向止! 向止为什么要这样害她! “录音我可以删,但是。”顾清漓的双唇有些抖,她低头看着路绮梦,心里开始有了一个计划。 “你要陪我演一出戏,演好了就能洗去那一部分不属于你的冤屈。” “到时候,你也只不过是被大家当成是背后打小报告的小人,简单骂一段时间就过去了,也是你该受的一点教训。” 顾清漓缓缓蹲下来,抬手掐住了路绮梦的下巴,“你要是不愿意和我演,或者半路卖我,我有的是备份,到时候你就等着被唾沫淹到退学吧,像当初的我一样。” 路绮梦的牙齿打着颤,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瓣,然后应了下来。 “我答应你,和你演。” 第63章 三年前你见过我 顾清漓的身体一瞬瘫软在地,一张脸血色全无,手心里是一层冷汗。 谢存用纸擦了一下她额头的汗,然后将录音文件发给了顾清漓。 “高二那年你说的那场意外,其实不是意外对吗?”谢存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你怀疑是向止?” “路绮梦和向止两个人中的一个,现在他们说出来的东西根本对不上事实,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顾清漓的手脚有点发麻,大脑思绪却无比的清晰,“哥哥,你觉得路绮梦刚刚那样,像是在撒谎吗?” 谢存沉默了。 又哭又跪,不太聪明还有点迷。 如果真的是在撒谎,演技好的可以去拿奥斯卡了。 “向止有软肋,为了她妹妹的病,只要给他足够多的钱,他什么干不出?” 想救妹妹没有错,但是凭什么要踩在她身上往上爬? 她是向止人生里的npc不成吗? 这个杀千刀的狗东西! “你刚刚说让路绮梦和你演戏,演什么戏?”谢存扶着她胳膊将她拉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顾清漓笑了笑,“这个你就别管了,我保证不杀人不放火,也不犯法。” 如果真的是向止,她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 夜色渐浓,黑夜里闪着几颗星。 “顾清漓,我可告诉你啊,大晚上的别把男生往家里带!”谢存走的时候瞪着顾清漓,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要是再被我看到,我打断你的腿!” “哎呀,我知道了!”顾清漓挥开他的手,“你赶紧回去吧!回去吧!” 谢存真的太啰嗦了!比她妈妈还要啰嗦! 顾清漓把之前发在校园论坛以及班级群里的录音文件都删了个干净,重新把路绮梦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给她发去了一条信息。 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趴在阳台上看着南城夜里灯红酒绿的夜色。 站了五分钟,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顾清漓看了一眼,是一串陌生的数字,号码归属地是南城的。 又是幻象吗?蓝夕给她打的电话? 顾清漓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是痛的,不是幻觉。 缓了缓情绪,她点了接听。 “小同桌,有没有空啊?” “来学校附近跟我喝一杯?” 顾清漓听到罗琳的声音,愣了好一会,然后说:“大晚上的,哪个人才不睡觉去喝酒啊?” 罗琳那边像是在酒吧,音乐声大得很,有些吵。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语次都有些颠三倒四,像是喝醉了。 顾清漓还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下一秒电话就突然被挂断。 眉心蹙了起来,顾清漓再打过去时已经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牛逼。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祁鹤那边发信息提醒她吃药,顾清漓看着一边堆着的药,抿了抿唇角。 脑子里出现了两个小人,在争吵。 白衣天使,“罗琳一个人在喝酒,会很危险的。” 黑色恶魔,“大晚上出去不太安全,跟她又不熟,而且她又不是傻的,自己不会给家里人打电话吗?赶紧吃药睡觉吧!” 顾清漓想到在学校的那天,她问罗琳怎么不忙着回家,当时她的表情,是不太对劲的。 她国庆节应该是留校了,也不会给她家里人打电话。 要真能打,怎么还会打到顾清漓这边? “哎呀!”她烦躁地揪了一把头发,吐吐出来三个字,“麻烦精!” —— 下楼的时候顾清漓手里拎着她昨天穿的那件衣服,祁鹤站在一边,等了她有一会了。 “你这是………” 祁鹤刚想问她拿衣服干嘛,就见她直截了当,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把手里的那件红色卫衣扔进了垃圾桶里。 “………” 嚯!阿狸又生气了! “跟谁生气,还拿衣服撒气?”祁鹤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人不大,脾气真不小。” 顾清漓还拍了拍手,“昨天被畜生摸过,脏掉的衣服留着过年吗?” 祁鹤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向止,昨天是她把向止送去的医院,应该是过程中有过接触。 “哦,还没来得及问你。”祁鹤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捏了一下,“那人的鼻梁骨,断没断?第一下我没收住力道,挺重的。” 顾清漓,“我不知道,我没跟他进去,送到门口我就走了。” 断了也是他活该! 祁鹤眼里笑意加深,“走吧,不是要去接你同学吗?” 刚刚罗琳说的是学校附近,南城一中附近就只有一家酒吧,顾清漓知道那个地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酒吧的名字。 司机是个女人,她看着顾清漓那张脸,又看了眼旁边的祁鹤,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姑娘,你应该是未成年吧?那个地方,你们可不兴去啊。” “阿姨,我们成年了,是去接朋友的。” 司机听到她这么开口,也没再多话,驱车前往目的地。 顾清漓没有去过酒吧,进去的一瞬间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刺得耳膜都要穿了。 烟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些难闻,周围的男女身体交缠贴合,酒杯碰撞。 牵着祁鹤的手越来越用力,眼睛仔细地看过每一张脸,终于在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罗琳。 “罗琳!”顾清漓牵着祁鹤穿过人群,走到了她的旁边,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旁边想跟罗琳搭话的两个混混见又来了个小姑娘,刚想让问顾清漓什么,就对上了祁鹤的那双眸子。 阴郁,狠戾。 祁鹤长得高,看他们时还需要微微低头,表情冷硬,一看就是属于那种不好惹的硬茬。 两个人把话憋了回去,讪讪地离开了。 罗琳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顾清漓的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将她扶起来,费劲地拖着她往外走。 祁鹤看着她,没有搭手,只跟在她后面。 快到门口的时候,顾清漓见音乐声小了很多,问了祁鹤一句:“三年前,是我第一次去京西。” “那一次,你是不是见过我?” 祁鹤看着她侧头看过来的视线,回了她一句。 “是。” 第64章 只有恨 顾清漓带着罗琳蹲在路边,祁鹤买了一瓶水,细心地扭开了瓶盖递给她。 “让你同学喝点,会舒服很多。” 罗琳这会稍微清醒了一些,用不着顾清漓喂她,自己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 “顾清漓,你这京西的男朋友真的长得挺帅的,跟朵带刺的玫瑰似的……”罗琳凑到她耳边,声音压低了许多,“你确定他真的不是渣男吗?看着就不像是个专一的人,很会骗小姑娘的那种。” 罗琳的声音很小,但是…… 祁鹤不仅听到了,还听懂了,特别的清楚。 一个郝瑞泽,一个顾清漓她哥,现在又多出来一个同学。 对祁鹤的看法出奇地一致。 都认为他很多情,是个十足的渣男。 顾清漓突然也不知道该说啥,罗琳跟谢存说的一模一样,都觉得祁鹤浪荡。 她仰头,定定地看着祁鹤,过了好一会,是罗琳说了一句:“他好像,的确挺浪荡。” 祁鹤:“………” 很好,阿狸彻底被这几个人带偏了。 顾清漓蹲的腿有点麻,抓着祁鹤的衣服站了起来,对罗琳说:“学校现在应该进不去了吧?” 罗琳嗯了一声,看着顾清漓笑了起来,“要不,你收留我一晚?” “先是害我跟你一起站着上了一个星期的数学课,现在又大半夜叫我来接你。”顾清漓想起站着上课那件事就被气得冷笑了一声,“你这人不会聊天就算了,还是一个比麻烦精还要麻烦的麻烦精!” “崽种!” 顾清漓普通话和方言来回切换,这最后一句“崽种”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来的。 罗琳的脸很红,眼神也很迷,也不知道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顾清漓这么说她也没生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啧,你怨气原来这么重?” 都骂她崽种了,骂得那么脏,看得出来站着上课这件事她是气得不轻。 “崽种………”祁鹤这时出声了,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不会等于杂种吧?” 嚯!这哥声音也怪好听的! buff叠满了! 罗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摇着顾清漓的胳膊,“顾清漓,你快跟我说说,你以前看上向止哪里了?” 向止跟祁鹤这样的极品比起来,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主要是向止这个人,人品还挺烂。 顾清漓曝光的那段哭音罗琳在宿舍里是来回播放,她听着都气得牙痒痒。 “………”顾清漓沉默了。 谢存也问过她一模一样的问题……… 这世界上还真的有脑回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而且还都不会聊天。 一边的祁鹤听到罗琳这番话,神情淡了下来。 顾清漓和向止,以前的感情是不是很好?这种人尽皆知的东西听在他的耳朵里那是极其的刺耳,真是让人打心底里觉得不爽。 “崽种就是杂种的意思。”顾清漓不想搭理罗琳这个醉鬼,也自动忽略了她问出来的这个问题,“我们打车回去吧。” 罗琳主动坐上了副驾驶,后排是祁鹤和顾清漓。 祁鹤的嘴唇抿着,脸上没表情的时候有些阴戾,很凶。 像是玫瑰竖起了尖刺。 不高兴了。 顾清漓的手指在他手心挠了一下,“怎么了?” 祁鹤被挠得有点痒,反手压住了顾清漓“作乱”的手,眯眼看她,“你跟向止以前感情很好?怎么感觉,人尽皆知?” 别人看来那是挺好的,但是真的好不好,只有顾清漓和向止最清楚。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向止在别人面前,也不过都是装出来的温柔深情,就是一个王八蛋! “感情不好。”顾清漓轻声说,“人尽皆知那也是因为别的,不是因为感情好。” 她顿了顿,然后抬眼看祁鹤,一字一句地用南城方言对他说了一句:“我只跟你好过。” 这句话,祁鹤听懂了。 顾清漓说南城方言的时候,格外的好听。应该是在樱洲待久了,她的腔调跟别人不太一样,很软。 现在故意放软的语调,更是软得像一滩水。 心里那点郁结一瞬消散得无影无踪,嘴唇扬起来了一抹弧度。顾清漓一句话,就能彻底拿捏他。 她好乖。 “你们这边有一个词,我觉得挺适合这么喊你的。”祁鹤朝着她的身上靠了靠,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叫………乖乖?” 轰—— 顾清漓的眼睛瞪大,一张脸迅速烧了起来,变得通红,连耳朵都变得滚烫,耳根一阵发麻。 “你………”顾清漓说不出话,只觉得被她点过的额头都要烧冒火了。 一本正经地说这种撩人的话。 浪荡! 罗琳的脑袋靠在车窗上,听到他们后面的动静,摇了摇头。 在心里想的是,顾清漓惨了。 摊上个这么风骚的,这要是分个手,没个三五年都别想走出来。 不对,如果是别人的话可以这么说。但是顾清漓的话…… 她怕是这辈子都再也看不进去别人了。 一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顾清漓脸上的热度都没有退下来。 “你回去吧,我和她没问题,不用送了。” 祁鹤勾唇,“好的乖乖,明天见。” 顾清漓出了一层汗,深吸了一口气,不轻也不重地关上了车门。 “没出息。”罗琳趴在她的肩膀上,戳了一下她通红的脸颊,“真的,太没出息了!” 顾清漓瞪着她,“你还想不想让我收留你了?” “想。”罗琳点了点头,“但是,你也是真的很没出息,就这么一句话,就给你整得一颗头都是红的,也是够牛逼。” “这要是再做点别的,比如牵个手,抱一抱,或者接个吻什么的,你是不是要原地去世了?” 原地去世不至于,但是紧张到发抖是真的。 顾清漓没搭话,心跳得很快。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罗琳喝多了以后,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上来,“我听别人说,向止对你用情至深,还为你考了医科大,你们两个感情真的不好吗?还是说你是哄祁鹤的?” “真的不好。” “那你喜欢过他吗?” 她看着罗琳,“这个回答很重要,不要告诉别人。” 顾清漓的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语气冷硬,却又带着点坚定。 “好感是有,但是没有喜欢过。” 后来漫长的时间里,那一点好感都被向止的所作所为磨得一点都不剩了,直到现在。 就只有恨和仇。 第65章 我也在吃这种药 路绮梦这几天,整个人都很不好! 尽管录音已经删掉了,还是有不少同学天天都用这个这个事情来戳她。 他们只需要用手指敲打键盘,就能让她整夜失眠,没有食欲。 瘫软地坐在床边,路绮梦再一次给向止发去了一条信息。 “我用你的妹妹作为要挟,已经逼顾清漓删掉录音了。向止,我又帮了你一次,你要怎么答谢我?” 这句话发过去没过多久,一直不回信息的向止总算有了点动静。 “明天清溪花园见一面,有的事情确实该跟你说清楚了。” 路绮梦将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顾清漓。 . 罗琳后半夜吐得昏天黑地,给顾清漓也折磨的不轻,给她擦洗干净完都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手里拿着一瓶香水,在厕所和客厅都喷了一些,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味道才算散开点。 “唔,顾清漓。”罗琳坐在沙发上,趴在了桌子上,眼睛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一袋药,喊了她一声,“原来你也吃阿普。” 顾清漓看着她,怔住了。 罗琳………跟她一样吗? 她看着明明很正常,活泼开朗得跟谁都能打在一起,根本不像顾清漓一样。 半点都不合群。 “我也在吃这个安眠药,搭配舍曲林一起吃。”罗琳说话有些不太清楚,好在顾清漓能听懂,“那些病友说什么来着,我想想啊………” “好像是说,舍曲林吃多了自杀欲望还会加重,会死。”罗琳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顾清漓,“还会跟你一样,手一直抖个不停,好可怜嗷………” “我就不会手抖。” 顾清漓眼皮抽了一下,想骂她两句,想想还是闭上了嘴。 跟一个酩酊大醉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顾清漓烧了一壶热水,已经开了。她从柜台上拿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掺了一点凉水在里面,放到了罗琳面前。 她看着罗琳,问她:“你什么类型的精神病?”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人,但是对于两个病人来说,这是最正常的交流。 你什么类型的精神病? 怎么样去死才不会痛? 自杀用什么方式不会被别人察觉? 别人看来像是中二发言,但是对于他们这种群体来说,这是普通到家常便饭的聊天内容,也是最真挚的提问。 顾清漓跟临嘉树,跟南诗奕都是这种聊天模式。 探讨病情,探讨任何可以死去的方式,不愿自救,只想解脱。 “我啊……”罗琳摸着杯子,一眨眼就落了两行泪,跟电影里的某种场景一样,“重抑郁,重焦虑。爹不疼,娘不要,是个……被踢来踢去的垃圾?” 顾清漓没什么表情,只给她递了几张纸,“爸妈离婚了?” 罗琳“哇”了一声,星星眼看着顾清漓,有点呆,“你好聪明!” “………” 这并不难猜,顾清漓在医院里看过很多这样的。 父母都各自有了新家庭,孩子自然就成了被随意抛弃的对象。 精神病院,是最能见证世界丑恶的地方,某些时候,里面的某些人,比监狱的罪犯更让人毛骨悚然。 “我共情能力是很强。”顾清漓坐在了她旁边,身体往后靠了靠,“但是我安慰不了你,自己把眼泪擦干净,哭没有用,买醉也没有用。” “痛苦不会消失,也不会改变,只有一样东西会变,你的身体会因为这样变差。” 罗琳听着她这番话,撇了撇嘴。 顾清漓还真是冷漠得很,一边说共情能力强,一边又拐着弯地在骂她作死。 人前温柔小白兔,人后阴郁嘴毒黑莲花。 怪不得招渣男,换成她是男的,她也喜欢顾清漓身上这种极致的反差感,忍不住的就想要………征服她? 罗琳也没真的要大哭特哭,擦掉了那两行眼泪,故意挤都挤不出来一滴水了。 “你是因为向止得病的?还是因为当时学校里的那些照片和黄谣?” 顾清漓白了她一眼,“我那个时候生病了,已经开始呕血了,不休学怕是会死在学校里,刚好撞上这些污糟事,就开始乱传我这些东西。” 说着她顿了顿,灯光晃得刺眼,整的她鼻子都有些酸涩,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要真有什么原因的话……我休学以后没多久,我的挚友就去世了,但是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连葬礼都没去成,这个理由够不够?” 罗琳:“啊……为什么没见到?” 顾清漓沉吟了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道:“胃穿孔,在手术台上。” 就是这样戏剧化的阴差阳错,错过了李今也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们当时还在吵架,那一晚上李今也打了十几通电话给她,都因为这场手术没有接到。 顾清漓睁眼醒来,传进她大脑的第一句话就是,李今也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当场身亡。 就是在那一天开始,自责到想死的顾清漓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罗琳没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喝完了那杯热水。 —— 窗外大雨磅礴,雨点飘进阳台,落在了几盆绿植的叶子上。 整个南城,都暗了下来。 罗琳今天一早就起来独自回了学校,现在家里只有顾清漓一个人。 看着外面一片地雾茫茫,顾清漓的心也越来越沉重,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脸色阴沉。 穿上衣服,拉过帽子扣在脑袋上,顾清漓拿着一把黑伞下了楼。 汽车疾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 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顾清漓的面前,顾清漓收起伞坐了进去,报了地名。 “清溪公园。” 第66章 你死了我都不会原谅你 木桥上站着的两个人分别打着一把伞,雨丝落在河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公园内静谧无声,下着大雨不似平日那样的热闹。 潮湿,悲寂。 向止的手懒散地搭在栏杆上,脸上的表情阴沉,晦涩。 “你怎么跟顾清漓说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出声问着旁边的路绮梦。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有没有被那段录音影响到?”路绮梦侧头看着向止,脸上挂着一抹讽笑。 “无非就是和我一样,被追着骂几天,有什么好问的?”向止的眼神平淡如水,说出来的话却直扎路绮梦的心脏,无比的痛,“你当时举报我们两个的时候,她被骂得比你多得多,你这点算什么?” “所以你是故意在顾清漓面前说那段话的对吗?”路绮梦只觉得像是喝了苦瓜汁,苦涩的味道从口腔蔓延到心脏,整具身体都在发苦,发涩,“你早就知道她会录音,你是故意的对吗?就为了帮她报仇,让我和以前的她一样,被骂得抬不起头,是吗?” 向止沉声:“是。” “你无耻!那件事明明是你让我做的!”路绮梦的眼眶发红,手中的伞几乎都要握不住,“而且,把照片散播出去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路绮梦实在是想不到别人了,她偷拍的那些照片,都是向止默认允许的,他不断地哄骗她,说是顾清漓不愿意和他分手,离不开他,让她偷拍亲密照去举报他们,所有的一切,向止不仅是知情者,更是操控者。 她听了他的鬼话,将这些东西匿名发给了老师。至于别人为什么会有,只能是向止亲手发出去的。 那个时候大家不过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哪里会真的懂这些弯弯绕绕? 路绮梦越想,越觉得眼前的男人有多恐怖。 “你和顾清漓两个人,真不愧是曾经的恋人。你为了帮她报仇,把我扔出去,甚至不惜搭上自己………”路绮梦越说越哽咽,“而她,又因为我用你妹妹作为要挟,而主动退步,删掉了录音。” 路绮梦顿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但是向止,你真的好恶心!口口声声说高考以后会和顾清漓分手,跟我在一起,结果呢?一直死死揪着顾清漓不放。在外人面前装深情,谁又能想得到,你可以亲手把顾清漓送入狼口!亏她还为了让你妹妹活命,才答应删录音!你根本配不上她!” 此话一出,向止的表情出现了一点裂痕,他扔掉手中的伞,眯着眼睛看着路绮梦,“你知道什么了?” “那天晚上,顾清漓遇到坏人的那天晚上!你敢说你没看到?你敢说那个人不是你找来的吗!”路绮梦的声音很大,这句话一直在安静的公园中回荡,“怪不得那晚过后,你就突然想要摆脱我,也不再害怕我用你妹妹威胁你了,你早就已经找好了下一任的金主。为了得到更好的治疗,为了你妹妹活命,你就把顾清漓卖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向止,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你骗了我这么久,还想要把我拉下水……你做梦!” “你如果不去跟所有人澄清这些事情是你一人所为,我就会把这些事情,原封不动地讲给顾清漓听。”路绮梦走近他,抬手抚上了他的脸,轻轻地拍了拍,眼中满是嘲弄,“让她看看,她爱过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副面孔。” 路绮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越来越放肆,“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去找她的时候,究竟有多好玩。一开始她有多得意,最后就有多狼狈。我说,如果她不删我就让你妹妹没有治疗的资金,就这么一句话,让她吓得六神无主。明明手中有拿捏我的证据,最后还要反过来下跪求我,甚至她都不知道你妹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家扶持的了。处处为你着想,为了让我高兴才一直推开你,一直都深爱着一个这样的你。现在想想,她真的好可怜,跟我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向止像是被人踩到了逆鳞,重重的一把推开了路绮梦,大雨已经彻底将他淋湿,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流淌。 被推倒在地的路绮梦依旧对着他笑,她抬起手指了指向止的身后,“你看,你曾经的爱人不就站在你身后吗?” “她好像,都听到了哦!” 向止听到路绮梦的话,浑身都开始变得僵硬,机械般地扭头,瞳孔猛缩了一下。 雨幕中,顾清漓打着一把伞,通红的眼睛,眼神满是悲伤和不可置信,就连双唇都在微微颤抖。 “路绮梦说的,是真的?” 顾清漓抬起下巴,看着向止,眼里的泪珠瞬间就落了下来,“我原本以为,那天晚上你真的是为了你妹妹才丢下我去找路绮梦的。我怀疑过路绮梦,甚至是怀疑过我自己我都没有怀疑过你!” “精神病院里的每一天都那么难熬,我满脑子都在想着你,想回到你身边,一点点熬出来的!” “你说你得罪不起路绮梦,怕她不救你妹妹,我才一直忍痛对你恶言相向……”顾清漓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身体也摇摇欲坠,“我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那么努力地为你成为正常人,结果你就这么对我?” “亲手把我送给别人!” 顾清漓扬起伞,狠狠砸在了向止的身上。 这一砸,砸碎了向止心中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一把抱住了“悲痛欲绝”要跑走的顾清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害你!” “那天晚上的路人,是我引过去的。” “他不会得逞。” 顾清漓呆愣地站在原地,呼吸有些急促。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顾清漓用力推搡着他,声音沙哑,“我这么喜欢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这样帮别人害我!” 向止的下巴抵在她的耳边,“那个人你认识,是时漾。” “她答应帮我妹妹找肾源,还把她从南城转到了别处治疗,我被路绮梦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不想离开你,才会答应她的要求!” “她只是让我把你带到那个地方,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我管,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啪!” 大脑中一根线一下子就断掉了,顾清漓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跳动。 时漾!怎么会是时漾! 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你不认识?你只知道是时漾做的是吗?”顾清漓的手摸进了口袋里,握住了一把冰凉的美工刀,而路绮梦也已经站了起来,悄悄地将藏在草地里的录音笔捡起来揣进了口袋里。 “是。”向止的手越抱越紧,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对顾清漓说:“我真的是不得已。顾清漓,你能原谅我吗?我真的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呆愣地看着顾清漓。 “你赶紧去死吧!” “你死了我都不会原谅你!” 第67章 顾清漓一直都在讨厌他 尖锐的美工刀刀尖刺破衣服的布料,顶着他腹部的皮肤。 冰凉,刺痛。 向止看着眼前的顾清漓,眼里的恨意是滔天巨浪,不断的翻滚。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黑色的发丝黏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脖子上。 惨白的嘴唇在颤抖,被牙齿咬破了皮,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脑中的记忆不断闪过,先是在放一场老电影。主角是他和顾清漓,但又不是顾清漓。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不,不对。 他们根本没有变质这一种说法,顾清漓从头到尾都很讨厌他,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向止就被她讨厌了。 这段“恋”,从一开始,就不纯粹。 从始至终,都是向止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是他对顾清漓的强取豪夺。 . 那是2017年的盛夏。 气温不断升高,直逼39度,温度烫得让人浑身发软。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教室里,落在桌面上,头顶的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风油精味。 顾清漓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摊在桌面上的语文书。不算长的黑发绑着高马尾,十六岁的顾清漓清瘦却并不赢弱,白皙的皮肤掺着一点粉。 青涩,稚嫩,朝气。 后排的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正讨论着什么,眼睛时不时的往顾清漓的身上瞟。 跟顾清漓隔了一条过道的向止瞥了他们一眼,然后起身走了过去。 “搞什么?”他拍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的肩膀,笑着问:“老盯着人家看什么?” 男生的手里捏着一只螳螂,“所有女生都看过了,但是那个女生那里我不敢去。” 向止的眉梢挑了挑,也难怪他们不敢去。 顾清漓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过话,他离她的位置这么近,连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都没记住。 他能记住她的名字,都是因为中考成绩汇总里,顾清漓的英语分数很漂亮。 一百四十三分,是年级第一。 “给我吧。”向止对着男生伸出了手,绿色的螳螂被他抓到了手里。 正在看书的顾清漓,眼前多出了一个男生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颜值很高的手。 这双手里,捏着一只,四肢很长的,螳螂。 螳………螂……… 虫子! 顾清漓的脊背发凉,身体逐渐变得无比僵硬,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 “啪嗒!” 眼泪迅速在眼眶中聚集,滚落下来砸在了书上,润湿了纸张。 没有尖叫,没有慌乱的逃窜。她直接掉眼泪开始哭,对着他就是贴脸开大。 向止:“?” 完了,摊上事了……… 那几个男生看到是这样的反应,先是错愕,然后就是庆幸。 还好,不是他们弄哭的。 “那个,顾清漓,你别哭啊!”向止像丢什么烫手山芋似的把手中的螳螂扔了出去,鼻尖蒙上了一层汗,“我就是开个玩笑!我不是故意的!” “你……” “走开!”顾清漓的眼眶很红,合上了书,抽出来一张纸擦了一下眼泪,揉成一团砸在了向止身上。 这个人!好讨厌! 拿着这么大一只螳螂放到她跟前,还说他不是故意的? 贱人! 顾清漓的眼睛很漂亮,睫毛纤长卷翘,眼型很圆,双眼皮的褶皱长而深,是标准漂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下垂,这会哭起来,无辜又可怜。 向止看着她晃了晃眼,感受到那个砸在自己身上的纸团,似乎也在自己心上撞了一下。 下午的课程很枯燥,两节连续的数学课,最后还跟着一节物理。 太阳很烈,知了声孜孜不倦,是夏季里最管用的催眠曲,一个教室里的人都在止不住地打哈欠,昏昏欲睡。 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找四个人上来做一下这道题,给你们提神。” 下一瞬,瞌睡瞬间一扫而空! 弯下去的背都挺了起来,一个个在位置上坐得笔直,认真地看着书上的内容,生怕自己会被叫上去。 顾清漓抿着唇,眼神猝不及防地就和老师撞在了一起。 完了…… 刚这么想着,数学老师就指了她一下,“就你吧,还有你身后的那三个。” 顾清漓身后的三人:“………” 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拿着粉笔站在了黑板前。 “噗………” 底下的同学看着讲台上站着的人形成了一个凹字,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向止握着笔看着站在中间的顾清漓,也跟着笑。 好矮,感觉还没他妹妹高。 “老师,下次不要叫她了,她这个下笔的高度,那一小块地方根本写不下。” “哈哈哈哈!” “啪嗒——”顾清漓捏着的粉笔被她压断了,她回头瞪了向止一眼,一张脸烧得通红。 这个人好烦! 粉笔在黑板上摩擦,密密麻麻的数字布满了整块黑板,叫人看的头晕眼花。 “顾清漓,算错了!”向止看着她写下来的那个答案,小声又明目张胆的提醒她,“是四分之三———” 她仰着头,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还真算错了。 用手抹掉,把向止说的那个答案写了上去。 顾清漓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走下讲台的时候数学老师对着她说了一句:“多吃饭。” “………” “哈哈哈哈!” 这么一闹,教室里死气沉沉的氛围被带动起来,都提高了不少精神,上课的效率也是“噌噌”往上涨。 食堂里人满为患,饭菜的香味不断弥漫,餐具碰撞的声音敲击出来乐曲。 顾清漓扒着餐盘里的米饭,有些兴致缺缺,没什么食欲。 “清漓。”坐在顾清漓对面的游星茗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跟向止那么熟了?” “嗯?”顾清漓懵了一下,“谁是向止?” 黄澄妤:“就今天上数学课调侃你的那个男生。我靠!你们位置离得这么近,你居然连名字都不知道?” 哦,原来那个讨厌鬼叫向止。 “不熟。” 游星茗看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顾清漓:“?” 呵,这人脑子有病吗? 她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然后对游星茗说:“我觉得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挺讨厌他的。你喜欢他你就追,别问我这种奇怪的问题然后开始胡说八道。” “我不是你生活里的npc。” 坐在她们后面那一桌的向止很清楚地听到了顾清漓的这段话。 啧,他这是真的被她彻底讨厌了。 第68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2017年十一月份。 南城的气温直转急下,这一年的十一月,异常的冷。 顾清漓的身体,就是在这个时间开始坏掉的。 夜里的女生宿舍一片躁动,顾清漓的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棉衣,被黄澄妤从五楼搀扶着走了出来。 她的脸白得骇人,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体在发颤。 班主任看到她这副模样,赶紧走上前扶住她,然后带着她和黄澄妤就往校门口走。 “女生宿舍那边怎么了?” “哎,又是顾清漓,这个月都多少次了?” 半躺在床上的向止听到这个名字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然后起身走到了窗边,正好看到被架着带出去的顾清漓。 他的眉心皱了起来。 她又生病了? · 清晨,朗读声传遍整栋教学楼。 向止捧着英语书,余光不断地看向那个空位,顾清漓没有来上课。 “你们宿舍的顾清漓怎么回事啊?”下了早读,向止找到了黄澄妤,“她这个月怎么总是半夜生病?” 黄澄妤看着他,“马上入冬了,生病不是很正常吗?我也问过她了,她说每年换季她都会这样,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事了。” 向止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顾清漓是下午回教室上课的,一个人在宿舍躺了一早上,手脚都还有点发软,坐在位置上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喝不?热的。”向止拿了一瓶牛奶递到了她面前,“我多买了一瓶。” 顾清漓仰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去接。 皮肤很苍白,很羸弱。 她和他身患尿毒症的妹妹一样的苍白。 是脆弱到,手指一碰就会消失一样的瓷娃娃。 向止抿了抿唇,自顾自地将牛奶放到了她的桌子上,杯子外壁轻轻碰撞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顾清漓悄悄地伸手碰了一下杯壁,还真的是温热的。 但是她现在,不能喝牛奶。 哎……… 晚自习的时候,顾清漓再一次烧了起来,明明气温很低,她的脸和喉咙却在发烫。 她的眼睛转了一圈,黄澄妤有一个演讲比赛,这个时候已经去排练了,其他人又都不是很熟,只能自己去外面打吊针了。 诊所里的人并不多,顾清漓坐在椅子上,背朝后仰。 针头扎在了手腕内侧的位置,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有些痛。 又困又累,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养养精神。 “!?” 眼前晃过黑影,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她的额头,吓得顾清漓一个激灵,猛地睁眼,看到的是向止那张脸。 “你怎么出来的?”顾清漓往后躲了躲,眼里带着惊恐,“你也生病了?” 向止收回手,抬头看着她的吊瓶,伸手调慢了点滴的速度,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我会翻墙。” 顾清漓眼皮跳了一下,“翻墙干嘛?” “来看看我们班的瓷娃娃,是不是快要碎掉了。”向止看着她,眼里含着点笑意,“还能不能拼好。” “………” 顾清漓撇开视线不看他,吐出来两个字:“有病。” 向止也不恼,摸出耳机挂在了她耳朵上,耳机线连着mp3,音乐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感觉到好赤热,刚好是你经过, 眼神表现洒脱,手却不自主的, 打招呼该如何,一下子全忘了……” 是最近很火的歌曲,顾清漓记得歌名,叫做非酋。 她现在和一个异性,带着同一副耳机,听这首歌词像在讲暗恋的歌曲。 啧,耳朵开始烫起来了。 顾清漓穿的是一件高领的针织毛衣,直接将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向止微微偏头,心脏被揉了一把。 生病的顾清漓,真的很乖。 “你是不是喜欢我?”顾清漓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眼睛眨了一下,问出了这个问题。 向止没有心事被戳破的窘迫感,直截了当地嗯了一声,“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成绩还优秀。我们班喜欢你的人,挺多的。” “而且。”向止顿了顿,然后笑了声,“乖宝宝,谁不喜欢?” 顾清漓:“?” 乖宝宝……… 张嘴就乱叫人,这个人是什么坏毛病? “你身体很差?”向止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自然得换了一个聊天方向。 顾清漓,“嗯。” “我妹妹也是,但是她虽然体弱多病,年纪也还小。”向止伸手摸了一把顾清漓的头顶,“但是,她长得比你高。” “你会不会聊天?”顾清漓抬起头瞪他,“抓螳螂吓唬人也就算了,怎么老攻击别人的身高?你不是也没多高吗?” 螳螂这个坎怕是过不去了……… “我看你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跟别人说话,就故意找着借口想跟你搭话。”向止有些无奈的抚额,“真不是想故意吓唬你………至于身高,我是觉得你可爱才这么说,不爱听我以后就不说了。” 顾清漓不说话了,又把脸埋进了衣服里,像鹌鹑。 换药水的时候,向止站起来看了一眼瓶身写着的数字,熟练地拔出来,再插进去,捏了一下输液管。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了千百遍。 顾清漓,“你家里有人当医生吗?” 向止的眼神暗了暗,“嗯,我爸是医生,教过我一些东西。而且,我妹妹也经常进医院,看多了就会了。” 怪不得,她能闻到向止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药香味。 “你这样翻墙出来,被老班知道了,会被处分吧?”顾清漓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胳膊,“瓷娃娃没碎,你可以回去了。” 说着她抬头看着向止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现在只想好好上学,没有早恋的打算。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在京西,很优秀。” “知道了,输完液就回去了。” 向止嘴上的回答和的心里的想法是背道而驰的。 你有喜欢的人了又怎么样? 妨碍我喜欢你么? 就是这样的想法,冒出嫩芽后,再也控制不住的疯长,长成了一棵扭曲的参天巨树。 所以后来,才会伤了顾清漓。 也伤了自己。 第69章 你妈妈很厉害 那场暴雨冲刷掉了整个南城的阴霾,迎来了十月里的第一个艳阳天。 桂花香浓郁扑鼻。 顾清漓的面前堆满了试卷和书本,手里握着那根录音笔,眼神阴郁。 时,漾。 从清溪公园回来以后,她把脑海中所有的记忆都翻出来回想了一遍,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女人。 能让她对自己用出这么损的阴招。 尤其是,她去京西的时候,时漾在她面前居然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丝毫没有一点愧疚。 这世界上,该死的人怎么这么多? 顾清漓闭了闭眼,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瓣。摸出那本蓝色的日记本,在翟艺澄的名字后面加上了时漾的。 她不会去问时漾为什么,她会直接让她付出代价。 缓了缓情绪,顾清漓合上日记本,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太阳很好,天空很蓝。 很适合约会。 顾清漓截了电影票购买成功的图片发给了祁鹤,看到临嘉树三个字时,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随即打开百度,搜了一下京西金牌律师的词条,紧接着跳出来人物介绍。 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这个人就是她在京西碰到的那个奇怪的女人。 她是祁鹤的妈妈,迟傲凝。 京西市,时氏财团的法律顾问,从未有过败绩。 负责的第一个案子是樱洲市的名门离婚案,帮助临氏的老总夺回了抚养权以及名下所有的财产。 眼睛眯起,拿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樱洲,临氏。 临嘉树也姓临。 想起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临嘉树的场景,他身边的那个一直辱骂他的那个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的继母。 而那个净身出户,一无所有的前妻,是临嘉树的亲生母亲。 顾清漓和祁鹤关系不一般,刚好被临嘉树撞见了,然后就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啧,任何一件事情,巧合太多的话那就不是巧合了。 扯了扯嘴角,顾清漓给临嘉树发了一条信息。 . 市中心人潮拥挤,广场上挂着大大的红色气球。 顾清漓和祁鹤十指紧扣,挤在人群里。 祁鹤微微低头,凑到顾清漓耳边,“你哥哥让你跟我出来了?” 喷洒的热气有些痒,顾清漓往旁边缩了缩,捏了一下耳垂,“我为什么要跟他讲我出来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什么都要问他同不同意,他训练很忙的,哪有那么多时间来管我?” “训练?” 顾清漓看到了一处卖的小铺,眼睛亮了亮,兴冲冲地拉着祁鹤走过去,“他练散打的,是上一届的散打冠军。” “慢点走。”她的个子放在南城也是属于最矮小的那一类,国庆假期人很拥挤,祁鹤都怕她会被人挤出去,和他走散。 香甜的味道直钻鼻孔,顾清漓原本想要两个的,但是祁鹤不喜欢吃这种甜的东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会腻得心里发慌,很难受。 “顾清漓?” 在等糖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回头看过去,是裴言。 顾清漓淡淡的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好巧啊。” 裴言的眼神在顾清漓和祁鹤交握的手上停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和酸涩,“你这是在约会?” “昂。”顾清漓应了一声,“今天天气很好。” “小心班主任来逮你。”裴言开玩笑地说:“国庆节,没准运气不好,还真能遇到学校的某个老师,给你扣上一顶早恋的帽子。” 顾清漓比他们要大上一两岁,实在是算不得早恋,只是有了一个高三生的身份,还是要被这样管着。 “没事。”她捏着祁鹤的手紧了紧,仰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可以说,这是我的,哥哥。” 裴言摇摇头,“没想到你在学校里一声不吭,原来这么……变态。” 他们用的是方言,祁鹤捕捉到了“哥哥”,还有“变态”两个词,结合起来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呵,原来顾清漓喜欢这么玩? “你的好了。” “嗷,谢谢嬢嬢~”顾清漓抬手去接,淡粉色的颜色很好看,很蓬松,像云朵。 “那个,我们先走了。”顾清漓看向裴言,跟他打了声招呼。 顾清漓松开牵着祁鹤的手,撕了一块在手里,歪头看他,“你吃不?” “妹妹要喂我?”祁鹤的眉梢挑了挑,还很配合地弯了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妹妹喂,我就吃。” 顾清漓的手僵了一下,她刚刚敢那样说,就是觉得祁鹤应该听不懂。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听懂了。 “不给。”下一秒,那块被撕下来的放进了自己嘴里,“光天化日之下,不要这么……浪荡。” “不是你先的?” 顾清漓,“我说的很正常,没有你说的这么变态。” “那个是给你写笔记的男同学?”祁鹤理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帽子,“啧,对人家笑得那么开心……很不乖。” ? 她哪里对裴言笑得开心了?那不就是很普通,很客套的一个笑吗? 难不成,还要她板着一张脸不成? 好小气的男人。 “真不给我吃一口?”祁鹤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那串,“这么小气啊?” 顾清漓又撕了一块喂到了他嘴边。 祁鹤凑过去,嘴唇刻意碰过她的指尖,而后舌头舔过唇瓣,声音喑哑,“好吃,很甜。” 他!怎么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在人满为患的大街上,当众撩拔她? 祁鹤现在,怎么越来越放肆了?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个闷骚男! 顾清漓的手指烫得要烧起来了,将视线移开,小声地问了一句:“我在百度上搜了,你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律师。而且,长得挺漂亮,严肃又正经,知性内敛。” “怎么到你这,就换了个画风?” “闷骚男。” “你知道我妈妈是谁了?”祁鹤愣了一下,然后心脏猛缩,“你怎么知道的?” “就上次在京西的时候,我撞到人了,我看到了她的工牌,叫迟傲凝。她跟你长得太像了,我就知道了。”顾清漓没有把临嘉树的事情告诉祁鹤,随便扯了一个谎,“郝瑞泽也说过,你家里都是很厉害的律师,我就去百度上搜了一下。” 听到她这么回答,祁鹤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没什么厉害的。” 踩着尸骨往上爬的人,哪里厉害了? 顾清漓看着他这副表情,抿了抿唇角,没再多问。 第70章 向止自杀了 电影的名字叫做《少年的你》,去年的时候就已经上映了,只是那个时候顾清漓的病空前的严重,手机是被没收的状态,这部电影也并不适合她看。 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取了票,找到对应的位置坐了下来。电影厅的环境有些暗,这场电影看的人并不多。 “这部电影……你看的话,真的没问题吗?”祁鹤坐在她旁边,捏她的手指。 在她发给自己的时候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是基于顾清漓票都已经买了,一直憋到现在。 顾清漓看他,“嗯?你看过啊?” “那倒没有,但是听过。”祁鹤想了想,对她说:“基调有点压抑,你这两天情绪波动都挺大的,我有点担心。” 祁鹤发现顾清漓的指节变形的的确很严重,但是柔软度出奇的好,每一次他都能玩很久。 又细,又小,还软。 跟她这个人一样。 “我有好好吃药,也有好好吃饭,不用担心。”顾清漓看着他和自己的指头交错,握住,再松开。这个样子,像极了好奇宝宝,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没有那么脆弱不堪,以至于一部电影都不能看。” 祁鹤没说话,专心致志地捏她的手指。 灯光骤然熄灭,前方的幕布亮了起来。顾清漓的身体放松后仰,眼睛认真地盯着幕布。 她在认真看电影,而祁鹤。 一直都在看她。 坐在他们后几排,穿着一袭黑衣的向止,看到了这一幕。 腹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明明没有刺得很深,但是在这一刻,像是肉体裂开了一般的疼,血淋淋的,直击灵魂的疼痛。 顾清漓看着电影画面,埋在心中的那颗已经发了嫩芽的种子,在此刻开始长出了枝叶。 在相同的年纪,在同一所学校,命运却截然不同。 “我的手指,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弯,也没有变形。”顾清漓伸出手,用力地伸直,指头却依旧弯着。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平淡,“是小学的时候,被班级里的几个同学堵在体育馆,我挣扎的时候,被门夹了一下,才变成这样的。” “后来休学在工厂里上班,右手又被夹了,所以才会比左手弯曲变形的还要严重。” 她说的平静,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好像那些疼痛都不曾存在过。 顾清漓,一直都在很平静的生气。 她是一朵,被揉碎了,踩进泥里的玫瑰。 “虽然一直都在被欺负,但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一直把这些都当成是在玩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或者是在拍电影,就没有那么痛苦,也没有那么悲观。”顾清漓缩回手,抬头看着阴暗无比的电影画面,“如果再早一点,早在2017年,你就能看见一个原本的我。” 那个阳光明媚的我,开朗自信的我,没有生病的我, ——那个朝气蓬勃的顾清漓。 那种坚韧不屈的顾清漓,和祁鹤这朵野玫瑰的适配度是百分之二百。 而现在,她只是一片废墟。 适配度是负数。 祁鹤觉得一把刺扎在了心上,不断地在心里告诉她,我见过那样的你。 和你期望的一样,在2017年的时候。 有幸见到过没有生病的顾清漓。 一场电影结束,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顾清漓和祁鹤站在桥上,看着平静的河面,路灯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如果有一天,我也和电影里演的那样,还是蓄意谋杀,夺去了他人的性命。”顾清漓扭头,看着祁鹤的眼睛,笑着问他:“作为律师的你,会审判我,还是为我辩护?” 她的眼神极为清澈,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认真。 祁鹤的喉结上下滑动,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律师也有一条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和心理医生一样。” “心理医生不能给有亲近关系的人治病,而律师,也不能给亲近关系的人辩护,在法庭上,只能坐在旁观席。” 顾清漓笑意更浓,“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不能算回答,我来告诉你正确的做法。” “作为一名合格的律师,应该要帮受害者辩护,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如果不这样做,那就是助纣为虐,是畜生行为。” “违背了职业道德,是会下地狱的。” 顾清漓,“你应该要站到光明的地方去,和法官站在一起,把作为杀人犯的我,送进监狱。” 吹过来一阵风,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亮,月光淡了下来。 祁鹤的回答被风吹进了她的耳朵里。 他说,好。 . 十月五号。 南城的高铁站在高处,周围可以看到矗立起来的山峦。 在进检票口时,祁鹤递给了顾清漓一本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学公式。 字迹苍劲有力,和他这个人一样的桀骜,张扬。 祁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微微俯身,唇落在了她的眼皮上,轻轻地碾了一下。 轻柔,却又很缠绵。 顾清漓发现了一个问题,祁鹤很喜欢戳额头的这个动作。 他们每一次的分别,每一次的情动,祁鹤都要伸手戳一下她的脑门。 不轻不重,敲在脑袋上,也敲在心里。 广播声音响起,祁鹤眼里含笑,“阿狸,下次见。” 当时只道是寻常。 谁也没想到,2020年十月份的这一次见面,会是他们在一起,见到的最后一面。 高铁像一串风一样驶离轨道,永远都不能再回头。 顾清漓将那本笔记本,细心地贴上了一层磨砂质感的封皮,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桌上。 当天凌晨的一点,南城那座最大的桥边,一道身影像只蝴蝶似的落进了水里,水声沉闷,溅起一大片的水花,最终河面归于平静。 顾清漓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时,她迷迷糊糊地还在睡梦中。 等听完对面说完的话,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然后平静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向止去世了,死于凌晨四点。 死因是溺水。 第71章 南诗奕不行了 “你和路绮梦两个人在清溪公园的时候都跟向止说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争执?” 顾清漓坐在审讯室里,她面前是两位穿着警服的警察,室内环境有些阴暗,亮着一盏白灯。 “路绮梦和向止是现任的男女朋友的关系,我是他前任,他要来找我复合,我没同意。”顾清漓的眼神平静,语气很淡,“你们不是已经看过监控了吗?他对路绮梦实施暴力行为后,对我动手动脚,我才用刀刺伤他的,并且伤口非常浅,正当防卫,有什么问题吗?” “你前天在什么地方?” 顾清漓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电影票的残根,又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和空间动态,“我前天和昨天一直都和我哥哥在一起,可以去调各个街道的监控和电影院的监控。” 她自然冷静的坐在位置上,想到什么冷笑了一声:“一个最简单的自杀溺水案件你们倒是查得挺详细,强奸案怎么不仔细查?” 其中一位警员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看了顾清漓一眼。 这个女孩,从进审讯室到现在,身上的气息就很冰冷恐怖,说出来的这句话也很不好听。 她太冷静了,比一起来的路绮梦平淡太多。 两个人的口供大差不差,各种证据也都证明向止的死的确跟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是正常的自杀。 做完笔录,签了字以后顾清漓被带离了审讯室。 走出去时,刚好碰到了同样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的路绮梦。她的眼睛哭得红肿,眼球里都是红色的血丝,眼下的乌青很深,脸色苍白。 和顾清漓的状态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一个难过,悲伤。 一个平静,置身于事外。 好想死掉的人,跟顾清漓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个陌生人。 “顾清漓,向止给你留了一封遗书。” 负责这件事情的警员,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追了出来。 都已经死了,都在地狱里了,还要来恶心她。 向止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给她留这一封遗书? 他有什么资格给她留遗书! “我跟这个死人没有关系,烧了。”顾清漓没回头,越过路绮梦直接走出了警局。 好好在地狱里赎你的罪吧。 · 国庆七天长假很快过去,顾清漓又全身心地投入进了学习中。 裴言的笔记顾清漓还了回去,现在一直在用的是祁鹤给她写的那一本。 每次一翻开,顾清漓都会忍不住地想,他的字根本就不需要她来教。 时间来到了十一月中,南城的气温已经降到了个位数,怕冷一点的已经穿上了厚重的棉衣。 比如罗琳。 自从上次跟顾清漓吐露心声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不少,有时候小憩的时候顾清漓会主动靠在她的肩膀上。 顾清漓和罗琳站在公示栏前,看着上面贴出来的年级大榜。 两个人都成功挤进年级前五十! 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老师,顾清漓才摸出手机调出相机,对着自己的分数和排名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祁鹤。 “谢谢祁老师的数学笔记~” “mua!” 目睹全过程的罗琳嘴角抽了一下,“谈个恋爱是真恶心!” 顾清漓笑,“小孩子家家的,你不懂!” 罗琳:“………” . 十二月的月底,南城下了一场雪。 顾清漓坐在教室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飘着的白絮,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她伸手揉了一下,左手熟练地转着一支笔,脑子有点空。 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清漓,元旦节有三天假期,要不要和我去放孔明灯?”罗琳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碰过雪的双手恶趣味地贴在了顾清漓的脸颊上。 顾清漓猝不及防地被冰了一下,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脏话,“又不是中秋节,放孔明灯干嘛!冷死啦!” 罗琳见好就收,将手缩了回来,坐在了位置上,“谁说只有中秋节才能放孔明灯?不要那么死板嘛,就当是祈个福嘛!” “……”顾清漓抿了抿嘴唇,然后叹了口气,“要去的话,给我发信息。” 还没等罗琳雀跃,顾清漓又补了一句话:“饭,你请。” “啊,没问题。” 第三节课还没有结束,班主任敲了敲门板,顾清漓闻声看过去,看到了站在老师旁边的谢存。 “那不是散打冠军吗?” “我认识他,好像叫谢存,以前也是南城一中的学生。” “哇,他怎么会来我们班?” 顾清漓也有些愣住了,谢存怎么会来? “顾清漓,收拾好书包出来吧,你哥哥来接你了。” 整整三十秒,顾清漓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始机械地收拾书包和书本。 在全班惊诧的表情之下,走出了教室。 “怎么了?” 顾清漓单肩背着那只亮色的粉色书包,疑惑地看着谢存,他的表情很阴沉,很久都没有出声。 安静的走廊,冷风吹过来灌进脖子里,全身的骨头都疼。 谢存看着顾清漓,轻声开口。 “二舅妈打电话过来,让我赶紧带你去西城一趟。” 顾清漓的瞳孔微缩了一下,看着谢存一张一合的嘴唇,他在说:“那个叫南诗奕的女孩,经过抢救,已经醒过来了。” “但是,快不行了。” 言外之意就是,南诗奕快死了。 顾清漓问他:“车票你买了吗?” “买了,就下午一点的。” 南城和西城离得并不远,高铁三个小时的车程。 走出教学楼,顾清漓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是她抓着书包肩带的手。 在微微地颤抖。 钻心刺骨的寒风,吹得她好痛。 第72章 阿狸睡个好觉 顾清漓和谢存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夜晚十一点了。 精神病院的人不多,这个时间点显得更加死气沉沉,悲寂的让人喘不上气。 走到病房门口时,顾清漓停了下来,呼吸急促,脸色惨白。 抓着谢存衣袖的手越收越紧。 谢存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轻轻的摸着她的发顶,声音轻柔,“别害怕,她一直都在等着你,电话里,二舅妈说就差你一个了。” 顾清漓的喉咙很堵,像过敏似的肿胀。 南诗奕的朋友不多,她算一个。 大概意思就是,其他人都已经和她道过别了,现在就差她一个了。南诗奕在吊着一口气,要和她道别,她进去看到的不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李今也临死时,一遍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想。 好痛,真的好痛。 千万只大手在使劲的拉扯她的四肢,全身的骨头都断掉的痛。 推开病房的门,心跳监护的“滴滴”声格外清晰,单人病房格外安静,床边只坐着南诗奕的父母和弟弟。 压抑,悲伤。 三个人同时将视线看了过来,南诗奕的母亲眼睛肿得不像样,看到她时强颜欢笑地扬起一抹笑,她站起来,对顾清漓招了招手,“阿漓来了,诗奕等你很久了。” 病床上躺着的南诗奕,手指动了动,紧接着一道嘶哑的声音在回荡,“你们都出去,阿狸过来就好了。” 三个人从床边起来,低着头走出去时,一句话都没有说。 谢存抿了抿嘴唇,轻轻拍了拍顾清漓的肩膀,退出去时关上了门。 南诗奕的黑发因为脑部手术,剃成了光头,身上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管子,破破烂烂的,一碰就会碎掉。 “阿狸?”南诗奕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她的手胡乱的在周围乱摸,顾清漓看出来了,她的眼睛看不到。 机械般的走过去,蹲在床边,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 顾清漓的声音有些抖,“我在。” 南诗奕抬起胳膊,摸到了她的脸。凉凉的,湿湿的。 顾清漓又再偷偷地掉眼泪了。 “不要哭,我要解脱了,我挺高兴的。”南诗奕凭借着感觉,一点点的擦掉了顾清漓的眼泪,漂亮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一想到自己快要死了,因为跳楼摔断的骨头都不痛了,也不用再害怕要坐一辈子的轮椅,当一辈子的瞎子。” 她说话的喘息声很急促,如果把氧气拔掉,南诗奕就会立即死亡。 “硬救回来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就算没有呼吸衰竭,我也不会再继续苟延残喘。”南诗奕捏住顾清漓的小拇指,轻轻的揉捏,“我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跟我一样痛苦的你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南诗奕笑出了声,“你知道我是怎么醒过来的吗?我妈妈给我听了一段录音,是你还没有出院时,唱给我听的一首歌。” “再唱一遍给我听好吗?” 舔去唇瓣的腥甜,顾清漓吸了一口气,调整紊乱的呼吸。 “远方灯火闪亮着光, 你一人低头在路上, 这城市越大越让人心慌, 多向往,多漫长。 这一路经历太多伤, 把最初笑容都淡忘, 时光让我们变得脆弱且坚强, 让我再来轻轻对你唱……” 呼吸越来越困难,南诗奕握着顾清漓的手越来越用力。 耳边颤抖的歌声越飘越远,一颗泪滚落下来,落在了枕头上。 南诗奕唇瓣轻启,声音虚无缥缈,“阿狸……每天晚上,都要睡个好觉,做一个好梦………” “滴——!” 手臂重重地垂了下来,心跳波动的曲线变得笔直。 “砰!” 指针指向十二点,窗外亮起光,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漫天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南诗奕死在了2021年,死在了跨年夜,死在了寒冷的冬季里。 顾清漓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病房传出,在走廊不断地回荡。 世界,再一次从她身上掠夺走了为数不多的幸福。 她的这一生,痛与苦交织缠绕,变成了一个恶魔。 在南诗奕即将被送往太平间时,顾清漓沉默着,颤抖着,留下了她和南诗奕的最后一张合照。 . 南诗奕的葬礼很低调,来的人也很少。 顾清漓和别人拿的花不一样,她抱的是一束艳红色的玫瑰,这是南诗奕生前最喜欢的花。 在医院里的时候,南诗奕跟她说过。 如果某一天她死了,她不要菊花,不要任何白色的花。 她要红玫瑰,最热烈的红玫瑰。 哭声绵延不绝,只有顾清漓满脸的平静淡漠,从南诗奕离开的那一晚开始,顾清漓也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回程的高铁上,谢存看着她的侧脸,“学校那边已经请了假,我也在网上预约挂号了,带你去复诊,拿药。” 顾清漓感觉她的喉咙像是过敏一般的肿胀,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摸出手机,开始打字。 “我要女医生,如果不是的话就退掉重挂。” 谢存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淡淡地应了一声。 “拿完药我就回学校继续上课。” “不可以。”谢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毫无商量的余地,“你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好好学习的模样。” “就算上我爸爸那边的亲戚,我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话里话外都是怕她寻死。 顾清漓抿了抿唇,感觉身上有千斤重的枷锁。 那么重,那么累。 第73章 她不会说话了 医院人来人往,顾清漓坐在诊疗大厅的椅子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偌大的电子屏幕。 “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医生对她下的诊断。 每次想开口说话,喉咙都像是被一只手给掐住了,又疼又堵。 顾清漓摸了摸喉咙的位置,眼帘低垂。 她只是不能说话,都已经这么痛苦了。那南诗奕死的时候,瞎眼断腿,她该有多痛? 顾清漓只觉得这么多天,她的怒气越烧越旺,气到想发疯,气到想把全世界都送上西天。 气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南诗奕死了吗? 她给自己的回答:不是的。 只要是顾清漓觉得重要的人,到最后都会离开,都会死去。 第一个是李今也,第二个是南诗奕。 下一个又会是谁? 这个世界一直都在跟她一个人开这种天大的玩笑,那些害人的人渣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只有她得不到应有的幸福。 她不服,她心不平气不和,她在怨。 怨世界,怨别人,怨自己。 一直被救的人都是她,救她的人却一个个都死了。 谢存取药回来顾清漓都没反应,下唇瓣都被她咬出了血。 他拎着一大袋的药,捏住她的双颊,“再咬我把你的牙敲掉!” 顾清漓的眼前模糊,眼眶发痒。 下一秒,眼泪“啪嗒”落了下来,落到了谢存的食指上。 她想说很多话,但是一张嘴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呜咽声。 谢存知道,顾清漓很生气,也一直都在怪她自己。 李今也死的时候是她身体最差的时候,同样也是她们两个人闹矛盾最厉害的时候。 他不清楚顾清漓和李今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后来一直都在闹矛盾,可以用分分合合来形容。 一直到李今也死,都没能解开心结和误会。 顾清漓怪自己没能去看李今也最后一眼,她在怪自己没发现李今也的异样,不知道她得了抑郁症。 李今也是她的救赎,可是顾清漓没能救下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伤害了她。 南诗奕和李今也一样,在西城住院的时候,她救了顾清漓的命,让她有了求生的本能和欲望。 但是在顾清漓出院后的第三天,南诗奕先是跳车自杀未遂,然后在当晚,选择了从九楼一跃而下。 顾清漓手腕上那一道最深的疤痕就是在这个时候留下的,南诗奕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顾清漓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和她,也是在和李今也同生共死。 南诗奕和李今也长得很相像。 甚至可以说,南诗奕是缩小版的李今也。 谢存不太能理解病人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情况下,能产生出这样的羁绊。 其中一个人死去,居然会让另一个人痛不欲生。 他的妹妹,灵魂已经彻底碎成了渣。 谢存不知如何能慰藉,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她。 “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被先天性智力障碍的姐姐殴打,在学校里被欺负,差点被性侵。因为身体不好不得不休学,还要被造谣。 生命中唯一的光死去,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药物治疗,物理治疗,不断地自杀,又不断地自愈。 每当生活稍微好一点,稍微幸福一点的时候,世界也会毫不犹豫地夺走这点幸福。 顾清漓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只是被生下来而已。 她哭到喉咙嘶哑到有了血腥味,都哭不尽这半生的痛和不甘。 2021年的这个冬季,真的好冷好冷,比2018年都要冷。 顾清漓在心里想,如果以后她死了,她也不要死在寒冷的冬季。 冬天的海,太寂寞了。 . 艾司唑伦在这几天已经不起作用了,医生换成了酒石酸唑吡坦。 效果很好,谢存守着她没多久,顾清漓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应该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睡得并不安稳,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像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喉咙里偶尔溢出几声不太清晰的轻哼。 谢存凑近了一些,想听清她口齿不清地在喊什么,只听到了一个不太准确的字,祁。 然后就没声音了。 接近年尾的时间,顾成铭和苏玉梅还在忙着工作上的收尾,最早也要等到一月底才能回南城。 这半个月,谢存不能再去训练。 他必须要寸步不离的守着顾清漓,小姑娘的心思太重,面上表现出来的和心里想的截然不同。 谢存至今都不知道顾清漓这一点到底是像谁?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祁鹤给顾清漓打来了一个电话,是谢存接到的。 看到上面备注的名字叫做“阿祁”,谢存才知道刚刚顾清漓是在喊人的名字,顾清漓的那个男朋友。 她有一点特别的不好。 一发生一点不太好的事情,就要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破碎不堪的模样,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不信任的表现。 南诗奕的事情事发突然,顾清漓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估计也不会告诉他。 包括自己不能说话的事情。 谢存在祁鹤开口之前率先出声,语气比第一次见时缓和不少,开门见山地说了一句:“顾清漓在医院认识的一个朋友,前几天抑郁症跳楼去世了。她刚从西城参加葬礼回来,现在是不能说话的状态。医生给的诊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你要是要找她就给她发信息。” “她刚吃完药睡着了,我明天会跟她说。” 祁鹤那边半晌都没说话,应该是还有点发懵,没反应过来。 或者是,生气了。 谢存捏了捏眉心,想了想继续说:“顾清漓是没来得及跟你说,匆匆忙忙地买票去西城,然后一回南城我就带她去医院了,她没找到时间跟你说。” 想到顾清漓睡着了还在喊这个人的名字,谢存深吸了一口气,“我妹妹只是生病了,她其实很喜欢你。” 只是,顾清漓实在是太自卑了,生怕因为这点不堪,会被别人毫不犹豫地放弃。 祁鹤听到谢存说出来的话,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眸色深沉。 “谢谢哥哥,照顾好她。” 第74章 祝你岁岁平安 顾清漓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早上的时候谢存把她叫醒一次,吃了早上的药又是倒头就睡。 谢存看她一整天都在睡,昏昏沉沉没精神,害怕是药量太重的原因,给医生打了电话咨询,确定是正常的反应他才微微松口气。 顾清漓吃过的药实在是太多了,从初三开始就一直泡在药罐里,身上都有了一股苦涩的药味。 和她这个人一样苦。 南城一连好几天都在下雪,路上都结了一层薄冰,气温也达到了零下。 周六的时候罗琳来了一趟,是谢存开的门。 “那个………我找顾清漓。”罗琳看着谢存,有些局促,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是她同桌,同班同学。” 谢存微微侧身,示意她进来。 这个人能知道顾清漓家里的住址,她应该来过,顾清漓跟这个女孩子的关系很好。 “我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谢存拿着玻璃杯给罗琳倒了一杯热水,“现在外面雪下得很大,一会会小一点。” 罗琳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让她等雪小一点了再回去。 这个散打冠军还挺……绅士的? 跟顾清漓有点像,顶着一张拒人十万八千里的脸,做着暖人心的事。 “顾清漓她病得很严重吗?”罗琳接着杯子,轻声问:“她不能说话的这个毛病,还能不能好?” “又不是器质性疾病,心病治好了自然就能说话了……” 谢存的话音还没落,顾清漓的卧室门就被猛地推开了,大开的门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吓得两个人皆是一愣。 同时抬眼看过去,只见顾清漓光着脚,双眼无神地走了出来。 她的动作很机械,像是在……梦游? 顾清漓站在罗琳面前停顿了几秒钟,然后牵住了她的手,拽着她就往玄关走。 罗琳:“?” 不是,这什么情况? 这是梦游吗?梦游是这样的吗?她这是梦到什么了,还拽着她往门外走。 然而刚到门口,顾清漓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她松开罗琳的手,双腿一弯就跪在了她面前。 开始“哐哐”地给她磕头,吓得罗琳去拉她的动作都极其的不自然,像是丧尸一样扭曲。 “我靠!散打冠军你快别看了!赶紧把她拉起来!”罗琳扭头看向已经呆滞在原地的谢存,对着他喊道:“这不是折我寿吗!” 罗琳喊完这一嗓子,谢存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还在磕头的顾清漓,莫名地就开始笑,肩膀都在抖。 顾清漓跟她说过一个更离谱的,她们在医院里住院的时候,还遇到过一个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护士站鱼缸里捞生鱼吃的人才。 当时顾清漓笑得那叫一个疯癫。 现在好了,轮到她自己了,直接给人下跪磕头。 要是他录一个视频,等她醒了让她看个几百遍,顾清漓会不会抓狂到想要杀了他? 谢存轻咳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走过去,一把将地上的顾清漓拎了起来。 “不要害怕,她吃的有一种药会出现这种状况。”谢存把顾清漓弄进了房间里,过了一会,重新躺到床上的顾清漓又睡了过去。 罗琳:“………” 可怕又好笑,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对着她下跪磕头……… 完了,折寿折一半了。 雪小了下来,罗琳看着漆黑的天色,也没有多待。 谢存不敢把顾清漓一个人放在家里,只能送她到楼下。 看着地面积着的一层极厚的雪,谢存抿了抿唇,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罗琳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谢存才转身回去。 . 顾清漓做了一个冗长又黑暗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西城的精神病院。 初次见到南诗奕的时候是她进医院的第四天,她从病房里出来,看到了被搀扶着走进来的南诗奕。 她的手腕在不断地流血,割得很深。 顾清漓认错了人,把她认成了李今也,还大闹了一场,情绪崩溃时被医生绑在床上打了镇定剂。 后来,南诗奕每天都来找她,丝毫不计较她因为认错人扑到她身上乱哭一气的事情。 睡不着觉的深夜里,南诗奕对她说,“你把我错认成那个女孩子,你应该很想她,关系肯定很亲密。” 顾清漓摇了摇头。 她和李今也的关系并不亲密,可能一开始是很亲密的,但是人会长大,长大以后就会改变。 李今也在时漾和她之间选择了和她一起长大的时漾,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清漓再也不能进入她的世界里一分一毫。 李今也总是会重复一句话,阿狸你太干净了,不该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顾清漓以前一直无法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李今也因为抑郁症跳楼去世,她才明白。 李今也是病人,而顾清漓是个精神强大的正常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清漓被巨大的自责吞噬,可以压制在内里的心病也被无限放大,所以在李今也死后她生病了。 她和李今也是同类,她并不干净。 顾清漓对南诗奕说:“把你错认成她不是因为想念,是因为愧疚。” 愧疚自己没能救她,就连李今也打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也因为阴差阳错而错过了。 南诗奕只笑,并没有说话。 后来的半个月里,她们一直相互依偎,而顾清漓这才知道,南诗奕的父母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是被领养的。 还为自己那个不曾见过面的妹妹,捐了一颗肾。 南诗奕的表情很淡,没有任何的悲伤和愤怒,只有无尽的疲惫。 顾清漓只能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将自己身上滚烫的体温传给她,让她变得不再冷冰冰。 出院的那一天,南诗奕特地等在门口,给了顾清漓一个很大很红的苹果 南诗奕刚做完电休克,她的弟弟站在她身旁微微扶着她。 顾清漓慢慢走了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药味,顾清漓看着输液架挂着的那晃动的药瓶子,一时间竟说不出来什么话。 不知过了多久,南诗奕身旁站着的男生安抚似的轻拍了一下她的背。她漂亮的眼眸闪了闪,将苹果递了过来。犹豫了几秒,她才轻声道:“庆祝你脱离苦海。” “姐姐,祝你岁岁平安。” 她的声音清冷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像是拨片一样,轻轻地拨动着顾清漓的心弦。 顾清漓伸手接了过来,想不到华丽的词藻。只干巴巴地说了句:“祝你我。” 南诗奕笑了,看着顾清漓说了一句:“也祝你睡个好觉,等我十八岁,考上了南城大学就去找你玩。” 睡着的顾清漓又哭了,这个小姑娘一直都在骗她,她早就计划好了,出院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还是和顾清漓许了一个这样的约定,想让她活得更长久一些。 南诗奕祝她岁岁平安,可她自己却永远留在了十四岁。 顾清漓从梦中抽离出来,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任由眼泪决堤。 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唤她姐姐了。 第75章 乖宝宝 顾清漓哭到最后,大脑都要缺氧了,像是要裂开的疼,红肿的眼睛失神,涣散,像被抽去了灵魂。 幽暗的卧室里,她压抑着的嘶哑的呜咽声在回荡。 谢存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板,没有进去。 哭吧,哭吧。 她还能哭,就还是好的。 他害怕的是顾清漓哭不出来,这些悲痛的情绪被她死死的压在内心深处,无法宣泄,憋到最后,她会死去。 为死去的人哭完了悲伤,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他的妹妹,何其坚强,才能一步步地走到今天。 没有人比顾清漓更能明白这个道理。 顾清漓赶在放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回到了学校。 关于她不能说话这件事,具体原因,谢存已经跟班主任说过了。 各科老师也都了解了一点情况,叫人回答问题或者抽背时都会避开顾清漓。 裴言还是和以前一样,下课的时候经常来找顾清漓问题目,或者跟罗琳两个人谈天说地,顾清漓就在一边听着,心里郁结的情绪才算消散一些。 “路绮梦转学了你们知道吗?” 大课间的时候,顾清漓听到走廊外面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她的眸子微微闪了闪,心里却不觉得奇怪。 路绮梦那样的性格,在录音曝光后就不可能会继续留在一中,尤其是后来向止还去世了。 她就更加不可能会继续留在南城。 大概率会被送出国。 向止去世,路绮梦转学,从前的那些流言也都不攻自破。再加上有一个散打冠军的哥哥,顾清漓的校园生活平稳了不少。 至少,没人再敢乱嚼舌根,从前的同学看到她都是绕道走。 午饭是谢存送过来的,一直看着她吃完了饭和药谢存才放心的回去。 路上结了冰,顾清漓现在神经过敏似的,每天反复叮嘱谢存骑车要慢一些,生怕出点意外。 包括远在京西的祁鹤和郝瑞泽。 她每天都要不厌其烦地给他们发信息,平时没事就好好待在学校里,不要乱跑。 用郝瑞泽的话来说,她现在就像个老妈子,比他妈都要啰嗦。 顾清漓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这个世界对她的掠夺还不够多,害怕一觉起来又有人会离开她。 她再也经不起这样的锉磨。 宿舍里开着空调,祁鹤坐在椅子上,身体朝后仰,电脑上亮眼的白光洒在他脸上,一只手握着鼠标,另一只手捏着手机。 微微垂眸,看着顾清漓发过来的一连串的信息抿了抿唇角。 祁鹤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恐惧,现在的顾清漓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可怜又无助。 电脑上显示的是游戏直播的页面,弹幕还在不断地刷着,都是在疑惑祁鹤怎么突然不出声了。 另一边在和祁鹤连线的郝瑞泽看着飞出来的弹幕,轻声笑了一下,拖腔带调地说了一句:“呵,他在忙着回女朋友的消息呢!” 顿时,弹幕飞得更加起劲,无一不是在问,何方神圣能收下祁鹤这样的大佛,还有一堆心碎的表情。 祁鹤在这个游戏圈里算得上是有名的大佬,当初因为声音好听积攒了一些粉丝,后来又有一小部分的粉丝是京西大学的学生,将祁鹤的照片挂到了网上,又吸了一大波颜值粉。 只是他的性子过于冷了,之前和顾清漓的事情传了一段时间,后来没再看见女主人公,大家都以为已经分手了。 默认他现在是单身。 现在突然又从郝瑞泽嘴里蹦出来这句话,不少人都有些震惊。 祁鹤看着弹幕上的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看着被他摆放在桌面上的那幅玫瑰图,扯了扯嘴角。 然后,给顾清漓拨去了一通视频电话。 顾清漓看着弹出来的电话,有些疑惑。 她现在还是发不出声音,祁鹤给她打电话做什么?两个人干瞪眼? 会好奇怪的吧……… 顾清漓从被窝里坐起来,开了灯,然后还是点了接听。 引入眼帘的,就是祁鹤那张帅脸。 他的黑眸直直地透过屏幕盯着她的眼睛,顾清漓有些不自在,莫名的脸有点热,眼神躲闪,用口型问了他一句:“干嘛?” “没什么,就是……”祁鹤顿了顿,把手机立起来,找了一个支架撑着,然后说了一句:“外面下大雪了,我很想你。” ! 他说的话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宿舍里的三个人一同坐起来看向他,表情难以言喻。 异口同声地说:“祁鹤,你是狗吧?” 顾清漓的心突然开始急速加快,“砰砰砰”的像是要跳出胸腔,连同耳朵都烧了起来。 怎么就突然来撩她了! 而且他舍友还都在……… 顾清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嗓子还没好,你不用说话。”祁鹤敲了几下键盘,看着她那边是在卧室里,她还穿着睡衣。意识到顾清漓应该吃了药了,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柔和,“阿狸要不要听我唱歌?” 唱歌? 她还真的没有听过祁鹤唱歌。 顾清漓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躺好,盖好被子。”祁鹤的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听着顾清漓那边被子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找出来了一段歌词。 弹幕风向渐渐变成了:已经搬板凳坐好了,等着听兔子的表演。 还有:“录音已经打开了,快唱!” 祁鹤也不墨迹,一边和郝瑞泽打得有来有回,一边悠悠地开口。 “向天空大声的呼喊说声我爱你, 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 让那天空听得见, 让那白云看得见, 谁也擦不掉我们许下的诺言………” 声音喑哑带着粗粝的摩擦感,出奇的好听,唱出来的歌词也很缠绵。 吉他伴奏的曲调明明带着点悲,但是被祁鹤唱得像是在告白,在调情。 头发底下,藏着的是顾清漓红到可以滴血的耳朵,烫得让人心慌。 一首歌唱完,祁鹤对她说:“明天还要上课的乖宝宝,现在能安心地睡着了吗?” 顾清漓不断地点头,然后彻底把自己蒙进了被窝里。 可以了!太可以了! 郝瑞泽止不住的冷笑,反手把正在直播的页面和满屏的弹幕截了图,保存了下来,等明天发给顾清漓看看。 她就知道,祁鹤这是有多浪荡,才能气定神闲地干出来这种事! 第76章 与祁鹤无关 顾家人回南城的那一天刚好卡在了一中放假的时候。 顾清漓背着书包,和罗琳挽着手从教学楼里出来。 因为天天下雪,地上很滑,两个人走得很慢,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有些滑稽。 光秃秃的枝桠上积了一点雪,房檐结了透明的冰柱,天色是白茫茫的一片,有些萧条。 还没到校门口的时候,顾清漓就听到了有人在喊她,朝着声源处看过去,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谢存和顾清雪。 “哎?”罗琳也看到了门口喊顾清漓名字的人,看清顾清雪的那张脸时她扬了扬眉,“那是你妹妹还是你姐姐?跟你长得好像。” 顾清漓舔了舔牙齿,在她手心上写了一个“姐”字。 罗琳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行了,快去吧,我还要回宿舍收拾行李呢。” 自从转到南城这边,基本上没有谁知道她还有个姐姐,顾清漓以前很讨厌顾清雪就这样出现在学校里,她太害怕别人会因为顾清雪的不正常,对她也有别样的看法。 只是今非昔比,顾清漓已经失去了太多在意的东西,对于这件事反而没那么介意和反感了。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没有在意的人了,也就不再害怕别人是怎么想她的。 都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顾清漓慢吞吞地走到校门口,谢存自然地把她的书包捞了过来。 对比于顾清雪的雀跃,顾清漓有些冷淡过头了。 谢存看着两姐妹,在心里叹气。 顾清漓对顾清雪是有怨气的,而不懂事的顾清雪,却只是单纯的认为,妹妹只是生病了不能说话,而并不是不想理她。 可以一眼看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顾清漓了,很想她。 一路上的话很多,恨不得每天喝了多少杯水都要一股脑的告诉顾清漓。 可爱,可怜。 但是又很可恨。 或许是顾清漓脸上的表情太冷淡了,又或许是她的心思敏感,顾清雪也大概知道顾清漓并不高兴,甚至还有些烦。 顾清雪的语气一瞬间低落下来,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你回来以后,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一通都没有。” “电话号码我已经会背了,我想告诉你,但是妈妈让我不要烦你……” 顾清漓听着她的控诉,表情淡漠疏离,但是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她不明白,顾清雪到底在委屈什么东西? 每一次相隔几个月不见,顾清雪都是这样的状态,然后过不了多久,顾清漓就会挨一顿毒打。 所以顾清雪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的废话。 连同她嘴里说的想她,都是假象。 “嘘——”顾清漓实在是不想再听她说这些虚无的东西,竖起手指抵在唇边,深深的,带着一点威胁的意味看了她一眼。 示意她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脸上甚至还挂着点淡淡的笑,但是却能让人感受到冷,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顾清雪害怕这样的顾清漓,眼圈一红,还是闭上了嘴巴,后半段路程安静得有些可怕。 谢存知道,顾清漓生气了。 也发病了。 三个人回到家,苏玉梅和顾成铭立刻迎了上去,想抱抱顾清漓,却被她巧妙且快速地躲开了。 她顿了顿,然后也没有再管他们的煽情语录,很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时隔四个月不见,顾成铭和苏玉梅是想她的,也是疼她的。 但是顾清漓不是,她不想他们,一点都不想。 所以她处理不了这样的场面。 南诗奕刚去世,顾成铭和苏玉梅对于顾清漓会这样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有一点点庆幸。 她没有像李今也去世的时候那样去寻死,每天嘴里念叨的都是要去陪她的那种疯言疯语。 难受一段时间,以顾清漓的毅力,她很快就会生龙活虎了。 . 晚上的时候,顾成铭和苏玉梅对顾清漓说了一声,要带顾清雪去爷爷奶奶家吃顿饭。 考虑到顾清漓现在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进行社交,苏玉梅给她准备好了饭菜,让她一个人乖乖地在家里。 躺在床上的顾清漓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漆黑,喉咙里发出简单的音节,“嗯”了一声。 大门被关上,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拍打着玻璃的声音。 她的手机亮了起来,震动了一下。 顾清漓顺手捞了过来,然后顿了顿。 是临嘉树发来的信息。 距离上一次联系已经过了三个月,聊天记录页面上还能看到顾清漓给他发的那句话。 “寻仇要搞清楚对象,你的痛苦与祁鹤无关。” 临嘉树估计是有点生气的,所以三个月都没再来找过她。但是今天,他发来了一张图片。 是一张游戏直播的截图,根据上面显示的弹幕内容,顾清漓大概知道了,祁鹤前不久唱歌哄她高兴的那个时候,他在直播。 “乖宝宝。” 顾清漓又想起来他叫的这个称呼,脸热了起来。 临嘉树在图片的后面发来了一句话,“这么好的男生,怪不得姐姐喜欢。我要是个女的,我也会喜欢。” “………” 顾清漓不懂他发这些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有些凉嗖嗖的。想了想,她扣了一个问号回去。 他回得很快,是一条语音。 “意思就是,没有他妈妈,我也能成为这样的男生。” 临嘉树的声音很沙哑,不知道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这种带着浓烈怨气的话很可怕,还是因为他本身的语气就死气沉沉……… 顾清漓莫名的有些喘不上气。 这个人一直都在监视祁鹤,让顾清漓不得不怀疑,在医院里的初见,他是不是装的?他其实早就认识她,早就知道她和祁鹤的关系? 有仇就去找迟傲凝啊!缠着祁鹤有什么用? 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77章 纯种精神病 顾清漓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地抖,一句简单的话,她打字花了三分钟才发过去。 “一直这样偷窥人家的私生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在觊觎我男朋友,想把他抢走。” 临嘉树穿着单薄的黑色睡衣,就这样躺在地板上,任由冰凉的温度透过那层布料侵袭进骨子里。 房间昏暗,窗外飘着雪。 唯一的光源是手机屏幕的白光,洒在他带着淤青,有些惨白的脸上。 临嘉树看到她发过来的这句话,一声压抑的笑从喉咙间溢了出来,在脑海中一点点想象顾清漓的表情和动作。 发消息颤抖的手,因为惊恐而瞪大的双眼,因为害怕而急速跳动的心脏。 却还是强装镇定的,开玩笑似的给他发了这么句话,来调侃他。 有趣,鲜活,好玩。 他点了语音,对着话筒说:“你跟我无冤无仇,我抢你男朋友做什么?不过……” 临嘉树停顿了一秒,话锋一转:“我想从他身边,把你抢走,这样才好玩。” 他倒是想看看,鼎鼎有名的迟大律师的儿子,会不会因为重要的东西被夺走,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 光是在脑海里面过一遍,临嘉树全身的血液都在翻腾,让他的身体开始战栗,迅速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一种极为病态的兴奋。 顾清漓听完他说的话,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冷的她扯过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在里面。 她在这一刻确定了一件事。 临嘉树不仅仅是脑子有病,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态! 装可怜,装阳光,装善良。 顾清漓在医院的时候,就不该因为那点怜悯心和他扯上关系!还有在高铁站上,更不该和他加上联系方式! 这样想着,顾清漓就点了几下屏幕,在她快要按下“删除好友”的时候,临嘉树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直接弹了一通电话过来。 ! 在安静的环境下,突如其来的铃声和震动吓的顾清漓下意识的就点了接听。 “姐姐?”临嘉树的语气有些戏谑,“你在害怕吗?” 顾清漓张了张嘴,发出来的,只有她粗重的喘气声。 见她不说话,临嘉树哂笑,“我就是跟你开一个小小的玩笑,顺便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不要对我说一些极其双标,又难听的话。” 玩笑?只有两个人都觉得好笑才是在开玩笑,他这分明就是威胁加恐吓! 哪里好笑了? 顾清漓没办法出声,给他打了一行字过去,“我嗓子坏掉了,暂时说不了话,你给我打电话没有用。”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告诉你。”临嘉树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被窝里,“我现在暂时还不想把仇恨发泄到祁鹤身上,但是你如果做出什么我不喜欢的事情,那就不好说了。比如,你要删除拉黑我这件事。” 顾清漓听着他突然说出来的这段话,眉毛皱了皱。 临嘉树,“你要是报警的话也可以,看看我会不会被警察抓走。” 真有这个想法的顾清漓:“………” “姐姐,为了你爱的男人,还是稍微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吧。你也不用怕,我保证不会对祁鹤做什么事。” 临嘉树这是先威胁她,给她一巴掌,然后又保证不对祁鹤做什么,喂给她一颗甜枣。 这个人真的就是纯有病! 顾清漓被气笑了,懒得再听他恐吓自己,直接反手挂断了电话。 不停在心里咒骂,临嘉树就是一个纯种的精神病! “呵。” 电话那边传来被掐断的忙音,临嘉树看着手机屏幕,然后摇头。 人不大,脾气不小。 又怂又硬气,确实讨人喜欢。 顾清漓这样的人,对他这样的变态,确实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要让他描述,为什么对她感兴趣………临嘉树描述不出来。 但是他想接近她,伪装自己去软化她,然后得到她。 这样的想法,在京西高铁站看到她在和祁鹤拥吻时,达到了顶峰。 临嘉树在心里想,他一定要得到她,要把她从祁鹤那里抢回来。 几分真心,几分仇恨,他分不清楚,也不想分得清楚。 临嘉树只清楚一件事,他想要顾清漓。 想到如果他抢不过来,那就直接毁掉她,除了自己,谁也别想得到她的那种境界。 他们同属病人,也应当比别人更配得上对方才对。 手臂上的伤口在渗血,有些刺痛,拉扯着临嘉树有点混沌的大脑神经,却依然没办法让他变得清醒。 修长的手指点进相册,看着那张偷拍的拥吻情侣照,临嘉树隔着屏幕蹭了一下照片中顾清漓的那张脸。 棋子已经入局,除非死亡,否则就再也别想离开棋盘。 他的嘴唇轻轻地蹭了蹭屏幕,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疯狂和偏执。 顾清漓,原本是他棋盘上的一枚随时可以牺牲掉的“兵”与“卒”。 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想让她做小兵小卒了—— 她是最难以操纵的将军,是元帅。 也是他复仇路上的,最大的底牌。 第78章 她要怎么释怀 巨大的实木圆桌围满了十一个人,灯光明亮,饭菜热气腾腾,其乐融融。 顾清雪坐在一边,听着其他姊妹在聊她听不懂的东西,安静地吃着饭。 要是顾清漓在就好了,她就不会那么不自在。 “小漓怎么不来?她那个病还没有好吗?” 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么一句话,顾成铭和苏玉梅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饭桌上火热的气氛突然间就僵住了,温度也在持续下降,所有人都闭了麦,没了声音。 眼睛齐齐地看向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顾清漓的精神病这件事,不仅仅是顾成铭和苏玉梅的痛,也是顾家爷爷的痛。 不是因为他有多疼爱顾清漓,而是因为这个孙女实在是太优秀了,给家里争了不少光。 成绩优秀就不用说了,在绘画上更是天赋异禀,甚至被专门教艺术的老师说成是难遇的天才,不惜来家里劝说他们,送顾清漓去学美术。 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以至于顾清漓后来得病,一朝跌落神坛,他比顾成铭和苏玉梅还要难以接受。 他从天才的爷爷,变成了精神病的爷爷。从先前别人奉承的对象,变成了现在空闲时间里,人人取笑的对象。 顾老头放下筷子,一双眼睛不悦地看向苏玉梅,说出来的话难听又刻薄,“说起来也奇怪,怎么精神不正常的人都是从你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苏玉梅的脸变了,“啪”的一声把筷子砸在了桌面上,却无法说出一句辩驳的话,只能在桌子底下拉了拉顾成铭的衣角。 “爸,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顾成铭接收到了苏玉梅的不满,心里也压着一股火气,“早就说了,小雪是因为药物影响的先天性不足。小漓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造谣,你们不去撑腰,反而一人一口唾沫的数落她,不然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我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得着你们说三道四?”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他拉着苏玉梅站起来,眼睛看向还在吃饭,脸上表情痴傻的顾清雪,怒意勃发。 抄起桌上的筷子重重地打在了她的手背上,将她面前的碗摔了出去,吼道:“吃什么吃!眼瞎耳聋了吗?赶紧起来!回家!” 顾清雪吃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怒气冲天的顾成铭揪住帽子拎起来往外走。 手背火辣辣的痛,不断钻进耳朵里的污言秽语,苏玉梅视而不见的冷漠,以及那些亲戚看戏一样的眼神,都像是一把把尖刀,贯穿顾清雪的身体。 明明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直被揪着帽子推上车,顾清雪都没有想明白。 “你脑子怎么就这么蠢!没听到人家在骂你妈妈吗!还在那里像个白痴一样吃东西!” “说你是草包,你还真是草包啊!没出息的东西!愚蠢!” 一长串的咒骂让顾清雪的身体不停地发抖,低着头无声的落泪。 苏玉梅一直冷着脸,没说话。 “今天如果换成是小漓,哪会跟你一样蠢!” 顾清雪的瞳孔缩了缩,尖锐的指甲嵌进了自己的手掌心,嘴唇发白。 为什么一直要拿她和顾清漓比?所有人都在说顾清漓比她聪明,比她乖巧,比她讨人喜欢。 可是她明明也一直都没有做错什么,她也很乖啊……… 怎么都在骂她,嘲笑她。 顾清雪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揉碎了,好痛。 全家人,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爱她。 他们只爱顾清漓。 那为什么要生她? . 凌晨三点,黑暗里,躺在床上的顾清雪猛地睁开了眸子。 她的眼皮因为哭泣已经肿了起来,掀开被子坐起来,然后穿上鞋,走到顾清漓的房间门口,握住门把扭动,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清漓吃了药,睡得很熟,呼吸平稳绵长。 她没有拉窗帘,惨淡的月光照进来,顾清雪可以清晰地看到顾清漓的那张脸。 下一刻,顾清雪直接爬到了床上压在了顾清漓的身上,伸出手就要去掐她的脖子。 可刚刚还在闭着眼睡觉的顾清漓却睁开了眼睛,眼神幽深又清明,哪里有一点睡着后醒来的样子? 顾清漓没有吃药,也没有睡着。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每一次去这样的亲戚聚会,顾清雪回来都会发疯,顾清漓就会挨一顿毒打。 以往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播放,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在痛,顾清漓的眼神冰凉又坚定,她已经不想再忍了。 一个翻身就将还在愣神的顾清雪压在了下面,两只手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小时候顾清雪被欺负,顾清漓带着她去找那个人讨公道,公道没讨到,她自己反而被顾清雪当街殴打,五岁的她,在那一天彻底看不见了颜色。 顾清雪会抓烂她的脸,三天两头的破相,愈合,然后再破相。 三年级的那一年,也是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次。 顾成铭和苏玉梅很忙,因为顾清雪不听话会乱跑,怕她跑到河边出意外,放假的时候只能把她们两个人锁在家里。 就是那一天,顾清雪突然发疯。 她拿了一把筷子,把顾清漓按在床上,狠狠地抽在她身上。 那一整个下午,顾清漓全身上下被她抽得没有一块好地方,浑身都是被鞭打出来,微微鼓起来的红肿,甚至有很多条还在往外渗着血。 那一年,顾清漓只有八岁。 这一场家暴,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是不受控制的回想这件事情,然后她就开始不停地掉眼泪。 没人知道她有多痛,没人知道她是如何一遍遍的说服自己,想通过后继续在学校护着顾清雪,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释怀的。 包括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些伤痕在此时此刻又开始痛了起来,强烈的恨意让顾清漓还在不断地用力。 死吧,就这样去死吧! 巨大的窒息感让顾清雪开始强烈地挣扎起来,她的手挥舞着,床头柜的杯子和手机被她挥到了地上,杯子摔碎发出一声巨响。 正是这一声巨响,引来了苏玉梅。 紧接着就是刺耳的尖叫声。 “小漓!你在干什么!” 第79章 我想去京西 苏玉梅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想要拉开顾清漓,但是她的力气今天出奇的大,竟没有撼动她分毫。 恨意像藤蔓一样缠绕在顾清漓的心间,盘根错节,不见天日。 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理智,满心满眼都是:杀了她!杀了她! 心底住着的恶魔撕扯顾清漓皮囊,侵占她的灵魂,让她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道。 顾清雪的脸胀成了猪肝色,挣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泪水像潺潺的溪水,巨大的窒息感让她开始翻起了白眼。 “哗啦——” 一盆水泼到了顾清漓身上,全身都湿了个彻底,理智也骤然回笼。 灯被顾成铭打开,顾清漓看到了被她掐晕过去的顾清雪,猛地松开了手。 脖子那一圈,已经有了一圈淤青。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静谧的小区里炸开,顾清雪被紧急送去了医院,苏玉梅留了下来,看管顾清漓。 莲蓬头洒下热水,打湿了头发,淋湿了皮肤。 顾清漓抬头看着明晃晃的白光,脸上的液体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 眼眶红得像是要出血的血红色。举起手臂,低头看着那双不停颤抖的手。 她再一次犯错,再一次杀人未遂。 心脏被撕开,又被她自己强行地缝合,形成了又一道崭新的疤痕。 好痛,痛到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顾清漓在心里止不住地想。 大概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杀人犯,染上满身的罪恶,走进地狱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恶鬼。 . 顾成铭和苏玉梅沉默着坐在沙发上,脸色沉重。 顾清漓看着他们这副表情,主动地打破了僵硬的氛围。摸出手机,点进备忘录,快速地编辑了一段文字,然后将手机放到了他们面前。 “不用为难,我已经买好了去京西的票,一直到开学,我都会和慕芸汐住在一起。蓝夕消失了,南诗奕去世了,我很想去京西,散散心。”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到除夕夜的那一天,给我打一个视频就够了。” 顾清漓的神情平静如水,看不出她的情绪。 她知道顾成铭和苏玉梅的打算,因为之前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顾清漓知道他们一定会同意。 在他们眼里,现在的顾清漓就相当于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危及顾清雪的性命。 如果他们还有别的孩子,顾清漓应该早就被他们送进精神病院里了。 意料之中的,顾成铭沉默了半晌之后,说了一句:“好。” 然后给顾清漓转了一笔钱。苏玉梅则是去帮顾清漓收拾衣物和药品。 他们处理得过于果决,甚至都没有开口问一句,为什么顾清雪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为什么那一天她没有吃药,为什么她会想要掐死姐姐。 飞机划破天际,起飞的那一瞬间,顾清漓还是没出息地落了泪。 为这么多年来,父母不分青红皂白让她受下的委屈落泪,为自己当了十九年的牺牲品落泪。 . 飞机是在下午四点落地的,慕芸汐一早就等在了机场,来接机。 看到顾清漓从机场出来的那一刻,慕芸汐的鼻尖一阵酸涩。 顾清漓给她发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今年除夕你不寂寞,悲伤阿狸来陪你过。 她用最轻松的语气,来掩盖心中难言的痛楚。 顾清漓一个人拎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脖子上系着大红色的围巾,步履有些不稳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孤独,哀伤,破碎。 或许是因为脸色极其憔悴,慕芸汐觉得她瘦了许多,像是风一吹就会倒地不起。 慕芸汐没有说话,从她手里把行李箱接了过来,另一只手挽着她的胳膊朝打车点走去。 顾清漓像是累了,一上车就靠在慕芸汐的肩膀上闭目养神。她很困,但是她睡不着。 眼睛闭着闭着就开始变得湿润,然后眼泪就漫了出来,打湿了慕芸汐肩膀上的那一处布料。 不管她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不管她的内心有多平静,顾清漓还是觉得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明明又不是第一次被放弃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矫情些什么。 总觉得今年流的眼泪和2018那一年一样多,比那一年还要苦,还要涩,还要痛。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她每一天都在幻想。 幻想自己有一天终于好了,她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用吃药,不用挂号,不用排队。 那种坏进骨子里的情绪也不会再来敲门,不会来找她。 她还可以当回那个光鲜亮丽的顾清漓。 只是后来,这样虚无缥缈的幻想一次次被打碎,直到现在再也拼凑不起来。 她差点忘记了,忘记自己是一个病人,忘记自己早就已经没有救了。 她三番两次的差点失手杀死顾清雪,她的情绪已经远远的胜过了她的理智。每一次都从心理到生理一次次的击溃她,恨不得撕碎她的整个灵魂。 顾清漓不会再去幻想了,也不会再去做这种白日梦。 做这种,能做回正常人的,白日梦。 “阿狸。”慕芸汐的手绕到她背后,轻轻地拍着她,用极其蹩脚的南城话对她说:“你莫要哭。” 顾清漓听进耳朵里,猝不及防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下掉,然后就开始笑。 她想说,你这是西城话的语言,南城话的语调,成了杂烩话。 外面飘着小雪,雪花落在车窗快速融化,形成一颗有一颗的小水珠。 街边长青的树木也变得枯败,像极了顾清漓。 都是枯枝败叶。 第80章 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把行李放到了家里,慕芸汐拉着顾清漓来了“酒别重逢”。 她自顾自的点了好多酒,看得顾清漓头皮发麻,直接愣在了原地。 看她没有要停的意思,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用眼神询问她:“你是不是疯了?点这么多,你喝得完吗?” 慕芸汐看懂了她的意思,然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喝不完再说喝不完的事,你不是挺能喝的吗?今天喝完了,以后就不给喝了。” 顾清漓:“………” 她是能喝,但是不是海量,也是会醉的好不好? 顾清漓无语凝噎,然后被慕芸汐强拉硬拽去了包间。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的临嘉树,刚好看到了顾清漓离去的背影。 他的眸子如墨一般深沉,直到顾清漓和慕芸汐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彻底看不见了,才将视线收回来。 顾清漓,是来找祁鹤的? 还真是浓情蜜意,一放假就马不停蹄地从南城跑到京西,等都等不及。 临嘉树掸去了衣服上沾上的雪粒,那只冷白色的手上布满了已经结痂的伤痕,还有这几块青紫。 包间里开了暖气,很快就热出来一层汗,慕芸汐和顾清漓把外面的棉袄脱了放在了沙发上。 暖橙色的灯光洒下来,白色的幕布上放映着网易云音乐的界面,慕芸汐随便挑了几首轻快些的音乐,拿着启瓶器一连开了好几瓶鸡尾酒。 她递了一瓶给顾清漓,也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因为别的,慕芸汐的表情总觉得有些淡淡的,难以察觉的悲,“喝,喝醉了你今晚就不用吃安眠药入睡了。” 顾清漓看着她,得出一个结论。 慕芸汐的心情也不好。 也对,放了寒假不回家,一个人在狭小的出租屋度过这个冬天,甚至顾清漓不来的话,她还要一个人过除夕。 顾清漓抿了一下嘴唇,伸手接了过来,两个人象征性地碰了一下瓶子,发出清脆的“叮”,而后一起仰头,一饮而尽。 不好喝。 好苦涩的味道,微微的辛辣还有点酸。这是顾清漓喝过的,最最最难喝的鸡尾酒! 她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表情都是难以言说的痛苦,最后还是没能咽下去,吐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慕芸汐也没能幸免。 “我靠,什么东西!”她握着那个酒瓶,看着上面的字体和牌子,“下次再也不点这个了!” 还好这次点的也不多,就独独这两瓶而已。 “对了。”慕芸汐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扭头看向顾清漓,“你来京西,郝瑞泽和祁鹤知道吗?” 顾清漓一顿,然后摇头。 本来想说的,但是现在不能说,她还记得祁鹤上次跟她说的话,烟和酒不能碰,会致癌。 她现在,不就是在喝酒吗? 搞不好,祁鹤会生气。 慕芸汐看她摇头,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去说,不然等会要是运气不好,突然在路上碰到了,会很不好。” 顾清漓心想:哪有这么倒霉?又哪来的这么巧的事情? . 临嘉树找到门号,推开门走了进去,亮白的灯光让他微微眯了眯眼。暖气让他全身冰凉的身体渐渐开始回温。 一张矮桌上堆满了酒瓶和酒杯,放着骰子和几副卡牌。旁边围绕着三张小的沙发,懒懒散散地坐着四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淡淡的熏香,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几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两道视线不约而同的朝他看了过来。贺郁川看到临嘉树,笑了一声:“阿树,你来的太慢了。” 临嘉树看了一圈,没看到顾清漓的影子,她不是来找祁鹤的? “嗯。”他轻声嗯了一下,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打火机扔给了贺郁川,“生日快乐,礼物。” 精致的黑色打火机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被贺郁川稳稳的接在了手里,他笑了一下,“坐下喝点。” 临嘉树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一只低头看手机的宋檐旁边。 林清石看向贺郁川,低声问他:“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长得还挺正,就是感觉太阴沉了。” 临嘉树这张脸可以和祁鹤争个高低,就是眼神太空洞了,有些阴森森的。没有生命力,黑漆漆地像是黑洞,冷得刺骨。 贺郁川回答:“昂,叫临嘉树,比我们小两届。” 林清石的眉梢微挑,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 宋檐是个自来熟,一点也不尴尬,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然后开始跟临嘉树喝酒。 临嘉树笑着和他碰杯,眼神看向了躺在沙发上,用帽子遮住脸的男生。 男生似乎很高,整个身体躺在沙发上占据了大半的位置,长腿屈着,胳膊伸长随意的搭在一边,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盖在脸上,看不清长相。 但是临嘉树知道,这个人就是祁鹤。 贺郁川注意到了临嘉树的眼神,对林清石说:“祁鹤是偷人了?从进来到现在,倒头就睡。” 林清石指了一下桌子上摆放的一堆已经空了的酒瓶,“这些,都是他喝的。今天要不是你生日,他都不会出来,好像是跟他家里人吵架了,心情不太美妙。” 临嘉树安静地听着,眼神微动。 林清石看着一动不动的祁鹤,无奈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恋了。” “对了!你一说这个!我就想跟你们说件事!”宋檐突然来了精神,放下手里的酒杯,摸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放到了桌子上,指着屏幕说道:“我一开始就觉得祁鹤那个女朋友我好像见过,今天翻我妹妹空间相册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张照片。” “在2017年的时候,京西这边办过一个绘画大赛,我送我妹妹去的,最后颁奖的时候我就对第一名的印象特别深刻,她画的那幅画,我一个外行人都觉得无与伦比。”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话,突然就停住了。贺郁川听完,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个第一名,就是祁鹤的女朋友?” 宋檐重重的点头,见祁鹤还睡着,于是继续说:“当时颁奖结束之后,我还多看了她几眼,她当时和一个男生走一起,有点亲密过头了。而且那个男的你们肯定也认识,就是咱们学校音乐表演系的学姐,时漾的哥哥,时聿。” 临嘉树的手一抖,杯子从他手里落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而一直闭目养神没有睡着的祁鹤听到这段话,也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盯着宋檐。 “你刚刚说她当时和谁走在一起?” 第81章 魂穿电视剧 宋檐看着突然起来的祁鹤,被吓了一跳。原本就是看祁鹤睡着了,他才敢说,现在……… “就……就时聿啊……” 祁鹤听到这个名字,眸色骤然沉了下来,“你确定你没看错?” 宋檐摇头,“我确定,我真的没看错。” 顾清漓怎么会认识时聿的?他们有过一段? 太多疑问不断的朝着祁鹤的大脑涌,原本就有些痛的脑子现在更是痛的厉害,心口还有些不安和烦躁。 顾清漓只跟他说过向止的事情,没有跟他提过和时聿还有一段。 她怎么会和时聿那样的人渣走到一起的? “祁鹤,怎……怎么了?”宋檐看着他阴沉下来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闯祸了,酒都醒了一大半。以为祁鹤在生气顾清漓没有告诉他这些往事,开始开导他:“这其实很正常,谁都会有一段不愿说的过去,现在不跟你好好的吗?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祁鹤听着他说的这话,冷不丁的笑了出来,“好歹以前我俩也是校友,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宋檐摇头,“虽然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但是你现在的表情,又让我觉得你是这种人。” 贺郁川和林清石在旁边认同地点头。 祁鹤从口袋里摸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抽出来一根烟咬进嘴里,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回了一句:“不至于。” 他在知道顾清漓和向止的事情时,从头到尾都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也没有生气过。 现在也只是担心,时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顾清漓要真的跟他有段感情,时聿那样的疯子,就算分手了也根本不可能会放过她。 一瞬间,一股凉意从祁鹤的脚底窜了上来,让他的脊背发凉。 足以证明一点,时聿对顾清漓有想法,但是顾清漓不知道。 “阿树?”贺郁川看着还在发愣的临嘉树,喊了他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几眼,“你怎么了?” 临嘉树回过神,将杯子捞了起来,放到了桌子的最边缘,“没事。” 他的眼神轻飘飘的瞟了祁鹤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挂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祁鹤的手指有一点猩红,摸出手机在联系人的界面不断往下滑,找到了时漾,然后破天荒的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而坐在他对面的临嘉树,则是把这一幕拍成了照片,发给了顾清漓。 他都能想象到,顾清漓看到照片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惊慌,恐惧,生气。 光是这么想,临嘉树就觉得有趣到了极致。 “阿树这是搞对象了?”贺郁川看着临嘉树满脸笑意的样子,无比意外的扬了扬眉,“笑的有够腻歪的。” 临嘉树不慌不忙的摁灭手机屏幕,极其恶劣的说了一句:“可能是因为,我搞的是别人的对象,所以有点刺激。”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倒是祁鹤依旧淡定的垂着眼皮,掸了一下烟灰。 贺郁川知道临嘉树这是在怼他多管闲事,回过神来的他笑骂了他一声:“又犯病。” “呵。” 临嘉树只笑了一声,没再回答他。 . 另一边的顾清漓和慕芸汐两个人,眼神呆滞地看着满桌子的酒瓶,相互靠着,半晌都没出声。 意识都是飘忽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顾清漓迷迷糊糊地捞起来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全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愣是让她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临嘉树和祁鹤在一起! 他怎么会和祁鹤在一起!他也来京西了吗? 她已经没心思再去管照片里祁鹤的动作神情都像是另外一个人,全是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顾清漓的手在抖,要不是因为酒水的缘故,就能看到她惨白如纸的一张脸。 “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句话发出去足足十分钟,临嘉树那边都没有任何回应。顾清漓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醉的,头又晕又痛。 强撑着给祁鹤发了一条:“你现在在哪里?” 祁鹤回得很快:“舍友过生日,在陪他们喝酒。” “就只有你舍友吗?” “还有一个他们带的朋友,怎么了?” 顾清漓还没来得及回答,慕芸汐扯着她站了起来,脚步不稳地就拖着她往门外走,嘴里在不断的说:“阿狸,我们该回家了……” 下一秒,慕芸汐脚步踉跄了一下,整具身体朝前栽。 顾清漓只能先放下手机,去扶她。 然后帮她穿上棉袄,两个人歪七扭八地走出包间。 刚走出清吧,慕芸汐蹲在路边的垃圾桶旁开始吐。 顾清漓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强忍着这股难闻的味道,半蹲在她身旁给她拍背顺气,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纸巾,抽出来给她擦干净。 慕芸汐吐好了,整个人都压在顾清漓身上,然后就开始哭。 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声音大得在孤寂的夜里格外清晰,说难听点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在嘶吼,有点瘆人。 顾清漓被她这么一压,身体一软摔在了地上,背部正好抵在了路灯的杆子上。 一片阴影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顾清漓的心一凉,以为是什么坏人。 “长翅膀的撒谎精,一夜飞了两千多公里。”祁鹤站在她们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清漓的头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好厉害。” 这个声音……是祁鹤! 而祁鹤的身后,还站着四个人,顾清漓一眼就看到了满脸意味深长,对着她笑了一下的临嘉树。 临嘉树似乎很欣赏她现在的表情,觉得有趣,无声的叫了她一声:“姐姐。” 顾清漓的头皮一阵发麻,耳朵都是嗡嗡的。 他有病啊! “阿狸……”慕芸汐停止了哭声,鼻间在她衣服上嗅了嗅,“你好香啊。”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足以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宋檐嘴角僵硬的扯了一下,刚出来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还以为是失恋了,出来和朋友买醉的失意少女。 结果认真看,才发现其中一个女生是祁鹤女朋友。 今天,感觉跟魂穿电视剧似的。 诡异的有点刺激。 第82章 你和时聿什么关系 阵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来,从领口钻进去,吹凉了身上的热汗,冷得让顾清漓抖了一下。 祁鹤听着慕芸汐这句醉话,眼神暗了暗。 香吗? “起来。”祁鹤拽住顾清漓的胳膊,借着他的力道,顾清漓扶着慕芸汐站了起来。 “让他们送你这个朋友回去?”祁鹤伸手指了一下身后站着的几个人,顾清漓看了一下,头摇得像拨浪鼓。 很抗拒。 虽然是祁鹤的室友,但是,她不相信别人。 尤其是,临嘉树这个疯子还在。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点醉了,还是被人吓的,顾清漓的脑子其实处于短路状态,甚至都没注意到祁鹤说的那句有歧义的话。 只送慕芸汐回去,没说要送她。 祁鹤看她,知道她有戒备心,于是给郝瑞泽打了一通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简易言辞:“酒别重逢,来接个人。” 没等郝瑞泽回答的机会,就直接掐断了电话。 顾清漓想问他打电话给谁,但是张嘴又发不出声音。 忘记了,她自己现在是个“哑巴”。 身后站着的几人面面相觑,最终一致决定,开溜! “那个,祁鹤。”林清石挠了一下头发,说了一句:“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看了一眼有些可怜兮兮的顾清漓,怕祁鹤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气,会迁怒顾清漓,于是林清石又笑哈哈地补了一句:“祁哥,控制情绪哈,要淡定!” 祁鹤扭头看他,“滚!” 几个人听到这话,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贺郁川看临嘉树没有动作,还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阿树,该走了。” 临嘉树像是刚回过来神,然后转身跟在他们身后,就在顾清漓的心微微放下来的时候。 他又回了头,当着祁鹤的面,对着顾清漓笑了起来,“哥哥姐姐再见。” 那一声姐姐被他咬得极重,顾清漓刚回到身体里的魂魄又被他吓得飘走了。 这个神经病! 祁鹤不知道有没有发现猫腻,拽着她的胳膊沉默不语。 顾清漓的腿其实有些软,头也很晕,她现在的身体,就如同滚烫的热油里被人掺了水,是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慕芸汐已经没有力气闹腾了,靠在她身上安分了下来。 顾清漓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祁鹤,被他抓了个正着,心脏咯噔一下,有些慌乱。 她的眼神不算清醒,有些涣散,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红晕,就连平日里素白的唇今天都红得无比妖艳。 “醉没?”祁鹤抬手,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脸颊。 动作是温情的,但是眼神和语气是凉的。 祁鹤今天很不对劲,是顾清漓从未见过的那个祁鹤,有些陌生,还让她莫名的有点……害怕。 手指冰凉,让顾清漓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然后点头,过了会又摇头。 她也不知道她醉没醉,满脸迷茫。 身体醉了,脑子却是紧绷着的清醒,是被临嘉树的出现吓的。 一辆车停在了路边,后门被打开,郝瑞泽走了下来。 看到站在街边的三个人,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怪不得祁鹤今天跟吃了枪药一样,话都不给说就挂电话,现在又冷着一张脸。 原来是在最不应该抓人的地方,抓到了自己的对象。 祁鹤狠狠地剜了郝瑞泽一眼,让他瞬间噤声,还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接着摆出“请”的姿势,示意顾清漓带着慕芸汐上车。 顾清漓扶着慕芸汐走过去,身后的祁鹤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扯了回去,顺势将慕芸汐推给了郝瑞泽,“带她一个就行,这个我带走了。放一百个心,我不是畜生,问几个小情侣间的私人问题。” 顾清漓的眼睛突然睁大,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祁鹤扛在了肩膀上。 “!” 郝瑞泽看得一愣一愣的,知道祁鹤的人品,他这一次没有去夺人。把慕芸汐塞进车里,看着越走越远的人,默默的为顾清漓捏了一把汗。 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 顾清漓说不出话,腿在往他身上踢,垂在他背后的胳膊也隔着外面的一层棉服往他身上砸。 祁鹤家就住在这附近,他就这么一路扛着她进了小区,然后进了电梯。 顾清漓心里的不安直冲头顶,叫又叫不出来,又气又怕,两种情绪相互缠绕拉扯,让她的心不断地坠入深渊。 “啊……” 祁鹤把她摔到床上,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顾清漓闷哼了一声,下一秒祁鹤就压了下来。 他身上的味道夹杂着浓烈的烟草味和一点点酒气,为他平添了几分的危险,像有些失控。 顾清漓的全身僵硬,不敢动。 “刚刚那个未成年的小男生,跟我说说看,你怎么认识的?” 问出来的问题更是让顾清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临嘉树和迟傲凝有仇,祁鹤不知道。 那个疯子之前跟她说的那些疯言疯语,她还没忘记。 临嘉树这个人,很危险,说出来的话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病人,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祁鹤已经笃定她和临嘉树认识了,她不能认!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认! 那个疯子,会杀人! 顾清漓想清楚了,然后看着祁鹤拼命摇头,无声地表达我不认识他! 就这么对峙了两分钟,祁鹤突然笑了,直直的看着她那双快要落泪的眼睛,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顾清漓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心里在打鼓,浑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恐惧。 “行,先不说这个了。” 顾清漓听着他的话,以为这样的质问结束了,翻篇了,他信了,然后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祁鹤的虎口捏住她的下颚,黑沉沉的眸子微微眯着,迸发出强烈的寒意。他的手凉得很,激得顾清漓汗毛都竖了起来。 又……又怎么了? 正当顾清漓心里满是不安,他就听到祁鹤问了一个非常让人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认识时聿。”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第83章 不信任 时聿是时漾的哥哥,是通过李今也认识的,顾清漓跟着她们叫他哥哥来着,并没有很熟,甚至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祁鹤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顾清漓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疑问两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她脸上。 就是这样的疑惑不解,让祁鹤的一颗心一点点的往深渊里坠。 她跟时聿,没有很熟。 那宋檐看到的那个场面,是时聿单方面的意思,顾清漓压根就不知道。 畜生。 祁鹤压下心底的怒意和惊惧,缓缓起身,然后伸手将顾清漓从床上拉了起来。 顾清漓被他吓到了,借助他的力道起来以后,就把手抽了出来,还下意识地往边上缩了一下。 祁鹤站着看她,“怕我?” 是有一点怕的,他现在身上的气息,很恐怖,一点就会失控。黑色的眸子像黑洞,稍不注意就会被吞噬掉。 顾清漓此刻,非常诚实的点了点头。 祁鹤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要是能一直这么诚实就好了。” 顾清漓体的心尖颤了一下,下颚紧绷,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你今天睡这。” 睡这里?跟他? 祁鹤看她的脸变了变,悠悠地笑出了声,“你在想什么?你睡这里,我肯定睡外面。” 说完他去浴室打了一盆热水,找了一条新的毛巾,给顾清漓擦脸。 清洗干净后,他端着水盆退了出去,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顾清漓能感觉得到,他今天有点过于冷淡了。 还在怀疑她说不认识临嘉树的事情。 顾清漓抿了抿唇,脱掉了外面的棉服,掏出手机,盯着临嘉树刚刚发来的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一咬牙点了删除。 聊天记录和相册里存的东西都删了个干净,又把他的备注给取消了,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直到确认没有纰漏了,才安心的躺在了床上。 她其实是醉了的,这会大脑放松下来,身体也开始虚脱发软,瞌上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祁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贺郁川打了一通电话,让他把临嘉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现场报过来。 然后记在了备忘录里。 凌晨三点多。 祁鹤握住门把,轻轻的扭动了一下,门开了。 顾清漓睡的很沉。 祁鹤走到床边,拿过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解了锁。 对照着备忘录里记录下来的几串数字,企鹅app和微信app都查了一遍。 显示出来的都是未搜索到联系人。 黑暗的环境里,手机的白光照在他脸上,有些阴森诡异。 “咔哒”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手机也被他放回了原位。 临嘉树站在酒店的窗边,看着外面飘下来的雪花,伸手去接了几片。 甚至还没感受到凉意,就已经融化在了手心里。 稍纵即逝。 “嗡嗡——” 手机震动了起来,临嘉树点了接听。贺郁川略显急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进了他的耳朵,“祁鹤刚刚让我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给他了,他认出你了?” “没有。”临嘉树敛起了神色,淡淡的回了他一句:“你继续帮我看着他,这几天少给我打电话。” 贺郁川那边应了一声,就挂掉了。 临嘉树忽而冷笑了一下,祁鹤哪里是认出他来?他明明就是怀疑顾清漓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正确答案罢了。 还好,他删好友的速度够快。 不过这么一来,祁鹤还真是让他有点失望,他居然这么不相信顾清漓,连这种大半夜查人家手机的卑劣手段都用出来了。 是在害怕什么吗? . 宿醉之后的后果就是会头痛。 顾清漓从床上爬起来,目光呆滞涣散。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祁鹤家里。 下床的时候,看到了放在床边的一双拖鞋。 是祁鹤放的? 顾清漓抿了抿唇角,拿着手机踩着拖鞋走了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一片银装素裹。 她给慕芸熙发了一条信息,说了一声下午回去。 慕芸熙斟酌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给她发过去一句话:“祁鹤,他没干嘛吧?” 顾清漓是十九岁,不是九岁,一下子就理解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的表情淡淡,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亲亲抱抱都没有,你放一百个心。还有,我以后打死都不跟你喝酒了!!!” 她实在是太没有酒品了! 慕芸熙光是看她后面加的那三个感叹号都知道顾清漓有多抓狂,嘴角抽搐了一下,回了句:“意外!没有下次了!我要起来洗漱了,待太久会不好,你赶紧回来!” 这段聊天也就到此结束。 顾清漓随便洗了一把脸,漱了一下口,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眼神放空开始发呆,太阳穴“突突”地在跳。 从昨天她到达京西,到现在为止,顾清漓没有给顾成铭发过一条信息,他们也同样没有给她发。 就只有谢存叮嘱了她几句话。 连一个表哥,都比她的亲生父母还要关心她,好讽刺。 她现在真的像是被父母彻底抛弃的孤魂野鬼,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游荡。 一切都是因为她对顾清雪起了杀心,她在向杀人犯的那条路靠近。 可明明是顾清雪先有杀她的想法的,顾清漓没有说,顾成铭和苏玉梅就真的没有问过一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手掌感受着它的跳动,也感受到了细密的痛。 明明是悲伤的,可顾清漓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只是麻木的,木讷地承受着这种被父母随意放弃的痛楚。 一次,两次,次次。 一直到祁鹤开门,从外面走进来,顾清漓都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像没有了灵魂的娃娃。 祁鹤换掉鞋,将买来的早餐放到了桌子上,就这样看着她。 顾清漓突然出现在京西的原因,就是她现在大脑放空在想的事情。 又是一件顾清漓不愿意告诉他的,悲伤的事情。 第84章 所有人都在骗她 “发什么呆?” 沙发陷下去,顾清漓这才猛然回神,看向了坐在她旁边的祁鹤。 面如春风,不像昨晚那样的阴沉,狠戾,是顾清漓所熟悉的那个,温柔热烈的祁鹤。 顾清漓的手指挠了挠脸颊,塌下去的腰挺了起来,身体坐直,唇瓣轻启,“想你啊。” 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但是祁鹤看口型可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眼睛弯弯的,铺上了一点光,像狡黠的兔子。 这姑娘,骗他还骗上瘾了。 祁鹤没有拆穿她,扬了扬下巴,“吃吧,吃完了送你回去。” 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早餐,豆浆和油条,米粥和其他的面食,基本上早餐铺里的东西,他每一样都买了一点。 顾清漓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对于两个人来说,委实有点太多了。 她抿了抿唇,默默地拿了一杯豆浆和油条,其他的看都不看一眼,尤其是看到米粥的时候,眼里的嫌弃和厌恶是半点都藏不住。 顾清漓撕开豆浆的封口,掰了一截油条,放进豆浆里泡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 祁鹤挑眉,她喜欢这么吃? 不喜欢喝粥,也不喜欢吃面食和饼之类的东西,但是非常喜欢豆浆泡油条。 早饭被扫荡得差不多,剩下的被祁鹤尽数扔进了垃圾桶,他靠着沙发,语气散漫:“为什么突然来京西?” 顾清漓掏出来手机,点进备忘录,开始打字。 “半夜跟我姐打架,我爸妈不要我,我就来了。” 她举着手机放到祁鹤眼前,眼里的光暗了下来。 我爸妈不要我。 祁鹤看到这几个字时,心脏像是被捏了一下,很痛。 顾清漓的表情只是有一点点失落,但是她眼角的那一块皮肤破了一层皮,怕是她自己已经一个人躲着,把眼泪都流干了吧。 跟顾清雪打架? 祁鹤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开始打量顾清漓。 风一吹就能倒的小身板,打得过顾清雪吗?顾清漓也不留指甲,就算是挠人都没法让别人痛。 就算是这样,但是她还是被父母抛弃了。 “我没想瞒你的,只是根本来不及说,时间太急了,刚到这边就被慕芸熙拉去清吧了。” 顾清漓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又赶紧打了一段话,开始跟他解释,她没有要瞒着祁鹤的意思,也没有骗他。 “我记得我上次才和你说,烟和酒你都别沾,会致癌。”祁鹤抬起眼皮,眼神轻飘飘的,“忘记了?” 怎么哄男朋友? 接吻是解决所有问题最好的办法,亲一下绝对能好! 顾清漓又想到了当初自己去问慕芸熙时的对话,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包括郝瑞泽也是这么说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揪住了祁鹤的衣领,灼热的呼吸瞬间缠在了一起。 顾清漓的眼睛眨了一下,盯着他红艳艳的唇瓣,然后轻轻地碾了一下。 生涩又大胆,小心翼翼,讨好意味很重。 祁鹤的眼神骤然沉了下来,在顾清漓离开的一瞬间,手掌摁住了她的后脖颈,浅尝辄止的吻被他加深。 顾清漓被他压在了沙发上,热度不断攀升,呼吸被肆虐地掠夺,逐渐开始缺氧。 她一张脸憋得通红,无助地推搡着祁鹤,快要断气了! “斯——” 顾清漓张嘴咬了一下他的唇瓣,祁鹤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松开她。 “要哄人得这么哄。”祁鹤的呼吸有些紊乱,重重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然后站了起来,声音喑哑:“起来,我送你回去。” 再不回去,他就真的要当畜生了。 . 连下了三天的雪,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顾清漓再一次来到了墓园,李今也所在的那个墓园。 她围着围巾,怀里是一束白玫瑰,手被冻得通红,把花放在了墓碑前。 不知道该说什么,顾清漓就这么蹲在碑前,安静地注视着刻在墓碑上的金色字体。 世上如果真的有转世投胎这回事的话,李今也现在已经两岁了。 正当顾清漓想得出神,她身后响起了一道极为苍老的声音:“是谁?” 顾清漓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不,不是老人。 她认得,这是李今也的父亲。 只有五十多岁年纪的他,已经是满头的白发,脸上也是皱纹横生,尽显老态,佝偻着背,曾经精明的眼里此刻也是浑浊不堪,满是忧愁。 光看面相,说他七十岁也不为过。 顾清漓“刷”的一下站起来,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是……”男人细细地打量着她,有些不确定的问:“是小漓吗?” 顾清漓轻轻的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了一个手势,告诉了他自己不能说话的事情。 男人笑了起来,没有在意,“好久不见啊,谢谢你来看阿也,她在那边会很高兴的。” 李今也去世的时候,两个人的矛盾都还没有解开,她死的时候给顾清漓打那么多电话都没有人接听,李今也早就已经讨厌死她了。 顾清漓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眼里满是对自己的嘲弄。 男人看懂了她面上的意思,拍了拍顾清漓的肩膀,“阿也一出生,她妈妈就跑了,我以前经营公司一直都很忙,也没怎么跟她好好聊过。她性格过于刚烈要强,不肯把自己的伤痛摆到明面上来,这样的性子伤害了很多人。但是阿也一直把你看作是最重要的人,一直到她咽气,都还在喊着你的名字,说她对不起你。” 说到这,男人抽了一下,眼睛也变得湿润,“阿也遭人强迫之后,性情大变,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她自己也是自责的。不清醒的时候常常问我,你什么时候来看她,她一直都在念着你……所以那些伤人的话,小漓你也别放在心上……” 遭人强迫后性情大变?这是什么意思? 郝瑞泽和江亦不是说,李今也是因为舞蹈大赛失利,才会患上抑郁症,后面因为治疗效果不好,才会自杀身亡的吗? 顾清漓已经听不清男人的话了,耳朵边是一阵嗡鸣,一颗心直坠冰窟,好似一盆冷水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是钻心的冷。 郝瑞泽和江亦在骗她。 所有人都在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