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识南靠近了越青瓷,他压低声音,怕这事儿传出去让别人听见似的:“可能是长公主做的那次手脚发作了。”
和越青瓷的猜测一样。
但是章识南脸色犹疑,似乎举棋不定。
“查不出来是什么毒?”
“查不出,”章识南想了半晌,终于还是道,“我看脉象没有中毒的样子,但他身上的反应很像。”
“而且,我又有点怀疑是否为长公主所作,急血攻心,不像长公主的手段,她给人喂药,都喜欢慢慢折磨。”
章识南对嘉安的手段了解得很,到底是御医,听闻过不少事情。
于是章识南还是说道:“他这段时间,身上有发生别的事情吗?”
端详了四周之后,章识南道:“你们这里,方才是闹出了人命?我怎么没瞧见尸体。”
越青瓷苦笑:“尸体直接没了,被烧成了灰。”
她将凌娘所做的事情与越老太太的死状说了一遍。
章识南倒吸一口冷气:“我回去查查医书。”
越青瓷点点头,随即眉头紧锁。
越随的事情若不是嘉安,难道……是凌娘?
不,不太像,那二人当时虽然看着气定神闲,实际上现在回想,离开时是没有任何回头与停留的,而且婉娘本身是想留在越家,先前不可能给越随下毒。
忽然,一个画面跃入脑海。
越随先前在她跟前炫耀,说大房来了丫头想要黏着柏氏,但是被他拦住。
当时越随眼睛熠熠闪光,得意自己把事情做的漂亮。
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他自己中了招。
越青瓷脸色凝重:“我会慢慢查,多谢章太医,我哥哥的命,一定要保住。”
章识南摆摆手:“这等小事,我自然能做好,只是得快点把解药找出来,能活命简单,但要怎么体面地活下去,却是另一件事情了。”
越青瓷明白章识南的意思。
她透过木窗,去看还躺在床上的越随。
越随的呼吸若有似无,胸前起伏的弧度弱到几乎看不清。
越青瓷咬着牙:“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调查的清清楚楚。”
她的脸色冷若冰霜。
实在是太冷了,所以反而让人心中生出了一股不能接触的感觉来。
章识南盯着越青瓷的侧脸,忽然有一种熟悉感。
像,像极了。
此刻越青瓷的模样,当真与司拂澜有着九成九的相似。
他想到了这段日子九府那里传来的消息。
章识南趁着这个机会,短促地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司拂澜那边出了点麻烦?”
越青瓷本来就想问。
她皱眉:“我没收到任何消息,倒是方才黄明提了一句。”
越青瓷的眼睛里面有着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担忧。
章识南轻轻叹了一口气:“是的,不过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者说,现在所有人都是道听途说。”
“有人传信回来,图南那边的人丧心病狂——”
“他们因为打不赢司拂澜,于是就将一些百姓屠杀而死,然后将尸体丢进了水里。”
“那水是咱们的人喝到肚子里的水,据说里面还下了一些料,如今闹肚子闹得厉害,但是听闻有更严重的,可能有瘟疫。”
越青瓷的脸色发白:“什么意思?司拂澜他染了瘟疫?”
还没等章识南回答,里面越随的惨叫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越青瓷如梦初醒,然后催促章识南道:“您快些进去,要什么立刻通知我。”
“先准备几根老参,总是能将人给救活的、”章识南摆摆手,老参汤总是不会错的:“没有确定是瘟疫,等到有消息,我就知会你。”
越青瓷立刻命绣棠去熬老参汤。
她站在日光下,看着这个方才还艳红的喜堂。
从顾家人进京开始,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喜宴。
婉娘凌娘屠杀越老太太,使出邪法威慑了所有人,而后又毫发无损的离开,紧接着又出现了越随的吐血。
越青瓷感觉自己被一块巨大的网给罩住了。
她的手脚发冷。
如果,司拂澜又出事……
到底是有人在背后算计,还是她这段偷来的人生,老天布置了新的磨难。
越青瓷的脸色非常难看,然后她的手被人牵住了。
柏氏声音温和。
“你父亲将这件事情交给你,就说明她相信你,前朝的事情他去解决,你只要解决别的就好了。”
越青瓷恍然回过神。
她看着柏氏,眼睛里面竟然流下了眼泪,只是这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眼泪是直接砸下来的。
“娘,哥哥,哥哥他会不会是受了我的连累?”
“不,不管是谁伤害了他,都不可能是受了你的连累,恶人作恶,与你有什么关系?青瓷,咱们一件件慢慢来,咱们母女在一起,就什么事情都不用怕。”
越青瓷的脸色渐渐镇定下来。
“我请了苏先生过来,”在越青瓷伏到她胸口的时候,柏氏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别怕,事情你放心去做,娘亲会竭尽所能,一定不会让随儿出事,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天也不会让他出事。”
苏先生!
越青瓷深吸一口气,倘若不是毒,那就很有可能是蛊。
“您是说,是蛊?”
柏氏经过上次的事情,对越文鸢和蛊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柏氏微微一笑,安抚地道:“别担心,就算不是蛊,苏先生也可能知道解决办法。”
苏先生很神秘,也很强大,越青瓷竟然觉得柏氏说的对。
“你现在知道要做什么了吗?”柏氏看着越青瓷。
越青瓷定定地点头:“来人,将大伯母先送回房里,然后继续收拾桌椅,将这些红花都扯掉,换上白布,去将给老太太置办的棺木带回府上。”
因为有了越庭生的首肯,所以府里的家丁也都交给了越青瓷调动。
先将大房的人押到新禧院里去。
这回就连越隆昌脸色有些难看:“老太太出事,你竟然把我们赶走,你什么意思?”
“大伯,您应该明白,今日越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已经经受不了一点动荡,大伯母对我处事样样不服气,若是在这里,会影响我。”
“你,我才是管家的!牌子都已经上交给我了!你一个没出阁的丫头,竟然管起了祖母的家事,你是疯了不成?”
“大伯母,我想你没有明白一件事。”
越青瓷的脸色非常冷酷:“这事情确实不合规矩,但是在权力面前,规矩就是个笑话,你顾家到底在祖母的死亡里掺和了多少,还是个未知数,要交由华京县令调查。”
“这样的情况下,你如果好意思来抢夺这个管家权,怕是我父亲要用爵位来压一压了。”
越青瓷的脸色非常难看,像冰雪一样。
但她的话直接让大房所有人面色发黑。
“父亲,母亲,妹妹说得对,今儿个随弟也出了事,麻烦多得很,咱们就不要添乱了,不如回去翻一翻舅舅的东西,看看到底有没有可以拿来调查的事情,到时候也好给舅舅伸冤。”
越文鸢的声音直接打断了这里的争执。
越文鸢说话,到底有几分用处。
顾氏的脸色阴鹜。
“越青瓷,你给我等着。”
越青瓷看着顾氏离开。
越文鸢在拐角的时候,对着越青瓷的脸,露出一个微妙的笑。
然后,她微微矮身:“辛苦了。”
那个笑容令人很不舒服。
越青瓷冷眼看着她离开。
背影像是一道冰冷的切割线。
越青瓷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淡淡的狠厉,她收回视线,管制下人们行动。
很快,越家内就被收拾了干净。
喜堂的红布被拉下来,白布扯上去。
外面的传闻也已经传到漫天。
越随由着章识南在里面施针相救。
越青瓷忙完一阵,她让下人,包括万紫千红不要跟着,独自到了府外逛了一圈。
她呼吸到了冷气。
冬天快到了,叶子凋零,有寒冷感侵袭身体。
重回越家的第一年,出乎意料的丰富。
短短几个月,越霜柔,崔氏,越文鸢,所有前世辜负了她的人,似乎都已经得到了报应。
越青瓷有些恍惚,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自己真的有那样一场前世吗?
“青瓷。”
温和的嗓音响起来。
越青瓷的脸色在转过去的瞬间变得冷若冰霜。
“三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越家的内院。
“我想见你,知道今日你家有喜宴,就过来了,还带了礼物,不是闯进来的。”谢致的面色有些苍白,露出个温和的笑。
越青瓷哂笑:“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殿下?”
俩人都没注意到,在旁边假山的后面有一片衣角。
那衣角的主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自己露出了身形。
也因为衣角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故此就连谢致都没注意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见你,我没忍住。”
谢致对着越青瓷的冷脸,竟然哽咽了。
他今日似乎卸下了伪装,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野心正在步步壮大,而他暗中的力量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就连对付司拂澜也比想象中轻松。
“我很想你,青瓷,我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