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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火烧粮秣

    门帘处显现出个高大的身影,透过火光倒映下来,瞬间就笼罩住了帐篷内的两人。

    两人一怔。

    然后就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东家。”

    是唐忱。

    姜映梨松了口气,撩起门帘,就瞧见唐忱双手环胸,抱着长剑,站在门口,“不是让你们吃些东西吗?怎么过来了?”

    唐忱表情严肃:“我不喜羊肉。东家这里不能缺人,我来替孙焱。东家且先继续用膳吧!”

    姜映梨:“那是我疏忽了。你若是有什么不喜或者不能吃的东西,可以与我说,下回我注意。”

    她还是挺满意唐忱的,虽然看着刻板严肃,但骨子里却是个极负责任的人,做事也极有条理。

    而且寡言少语,埋头做事,是任何老板都喜欢的人才。

    姜映梨也不例外。

    面对这样的员工,满足些口腹之欲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过敏之物。

    唐忱一愣,“……多谢东家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并非是虚言,无论是他,还是焦斜而言,能在沦为官奴后,有这条出路和和善的主子,已是上佳。

    自是没想过太多,只是没想到姜映梨这般客气。

    对于他的推拒,姜映梨也没多言,朝他颔首笑了笑,就又退回帐篷里,继续吃剩下的晚餐。

    等到吃得差不多,温袖起身出去更衣。

    只是今夜这顿晚膳似乎格外的波折,温袖刚离开没多久,姜映梨就听到外头传来洋洋洒洒的吵闹声。

    姜映梨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却见外间的声音不退反而愈发响亮,她就忍不住撩起帐篷帘子,好奇探头。

    “发生了何事?”

    只见不远处位于大营西边的营帐有火光,橘色的火苗在此刻显得格外狰狞,周边嶙峋的山都被照得张牙舞爪。

    而外间传来的吵闹声,则是不少士兵民夫扛着水桶来来往往灭火的声音。

    唐忱脸色凝重,“西边关押着黑山贼。”

    姜映梨当然知道这回萧疏隐带走了当初周羡被抓的那些同伴,只是并不清楚具体位置,就算是这里的士兵,知晓具体位置的也不会太多。

    唐忱却清楚。

    姜映梨看了他一眼,沉眸,“难道黑山贼来夜袭了?”

    唐忱蹙眉,低声道:“虽然今夜有犒劳,但并不曾饮酒,按理说防范不该这般松散。而且,目前防卫也是外紧内松,不曾听到警示。”

    “再来,黑山距离此处还有两日路程,他们人数少于我们,就算是要埋伏,也不该选在此。此处地势平缓,周遭山坡也矮,兼之下雨,泥泞湿滑,无法藏人。”

    这些莫说唐忱,萧疏隐身为主帅,在安营扎寨前,自是早就查探过了。

    绝对不可能犯那么低级的错漏。

    就算他当真愚蠢,也自有身边人去提醒。

    姜映梨反应过来,“你是说是内部人纵火?”

    唐忱觑了她一眼,“东家还是快些进帐篷,今夜不太平,还是先别出来。事情自是会有结果的。”

    姜映梨对古代带兵打仗的事是一窍不通,哪怕她读过孙子兵法,可没有系统接触,自是不明白期间的弯弯绕绕。

    她退回帐篷内,这才发现温袖还不曾回来。

    此时,萧疏隐早就得了消息,他第一时间冲完了西边,但并非是去找被带来当向导的黑山贼,而是去了粮仓。

    他将粮食分到两个位置,三分之一至在后方后勤,便于路上取用,至于到了黑山后,需要用到的粮秣,则是放在大营西侧。

    这个事情,自没透露给太多人。

    粮草就是军队接下来打仗的基本。

    他到达目的地时,士兵民夫们都打着赤膊,扛着水桶从河边打水,一轮一轮地浇。

    孟藻跑了过来,搓了搓手,示意萧疏隐看,“侯爷,是桐油。”

    粮秣浇了桐油助燃,这才会见风而起,越烧越烈。

    萧疏隐脸色冷冽,“桐油刺鼻,为何没人发现?此处守营的人?都是死人吗?”

    他吸了口气,“速度灭火,再将人带来。”

    “还有,关押处可有纰漏?”

    “哦,黑山贼不曾逃脱,我们喂了药,又捆了手脚,门口站岗的还有咱们府中的人,自是不会有问题。”

    孟藻小心翼翼地回道。

    他好久没见过侯爷发这般大的脾气了。

    不过也是,侯爷自上位以来,除却曾经投效征战那段时间,还不曾吃过这般的憋屈。

    这些柳城驻军实是无礼得很。

    而今倒是好,还闹出这般大的纰漏。

    孟藻悄悄打量着萧疏隐的面色,方才也是侯爷身体不适,就这么会子功夫,还闹出这般大的漏子。

    他也不敢多说,连忙调集人去灭火。

    此处离水源有些距离,愣是费了两刻钟才将火给灭了。

    随后,看守粮仓的那些士兵都被领了进来,个个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如鹌鹑。

    一个个到了萧疏隐跟前,就如饺子般,普通通地往地上跪。

    “将,将军……”

    “将军饶命……我等,我等知错……”

    帐子里弥漫着冲鼻的酒臭味和汗臭味,身上更是处处都是泥泞脏污,甚至还有人连鞋都不见了,看起来狼狈至极。

    孟藻拱手,严肃道:“回将军的话,他们这些人被发现偷偷饮酒,故而不曾发现有人投放桐油,后来着了火,他们先是尝试灭火,却不曾想,火势渐大。”

    “所以,他们看闯了祸,就纷纷商量着逃跑。只是天黑路差,很快就被发现抓了回来。”

    孟藻身为萧疏隐的贴身侍卫,能力自也是出挑的。

    他边吩咐人灭火,边问询今日值班看守的人何在,再通过留下的痕迹,愣是带队将人都一个不漏地抓回问罪。

    萧疏隐端坐在椅子上,冷冷地打量着颤抖如筛糠的几人,“我应该说,在得胜前,不许饮酒。今日开荤,只为振奋士气,何人许你们喝酒的?”

    “还是在看守粮仓之时。”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答话,只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萧疏隐懒得听那些车轱辘话,又问了句,“酒从何来?”

    “是跟后勤征发的民夫处买的。 我已经点了人抓了那些买卖的农夫,就在外间,等候处置。”孟藻回道。

    萧疏隐嗤笑,“还形成买卖线了,当真是好样的。李将军呢?叫他来看看他带的兵。”

    孟藻迟疑地看了眼萧疏隐,“……李将军,喝醉了。”

    萧疏隐:“……”

    “就算他今日倒下了,也将他给本侯抬过来!”

    “是。”孟藻得了命令,霎时就兴致勃勃,当即就起身快步往外走。

    他早就看李将军几人不顺眼了,因着自家侯爷出身尊贵,就对他们阴阳怪气的,当真是讨厌得很。

    现在得了机会,可不就能反出口恶气。

    孟藻领着几名亲卫,一路往李将军的营帐而去,不顾对方亲卫的阻拦,就要将李将军抬走。

    李将军和乔副将都饮了酒,两人瘫在一个榻上,睡得鼾声正响,就算是外面吵闹,愣是都没被吵醒。

    两人的亲卫护在两人跟前,“你们不能擅自碰将军。”

    “那你倒是将人叫醒,我们将军立刻要见人。外头发生了何事,想必你们心中也有数,李将军难道不该给个合理解释吗?”孟藻冷冷道。

    两人的亲卫面面相觑,低头去唤人,但这样温和的方式,根本不凑效。

    孟藻也懒得灯,眼角余光看到旁边搁着的一个盆,当即端起,然后在对方质问的语气中,朝着榻上两人兜头浇了上去。

    “等等,那是……”那两人尚且来不及阻拦,带着臭味的水已经浇下。

    “——将军的洗脚水。”

    顿时,帐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啊,呸呸呸……干什么……”

    “混账,你们作甚——”

    李将军和乔副将睡得正香,贸然被冰凉的水浇醒,霎时这起床气蹭地就窜起,刚要发泄,孟藻就往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两人。

    “李将军和乔副将可都醒了?那就随我去见大将军。”

    李将军冷着脸,“萧将军手下的人叫醒人的方式,当真是别具一格。”

    乔副将呸了好几口,总觉得有一股儿怪味,却又说不上来,闻言,也跟着道:“可不是,孟侍卫,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你非得用这法子,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二位可以去大将军处告状,届时,我但凭发落。现在,二位还是先随我走吧!”孟藻面上丝毫不惧。

    李将军面沉如水,冷冷站起,“我且看看,萧将军又想如何!”

    乔副将则道:“将军,我们还是先换身衣服吧!”

    这味道恁难闻了些吧!

    李将军心中恼怒,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当即站起,套上军靴,就往外走。

    乔副将眼眸转了转,看了眼旁边满脸担忧的亲卫,刚要说话,孟藻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乔副将?还不跟上。”

    乔副将啐了口,嘴里应着,搓了把水淋淋的头,连忙跟了上去。

    李将军脚步重重地踏入营帐,就见到地上跪着一溜儿人,个个都垂头丧气如瘟鸡,瞧见他来,纷纷投来目光。

    “将军,李将军,救救小的,小的跟着您当了七年兵了,求您救救命……”

    “李将军,救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让萧将军饶小的一次吧……”

    “将军……”

    “将军啊——”

    自从他入内,瞬间安静的营帐就仿似菜市场般,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李将军皱眉,抬手安抚下众人,这才抬头看向上首的萧疏隐,见他坐在罗圈椅上,单手搭着圈椅背,眼神冷漠,不悦道:“萧将军,您这又是何意?”

    “前头才杀了我几名小兵,如今又要杀这么多人吗?”

    “我是个粗人,也不知晓在你们这些达官贵胄眼中,人命是否都如草芥。”

    “但对于我而言,他们都是我的兵,都是我一个个培养起来的,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能被随意斩杀的鸡鸭。”

    “你有何事,尽管冲着我来即可。而不是还没进入黑山,甚至都没跟敌人对上面,就叫他们无辜丧命,叫他们父母兄弟姐妹伤心!”

    萧疏隐很沉默地听他发泄了一通,才慢条斯理的问道:“李将军讲完了?”

    李将军被他这态度弄得愈发不满,“萧将军,我知道你年纪轻轻,继承爵位,又得帝宠帝眷,在京都也如日中天,人人都巴结你。”

    “但打仗并非儿戏,不是你读两本兵书,听人讲些故事,凭借一腔热血就能胜任的。”

    “咱们自出征以来,事事不顺,你也从不听从我们的意见,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可曾将这些将士们的性命放在眼中?”

    “若你只是想以此为功绩,我建议你还是速速回去,当你荣华富贵的侯爷!”

    “李将军,你太过放肆了!”孟藻忍不住呵斥道。

    萧疏隐抬手示意,孟藻只能闭嘴,却依旧愤愤不平的瞪着李将军。

    萧疏隐抬眼打量着李将军,淡淡道,“李将军,还有话吗?今日趁此机会,最好一次性说完,今后我可没今日这般好的耐心了。”

    “我这个人呢,也最不喜欢听人的抱怨,和无谓的猜疑。”

    “所以你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但今后再敢如此,你这将军也算是做到头了。”

    “我萧疏隐,说、到、做、到。”他目光逐渐变得犀利,“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乔副将跟在后头,忍不住嘀咕了句,“以势压人,未免太不公平。”

    “公平?”萧疏隐冷笑,“有人生而权势滔天,有人生如草芥,有人凭势而起,直上云霄,有人运道低迷,怀才不遇。”

    “这世道从来没有公平。”

    他斜睨着两人,“李将军你的确有些本事,寒门出身,投效军中,立过功劳,又得上司赏识,娶了对方寡居的妹妹,这才能被分到驻军,操练兵马,得享安宁。”

    “对比你那还在司马之位上挣扎的同僚,你觉得这是公平吗?”

    李将军一噎,冷冷别开脸。

    萧疏隐又转向乔副将,“还有你,你出身倒是好些,但早期只是个什长,却毫无功绩,军中多的是比你还勇猛的将士,为何你能升到副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