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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掌柜就盼着这遭幽州举办科考来洗刷他这客栈的晦名。

    他都想好了,他这位置很是不错,距离考棚也不远,只要价格比周边的客栈低廉些,学子们又都是外地人,不清楚具体情况。

    自然而然也就容易被哄骗。

    就算后面知道了,人都住进来了,届时耽搁了,再去找客栈,哪里还能找到这般物美价廉的。

    若是摊上那种又穷,课业又好的学子,那就更值了。

    然后果然如他所料,哪怕有些学子觉得有猫腻,最后还是选择留下了,只有这间发生命案以及挨着的隔壁房间一直没有人敢订。

    这会子见到沈隽意,见他钟灵毓秀,俊美隽然,特别是似乎听这学业也甚是不错,他就动了留人的歪心思。

    就算最后沈隽意等人没高中也没关系,只要愿意住下,煞煞这屋里的霉气,再用阳刚之气驱散邪气,届时他这客栈也能重新开业了。

    特别是……

    掌柜的视线在谢知刚那雄伟高大的身材上流转过。

    他语气愈发可怜巴巴,“公子,你们看如何?”

    沈隽意:“……”

    姜青檀则是目瞪口呆,磕磕巴巴:“还,还能这样……”

    他还是头回见倒贴钱请人住宿的。

    他心里想着那巨款一百两银子,就看向沈隽意,“姐夫?”

    其实虽然馋银子,可他也晓得分寸,此刻当然是科考最重要的,若是这客栈真的死过人,叫那死鬼缠上了姐夫,给姐夫带来霉运。

    那自是早早离开为好。

    谢知刚则是双手环胸,他是不惧这些的,他自小就见过不少死人,别说死人堆,就是白骨都摸过不少,自然不怕这点子血。

    沈隽意对上掌柜恳求的可怜目光,淡淡道:“钱就不必,能免食宿,若是能再多两间房安置我们其他的弟兄,那是再好不过了。”

    掌柜闻言,既不要钱,还肯留下,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有有有,我后头还有两间留给伙计住的仆从房,虽然不如这房间宽敞,但睡是不成问题的。”

    “再不济,我后院还有马厩,你们的马车也能赶进来的。”

    “那敢情好,就这吧!”谢知刚朝着门口几个亲卫点头,示意他们跟掌柜去安置。

    然后他又转向沈隽意,挑眉,“阿弟,你真不在意住这种客栈吗?我看那些不少文酸腐儒,最是怕这不干净的东西。”

    “身正不怕影子斜。”沈隽意回道。

    “没错。”谢知刚竖起大拇指,赞道,“爹也这般说的。害,阿弟你真不愧是小叔的孩子,这性子我喜欢,我想爹他们也定然会喜欢你的。”

    “这样,这间房间既发生了命案,又是边户,未免有危险,我身上阳气盛,就让我来住吧!”

    边户挨着外头的街道,有时候就有些小偷小摸的爱顺着木梁爬上来,未免这种情况出现,谢知刚自告奋勇。

    沈隽意没拒绝,拱了拱手,就提着行囊,领着姜青檀出门去了隔壁房间。

    姜青檀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谢知刚,又回头盯着沈隽意打量,眉头紧锁。

    沈隽意进了房间,扫视了一圈,这屋子跟隔壁是一样的格局。

    只是隔壁是边户,就有两个窗慵,这边只有一扇,靠窗的位置还放着一盆绿植,屋内一应俱全,也没有什么什么异常的味道。

    他扫视了一圈,见姜青檀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抬眼觑过来,“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没什么……”

    姜青檀摇了摇头。

    沈隽意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将要用的东西都一一摆了出来。

    房间有两张床,并排放着,都是能躺下一人有余的单人床铺,虽然铺了软草和席子,却并没有放被褥。

    这些必需品本来是带了的,但上回匪患,路上又遇上暴雨,这床褥就丢了。

    但如今到了客栈,只要出点钱,跟客栈租用即可。

    他从箱笼里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颗圆滚滚,胖乎乎的白色小药丸,晶莹剔透瞧着跟小糖丸一般,只是靠近却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是姜映梨给他们备下的,说是到了客栈拿出来熏一熏,可以熏走譬如虱子之类的小虫。

    沈隽意谨记在心,现在就拿出来,每个床铺都丢两颗,床头床尾各一颗。

    然后他又低头去翻行囊,一个巴掌大的药囊从里面翻了出来,掉落在地。

    姜青檀好奇地捡起来,“哎,这是什么?有些眼熟啊!”

    沈隽意从他手中拿过,将有些破烂的地方捏了捏,重新塞回行囊底部。

    “啊,我想起来了,是上回平阳世子托人送来的药囊,说是给咱们驱兽的。姐夫,你居然还留着呀……”姜青檀抚掌一拍,恍然说完,又吞了吞口水,试探道,“姐夫,你跟谢大哥真的是亲兄弟吗?”

    “你,你真的是他小叔的孩子吗?那,那沈大娘……”

    虽然谢知刚表现得大大咧咧,但一路而来,谁不知道他出身镇国公府,那可是开国功臣,这些年皇帝换了一轮又一轮,镇国公府却依然屹立不倒。

    就像是大晋的石碑,风雨不倒,赫赫威名。

    姜青檀再无知,也知道公侯二字的威力。

    莫说是郁齐光等人的疑惑,就是他一路也是困惑的。

    沈隽意的身世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姜青檀就不在其列,现在有谢知刚这个大嘴巴,就整得整个队伍都对沈隽意的身份感到不解。

    实是不敢猜。

    而姜青檀跟谢知刚关系不错,自也了解他的为人,不是随意信口开河的人。

    所以,他就忍不住想在沈隽意这里得到准确答案。

    沈隽意动作一顿,无语地抬头,“我是什么人,你与我同村,难道还不清楚吗?”

    姜青檀:“……那,那谢大哥他……姐夫,你可别骗我,我姐她,她有时候脾气可能是有点坏,可她心是好的……而且我姐一片真心待你,你、你可别辜负她。”

    他就担心沈隽意一朝身份变了,对他姐不利。

    沈隽意蓦地抬手,屈指,朝着他的额头一弹。

    “想点好的。”

    姜青檀疼得“唔”了声,捂着头,委委屈屈。

    “还有,我跟你姐之间,不会存在这些秘密的。”不过看他心中这般为姜映梨着想,沈隽意的心也不禁一软。

    “赶紧将东西整理下,我去楼下跟掌柜借两床被子。最近暴雨天还是有些凉的。再要一桶热水,回头好好洗个澡。”

    姜青檀闻言,连忙应声。“是。”

    沈隽意拿了荷包,就出了门,拐过走道,下楼去了。

    而他走后没多久,就有个脑袋在门口探头探脑,赫然是刚才提醒姜青檀的学子。

    看他们竟然真的住下,他倍感惊讶,“姜阿檀,你们竟然不怕,还敢住下?”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怪。不然,你们为何住下?”姜青檀边说,边拿出淋湿的衣裳挂到衣桁上。

    “我,我这不是囊中羞涩吗?我又不像是你们有钱,我、我的盘缠都是我姐的彩礼,结果上回还被该死的黑山贼抢走了。”

    “我这住宿的钱还是问同窗借的,现在跟人合住,这才能勉强撑下来。”那学子委屈回道。

    “穷得都要住大街上了,我哪里还管得着鬼不鬼的问题。”

    “那可不,你们都不怕,我们有啥可怕的。”姜青檀挺了挺胸膛,“而且,谢大哥一身正气,定能镇住那妖魔鬼怪的。”

    那学子:“……”

    是煞气吧?

    沈隽意那些护卫看面相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他勉强扯了扯唇角,“行,回头咱们要在一个屋檐下待好长一段时间,有什么事,就招呼一声。都是柳城人,咱们合该互帮互助的。”

    姜青檀自是没有意见的。

    至于后头对方想打探点别的,他就无可奉告,客客气气地将人请了出去。

    而这头,沈隽意下了楼,并没有看到掌柜,大堂里很是冷清,今日住进来的不少都是学子,大家都累了一程,现在自是想好好清理歇息的。

    好在沈隽意找到了个小二,看着十来岁,正在来来回回地抱柴火。

    大家都想沐浴更衣,故而客栈里的炉子今日都不曾歇过。

    沈隽意给了四文钱,让他们送热水上楼。

    得了准话,他才慢悠悠离开,走到大门口时,他一眼就看到伸出来半截的旗帜。

    上面写着梅香果脯,末尾有个小小的图腾,跟上官鸿给他的信物一模一样。

    只是缩小版而已。

    沈隽意顿了顿,走出门口,慢慢吞吞走进了隔壁的果脯铺子。

    铺子不算特别大,摆着各色果脯干,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腻的淡淡果香。

    他想起家中宁老太太的房间也总是飘着这股气息。

    虽然姜映梨管宁老太太的嘴管得很严,但偶尔也会去满足她的口腹之欲,譬如隔段时间就买些宁老太太爱吃的果脯和点心。

    沈隽意的思绪有片刻的恍惚,明明才离开家不过半个月,他却已经开始想家了。

    果脯店铺的掌柜正在算账,看到有人来,连忙迎了上来,目光在沈隽意的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他腰间的环佩上。

    他很快眉开眼笑,笑眯眯道:“公子,不知来有何要事?”

    沈隽意回神,他的目光在铺子里转过,淡淡道,“可有开胃生津的果脯?”

    掌柜一愣,显然没料到他是这般开问,忙应道,“有的有的。有刚送来的青梅渍干,还有桃梅干,味道酸中带涩,涩中有甜,一颗下去,保证开胃去乏。我给公子装一些!”

    说着,他手脚麻利地装了几样果干,然后用油皮纸包好,又用绳子捆好,提留着递过来。

    沈隽意:“……多少钱?”

    “这,这谈什么钱?是我送给公子尝尝的。”掌柜忙道。

    “那我就不要了。”

    沈隽意退回去。

    掌柜:“……那,那公子给十文钱吧!”

    见沈隽意皱眉,他忙道:“东家那边明示过,但凡持着这信物的,那是叫咱们做什么都成的。小的,小的哪里敢要钱的?”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道:“不知道公子来所谓何事啊?可有小的能帮得上忙的?”

    沈隽意扯下腰间的环佩,晃了晃,解释道,“这是我老师上官送给我的。”

    “原来是小公子。”掌柜热情道,“咱们店就是上官夫人的,我是夫人的陪嫁,这些年夫人派我来这守着,而今可算是又见到了夫人和大人跟前的人了。”

    说着,他还颇为感性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不知道大人和夫人贵体可安康?他们都不叫我们过去拜见,我们心中实是想念……”

    沈隽意没料到是这般,怔愣了下,颔首道:“两位都身康体健。”

    “那就好那就好,自从小姐过世后,夫人的身体就不大好了,大人也辞了官,我们这些旧人都被遣散,跟着上官家管着生意,都少有见到两位东家了。”掌柜感慨,“我们晓得是不想叫我们担忧,但还是挂念的……”

    说到这,他忙道:“大人将信物给您,肯定是信得过之人。要知道,包括天子在内,咱们大人前后也只收了五个学生,却从不曾给过其他人信物。”

    “您是唯一一人,可见大人对您非常看重啊!”

    沈隽意摸着温润的环佩,神色柔和,“得蒙老师看重,是隽是幸,必不负师恩。”

    掌柜见此,连连欣慰颔首,“好好好。您看着都比其他几位都顺眼……”

    沈隽意有些好奇,他迟疑了下,忍不住问出口,“我只见过另外两位师兄,一位乃是信阳侯,一位则是云麓书院的赵山长。”

    “至于另外一位师兄,我从不曾听师傅提起,不知您可知晓?”

    闻言,掌柜的脸色一沉,“当然知道。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他出身寒素,得先生看中才学,一力助之,还将掌上明珠嫁之。”

    “结果,哼……他害死了小姐,还光明正大的另娶。”

    “偏生这样的人还有好前途,这次幽州的科考主考官据说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