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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猛虎关不住

    宁老太太转向姜映梨,眸色微微一沉,“是沈隽意他们出了什么事吗?”

    姜映梨扯了扯唇角,惊诧,“您怎么这么问?”

    “你也不看看你的眼睛。你以为脸上带着笑,别人就以为你是开心的?”宁老太太指了指她的嘴角,“还有你刚才宽慰人时,这都是僵硬的,话也是漏洞百出。”

    姜映梨想勉强笑一笑,又放弃了。

    “您当真是敏锐。”

    她垂眸将事情讲了,“……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我决定跟着军队,当军医随行,到了黑山就能明了了。”

    闻言,宁老太太眉头一皱,“这些黑山贼盘踞多年,可没那么好处理。不仅仅是军队的问题……”

    她觑了眼姜映梨,“不过,如果是让萧疏隐出面,兴许会有点不同。遇到事,你莫要逞强,凡事能躲即躲,安全最是要紧。”

    “放心,你又不是士兵,没人说你临阵脱逃的。”

    姜映梨:“……您这话可不能叫萧侯爷听到。”

    “我私下说说。”宁老太太撇嘴,“就算他真的听到又如何?难道他还能真的拿你出气不成?”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你先收拾,晚些替我带一封信给萧疏隐。他不会为难你的。”

    姜映梨看她这般理所当然的态度,张了张嘴,有心想问一问,但很快又压下了,颔首应着。

    “我明白你寻我何意,放心吧,家里有我看着,总是出不了乱子的。”宁老太太说道,“再不济,现在不管是村长也好,就是家里还有那么家奴,而且你调教的那个芸娘和狗蛋都是得用的,总不会有人想不开来惹的。”

    姜映梨:“我自是信您的能耐的。这里有些银子,您尽管拿去用着。”

    她递过来一个荷包。

    宁老太太捏着厚厚的荷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倒是大方得很。安心,我也不会乱用的,快去吧!”

    有时候有些人就是能给人足够的信任感,至少有了宁老太太的应承,姜映梨就不用担心后方的问题了。

    李玉珠固然为人不错,但她性子太软了,很难顶起门楣。

    甚至有时候还容易自乱阵脚。

    现在有宁老太太坐镇,想必李玉珠也不会心慌。

    姜映梨回房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其实还真没有太多可收拾的,主要是两件衣服,还有一些能用到的药。

    她经常卡着空间的刷新bug,将空间里每月没用上的药都拿出来,一段时间也积累了不少。

    虽然大部分用得着都被她拿去盈泰堂了,但她也留了一批备用在家中,现在刚好全给带上。

    所以,还真收拾出了一个箱笼的伤药。

    而这边,孙焱偷偷摸摸地回了家,今日孙爷爷得了半日假,因为他早上种草药时,叫太阳给晒得中暑了。

    芸娘就给他用了姜映梨留下的藿香正气水,还真就将人给救了回来,还让人将他送回屋子,今日就不必再去,安心休息即可。

    孙爷爷刚眯了会儿,精神头勉强回来了些,就听到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小声音,霎时整个人就抖擞了起来。

    他拿过床头的拐杖,翻身下床,对着遮挡的角落举起拐杖挥过去。

    “小贼,偷到我这来了,看打……”

    没成想用麻布隔开的角落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哎哟喂,爷爷,别打了,是我,是我,阿焱……”

    孙爷爷一愣,扯开麻布就看到抱头躲在下头的孙焱,额头都被敲红了,此刻正委委屈屈地抱头痛呼。

    “阿焱,你怎么回来了?这才出去几日啊,还是说,你被东家给撵回来了?”

    孙焱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连忙挺起小胸膛道,“爷爷您说什么呢?我跟着东家,干得可好了。东家都夸我是个能干的,都要带我去剿……”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捂住了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

    孙爷爷一眯眼,觉察出他话语里的不对,“带你去干嘛?怎么不说了?”

    他的视线转移到孙焱手里拎着的包袱皮,“这是收拾东西呢?要去哪里?怎么不说话啊?”

    见孙焱这副模样,孙爷爷愈发觉得不对劲,拿拐杖捅了捅他,“你若是不说,我就亲自去问东家。”

    “爷爷,爷爷,您别去!”孙焱看他当真要转身就走,急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孙爷爷低头看他。

    孙焱知道,自己若是说实话,以孙爷爷对自己看得很紧的态度,定是不许自己跟着去的。

    但他却是真的很期待能跟着军队去剿匪,见识见识大场面。

    故而,他眼珠子一转,霎时心里就有了主意,含含糊糊道:“东家店铺里的草药都用尽了,药堂都要关张了。先前说好的商队也一直没来,所以东家想去其他州府采购药材……我这身为贴身护卫,自是要跟着一道,保护东家的嘛!”

    “不过您放心,东家是个女子,做事很有分寸的,绝对是安全的道路。”

    孙爷爷面无表情,“去哪里采购药材?”

    “……泉、泉州。”孙焱眨了眨眼,连忙回道。

    “泉州?”孙爷爷蹙眉,不理解道:“泉州可没什么出名的药商,那边的地理不适合产药材。真要论起来,幽州才是整个州郡最大的药材供货地,再不济也该去燕北城才对,那边有军队驻扎,以往是有不少药商爱往那边与军队有往来。”

    孙焱:“……”

    他胡诌的,他哪里知道这些啊!

    “可,可能是东家在那边有熟悉的人吧?”

    孙爷爷不大相信地低头看他,刚要再问,就看到唐忱和焦斜背着两个包袱进来,见到两人这副模样,焦斜率先出声。

    “孙焱,你还没好么?”

    孙焱一看到两人,急忙松开了孙爷爷的腿,开始翻箱倒柜,嘴里连连道:“马上马上了。”

    孙爷爷看向两人,“你们当真是去泉州?”

    焦斜一愣,唐忱冷着脸,淡淡道:“不是。去黑山。”

    孙焱甚至都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唐忱就将目的地说出口了,他气得直跳脚,“唐忱,你到底胡说什么!我们明明要去的是泉州……”

    唐忱斜睨着他,面色冷漠:“你骗你爷爷?”

    “我,我才……”孙焱想说自己说的是善意的谎言,就感觉身侧凉飕飕的,扭头就对上孙爷爷咬牙切齿的表情。

    孙爷爷举着拐杖追着他道:“你居然还骗起我来了?”

    “爷爷,爷爷,你别打了……”

    “黑山,黑山是你能去的吗?之前咱们在泉州府衙做工时,你难道听黑山的事迹听得少了吗?那边那些山贼个个杀人不眨眼,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还敢往那边凑!”

    “不准去,听到没有!我这就去跟东家说。你这个护卫不做也罢了,东家想怎么发落,我都替你接着!”

    孙爷爷铁青着脸骂完,扭头就要走。

    孙焱一怔,见他是来真的,吓得连忙抱住他爷爷的胳膊,“爷爷,别去,求求您了,别去找东家!东家开始也不大愿意带我去,是我自己想去的。我好不容易要来的机会……而且,您都答应我了,让我去当护卫的。”

    “我现在能跟着军队出去剿匪,若是保护好东家,指不定后面得了功勋,还能有机会赦免……”

    “这样您一大把年纪也不必再做工了,可以颐享天年了……”

    孙爷爷听着他掏心窝子的话,不禁悲从中来,“咱们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颐享天年,哪里还有什么赦免的说法……能安安分分活着就不错了。”

    “孩子,你就答应爷爷,别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咱们就安安分分的种地种药材就行……东家是个和善人,以后自也是能待咱们好的,咱们不去打打杀杀行不行啊?”

    说着说着,孙爷爷忍不住落下一行浑浊的热泪。

    “……家里就只剩下你一条血脉了,爷爷不能对不起你的……爹娘……你就当为爷爷着想,就安分些好不好?”

    “爷爷!”孙焱怔愣。

    从前不论多难,爷爷虽然佝偻着背,却依旧替他撑起了一片天。

    孙焱从没见爷爷落泪,现在看他哭着求自己,他心里一时又是迷茫,又是痛苦。

    他咬了咬唇角,“爷爷,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孝……但是,我不喜欢种地,我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想去当兵,想去创出一片天地,想去当个将军,当个大英雄……”说到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仿似盛放着一片星河,熠熠生辉。

    “虽然我知道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是,跟在东家身边,能够见识到那样场面,我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爷爷,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因为我还要给您养老送终呢,绝对不会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所以,您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让我去成不成?算孙儿求您了。”

    说着,他膝盖一软,蓦地跪倒在地,朝着孙爷爷哐哐就是两个响头。

    孙爷爷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神色有些慌张,连忙去拉他,“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吗?不许跪,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跪爷爷,是天经地义的。”孙焱不肯起身,倔强道,“求爷爷答应我吧!求您了!”

    他大声恳求道。

    孙爷爷心底又是难受又是不舍,更是愧疚。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唐忱和焦斜,蠕动着嘴唇,“你们……你们就没想过劝劝他?”

    焦斜舔了舔唇角,“……路上劝过了。”

    唐忱则是面无表情道,“他身上流畅的是热血,这是浇不灭的。老虎若是关得久了,爪牙退化了,自就成了猫。”

    “他现在愿意自己磨利爪子,又何必非要拘泥呢!”

    “可……”孙爷爷眼眶微红,“……我实在是不想对不起他的爹娘……”

    他做了那么多,不过是想保住这最后一点血脉而已。

    唐忱回道:“我们这些大人在,关键时候总轮不到他这个小孩儿上的。而且,见点血,他兴许就不会再想着成日里出去建功立业了。”

    与其堵着,倒不如疏通。

    孙爷爷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他忐忑的看向焦斜。

    焦斜抬手摸了摸鼻尖,微微颔首。

    意思是,他也认同唐忱的话。

    “爷爷!”

    孙焱还在磕头恳求。

    孙爷爷心中老大难,最后还是闭了闭眼,沙哑着嗓子道,“你起来吧!”

    “爷爷?”

    “起来。”

    孙焱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孙爷爷抬头打量着他,曾经青涩的孩童,已经逐渐长开,现在眉眼间已经有了他爹的坚毅影子了。

    是啊,他总不能拘着他一辈子。

    埋没他一辈子的。

    这般想着,他掏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摁在孙焱被敲出红痕的额角,“疼不疼?”

    孙焱眨了眨眼,“……不疼。”

    “那就好。大丈夫不怕苦不怕流血,这才是好男儿。”孙爷爷叹了口气,将帕子塞到他手里,“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好好收着。”

    “到了战场上,别想着往前冲。你只是个护卫,只需要做到自己职责就好,僭越是大错。”

    孙焱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爷爷,爷爷是答应让我去了?”

    他还以为就是打死他,爷爷也不会让他去沾这些呢!

    以往他随便提两嘴投军,爷爷就会拿拐杖打他,说什么他这样的身份,上战场只是冲在最前面填护城河的死士,连拿刀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哪怕他心中对马革裹尸充满了向往,却也从来不敢提半句。

    没成想,爷爷现在竟然不但让他当东家的护卫,还愿意让他去随军。

    他忍不住探头往外面看。

    “你看什么?”

    “哦,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哎哟,爷爷你为什么又打我?”

    “别贫嘴了。”孙爷爷正色,“爷爷等你回来!”

    孙焱也敛了神色,正正经经的颔首,“我会的。爷爷也要保重自己。”

    离开前,孙爷爷愣是撑着身体来送别,对上唐忱和焦斜冲他点头的动作,他心底略略松了口气,朝着马车挥了挥手。

    猛虎是关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