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意接过茶,照例先送到鼻尖,闻了闻被高温激出的香气:“我和死人计较做甚?”
珍珠不懂:“可是白夫人一旦入了祠堂,您就是续弦,百年之后,恐不能与侯爷合葬啊!”
“我要的是生前快活,谁管身后事!”
林清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珍珠,随即单手撑着脸,陷入了遐想,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幸福生活。
“嫁给忠勇侯,能封得诰命不说,他已有一儿一女,我也不用再受生育的苦,若是实在想要孩子,我便给他多塞些通房小妾,珍珠你说,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小姐您费劲心思嫁给侯爷,便只是为了给别人带孩子?”珍珠不仅仅是不解,甚至叹为观止!
林清意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虚起了眼睛。
“我要的是地位,又不是男人。况且我好好对孩子,日后长大不依旧尊我为嫡母,爱我敬我?也只有白氏这傻子,命都不要了,也要给男人把孩子生下来,终落得个人财两空。”
说着说着,她似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又暗淡了下来。
“若是这个世界,女人能同男儿一同竞争,一同考取功名,我又何苦在这内宅,费尽心思……”
珍珠又听不懂了。
她摇头,甩出了脑中的虚妄,又问:“那小姐,我们现在该如何?”
“宫里逼得这么紧,老夫人又不悦被支配,正是好时机。”林清意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将珍珠唤到了嘴边,说了好一阵才停歇。
春天的信号一旦崭露头角,万物响应一天一变,转眼便玲琅满目。
但窗外春光摇曳,都不及林清意此时绯红的脸,她望着老夫人,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老夫人牵着林清意的手,劝得苦口婆心。
“我知道,让你做续弦,你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可你喜爱那两个孩子,我都看在眼里,就连内院的下人也都说,就算打着灯笼找,也难找你这样上心了。”
林清意垂下了头,声音极小:“老夫人,我仅仅是想对孩子们好,其他并未多想。”
“以前没想,现在就好好想想。”老夫人急切道,“珌儿如今侯爷身份压着,按照祖训,若是再娶,便只能在小门小户中找,我担心又找个李氏那样的疯女人上门,到底不如你知根知底,又贴心孝顺。”
这个时候绝不能心急,于是林清意头垂得更低了。
引得老夫人以为林清意不愿,更急了。
“如今宫里逼得紧,咱们也不能完全被拿捏,你究竟如何想的?珌儿平日里瞧着冷淡,但内里定是个会疼人的,不然白氏也不会这般死心塌地要嫁他?若你愿意,我便去同珌儿说,咱们先将婚事定下,待三年一满,咱们就大办成亲可好?”
许久,林清意依旧涨红着脸,不说话。
面对眼前这「闷葫芦」,老夫人急得自顾在厅中,来回疾步打转。而趁着老夫人转身的空隙,林清意赶紧给一旁珍珠使去了眼色。
没过一会,提前被买通的奶娘,便抱着小昭昭进了厅中:“无意打扰主子们说话,实在是姐儿醒来便找着要表小姐,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
“快让我抱抱。”林清意接过小昭昭,熟练地哄了起来,看得老夫人心头又升起一阵涟漪。
她走到林清意跟前,不容置疑:“你母亲走得早,本就将你的亲事,全权托付给了我,这事我就替你定了!”
林清意逗弄着怀里孩子,只缓缓道:“若是对孩子们好的话……那便一切听老夫人安排罢。”
紧皱的眉头当即又全完舒展开来,来回的急促踱步,也变成了欢喜拍掌,老夫人边来回走着,边计划到时候这婚礼该如何办。
听着耳边天籁之音,林清意抬头,看向窗外柳媚花明,全身上下,说不出的满意舒畅!
翌日晨间,她特意打扮了一番。
许令玙准时到了翠竹园请安,老夫人瞧了眼林清意,正想开口说此事,没想到,许令玙抢在前头,开了口。
“我的想法是,找个吉日,先将白氏的排位请进祠堂,过了太后那一关,日后再谈迁坟的事,母亲您觉得如何?”
老夫人骤然板起了脸:“她家人杀的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你没有资格替我原谅她!”
许令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那全府抗旨?”
“根本没人下旨!”
“这同下旨,没有区别。”
两人谁都不愿服输,一时间厅中剑拔弩张。
林清意却有些慌了,不是说好了,今日提她嫁进侯府的事吗!
她耐着性子起身,走到了老夫人跟前,似是宽慰的模样,替老夫人捏起了肩:“老夫人莫要动气,咱们何必为这眼前这困境,伤了母子情份,损了日后和气?”
“日后?”老夫人瞧着林清意,当即反应了过来,又看向许令玙,“可以把白氏排位请进府,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林清意再次羞涩地低下了头,一旁许令玙看见,顿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老夫人的话,如一道响雷炸开这原本和谐的厅堂:“我要你答应我,三年时间一到,你便娶意儿为妻!”
果然。
可许令玙一点也不诧异。
他了解他这位努力往上爬的表妹,更了解他这位短视又愚笨,人人都能拿捏的母亲!
“不行。”许令玙懒得与两人纠缠,站起大步而出,“说了此生仅有白氏一人为妻,便不会再娶!”
“你!”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只得抓起一盏茶杯,冲许令玙的背影砸了过去。
“白氏牌位就算进了祠堂,我也要给你砸了!”
“试试吧许珌!你翅膀硬了,我身后也有族人撑腰,咱们倒是看看!”
老夫人说到做到。
翌日下午,族里的长辈,便到了侯府,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将前院会客厅,堵得水泄不通!
许令玙正在正院逗弄小昭昭,听陈嬷嬷来报,头都没抬:“不见。”
若是旁人,陈嬷嬷恐还劝两句,类似「来人说了,一日不见您,便一日不离开」的话,但面对许令玙,她实在没有那个胆子,当即领命退了下去。
好的是,她竟在半路,碰见了许久未回府的许澜!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直直跪到了许澜面前,委屈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十三爷劝劝侯爷罢,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若真闹起来,在咱府里出了事,恐对侯爷名声有污啊。”
“我知道了。”许澜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脚下的步子,却比方才快了许多。
一进正院,许令玙正同张福来说话,脸色严肃。
他也不避,径直走到跟前,开门见山:“和亲王藏在军中的人,我一直没得机会找出来,听闻二侄媳妇的事,又让那帮老顽固闹上了门,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于是赶了回来,想同你商量商量。。”
许令玙挥手屏退了张福来:“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