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夫人入土之后,忠勇侯府的一切,也同这被春雨洗涤过的园子般,静悄悄地,千变万化。
先是白府送来伺候生产的丫鬟婆子,忙完白夫人吊唁后,一夜之前全回了白府,正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而丁香这般白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愿意留下来照顾小世子与小昭昭的,便留在了侯府,要走的,许令玙也交回了身契,又赏了一大把银子,还了自由身。
人一波波离开,原本最是热闹的正院,仿佛一夜之间,就突然寂静了下来,让人心慌。
待正院的事情逐渐平稳,老夫人又动起了管事嬷嬷的主意。
她大刀阔斧换走了白夫人心腹,除了门房陈嬷嬷这般,面上没有与白夫人特别交好的嬷嬷,留了下来,其他毫无意外,全部被遣去庄子,不留情面。
一番整顿,侯府内院的管事权,再次回到了老夫人手中。
死了高高在上的儿媳妇白氏,与她总作对的江氏也进了宫,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人整日面如桃花,甚至连看平日最是不爽的许令玙,都顺眼了许多。
而这种「顺眼」,却让许令玙心中,格外瘆得慌。
正院厅中,他与老夫人坐在椅间,笑看着厅中正同丫鬟胡闹的小世子,目光却有意无意瞄向一旁,熟练抱着小昭昭,笑得一脸温和的林清意。
于是他心中的慌乱,便也因此更深了。
“听说江氏进宫,是去替白氏要说法的?”这话在老夫人心中憋了许久,今日见许令玙心情好些了,才终于敢开口,“要我说,趁江氏还没有闹出什么水花来,咱们先将休书送去白家,以免夜长梦多。”
林清意手拿着拨浪鼓,听见老夫人的话,手上的动作,也迟缓了些许。偷偷冲许令玙看去的时候,却正好撞见许令玙瞄她的目光。
她当即羞涩得垂下了头。
“没必要这般决绝。”许令玙收回目光敷衍道。
老夫人急了:“得赶紧休了,趁两个孩子记事前,再娶一个回来才是正经事!”
许令玙又瞥了眼林清意,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我无意再娶。”
“你什么意思?”老夫人腾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逼视着许令玙,“你如今才两个孩子,江氏那肚子也不争气,偌大侯府怎可如此人丁稀少!我要求也不对,你同你祖父那般,生十来个就够了。”
许令玙懒得再与之纠缠,起身便要走,却与仓皇进屋的张嬷嬷,径直撞在一起。
许令玙憋了一肚子烦意,正没地发泄:“身后有鬼追吗?如此冒失!”
陈嬷嬷两眼一黑,扑通跪了下去:“禀侯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许令玙警觉地给一旁张福来递去了一个眼神,“可是乔公公?”
张嬷嬷颤抖着连连摇头:“不是,来人说是太后宫里的常嬷嬷。”
老夫人拧起了眉,又气又急:“莫不是江氏求淑妃不能,竟找上了太后!”
林清意将小昭昭交给了一旁候着的奶娘,又起身迎到了老夫人身边,似安抚,更似提议:“要不老夫人您也一起出去看看?”
老夫人沉色站起,林清意也顺势搀扶起了老夫人的胳膊,跟在许令玙身后,三人一起往二门外去。
常嬷嬷等在侯府前院的会客厅中,见浩浩荡荡竟来了一众人,也不诧异,只自顾抚了抚裙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笑着站了起来。
“给侯爷请安。”
许令玙也拱手一礼:“嬷嬷特意辛苦跑这一趟,是宫里有什么吩咐吗?”
常嬷嬷慈祥地摆了摆手:“之前白夫人每次进宫,都要去太后的寿康宫中陪太后很久,太后一直惦记着白夫人,便吩咐老奴,趁着这次出宫探亲,顺路进许家祠堂,来给白夫人上炷香。”
老夫人冲林清意丢去了一个「我就知道」的厌恶眼神,林清意当即捏了捏老夫人的胳膊,摇头制止了。
常嬷嬷将两人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却不露声色,但见许令玙一直没有反应,她在一旁,又催促道:“老奴时间并不宽裕,就不在此闲聊了,劳烦侯爷您带路罢。”
许令玙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常嬷嬷,今日恐怕要让您空跑一趟了,白氏并未葬在许家祖坟,故排位也未进许家祠堂。”
常嬷嬷脸色骤变,小心试探问:“白夫人可是犯了七出之罪,下了休书?”
许令玙的脸更加难看:“没有。只是军报一事,许家长辈一直心中有所芥蒂,所以才……”
常嬷嬷瞥了眼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侯爷,您口中军报之事,老奴深居后宫,并不知情,却也听出来,白夫人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落得如今下场,的确不该。”
许令玙抿嘴低头,不应话了。
常嬷嬷继续道:“太后那边,老奴不好交代另说,还请侯爷,多为小世子想想,生母什么都没做错,却无名无分,日后他长大了,他会怎么想许家长辈?别人,又会怎么想他?”
许令玙依旧倔强紧抿着嘴,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常嬷嬷长长一声叹息,随即摇头惋惜:“侯爷,过几日老奴还会过来,希望到时候能替太后,成功上一炷香。”
许令玙没有应,常嬷嬷只当是默认,干脆地走了。
人在的时候,老夫人连大喘气都不敢,人一走远,她却当即来了气势,一掌拍向桌面,不忿道:“她一个奴才,凭什么对我们忠勇侯府指指点点!”
许令玙瞥了眼老夫人,在烦躁抑制不住涌出的瞬间,又很快收回目光。
林清意瞧着许令玙这模样,她更开心了!
若不是对白家恨到了极致,许令玙脸上绝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只要许令玙心中没有白夫人,那她抓住机会,让许令玙刮目相看,定能更快嫁进侯府,做侯府的女主人!
她按捺住心头的狂喜,故她柔下声音,冲老夫人道:“不过是太后想给咱们留些脸面,才没有直接下旨,而是派奴才前来敲打敲打罢了。但如今太后上了心,此事还当真不好敷衍。”
许令玙转头,又多打量了几眼林清意,才转身出了府,如此老夫人与林清意也回到了翠竹园。
老夫人想自己静静,林清意也乐得回了自己偏屋。
关起门来,珍珠端着茶送到林清意的身边:“小姐,咱们要不要阻止白夫人的排位进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