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凛冬已至,宫墙覆满厚厚一层雪。
轻慢着呼吸,便见有白气随风而散。
一双柔夷覆上訾云淡的双手,“公主,奴婢说过多少次了,跑到外头受凉,小心娘娘又要罚。”花时嗔怪道。
“不信。”那个人又不管她。
“对不起嘛,不过都没差呀,本来就没多少炭。”
啊,她胎穿了,安朝五公主,母妃是个宫女上位的答应,和那个花心皇帝一夜后有了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也就是如今的情况:当娘的不得宠,都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有没有她这个女儿。
訾云淡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经常担忧未来,不是被送出去和亲就是随便许一个官员还有可能丢命。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特长没外挂没背景,真的很容易嗝屁的好不。
小眼咪咪把她丢在一旁还在巴巴等皇帝到来的亲娘,她还是个恋爱脑!
鼻噶大点的她忍不住唉声叹气,前途堪忧啊~
反正她以前也活过十八年,够够的,要不行就摆。
活不了就死,死不了还能活,混日子嘛~
无所屌谓。
花时唇角轻抿,蹲下身执起訾云淡的一双小手搓了搓,然后贴上自己的心口,“今日是公主五岁的生辰,······答应,今日也会来。”
訾云淡微微敛眸,不语。
抽回手转身进内间,“愣着做什么,进来。”
虽说是自己的亲娘,生下就把她就扔到了偏殿的小院,浑浑噩噩长到五岁,身边也只有花时陪着,四舍五入,她是花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这个飙玩意儿来准没好事。”
“五公主慎言!”尖细的声音从内间传来。
?
訾云淡惊鄂看向花时:什么时候来的?
后者淡定摇头:不知道。
说话的是她亲娘的贴身丫鬟,“贱婢!平时就是这样教养五公主的?掌嘴!”
话落,花时应声是,便自扇巴掌,上首的人自顾自喝茶,她的动作也不停。
訾云淡当即跪下,将额头重重磕到地上,显得低顺至极“儿臣给母妃请安。”
待花时嘴角溢出血,余答应才放下茶杯喊停,“小五也起身吧。”看到訾云淡额头上的青紫,心底的郁气略微消散些许。
“这些年留你在这,可学会些什么?”她竟是看也不看訾云淡,阴鸷的目光打量花时。
“回娘娘,公主年幼,好在娘娘聪慧,公主现今也已能习得几字,想来——”滚烫的茶杯打中她的额头,花时未动,任由茶水与血一同流下。
“废物!要你们有何用!”不如直接打杀了!想到最近风头正盛的贵妃和三公主,她恨得牙痒痒。
“母妃,我······”
“住嘴!”
当初但凡生的是个皇子,她何至于在宫里处处碰壁。
“儿臣如今已能熟读女训。”
闻言,余答应眼睛一亮,“当真!”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不去看花时愈加黯淡的双眸,訾云淡继续娴熟背诵。
余答应越听越心急,当即就想拉着她到皇上跟前。
皇上,您看看臣妾,臣妾将孩子教养的很好,比那个三公主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抚着胸口平静下来,“好五儿,过两月年宴,你定要做得比现在还要好,听见了吗?咱娘俩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余答应双眼亮晶晶的,不等訾云淡回答,便招呼着身边的丫鬟去裁新衣裳。
众人走后,訾云淡才去扶起花时,她细细擦拭她额头上的血,语气真挚,“好在,较以往好受些。”
“公主向来不喜那些书。”所以花时从未教过她。
“若我不学,怕是没那么容易收场。”她收回手,“花时,对不起。”
这些伤痕,都是因为她。
“宫人面前,公主应自称‘本宫’。”
“嗯。”
“也不应对一个奴婢道歉。”
訾云淡撇撇嘴,“去上药吧,我练字去。”
“花时。”訾云淡轻叩房门时,花时正静静透过窗看着园中枯槁的梨树。
她头靠窗边,“公主,再有几月梨花该开了吧,待至七月”
“待至七月,可不能再爬树摘梨,上次她可把你抽得皮开肉绽,”訾云淡接过她的话,语气平静,“她不好动我,便拿你撒气。”
花时轻笑起来,“嗯,不摘了。”
訾云淡磨磨蹭蹭扭捏移过去,手伸过去,“亲手织的围巾,不许嫌弃。”
微微诧异,花时当即接过系上,“没想到公主看着木木的,竟还会织围巾。”
我当然很厉害!
花时心情舒畅起来,笑容如同初升的朝阳,对訾云淡来说,这抹笑完美无瑕。
你别说,花时由里而外的好看,难怪余答应会针对她,把她同自己一起锁起来。
送完围巾,訾云淡欲向外走。
“公主。”
“怎么了?”
花时眨眨眼,郑重朝她行大礼,“奴婢祝公主生辰快乐,愿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你有点奇怪啊,花时。
訾云淡并没有直接说出来,“那还用说,还有我说过几次,别跪我,折寿。”
她走后,花时小心翼翼收好围巾,细细摩挲,上面还有针线活。
嗯—— 两个小人?是要绣她和我吧。身后那个是······应该是院里的梨树,树上一坨坨白白的东西,嗯,梨花。
花时不禁笑出声来,朝窗外叫道:“这歪歪扭扭的针线让娘娘看见定是要狠狠罚你,不,是罚我。”
“有就不错了,还嫌弃,不识好人心!”
转眼两月过去,宫中一片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瑞雪兆丰年,如今宫外一定非常热闹。”訾云淡慢慢整理着新衣的衣领。
“公主很好奇宫外?”
“不,总的来说,不是很在意,”她猛然抓住花时搭在她肩上的手,“你今日好像很开心,花时。”一双眸子定定看着眼前人。
花时目光躲闪,低垂着头“公主该出发了,公主定要大放异彩,定要······”
“闭嘴,你既已决定不随本宫一同前往,便不要再磨叽,吵。”
行至门口,她微顿,“本宫今后不愿再见你。”旋即扬长而去。
灯火小道间,花时呆呆看着訾云淡一个人离去的背影,一滴泪珠滑落。
对不住,终究要留你一人了。
【烛火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出宫去,你想去哪?”
花时顿了顿“世界那么大,我······就算亡命天涯,都会想四处走走。”说到出宫,她眼里不经意间溢出些许光亮。
家中出事之前,她也是个官家小姐,虽不算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也惬意安乐,那时,兄长总念叨着要带她去江南,那里可真美,可时过境迁······
闻者不禁哀怨“啊呀花时你不要我了吗?不带我,我也想亡命天涯。”
“公主是不可以亡命天涯的,公主应该好好对待自己,爱自己。”
“每一个公主都应该得到很多人的爱。”
訾云淡抬手打断她,目光异常执着“我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亡命天涯。”
放下手中的针线,花时开始催促,“说那些不切实际的干嘛?睡觉睡觉,公主你明日再晚起,我就把你粥里的米汤全喝掉!”
“哇恶毒的女人!”訾云淡不满爬上花时的床,“今晚我睡这儿!”
“睡自己屋里去,这么大了怎么还赖在我屋里!”
“女人,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就!不!”
又闹了一会儿,房内才安静下来。
訾云淡躺在花时身边郁闷,“花时,睡着了吗?”
不应,应当是睡着了。
“你也会得到很多人的爱,至少,你的身边有我。”
】
我不能这么自私要求你永远陪着我,花时应当是自由的,所以我不会揭穿。
“母妃,儿臣准备好了。”
“乖五儿~”余答应轻抚訾云淡的头,亲密地揽着她沿着宫道走。
訾云淡不动声色,自然由着她。
“此次年宴母妃花大力气才挤进去,五儿你可得争气啊。”
“是。”
年宴开场,因位置偏僻,余答应便到处寻皇帝。
訾云淡拽住刚要上前的余答应,要死啊!贵妃还在那,人家动动手指就能给你灭咯。
“母妃,儿臣肚子疼。”
“疼什么疼,待会儿再疼。”她被訾云淡拽着,眼巴巴看着皇帝离开自己的视线。
你争点气吧,我滴亲娘哎~
未等余答应发作,“五公主肚子疼?正好在下带了医士,不妨为公主把脉。”
来人金发碧眼,身形魁梧高大。
西方花旗,用兵奇佳。
訾云淡赶忙躲到余答应身后,这是五岁孩子最正常的操作,掩下震惊。
妈呀,这里怎么会有歪果仁!
余答应仿若见到妖怪,定着不动,“不,不用了。”
“是吗?那打扰了。”
“这位使者留步,”余答应终于反应过来,换上笑容“想来使者人生地不熟,不如留五儿为使者带路。”
余答应推着訾云淡上前,不顾后者脸上的惊慌。
她认路个球!她才第一次出门!
金发使者隐晦看一眼余答应,随即答应下来。
他牵着訾云淡走到花园,恶劣一笑,“五公主可知余答应为什么留你陪我?”
她适时展示她五岁的无知,“母妃喜爱使者?”
使者:“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喜爱······不对”他恢复方才无语的表情。
“众人皆知我花旗欲与安朝结亲,此番特地来此为花旗王子选妃。”所以啊,你母妃想要卖了你换她的荣华。
淦啊!她就知道这亲娘没憋什么好屁,怪不得她都没怎么见过其他小女孩。
没想到啊~他们居然也搞童养媳这一套。
她好久不动,抬头怯怯问道:“使者,结亲是什么呀?”
金发使者顿了顿,这眼神,清澈又愚蠢。
“什么也不是,玩去吧。”若真把这玩意带回国,花旗迟早要完。
“使者使者,你可以告诉本宫花旗是什么吗?”
“使者使者,你们那边有很多像你们那样的人吗?”
“使者使者,你们的眼睛和头发怎么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啊?”
“使者使者,要不你带本宫去你们那边玩玩,本宫从未去过。”
“使者使者,······”······
金发使者走得飞快,訾云淡憋着笑赶忙跟上。
“使者你怎么不理本宫?”
“使者,那边是后宫不让进的。”金发使者猛然掉头冲进人群,消失不见。
这就留她一个人了?
另一边,“五公主?什么时候的事?”
此话一出,独留一旁的总管太监风中凌乱,“六年前,渝妃宫里的小宫女。”
“哦。朕知道,朕问的是使者有没有看上,看上就给人家送过去。”黄袍男子似笑非笑,矗立于月光之下,睥睨下首众人。
“奴才惶恐,想是公主年幼,使者并无此意。”
“退下。”龙眸犀利而深邃,不怒自威。
陈公公应声悄然而退。
“我安朝大国,何须懦弱到送女子和亲。”
良久,大殿寂静无声,只传来轻飘飘一声。
“杀!”
“遵旨。”
花旗狂妄多年,是该乱一乱了。
厅内推杯换盏,只待帝王登场。
“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行礼,金发使者微微俯身,“安国陛下,花旗此番前来,特备下礼物望陛下喜爱。”
话落,不等安帝答复,鼓乐笙笙,一众珠玉美人翩然而至,就是这一瞬间,众大臣双眼发直,妃嫔官妇不禁满脸臊红去捂自家儿郎的眼。
一众美人,红衣缀金,粉胸半掩,轻纱摇曳隐露长腿春光。
訾云淡缩在角落,这是她能看的吗?
热辣的身姿在大殿上舞动,她甚至能看见有的孩子涨红脸捂着鼻子。
舞至中场,银光晃动,直刺龙椅之上的帝王。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众人措手不及,“护驾!”不知是谁率先缓过来,大声喊道。
舞姬卸下面具,抽出腰间匕首向四周杀去。
无差别攻击,还是欲盖弥彰?訾云淡往墙角缩了缩,砍到她就难受了。
面无表情,但身体哆哆嗦嗦,刺激,古代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得她想原地升天。
此地不宜久留,她凭借着身材的矮小,猥猥琐琐偷偷溜了出去,顺便牵走旁边呆呆坐着的迷途少儿。
她亲娘呢?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好眼熟啊,那一幕,屠戮与血腥,好像很久以前她见过,残肢断臂尸山血海,訾云淡晃了晃脑子,回去看一眼可能就想起什么了?
“喂,你就躲在这等人来找你。”安置好小破孩,她偷偷摸摸返回。
如果没猜错,那些人只杀指定的人,她弓着身子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过一个舞姬,那个美女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刚到大殿门口,迎面奔来一个身影,“使者?”不对,
快跑!
不过有点晚,金发使者已经满脸杀意逼近她,早知道好奇心就不那么重,家人们下辈子再见。
阴影逐渐覆盖住她的全身,出身和平时代的她完全招架不住,浑身僵直,仿佛她已经是一具尸体。
下一刻,长剑穿透使者直指她的额心,鲜血喷涌而出,喷洒在她的脸上,甚至有些还喷进她微微张开的嘴里。
长剑稳稳停在她额心前,差一点。
眼前的阴影撤下,更为高大的身影盖住她,安帝逆着光睨着她,目光狠戾,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怪不得余答应恋爱脑。
訾云淡僵硬着身体,直挺挺倒下。
花旗使节刺杀安帝未遂潜逃,安旗和平破裂,两方关系紧张。
使者不是死了吗?訾云淡定坐在床上静静思考。
打破和平条约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有那些人,都很奇怪。
算了不想了,要长脑子了。
她现在只是个坐吃等死的废物公主哎。
“殿下,奴婢为您更衣。”
自己房间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想到些什么,訾云淡忍不住皱眉。
“花时呢?”
蝉衣恭谨跪下,“回殿下,花时意图逃离皇宫,好在逮捕及时,如今已然伏诛。”
“你说什么?”她瞳孔微缩,指尖泛白。
“不可能的。”她不会这么笨,“你,细细说来。”
“回公主的话,花时擅自私逃乃大罪,昨夜陛下遇刺,下令搜宫,哪成想遇到鬼鬼祟祟的花时,禁军一时大意让她暂时逃脱,许是知道逃不了,她索性将自己吊死了。”
房内寂静,窸窸窣窣间,訾云淡翻身下床,“你说的本宫不信,本宫要亲眼看见、看见她的尸体。”
“尸体······尸体已经被剁碎喂了狗。”蝉衣颤颤巍巍回答。
“她是本宫的婢女,生与死应交由本宫处置,谁允许你们擅自动手!”
“若是本主呢!訾云淡你反了天了!”余答应带着余怒走进来,昨晚陛下差人送宫女进来,本以为陛下注意到她了!却是给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
这个废物女儿的废物宫女还差点连累到她!
看看这仿若天塌了般的表情,她才是她的母妃!
平日的淡定神情不再,訾云淡又惊又愕,“你真丑恶,嫉妒她的美貌又觊觎她的才华,对她施以百般折磨就算了,为什么死也不肯放过她。”
怎么可以剁碎,那不是一个人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剁碎?
为什么对你百般顺从,你还是要杀她,还是不肯放过她。
“你的心为什么要那么狠毒啊?母妃。”
小小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倒,余答应恼羞成怒,吼道“才五岁就被教的顽劣不堪!她死有余辜,死的也太容易!”
訾云淡撑起身子,往门外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