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会成立三个月后,兖州城内几乎所有的纺庄,都换上了新的机器。
刚开始,大家倒都挺遵守规矩的,按照协议上写的发放工钱,让纺织工们每个月休息6天左右,但渐渐的,有的人心思又活泛了起来,说什么纺织工在操作的过程中,弄坏了机器,需要赔钱,还有人假装让员工们休息,背地里又把他们喊回去,说什么“自愿”放弃休息的机会,想为东家多做些事情。
对于这些现象,林婉儿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她拿出了当初签订好的协议,直接和那些人对簿公堂,赢得很轻松,交得起罚金的就交钱,交不起罚金的,则被没收了经营资格。
几番官司下来,再也没有人敢耍小聪明了,纺织工们都得到了自己应得的东西,渐渐的,这股风潮蔓延到了整个兖州城,酒楼、茶馆、砖窑……帮工们纷纷要求按月足额发放工钱,每个月给他们休息的时间,不然就不干了,去纺庄找活儿干去。
一些老板捏着鼻子妥协了,照做后,发现照样钱照样没少赚,而且帮工们干活儿时还不磨洋工了,效率和质量都上去了,渐渐地也就接受了这种模式,慢慢地,越来越多的雇主,开始学着给帮工们放假。
整个兖州城,都沉浸在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中。
棠棠忍不住夸赞道:
“娘亲,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这才几个月功夫啊,咱们城里穿新衣服的人越来越多了。”
“现在基本上见不到衣不蔽体的人了呢。”
林婉儿也感到很欣慰,她知道,这不光是她的功劳,还是大家的功劳,索性带着所有的纺织女工们,去酒楼搓了一顿。
觥筹交错,大家吃得都很开心,交谈声不断。
“林老板真是咱们的大恩人啊。”
“是啊是啊,自从我能挣银子了,在家里说话都硬气了呢。”
“就是,我爹娘再也不说我是赔钱货,不逼着我嫁人了。”
林婉儿看着眼前不过14岁左右的女孩,心中很是感慨,她成亲时也不过十五岁,但她运气好,苏三元待她温和有礼,得了功名有了官身也没有纳妾的想法。
但她还是吃了不少苦,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生苏敬尧时,她什么经验都没有,夫妻俩又没多余的钱,只能一点点摸索着,走一步看一步,没有很好地保养好身体,留下了不少难以言说的毛病。
虽然她很喜欢自己的孩子,但生育给她造成的伤害,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她更大一点再成亲,会不会好一些呢?
她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可这个小女孩还有。
真好。
但吃着吃着,闹事的人又来了,酒楼外边,三个汉子两个妇女对着楼上的林婉儿破口大骂道:
“姓林的,你不得好死!”
“绝了我们的生路,你也别想好过!”
苏锦依不服气地骂了回去:
“你们的嘴巴和屁股长反了吗?能不能说点儿人话啊?”
她有些不解地问道:
“夫人,您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会有人如此骂你呢?”
棠棠喝了一口清茶,慢慢解释道:
“这个嘛……以前纺庄的效率低,但雇佣的人多,就拿慕容家来说,原先雇佣了400多人,现在只用100来号人,就能产出更多的布匹来。”
“难免会有人丢了活计,怨恨到母亲身上来。”
王锦依气得脸通红:
“真是不知好歹!”
“牛还会拉车犁地呢,他们怎么不去怨牛抢了他们的活计呢?”
林婉儿被她逗笑了,道:
“你也别太怨他们了,人嘛,活着就想吃饱穿暖的,现在他们没了收入,心里边不畅快,倒也正常得很。”
“你去帮我把他们喊进来吧。”
王锦依心里想说夫人脾气真是太好了,就该让苏刺史把这些人都抓进去的,但既然林婉儿已经开口了,她便没有多嘴的理由,听话地跑了出去,冷着脸对着那群闹事的人说道;
“我家夫人请你们进去。”
闹事的那伙人相互看看,有些懵了,他们也听说过这位夫人背景不一般,有些害怕,唯恐赴的是鸿门宴。
苏锦依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道;
“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夫人要真想把你们怎么着了,现在说话的就不是我了,是官差。”
闹事的人一听,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便推推嚷嚷地进了酒楼。
女工们已经吃完散去了,林婉儿又让店小二上了几盘下饭菜和一大桶白米饭,招呼着那群人坐下:
“我知道你们苦。吃吧,有什么事情,吃饱了再说。”
一个汉子瞅着白米饭,眼中都冒出了白光,不停咽口水,直直地坐了下来,同伙拉了拉他的肩膀,道:
“不要命啦!”
“我们刚刚骂了她,她现在请我们吃东西,你不怕里边有毒?”
林婉儿和棠棠耸了耸肩膀:“嗨呀,谁会光天化日之下在酒楼里给刚刚骂过自己的人下毒啊?”
“这是唯恐官府查不出来凶手吗?”
先坐下的汉子听后,觉得就是这么个理,一把推开了同伴的手:
“先……先吃饱了再说!”
“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多了!”
说完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其他人见他吃得香喷喷的,还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一个个的也不害怕了,跟着坐了下去,端着碗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肚皮浑圆打饱嗝时,林婉儿方才开口问道:
“你们就只会纺布织布?没有其他的本事了?”
闹事者们想了想,纷纷摇头:
“那倒也不是。”
“只是这其他的本事,换不来钱啊。”
“以前虽然东家给得少,一个月也就400个铜板,但一年到头下来,好歹能攒个一二两银子。”
“现在你弄了这一出,这倒好,连400个铜板都没有了,这不是让我们全家去喝西北风吗?”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群人吃饱了饭后,跟林婉儿说话时,便又多了三分客气。
林婉儿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那好办啊。”
“来钱的路子,这不多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