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鬼闻言,一下子从床上下来,站直了身子急切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腰带的事情?”
“难道你们见过我娘子了?”
“她还好吗,可曾另嫁?”
“是她让你们来此处找我的吗?有何目的?”
……
面对这一连串的发问,棠棠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继续问道:
“你还是继续说说玛瑙腰带的事情吧。”
男鬼无奈地坐了回去,道:
“我收到那个腰带时,十分高兴。”
“可我不小心打开了妻子的首饰匣,发现她从娘家带来的那三个金钗已经不见了。”
“邻居家大娘告诉我,娘子为了给我做腰带,卖掉了金钗。”
“我心中甚是愧疚,那金钗是她母亲亲手交于她的,是她对父母的念想。”
“我想赎回来,可那段时间,我还有些账目没有收回来,囊中羞涩,又怕耽误太久,金钗被另卖给他人,倒是更麻烦,便找到了一个有钱的寡妇,将腰带卖给了她。”
棠棠感到有些困惑,问道:
“你当真是卖?”
男鬼也有些不解:
“难不成还能是送?”
“那寡妇把腰带送给了她儿子,挺合适的,但听人说,她儿子好像是个傻子,时好时坏的。”
棠棠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又回到了女鬼的房间里,问起了檀香珠手串的事情。
女鬼听后,想了一会儿便道:
“那手串啊,我记得。”
“灵官庙里求来的,烧头香所赠的手串,据说挺灵的。”
“那阵子家中开支总是续不上,我便知道他生意出了问题,寻思着我既然不拜神拜佛,带那手串也没用,便找了对面街道的芙蓉姐,卖给了她。”
“芙蓉姐和我差不多年岁,丈夫也常常在外跑生意,我俩谈得来,我还以为她是个公道人,没想到她压价压得特别狠……”
后边的话不用听,棠棠和林婉儿已经明白这夫妻俩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老鳏夫的相好是芙蓉姐,男鬼觉得她的年龄、家庭和自家娘子相似,又看到男鬼手上带着的手串,便下意识地笃定是妻子红杏出墙,可他又没有那个勇气去质问妻子,于是就不明不白地割了喉咙。
有钱寡妇的儿子脑子有问题,把男鬼当成了自己爹,而那些街坊邻居,是最爱嚼舌根子编造桃色新闻的,女鬼紧张兮兮地去打听丈夫与寡妇之间的关系,很容易就被误导了。
谁都没有对不起谁。
两个人当初的情分也都在,还都在为对方着想。
只不过……
也许是多年分居两地,相互之间多了些隔阂,少了些默契,沟通起来便没有那般顺畅了,于是乎……两个人就在同一天选择了自尽,成为了怨鬼,被困在这宅子里几十年。
林婉儿摸了摸额头,无奈地说道:
“这叫什么事儿啊!”
“说书的都讲不出来!”
母女俩兵分两路,找到了两个红衣鬼,讲述起了事情真相。
男鬼眼中迸发出了欣喜若狂的光芒:
“你……你当真没有骗我?”
“娘子没有找别人?”
林婉儿点了点头:
“不信?那你自己去问她吧!”
男鬼走到了门前,将要迈出去脚步时,却因着多年来的惯性,又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林婉儿。
林婉儿无奈地说:
“如果你想让遗憾继续下去,就继续待在里边吧。”
说完便离开了男鬼所在的房间。
男鬼看着林婉儿远去的身影,咬了咬牙齿,也跟了上去,刚走出没有多少步,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
“不是的,不是的,那些人明明说了,他们经常看见负心郎和寡妇相会!”
“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男鬼眼中满是热泪,冲着女鬼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清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对不起,我卖掉了你赠我的腰带,辜负了你一片心意。”
男鬼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摸索,却摸了个空。
棠棠道:
“你们俩无儿无女,是远房亲戚替你们收的尸。”
“这又不是什么幸运的好事,来替你们收尸时,那些人心里边都憋着一口气呢。”
“怎么可能把银子留给你们?”
女鬼也跑到了柜子里,打开了一个小坛子,道:
“空了,这里也空了。”
“我当真是把檀香珠卖了,相助他东山再起。”
“他……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女鬼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棠棠。
棠棠重重地朝她点头,两人都没有撒谎,只是生前被误导了而已。
见她点头,女鬼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了男鬼怀里边嚎啕大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我应该找你好好商量的,不该做出那般糊涂事情的。”
好好商量,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但做起了难。
若世人都能做到的话,那世上便会少了很多无端的杀怒和仇恨,也会少了很多的遗憾。
但是很可惜,那终究只是棠棠的美好幻想。
两鬼解开了心结,相拥而泣。
不一会儿,他们化作了白眼,留下一句感谢后,原地消失了。
林婉儿松了一口气道:
“相识十五载,相怨一百年,当初勇敢点,直接找对方质问,又怎会如此呢?”
“所以呀,棠棠,以后你对娘亲和爹爹有什么意见,一定要直接说出来,好不好?”
棠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不不,我才没有意见呢。”
娘亲是好娘亲,爹爹也是好爹爹,怎么会有意见呢?
林婉儿欣慰地笑了,拉着棠棠,继续往院子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间觉得有些冷,周围的墙壁和空气,似乎都结了霜一般。
她们听到了哀怨声: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我不死,不想死啊!”
“凭什么我死得这么早?”
“凭什么你们还活着?”
叫声让林婉儿的汗毛立了起来,她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数不清的鬼魂。
有妙龄少女,也有总角儿童,还有耄耋老人。
他们的眼睛上,都有着道道伤疤,吃力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喊着冤。
棠棠握紧了林娃儿的手,道:
“娘亲,方才那三个,只是开胃小菜。”
“现在,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呢。”
林婉儿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下情绪。
帮不了忙,起码也不能拖后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