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吟寻着声音来到床榻前答道。
“原本只是觉得那所谓的‘丈夫’说话的声音态度有些耳熟,后又听得那句‘更像’心觉有异,不放心回来看看罢了,谁知竟...”
他说着顿了顿,才继续道:“二殿下被那稳婆叫去后院,不知是有什么事,我便没有知会他,自行进来了。”
姜琼月心说估计是结药钱去了。
她抬眼见谢吟一手托着孩子的头和颈部,一手托着屁股,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但看上去已经像模像样,心底顿时一片柔软。
长久以来一直积压的怨气,立刻化解了很多。
其实她在前往樊城的路上就想明白了。
长姐的事并不能偏怪谢吟,以他当时在侯府的处境,就算是跟谢全撕破脸,又能怎么样呢?
错的是自私的魏氏和谢全母子。
是拿女人的奉献当作理所当然的吃人后宅。
是女人从来没有发言权的这个男人当权的世界。
所以她才要拿起银龙枪,为女人们杀出一条血路,证明女子也能当官做将,读书经商。
公平和正义从来都不是喊就能喊来的,你得让它们从你手下诞生。
而且她从樊城到北戎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可不仅仅只是跟谢吟置气,躲开他而已。
谢吟久久听不到她的动静,又目不能视物,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得自己先开口。
“夫人连怀孕的事都不曾告知,险些让麟儿落生就认了别人当爹,不会还在生为夫的气吧?”
姜琼月一愣,轻咳了两声才道。
“谁是你夫人。”
谢吟却挑了挑剑眉,嘴角久违地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委屈道。
“大军返回京之时,在下就已经迎了殉国女将的牌位入府,现在整个盛京谁人不知,你姜氏琼月已经是我谢府的主母,不称夫人,又该称什么?”
“你...”
姜琼月倒是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但始终觉得太过荒唐,没往心里去。
谁知道谢吟还当真“娶”了个牌位进门啊。
她不由再次轻咳。
抬头对上谢吟那双了无神采的眸子,多少有些揪心,下意识伸手贴在他的额角上询问。
“我应是算好了粮仓烧毁的时间,怎么你还会弄成这样?”
姜琼月知道谢吟定会带兵来解樊城之围,只是没想到他看到高台已毁还会闯入火场,以至于烤坏了眼睛。
谢吟贪恋地用侧脸追随着那双柔夷,觉得触感仍不真切,伸手握住了她的贴近自己的面庞。
他将孩儿放到姜琼月的身前,语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经历的事一般。
“夫人设下如此一个大局,想来是通过假死来放松朝中某些人的警惕,便宜行事,谢吟只不过是为了让夫人‘殉国’之举显得更为真实些罢了。”
“你...”
姜琼月闻言有些愕然地愣在当场,半天才语带不可置信地说道。
“你全都知道了?”
谢吟莞尔。
“夫人将顾太守绑在校场,不正是为了给我留一个活口审问用的么?”
姜琼月下意识点头,才惊觉谢吟此时并看不到。
当倭兵入城,她就猜到了朝中的叛徒绝对不止顾德一人。
以樊城为饵,引诱倭人大军的计划应该只有成帝知道才对,可顾德竟然早就与田中暗中通信,这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
目的就是让这位名誉甚高的央朝女将,连同背后的姜家一起,身败而名裂。
只是背后之人没想到她会提前得知地道的所在,以烧毁粮仓为代价,阻住了倭人大军入城。
她九死一生地脱身,没有立刻回到盛京而是辗转到了石城,就是为了暗中调查,寻找那朝中一定要置自己和姜家于死地的黑手。
如今真相已经查的七七八八,却没想在这时候遇到谢吟。
他早就猜到了自己是假死,却依然为了配合演戏不惜叫大火烤坏了眼睛?
“啪...”
姜琼月没忍住,轻轻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非要做到这个份上不可么?你这样,以后还怎么陪我陪儿子赏月赏烟火,看雪看琼花,谢吟你真是...”
话未说完,她人就被紧紧拥在怀中。
“夫人教训的是,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头一次发现谢吟的语调竟然也不可控制的颤抖。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姜琼月是否真的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但私心让他无论如何不想承认。
所以在安排好盛京的一切后,谢吟就故意开罪成帝,借着被贬官出京的由头四处寻人。
这也就是他会出现在云城的理由。
姜琼月听着他委声道歉,当下也明白了大半,软声问道。
“家里一切都还好吗?”
“好也不好...”
谢吟正了正语气。
“国公爷回了北境驻守,二爷和四爷也都被寻了错处贬官,但好在人都无碍,夫人大可放心。”
“还有玉宏那孩子很是争气,院试成绩比自小就在天鸿书院就读的同窗还要好,已经考上了秀才,准备来年参加春闱。”
“宸哥儿最近恢复的也不错,北戎那巫女与游方到此的一位高人合力而治,自今年正月过后,就再没犯过病了。”
谢吟桩桩件件地汇报。
姜琼月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眼里的光定了定才说。
“听闻陛下近日来积累成疾,脾气也越发古怪许久不朝,已经早早就把太子立好了?”
谢吟听了轻笑一声。
“不错,夫人的消息灵通得很,是谁的手笔想必不用我多说也能猜到吧。”
他说罢顿了顿,然后分别在姜琼月和孩子的额头上都印下一吻。
“回来吧,万事已经准备就绪,我还欠夫人一场繁华而盛大的婚礼呢。”
此时屋中人沉浸在合家团聚,久别重逢的温情暖意中,耶律桀却在后院吭哧吭哧地洗着尿布。
一边洗还一边感慨。
“这给人当爹可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