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惨死重生,婆家祖坟埋满了》 第1章 请封 “宸哥儿外出看病三年,如今总算回来了,快来见过你的嫡母。” 耳边的说话声是那样真实。 姜琼月如梦初醒一般,看着眼前七八岁大的孩童,正依着礼数跪地叫母亲。 她竟然重生了,回到了二十岁。 也是接替亡姐嫁入永平侯府,成为谢时越续弦的第三年。 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得小人脸上红扑扑的。 永平侯府老夫人魏氏最是心疼孩子,看儿媳没有动作再一次提醒。 “琼月,愣着做什么?宸哥儿在叫你呢~” 谢玉宸年纪虽小,但心思玲珑,又极会讨人喜欢。 他上前一步拉住姜琼月的手,糯叽叽地说:“孩儿见过母亲。” 谢玉宸是她亡姐姜舒云的儿子。 前世姜琼月一辈子为其操劳,伴他成长,育他成人,教他成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可等谢玉宸坐稳世子之位戎马归来,第一件事竟是要她的命! 身下血流如注,看着腹中的孩子被他挑出,姜琼月目眦具裂。 “你...为何...” 彼时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冷冷道。 “小姜氏,你害死我的小妾和孩子,又霸占主母位置十几年,如今也该还给我亲娘了。” 亲娘?! “长姐她不是早就已经...” 在姜琼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自谢玉宸身后闪出一个婀娜的身影,居然是府上受人尊敬的医女廖碧儿。 她身着大红婚服款步走近。 “宏儿是我和时越哥哥的孩子,至于你说的那个野种,早就死在外面了。” 姜琼月愣住。 野种?她到底在说什么? 谢玉宏脸上满是憎恶之色。 “姜舒云那个贱妇勾搭野男人,还生下孩子冒充侯府嫡子,要不是我娘亲发现真相,只怕爹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替别人养孩子,你可知这些年来我顶着谢玉宸这个名字生活有多恶心,你们姜氏两姐妹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不可能,你胡说!我长姐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姜琼月面白如纸,太多事情颠覆认知,理智到现在为止已经全然崩塌,只剩歇斯底里地呐喊。 廖碧儿居高临下地望着姜琼月,语带讥讽。 “不妨告诉你,你肚子里这个也根本不是时越哥哥的种呢~” “什么...”姜琼月喉头愈发腥甜。 廖碧儿却笑得更加灿烂:“想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去阎王殿问吧!” “母亲,别让这贱妇的脏血污了眼,儿子陪您回房。” 谢玉宏说完,扶着廖碧儿离开。 姜琼月眼前越来越模糊,弥留之际还伸手去够那未见过面就惨死的孩儿。 她恨啊,她不甘心! 此生怪她有眼无珠,若有来世... “母亲...” 孩童的声音唤回了姜琼月的意识。 她猛地抽出被握着的手,力气之大将小人儿也带的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还好魏氏旁边的孙婆子一把将人扶住了,才免于受伤。 “你看你粗手粗脚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真不知道国公府的规矩是怎么教的。” 姜氏乃武将出身,族中的男儿大多十几岁就上战场拼杀,女子也受家族氛围影响,不似世家闺阁小姐婉约娴静,做事大多直来直去,泼辣爽快。 但正是这一份直爽率真,在一向自诩世家清流的魏氏看来,却是不懂规矩。 见姜琼月不说话,魏氏继续道。 “宸哥儿自小体弱多病,让全儿带着在外面治了三年,如今能病愈归家真是祖宗保佑,老身想若是能早些为他请封世子,也能告慰你亡姐在天之灵,琼月你意下如何?” 谢全是谢时越的全名,时越是他的表字。 “世子的事既然母亲跟侯爷已经说定,儿媳自然不会多言,就请侯爷拟奏请封就是。” 姜琼月事不关己道。 要是真这么简单还要你做什么。 魏氏心里别扭,表面上却还是和和气气地说。 “如今朝中多事,侯府地位风雨飘摇,倘若国公爷能忙着美言两句,请封的事自然也会顺利不少。” 姜琼月在心中冷笑,这才是魏氏今天叫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让身为信国公的父亲姜烨出面,帮谢玉宸请封世子。 前世她作为续弦嫁入侯府那日,正赶上谢玉宸旧疾发作,谢时越连房都没圆就带着孩子外出求医。 没想到侯府上下仗着她没见过真正的谢玉宸,竟然丧心病狂地将孩子掉包。 一生心血,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姜琼月心中恨意翻涌,面子上却不显露分毫。 她思忖片刻后才说。 “儿媳以为不可。” 第2章 掉包 大央朝向来文臣地位高于武将,即便身份贵如信国公也常遭那些世家清流的白眼。 魏氏母族三代簪缨,即便魏氏自己是个庶女,也瞧不起身为嫡女嫁进来的姜氏姐妹。 请封这件事,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稍稍示意,姜琼月就应该自己主动家书一封料理此事。 谁知这粗鄙的武将之女不但没有顺着自己的意思办,还敢出言反驳,让魏氏心里好不憋气。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姜琼月,语气没有了方才的客气。 “琼月不是我说你,这孩子是你亡姐所出,自然也就是你的嫡子,若因着他并非亲生而有所怠慢,传出去只怕会叫人说你国公府嫡女苛待继子,好说不好听啊。” 以往只要自己搬出姜家的名声来压,姜琼月保管败下阵来任她予求,哪怕用上自己的嫁妆都在所不惜。 魏氏说完,已经想好要狠狠宰姜琼月一顿出气了。 重活一世,姜琼月岂会不知魏氏的打算? 她一改以往讨好的语气,不卑不亢道。 “宸哥儿年纪还小,依我朝古礼,男子弱冠(二十岁)请封,虽也有七八岁破格受封的,但大多不是家族有特殊功勋在身,就是父辈早亡...” 她特意加重了“早亡”两个字的语气。 “侯爷在朝中并非身居要位,若是现在就为宸哥儿请封,岂不是咒夫君早死?” 魏氏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回过神来才道。 “呸呸呸,我儿正值壮年,什么早亡!” 又看了一眼姜琼月,摆摆手。 “算了,此事容我再想想,先带宸哥儿下去吧。” 姜琼月却想借机试探。 “宸哥儿既已归家,按照规矩是不是应该先去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是谢时越的祖母。 前世姜琼月在侯府处处遭冷落,被掣肘,只有在老祖宗这里才能感受到片刻的温情。 最重要的是,老祖宗是这侯府里除了魏氏和谢时越之外,唯一认得谢玉宸的人。 魏氏听姜琼月提到老祖宗,几乎是下意识反驳。 “老祖宗她近日身体欠安,一直静养受不得刺激,还是等全儿回来再带着一同去拜见。” 若是之前,姜琼月对魏氏是否知情还存有疑虑,此时看到她的态度心中已经了然。 她一早就是到这孩子是假的! 姜琼月稍稍拧眉,故作不解。 “老祖宗向来疼宠府里的小辈,宸哥儿病愈是好事,若是得知他回来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受刺激呢?” “这...” 魏氏一时哑言。 姜琼月继续装作漫不经心道:“还是说,婆母觉得宸哥儿身上有什么会让她老人家受刺激的理由?” 一句话让魏氏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孙婆子是魏氏的心腹,见此连忙打圆场。 “老夫人的意思是宸哥儿一路风尘仆仆,身上难免寒气未消,老祖宗身体今时不比往日,要是过了寒气,难免又要头疼脑热一阵。” 说着不忘催促身边的奴仆。 “还不快带你们哥儿去换衣服?” 小厮得令立刻牵着孩子离开。 姜琼月三言两语试出了真相,也没打算当下揪着不放。 他们既然敢做出掉包的事,必定是早就打点好了侯府内外的一切。 孙婆子有一点说的很对,老祖宗如今年事已高,就算瞧出有不对劲的地方,也会被有心之人糊弄过去,事情没有证据之前不能急在一时。 但如果就这么让其轻易过关,难保他们不会将真正的谢玉宸杀了灭口。 “慢着。” 姜琼月叫住欲走的谢玉宏,从丫鬟月临手中接过一方精致小巧的砚台,原就是打算给宸哥儿当见面礼的。 她蹲下身子亲手递给他。 “老祖宗最看重府里哥儿的学业,见面定要考教上次约定好的课业,宸哥儿如今身子既然已经大好,切不可落下功课,让她老人家失望啊。” 姜琼月特意没有说明约定好的课业是什么。 某些人若是不想在老祖宗面前露馅,定会派人找真的谢玉宸询问。 倘若长姐的孩子此时尚在世间,至少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同时也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时间和线索将人找到。 谢玉宏一听功课,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抬头看了一眼魏氏,这才回礼说。 “母亲教诲,孩儿记下了,孩儿先行告退。” 姜琼月也称要去准备给谢时越接风洗尘,起身跟魏氏告辞。 确定姜琼月已经离开慈宁堂走远,魏氏才扶着椅子扶手长舒一口气。 “要不是看在这孩子到底是谢家的血脉,我何必一把年纪,做这等帮儿子欺瞒儿媳的荒唐事。” 孙婆子安慰道。 “说到底是那个孩子他没福分,世子这么四处奔走带他瞧病都没救活,也怪不得旁人。” 魏氏无奈叹气,转而又想起什么恨恨道。 “临了还是随了那贱人的愿,让她将两个孩子全都送了进来,宏哥儿跟宸哥儿只差了一岁,要说她没有提前谋算,打死我都不相信。” 早在谢玉宏之前,廖碧儿其实已经生了一个女儿。 谢时越当时就用不与姜舒云圆房,不生嫡子一事相要挟,逼得魏氏做主,将其接进府中说是方姨娘所出,排在庶长女谢玉嫣之后,取名谢玉娇,当上了二小姐。 如今这个孩子又代替宸哥儿成了府中的嫡子,可不就全顺了她的意? 孙婆子是见惯了深宅大院腌臜事的人,比魏氏还年长了几岁,此刻脸上露出一抹狠色。 “反正哥儿和姐儿都已经入府,若是老夫人实在看不惯那女人,我们可以去母留子。” 这句话说到了魏氏的心坎上。 廖碧儿如此算计侯府,不给这个贱人点颜色看看,她咽不下这口气。 但转念一想:“可全儿那里...” 孙婆子笑道:“世子现下已经回来盛京,那小姜氏又是个有姿色的,到时生个一男半女的栓柱世子的心,谁还记得外边那些个残花败柳。” 魏氏与孙婆子相视一笑。 “但愿这个小姜氏别像她那个短命的姐姐一样,不禁揉搓。” 第3章 拜帖 姜琼月这边刚回到自己所住的拢香堂,就见丫鬟朝华正一下一片揪着园里冬青的叶子,一边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气鼓鼓的样子带了些少女的娇憨,只一眼就让姜琼月眼眶湿润了。 武将家的女儿出阁不兴带陪嫁丫鬟,月临和朝华都是来了侯府之后,老祖宗亲自挑了来伺候她的。 月临稳重,心思细腻,而朝华活泼爽朗,心直口快,与姜琼月最是聊得来。 在外人面前她们虽然是仆,但是在姜琼月心里早已把这两个姑娘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 前世有一晚自己高烧不退,左右等不来大夫,朝华就擅自翻墙出府请医,被护院抓住当成逃奴狠狠责罚。 等姜琼月得到消息,强撑病体来领人时,小丫头后背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当场没了气。 如今想想,若是没有府里的主子授意,护院怎敢对主母身边的丫鬟下如此狠手。 重活一世,姜琼月心中明镜一般。 她故意没让月临出声,等两人走到朝华身后几步的地方,姜琼月才道。 “这棵冬青怎么惹到你了,莫不是要把它薅秃才甘心?” 朝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姜琼月,一股脑地抱怨起来。 “我不是冲它,刚才厨房的管事妈妈来,张口就要几百两银子置办洗尘宴,夫人被老夫人叫去了,我不过是凑银两给慢了些,她还在院里耍起脾气来,说夫人...唔...” 月临知道那些灶上的婆子嘴里向来没个好话,怕说出来惹姜琼月生气,赶紧捂住了朝华的嘴巴。 “说我什么?” 姜琼月却摆摆手示意月临松开她。 月临表面上听话松了手,暗地里又轻轻捏了下朝华,意思是让她小心说话。 朝华是个肚子里藏不住事的。 “那老刁奴说夫人仗着出身显赫,实际上不过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憨货,没学识没规矩还充大尾巴狼,老夫人让夫人管家只怕最后整个侯府都得被您败空...” 似乎也觉得后面的言语不堪入耳,朝华声音越来越小。 姜琼月冷笑。 可不就是眼看着侯府即将入不敷出,魏氏才把这烂摊子丢给了自己么。 明着叫自己掌管侯府中馈,实际上只送来了对牌和账本,银子可是一厘都没见。 前世姜琼月安稳度日,侯府的账面不平,就拿自己的嫁妆填补。 除了补贴日常开销,她还为了谢玉宏能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而四处打点, 饶是这般尽心尽力,最后还被诬陷侵吞侯府公银和方姨娘的嫁妆,连累了整个姜氏的声誉。 姜琼月闭了闭眼睛。 这等傻事,做一辈子也就够了。 她又问朝华:“那后来呢?” 朝华低了低头。 “我实在气不过,将人轰了出去,银子也没给...” 月临闻言上前来点点她的额头。 “夫人刚刚管家本就艰难,那刘妈妈以前又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你上来就把人得罪了,以后可还怎么行事?” 朝华也正是刘婆子走后才想到这一点,后悔自己莽撞。 “夫人...”她苦着脸跪在姜琼月面前。 “您责罚我吧...” 姜琼月还没说话,月临忙道。 “夫人,私库里应当还有些现银,要不我先拿过去,然后再跟刘妈妈解释清楚...” “不必。” 姜琼月打断她的话。 “可是夫人...” “月例和用度已经发了就算了,要是吃顿饭还腆着脸用媳妇儿嫁妆,传出去侯府还不被人戳脊梁骨?” 月临和朝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一句话。 今日的夫人有些不一样。 姜琼月说完觉得身上有些乏,回屋中休息。 谁知只躺了片刻,又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搅扰。 “朝华,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夫人您累了就再休息一会儿吧。” 听闻应声的是月临,姜琼月睁开眼睛,四处没见朝华的身影。 “朝华到哪去了?” 又见月临紧张把手上的东西背到身后问道。 “你们有事瞒着我?” 既然已经被姜琼月识破,月临神色有些为难。 “那刘婆子又来了,说如果不给银子就要闹到老夫人那去,我和朝华手里有夫人您平日里的赏赐,就准备...” “糊涂!” 姜琼月一拍床沿。 “去,把她叫回来,我有事安排。” 月临看姜琼月是真生气了,只能应下。 转身刚要走又被叫住。 姜琼月点了点她的手:“把首饰盒放下。” 月临竟是头一次被这么有威仪的夫人所震慑,连手里还拿着首饰盒子都忘了。 她将东西放下才转身出门,跟朝华一前一后回到屋中时,姜琼月已经起身,执笔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二人只瞥了一眼,就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夫人,夫人的字?” 姜琼月出身武将世家,舞刀弄枪很是在行,琴棋书画就一窍不通。 尤其是那狗爬一样的字,每每在账本做批注都让底下人笑话。 前世魏氏和谢时越也嫌她丢人,从不叫她写拜帖。 姜琼月偏不信邪,对着字帖一练就是近十年光景,直到最后身体操劳过度被掏空,再无力提笔才作罢。 她听到两个丫鬟说起自己的字,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好久不练生熟了,没有很难看吧?” 朝华跳过来。 “夫人这字要是难看,那满侯府也找不出好看的来了。” “夸嘴。” 姜琼月睨了她一眼道:“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 “真的!” 朝华似是觉得自己没有夸大其词努力辩解。 “夫人的字清丽端正,虽然不如一般小姐夫人的字迹娟秀,却多了一丝大气潇洒,别说侯府中的女眷,就是侯爷老侯爷也给比下去了呢!” “是么?”姜琼月弯唇浅笑:“那比二房那位如何?” 谢吟谢南洲,永平侯谢时越的庶弟。 前世他自幼痨病缠身一直被魏氏视为累赘,后来中举后就分家搬了出去。 直到姜琼月死前,听说已经官至尚书,位高权重。 “那位爷自是惊才艳艳,只可惜...” 月临说起谢吟讳莫如深。 “老夫人一向不喜府里的人谈论那房的姨娘和二爷,夫人您莫要去触这个霉头。” 姜琼月想来前世与谢吟母子交集甚少,报仇一事祸不及旁人于是点点头,将写好的拜帖递给月临和朝华。 “别再管厨房的婆子丫鬟了,速去将拜帖送到。” 月临看着拜帖上写着的主人名姓。 “夫人,这...” 姜琼月一展衣袖。 “照我说的做就是。” 第4章 上菜 等到了洗尘宴当天,还不见姜琼月差丫鬟送银子过来,刘婆子终于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小姜氏那边还没动静?” 丫鬟也急道。 “没有啊,别说月临朝华看不见人影,就连一些粗使丫鬟也都绕着咱们大厨房走呢。” 刘婆子恨恨地一拍菜板。 “好啊,这是铁了心要给我刘婆子一个下马威啊。” 丫鬟又问。 “今日来这洗尘宴的主子可是不少,听说还有老夫人娘家那边的姐姐,要是丢了脸老夫人绝对是要怪罪的,是不是先从月例中出,之后再跟老夫人告那小姜氏一状!” 那些月例早就被她用来还高利贷了,哪里还有? 刘婆子眼睛转了个圈,心里冒出个主意。 “就是怪罪也轮不到咱们头上,依我说就这么办...” 听刘婆子说完,厨房里的下人都是面面相觑。 “这...能行吗?” 刘婆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着小姜氏新官上任这三把火,是怎么烧到自己身上的!” 同样笑不出来的还有今日一早就盛装打扮的魏氏。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把请帖送到了她娘家两个嫡姐的手上。 她本是庶出,未出嫁的时候就经常被二人磋磨。 如今虽然儿子当了侯爷,可这两个女人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一早上都没给魏氏好脸,叫她好生憋屈。 姜琼月来在正堂,正好看见魏氏吃瘪,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她今日穿了一套烟霞流云般的轻绢纹裳,外罩了一件暗花细丝锦衣,身上的一抹明红醉人,却又偏偏浓浅回转透着些烟雨朦胧的隐约。 整个人时而款款淡淡,时而明明滟滟,款步间仿佛笼在烟云之后,动人心弦。 换了平时,魏氏肯定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出婆媳情深的戏码的,今日却被恶心得没了心情,拿儿媳甩脸子。 “客人都已经到了,你这个当主母的姗姗来迟,真是好没规矩。” 姜琼月不同她计较,心说更没规矩的还在后面呢。 于是微微欠了欠身,恭敬道。 “厨房来报饭菜已经准备妥当,请婆母同各位夫人入席。” 宴席主要分成了两部分,宗亲当中的族老和长辈都在前院,而后院则竟是些夫人小姐。 众人分席落座之后,以魏氏一声“开席”,拉开今日洗尘宴的序幕。 后厨的刘婆子一听前院招呼传菜,可算等着了。 将一溜盖着笸箩的盘子递给那些传菜的丫鬟。 等前厅众人揭开盖布,看到光滑如镜的白玉盘子当中,就躺着两个干巴扁瘦的窝窝头时,都瞪圆了双眼。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侯爷洗尘,就给大家吃窝头?这是穷疯了吧。” “谁说不是呢,乞丐都不吃这个。” “一股子馊味快拿走!恶心死我了!” 魏氏脸色也不好,推开那放到了眼前的窝头问姜琼月。 “这是怎么回事?” 姜琼月心里明镜一般,却不在这时候说破。 “府里许久没有大摆宴宴,兴许是厨房一时紧张上错了,婆母姑且再等等看后面。” 后面的菜看了保管你想死的心都有。 魏氏也只能如此,拧着眉坐回。 可是随着第二道,第三道菜品被端上饭桌。 素炒白菜帮子、腌咸菜、麸子拌粗糠... 好不容易有道肘子,还是发了霉的。 知道的这是侯府请客吃饭,不知道还以为谁家用泔水喂猪呢。 如果说之前宾客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到这时才真的是被惹火了。 “真是,岂有此理!” 魏氏的嫡姐沈夫人第一个站起身来。 “既然侯府无心招待,那我们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四妹妹咱们走!” 满座宾客怨声载道,一个接着一个起身,想必此时前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魏氏两眼冒火瞪向姜琼月。 “洗尘宴是你亲自准备,如今弄成这样,我警告你,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我就让全儿一纸休书,将你这贱妇赶回姜家去!” 她当然要离开侯府,但不是眼下,不是被休。 “婆母息怒。” 姜琼月不急不忙站起身。 “也请诸位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与其平时一惯的轻软顺从不同,姜琼月这高声一呼,嗓音明媚中透着一股子豁亮。 魏氏的两个嫡姐不屑一顾。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事实如何,审了才知道。” 姜琼月眼神示意朝华去把厨房的刘婆子提来,而后对众人道。 “今日琼月斗胆,当着各位夫人的面提审家奴,若当真是琼月的过错,即刻交出对牌和管家权,无论修书一封还是净身出户都毫无怨言,倘若是其中有人故意陷害,也请各位宗亲夫人,给琼月做主。” 她这话一出,魏氏心里有些打鼓。 这刘婆子之前是魏氏的人,明里暗里没少帮着做中饱私囊的勾当。 所以她平时在府上做些欺压下人,吃受回扣的事时,魏氏也睁一眼闭一眼。 这要是被姜琼月当面抖出来,自己这张老脸... 正当魏氏想对姜琼月说家丑不可外扬,低调处理就是之时,刘婆子已经被带进了饭堂。 她一进门就嚎啕大哭。 “哎呀我滴个天呀,可真是活不下去了啊!老夫人,老夫人...” 一边哭还一边扑向魏氏。 “老夫人可要给老奴做主啊!” 朝华向来行事泼辣,又看不惯她吵闹,一脚踹在其膝盖后弯处,刘婆子当即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朝华,不得无礼。” 姜琼月朝刘婆子走近两步,居高临下道。 “堂下可是负责厨房一应事务的刘妈妈?” 刘婆子正眼都不看姜琼月。 “是又怎么样?” “洗尘宴的菜品你可曾亲自确认过,为何端上来的竟是些剩饭馊菜?” 刘婆子白眼一翻。 “定菜式,观菜品可都是主母应该做的,老奴岂敢越俎代庖。” “放肆!” 姜琼月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看在你为侯府操劳半生的份上,我平时多敬你三分,今日当着婆母和诸位夫人的面还敢口出狂言,攀咬主母,就不怕我请出家法,将你扫地出门吗?” 第5章 恶奴 在场的夫人小姐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又各自浸染后宅已久,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看这老刁奴当众就敢这么同当家主母顶撞,就知道背地里还不知作威作福成什么样,纷纷投以憎恶的目光。 刘婆子显然也被喝懵了。 没想到一向任人予求的姜琼月突然之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身上那种威慑力,让她这个本来就做了亏心事的人,更加不敢直视。 但刘婆子贼心不死,觉得只要像之前一样搬出老夫人,她姜琼月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绝对不敢当众顶撞婆母。 于是跪爬到魏氏跟前哭求。 “老夫人天大的冤枉,是小姜氏!是她手握府里的中馈,却中饱私囊不给灶上拨银两,老奴多次上门讨要,却都被她院里的丫鬟赶了回来,实在没办法这才只能拿剩饭剩菜凑上,您可一定要给老奴做主啊!” “你说我没有给灶上拨发月例...” 姜琼月从月临手中接过一张印据,摊在桌上。 指着上面一个红彤彤的手印问道。 “那么为何这张领取表上,却清清楚楚地题签着你刘妈妈的大名?” 府上各个门房签字领月例的习惯,是长姐姜舒云掌管侯府时留下的习惯。 她过世之后,侯府中一应大小事宜全交由魏氏暂管,嫌麻烦就取消了。 直到姜琼月接手这个烂摊子,不得不用自己的嫁妆发放月例银子,担心这种扯皮的情况再次出现,才重新用了起来。 刘妈妈当时为了尽快领到钱还债,随手一签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时候被姜琼月拿出来,不由有些心虚。 “我...我怎么知道!” 不管如何,反正现在是打死都不能认了。 “这东西一直放你那里,兴许是你找人替签的也不一定啊!” 刘婆子胡搅蛮缠:“再说,谁亲眼看见我签了?” “月临朝华皆是人证。” 姜琼月回答。 刘婆子不屑道:“这两个丫鬟是你的人,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琼月心说这婆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于是将那张签名放在桌上对众人道。 “字迹中藏着每个人固有的书写习惯,不同的人,落笔着力、运笔走势都会有所不同,并非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的...” 说着她让月临丢给刘婆子一支笔。 “那就请刘妈妈当着婆母和诸位夫人的面,再写一遍自己的名字,与这签名表上的对照,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刘婆子看着面前的笔,这时才知道慌。 “我,我...” 姜琼月冷笑着问:“怎么,不敢?” 刘婆子干脆破罐破摔。 “就...就算这字跟老婆子我的很像,怎么知道就不是你小姜氏模仿着写出来,故意污蔑我的?” 她这话说完,就连魏氏都觉得好笑。 合府上下都知道小姜氏的字丑如狗爬,更何况短时间内想要改变字迹绝非易事,尤其是像刘婆子这等没有读过书的人,书写习惯更加难模仿,除非下功夫钻研。 可谁又会闲的没事,专门下功夫模仿一个粗使婆子的字迹呢? “这好办。” 姜琼月率先拿起笔,在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别说在场的夫人小姐都是识字的,就算是不认字的也能看出两厢的差距。 刘婆子的字歪歪扭扭,而姜琼月的字大气磅礴,竟有种不输男子的豪迈。 魏氏瞧见心里也吃了一惊。 这小姜氏什么时候竟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 这还没完,姜琼月又将一本账目,丢到刘婆子的脚边。 “这是自从你掌管厨房以来,灶上的一应开支和府里各院的吃食明细,一顿普通的四菜一汤竟被你报了三五百两之多!远胜寻常五口之家几十年的开销,又作何解释?” 在如山的铁证面前,刘婆子彻底两眼一黑,辩无可辩。 在场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全是鄙夷。 “恶奴挪用府银,还公然陷害主母,留着何用?趁早打断了手扔出去喂狗!” 在场之人本来事不关己,但想想因为这个恶奴,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上,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时都义愤填膺起来。 你一句我一句,光是口水怕不是都能将刘婆子淹死。 刘婆子此时只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魏氏面前。 “老夫人,老夫人你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上有老母下有小儿,要是被赶出去一家老小都要被饿死啊,而且...而且奴婢做那些事,也是为了老夫人您...” “住口!” 她不提帮魏氏做事还好,此时刘婆子已然是众之失地,魏氏又岂能容她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咬出来。 说着一个耳光过去。 刘婆子当即撞向桌角,牙都掉了几颗。 口齿不清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来人!将这个贱奴打断手脚,找人牙子发卖出去!” 等下人将满嘴是血刘婆子拖下去之后,魏氏又对众人道。 “家门丑事,让诸位见笑了。” 沈夫人没好气道。 “既然是灶上的婆子搞鬼,想必也没得吃了,那我们...” 说着就要离席。 “夫人且慢。” 姜琼月温声拦住她。 “刚才派人去提那婆子的时候,妾身就已经通知自己的小厨房另备了菜肴,肯定是比不了大厨房手艺精湛,诸位夫人尝个新鲜,还有...” 她说着拍了拍手,丫鬟随即将冒着热气的茶饮和果子端了上来。 “家父军中事务繁忙,不能亲自前来但着人送来了蜀地香茗碧潭飘雪,采早起清露之水加以泡煮,算是给各位夫人赔罪。” 盛京地处偏北,茶类本就所见甚少,更别说蜀地的碧潭飘雪是皇族专享的贡品,一般的富贵人家都无福享受,信国公府竟然有,可见圣上对姜家的重视。 众人到府闲话了半日,又看了一场闹剧,早就饿得前胸贴了后背。 听闻竟然有这等好茶,纷纷坐回原位,等待再一次开席。 好不容易洗尘宴算是告一段落。 姜琼月送客到门口,正好撞见迟归的谢时越站在马车旁,身边还跟着一个素衣桅帽的女子。 她暗暗捏紧拳头。 这对狗男女,可算是露面了。 第6章 进府 等姜琼月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就被告知侯爷和魏氏已经先回了慈宁堂,让她稍后也去。 朝华看传话的孙婆子走远,才撇了撇嘴。 “这几天夫人为了洗尘宴的事忙得都脚不沾地了,没容得人喘口气呢,又来了个什么药王谷的女大夫,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姜琼月却笑,来得好,她正等着她来呢。 前世廖碧儿也是这般以医女的身份入府,表明上是帮魏氏和谢玉宸调养身体,实则是在侯府刷好人缘,暗地里帮着亲生儿女出谋划策,借着姜家的势,谋划自己的前程。 姜琼月那时见她身世可怜,孤苦无依,还求爹爹信国公姜烨把人记入族谱,当亲姐姐一样看待。 谁知一片真心相待十数年的“姐妹”,竟早就背地里同自己的丈夫苟且还生下孩子,就等自己一死,风光嫁进侯门顶替她主母的位置。 如今回想起来,长姐姜舒云的病逝或许也同她脱不了干系。 略微思索了片刻,姜琼月说道。 “厨房那边刚没了管事,后续的事宜月临你先盯着,朝华随我换身衣服,一起去慈宁堂。” “是。” 月临应了一声,就先离开了。 朝华活泼,凑到姜琼月跟前笑嘻嘻道。 “侯爷回来了,夫人是该好好打扮一下~也好...” “也好什么?” 姜琼月打断她的话。 朝华理所当然地说:“也好早日圆房,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呀!夫人您不知道...” 说起嫡子这件事,朝华就提姜琼月委屈。 “您嫁进侯府三年无所出,这盛京可都开始有闲话了,说国公府的幺女美是美,却是个不会下蛋的鸡,连国公府的名声都受了影响呢。” 姜琼月一敲朝华的脑门。 “这个蛋啊,谁说的就让谁去下!反正老娘不伺候!” 说罢抬脚就走。 朝华揉揉额头赶紧跟上。 一边小跑还一边唠叨。 “夫人可不敢‘老娘’‘老娘’地说啊,再被老夫人听见,又要说您不懂规矩了...” 梳洗了一番,姜琼月并没有让朝华再帮自己特意妆扮。 只挑了套浅色的流云暗纹长裙,简单整理了一下发髻便来到慈宁堂。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交谈声和爽朗的笑声。 谢时越坐在魏氏左手边的主座上,廖碧儿则坐在了魏氏的右边,手指搭着脉搏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她浅葱色的衣裙外罩着一件白色茉莉烟罗软纱,头发也仅仅用一根发带束着,没有多余的装饰,身材纤细,虽然被薄纱遮住了半边脸,却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魏氏向来喜欢这种温柔娴静,性格乖巧的女子,连看她的眼神都慈祥了许多。 “妾身见过婆母,侯爷。” 见姜琼月进来,屋里的说话声小了。 魏氏抬眼看到姜琼月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有所减淡。 她本就对洗尘宴上处置刘婆子一事对姜琼月颇有微词,还是出于对大局考虑,让其前来房中说说话,跟儿子联络一下感情。 也好让谢时越趁早跟外边那个贱人断了,把心收回来。 她可倒好,穿得跟死了丈夫似的,真是晦气。 “琼月来了,坐。” 魏氏皮笑肉不笑地介绍。 “这是我的儿媳小姜氏。” 说罢转头又跟姜琼月说:“这位廖姑娘是药王谷鬼医的入室弟子,一眼就看出老身最近总是心口翻腾,夜深难眠,当真是医术了得。” 廖碧儿当先站起身来。 在抬头看向姜琼月的一瞬间,心底一慌。 姜舒云死后,她就曾经要求过谢时越明媒正娶她做正房主母。 可因为侯府当时需要利用姜家在朝中的势利保住爵位。 谢时越也需要快速建立军功才能回朝,迫不得已才只能迎娶姜家的女儿当了继室。 后来又听闻姜琼月带来一大笔嫁妆,所以廖碧儿理所应当地就把她认为成那种依靠身份地位和金钱,绑住男人的女子。 相貌平平,只懂得相夫教子。 谁知今日一见,发现她竟然长得这样好看,不由生出一种酸意。 “见过夫人。” 姜琼月也和善地回应了一句。 “廖姑娘。” 见她低垂着的眸光闪烁,姜琼月忽然又道。 “姑娘为何带着面纱?” 这话一出不光是廖碧儿,就连谢时越心底也慌了一慌。 当然是为了不让府里的人,尤其是她和魏氏瞧出廖碧儿的相貌,跟谢玉宏和谢玉娇模样过于相像了。 尤其是谢玉娇,她如今未到及笄,模样跟廖碧儿已经有五分相似,特别那一双杏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也就是个女儿身,在魏氏面前不讨好,这才没立即露馅。 现下被姜琼月直接点出来,难免心惊,定了定神儿才道。 “女子在外行医还是多有不便,只能用一缕薄纱覆面,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魏氏显然觉得姜琼月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问题,有失礼数,又可怜廖碧儿一个女子四处漂泊,于是道。 “府上倒是缺个信得过的医师,姑娘若是愿意留在盛京,诊金上定不会亏待了姑娘。” 便宜话谁不会说,反正用的不是魏氏自己的钱。 廖碧儿闻言眼睛一亮。 她此行来侯府刷脸,报的就是这个目的。 之前同谢时越在外面,衣食住行等开销自然用不着她出。 可现如今他回朝任职,就算俸禄不用上交在府中,也不能时时刻刻照应着在身在外面的她。 锦衣玉食惯了,谁也不想再回去过紧巴日子。 再说动不动就找男人要银子,难免会伤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要是时常能有一笔不菲的诊金入账,既能继续在外潇洒度日,又能在谢时越面前表现出她廖碧儿自食其力的一面,岂不是两全其美? 为避免太过明显,廖碧儿答应前还是先推脱了一番。 “这...碧儿医术不精,恐有负老夫人和侯爷所托啊。” 魏氏拍着她的手说:“老身看人从不会走眼,这事啊就这么定了!” “婆母,此事我看还有待商议...” 魏氏心里窝火,就知道这个没有眼力的女人要唱反调,脸色有些不悦。 “琼月,你管家之后,我这个当婆婆的连这点小事的主都做不了了?” 姜琼月耐心解释道。 “儿媳的意思是,不如让廖姑娘直接住进侯府,行医问药也能更方便些。” 还想用她的钱在外头逍遥快活,门都没有! 第7章 揭穿 原本以为姜琼月小气抠搜不愿意出钱,没想到她倒干脆,直接让廖碧儿住进来,有点出乎谢时越的意料。 廖碧儿自然也不愿意马上入府。 一来面纱只能遮蔽一时,要是住在侯府,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的样貌跟谢玉宏和谢玉娇相似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二者这样一来,就相当于限制了自己的人身自由,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了。 尤其上次府里的内应传出话来,说老祖宗那边还要考宏儿的功课,只能先通知藏人的庄子户,暂时留下他的狗命。 原打算等银子到手,她就前往去询问,一旦得到答案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要是住在侯府,不但不能亲自动手,就连传递消息都成了问题。 于是连忙推拒道:“多谢夫人美意,碧儿能为侯府做事就已经三生有幸,怎么还好意思留在府上吃住呢,那样就太打扰了。” “怎么能说是打扰呢?” 姜琼月走到廖碧儿近前,一副亲近的样子。 “宸哥儿从小体弱多病,老祖宗也接三岔五地就头疼脑热,府里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姑娘住进来,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好及时诊治,免得阖府上下跟着瞎着急,婆母,您说呢?” 这一点姜琼月倒是说进魏氏心里了。 她对自己的身体可是在意得紧,有个医女在身边伺候怎么都方便一些,于是拍板。 “琼月说的极是,只是这住处......” 姜琼月早就有了打算。 “小姑离府已久,我看廖姑娘又跟婆母投缘,不如就先住在环采阁吧,吃住标准一律按照小姑出嫁前的规格,您看如何?” 谢汀兰是魏氏的亲生女儿,侯府的掌上明珠,出嫁以前那是绝对养尊处优的主儿。 廖碧儿照着她的规格养在府里,就连魏氏也说不出什么来。 “琼月考虑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吧。” “老夫人...”廖碧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姜琼月拉过了手来安慰。 “姑娘再要推拒,才真是辜负婆母的一番心意呢。” 廖碧儿下意识看了谢时越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应承下来。 “那碧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能时刻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好,只要日后自己行事稍微注意点,不叫别人发现就行了。 刚要打定主意,却听姜琼月哎呀一声。 “姑娘也喜欢这种碧波水纹的锦织?没记错的话,侯爷的常服中有好几款都是这种料子,看来姑娘真是与侯府有缘,连衣服布料都好似天作的一双。” 闻言屋内的目光齐刷刷朝着廖碧儿的身上看去。 她的脸色当时就白了三分。 见魏氏的眼神越发不对劲,头脑就有点发蒙,连忙解释。 “水纹碧波万顷,与我名字相似,故而...故而喜欢...” “琼月...” 魏氏再开口,完全没了刚才的慈爱热情。 她似乎在强压着什么情绪一般,对姜琼月道:“你先去将环采阁收拾出来,再让廖姑娘入住。” “是。” 姜琼月功成身退。 直到看着她的身影踏出院门,谢时越有些尴尬地开口。 “母亲...” 魏氏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下子扯下廖碧儿脸上的面纱。 看到她那张熟悉的脸,拍桌冷笑。 “好啊,我说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原来是你这个恬不知耻勾搭男人的下贱坯子,你把两个孩儿都送进侯府不算,自己还想登堂入室,真当我老太婆眼瞎心盲,是死的不成!” 说罢不解气,直接一个耳光打过去。 廖碧儿没想到魏氏这般心狠手狠,被打得跪坐在地上,吓得不知所措,低声抽泣起来。 谢时越见自己女人受了委屈也坐不住了,连忙扶住她的肩膀。 “母亲,碧儿她终究是儿子的人,您说打便打也太过分了!” “住口!”魏氏也是气急了。 “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就将她乱棍打死,丢出去喂狗了!” 说罢,她又恨铁不成钢地对谢时越说。 “全儿,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那小姜氏虽说没有规矩性子野了些,可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女,长相又出众,这小脏蹄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让你为了她连母亲也可以欺骗?” “母亲慎言!” 魏氏越是骂得狠,就越能激起谢时越那股子对廖碧儿的怜爱之心。 “碧儿两走鬼门关为儿子生儿育女,在儿子心中,她就是唯一的侯府主母,要不是当年您逼着我娶姜氏女,生生拆散我们,侯府就不会出姜舒云那样的丑事!” “你...” 魏氏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都要爆炸了。 “若不是当年我让族中长老出面,硬求来与姜氏的这段联姻,侯府哪来的今日荣华?” 可一想到自己低三下气求来的儿媳妇儿,竟然胆敢在外面偷人还生下孩子,魏氏更加头昏脑涨,但为了劝诫谢时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还有你在军中,若是没有姜家人,哪能短短数年就能建功回朝?” “就算没有姜家,以儿子的文略武功,建立军功是早晚的事,可您不该...” 谢时越说着攥紧拳头,大力锤向面前的桌案上。 砸得上面的茶具哗哗作响。 “不该让儿子一生都背负着这等奇耻大辱!” 被戴绿帽子这种事,一个普通男人都绝对受不了。 何况谢时越这种从小金尊玉贵着养大,眼高于顶的勋贵公子哥了。 “唉...” 魏氏提到姜舒云这事也是脸上无光,但对于廖碧儿这种女人,出身低贱,还未成婚就与人苟合生下孩子,更是比姜舒云还不如。 “反正只要有我老婆子一天在,就绝不可能让这种诲淫诲盗,路柳墙花的女子进我谢家的大门!” “母亲!” “不要再说了!” 魏氏低眉扶额。 “都出去!等过了这两天,自己找个合适的机会,给我滚出侯府!” 谢时越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多说无益,只能扶着廖碧儿先退了出去,等魏氏消气了再想办法。 魏氏看了看桌边放着的帖子,对孙婆子说。 “你去把小姜氏给我叫来,我有话要嘱咐。” 第8章 庶女 不过片刻的功夫,姜琼月重新出现在慈宁堂。 再看魏氏整个人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婆母,您找我?” 魏氏见姜琼月来了,挥挥手让她先坐。 又特地让心腹孙婆子上了茶,自己也润了润嗓子才将一封书帖递到儿媳的面前。 “过几日是魏家主母寿辰,大摆宴席,恰逢春闱刚过,那些上榜的举子也会过府谢师,你抽空给嫣儿和娇儿准备两身新衣裳,到时随我回去走一趟。” 魏氏的父亲官拜翰林学士,又是本次春闱的主管考官。 平时对族学一事也颇为上心,所以同族或者远房一些高中的举子,都以其门生自居。 这次魏氏让把谢玉嫣和谢玉娇也带去,明着是拜寿,实际上打得是“榜下捉婿”的主意,替府上的庶女,相看一个有前途的夫家,也好扩充侯府的势利。 姜琼月还记得,前世侯府势大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姜家。 先是几个兄长被陷害入狱,逼得自己那年逾六十的父亲,信国公姜烨亲自披甲挂帅,赶赴边疆。 不料半路就中了埋伏,所领兵士十余万人全军覆没。 而父亲也身受重伤,再也没能回来。 重活一世,她姜琼月不但要自己活得漂亮,还要为姜家报仇,为那些无辜牵连的儿郎雪恨。 让那些脚踩无数尸骨功成名就的恶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思及此处,姜琼月应了下来。 “儿媳知道了。” “还有环采阁...” 魏氏现在提起廖碧儿就起心火肝火一起动。 “到底是我女儿的闺房,给别人住不合适,把偏房收拾出来就行了。” 姜琼月当即便猜出魏氏一定是知道廖碧儿的身份了,但还装作不明所以。 “偏房条件到底不比一院的主屋,会不会亏待了廖姑娘?” “我说不亏就不亏!” 魏氏拍桌:“还有月例也先放放,等我考虑过后再定。” “可是...” “下去吧!” 说罢魏氏起身,在孙婆子的搀扶下回到卧榻上休息去了。 朝华跟着姜琼月出了院门,可算憋不住了。 “这老夫人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古里古怪,刚才还跟人家姑娘好的像亲娘俩,转眼就翻脸不认叫人家住那背阴的偏房,真是搞不懂。” 姜琼月笑而不语。 朝华紧走两步贴近自家夫人。 “不过夫人,我觉得您对那个廖姑娘还是提防着点好。” 姜琼月停下脚步反问:“哦?为什么?” 朝华一脸正经。 “什么了不得的医女,还得侯爷亲自去接,为此还耽误了洗尘宴的时辰,搞不好啊,是什么会勾人的狐媚子,专门来抢男人的。” 姜琼月抿唇莞尔。 朝华挠头:“奴婢又说错话了?” 姜琼月见发髻让这小丫头都挠乱了,于是伸手帮她整理。 “我倒觉得朝华这次说的很有道理。” 朝华眼睛一亮:“夫人当真这么觉得?” 姜琼月点头:“既然有道理,那便不能就我们院的人知道,你得空也提醒下大家都提防着点才是。” “啊?” 朝华的脑筋更乱了。 这天,姜琼月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翻阅账本,盘算着该如何整治侯府内务。 抬眼看见外间朝华跟一个小婢女比比划划。 还好有月临拦着,不然非得扑上去咬人不可。 她揉揉眉心,老祖宗房里的丫鬟大多端庄持重,也不知道这丫头的性子是随了谁。 “朝华,是谁在外面,带进来说话。” 外面的吵嚷顿了顿,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脚步到了屋内。 月临和朝华还没开口,谢玉娇房里那个名叫采薇的小婢女就先嚷嚷起来。 “夫人刚刚执掌中馈,忙得昏头了我们这些下人能够理解,但玉娇小姐可是府上的主子,更是侯爷和老夫人的掌上明珠,夫人当真觉得如此苛待合适?” “你...” 朝华还想跟她吵,但被月临拦住。 意思是主子没发话,做下人的不能没了规矩。 姜琼月用手揉了揉耳朵。 “朝华,掌嘴。” 一句话说的在场三人都愣了。 朝华几乎是下意识一巴掌甩到了采薇的左脸上,倒不是她反应多快,实在是这丫头没大没小,刚才就想教训她了。 采薇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 “你...你竟然敢打我?” 姜琼月挑眉:“目无尊卑,再打。” 话音刚落,朝华抡圆了胳膊又一巴掌落在小丫头的右脸。 直打得她说话都带了哭腔,完全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 姜琼月见其服软这才作罢,琢磨起刚才她说的话。 “你刚刚说本夫人苛待庶女,是什么意思?” 采薇刚刚被打蒙,这时候想起二小姐还给自己交代了任务,仰起脸道。 “不是我...不是奴婢说,而是夫人对二小姐做的事情,整个侯府的人都看在眼里,就不怕被侯爷和老夫人怪罪,被外人戳您脊梁骨吗?” 这可真是稀奇了。 她做什么了? 当年谢时越听了廖碧儿的话,撒谎说谢玉娇的母亲早亡,到底考虑是侯府的血脉不该遗落在外,这才带回来记在方姨娘名下当庶女。 前世姜琼月早年无子,对府里的孩子无论嫡庶都当自己的亲生孩儿疼爱。 尤其是谢玉嫣和谢玉娇两个姐儿,从小富养,不是嫡女胜似嫡女。 为的就是希望两人,成为盛京城人眼里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日后寻个可靠的婆家,不被欺负。 可姜琼月没想到,她的一片苦心,在两个庶女眼里却都是上赶的讨好。 非但不心存感激,还以为嫡母为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稍有不顺心就上门哭闹。 院里的婢子也仗着主子得势,说话做事趾高气扬。 谢玉娇更是在她亲娘廖碧儿的指使下,不时给姜琼月的吃食中下药,差点害她一辈子生不了孩子。 金尊玉贵养着却给脸不要,那她也就没必要惯着了。 “既然你说我苛待,那便要拿出证据来。” 姜琼月“啪”地将账本摔在桌案上。 “如若信口造谣败坏我主母的名声,本夫人今天就留下你的舌头,以儆效尤!” 第9章 争锋 采薇被这么一吓,顿时觉得舌根一紧,气势上先弱了几分。 事已至此,她只能按照谢玉娇教得说下去,不然就算姜琼月这边放过她,回到自家院里,小姐也不会让她好过。 于是从身后拿出一个软布包袱,将里面的衣服取出来,摊在地上。 “夫人为二小姐准备的新衣不妥,就这么穿出去参加宴会,难免让外人说穷酸,不仅辱没小姐名声,还会牵连侯府,如此行径不是苛待是什么?” 姜琼月觉得好笑,让月临把衣服拿起来。 “你可知这衣裳的料子,是我亲自挑选上好的云锦,花样是请苏州的绣娘一针一线纹饰,说绝无仅有是言过其实,但盛京大多数府上的嫡女都没有这等待遇的......” “到底是你们主仆两个不识货,还是......” 说着她站起身来。 “娇姐儿不会在府上吃了两年好饭,就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吧。” 采薇哆哆嗦嗦:“什......什么身份?” “哼...”姜琼月冷笑:“一个连名姓都没有的低贱外室生的女儿,若不是老夫人抬举,连参加这等席宴的资格都没有,还好意思到跟前来说苛待?我倒要找人评评理,到底是我这个当嫡母的苛待她,还是谢玉娇她小小年纪,恃宠而骄贪得无厌,竟敢诽谤起一府的主母来了!” 采薇这时候已经被气场全开的姜琼月吓懵了。 她不是没听下人说,在洗尘宴上夫人是怎么对付刘婆子的。 只是考虑到背后有谢玉娇撑腰,不信姜琼月会真的撕破脸。 眼下这情况,采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自家的娇姐儿虽然是庶女,但是也应该尊贵过他府嫡女的这种说辞了。 姜琼月撩起那衣裳看了看。 不少地方都被谢玉娇连扯带拽,弄得七零八落,连袖子都少了一只。 好好的衣服,可惜了。 她将那身衣裙接过来,依着裁剪好好叠在一起后,还给采薇。 “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衣裳只有这一件,穿不穿随她的便。” 就是光着身子到魏家,丢的也不是她姜琼月的人。 谢玉娇此时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摆弄着廖碧儿给她从外面买的首饰镯子。 她虽然表面上是庶女,但在侯府里有姜琼月抬举着,吃穿用度堪比嫡女待遇,所以一般世面上的东西还真不放在眼里。 听见外面有动静,谢玉娇随手就将那镯子丢在梳妆台上发牢骚。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魏家老夫人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不快点赶制新衣,我怎么在众多世家小姐中脱颖而出,吸引李相公的注意?” 这次上魏家选婿,谢玉娇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就是扬州太守李宏毅之子,李玉。 听闻他成绩优异,在去年的乡试中就是解元,虽然春闱发挥失常,但好歹也是贡士。 要是能嫁给他,日后封侯拜相,自己可就是诰命夫人了。 只不过好像自己那个庶姐谢玉嫣,也有几分倾慕李相公,可不能让其抢了先。 采薇抽抽搭搭地进门,一张脸肿得老高,把谢玉娇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怎么这幅鬼样子?” “小姐...” 采薇口齿不清,但还是将在姜琼月那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谢玉娇。 谢玉娇闻言,气得将梳妆台上的首饰一股脑全部推落在地。 “低贱的外室之女,姜琼月那个泼妇当真是这么说的?” 采薇一边哭一边点头。 “奴婢句句属实,半点都不敢隐瞒。” 谢玉娇气得面目扭曲。 “好你个小姜氏,占了我亲娘的主母之位,不弥补我这个当女儿的也就算了,竟然还这般辱骂本小姐,我要是不出这口恶气,我就不是谢玉娇!” 采薇懵懵懂懂:“小姐您说什么主母,什么亲娘?” “不该问的别问!”谢玉娇吼道:“走,我亲自去见那泼妇。” 谢玉娇气势冲冲地来到拢香阁,却连姜琼月的面都没见到。 月临带了院里的婆子,跟一堵墙似的挡在门口。 “夫人连日对账繁忙,请安的话就免了,二小姐回去吧。” 谢玉娇嗤笑:“呵呵?她一个没下过蛋的鸡,也配让本小姐请安?” 月临最烦有人拿夫人嫁进侯府无所出这件事说嘴。 侯爷新婚夜离府一去就是三年,连面都没见着,她们家夫人跟鬼生孩子啊? 但碍于谢玉娇到底是府上的主子,说话还是留了一丝余地。 “二小姐慎言,夫人是永平侯府明媒正娶过门的正妻,府上的哥儿和姐儿无论是不是亲生,都应该尊一声嫡母才对。” “母慈子才孝,如此苛待庶女,还好意思让别人尊称她母亲,说出去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谢玉娇今天势必要把姜琼月“苛待”的名声坐实不可。 月临好笑,怎么这个院子里的人,除了苛待就想不出别的词了么? 见月临没说话,谢玉娇以为她怕了顿时气焰大涨,高声喊道。 “我还真就不怕告诉你,若是再不将出席宴会的衣裳送来,这趟魏府宴会,本小姐不去也罢!” 她嗓门颇大,即便姜琼月在屋内也是字字清晰入耳。 听到谢玉娇说如果没有华贵的衣服就不去参加宴会了,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还有这好事? 前世若不是她苦心钻营,利用国公府的身份四处走动,还贴了不少银子疏通,这才为谢玉娇谋来扬州李家这等亲事。 让一个身份低贱的侯府外室之女,成了日后的一品诰命夫人,有了一世享不尽的荣华和尊贵名声。 可谢玉娇呢?得意后却恩将仇报。 不但利用自己的信任,帮着廖碧儿侵吞嫁妆,还故意在盛京官宦府邸之间,散布自己不守妇道的谣言,惹得污名满身。 如今她自断前程,姜琼月也乐得清闲。 她倒要看看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奔走和庇护,谢玉娇还能得意多久。 谢玉娇知道姜琼月一定能听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果然见朝华从屋中出来。 她等人走到近前翻了个白眼。 “怎么样?是不是小姜氏让你来请本小姐进去?” 朝华话没说一句,直接将一张纸摔到谢玉娇面前。 谢玉娇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大字。 “滚。” 第10章 挑唆 谢玉娇拿着纸的手气得直抖,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 “你,你们等着!” 说罢扭头去了慈宁堂。 魏氏修养了两日,今早从榻上起身,才有了一点进食的胃口,就听见门外谢玉娇一边哭一边跑进来。 “祖母,小姜氏她疯了,您可要给娇儿做主啊!” 魏氏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疼爱这个孙女,但好歹是儿子的血脉,还是耐下心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娇儿你慢慢跟祖母说。” 谢玉娇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番,本以为魏氏肯定会把那姜琼月叫来狠狠责罚一顿,然后再给自己买一身更好的新衣安抚。 谁知道魏氏听完一连换了几个表情,最后拉下脸来。 “娇儿,你说嫡母准备的新衣不好,到底哪里不合你意,说来听听。” “这...” 谢玉娇迟疑了。 魏氏见她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叫下人拿过那件被撕扯过的衣裳来。 “嗯,上好的云锦加苏绣,颜色瞧着也干净...” 说着又试探道。 “这件衣服远比你日常那些好得太多,娇儿,你实话跟祖母讲,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谢玉娇一下被戳中心事。 其实早前姜琼月着人送来那套衣裙时,无论款式做工还是颜色,她见了十分喜欢。 只是正好廖碧儿也在,就打算换上,好让她帮忙参谋要搭配个什么样的妆容。 谁知廖碧儿看了一眼那衣服,就问送衣裳的丫鬟送去大小姐那里的衣裳是否也是一样的。 丫鬟如实说除了颜色不同,款式和用料都是一样的。 廖碧儿随即拦下了谢玉娇换衣服的动作,说宴会中到场的世家贵女何其多,若是穿戴如此寻常,怎么能脱颖而出,让李家另眼相看? 姜琼月这么做分明是不想给娇儿出头露脸的机会。 谢玉娇觉得亲娘说的对。 想到姜琼月作为国公府的贵女,连碧潭飘雪这样的好茶都拿得出来,要是自己闹一番,一定能从她手中扒拉出更华贵的衣裙,在宴会上崭露头角。 这才有了之前的闹剧。 魏氏久居后宅,瞧谢玉娇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定是她那个工于心计的娘,在背后撺掇。 于是冷脸说道。 “亏我还当你是个懂规矩识大体的好孩子,没想到听人嚼几句舌根,就带人质问起自己的嫡母,真是太让老身失望了。” 谢玉娇目的没达成,还被训斥了一顿,登时一肚子委屈哭闹起来。 “祖母,您可是我的亲祖母,怎么帮着姜琼月那个外人啊!” 魏氏当然不是为了帮姜琼月,而是不能容忍自己被廖碧儿当枪使。 这个下作的小娼妇,到府里才几天,就耍心眼耍到自己头上。 她虽然希望这些后辈能嫁得好,日后好为侯府筹谋,但府上的姐儿又不止她谢玉娇一个。 “够了!” 魏氏推开谢玉娇的手,只觉得这母女两一个赛一个心烦。 “你既然不想去赴宴,这样也好,那就在自己院子里好好思过吧。” “祖母...” 谢玉娇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孙婆子带人从慈宁堂里赶了出来。 衣服没有了,宴会也不让她去了,谢玉娇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坐在院里嚎啕大哭。 “娇儿?” 谢时越来探望母亲魏氏,正巧看见不知所措,哭花了脸的谢玉娇。 “你在这做什么?怎么哭成这样?” 谢玉娇好像看到了救星,一下就扑到谢时越怀里。 “爹爹!” 拢香阁里。 姜琼月越看侯府的烂账,眉头就拧得越深。 府上的各个门房不仅账目上不清不楚,今天修个门,明天拔个草,也要来找自己要银子,这是把她当散财童子啊。 前世真是瞎了眼,用好粮食为了一府的白眼狼。 “月临。” 她指着其中一项不小的开销道。 “把负责园艺的这个管事找来,我有话要问。” “是,夫人。” 月临应了但是没动,姜琼月抬头问。 “怎么了?” 月临指指外头,心里替自家主母高兴。 “夫人,侯爷来了。” 这是谢时越三年以来,头一回踏进拢香阁的大门。 姜琼月觉得意外是真,却没有多少喜悦。 只是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装,对月临说。 “请侯爷进来。” 谢时越心里窝着火来,却在看见姜琼月的一瞬间有些怔愣。 眉黛青山,秋水剪瞳,虽然是极具张扬的美艳,却并不庸俗,反而因为端庄的仪态显得高贵而庄重。 说起姜氏女的姿色,不仅在盛京,放眼整个大央朝都是数一数二的绝色。 又是国公府出身,身份高贵,当初要不是姜舒云做出那等败坏门庭的丑事,他也不会... “侯爷屈尊到此,找妾身有事?” 听到姜琼月问他,谢时越才回过神来。 将手里的衣服往面前一摔,质问道。 “这个你作何解释?” 一天连见这裙子两次,姜琼月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谢玉娇在她爹面前,给自己这个嫡母又上眼药了。 她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 “这是妾身给府里的两个姐儿准备赴宴用的衣裙,有什么问题吗?” 谢时越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冷哼一声。 “你还知道府上有两位小姐,给嫣儿的衣裳就华贵秀美,到了娇儿这里,却拿缺襟短袖的充数,小姜氏你当母亲尚且如此偏心,又怎么管得好偌大一个侯府?” 姜琼月怒极反笑。 不过有一点,她觉得谢时越说的很对。 人一旦偏听偏信,就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离真实越来越远。 “月临,将账本收拾好。” 谢时越见姜琼月不但没理自己,反而跟婢女说上了话更是恼怒。 “小姜氏,本侯在问你话呢!”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上赶着跟他搭腔,还没有谁敢这么拂他永平侯的面子。 姜琼月抱起一堆半人来高的账册,也不管谢时越愿不愿意,一股脑地全塞进了他怀里。 “侯爷若是觉得我不配做一府的主母,那么就请带上这些另请高明吧,不送。” 第11章 故人 到了魏家老夫人寿辰这天。 姜琼月刚穿戴整齐推开门,就看见谢玉嫣早早在院中等候问安了。 “母亲。” 谢玉嫣伏身见礼后,就跟姜琼月一起来到侯府门口,等魏氏准备好就出发。 母女两个闲话了一会儿,魏氏才姗姗来迟。 身后还跟着低眉顺目的谢玉娇。 自从那天谢时越怒气冲冲地从拢香阁离开,倒也没有再来找她麻烦。 不过姜琼月知道,不论谢玉娇还是廖碧儿,绝对不会放过魏老夫人寿宴这个绝佳的表现机会。 想来最终还是求到谢时越的头上,让他在魏氏面前说说好话。 魏氏一过来脸色就不好,显然刚才的谈话并不愉快。 她丝毫没有在大门前停留,而是直接来到自己乘坐的马车前,没好气道。 “走吧,别误了时辰。” 由于谢玉娇的临时加入,导致门房没有准备多余的车马,只能是姜琼月跟两个庶女同坐一辆,难免有些拥挤。 盛京城虽然大道平坦,但街上繁华热闹。 又赶上今日往魏府方向去的人多,马车走走停停,同车而坐的三人,时不时就会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的。 开始还没什么,后来谢玉嫣一个没坐稳,直接踩在了谢玉娇的裙摆上。 一个明显的大脚印,算是将她连日来憋着的火,彻底点燃了。 “谢玉嫣,你故意弄脏我的裙子,安的什么心?” 谢玉嫣早就对这个莫名其妙记在自己母亲名下的妹妹感到不爽,碍于姜琼月在场,不想多与之正面冲突,于是道。 “马车颠簸,弄脏妹妹的衣裙,实非我本意。” 谢玉娇却不吃这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也看中了玉郎哥哥,想要在他面前压我一头对不对?” 李玉出身官宦,又得高中,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自然是青年才俊中最优选的一个。 谢玉嫣说不中意是假的,但她也绝不会用这种故意抹黑的下作手段去争抢男人。 “我没有。” “还撒谎!” 谢玉娇准确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你娘方氏不过是有几个臭钱,才有幸入得了侯府大门,还肖想成为解元夫人,真是不要脸。” 听到她诋毁自己亲娘,谢玉嫣的脾气也上来了。 但在嫡母面前,她不能叫别的女人娘亲,于是改了说法道。 “方姨娘好歹是光明正大从侧门抬进府的妾室,不像有些人,明着是庶女,实际上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你...” 谢玉娇被怼得没话说,不自觉地瞪了一眼姜琼月。 明明她娘才应该是永平侯夫人,一府的主母,现在因为有这个女人挡着,就连她也要平白无故地受一个庶女的气。 早早晚晚,她会将这等屈辱,十倍百倍地还给谢玉嫣和姜琼月这个贱女人。 姜琼月一路上就听这两个丫头片子斗嘴,揉了揉眉心。 “聒噪。” 谢玉嫣知趣闭上了嘴巴。 谢玉娇则整个人扭过去,不看二人,只希望赶快到魏家赴宴。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总算到了魏府的门口。 今日魏家主母寿辰,在场有不少受邀前来的达官显贵。 姜琼月还没下车,就闻到一阵清甜的栀子花香。 刚站稳脚跟,就和一位容貌秀美的夫人打了个照面。 看着来人热情地跟自己打着招呼,姜琼月有些不敢置信。 “照萤?” 原西院厂公温寂温向烛的夫人,陆照荧。 曾经这温寂在朝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后来先帝驾崩新皇登基,亲证他是遭人陷害,并非不能人道后,正欲尊其为相父,共谋江山之时,这位爷却说无心朝堂,只想要带着自己心爱之人去林深处看鹿。 姜琼月从小跟陆照荧相熟,没想到一别那么多年,今日会在这里相见。 陆照荧笑嘻嘻地凑过来,看到跟在姜琼月身后的谢玉嫣和谢玉娇说道。 “哟,知道你姜小幺嫁了人,这才几年功夫,孩子都这么大了?” 姜琼月是家里的最小的女儿,以前陆照荧就总叫她姜小幺。 知道她这是故意拿自己打趣儿,姜琼月示意两个庶女上前。 “来,见过温夫人。” 两人伏身见礼。 “玉嫣/玉娇,见过温夫人。” 十二三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陆照荧见了欢喜,一边笑着点点头,一边从手上褪下两个成色极好的翠玉镯子,递到两人面前。 “头回见面,我也没带什么,这个你们两姐妹当玩意儿戴吧。” 谢玉娇惊喜,连忙收下道谢。 “谢温夫人。” 而谢玉嫣却是看了一眼姜琼月,见她点头同意,这才伸手去接。 “谢温夫人厚爱。” 姜琼月看陆照荧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对两人说道。 “你们先随婆母进去,我同温夫人叙叙旧,稍后便到。” “是。” “是。” 陆照荧见两人走远,拉着姜琼月慢悠悠地进门。 一边走一边说。 “大的这个瞧着还懂点规矩,这个小的没少给你气受吧?” 姜琼月笑笑:“我可是信国公的女儿,谁敢给我气受?” 陆照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摸着下巴点头。 “也是,当年不让独头蒜,气死小辣椒的黑甲军团一枝花,一个人一杆长枪,单挑十来个都不在话下,区区后宅女人能奈你何?” 直爽,率真。 算上前世,姜琼月确实许久没有这么痛快与人对话了。 她都快要忘了早年间随父兄驰骋疆场,是多么地快意恩仇。 “不过...” 陆照荧用手指随意在她后背戳了戳,姜琼月顿时觉得她点过之处,无比酸胀难忍。 “脾胃虚浮,纳食不香,喏这个降真香给你,没事在屋子里点一点,能避晖安神。” 姜琼月接过陆照荧递过来的线香,这才想起来她不光是央朝有名的制香师,还是正经拜过名医学过医术的杏林子弟。 思及廖碧儿曾经说自己是药王谷的弟子之事,姜琼月问道。 “托照萤你打听点事,药王谷的鬼医你可曾听过?” 陆照荧眨巴眨巴眼睛。 “你问我师父做什么,家里有人生病?” 第12章 落水 陆照荧不喜这种往来应酬的场合,让魏老夫人拉着说了两句话,放下寿礼就辞行离开了。 姜琼月在她走后,琢磨起方才的对话来。 药王谷的鬼医公孙青医术高超,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都去过何地、师承何人,更不清楚他收过多少个徒弟。 不过听陆照荧说,凡是鬼医的弟子,左手大臂外侧都种有一朵似开半开的肉花,可以抵御一些疾病。 想要知道廖碧儿到底是不是药王谷的传人,一查便知。 姜琼月一边思索,脚步已经来到院内正堂。 见魏氏正与两位夫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只是姜琼月四下看了看,周围却没发现谢玉嫣和谢玉娇的身影。 “琼月。” 魏氏见她过来,叫到了身前给两位夫人引见。 “这位是扬州太守李夫人,这位是定远伯府宋夫人。” 姜琼月伏身一礼。 “两位夫人妆安。” 李夫人自然是李玉的嫡母,一见姜琼月容貌如此出众,想起自家老爷被西院狐狸精迷得半月都不见人影,脸上的笑意有所收敛,只点了点头示意。 另一位定远伯府的宋夫人则显得热情多了。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么多礼数做什么,快起来~” 定远伯世子宋熙是盛京有名的纨绔子弟,天天游手好闲,出了酒楼就是青楼。 还曾经为了拍下花魁初夜豪掷万金,试问京圈谁没听过一两件他所做过的荒唐事呢。 所以这到了议亲的年纪,即便伯爵府地位不低,也没有一家肯把闺女嫁进来的,一时间可急坏了宋家老两口子。 魏氏当然更属意李家,但是宋家有爵位在身也没必要得罪。 何况这不是还有谢玉娇呢,要是顺路能搭上伯爵府的门,也算是她的造化。 她有意让两位夫人见见自家的庶女,但看姜琼月一个人来的,便问道。 “嫣姐儿跟娇姐儿呢?没跟你在一起?” “适才儿媳见到一位故人,多聊了两句,便让两个孩子先行一步。” 姜琼月也觉得奇怪,这进府的路只有一条,两人还能走丢不成。 “婆母与各位夫人稍等,待儿媳前去找找。” 她心中翻腾起不好的预感,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谢玉娇到魏家之后,脑海中尽是出门前廖碧儿的再三交代。 侯府自然希望与李家结亲,可姜琼月不会向着她说话。 祖母又因为那个贱人从中作梗,到现在还在生她们娘俩的气,也没有松口的希望。 所以想要这桩亲事不被谢玉嫣截胡,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谢玉娇刚想到这里,就见到一袭月白长袍的李玉,与一众书生在池塘后的假山亭中畅聊,心说天助我也。 只要她能抓住李玉的心,那么嫁到李家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于是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装,抬脚就欲往廊亭而去。 不料没走几步,就被谢玉嫣拦住。 “女眷都在后院,你往那边去做什么?” 谢玉娇没工夫搭理她,白了一眼道:“你以为你是谁?管得着吗?” 说罢甩开袖子继续前行。 谢玉嫣紧走两步,再次追上后拉住她的手腕。 “那边都是男子,女眷应当回避,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丢侯府的脸,跟我回去!” “你神经啊,放开我!” 谢玉娇跳着脚挣扎,谢玉嫣就死抓着不放。 两个女孩子年纪相差不多,一时间谁也没法占得上风,僵持在了一处。 亭子上的秀才公子们聊了一会儿,三三两两地离开。 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被谢玉嫣给耽误,谢玉娇气红了眼。 府里的轮值侍卫此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池塘,恶从心生。 只要把谢玉嫣推入水中,再喊来侍卫相救,过程中两人有了肌肤之亲,那么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试问哪家会娶一个被外男看了身子的儿媳妇儿呢? 侯府势必不会因为一个庶女放弃拉拢李家。 这样一来,李家这门亲事当然就会落在她谢玉娇头上,还不用冒着被人诟病的风险去搭讪李玉,真是一举两得。 谢玉娇打定主意,用力将人往池塘边推去。 谢玉嫣脚下一滑,“扑通!”一下落入水中。 她想要呼救,谁知刚张开嘴,水就从四面八方涌入口鼻,加上惊吓连呛了好几口,憋得肺都要炸了,往水底沉去。 谢玉娇见此,喊人的念头一滞,要不是因为周围有人,让她就这么死了也挺好。 犹豫之间,身后响起疾走的脚步声。 “女眷落水,外男止步!” 说话间一道倩影冲到近前,没有丝毫犹豫解了外袍就往池水里跳去。 初春的池水扎得人生疼,姜琼月只入水这么一瞬的功夫,手脚就有些发麻。 时间紧迫,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忍着生涩睁开眼睛寻找谢玉嫣的踪迹。 大约又过去半盏茶的功夫,水面终于浮出两人的身影。 不会水的人在挣扎时显得极重,姜琼月带着谢玉嫣游了半天,已经接近力竭,眼前一个劲儿地发黑。 正这时,耳边又是一阵水花声响。 手里一轻,就见一个少年郎一手托着谢玉嫣,一手抓着自己的袖口往岸边游去。 月临早已经喊了魏府的丫鬟在池塘边等待,看姜琼月她们靠近,七手八脚地将人从水中拉了上来。 谢玉娇得意地弯了弯嘴角,也不管人是死是活就先抢着说道。 “哎呀姐姐,你说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这下让外男看到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呀?” 她故意大声招呼,恨不能府上所有人都听见。 姜琼月到后园刚好看到谢玉娇推人入水的一幕,猜测她可能打得就是这么个注意,这才命令侍卫不要靠近,自己下水去救。 只是没想到水中阻力如此之大,要不是刚才那位少年郎,恐怕自己跟谢玉嫣都得没命。 她想尽快确认谢玉嫣的状况,没有理会。 不想有人也不满谢玉娇的说法,回怼道。 “这位姑娘说话真是好笑,难道为了名节,就让人连命都不要了?” 第13章 换亲 说话的正是刚才救人的少年郎。 就见他虽然讲话掷地有声,终归是全身湿透,被风一打整个人都跟着哆嗦起来。 姜琼月也没好到哪去,双唇发紫,浑身僵硬。 但她顾不得自己,立刻去查看谢玉嫣的情况。 大约是落水的时间太长,谢玉嫣此刻两眼紧闭,已经全然没了意识,恐怕是等不到大夫来就没命了。 “都转过身去。” “什...什么?” 在场的人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都转过身去,听不懂吗?” 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后,姜琼月一边用手胡乱地清理着谢玉嫣口鼻处的淤泥和杂草,一边敞开她胸前的衣物,以便让其能够呼吸。 月临也及时拿出一条帕子递给少年郎。 “奴婢替这位公子擦干。” “哦,不必,我自己来。” 少年郎立刻会意,接过月临手里的帕子背身走到十步之外,等待消息。 眼看着谢玉嫣的呼吸逐渐微弱,姜琼月只恨自己不懂医术,要是陆照荧在就好了。 想起陆照荧,姜琼月眸光一亮。 依着记忆将左手放在谢玉嫣的胸口处,然后举起右手,握成拳咬牙狠狠地砸向左手。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砸了多少下,砸得她左手背都肿了,谢玉嫣才终于一阵猛咳。 吐出了肺里的水,人也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我...母亲...咳咳...” “醒过来就好。”姜琼月长舒了一口气,拍拍她的后背:“没事了。” 这个时候,魏氏等人也听到信儿赶了过来。 一大帮招呼着几人先去房中把湿衣服换下,临走时姜琼月看见方才伯爵府的宋夫人,怒气冲冲地朝着少年郎走去。 后院客房,魏氏一张脸黑沉得吓人。 听闻大夫说姜琼月和谢玉嫣两人都无大碍后,这才停住了来回踱步的脚。 她先是睨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谢玉娇,然后才对屏风里面埋怨道。 “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谢玉嫣明显被吓到了,神色有些恍惚,谢玉娇趁机恶人先告状。 “回祖母的话,娇儿听母亲的话跟姐姐先一步进府,却因不熟走错了路,正打算找个巡逻的侍卫询问,谁知经过池塘边时,姐姐却突然上来强抢玉镯,娇儿不给,推搡之间一用力,不小心就...” 姜琼月虽然不知道两人是因何起的争执,但是显然谢玉娇这套说辞水分很大。 谢玉嫣闻言立刻摇头。 “祖母,母亲,我没有!我劝阻娇儿是因为不想她闯入公子们集会之地,可她非但不听,还将我推进水中,是她故意谋害!” 谢玉娇哪里肯认。 “姐姐怎可如此诬陷于我,难道你自己嫁不成李公子,就也要把我毁了不成吗?” “谢玉娇,你...” “够了!” 魏氏一拍桌子。 “你们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一府的姐妹为争抢夫婿勾心斗角,如今更是搅扰到了他府的宴席上,是要把我这张老脸也贴出去才肯罢休?” “娇儿不敢。” 谢玉娇识时务地低下头来。 “祖母...我...” 谢玉嫣此刻好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眼泪一个劲儿地在眼圈里打转。 魏氏见她这般模样,也叹了口气。 “嫣儿,祖母原是想将你许配给李家公子,适才都已经说定了,可如今你未出阁先叫外男看了身子,祖母也是没有办法。” 闻言谢玉嫣更是不知所措。 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砸向鞋面。 姜琼月于心不忍。 “婆母,下水救嫣儿的是儿媳,那少年不过是在最后关头搭了把手,而且施救的时候他也适当避嫌,想来那李家夫人该不至于...” “你懂什么!?” 魏氏打断她的话。 “今日在场之人不在少数,只看到你们三个全都浑身湿透,人言可畏啊,到时候谁还管你们到底如何救得人。” 真是不知规矩的蠢货,怪不得到现在都没能笼络住自己儿子的心。 姜琼月知道她这个婆婆一向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区区一个庶女的婚嫁,又怎么比得上侯府的脸面呢。 只是可怜谢玉嫣这丫头了。 魏氏抿了一口茶继续道。 “不过好在那伯爵府是家底厚的人家,说起来也算圣上的远亲,老一辈儿传了几代的爵位,那宋世子又是府上的独苗,你嫁过去也不一定是坏事。” 姜琼月了然。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那个少年郎当真是定远伯世子,宋熙。 谢玉嫣闻言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来时就听闻那伯爵府家的世子宋熙不但顽劣成性,更是早就有一名相好姑娘,是老伯爵嫌其花街出身,不许入府,夫人更是因此事气病了好几次。 听闻此次前来,就是先说定一门亲,等正妻过门之后,世子好纳那位姑娘为妾。 这要是嫁过去,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母亲...” 见魏氏说不通,谢玉嫣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到姜琼月身上。 “母亲你救救嫣儿吧母亲...” 姜琼月也着实爱莫能助。 除非给谢玉嫣换个身份送出盛京再也不回来,可那样也就意味着彻底跟侯府断了联系,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回想此前那位少年郎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嫣姐儿不必太过悲观,我看那宋小世子也不像一个无可救药的二世祖。” 魏氏瞄了姜琼月一眼,心说亏她还知道此时应该稳住嫣姐儿,不算太傻。 四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结束了这场宴席。 回到拢香堂。 姜琼月捧着热茶暖身子,让朝华去寻找侯府库房的记录,准备从里面挑捡些合用的,给谢玉嫣和谢玉娇两人凑嫁妆。 朝华动作利索,很快将记录连同纸笔一并放到姜琼月面前的书案上。 嘴里还嘟嘟囔囔个不停。 姜琼月挑眉看她:“怎么了?” 朝华一边研磨,一边道。 “有个事挺奇怪的,就是之前夫人与刘婆子对笔迹时写字的那张纸找不到了,莫不是当时收桌落下了没拿?” 姜琼月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不在意道。 “签名表还在就好。” 说罢提笔开始草拟嫁妆单子。 “好像夫人平时练的大字这两日也少了一些。” 朝华挠头自言自语:“是我的错觉么?” 而就在此时前院的偏房里。 清瘦修长的手指,正沿着姜琼月所写下的每一个笔势轻轻滑动。 朦胧的月色流淌过男人如玉的面庞,又在眼尾晕开一片潋滟之色。 他轻咳一声,尾音带了些许的凉意。 “芳雪飘零有所思,闲窗琼月,照幽姿...” 第14章 合离 将嫁妆单草拟了个大概后,外街传来更夫的第二轮梆子声。 姜琼月抻抻懒腰,睡意阑珊。 借着如水的月光,她来到院子里,坐在石凳上仰望星空。 还记得以前住塞外大帐的时候,看林场草原一望无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广阔的东西。 每当这时爹爹总会笑嘻嘻地摸摸自己的脸,指着头顶上说,苍穹星空才真正辽阔广袤没有尽头。 可如今她从这后宅望过去,明月、繁星、夜幕无一例外都被框在方寸之间。 曾几何时她也像陆照荧一般,无拘无束,海阔天空,可现在... ?现在又有何不可? 姜琼月一拍自己脑门,觉得之前真是死脑筋。 “舞刀都能和弄墨连在一起,谁说后宅就只能绣花,不能练剑?” 说着她扬手折下一截桃花枝,洋洋洒洒地挥舞起来。 步伐轻盈而有力,饶是许久没有练习,招式动作仍然准确无比,握着树枝的手每一次扬起落下,都仿佛在空气中划出一副美丽的画卷。 突然姜琼月余光发现墙头有一个黑影晃动,脚尖轻点院中的灌木借力,一个飞身对着黑影当头劈下。 黑影反应也是极快,闪身躲过了迎头一击。 但姜琼月早有后招,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黑影“哎呦”一声失了平衡,从墙头滚落。 姜琼月不给他机会溜走,一脚踩住脑袋,桃花枝抵在后心上喝问。 “哪里来的小贼,胆敢夜闯永平侯府?” 黑影吐了吐嘴里的土。 “呸呸,小七你轻点,快...快踩断气了...” 姜琼月将那人翻过来,胡乱擦了擦脸,才发现眼前这个啃了一嘴院泥的人正是自己的六哥姜怀义。 她眼眶先是一热。 姜怀义与自己年纪相近,从小打打闹闹关系最好。 前世他听闻父兄被围困,只身回城找谢时越搬救兵,却被城门当成敌方的奸细,乱箭穿心而死。 姜琼月那时已经怀有身孕,连年的劳累使其身子虚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昏了过去。 醒来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此刻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她恨不能一头扎进哥哥怀里,说上一天一夜的话。 可看他一身土的埋汰样子,脱口却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有大门你不走,好端端的翻什么墙头啊,你个老六...” 姜怀义挠了挠头。 爹娘生了五个哥哥,夭折了一个我可不就是老六么... 姜琼月将人让到院里坐下。 “这三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被她一问,姜老六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还不是因为你!魏家跳水救人的事,在盛京都传遍了,我放心不下,又怕明着上门来,你那个婆婆说三道四...” 他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姜琼月。 “有这等力气打人,想必是没什么大碍,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姜琼月也不拦,瞧了一眼他鼓鼓囊囊地胸口,揉揉鼻子“阿嚏”了一声。 姜怀义立刻窜了回来。 “你看你看,我就说那池水冰凉,果然冻感冒了吧!” 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姜琼月怀里。 先是药包、手炉、暖袖,后头更是烧鸡、烧酒、糖糕,甚至还有半只烤熟的羊腿。 姜琼月都怀疑他是不是把盛京半条街都搬过来了。 “好了好了六哥...” 她看着堆了一桌子的东西,初春的那点寒意早被驱逐得无影无踪。 “侯府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事,你回去告诉爹爹和哥哥们,叫他们也安心。” 姜老六叹息着点头,不着调的脸上有了一丝无奈。 “你说你喜欢谁不好,非得是这谢全!姜家已经折了一个长女在这侯府,没道理让你也...” 说着他一拍桌案。 “小七,要不干脆你和离吧!” “和离?” 姜琼月抬眼望进一双璀璨星眸。 “是啊,我回去求爹,叫他请族里长老上门说和,放你和离回家!” 姜怀义越说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到时候把宸哥儿也带上,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踏进这吃人的侯府半步可好?” 姜琼月弯弯嘴角,但话出口却是。 “不好。” 姜怀义问:“为什么?难道你还放不下谢全那个负心人不成?” 当然不是为了他。 姜琼月让他稍安勿躁。 “世人对女子要求颇多,尤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从来都只能死后被抬尸出门,哪有活着归家的命妇?” “即便是有也是被夫家休弃,可那样的女子自己的名声没了不算,还会拖累一族的声誉,我又岂会自私至此,让父兄跟着蒙羞,断送我姜氏一族女儿的终身?” 何况她现在也确实不能走。 一来真正的宸哥儿下落不明,不把人找到,无法告慰亡姐在天之灵。 二来她要让谢时越和魏氏身败名裂,得到应有的惩罚。 再有嘛... 姜琼月觉得前世姜家衰落地太快,肯定有人背后指使,光一个永平侯府操不动这么大的盘,她要找到这个幕后黑手,揭穿阴谋。 只是她孤军奋战成效太慢。 要积攒实力,探听消息,眼下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姜怀义负气甩手。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绑着你,不嫁进来什么事都没有!” 姜琼月心思转了转。 “六哥,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 她凑了上去,这般那般说了一番。 姜老六闻言不明所以:“这是为什么?” 姜琼月正要再解释,忽听院门处有轻轻的响动。 “不好,有人来了,六哥你先走,回头我再去铺子里找你!” 姜老六懵懵懂懂间又被推上了墙头。 心说你刚才还不让我翻了呢。 随即一闪身,没了踪影。 姜琼月拂了拂衣袖上的土,正色向着院门口问道。 “什么人在那?” 半晌,从树影斑驳处走出一个身影。 他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素面细葛布长袍,身形消瘦背脊却笔直,像一支青竹,给人一种不一样的风度姿容。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面庞,端的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 他低头轻轻咳了一声,夜风将清越嗓音送到姜琼月的耳畔。 “是我,嫂嫂。” 第15章 谢吟 姜琼月见来人竟然是她小叔子谢吟谢南洲,不免疑惑。 她自问与之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院子外。 “这么晚了,二郎有事?” 也不知道刚才姜老六翻墙出去有没有被他看到。 谢南洲缓步走过来,刚好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扬了扬手里的拓本道。 “日前嫂嫂托人稍话到院里,说想寻本名家字帖练习书法,我翻找了下,觉得这本《快雪时晴帖》的字圆劲古雅,与嫂嫂的字笔锋相像,想来应该更合您的气度。” 姜琼月稍放了放心,字帖她确实要过。 在前世,侯府上下都嫌弃她字如狗爬,于是决心要练字。 可即便是练,姜琼月也不想学闺阁女子那种簪花小字,觉得娟秀有余霸气不足。 有一日无意中看到谢吟的手记,喜欢那种恣意挥洒的感觉,又不好直接向人讨要,就让下人得空去院里问一声,有没有不用的字帖可以借阅。 重生回来她就将这事忘在脑后了,谁想到谢南洲大半夜的送字帖上门啊。 姜琼月盈盈笑道。 “二郎有心了,我这等愚资笨拙,哪里敢比肩大家风范啊~” 她刚想要接下字帖,谢吟却不着痕迹地收了收手。 “嫂嫂谦虚了,这等字莫说是后宅的妇人,就是同届的举子中,也挑不出几个能出其右的。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他一边说,一边展开几张宣纸。 指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尾音似比夜风还凉。 “为何嫂嫂的字,与我的字在运笔走势上,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呢?” 姜琼月心跳漏了半拍。 他怎么会有这些字? 前世谢南洲送来字帖时,她只觉得那上面的字或行或楷,或止而流,富有独特的节奏韵律十分好看,拿起来一练就是几年。 后来得知那并不是什么书法名家的字帖。 谢南洲一向视书卷如珍如宝,自然不舍得将大儒赠送的珍藏拿给姜琼月,于是就自己临摹了一份。 他的字得过翰林院嘉奖,叫一个后宅的妇人做参考已经足够。 只是姜琼月怎么忘了,她这个时候可还没练过谢吟给的字帖。 而且让人更没想到的是,他今生怎么这般大方,竟然肯将书法大家的孤本《快雪时晴帖》拱手相让。 “这...” 姜琼月头一次语迟,半晌才东拉西扯道。 “王家大儒的字行笔流畅,妍美中又有厚重之感,是大多数读书人争相效仿的楷模,我知道二郎字迹的形神都有世家遗风,讨字帖之前,自然也...也研习过,故而,有些相像。” “是这样...” 谢南洲勾唇浅笑,将字帖稳稳地放在姜琼月的手中。 “看来我与嫂嫂当真是兴趣相投呢。” 他嗓音如玉石轻击,隐隐有些玩味。 两句话的功夫,姜琼月后背让冷汗塌了一半。 心说这能位列三公的气场就是不一样。 要不是重生这等事太过于玄乎,她丝毫不怀疑谢南洲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秘密。 不知是不是说话声惊醒了月临,她看有人影在院子里,揉了揉眼竟然是自己夫人,于是拿了件披风出来。 “夫人,夜凉风重您...哦,二爷也在啊。” 谢南洲还站在方才的地方,朝姜琼月颔首。 “时候不早了,嫂嫂早些休息。” 言罢转身走出了院门。 姜琼月也在月临的陪同下,返回屋中。 直到窗上再次出现那熟悉的剪影,谢南洲敛了敛眼中的澎湃。 那深藏入骨血,日日在身体中流淌的思念,此刻只轻轻化作两字缠绵溢出唇齿之间。 “琼月...” 这两日魏氏过得十分憋屈。 往常喜欢吃的小菜,只夹了一口就兴致恹恹,问旁边的孙婆子道。 “宏哥儿今日没过来?” 孙婆子一边布菜一边道。 “听说是腹痛,前院伺候着呢。” 魏氏把筷子一摔。 “哼,昨日头疼,今天肚疼,赶明又不知道添什么新毛病,先生请来几日了,钱没少拿人影都没见着,眼看着族学将开,他在乡野混了那么多年,可怎么跟得上!” 孙婆子给她抚背顺气。 “要老婆子说,就是那个廖碧儿从中作梗,借着宏哥儿生病当借口,天天往前院跑,她这是怕老夫人您赶她出门呢。” 魏氏岂能不知道廖碧儿心里那点小九九,搞不好连谢玉宏的病都是她为了留在侯府,在背后搞得鬼。 不行。 她已经教出来一个谢玉娇,差点毁了侯府的名声。 不能再让她留在府上,把自己唯一的亲孙子也带坏了。 给脸不要那就只能硬赶了。 “全儿这两天都歇在哪?” 孙婆子有点迟疑。 “有时候是书房,大部分是在宏哥儿院里...” 魏氏恨得牙痒痒。 “好啊,孩子跟前都不避讳,真是个狐媚子,去,让丫头把鸳鸯锦被送到拢香阁,再送信儿给侯爷,他今晚要是不把这房圆了,明日我就将那小娼妇扫地出门!” 姜琼月吃过早饭,想到昨夜谢吟的态度,当下脊背还有些发凉。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将朝华叫过来。 “拿上嫣姐儿的嫁妆单子,随我去方姨娘院里一趟。” 前脚刚出了拢香阁的门,迎面就撞见了魏氏差人送来的喜被。 姜琼月当真是有些佩服自己这位好婆婆,牛不喝水也要强按头的。 不过她并不担心如何推拒谢时越,反正有人比她还急就是了。 方姨娘的院子在侯府最西边,紧挨着角门。 虽说地方挺宽敞,但院墙外头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难免杂乱。 姜琼月进门的时候,谢玉嫣正跪在方姨娘的床榻前抹泪。 两人见主母进来,都藏了藏眼角的泪意。 “母亲。” 谢玉嫣扶着方姨娘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叫人。 “夫人。” 方姨娘这几年了身子都孱弱,姜琼月快走几步托了托她的手肘。 “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说罢让朝华递过礼单来继续道。 “我这次来是为了嫣姐儿嫁妆的事,这是初步的草拟,你这个当娘亲的瞧瞧还有什么要添上的?” 第16章 下药 提到亲事,方姨娘掐了掐手心。 片刻之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定,当即就给姜琼月跪地扣头。 姜琼月皱了皱眉,知道她想做什么,递了个眼神给朝华,让她去扶。 “姨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方姨娘固执地推开朝华,仰头之际涕泪俱下。 “夫人,之前你刚入府时,妙言年轻不懂事,得罪之处你想怎么讨回来都行,请夫人看在孩子是无辜的份上,求求你,救救嫣姐儿!” 姜琼月不大喜欢女人哭哭啼啼,后退一步躲过了方姨娘的拉扯,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 “如果不是看在孩子无辜,我就不会下水救人了。” 说罢她示意朝华不用扶了,人愿意跪就让其跪着说。 服侍方姨娘的丫鬟金蕊也跪在旁边安慰道。 “是啊姨娘,夫人宽宏大量,不是那等见死不救的人,您起来说话吧。” 方姨娘这才被扶起来坐回床榻上。 姜琼月在姜舒云活着的时候,就到侯府来过,那时的方姨娘有多么趾高气扬,现在的她就有多低三下四。 “夫人,嫣儿与宋世子的亲事...” “你既然都问到了我头上,就该知道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姜琼月打断她的话。 “我说了,来是为了嫁妆单子,如果你娘家没有什么要填,那我就不多留...” “夫人且慢...” 方妙言赶紧从朝华手中接过那大红书封,心绪万千地瞧着。 不得不说,姜琼月给谢玉嫣准备的嫁妆算得上是丰厚。 之前魏氏的亲女儿出嫁也就是如此了。 但一想到女儿以后进的是虎狼之窝,她又不忍湿了眼角。 “夫人思虑周全,我娘家是做贩铁生意的,盛京附近的乡下有几间铺子,希望夫人应允能添在嫁妆里,万一嫣姐儿过门后...也好手里有些贴补。” “自然。” 姜琼月点了点头又道。 “等几日后过礼的时候,叫上铺子里的伙计,去那伯府后院再挖一口井,我侯府姑娘的吃喝,不管身在何处都不该受制于人。” 方姨娘闻言愣了愣。 半晌才对谢玉嫣说:“嫣姐儿,跪下。” 谢玉嫣“扑通”一声跪得痛快。 “往后姜氏夫人,就是你亲生的母亲。” 谢玉嫣会意叩拜:“嫣儿叩谢母亲。” 姜琼月没有阻止她,反而思索了一下说道。 “老伯爵为人光明磊落,夫人我见过也是好相与的主,你嫁过去之后,凡事忍让着世子一些,跟着你娘学学如何经营铺子,管理后宅,人永远不会只有一种活法,没有男人宠爱,你照样可以做一个风风光光的伯爵家娘子,可记住了?” 谢玉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方姨娘送主仆二人出门,直到姜琼月出了院门才收回目光。 回想起她刚刚的话,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透她了。 姜琼月回拢香阁前顺便到园子里散了一圈,看到堆得都是各色的花枝,有些诧异是不是走错了路,误入桃花岛了。 朝华找了花匠来询问。 花匠答:“回夫人,这些都是侯爷让准备的,说培好了要请京中的贵人和家眷来侯府赏花论学。” “赏花?” 姜琼月冷笑。 谢时越爱附庸风雅不假,但骨子里还是个纨绔,赏花品茗这等雅致的事他做不来,八成又是廖碧儿的主意。 借着赏花之名,结交一些盛京的新贵。 既可以给谢时越拉拢势力,又可以让她廖碧儿和女儿谢玉娇在世家贵女们面前,一展风采,洗白名声。 而且她听说侯府跟李家的婚事虽然已经说定,但这次互通礼单,伯府那边早早就派人来约谈细节,李家却迟迟没有动静,难说会不会另有打算。 这母女两个不可能看着到手的荣华富贵成为水中月,镜中花,定是有所图谋。 姜琼月心说,不怕你动,就怕你不动。 想来谢玉宏那边也应该加一把火才是。 她要他们自乱阵脚,亲自将谢玉宸的下落露出来。 这边刚想到廖碧儿母女,回到拢香阁就看到谢玉娇已经在屋中等她了。 姜琼月敛了敛心思,不凉不热道。 “娇姐儿来了,坐。” 谢玉娇今日的模样显得乖顺了许多。 “母亲,之前娇儿无礼,顶撞了母亲,今日特意一大早就去灶上,亲手炖了这猪肚汤赔罪,还望母亲大人有大量,别生娇儿的气。” 姜琼月看看浓郁的汤汁,当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只不过她太了解谢玉娇的性子,无利不起早,绝对不止赔罪这么简单。 “先放在那里吧。” 姜琼月道。 谁知谢玉娇立刻皱起一张脸。 “母亲还是不肯原谅娇儿?要是这样,娇儿就去请爹爹,请祖母责罚,给母亲出气。” 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慢着。” 姜琼月叫住她。 自己则慢慢端起桌上那冒着热气的汤碗。 “看来今天这汤,我是非喝不可了?” 说着用汤勺浅尝了一口,接着又在谢玉娇目光的注视下连喝了两口这才放下。 谢玉娇见姜琼月喝了汤,松了口气。 姜琼月借机试探。 “娇儿的手艺有长进,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喝得完,你也来一起吧。” 谢玉娇连忙摆手。 “不用了,娇儿不打扰母亲休息,先退下了。” 说罢脚步飞快地离开。 姜琼月看着谢玉娇走出院子,让朝华去盯,自己扭头伸手去扣喉咙,直到把刚刚喝进去的汤吐了个干净,这才端起茶杯漱口。 月临拿出一颗红色的小药丸递给姜琼月。 这是陆照荧托人送来的,说是关键时刻能救命。 姜琼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现在什么东西都不想往嘴里放。 不一会儿,朝华回来了,在姜琼月耳边耳语一番。 佳人螓首娥眉,巧笑倩兮。 “这样的话,看来本夫人要帮她一把了。” 谢玉娇回了院子,一直到晚饭前都心绪不宁。 她趁机溜到环采阁廖碧儿房中。 “娘,你那个药管不管用,再迟些爹爹可就要被逼着去后院那女人房里歇息了。” 廖碧儿心里也有些打鼓。 按说她以前在姜舒云和方姨娘身上都试过,没问题的。 母女两个正琢磨着,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大声呼喊。 “不好了,夫人突发急症,快去请大夫过府!” 第17章 诊治 听到姜琼月病了,谢玉娇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娘,你真厉害,那个泼妇果然病倒了,这下爹爹就不用去与她圆房了。” 廖碧儿只是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拿上桌上的医药箱。 “走,我去瞧瞧。” 谢玉娇不解道。 “娘去做什么?” “当然是替她诊治病情啊。” 廖碧儿回答。 谢玉娇更不明白了。 “为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骗她喝下那碗下了药的汤,娘你现在又要去医她,不会是心软了吧?” 廖碧儿有些嫌弃地瞥了谢玉娇一眼。 她这个女儿典型的是头脑配不上野心。 跟了自己这么久,手拿把教可就是不开窍呢。 于是没好气道。 “你能给她下药一日两日,能天天给她下吗?等有朝一日她病好了还不是要同你爹爹圆房?” 谢玉娇苦着脸。 “那怎么办?啊,让宏儿装病,然后叫爹爹来陪!” 廖碧儿闻言还是摇头。 “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你爹爹京中事忙顾不上她,难保哪天来了兴致把房一圆,之后再生个一儿半女,这侯府中哪里还会有咱们母女的位置?” 说着廖碧儿拈起手帕装作委屈。 “那...”谢玉娇又问:“什么才是长久之计呢?” 廖碧儿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当然是让她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以前就是因为小看了姜舒云,才让她趁机生下嫡子,自己运筹帷幄几年光景,到现在也没能斩草除根。 姜琼月别想再钻她的空子。 拢香阁中,魏氏虽然面带急色,但更多的不是关心姜琼月的身体,而是紧张她今晚还能不能圆房。 “老夫人!”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老祖宗身边的徐嬷嬷来了。” 徐嬷嬷原是宫里的教习嬷嬷,与老祖宗交情不浅,出宫后就一直留在了她老人家身边伺候,整个侯府,就是魏氏见了也要礼敬三分。 魏氏惊讶随即望向门口。 “怎么还惊动了老祖宗呢,劳烦徐嬷嬷了。” 徐嬷嬷没理会魏氏的客套,进门第一件事先问姜琼月。 “夫人怎么样?” 魏氏也不清楚。 “说是突然肚子疼,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刚说到这里,外面又通报。 “侯爷来了。” 魏氏和徐嬷嬷同时看过去,就见谢时越大步跨进来,身后还跟着廖碧儿。 “你怎么还在府里?” 魏氏没好气地给了廖碧儿一句。 谢时越连忙解围。 “母亲,儿子听闻小姜氏突发恶疾,碧儿她到底是医女,又是药王谷的传人,让她试试吧。” 徐嬷嬷闻言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廖碧儿。 早就听说府里住进了一位医女,没想到这样年轻,再看她时不时与谢时越偷偷交换眼神,心里猜到了大半。 不过眼下姜琼月疼得起不来身,还是开口道。 “既然是医女,那便快些进去看看夫人怎么样了。” 廖碧儿进到内堂,见到姜琼月蜷缩在榻上,衣服褶皱凌乱,发髻都散开了,可那张满布细汗的脸,看上去还是那么楚楚动人。 身边有这么一个货色,谢时越迟早有一天会把持不住,幸亏她先下手为强。 只要生不了孩子,管姜琼月是如何花容月貌,都别想抢走原本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廖碧儿这么想着,按照计划先搭了搭姜琼月的脉搏,而后又去翻看了她的裙底。 鼓捣了半天,魏氏有些急了。 “琼月她到底是怎么了?” 廖碧儿装模作样地垂眸叹息。 “夫人这病...” 她一个劲儿吞吞吐吐,吊足了在场人的胃口。 徐嬷嬷终究是见的多,人也持重一点。 “你尽管说,夫人怎么样?” “夫人原本体质虚寒,之前为救府上的大小姐被冷水激发了病症,身下积了凉血,就算缓过了这次,这日后恐怕...” 廖碧儿说着,偷偷瞄了一眼谢时越。 “恐怕也再难有孕。” “什么?!” 在场人都是一惊。 后宅女人生不了孩子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会不知道。 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姜琼月在里间听得真切,心说自己还真小看了这廖碧儿。 原以为她只是想趁机阻止自己和谢时越圆房,没想到人家计划得要比自己还要深远。 无法繁育子嗣,不仅自己慢慢会被夫家厌弃,到时候不单单是主母的位置保不住,还要拖累姜氏一族的名声。 日后人家提起来永平侯府的姜氏主母是个不能下蛋的鸡,议亲都不会首先考虑姜家的女儿。 她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好啊,既然她想演,那自己就奉陪到底。 “婆母,侯爷...” 姜琼月惨白着脸色坐起来。 徐嬷嬷忙让廖碧儿收了声,进到内间来。 “夫人不必忧心太过,当下还是以养好身体要紧。” 姜琼月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问廖碧儿。 “不知女医可有缓救之方?” 这一点药量不会立刻就让人生不了孩子,她觉得廖碧儿一定还有后手。 果然,廖碧儿看似犹疑不定,其实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家师留下一副药方,长期调养或许会对夫人的病有成效,只是...” 徐嬷嬷问道:“只是什么?” 廖碧儿为难道:“只是药王谷的方子向来不传外人,碧儿恐怕过两日就要离开侯府,不能再侍奉夫人左右。” 姜琼月冷笑。 原来在这等着呢。 “姑娘可保证这药长吃有效?” 徐嬷嬷问。 廖碧儿信誓旦旦。 “小女可用家师的名誉作保。” 徐嬷嬷不知道几人之间的恩怨,只当为侯府保住这个能干的主母,于是对魏氏道。 “我老婆子斗胆跟老夫人求个情,留下这位女医替夫人调养吧,毕竟子嗣事大,至于诊金可以从老祖宗院里出。” “那怎么行!小辈生病怎么能让老祖宗破费?” 姜琼月连忙推拒,恐怕她老人家的体己钱喂了狗肺狼心。 “好了好了。” 谢时越一见廖碧儿不用出府,顺着台阶就下。 “偌大一个侯府,这点看病的钱还能没有,碧儿...咳咳女医就先留下吧,诊金到账上支取便可。” 魏氏见事情已成定局,心中窝火。 既不想看见廖碧儿那副小白花模样,又对姜琼月失望,转身就想走。 “婆母...” 姜琼月叫住她。 “儿媳如今和方姨娘身子都不方便,可府上不能没人侍奉侯爷,不如就由婆母做主,给侯爷纳几房妾室可好?” 第18章 纳妾 纳妾?! 姜琼月此话一出,魏氏立刻痛快的答应了。 她考虑纳妾这件事很久了。 一来是可以将儿子的注意力从廖碧儿那贱人身上转移开,二来也能帮侯府开枝散叶。 本来寄希望于小姜氏的美貌,谁知她竟然是只不会下蛋的鸡,还不如姜舒云那个死人。 不过好在她有点自知之明,主动提出帮儿子纳妾,总算是替自己说了想说的话。 “也好,这段时间你便专心修养身子吧。” 魏氏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象征地安慰了姜琼月两句,便出门去了。 “母亲!” 谢时越追着魏氏离开。 廖碧儿本想跟上,月临将她拦住。 “奴婢送姑娘去抓药。” 廖碧儿不舍地望了一眼谢时越的背影,只能悻悻地跟上月临的步伐。 屋里就剩下了徐嬷嬷,她接过朝华手里的帕子,细心地帮姜琼月擦着冷汗。 “夫人这些年来,受苦了。” 姜琼月摇摇头。 “月临和朝华都很能干,与琼月又聊得来,拢香阁中并不寂寞,嬷嬷不必担心。” “傻孩子...”徐嬷嬷怜惜道:“丫鬟如何能与自家夫君比,这以后的日子还长,你如今这般可怎么熬!” 熬。 是啊,多年的媳妇儿要熬成婆。 但是成了婆婆又能怎么样呢?与儿子磨,与儿媳斗... 一个熬字,说不尽后宅女人的辛酸事。 姜琼月从榻上坐起身来,握住徐嬷嬷的手。 “琼月自会好好照顾自己,请嬷嬷放心,顺便转告老祖宗,等孙媳身子好些了,就去探望她老人家。” 徐嬷嬷眼力超群,看姜琼月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可起身的动作却流畅,当即点了点头。 让丫鬟留下了一些补品,回寿安堂去了。 环采阁偏房。 廖碧儿哭得是梨花带雨。 “侯爷,你当真要纳妾不成?” 谢时越最见不得她这副柔弱样子,将人揽在怀里安慰。 “我跟母亲说过了,可她...” 他自觉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不过因为魏氏三翻四次地阻拦,眼下都没能给碧儿一个位份,说到底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你也知道母亲的脾气,我怕太过忤逆,她会执意将你赶出去,那时我们想见面,总不如现在方便。” 廖碧儿抽抽搭搭,自己明明都做好了局,绝对能叫小姜氏再也翻不了身。 谁知她竟然提出纳妾,让自己功亏一篑。 真是可恨至极!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谢时越立刻神经一紧。 直到人走远了,他才放松下来。 思虑了片刻后谢时越说道。 “碧儿,要不借着这次机会,你名正言顺地嫁过来做姨娘吧。” 廖碧儿震惊抬头。 “侯爷,你忘记之前许诺过碧儿的事了吗?” 谢时越立刻保证:“怎么会,我当然记得答应过要娶你做正妻主母,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太委屈你了。” 他是无所谓,甚至还有一点享受这种偷偷摸摸的刺激。 廖碧儿手指在谢时越的胸口画圈,慢慢绕到他的衣带上。 “只要能在侯爷身边,要碧儿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谢时越情不自禁,低头印上女子的红唇。 姜琼月在床上躺了两日,廖碧儿除了每天定时将药送过来,亲眼看着她喝下也就离开了。 倒是忙坏了朝华。 既要偷偷跟着廖碧儿抓药,又要趁她不注意将熬制的药掉包,最后还要藏好药渣。 所以这两天姜琼月喝的都是老祖宗那边送来的补药,半滴没碰廖碧儿的药汤。 今天听闻魏氏要到庄子上收账,姜琼月早早起身收拾了一下,来到慈宁堂。 魏氏出门看到姜琼月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 姜琼月回答。 “让婆母操劳内务已经是儿媳的不是,现下身子好转,那庄子上毕竟比不得侯府安全,琼月理应陪同替婆母分忧。” 魏氏一想也是。 庄子上尽是些农户,粗手粗脚毫无规矩,正好听闻他们近日在闹着要求减租,让姜琼月出头,能省去自己不少麻烦。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吧。” 姜琼月与魏氏同乘一辆车,心思却各有不一。 她当然不是为了帮魏氏才去,而是为了打听真正谢玉宸的消息。 既然狗男女要掉包孩子,藏在城里未免风险太大,又没听说廖碧儿有什么娘家帮忙,八成是叫人躲在了侯府的地界。 永平侯府的封地不多,除了京郊这处,也就还有西山那边的祭田。 她一处一处仔细寻找,就不信他们做了亏心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走了半日,总算到了京郊庄子。 正要往别院方向去,一群手里拿着棍棒耙子的农户汉子,就把马车给围住了。 魏氏撩开车帘见他们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生气这些佃户大胆反抗之余,也是不敢露头,只能在车里叫嚣。 “你们好大的胆子,侯府的马车也敢拦?” 人群中一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庄稼汉铁铲一立,站了出来。 “咱们都是老实种地的弟兄,也不想得罪主家,可是您打眼看看,这两年不是旱就是涝,地里的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老少爷们儿们快连饭都吃不起了,庄头还一个劲儿地涨租,这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嘛!” 他登高一呼,立刻有人响应。 “是啊是啊,都半个来月没吃过饱饭了,大人受的了孩子也受不了啊!” “主家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是啊,可怜可怜我们吧。” 哄闹声越来越大,魏氏一拍马车。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她没想到这些又脏又臭的农户汉子竟然敢当街拦车,一时火冒三丈,对车夫吼道。 “你等什么?还不快走?” 车夫有些为难:“老夫人,四周都被围住了,硬赶马走怕是会撞伤人啊。” “那就给我撞!” 魏氏气急:“谁敢拦着,撞死活该!” 车夫得了命令,也没办法,闭眼对着马屁就是一记猛鞭。 马儿吃痛嘶鸣,带着车子飞奔起来。 几个拦在车头的汉子被撞翻在地,马车疾驰而过,朝路边的窝棚冲去。 窝棚旁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正蹲着玩土,他的娘亲登时就吓傻了。 冲过来抱住孩子,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分毫。 眼看母子两个就要丧命于马蹄之下,周围的人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第19章 两全 “喜子!” 马蹄之下的母子刚好是那个高壮汉子的家人,此时再想去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懊悔之际,罗衣倩影从车厢内钻出。 用身上的飘带卷了一名围观农户手里的镰刀,手起刀落斩断了连接马车的绳索后,翻身跃上马背。 只见她双腿夹紧马腹,一手紧勒缰绳。 “吁!”地一声大喝。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稳稳落下,激荡起的尘土四下翻飞飘扬。 等众人撕破尘雾,就见孩童和妇女都安然无恙。 姜琼月拍拍手下马,回到马车跟前,把缰绳扔还给车夫对魏氏道。 “婆母没事吧?” 魏氏被疾驰后骤停的马车差点晃了出去,还一头磕在了车门上,疼得龇牙咧嘴。 “能没事吗?!” 她捂着额头钻出车厢,对着外面的农户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腌臜的蠢货,要公然谋害敕命夫人不成!” 农户们本来都义愤填膺,但人又是侯府夫人亲手救下的,一时有些为难。 你看我我看你之际,终究还是那位喜子的爹开口出声。 “夫人救了喜子和他娘,我大力这条命就是夫人的,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是这租子再涨一天,就要庄子上就要多一家人饿死,请夫人看在大家都是人生肉长的份上,给农户们一条活路吧。” 魏氏一听说来说去还是要减租,不耐烦道。 “又不是侯府一家要收租,你去满盛京城问问,哪家的佃户是只吃粮不需要交租的?” 农户们怨声载道,说着说着又要群情激奋起来,纷纷伸手想要将魏氏扯下马车来。 魏氏一边扒着车门僵持,一边瞪向姜琼月。 “你就这么干等着?快想办法呀!” 姜琼月挑了挑眉。 “儿媳已经将管家权交给了侯爷,私自做主恐怕...” “侯爷日理万机,哪顾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魏氏实在忍受不了这些人再继续拉扯自己的衣服了,大声对姜琼月说:“以后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做的主!” 她等的就是魏氏这句话。 “儿媳明白。” 说罢她站上车头,拿过车夫手中的马鞭冲着空中狠狠一甩。 “啪!”地一声脆响,震喝住了吵嚷的人群。 “各位请听我说一句!” 农户们一见是刚才救人的夫人说话了,慢慢安静了下来。 姜琼月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问道。 “你们庄头呢,叫过来,我要问话!”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绸衣的男人挤到了近前。 “见过夫人,小的姓贾,是这一片的庄头。” 姜琼月点点头,大致询问了一下最近庄子上的生息钱粮情况,然后思索了片刻才道。 “今年的租税就按去年的收,农户家里不够的,就由各自领头的庄头补齐。” 一句话落地,众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四嘴八舌地反对起来。 这里面主要是那些庄头们不干。 “这怎么行?夫人您不能为了救农户就逼死庄头吧!” “可不是嘛,我家有十几口子农户,全都补上我们家吃什么喝什么去啊?” “就是,夫人你可不能这么干啊!” “对,夫人三思啊!” 魏氏也觉得这么处理不好,刚要开口,就听姜琼月又是一鞭子甩了出去,震耳欲聋。 等四周安静下来后,姜琼月才又道。 “我说必须交粮食了吗?” 众人一阵大眼瞪小眼,这佃户交租不交粮食,还能交什么? 其中一名农户高声道:“交银钱我们更没有了啊!”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 “是啊,没有粮食更别提换银子了!” 姜琼月又道。 “粮食银子都没有,力气总有吧?” 见众人还似懂非懂,她不急不缓地解释。 “庄头除了要定期上缴粮食、禽畜、果菜还有现金银两作为本庄的生息外,还要承担指定派遣的公差劳役,我说的没错吧?” 说到公差劳役,几个叫嚷最欢的庄头顿时哑了。 姜琼月也是之前去魏家宴会的时候,听几位夫人念叨过。 说什么最近家里的庄头都养刁了,公差劳役都敢明逃,害得府上没少赔银子。 不然就是用银钱雇外地的劳工替家里的亲丁,完了还天天跟府上哭穷,真是烦不胜烦。 姜琼月回想前世侯府上也出过这样的事,心里便悄悄记下了,眼下略微试探,果然将他们的亏心事说了个正着。 她摆了摆手继续道。 “说这个不是为了惩罚你们,谁家也都有个体质不好的子侄,你们心疼主家能理解,只是外地的劳工价格虚高,一人一天就要一石粮食,比过庄子上农户一亩地要交的了。” “既然这样,你们何不雇自家农户公役呢?现在年节不好,地里没有那么多农活要做,与其让他们赋闲在家没吃没喝,不如出出力气,这样你们除了上缴的银钱还能剩下不少,拿出一份补交田租,一份发放工钱都能再有结余,侯府跟大家保证,对于这部分分文不取,算是体恤各位的如何?” 这话一出,庄头们琢磨过味来,用农户替代服役的亲丁和壮丁,可是能省下一笔不少的开销。 不过... “夫人说的可行,只是农户做农活自是没有问题,这公差...”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学呗!”姜琼月立刻高声问那些农户:“你们可愿听从庄头调遣安排?” 农户们一听减了田租还有钱赚,纷纷响应。 “愿听凭夫人吩咐!” 至此庄头和农户利益都有了保障,可谓是两全其美。 到别院落脚后,姜琼月立刻叫人端了水上来洗漱。 魏氏换下了满身是土的脏衣,这才抿了口茶水。 “早知道庄子上的人如此彪悍,老身就不亲自来了。” 还以为来了就能要到钱,白白糟了这一摊子罪。 姜琼月充耳不闻她的牢骚,倒是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送水来的丫头有些面熟。 “你叫什么名字?” 她将人叫住问道。 丫头立刻将脏水盆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向两人行了礼之后才说。 “奴婢出冬,见过老夫人,夫人。” 第20章 姨娘 庄子上的女子一般都是些农户或者庄头的家眷,即便有使唤丫头,说话做事也比不了侯府规矩。 可眼前这个女子却很有章法,洁面和净手的帕子都分别准备,一看就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 再加上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姜琼月当下了然。 用花朵的名称和别称命名,是侯府里的习惯(老祖宗院里的除外),这丫头是自家府里头的人。 魏氏将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也有印象。 孙婆子轻声在她耳边提醒:“回老夫人,夫人,出冬以前是侯爷的通房,因偷盗了二小姐屋里的东西,才被发落到庄子上来的。” 魏氏这才想起来:“是你啊,两年不见,倒还没忘了府里的规矩。” 出冬哪里敢忘。 自从到这庄子上她过的生不如死,不光起早贪黑干力气活,还吃不饱穿不暖。 听闻这次老夫人要过来收账,她将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银钱还有一些首饰变卖,跟庄头家的婆娘求来个伺候的机会。 就是希望主家能看在她伺候的好的份上,带回侯府,哪怕在灶上做个粗使的丫头呢,也比在这鬼地方累死强。 姜琼月听孙婆子说完,也记起了好像是有这样的事。 仔细看了看她,若有所思道。 “你可曾嫁过人了?” 出冬连忙摇头:“回夫人的话,没有府上的允许,奴婢不敢。” 她不是不敢,是不想。 毕竟见识过荣华富贵,怎么甘心一辈子窝在乡野。 姜琼月点点头,然后对魏氏说。 “婆母,出冬从小跟着侯爷,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本来也是要抬妾的,要不这次让她跟着一起回府伺候吧。” 出冬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欣喜若狂,“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夫人大恩大德,出冬没齿难忘!” 魏氏有些不乐意。 “不行,偷盗在可算是重罪,侯府岂能留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姨娘?” 姜琼月刚要说话,出冬一边磕头一边解释。 “老夫人出冬冤枉啊,当年二小姐丢了簪子,以为是奴婢所偷,但是后来在花园里又找到了,这事是花把势出来办事时告诉奴婢的,老夫人不信可以回府去问花把势,也可以问二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偷窃啊!” 说罢她抬头望向孙婆子。 这两年出冬也时不时地托花把势或者府上的婆子,给孙婆子稍去些零花,希望她能在魏氏面前帮她美言。 孙婆子看不上这点小钱,但现在一看出冬也许能就此翻身当姨娘,不如卖她个人情,于是对魏氏说。 “老夫人,出冬说的确有其事。” 魏氏皱了皱眉,瞧出冬来庄子上两年,除了肤色晒黑了不少,瘦了不少以外,模样还算端正。 又从小就跟着自己儿子,了解他的吃住喜好,伺候起来肯定要比旁人精细。 要是再能将其精力,从那小贱妇身上引开,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勉为其难地同意。 “琼月你带回去调教一下,要是再犯,就打断双手找人牙子发卖出去。” 说罢魏氏摆了摆手:“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婆母。” “是,老夫人。” 等让朝华给出冬洗漱完毕,换了身像样的衣裳,姜琼月瞧着她也终于顺眼了点。 出冬到了跟前,又直直地跪了下去。 “出冬多谢夫人知遇,日后一定做牛做马以报夫人恩之万一。” 姜琼月笑了笑。 “我又不是庄头,家里没地,要牛马做什么?” 她本来就貌美,一笑更是卿人倾城。 出冬一个女子都看得一愣,后觉得自己失礼,这才低下头去。 “夫人美貌,与侯爷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出冬自知不如,能继续伺候侯爷和夫人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再奢求位分。” 姜琼月点点头,不愧是打小选出来的通房,心思活络又会说话。 她托着着出冬的下巴,迫使其仰起头。 “既然已经许你做妾,就不必推辞,你要真想报答,就认真回答我几个问题。” 出冬连忙道:“夫人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琼月对出冬还是有几分提防,只问了问近几年侯爷有没有派人,或者自己来过庄子上,都做过些什么。 出冬思索再三,坚定地摇摇头。 如果侯爷来过,她怎么会在这里一等就是两年。 姜琼月多少有些失望。 既然谢玉宸没在这里,那便可能是在西山那边了。 不过找人这事本来就不容易,只能等等姜怀义那边的消息再做安排了。 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回城时那个名叫大力的农户给姜琼月硬塞了好多他妻子家乡的特产小菜。 姜琼月拗不过他,只能让朝华收着。 回到侯府之后,姜琼月让底下的人收拾了一个院子给出冬住,还给她赐了桃姓,成了侯府的桃姨娘。 桃姨娘倒也遵着自己的诺言,每天都去慈宁堂和拢香阁,给魏氏和姜琼月问安伺候,十分尽心尽力。 有一日迎面跟送药的廖碧儿撞上了,等她走了之后,才来到姜琼月面前。 姜琼月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问道。 “怎么了?” 桃姨娘用眼睛点了一下那药碗问道。 “妾身见夫人精神颇好,不像是身子有恙,是为调养身子,早日生下嫡子么?” “放肆。”朝华立刻护主:“夫人的事岂是你能随意过问的?” 她真搞不懂夫人主张带出冬回来干什么,这不是将侯爷的宠爱又分出去一份吗? 经过上次的事后,府上谁不知道夫人不易有孕。 虽说朝华自己知道是假的,但这人提起嫡子,不是故意恶心她家夫人嘛。 “朝华。” 姜琼月拦了拦:“桃姨娘若存了别的心思,就不会当面问我了。” 桃姨娘连忙点头称是。 “妾身不敢,只是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姜琼月端起碗往嘴边送去。 桃姨娘却上前阻拦:“依妾身看,夫人这药喝不得。” “哦?为什么?” 姜琼月确实有心试探桃姨娘。 虽然她将人接回来是想制衡一下廖碧儿,但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不难看出桃出冬聪明能干,如果能为她所用自然更好,至少不能将人推到对立面去。 桃姨娘别的不说,对姜琼月能救她逃出生天还是很感恩的,于是侃侃说道。 “妾身这几日在府里走动,与那姑娘见过几面,能感觉到她对妾身存有敌意,一个普通的女医为何会对妾身一个后院女人有敌意呢,想来或许是她与侯爷关系匪浅。” 她一边说着,一边压低声音。 “妾身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若她真对侯爷存了心思,夫人还是小心为上。” 姜琼月盯了她一会儿,快把人看毛了才开口。 “你如今也是侯爷的女人,那我是不是也要对你戒备几分?” 第21章 旧情 桃姨娘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认错。 “妾身多嘴,请夫人责罚。” 想到两年前自己还没被发配到庄子上,姜琼月刚刚入府。 那时的她没少因为不懂规矩挨魏氏的训斥,别说方姨娘,就连府上像她这样的通房丫头都不把姜琼月当一回事。 可如今,她却是切身感受到了这位主母的威仪。 姜琼月抬了抬手,让桃姨娘起身。 “抬举你回府是伺候侯爷的,若是执着粘酸吃醋的把戏将自己绕进去,别说到时候本夫人也帮不了你。” 她点到即止。 桃姨娘也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姜琼月话里的意思。 又寒暄了一会儿后,主动离开了。 连日来侯府上下为筹办赏花品诗会忙得是脚不沾地,倒是姜琼月院里难得清净。 晌午去给老祖宗问安回来,就见朝华脚步飞快地闷头猛跑。 差点就一头撞在姜琼月身上。 月临点点她的额头:“今儿个老祖宗还问起朝华有没有稳重一些,夫人帮你说了一车的好话,真是不禁夸。” 姜琼月笑笑,瞄了一眼她怀里的东西调侃。 “什么宝贝这么神秘,让你走路连人都不看?” 朝华看四下里没人这才露出一点,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隐约有些药味传来。 “夫人,是廖医女煎药时留下的药渣。” 想来是最近府上事多忙乱,一时不小心没处理干净。 姜琼月当即收起笑意:“全在这里?” 朝华摇摇头:“奴婢怕事后廖医女想起,再寻不到引起怀疑,只取了一少部分。” 姜琼月看了月临一眼。 “你瞧,总算是没有白夸。” 朝华也挠头笑笑,正要再说什么,就听有脚步声走近。 她连忙把东西揣回怀里,与月临一起站到姜琼月的身后。 姜琼月抬头看去,是桃姨娘抹着眼泪往这边过来。 桃姨娘没想到会在园子里碰到姜琼月,自觉失态,赶紧收住泪意,紧走了两步到近前来。 “妾身见过夫人。” “你这是打哪里来?” 姜琼月问。 “妾身刚刚去给老夫人问安,正要往夫人院里去呢。” 桃姨娘回答。 见姜琼月目光审视却不说话,桃姨娘便知道了她真正想听的是什么,原原本本地道来。 “妾身今日在老夫人那又见到了侯爷,想着借机请侯爷到院里坐坐,谁知侯爷不但不理,还与老夫人说妾身名字沾了桃字晦气,要将原本赏花会上的桃花全部换成迎春,妾身...” 说着说着,刚才那股委屈又冲了出来,忍不住掉了两滴清泪。 姜琼月思忖。 出冬是夹竹桃的别名,她本也是见赏花会将近,这才给了她一个桃姓,以她的聪明,该是能靠着花会做点什么的。 可如今看来,廖碧儿背后的动作比桃姨娘要快啊。 看她委屈的哭天抹泪,姜琼月让周围的婢女留在原地,自己则带着桃姨娘往廊子尽头的亭台走去。 “你在侯爷跟前伺候多年,一直得他宠爱,可想过为何这次回来他对你变了脸色?” 姜琼月先问。 桃姨娘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想必是妾身人老珠黄,再入不得侯爷的眼。” 姜琼月将自己手上的镯子退下来给桃姨娘带上,并且放在一起作比。 “以色事人,终是难逃色衰而爱驰,若就这点本事,就算让你做主母,也难保富贵傍身。” 桃姨娘怎会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 要是自己再不能叫侯爷另眼相看,只怕她怎么回到侯府,姜琼月就能让她怎么再滚出去。 她可不想再回到庄子上去,于是绞尽脑汁思考。 “是,是因为侯爷早心有所属?这才眼里容不下妾身,亦或是...” 突然她想起什么,对姜琼月道:“有人不想妾身伺候侯爷,所以从中作梗?” 姜琼月淡然一笑。 “别人做什么我们管不着也管不了...” 说着她拿过桃姨娘手里的帕子,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绣继续道。 “我记得侯爷以前有件长衣,上面绣的就是这种荣花纹。” 桃姨娘下意识回答。 “侯爷还是世子时妾身就贴身侍奉,是以很多长衣都是亲手缝制,夫人好记性。” 姜琼月点点头又道。 “侯爷念旧,以前的衣衫都留着,你可知该怎么做了?” 桃姨娘受了点拨恍然大悟。 “谢夫人指点,妾身自当好好服侍侯爷。” 仅仅过了半日。 谢时越的书案上就多了一道枇杷蜜饵,香气扑鼻。 他尝了一块,酥香软糯,一下勾起了儿时的回忆。 “这是谁拿来的?” 谢时越边吃边问,一会儿就见了底。 旁边的小厮说:“回侯爷,桃姨娘方才来过。” 出冬? 谢时越想起小时候父亲罚他跪祠堂不许吃饭,是出冬做了枇杷蜜饵偷偷给他送来。 后被看管的小厮看到禀告了父亲,还连累她也挨了一顿板子。 那丫头从小就跟着自己,伺候起来尽心尽力,可今日在母亲面前,自己还说出那样话惹她伤心,实在有些不该。 “桃姨娘如今住哪个院子?” 谢时越又问。 小厮想了想说:“好像是在佛堂旁边的青竹园。” 青竹园? 那里本来是请和尚过府念经或者做法事时,临时落脚的地方,哪有让姨娘住那里的。 “这么点事都安排不好,本侯迟早处置了小姜氏那个妒妇。” 说罢,谢时越让小厮端上没吃完的蜜饯,就往青竹园去了。 桃姨娘刚在屋中坐定,就听到侯爷朝自己的院子来的消息。 当即觉得自家主母真是神机妙算,稍一指点,比得过她三邀四请,连忙收拾了一番才出门迎接。 “妾身见过侯爷。” 谢时越这才好好看了看出冬。 她还是喜欢以前当丫鬟时穿的藕粉色,一席笼纱的长裙,在初春这个季节,未免显得有些单薄。 “小姜氏让你住在这里,连厚衣也没给你留吗?” 谢时越问。 桃姨娘立刻解释。 “不关夫人的事,是妾身想要住在这青竹园的,妾身自知能回到侯府已经是三生有幸,不敢奢求再像从前一样侍奉侯爷左右,想起以前得闲同侯爷来这里肆意玩耍,累了就仰头观星是多么惬意,妾身惟愿余生抱着这份回忆,就很知足了。” “至于厚衣夫人给妾身准备了好几套,是妾身嫌繁重,还是换回以前的衣衫自在。” 谢时越经她一说,也回忆起年少时的自由自在。 两人回到屋中谈天说地,直到暮色降临。 烛光照美人,谢时越情动,欲今晚就歇在青竹园。 可桃姨娘却一脸羞红和尴尬。 “今日身子不方便,出冬就不留侯爷了。” 第22章 信任 刚抬的姨娘但凡要是服侍了主子,第二天都需要向主母敬一杯妾室茶。 这天桃姨娘一大早送走了谢时越,就等候在拢香阁的外间等候。 姜琼月起身后看到桃姨娘并不意外,算算从上次与她在园中碰到到现在,又过去了几日,要是不来才是怪事。 谢时越到底喜欢哪个女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对他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桃姨娘恭恭敬敬给姜琼月敬了茶。 月临将一副上好的翠玉耳环递给桃姨娘。 看样子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桃姨娘心有感激,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妾身感念夫人大恩大德。” 她家主母不仅教她如何争取侯爷宠爱,还如此信任地早就备好了礼物。 幸亏自己以前没有得罪过夫人,不然现在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姜琼月示意她不用多礼,又让朝华端上来一碗汤药。 桃姨娘先是一愣,片刻还是接过来一滴不剩地喝了。 “你就不问问我给你的是什么药?” 姜琼月问道。 桃姨娘一脸归顺:“妾身能回到侯府已经承了夫人莫大恩典,不敢奢望再有子嗣。” 姜琼月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让朝华将包好的药一并给了桃姨娘身边的丫头。 “拢香阁里忙不开,这养身安胎的药还是你带回自己院里煎服吧。” “这些...”桃姨娘不敢置信:“夫人给妾身喝的不是避子汤?” 姜琼月不答反问:“怎么难道你希望喝的是避子汤?” “不不不,妾身...” 桃姨娘感觉富贵已经稳稳落到自己头上,还有些飘飘然。 “妾身只是,只是觉得一切都太快了。” 姜琼月看看窗外桃花已然盛开。 不,要让谢家人得到报应,眼下的进展还是太慢了。 —— 到了赏花品诗会这天,永平侯府热闹非常。 就如同之前谢时越计划的那样,今日到场的多是世家清流,或者书香大儒之后,王侯贵胄只是少数。 同时为了帮谢玉宏造足声势,早日请封世子,连同这些清流大儒的家眷也在受邀之列。 只等着一会儿论诗开始,他们就能前堂后院一起发力,好好的出这个风头。 姜琼月之前参加魏家寿宴,与几位世家的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带着桃姨娘和谢玉嫣寒暄引见。 没过一会儿,就看朝华在门边拼命向自己使眼色。 姜琼月脱身出来,听她耳语了一阵,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激动。 “真的?你可听清楚了?她真是这么同人说的?” 朝华点头如捣蒜。 “不能再清楚了夫人,廖碧儿确实让那人回去好好询问,宸哥儿之前的功课读了哪些,老祖宗又留了什么课业检查,问到之后再将消息送回来...” 说到这里朝华眼里也有泪光。 “夫人,嫡少爷没死,他还活着!” 姜琼月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廖碧儿身在侯府,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子底下不便向外传递消息,所以肯定会趁着赏花会有所动作,果不其然被她抓住了狐狸尾巴。 只要人还活着,就是拼了这条命她也要找到长姐的亲生骨肉。 顾不得压低声音,姜琼月忙叫朝华去将那人的音容样貌通知姜怀义。 谁知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 “只记得老六,不记得我了?” 姜琼月回头,就看见同姜怀义一同向自己走来的,还有一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男人。 “四哥...” 今日赏花论诗,也算是她为数不多可以邀请自家人上门相见的机会。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不苟言笑如同冷面包公一样的四哥姜怀礼,也会出现在这里。 前世姜怀礼最高做到了锦衣卫镇抚使的位置,曾经在温寂手下任职。 后来温寂归隐山林指挥权旁落,姜怀礼被举报贪赃枉法,押解入狱,最终在牢里畏罪自尽。 死的那天刚好是姜舒云的生辰。 姜琼月只觉得恍若隔世,忽略了姜怀义此时挤眉弄眼的表情。 “四哥,你怎么会来?” 姜怀礼扳着脸:“我再不来,你跟老六还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 啊? 姜琼月看看背手望天的姜怀义。 “姜老六,你干什么了让四哥这么生气?” 姜怀义一脸还不是因为你的样子。 “我干什么?我还不是听你的满世界去找什么男孩儿,最好还是有点毛病的,七八岁的,我说小七呀,你不能生这个六哥我也痛心,但是你不能想着拿别人家的孩子代替啊,拐卖那可是犯国法的,长姐留下的宸哥儿那也是咱们姜家的骨肉啊,你不能因为她不是你自己生的就...唔...” 姜琼月捂住他胡言乱语的嘴。 真是服了这个老六。 姜怀礼听见姜老六口无遮拦拿姜琼月不能生说事,也皱眉叹息。 “你六哥他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当然希望你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但国法不可犯,你若一意孤行,别怪四哥亲手...” “四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琼月打断他的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信不信我?” 姜琼月虽说不如长姐姜舒云端庄贤淑,小时候也确实闯过不少祸,但也是姜怀礼从小看着长大的。 姜家的儿女,从来没有在大是大非上出过一点差错。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道:“那是自然。” 姜琼月欣慰,不光是因为姜怀礼对自己的信任。 也是坚信这样一个刚正不阿,不惜大义灭亲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己之私贪赃呢? “既然如此,等找到那人之后,四哥一见便知原委。” 今生她一定要用栽赃之人的血,洗刷四哥上一世的冤屈。 看着姜琼月笃定的目光,姜怀礼知道这次不仅没有劝住这两人,恐怕他还得亲自往西山跑一趟了。 这里始终是内院,姜怀礼和姜怀义两个外男不便多留。 刚想离开,就听有小厮高声传达。 “论诗稍后正式开始,请各位夫人小姐移步后花园!” 侯府后院花园正中是一个圆形台子,围绕圆台四周设置了不少雅座。 为了方便家眷参与,雅座之间都有屏风隔开,每席还配有不同的花草盆栽,布置得相当风流雅致。 姜琼月和桃姨娘等女眷到场之时,斗诗讲义已经宣布开始。 谢吟的身影也在其中,珏珏玉立如修竹。 他今日穿了一件鹤青色长袍,头发乌黑如墨只用一根玉簪固定,人略显清瘦,但更称得其温润文雅的书生气十足。 那双灿如漆星眼眸在姜琼月身影出现的那一刻,莫名升起一股狂热。 不过与那灼热的目光相对之际,姜琼月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始终觉得那晚谢南洲还是发现了什么,只是没有挑明而已。 第23章 论诗 圆台上即为论诗会的主场。 等到姜琼月与桃姨娘、方姨娘还有谢玉嫣一起,在以桃花为配花的席间落座之时,台上已经决出了一轮的落败者,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品花我明白,诗是怎么个论法啊?” 姜琼月从小参加的武斗不少,但是文决这还是头一次见,不明白规则。 月临小声给几人讲解。 所谓论诗,就是先敲定一个主题,然后让参与者挑选一首契合主题的诗品鉴。 可以是自己的作品,也可以是他们所喜欢的其他诗人的作品。 从字形、韵味、意境、赋情等方面加以解释和评价,供三位学识渊博的大儒品评,在座所有人都可以参与投票。 谁讲得好,获得最多人认同,即为胜出。 例如今天的主题就是“花”,先叫人将在场所有的花名写在纸条上,全部放在一个锦盒中由专人发放。 参与者根据花名题目,然后选诗参评。 最终获胜的花名,连同摆有一样配花的雅座,都能有个彩头。 谢吟原本出席只是为了拜谢当年开蒙的恩师,天鸿书院的院士杨文信大儒。 可看见分发到自己手里的号牌上写着的是一个“桃”字,正好与姜琼月所坐的席位对应。 鬼使神差地竟也来在了台上。 在他对面的是礼部郎中杜明之子,杜修杜明哲,拿到的是“杏花”。 两人开始就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斗得难解难分,直叫台下的众人也听了个过瘾。 桃姨娘在姜琼月耳边说。 “以前只听别人说府上的二爷是少年天才,今天一见,真是惊才艳艳,名不虚传啊。” 对于谢南洲的才学,姜琼月是绝对信服的。 不然也不可能日后位列三公,成为大央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 只是她记得前世这位爷最是擅长韬光养晦,因为在读书成绩优秀被院士夸奖,惹得谢时越母子不悦,连学都辞了,关起门来自己苦读。 像这种出风头的场合更是敬而远之,怎么这回竟一反常态呢? 正想着,台下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欢呼声。 杜明哲显然已经落败,但是心中还有些不服。 “要不是拿到杏花这种轻浮缭乱的题,我不可能输给你。” 谢吟捡起被他扔在台上的花苞,拖在手掌之间。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杏也同幸,乃福运之意,是你自己将眼光专注在出墙的红杏伤风败俗之上,才会限制了思路。” 杜明哲闻言也是心服口服,拱手做礼。 “在下才疏学浅,受教了。” 评审的先生大儒相视而笑,台下众人也纷纷点头。 主评人杨文信走上台来。 他德高望重,在场的读书人有一半是出自天鸿书院,都起身作揖。 “若是再没人上台,那这半场的胜者就非永平侯府的二公子莫属了。” 论诗会分为上下两场,大人比试完就轮到各家的小公子了。 廖碧儿偷偷远望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谢玉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早就安排谢玉宏提前背好诗文和注解,又在论诗会这天,叫下人分发特定的花名给他,只等着下半场开始,绝对能在众多少爷公子中拔得头筹。 就算万一没能获得第一名,在场这么多名家大儒,要是能看中宏儿教他读书,以他们的名声威望,儿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就当廖碧儿以为儿子马上就要大放异彩的时候,谢时越却突然大步跨上台。 “久闻二弟才高八斗,今天为兄就来会上一会。” 谢南洲眸子眯了眯,余光扫向桃花盛开处。 “兄长请。” 姜琼月拄着腮帮子听了半天,她觉得谢时越所说的东西,跟前面那些公子说的不太一样,好像要更加... 耳熟能详一点! 简单点说就是都听过。 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正常,但是姜琼月出了名的对诗词歌赋不感冒,要是连她都听过的诗,那跟顺口溜和歇后语也差不了多少了。 但如今听谢时越在论诗会上说出来,未免让人有些笑掉大牙。 这个草包,说纨绔都抬举他了。 在场人也听出味儿来,互相掩面而笑。 但廖碧儿却笑不出来,因为谢时越在台上说的,就是她让先生给谢玉宏准备的说辞!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谢时越语出“惊”人,谢南洲侃侃对答,胜败早已经在人心,我们这位永平侯却还在坚持。 真是应了那句话,蠢而不自知。 杨文信终于听不下去了,主张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辩。 谢时越脸色铁青,看着谢南洲手持桃花酿往姜琼月的席间走去。 姜琼月老远就闻到了酒香味,盯着谢南洲手里的酒壶咽了口口水。 她是小酒虫这件事只有姜家自己人知道。 嫁人后唯恐会被婆家说是没规矩,就很少沾了。 如今谢南洲将好酒递到了她手心上,明知道应该推拒却还有点舍不得。 谢吟将她的小动作全部收进眼底,薄唇轻抿,掩盖住了浅浅的笑意。 “我身子不好,恐糟践了这美酒佳酿,不如就请嫂嫂...” 他一边说,突然将递酒壶的方向一转,稳稳放在了桃姨娘的面前。 “还有二位姨娘代为品尝吧。” 桃姨娘是个会来事的,起身谢礼后,拿起酒壶给几人的杯中都添上一点。 姜琼月酒虫发作,当即端起杯子就抿了一口。 果然好酒! 她一口杜康下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谢南洲已经走远,回头跟朝华念叨。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 第24章 丢脸 终于轮到下半场小公子少爷们登场的时候。 谢玉宏刚要起身,却被身边的小厮拦住,还没说话,就听天鸿书院一名教书先生率先开口。 “永平侯府的玉宸小爷年纪轻轻,已经有大才之像,宸哥儿还不快上来,见过诸位先生和院士。” 这位先生之前接了廖碧儿的银两,打的是先声夺人的用意。 先在众人面前吹捧一番,然后再由谢玉宏当众背出作弊的诗词和注解。 一般还没开蒙的孩童能背诗就已经不错了,若是再能分析上一二,即便是句子普通些,也能叫人刮目相看。 可如今谢时越已经把准备的全都说了,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不算,还丢了脸。 这下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谢玉宏也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前世多亏了姜琼月教管严厉,每天衣不解带地陪读,后来又运气好押中了题,才有了些许成绩。 可重生回来,除了进府那天,姜琼月连面都没见谢玉宏几次,直接放养。 更别提帮他找开蒙先生,督促他读书了。 他娘之前让背的那些诗,他连读都没读顺。 只知道上台就能被人夸奖,听见先生叫他,一推身边的小厮,站上圆台。 “宏儿...” 廖碧儿快把手里的锦帕揉碎了,想叫他下来却担心太过明显惹人怀疑,只能干着急。 结果已在预料当中。 谢玉宏上去不但没有得到在座世家大儒的青睐,反而是词不达意,磕磕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 在座宾客或是嗤笑,或是揶揄,一时间议论纷纷。 “就这还好意思说是大才之像?真是不知所谓。” “然也,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谢侯爷那样的爹,小少爷有样学样也不奇怪啊~” “请帖写的文绉绉的,还真以为永平侯府除了谢南洲,侯爷文采也不错呢,现在看来指不定是叫谁代笔的。” “说的正是,早知道是这般情景,在下不来也罢。” “我也是,有这时间不如多读两本圣贤书了。” 儿子孙子接连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魏氏第一个坐不住了。 可今天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她作为后宅妇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真叫一个把脸面叫人按在地上摩擦。 她所幸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起身离席。 桃姨娘只知道谢玉宸是姜琼月长姐的儿子,原本以为她也会跟魏氏老夫人一样,担心生气脸色不好看。 但余光看过去发现,自家主母心思全在二爷送来的桃花酿上。 一杯接一杯喝得是悠然自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她不禁暗自琢磨。 听说姜氏两姐妹的感情很好,怎么这小姜氏见又是侄子又是嫡子的宸哥儿丢脸,竟然一点都不着急? 姜琼月心说该着急的是魏氏母子和廖碧儿。 而且算算时间,她准备给自家侯爷的另外一份大礼,应该也快到了。 现场的吵吵嚷嚷,还是杨文信先站了出来。 他摇头对谢玉宏道。 “少年自当扶摇上,揽星衔月逐日光,追逐功名没有错,但是不应投机取巧,回去要多用功才是啊。” 谢玉宏到底只是个孩子,不明白当中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娘亲骗了他,说好的夸奖变成了嘲笑,怨念地看了一眼廖碧儿的方向,哭着往自己院里跑去。 作为品花论诗会的邀请人,谢时越这时候也没有脸面再待下去。 刚想离开,就见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禀告。 “侯爷侯爷不好了,酒楼花房还有材器店那些要债的,都追上门来了!” “什么?” 谢时越顿时觉得头脑有些发蒙。 一个踉跄,幸亏有小厮扶着,这才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他才气急败坏地问。 “他们怎么会来?” 小厮也一脸懵逼。 “不知道啊,他们好像是商量好似的,一起堵在门口,不给钱就赖着不走,府上还有那么多客人,侯爷咱们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谢时越仗着自己从姜琼月那拿回了管家权,只顾着要把大会办的体面奢侈。 花卉茶盏果子甜点都挑最贵最好的买,等到要结账的时候,下人说账上提不出来现钱,谢时越才开始有些急躁。 但后来一想反正姜琼月有钱,购置的东西先记在侯府的名下,等到大会办完,再让她去结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精心准备的赏花论诗,让谢南洲那个贱种出了风头,自己和儿子颜面扫地不算,还被追债上门。 不能让这些杂碎惊扰了在场的客人。 谢时越随手给了小厮一个嘴巴。 “多带点护院给他们哄走!” 姜琼月看着眼前的场面,心说乱吧,闹得越乱越好。 这样也不枉费她叫人透出信儿去,告诉那几位掌柜,说侯府今天会结清为准备赏花论诗会留下的所有欠账。 他能阻止那些要账的人进来,却不能拦着在场的人出去。 她捡起桌上的果核,丢到隔壁姜老六头上。 “哎哟...” 姜怀义抬头看见是姜琼月干的好事,正要发作,却听她清清越越的嗓音传来。 “六哥,酒也吃了花也看了,是不是该启程回府了?” 这大冤种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姜怀礼站起身来对着谢时越一拱手。 “多谢侯府盛情招待,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他这一走,在座的不少人也跟着往外面走去。 姜琼月跟桃姨娘一挑眉。 “走,我们也跟去看看热闹。” 宾客乌泱泱的一起离府,等候在门口外边的掌柜们来了劲头。 其中有个身形高壮,看起来像是庄家农户的汉子趁机拱火。 “我大力说什么来着,那侯府是要脸面的人,你们直接上门结钱不比坐在屋里等消息来的快啊,看,出来人了,快去快去啊,先开口的先结啊!” 掌柜们一听,纷纷涌上前来。 各位贵人都是出门特意找人清路的主儿,哪受过这罪,见去路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气道。 “你们是什么人!在侯府门口聚众闹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25章 算账 掌柜们被拖了很久的账,本来就有所不满。 被当面这么一怼,都来了怨气,心说在场这么多人看着,侯府也不能不讲理吧,于是一个推着一个上前。 “我们没有闹事,要是都跟永平侯府一样买东西不给钱,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话音刚落,小厮领着护院姗姗来迟。 掌柜的看见来人一个个都手持刀枪棍棒,当时就不干了。 “怎么怎么,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你们目无王法了不成!” 永平侯府为办这次大会那是大张旗鼓,盛京的百姓也是大多有所耳闻。 估摸着谢家此后没准以后在盛京声名鹊起,如今一见被人上门要债,都嗤之以鼻。 “没钱办什么斗诗会啊,打肿脸充胖子。” “说的是啊,这家之前还派人上我们家铺子瞧过摆件呢,幸亏没看上,要不我家老爷一大把年纪,也得跟着来受这份罪。” “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能买东西不给钱啊,让他出来拿钱!” “对!叫永平侯出来!” “说的对!欠债还钱!欠债还钱!” 姜琼月来到门前,看到百姓们跳着脚的骂街心里一阵痛快。 谢时越不是想要名声吗?这次就让他出名出个够。 姜怀礼走在人群中被百姓认出来,被拦住了脚步。 “姜副使,姜大人!侯府仗势欺人,您可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姜怀礼一向眼里不揉沙子,他一个眼神,就让侯府的护院不敢再向前一步。 只是小七那边... 姜琼月看懂了四哥眼中的为难,身为一府主母,该轮到她出面了。 “侯府的棍棒是打恶人的,不该向着乡亲父老,你们退下!” 她高声断喝,从人群中迈步出门。 一身梅染长裙被青色腰封分作两节,衬得其美艳中透了丝英挺。 盛京的百姓多有不识,指指点点。 “你是何人,偌大侯府就让一个女人出来说话?” 姜琼月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 世人皆出生于女子的长裙之下,却不允许她们裙角飞扬。 今天她就好好正一正他们这颗歪心。 “我是信国公姜烨幺女,也是永平侯之妻,侯府在各位掌柜那里欠了银子要断案,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当诸位的被告。” 姜怀义一听也不干了。 侯府坏事凭什么让他妹子背锅? 正要帮腔却被姜怀礼拉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姜琼月递给两人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百姓们见这是侯府主母不屑一顾,但听闻是她爹是信国公,心里升起一番敬意。 姜家武将世家,满门忠烈。 先皇在时盛京遭戎羌大军突袭围困,是姜家儿郎带领黑甲军团守城迎敌,以杀止杀,保住了一城百姓的性命。 战后又不管自家折损,先帮周遭的流民建立起临时落脚的草棚。 放眼盛京乃至黄河以北,提到姜家不少人都会心存感激和敬重。 各位掌柜此时面面相觑,想开口问责又碍于信国公的面子。 “咳咳。” 农户大力看自家主母给信号,当即站出来。 “各位掌柜你们别怕呀,姜家人是非分明,要是侯府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主母肯定不会包庇,而且这不是还有姜大人在,你们放心大胆地去说!” 有了这番鼓励,茶铺的老板先开口了。 “夫人,不是我们蛮横无理,自古以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规矩,小的念在侯府勋贵,行方便让人先拿走了,但一来二去十来天,论诗会都结束了,还没结账...” “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实在是周转不开啊。” “是啊,是啊...” 他一言道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姜琼月闻言沉思:“确定是侯府的人?不会有人冒充吧?” 其中一个掌柜指着门口带头的那个小厮说。 “当初来要茶点的是他,是侯府的人没错!” “来我家的也是他!”另一个掌柜也附和。 “到我家挑缎子的是一位姑娘,不过有侯爷亲自陪同,不会有错!” 缎子庄的掌柜看姜琼月的眼神中还有些疑惑,嘟囔道:“侯爷同那女子举止亲昵,小妇人还以为是府上的夫人,今日一见主母...” 后面的话她就是不说,在场的人也都能明白。 什么夫人,八成就是个姨娘贱妾,或者干脆是个不要脸的外室。 见顺便踩了廖碧儿一脚,姜琼月心说这可真是意外收获。 “罪名”已经坐实,也该请正主出场了。 姜琼月提了那个小厮道:“去请侯爷出来。” 打脸嘛,还是得本人来才痛快。 小厮惊惧万分:“夫人三思啊,侯爷最是看中脸面,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放肆!” 姜琼月怒目呵斥:“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 说罢扯下他的腰带,当软鞭抽了过去。 小厮被抽得脸都肿了起来,缓过来提着裤子,被朝华带着往院里跑去。 不一会儿,谢时越黑着脸来在众人面前。 姜琼月这贱人,竟然稍话说如果自己不出来,对方可能会对簿公堂让衙门派人来押。 他可以丢脸,但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在衙门留下污点,日后的官运怕是就废了。 只是面对着在场的宾客还有百姓,谢时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琼月是无所谓,人来了就好,认错的事嘛,她可以代劳。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侯爷事忙,但也知拖延诸位的账款确实不对,既然诸位掌柜今日来了,就请报上未付的货款,侯府承诺当面清算!” 清算? 谢时越两眼一黑,账上总共不过几十两银子,一家都不够还让他怎么清算? 小姜氏这是逼他开自己的私库还债啊。 这一会儿的功夫,掌柜的们你一眼我一语地开始报价。 “果子茶点八十两!” “今年新茶六十两!” “绸缎娟绣九十两!” “实木摆件二百两!” “花枝花木五百两!” “还有我的...” “我家也有!” 林林总总算下来,这次侯府为了赏花斗诗会所花费的不下一千两白银。 谢时越私库倒是有,但他不能就这么当这个冤大头,得想办法让小姜氏接盘出钱! 第26章 退婚 “未付账单总计一千二百八十三两白银,账目明细请侯爷过目。” 月临早就听从姜琼月的吩咐,将掌柜们报上来的数目,统计整理写了下来,递到了谢时越的面前。 谢时越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计较银两多少,满脑子都是不能自己付这个钱。 他装模作样地接过账单明细,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府上公账本该是你一府主母的职责,既然数目已经核对无误,去把对牌钥匙领回来,自行处理就是了。” 一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姜琼月看着谢时越理所应当的表情,怒极反笑。 公账上有没有钱他比自己清楚,这个时候把对牌还回来,不就是摆明让她用自己的嫁妆还账嘛。 这种当面甩锅的事亏他做的出来! 不过谢时越这一招确实阴险,就算姜琼月现在说之前不是自己管账,在场的人也不会相信。 说不定还会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处,这才被收了对牌和管家权。 原以为谢时越至少会隐瞒一下公账没钱的事,保全一下侯府的脸面。 现在看来他是真不怕自己把底全都捅漏啊。 “侯爷...” “长兄。” 就在姜琼月打算豁出去,今天就当众揭侯府的老底时,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犹如山涧泉水潺潺,冷沁中透着清越。 谢吟拨开人群,缓步走向前,却在靠近自己的地方停了下来。 竹露清氛连带着隐隐的药香钻入口鼻,竟让方才那颗因气急有些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现在不是跟侯府鱼死网破的时候。 姜琼月正想着,就听谢南洲再次开口。 “常喝的药没有了,听下人说近日来是长兄在管公账,可否允愚弟再去抓些回来?算预支月例也好。” 轻飘飘一句话,表面上是诉说请求,但字里行间既说明了管账的是谢时越本人,又用借支隐喻了自己平时遭遇的不公。 四两拨千斤。 连姜琼月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好手段。 只是... 她头一次目无旁人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 他以前可不是个会管别人闲事的性子啊。 两人各怀心思等待着谢时越的爆发,人群却先一步因为谢吟的话而沸腾。 “这是侯府的二爷吧,沦落到要跟大哥家讨要买药的钱?真是不可思议。” “要我说高门大户里腌臜事多,谢二爷翩翩公子,背地里竟然被这样欺负,可怜可惜啊。” “这家侯爷也奇怪,明明账本在自己手里,却让主母解决,莫不是...” “莫不是偌大一个永平侯府竟然没钱?” 众人心里明镜一般,只有一个缺心眼的嘴上没把门,直接当面秃噜了出来。 “休要胡言!” 这还是谢吟头一次高声说话。 他义正言辞:“此前长嫂持家,侯府各院月例一直都按时发放,你说我侯府公账无银,那之前的月例难道都是嫂嫂她从自己嫁妆里出的不成?” “这话说得就过分了,堂堂侯府,怎么好意思用媳妇儿的嫁妆呢。” “就是就是,一般人家都不会做这种事,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谢时越捏着拳头,脸色由红变紫,由紫转青。 最终实在听不下去了,恨不得将后糟牙都咬碎。 “去支银子,给他们!” 小厮肿着脸,不大确定地低声询问。 “支...侯爷私库的银子吗?” 谢时越一把扯下自己私库的钥匙丢在他脸上。 “哪有钱上哪支!” “那二爷的药钱用不用也一并...” “滚!” —— 尘埃落定,日暮西垂。 姜琼月坐在拢香阁的书案前,对着那本《快雪时晴帖》愣神儿。 白天里谢南洲的表现太奇怪了。 加上那晚,他话里话外露出来的试探之意,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难道自己重生后的言行与之前大相径庭,让他怀疑了? 可就算是有所怀疑,他应当也不会想到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上吧。 不管他如何揣测自己,引起了谢吟的注意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那可是未来的首辅权臣,头脑和城府都不是她所能比拟的,要是友军还好,如若不然,那复仇谢家的路上,她就要多一个相当棘手的敌人了。 思来想去,姜琼月还是决定冒险去碰碰谢南洲。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行动,李家的退婚帖来的更快。 这天清早,姜琼月被魏氏着急忙慌地找来慈宁堂。 进门就看到谢玉娇跪在厅里,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婆母,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魏氏气得不轻,直接一指地上的谢玉娇。 “你让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自己说说都干了什么蠢事!” 姜琼月把目光移向谢玉娇。 谢玉娇抽搭半天,才算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完整说了一番。 原来自从跟李家定亲之后,她一直托人给那李玉稍送书信,以表倾慕之情。 开始李玉还客气回信,但字里行间的语气并不热络。 谢玉娇却觉得两人情投意合,今天送个锦帕,明天绣个香囊,恨不能天天与之柔情蜜意。 李玉自觉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不合礼法,又享受这种被女子倾慕追逐的快感,便没有明确拒绝。 论诗会当日,谢玉娇竟然大胆私下里去幽会李玉。 就在两人拉扯不清之时,被其他府上的公子撞破,传到了李母耳朵里。 李母早就风闻侯府内宅不太平,主母死了娶了人家小女儿做继室,三年无所出又带回来个不清不白的女医进府。 加上论诗会让永平侯府在整个盛京都出了名。 侯爷是草包,欠债不还被人追上门讨要。 这种人家的女儿别说娶进门当主母了,就是做妾她也不要! 一家人略一商议,直接送了退婚书来。 谢玉娇更是不争气,听到这个消息直接跑到人家府上要见李玉,被丫鬟婆子几句话怼回来后,只能来找魏氏哭诉了。 姜琼月听完,不由打心底要给谢玉娇拍手叫好了。 要说李府退婚是在她的算计之内,那谢玉娇上门可真是白送她的意外之喜了。 第27章 谋划 谢玉娇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她怎么可能眼看着谋求来的好婚事就此作罢。 即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跟姜琼月说好话。 “娇儿跟那李家玉郎是两情相悦的,定是他家老太太从中作梗,此事若是母亲肯出面,一定还有回转的余地!母亲,你帮帮娇儿吧。” 姜琼月瞥了一眼魏氏的脸色,心思转了转。 “起来说话吧。” 谢玉娇这才半是可怜,半是委屈地起身。 不过也不敢落座,只是装作乖巧地站在一旁。 “婆母,依儿媳看此事...” “你不用说了!” 魏氏赫然打断了姜琼月的话。 “人家既然已经送了退婚书来,再纠结不清反而显得侯府小家子气,退就退了!” 谢玉娇傻眼。 什么?退就退了?那她怎么办? “祖母,要是跟李家玉郎退了婚,孙女儿日后还哪有脸面见人啊?” 魏氏没好气道:“现在知道没脸见人,早干什么去了?来人!” 她现在看见谢玉娇就心烦。 “把她带回自己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祖母!” 难道魏氏叫小姜氏来,不是让她出面去李家说和吗? 谢玉娇顿感晴天霹雳,脑筋一片发蒙,只能放声哭嚎。 “祖母你不能这么对娇儿啊,祖母!我可是你的亲孙女!” 魏氏一直等听不见哭声才冷哼一句。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姜琼月知道她不仅骂得是谢玉娇,更是廖碧儿。 “既然不是为了李家,那婆母找儿媳前来是...” 魏氏叫孙婆子将一摞帖子在桌上排开。 “这是我这两日相看的人家,你挑一个顺眼的,赶紧把她嫁出去,时间拖得越长,对侯府名声越是有损。” 侯府现在不说声名狼藉也差不多了,魏氏可不能允许谢玉娇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 姜琼月大概扫了一眼那些人家,外地的富商居多。 这是看谢玉娇嫁不了李家,想趁流言蜚语没传的更远之前,借机多要点聘礼呗。 说到底侯府是勋贵人家,即便是庶女,那些商贾为了搭上官家的大船,也是愿意出大价钱求娶的。 她不想沾这档子事脏了手,于是对魏氏道。 “全凭婆母做主。” 魏氏其实心里也早有了主意,束宁乡下一家出价最高,从那叠帖子中抽出一本给了孙婆子。 “那就这家吧,过两天让媒人说个日子,你去安排吧。” 说完她又对姜琼月说。 “最近府上出了太多事,我想着去普华寺上个香,你收拾收拾明日与我一同前去。” 有姜琼月在,香火钱就不用她来给了。 姜琼月岂会不知她的打算,刚想拒绝,开口时却应承了下来。 “是,婆母。” 廖碧儿和谢玉娇母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不给离府给她们创造机会,她们又怎么能自作自受,把自己玩死呢? 谢玉娇被带回院子,关在屋子里是又砸又骂。 哭累了安静下来,才听见后窗被人轻轻叩响。 “是谁?” 谢玉娇来到窗前。 “娇儿,是娘。” 推开小窗,廖碧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娘!”谢玉娇更委屈了:“祖母要给娇儿退婚,娇儿,娇儿...” 廖碧儿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娇儿别怕,魏氏也好小姜氏也好,她们不管你的死活,娘还能不管?” 要知道谢玉娇嫁去李家,不但能给她这个当娘的荣华富贵,更能为以后儿子谢玉宏官场铺路,绝对不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谢玉娇惊喜:“娘,你有办法?” 廖碧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她擦了擦谢玉娇哭花的脸,又伸手将其鬓边的发丝别在耳后。 “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娇姐儿有容有貌,就不信那李玉还能是柳下惠不成。” “什么意思?” 谢玉娇不明白。 “你只管跟着老太婆去上香,剩下的交给娘。” 姜琼月午睡了一会儿刚起,朝华就窜了进来。 “夫人您说的一点不错,那廖碧儿果然找理由出府了。” 揉揉还有些酸涩的眼睛,姜琼月抿了一口月临递过来的清茶才问。 “她都去了什么地方?” 提到这个,朝华更是对自家夫人佩服地五体投地。 “也与夫人料想的差不多,她在城中兜了个圈子,然后去了西北角一家药材铺子。” “都拿了什么药材?” 姜琼月又问。 “咱们的人只跟到了铺子外,没办法进门...” 朝华神情有些可惜。 “不过大力他等廖碧儿出来后,上去撞散了她的药包,趁乱抓了一把洒在地上的碎药,夫人您看。” 她一边说,一边摊开一块麻布。 上面躺着一些看不出原型的碎药渣,看得出来沾的灰土被仔细清理过。 姜琼月感叹这大力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做起事情来胆大心细,是个可用之人。 她不懂药理,完整的药材放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更别说这碎的连药材它妈都不认识的了。 但姜琼月了解廖碧儿。 前世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十年,足够她摸清一个人的脾气秉性。 只是那时她偏听偏信,错把真心喂了白眼狼。 现在想想廖碧儿的手段无非就那些,想要保住谢玉娇的婚事,只能从李玉身上下手。 她再一次低头看看那些碎药,难道是... “夫人...” 外头小丫头来报:“二爷来了。” 谢吟? 姜琼月有些措手不及。 自己没去找他,他倒先来了。 “请。” 她简单整理了下衣装,来在外间的小厅。 “二郎怎么今日得空过来,有事?” 面对谢南洲,姜琼月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懈怠。 谢南洲清俊的脸上挂着三分笑意,与一惯的疏离不同。 他将手中的小坛子提起,说话慢条斯理。 “论诗那日见嫂嫂颇喜欢那桃花酿,愚弟闲来无事,将府上的桃花收了些,配以糯米酵后,特送来嫂嫂品尝。” 这时别说朝华和月临了,就连姜琼月都张大了嘴巴。 “二郎还会酿酒?” 谢南洲浅笑,容色更盛满园春光。 “愚弟手笨,不知嫂嫂可否赏脸?” 第28章 上香 小酒坛只用荷叶封口,酒香随着谢吟缓缓的动作溢了出来。 姜琼月本想说“二郎太客气”,出口就变成了“恭敬不如从命”。 闻香,淡雅中夹带了三分清甜。 入口,软糯温柔,芬芳明亮。 回味,花香馥郁,柔顺绵绵。 虽然不如陈年老酒口感厚重有层次,但却有一种独特的清透与活力在其中。 “二郎好手艺。” 姜琼月沾酒之后,性格都比平常明朗几分:“要我说比那醉喜楼的花酿更有味道!” 她不吝啬地夸奖,跟着又斟满一杯。 刚送到嘴边,就听月临轻咳一声,这才发现谢南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那个...难得二郎一番心意,我就笑纳了。” 说着姜琼月放下酒盅,让朝华收好时,还恋恋不舍地瞄了一眼。 “连日来虽然白天春风和煦,一早一晚依旧寒气袭人,二郎你身子不好,出来进去还是穿厚些,以免着凉。” 朝华听完偷着向月临吐了吐舌头。 夫人之前还对这位二爷讳莫如深,人一提酒来送,立马就开始嘘寒问暖起来了。 可姜琼月马上话锋一转。 “切莫再要像那晚,只着单衣就出门了。” 谢南洲如寒潭般的眸子眯了眯。 “嫂嫂叮嘱,愚弟记下了。” 说着他目光瞥了一眼脚下,将粘在姜琼月鞋面上那少半株碎药枝,伸手抄了起来。 姜琼月讶然,刚才出来的急,竟没发现掉了药碎在鞋上。 哎,不是? 说好的翩翩公子,克己复礼呢? 虽说隔着鞋子,他也不能在人前这么正大光明地碰自己这个当嫂嫂的脚啊。 谢南洲却不以为然。 将那药放在鼻头下面一过,抬眼时的目光带了些玩味。 “后宅禁淫乱,嫂嫂便是想与兄长欢好,也该注意下方式方法。” 姜琼月闻言愣了一瞬。 而后更加确定了廖碧儿打得的什么主意。 不过在对上谢南洲的目光时,解释未免显得有些苍白,只能故作镇定反问。 “二郎识药?亦或是通晓岐黄之术?” 谢南洲静默了一会儿,就在姜琼月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才轻飘飘道。 “我哪里懂什么岐黄之术,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说完便将那株碎药放在桌上,颔首离开。 姜琼月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这人的心思难以琢磨。 翌日一早。 姜琼月离老远地就看见门口多了一辆马车。 正在奇怪,就看到谢时越从廊下走出来。 自从论诗那日之后,他看姜琼月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美则美矣,但一想到被她害得没了一千多两银子,就觉得这张脸美得太过张扬,眉梢眼角充斥着一股勾搭男人的媚态。 想到这里,他一甩手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出门抬步上了马车。 姜琼月也懒得理他。 不过方才那匆匆一眼,好似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婢女,身形有些眼熟。 而且谢时越往日出门大多骑马,今日却坐车。 姜琼月随手拦了一个随从的小厮问。 “侯爷这是去哪?” 小厮回答:“听说是赶去西山,具体小的也不清楚。” 西山? 姜琼月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会不会与谢玉宸有关。 她思虑再三,决定让朝华留下,找机会把这件事告知姜怀礼一声。 魏氏来了也没在意姜琼月身边只跟着一个月临,看准备齐全了,上车出发。 从侯府一路向西,即便大路平坦,到普华寺也用去了一个多时辰。 姜琼月下车就看到淡雅的山色之间,矗立着一座红砖绿瓦的寺庙。 给这初春晚到的山涧,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韵味十足。 空气清新,心情也随之开阔了不少。 姜琼月跟在魏氏身后,缓步走了共一百零八步台阶,才进了寺庙的山门。 来到宝殿前,随行的丫鬟刚将佛香递到魏氏手中,身后就传来妇人的说话声。 回头一看,竟然是李玉的母亲李夫人,还有平阳侯府的齐夫人结伴至此,李玉也在身后跟着。 李夫人见到姜琼月和魏氏,收敛了笑意。 但既然已经打了照面,不说话始终还是不合适。 “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碰见老夫人您,妾身这边有礼了。” 侯府被李家退了婚,魏氏面上无光,自然更不可能笑脸相迎。 “老身年老气衰,又舟车劳顿,就不与多二位夫人和公子寒暄了,琼月,我们先进去,失陪。” 姜琼月给两人还了礼,什么也没说就跟着魏氏先进去上香了。 李夫人等她们两人走远才愤愤道。 “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身份贵重呢,也就看她是个长辈,不与其计较,幸亏玉郎跟侯府退了婚,这等人家,谁沾上了算谁倒霉。” 齐夫人也附和。 “要我说就不该给他们升爵,侯府是那么好叫的?” 李夫人也冷哼:“不是信国公,他姓谢的能有这个殊荣?真是老天瞎眼。” 李玉身为男子,不喜欢听这些妇人嚼舌根。 “娘,您少说两句吧。” 李夫人白了他一眼。 “你日后需谨言慎行,好好对待齐家姑娘,知不知道?” 未来的丈母娘在跟前,李玉自然只能点头称是。 其实齐环儿这次也跟着一起来了,只是娇生惯养,路上走的头晕,暂时留在马车中歇脚。 齐夫人有意让两个孩子培养一下感情,就对李玉说。 “想来环儿应该也歇够了,不知能不能李家公子上完香后去接人来?” 李夫人抢着答应。 “怎么不能,我家玉郎最是知守礼节,一定安全将贵府的姐儿接到!” —— 姜琼月在大佛面前虔诚三拜。 一愿父兄亲人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二愿自己复仇之路能够顺利,让恶人都有恶报。 三愿... 左思右想不知道这第三个愿望该许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红唇勾出浅浅的笑意,轻念出声。 “这第三就请佛祖容弟子想想,等想到了再补上,阿弥陀佛。” 第29章 捉奸 魏氏在佛像前跪了许久,直到看见老方丈送香客出来,才起身迎上去。 在侯府一连经历不少糟心事后,她就算再吝啬,也不会拿侯府的命运做赌。 即便看姜琼月躲得远远的,还是自掏腰包添上了香火钱。 姜琼月将三柱清香插到香炉中,就留在大殿中等待。 这时门边的庙祝递上来一个签筒。 “相见即是缘,夫人随喜。” 姜琼月向来只敬畏,不迷信。 但想着不知魏氏还要去多久,抽一支解闷也无妨,于是接过来。 伴随着她上下摇晃的动作,竹签哗啦作响,不多时就从里面掉了一支出来。 她捡起来交给庙祝。 庙祝和尚接过签文喃喃道。 “第三十二签,中签未宫,前程杳杳定无疑,石中藏玉有谁知; 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觉安然碧玉期。” 姜琼月听完挠头,这上中下她听得懂,但是后面的意思实在... 叫月临递上一锭银子,姜琼月道:“大师,此签怎么解?” 谁知庙祝和尚却推拒了她的银钱。 “石中藏玉,若问前程则如刘备求贤,有朝一日会有良将贵人相助,若问姻缘则代表这良人或在身边,君子如玉,尚需发掘。” 语毕和尚将那支签送给了姜琼月,然后飘然远去。 留下姜琼月在殿内,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良将相助?她又不是刘皇叔,还能请动孔明出山不成? 再说姻缘,怎么看谢时越也不是个君子,难不成还能是李玉? 姜琼月笑笑。 怪不得那和尚不要钱呢,这签不准啊。 不过本着敬畏神佛的原则,姜琼月没有将那支竹签随手扔掉,而是收进了自己的腰间。 抬头看见李夫人和齐夫人从偏殿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贵女打扮的女子,从山门那边过来。 那女子一见到齐夫人,抚了抚胸口这才踩着小碎步来到跟前。 “李夫人,母亲。” 瞧她脸盘模样跟齐夫人有六七分相像,姜琼月知道这应该就是平阳侯的嫡次女,也是要嫁给李玉做嫡妻的齐环儿。 李夫人越看齐环儿越觉得端庄有礼,比永平侯府那个贱蹄子强多了。 连忙道:“这会儿身子怎么样,可好些了?” 齐环儿点头:“多谢李夫人挂念,环儿歇息片刻没事了。” 李夫人点点头,再一看并没见到李玉的身影,又问。 “哎,玉郎呢?他不是去山下接你了,怎么你们没在一起?” 齐环儿摇头不知。 “环儿一直都是跟婢女同行,途中没看到令公子。” 齐夫人道:“保不齐两人路上错过了,一会儿李公子见山下没人,也就回来了,我们等等便是。” 李夫人心说不应该啊,这普华寺上下山只有一条路,还能错过? 不过齐夫人说的也有道理,这一来一回也就一炷香的事,等他回来再问罢。 姜琼月在一旁却听出了些许门道。 谢时越走西山要途径普华寺,加上那个身形熟悉的小婢女和廖碧儿采买的药。 一个想法在心中升起,叫人细思恐极。 约摸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姜琼月陪同魏氏在庙里用了斋饭,四处转转就准备下山时,李夫人却急得跳脚。 “她们在搞什么幺蛾子?” 魏氏问。 “听说好像是李家公子不见了踪影,正叫人满山遍野寻找呢。” 姜琼月回答。 “有这等事?”魏氏幸灾乐祸:“那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姜琼月心说估计再有一会儿,你就没有这等闲心雅致看热闹了。 “怎么样?后山也没有?” 李夫人急切地抓着下人问。 下人跑的满脸是汗:“没有啊夫人,都找了,就是没发现公子的影子。” “废物!”李夫人是因为生下这个儿子才被抬成的正妻,所以相当宝贝。 “给我多派些人出去找,就是把这普华寺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下人们领命后一窝蜂地散去,闪出欲走的魏氏和姜琼月来。 李夫人不愿被永平侯府看笑话,别过脸。 还没等她离开,寺庙里的小沙弥找来。 “施主,你家公子找到了。” 李夫人惊喜:“真的?他人在哪?” 小沙弥脸色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开口:“请施主先随我来。” 李夫人不疑有他走在前面,齐夫人带着齐环儿紧随其后。 见人已经找到,魏氏也没了兴趣。 “下山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月临提着一个小丫鬟从后院禅房那边过来。 “夫人,老夫人。” 月临押着那小丫头跪在魏氏面前。 魏氏也认出了这丫头正是在谢玉娇院里伺候的采薇,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夫人,老夫人...” 采薇结结巴巴,即便之前谢玉娇已经交待要如何跟夫人和老夫人回话,真到了面前,她还是害怕地张不开口。 “你倒是说啊!” 采薇被魏氏一吼,干脆咬牙闭眼。 “小姐她出事了,现就在后院禅房,夫人老夫人快去看看吧!” 果然被姜琼月料中,谢玉娇也来了普华寺。 魏氏听完蒙了一瞬,但看采薇所指的方向正是李夫人她们离去的地方,心下觉得不好。 “你,头前带路。” 采薇带着魏氏和姜琼月刚来在后院门口,就听女人高声的尖叫。 紧走几步来在院当中,看见齐玉环满脸通红,逃似的从禅房中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怒容的齐夫人。 禅房中有女子的哭喊和妇人的训斥,当下屋里屋外乱作一团。 齐夫人见魏氏和姜琼月进门,皮笑肉不笑地揶揄。 “养出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永平侯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采薇低着头:“老夫人,小姐,小姐就在里面。” 魏氏上前,一脚踹开半敞着的房门。 就看见屋内榻上,谢玉娇和李玉衣衫凌乱,明显苟且时被人撞破。 “你...你们...” 魏氏眼前一黑,幸亏有孙婆子扶着,才没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谢玉娇左脸红肿,显然是被李夫人教训过了。 见到魏氏进来,也顾不得衣不蔽体,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脚下。 “祖母!祖母,你可一定要替娇儿做主啊!” 第30章 做妾 “毁我儿声誉,我打死你这个小贱蹄子!” 李夫人怒不可遏,对着谢玉娇就要再打。 刚扬起手来就被姜琼月上前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李夫人要打要杀,也得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她不是想帮谢玉娇说话,只是实在看不惯李夫人这种一出了事,就全把责任推到女子身上的做法。 李夫人力气拼不过从小习武的姜琼月,讽刺道。 “你家的庶女勾引我儿,做下这等不要脸的勾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不成?” “呵呵?”姜琼月冷笑:“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怕是拍不响吧。” 她指了指面色潮红的李玉。 “若是你家公子不从,她一个女子还能强迫不成?” 魏氏就算再气,也知道此时不能任由李夫人把屎盆子全扣在侯府头上。 她单手将谢玉娇从地上拉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娇儿,你可要好好说来。” 说罢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 谢玉娇也紧张,她娘说了,能不能嫁进李家就看这一回了,于是顺了一遍对好的词,一边哭一边道。 “都说普华寺灵验,娇儿也想来上一柱清香替爹爹和祖母祈福,但日前惹祖母生气,知道祖母定不会应允,于是就求爹爹顺路送娇儿过来,怕途中碰到祖母惹您不快,就暂时在后院禅房等着,谁想李家公子突然破门而入,娇儿力气敌不过,就...就...” “胡说!” 李夫人一听这还了得,直接打断了谢玉娇的话。 “玉郎从小克己复礼,没有做过半分逾越礼法之事,要不是你个小狐媚子勾引,岂会...” “是吗?” 她喜欢打断别人讲话,那姜琼月就也打断她。 “若李公子当真是一直谨守礼节,又怎么会在论诗会上叫人撞见他与谢玉娇私下见面?” “你...” 未来亲家齐夫人和女儿还在现场,弄不好这亲事怕是要吹。 李夫人转向李玉。 “逆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玉恍恍惚惚,此时还有些翩翩然。 要不是府里的小厮给他把衣服披上,到现在还光着身子呢。 “母亲,我...我不是故意...” “你...唉...” 李夫人扶床而坐。 姜琼月看李玉的状态,明显不大正常。 四下里看看禅房之内,并没有留下任何用过药的痕迹。 就是她自己,也只在进门时闻到一股轻微的甜味,现在门窗开了这么久,早已经飘散不见。 廖碧儿真是好手段。 忽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正待细想,却被齐夫人的声音打扰。 “既然李家公子跟永平侯府的二小姐情投意合,我们平阳侯府就不做拆散鸳鸯的恶人了,环儿,我们走!” “齐夫人,夫人小姐留步啊!” 李夫人焦头烂额,追出门时两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 虽然出了丑事,但如果谢玉娇能如原计划嫁给李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魏氏瞥了一眼李玉,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容不得他不娶。 于是当先坐在房里的板凳上。 “李夫人,孩子不懂事,我们做大人的不能任事情发酵毁了两家名声,侯府愿不计前嫌,促成两个孩子的婚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谢玉娇一听喜上眉梢,果然跟她娘说的一样。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这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不是他李家想退就退的了。 可没高兴太久,李夫人的话给她兜头泼下一盆凉水。 “想进我李家的门?行,可只能当妾。” “什么?那怎么行?” 谢玉娇不服气。 “我好好的清白之身给了你儿子,你却让我当妾?” 李夫人破罐破摔。 “不当也行,我李家也不会求着你进门。” “你也太欺负人了吧!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吗?” 谢玉娇是想做正房主母的,她才不要当妾! 李夫人这时也不讲什么世家风度,目露寒芒。 “你且试试,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可你一个女儿家未出阁就先失了身子,如果我李家不要,你不光要老死侯府,身后也逃不过让人辱骂淫贱。” “你...” “闭嘴!” 魏氏瞪了谢玉娇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完事又对姜琼月说。 “你先带她出去换了衣服,我与李夫人将婚事商议过后,再启程下山。” 所谓的商议婚事,不过是两家就彩礼和嫁妆的讨价还价罢了,姜琼月本也没有兴趣参与。 一直到日落西山,两家才驾车回到盛京。 谢玉娇一回侯府,也不顾会不会惹人怀疑,就跑到廖碧儿房里哭诉。 “娘,怎么会这样的?我明明把身子都给他了,李家却只让我做妾!” 廖碧儿闻言也有些不忿,但还是安慰她道。 “傻孩子,做妾也不是不行,重要的是要笼络住男人的心。” 她用帕子沾了沾谢玉娇的眼泪。 “那小姜氏总是主母吧,可从来没有得过你爹爹正眼想看,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到时候娘给你多添些嫁妆,你过门之后把自己当成主母来过,那李家后院除了老太太,还不是全得听你的?” 谢玉娇闻言,收住了哭声。 “真的?” 廖碧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是娘对我好~” 谢玉娇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对了,娘要给添嫁妆的话,不如把街角那间药铺给女儿?女儿拿药也好方便些。” “嘘...” 廖碧儿听谢玉娇提起这事,先是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先出去。 又将门窗都关上,才小声道:“小心隔墙有耳,要是被人知道你用药与那李玉发生关系,到时就是娘也救不了你。” 廖碧儿回想从药铺回来被人撞的那下,心里到现在还有点发毛。 “嫁妆娘自会给你准备好,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提起那间铺子,听懂没有?” 谢玉娇扁了扁嘴同意。 正待问问廖碧儿还有什么家当之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谢时越一脸怒容地跨进来。 “普华寺的事,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第31章 有孕 廖碧儿吓了一跳。 见来人是谢时越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迎上去。 “侯爷,娇儿她也是...” “哼!” 谢时越甩开她的拉扯,先一步坐到桌前。 “你说娇儿要去普华寺上香祈福,担心母亲不让随同就让我顺路带她过去,谁知你们打得竟然是这等下作的主意,真当本侯是傻子,随便叫人利用?” 他越说越生气:“现在倒好,外界都传本侯为了笼络清流,不惜牺牲自己女儿的名节,是不择手段之辈。” “侯爷,时越哥哥...” 廖碧儿给他倒上一盏茶,递到手边。 “李家说退婚便退婚,欺人太甚,碧儿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侯府的脸面啊。” 谢时越好久没听到廖碧儿这么叫自己,心下有些动容。 可一想到今日西山那边的情形,还是板起脸。 “就算没有李家的事,那铺子怎么说?我今天到西山去了,铺子的账面亏损不成样子,这就是你说的一本万利的买卖?” “娇儿,你先回去。” 廖碧儿一听谢时越提起西山铺子,先将谢玉娇打发走了才道。 “这等事侯爷急不得,可还记得两年前倒卖伤药给北凉军那次,我们不是赚了不少嘛~” “如今边疆稳定,自然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但是师兄说他已经找到门路,要是成了保证我们常年稳定收益,侯爷您就放心吧。” 谢时越得知不用赶上战事也能马上盈利,暂且作罢。 廖碧儿自从桃姨娘进府后,对谢时越也颇有怨言,今天好不容易他上门来,人娇柔地往他怀中一躺。 “侯爷近日都宿在哪里,怎得也不想碧儿了呢?” 谢时越显然对自己被利用这件事,心里还有疙瘩。 “你名义上是医女,我时常出入环采阁到底多有不便,要是被母亲知道,难保不会再赶你出府...”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将人推开。 “碧儿你且忍耐些时日,等铺子赚了钱,本侯就给你在外面置办一所宅院。” “时越哥哥...” 廖碧儿没想到他现在竟如此冷淡,还想再说什么,人已经抬脚离开。 出院子就往左手边去了,看方向是去青竹园。 “小下贱胚子...” 廖碧儿用指甲一点一点扣着了手里的帕子。 “一个贱妾还想爬到我头上,是时候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 姜琼月在屋里等了半日,可算将朝华给盼了回来。 “怎么样?我四哥怎么说?” 朝华连气都没喘匀,知道自家夫人着急,先摇头给了结论。 “姜大人说他一路跟到西山,又多方打听,都没有发现玉宸少爷的踪迹。” 怎么会这样... 姜琼月不免大失所望,但还是不死心,于是问道。 “那谢时越到西山去都做了什么?” 朝华想了想才说。 “说是转了转祭田还有铺面,停留的时间都不算长,大概也就是一般的查账收账之类吧。” 谢时越在论诗会自掏腰包还了一千多两白银的外账,收些账来填充私库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那看来之所以坐车前往,就是单纯地为了稍送谢玉娇去普华寺了。 “不过...” 朝华似是想到了什么,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下。 “姜大人让我稍话给夫人,问问看府上有没有做药材生意。” “药材?” 姜琼月首先想到廖碧儿所去的那间药材铺子,可侯府账面她之前也大体筛过一遍,没有医馆药材之类的涉猎啊。 “四哥还说了什么?” 朝华摇摇头:“说要是有眉目的话,过两日夫人回门再与他仔细说说,别的就没有了。” “行,知道了...” 姜琼月若有所思:“哎?等下,回门?回什么门?谁说我要回门?” 月临点了点晌午徐嬷嬷才送来的东西。 “夫人嫁入侯府之后侯爷就外出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老祖宗疼惜夫人三年未能同家人团聚,特嘱咐了让侯爷陪您回去。” 姜琼月心里漾起丝丝暖意。 自打廖碧儿说自己不能生,老祖宗时不时就送东西来,还说怎么这次还让徐嬷嬷亲自跑一趟,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魏氏吝啬,这些东西是让自己拿回国公府的。 又怕自己不收,这才事后让月临传话。 “老祖宗费心了。” 她老人家不光是送了左膀右臂给自己,更是侯府中最坚强的后盾。 “把东西收好,等找侯爷商议过后再定日子。” 姜琼月话音刚落,小丫头就带了一个人进门。 “夫人,桃姨娘来了。” 桃姨娘自从论诗那日后,就没再来拢香阁问安。 也不是她仗着谢时越宠信有所懈怠,实在是连日来身子重得很。 吃什么都不香,而且有时候刚睡起来一会儿,就又觉得困乏得厉害。 想着月事推迟有一阵了,她不敢去找魏氏,就先来了姜琼月这里。 “夫人。” 姜琼月给她见了坐,问道:“桃姨娘脸色不好,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 桃姨娘摇摇头有些羞赧。 “妾身,妾身觉得可能是...” “有了?” 姜琼月没等她说完就继续追问。 桃姨娘心说夫人当真敏锐。 “妾身也拿不准,故而来找夫人,能不能请个大夫来确认一下?” 姜琼月点点头:“月临。” 月临立刻会意出门去了。 桃姨娘见惯了后宅的勾心斗角,主母之前说不介意自己怀子嗣是一回事,真有了孩子又要是另一回事。 尤其姜琼月表面和煦,但自问要是动真格的,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还不如趁着她于自己有恩在先,先站好队要紧。 思虑片刻之后,桃姨娘起身半跪在姜琼月面前。 “妾身自知身份低贱,多亏夫人和侯爷抬爱才有了今天,如果真能有幸为侯府开枝散叶,不论是哥儿还是姐儿,妾身都愿将孩子交予夫人教养,任打任骂绝不多言。” 姜琼月抿了口茶才道。 “府里的孩子不管嫡庶,既叫本夫人一声嫡母,当然就该归我教养,你起来吧。” 第32章 小产 桃姨娘虽然起了身,但是心里却没了底气。 主母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她生下来的孩子,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叫姜琼月一声嫡母,是以这番衷心算是表空了。 没过一会儿,朝华领着郎中从外面进来。 一番诊治过后,老郎中起身回复。 “这位夫人脉象如珠,回旋而有力,加上之前厌食嗜睡,确实是有喜的征兆,恭喜恭喜~” 桃姨娘听了心里欢喜,但不敢立刻表现出来。 偷偷看了一眼姜琼月,见其露出欣慰的神情,这才起身道谢。 “夫人,妾身总算不负所托。” 姜琼月觉得这个孩子来的确实是时候。 既可以分化谢时越和廖碧儿的感情,又可以让魏氏那边减少对自己的注意,让她得以抽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而且... 她瞧桃姨娘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也想起来前世自己刚刚得知自己有孕那会儿也是如此。 又高兴,又期待,又担心。 尤其看桃姨娘这小心讨好的样子,心底有些发软。 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姜琼月亲自伸手将桃姨娘从地上扶起来。 “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日常行事需得自己多加留心。” 说罢她看了一眼桃姨娘身边跟着的婢女,年岁又小身形也瘦弱,于是对月临道。 “让素馨挑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一起去桃姨娘院里伺候,顺便去找一趟周妈妈,说姨娘有孕,让她多照应着些。” 周婆子是侯府的老奴了,平时虽然爱占点小便宜,但做事倒还算勤恳。 素馨是她的女儿,在侯府出生,侯府长大,比同样是家生子的出冬也就小个三四岁。 能得她们两人伺候,桃姨娘以后的日子会省心很多。 桃姨娘适才还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听见姜琼月把这两个人派给自己,终于归到原位。 “妾身多谢夫人体恤。” 姜琼月又让朝华从里间拿了些金银首饰,一并给了桃姨娘才对老郎中又说。 “我家姨娘初孕,不知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老郎中从药匣子里拿出一个小药包。 “这位夫人月份尚小,平日需多食多休,忌吃生冷。这是一副安胎药,除此之外老朽再留下一副稳胎固身的药方,每日煎服,可保夫人和胎儿康健。” 姜琼月点头。 “多谢医师。” 月临将一锭碎银塞在老中医手里,对姜琼月说。 “奴婢叫上素馨一起,请老医师指点煎药,请桃姨娘稍待。” 桃姨娘以前也是伺候人的,自问没有月临心思细腻。 只能又对姜琼月道谢。 姜琼月思索了片刻,未免夜长梦多,这事应该早一点告知魏氏,于是让桃姨娘在拢香阁等药,自己先去慈宁堂走一趟。 桃姨娘看着姜琼月风风火火地带着朝华出门,心绪万千。 开始她觉得除了伺候好侯爷,更要讨好主母才能在后院生存。 但是后来发现姜琼月似乎无心争宠,那她把自己带回来,又多加照应,难不成只是为了做好事? 桃姨娘自知头脑不行想不通,但只要姜琼月不害自己和孩子就好。 她摸摸还没有隆起的小腹,只觉得窗外草长莺飞,连鸟鸣都悦耳起来。 廖碧儿如常来到拢香阁送药,没见到姜琼月却意外碰到了桃姨娘。 瞧她红光满面的样子,自己就来气。 不过还是顾着面子来到近前问候。 “姨娘有礼,敢问夫人怎么不在?” 桃姨娘之前看廖碧儿就觉得她做作,一个女医住在人家府上,还天天蒙着个面纱故作矜持,真是厌气。 她把玩着姜琼月给的首饰,随意应付着。 “夫人去老夫人院里了,你要是来送药?先放在那吧,等夫人回来我再告诉她。” 廖碧儿看着桃出冬手里的首饰匣子,里面花绿金银满满当当,嫉妒非常。 自从她进到这侯府,因为有魏氏把着,别说银钱月例,就连平时的饭菜也只有一碟荤腥。 而且伺候谢时越那么多年,他总共也就给过自己那么几件像样的首饰头面。 可现在就连新纳的姨娘都有这么多赏赐,这要是给了自己,欢喜还来不及呢,但是看那桃出冬还一脸不屑的模样。 要是她做了姨娘,不光每月有份例拿,侯爷肯定也会把掌家权给自己。 到那时还不是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花多少就花多少吗? 廖碧儿的心在这一刻有了动摇。 桃姨娘见她不作声,开口提醒:“医女?廖医女?” 廖碧儿这才回神儿。 “姨娘说什么?” 桃姨娘不耐烦:“我说送完药就先下去吧,我自会告知夫人。” 廖碧儿闻言暗骂。 呵,什么东西,自己还没找她麻烦,她倒吆五喝六起来了。 不过眼下拢香阁中没人,不是正给自己机会? 廖碧儿将药碗放到外间的桌上,回身出门的时候眼中露出一丝恶毒。 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也就是一盏茶功夫不到。 桃姨娘没有等回来姜琼月,倒是等来一个端药上来的小丫头。 “桃姨娘,这是夫人吩咐的,奴婢放在这了。” 桃姨娘只当是安胎药熬好了,也没多想,稍凉了些就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又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往这边来。 桃姨娘站起身来迎接,就感觉小腹一个劲儿地往下坠,同时伴随着丝丝拉拉地疼痛。 她走了两步,那种疼痛更甚。 没等姜琼月和闻信而来的魏氏进到屋里,人就已经撑不住倒了下去。 姜琼月瞧到她下身见了红,连忙让下人把桃姨娘送到房里的榻上,然后问道。 “那老医师可还在府上?” 丫头回话:“回禀夫人,老医师把药煎上之后就走了。” “快请回来!” 如今只盼着他没走远,还来得及救桃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魏氏刚听说这桃姨娘有了喜讯,不放心还说亲自过来叮嘱几句。 没想到这刚见到人就这样了,一拍大腿。 “老天也不佑我侯门啊!” 姜琼月瞥见桌上放着一满一空两个药碗。 心知八成这不是天不作美,而是有人为祸! 第33章 陷害 老医师脚步匆忙地又回到拢香阁。 为桃姨娘二诊时,竟然用去了比上一次多一倍的时间。 魏氏着急先问:“大夫,孩子怎么样?这可是几年府上来唯一的子嗣,您可一定要帮我们保住这一胎啊。” 姜琼月无瑕理会她一语双关,讽刺自己没能给谢时越生儿育女。 只是看着桃姨娘身下还是不断有些渗出,猜想大约凶多吉少。 老郎中胡子花白,此时额头上除了一层的细汗。 他又望看一下桃姨娘的脸色,遗憾道。 “夫人是头胎而且月份太小,现在又过量出血老朽...” 他说完朝魏氏和姜琼月一拱手。 “老朽也是无能为力啊。” 什么? 桃姨娘只觉得幸福还没在手里焐热,转瞬就长着翅膀飞走了。 一时接受不了,纵然疼得面无血色,还是抓住老中医的袍角哭求。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就没了?!大夫您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孩子吧大夫!” 老医师面露难色。 “这...” 一个小生命就这么来去匆匆在世上走了一遭,姜琼月难免也于心不忍。 “医师您可还有别的办法?方才诊断时人明明还好好的,即便有意外马上施救是否来得及呢?” 桃姨娘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期待地看向老中医。 老郎中捋了捋胡子。 “适才老朽诊看,姨娘她脉象沉稳有力,珠圆玉润,应当是之前进补得当,身体康健之象,可突然就气血双虚,滑脉小产,实在是令人费解,费解啊...” 姜琼月提醒:“会不会跟吃了什么东西有关?” 老郎中思索片刻点点头。 “完全有可能。” 桃姨娘也马上想起来,指着桌上的药碗说。 “妾身,妾身在等待时,喝了夫人送来的安胎药,药碗还在那里。” 她说完惊觉,有些后怕地看向姜琼月。 主母到底是容不下她怀有侯爷的孩子。 姜琼月却亲自将那个只剩了一个底的药碗拿来递给老郎中。 老郎中用鼻子一闻,随即点点头。 “对了,这就对了,这幅药里有益母草和麝香的味道,寻常妇人吃起来无碍,要是有孕者误食,就会破血逐瘀,造成小产。” “小姜氏你给我跪下!” 魏氏闻言立刻发难姜琼月。 “你身体有疾不能为侯府繁育子嗣,老身念在你亡姐的份上一直宽容以待,甚至让医女为你调养,可你个毒妇竟然恩将仇报,得知桃姨娘有孕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侯府岂能再留你?来人!” 门口的丫鬟婆子立刻进来候命。 “先将她押到柴房,等侯爷回来商议过后,就一纸休书,哦不...状书,告到京兆府的公堂上!” 她料定信国公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下牢入罪,一定会来说和。 到时趁机敲一笔不菲的银两不说,还能借他的势,让全儿在朝中谋一个好官阶。 而这小姜氏嘛,有了这等把柄在手,以后在府里她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慢。” 姜琼月想到魏氏会不问青红皂白拿自己做文章,只是没料到她胃口还挺大。 魏氏翻了个白眼,摆明了不可能徇私情的态度。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婆母要押儿媳问罪,也要拿出证据让人信服才行。” 姜琼月说道。 魏氏嗤笑:“事实明摆着,容不得你狡辩!” “明摆着?”姜琼月冷笑:“凭一个碗和剩下的一点药就说是我做的,也太草率了,婆母敢不敢让我问上一问?” “问就问。”魏氏往屋中的圈椅上一坐:“别说我老太婆欺负你。” 桃姨娘身子也疼,心更疼。 看见姜琼月的目光扫过来,后悔一时嘴快说了那样的话。 “夫人,妾身...”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姜琼月打断她的话后发问:“药你是什么时候喝的?” 桃姨娘想了想:“大约是夫人您离开后一炷香的左右吧。” “药是谁送来的,说是安胎之用了?” 姜琼月又问。 桃姨娘这回很肯定:“妾身认得那人是灶上帮厨的丫头,倒没说是什么药,是妾身以为之前煎煮的安胎药好了。” “帮厨的丫头?”姜琼月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安胎药不是素馨去煎的?怎么会叫旁人送了来,素馨呢?叫她过来。” 不一会儿素馨小跑着来回话。 “见过老夫人,夫人。” 姜琼月直接开门见山:“让你给姨娘煎的安胎药呢?” 素馨疑惑:“回夫人,还在灶上煎煮,方才夫人派人来寻前奴婢还看着呢。” 什么? 桃姨娘诧异:“我喝的不是安胎药?” 姜琼月又问老郎中。 “请问医师,这安胎药需要煎煮多长时间才能服用?” 老郎中不假思索:“两个时辰,药力最盛。” “这就奇怪了...”姜琼月装作不解地问:“既然药一直在灶上煎着,那这一碗又是从何而来?” “妾身...” 桃姨娘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大意了。 她不顾身上疼痛,连忙起身跪地,对姜琼月又磕头又求饶。 “妾身一时口不择言,错怪了夫人,请夫人责罚!” 姜琼月看她才刚小产,这会儿跪在硬邦邦的地上快把头都磕破了,让朝华将人扶起来。 “姨娘不必如此,我们夫人最是大度而且明察秋毫,不会与您计较的。” 魏氏这时脸上变颜变色。 低声念了一句“没大没小的丫头片子”。 既然事不是姜琼月做的,便也不能抓人了。 姜琼月却不想平白无故给别人被黑锅。 “既然药不是我让送的,总不能是桃姨娘自己害自己吧。” 她转头又问桃姨娘:“我去慈宁堂这段时间里,还有谁来过?” 桃姨娘眼前又浮现廖碧儿那张做作的脸,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回夫人老夫人,只有廖医女来给夫人端送汤药。” 魏氏一听,竟然又是这个小贱人搞得鬼! 伸手一拍桌案:“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叫来!” 老郎中原本不愿参与大户人家的家事,想着开个滋补的药方就走了。 但人到桌前提起笔,被那满满一整碗的药吸引住了目光。 “容老朽多嘴,请问这剂药是何人所开,又是哪位夫人在服用?” 第34章 药渣 众人都是没想到老郎中会有此一问。 姜琼月如实道:“是府上的一位医女,说我体虚宫寒不易孕有子嗣,故而开的方子用来调养的。” 老郎中又问。 “可否允许老朽为夫人诊脉?” 姜琼月坦然地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片刻之后只见他眉头拧得更深。 “可否再容老朽看看药方?” 魏氏不解:“怎么,是这药不对症?” 老郎中也不敢肯定。 “从夫人的脉象上看体内确实有湿寒之气淤积,但这药的味道有些奇怪,虽然很淡,但是与平日里开的养气补身的药汤味道不同。” 姜琼月原想趁着廖碧儿作梗,自己不用费心思推拒与谢时越圆房也就配合着演戏。 没想到今天被这老医师闻出来,看来也该着廖碧儿恶行败露。 于是说道:“开药的医女已经派人去请,等人来了医师一问便知。” 廖碧儿见姜琼月派人来寻,还在奇怪。 按说药性应当半日之后才会发作,怎么桃出冬那个小贱人这么快就有反应了? 不过这样也好,人是在拢香阁出的事,无论如何姜琼月她都逃不了干系。 这么想着,脚步已经迈进了院门。 桃姨娘看见廖碧儿进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去掐她的脖子,一边掐还一边骂。 “毒妇,你害了我的孩子,我跟你拼了!” 廖碧儿当时就蒙了。 孩子?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这侯府里还有没有规矩?” 魏氏觉得吵闹,喝止桃姨娘不成,就让孙婆子去拉开她们两人。 桃姨娘现在把廖碧儿当成仇人一般,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即使孙婆子来拉架,她也死命拽着那廖碧儿不肯松手。 后来实在架不住失血过多,逐渐没了力气,但被拉开之时,还是一把扯下了廖碧儿的面纱。 她本以为廖碧儿定是见不得人,才终日以薄纱覆面。 可扯掉面纱之后,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伤痕或者黑痣。 清秀柔弱的模样虽然比不上姜琼月美貌,倒也算得上小家碧玉,而且说不上为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廖碧儿见面纱被桃姨娘扯落,先是慌乱捂脸,下意识看向魏氏。 一举一动落在姜琼月眼里,真是好笑又讽刺。 魏氏再见到她那与两个孩子相似的面容,加之想到她做过的那些腌臜事,怒由心生。 “我问你,刚才是不是来过拢香阁给桃姨娘送药?” 廖碧儿心说魏氏怎么不问姜琼月,直接就怀疑到她身上来了。 话语还在有意无意地挑唆:“碧儿只是每日定时给夫人送药,今天到了拢香阁之后才看到桃姨娘也在,又怎么会提前送药来呢?” “贱人,你还狡辩!”桃姨娘恨急了她。 “明明就是你见我只身等在拢香阁,走后用药害了我腹中的孩子,还利用我的口诬陷主母,真是好歹毒的伎俩!” 廖碧儿当然不承认。 “桃姨娘说话可要有根据,别乱冤枉好人。” “冤枉?”桃姨娘好笑:“你还觉得冤枉,你...” “住口!” 魏氏被两人吵得脑仁发胀,大声喝止。 “老身和主母都在,这里还没有你一个姨娘说话的份儿!来人,先送她回青竹园去。” 桃姨娘被人架出院门时,还能听见她若有若无的骂喊。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魏氏用手帕捂住鼻子,一边叫孙婆子把窗子全都打开,一边吩咐给姜琼月把铺盖换了。 廖碧儿到现在总算明白了大半。 原来桃姨娘竟然怀孕了?! 自己本打算用药也让她同姜琼月一样下身出血,没办法伺候谢时越,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将孩子给打掉了。 真是连天都帮她! 不然若是晚一点,府里的人都知道桃姨娘有了孩子,到时上下有了戒心,还真不好下手了。 半晌空气清新了些,魏氏也觉得好受了点示意姜琼月继续审问。 姜琼月看了一眼廖碧儿。 “桃姨娘刚才说送药来的是一个灶上的丫头,我已经叫人去找,你说下药的不是你,等人来了一对峙便有分晓。” 但马上姜琼月指了指自己那碗药汤,又问。 “适才这位医师想要看下廖姑娘开的这副药方,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 “这...” 廖碧儿知道这时候要再隐瞒,无疑会增加自己的嫌疑。 虽然面上装作为难,但还是将药方拿了出来。 不过好在她留了一手,不怕被这老家伙看出问题。 老郎中接过药方看了看,点点头。 “不错,是滋阴温补的良方,可怎么...” 姜琼月一听老郎中竟然也这么说,不由看向廖碧儿。 只见她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架势,难道自己之前想错了? 老郎中拧着眉又看了一会儿,接着对魏氏说。 “既然这药方没有问题,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 到了这个时候,魏氏无意为桃姨娘找回公道,但却不能眼看着别人加害侯府的子嗣。 “先生请讲。” 老郎中说道:“老朽想再看一看药渣。” 此话一出,姜琼月明显看到廖碧儿脸上闪现一丝惊慌。 魏氏不明白问道:“为什么要看药渣?” 老郎中慢条斯理。 “常有方子是不错,但若要是抓错了药或者是用了假药,不但治不好病,还有可能危害到病人的性命,所以查看药渣和诊脉看病一样重要。” “既然如此请问廖医女...”姜琼月站起身来:“这熬药剩下的药渣倒在何处?” “在...”廖碧儿的迟疑显而易见。 “我熬完药,就把药渣跟厨上的垃圾倒在了一处,这会儿纵然没被收拾,也分不出来了吧。” 她话音刚落,朝华灰头土脸地从外面进来。 “夫人,老夫人,奴婢没有找到桃姨娘说的那个丫头,但是在渣斗中发现了这个。” 朝华将一堆乌漆嘛黑的东西摊在地上,味道还有些冲。 魏氏捂着鼻子问:“你拿回来的这是什么?” 老郎中凑都近前看了看,又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些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点头道。 “不错,这就是老朽要找的药渣。” 说着他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翻找。 半晌后拿着一小段白色的不知什么药材反复观瞧,还放进嘴里咬了咬,确定之后举到众人面前。 “这就对了,药方没问题,但是这味药大有文章。” 第35章 厮打 姜琼月不懂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老郎中手里的是什么。 魏氏也茫然,赶忙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药啊?” 老郎中开口震惊众人。 “这不是药,而是萝卜。” 萝卜?! 这时就连姜琼月也有些不明就里。 她虽然知道廖碧儿在药里动了手脚,但是用萝卜就能害人? “依医师所言我体内的积寒是因为用错了药?可这萝卜又没有毒,怎么吃下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呢?” 老中医娓娓道来。 “用药讲究君臣佐使,这位姑娘的药方中有一味主药为人参,是草药中补养气血的上品,但萝卜性寒,可消积滞是泻气用的。” 说到这里众人也都明白了不少。 “这原本的补气变成了泻气,一直服用此药别说对身体没有好处,恐怕还会加重夫人体内的寒气,日后更难有孕啊。” 魏氏手都在发抖。 她可以纵容廖碧儿在争取男人宠爱上用些小手段,但决不允许她将脏手伸向侯府的子嗣! “贱人!” 越想越气,魏氏直接将药碗拿起来砸向廖碧儿。 “啊!” 廖碧儿躲闪不及,被药汤泼了满身不算,抬手去挡时还被瓷碗碎片割破了手背和手腕。 血当时就流出来了。 谢时越进门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碧儿!” 他连忙上前将人护住,大声质问姜琼月。 “小姜氏你个妒妇,仗着我不在府里就这么羞辱碧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在羞辱她?” 姜琼月无辜躺枪,也不想惯着他了。 “药是她自个儿做的假,碗是婆母砸的,还是趁着大夫也在,给侯爷好好治一治这眼瞎心盲之症?” “你...你放肆!” 谢时越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怼过,尤其还是自己最看不上的妻子。 廖碧儿身子微微颤抖,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就扑在谢时越怀里哭诉。 “侯爷,碧儿冤枉,碧儿今日只不过是身子乏想偷个懒,所以才拜托灶上的一个小丫头帮忙给夫人煎药,谁知那小丫头竟然用萝卜替换了药里面贵重的人参,差点害了夫人,老夫人一时不察,误以为是碧儿...” 她一边说一边从谢时越怀里不时偷瞄魏氏的表情,见其好像信了几分的样子,才挣扎着钻出来。 “碧儿真是冤枉的,碧儿真的没做一点对不起侯爷,对不起侯府的事啊!” 谢时越也帮腔。 “母亲,碧儿她秉性善良,是绝对不过做出这种事的,定是那个小丫头见钱眼开,以为偷用人参去换钱不会被人发现,等人来了一问就清楚了!” 朝华用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里气不过,但还是实话实说。 “奴婢找遍了府里上下没见着人,倒是听门房那边说有个丫头急匆匆地出去后再没回来过,看身形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时越大手一挥。 “我不能眼看着碧儿平白无故被人陷害!” 还找什么呀?姜琼月冷笑。 虽然她不知道廖碧儿用的什么办法让丫头离开侯府,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人肯定不会回来了。 所以她才那么放心地把一切事情都推在丫头身上。 魏氏听完心里就权衡上了。 谢时越之前为了廖碧儿三年没回侯府,所以这次也不敢太逆着他的意思来。 况且桃氏只是个姨娘,孩子没了也就没了,只要姜琼月能生就行。 有了计较之后魏氏问廖碧儿。 “你确定之前亲手熬制的时候没用错药?” 廖碧儿见魏氏松口连忙应和。 “千真万确,碧儿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加害夫人啊!” 只要这老妖婆不追究,那小姜氏完全不用在乎。 “罢了,我这把老骨头禁不住总这么闹腾,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魏氏说完起身叫孙婆子扶着往门外走。 “老夫人!” 朝华不服气,自家夫人受了这么大委屈,听廖碧儿说了两句话后就算了? “朝华...” 姜琼月阻止朝华继续说下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找到那个丫头,以谢时越的偏听偏信,也不可能直接发落廖碧儿。 她要的不是仅仅将廖碧儿赶出侯府那么简单,而是要踩得她永无翻身之日。 就在姜琼月拦住朝华的时候,周婆子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院子。 “老夫人,夫人不好了!桃姨娘和二小姐拉扯不过,两个人一起掉到池塘里去了!” 什么!? 魏氏眼前一个劲儿的发黑,这一天到晚闹得都是什么事! “愣着干什么!?” 她现在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还不赶紧带路去看看!你们也都跟着!” 她才不自己一个人去收拾烂摊子。 姜琼月不确定廖碧儿到底医术怎么样,还是让老郎中也跟着了。 后花园假山旁的池塘边。 桃姨娘浑身湿淋淋的,被拽上岸后还想扑过去跟谢玉娇厮打。 不久前桃姨娘返回青竹园时从假山亭路过,正碰上谢玉娇一边悠闲地嗑着瓜子,一边喂着池子里的锦鲤。 谢玉娇最看不上这种低贱的奴婢,妄想靠爬男人的床一朝翻身当主子。 自己今天就让她知道知道,在永平侯府到底是谁说了算,于是拦住了桃姨娘的去路。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府上的桃姨娘吗?平时看着腿脚挺利索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做亏心事糟了报应?” 要知道她堂堂一个侯府的二小姐,日常身边也只有一个使唤婢女。 桃姨娘走个路就要两个丫鬟搀扶,这不是把谱摆到了自己脸上吗? 她“啪啪”两个耳光将人打散,桃姨娘两腿虚弱,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小丫鬟当场就哭了出来。 谢玉娇居高临下看着几人发问。 “知道为什么打你们吗?” 素馨好歹在侯府多年,硬是忍着没掉眼泪回答:“奴婢不知。” “一个只会暖床的贱婢而已,不过讨了主子两天欢心,真以为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记住...” 她表面上是在训斥两个丫头,话却是说给桃姨娘听得。 “奴婢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给了两根骨头,就应该滚回自己的狗窝藏起来啃,在外头闲逛瞎叫有不了你的好果子吃。” “奴婢记住了。” 两个丫头回答。 谢玉娇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又抓着桃姨娘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仰视自己。 “她们记住了,你呢?” 桃姨娘原本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抬头瞧见谢玉娇那张与廖碧儿有七分相似的脸,她抖动着双唇。 “你...是你!” 第36章 把柄 姜琼月和众人赶到时,桃姨娘坐在谢玉娇的身上手用力掐她的脖子。 谢玉娇刚被水淹,这会儿又被扼住喉咙,脸色由紫转青眼看着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住手,快住手!” 孙婆子得到魏氏授意,第一个出声喝止。 廖碧儿一看自己的女儿马上就被人掐死了,吓白了脸,说话就要冲上去帮忙,但是被谢时越一把拉住。 她回头就见其正在给自己使眼色,面上一凉,这才想起来面纱没戴,慌手慌脚地整理好后,孙婆子已经上去拉架了。 姜琼月也示意朝华和周婆子赶紧上去将两人分开,别真闹出人命。 桃姨娘被四五个丫鬟婆子架着,从谢玉娇身上下来时还不依不饶。 “还我孩子,还我的孩子!” 谢玉娇目光呆滞,张着大嘴好像已经忘记要怎么呼吸一般。 过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污水,才捂着喉咙剧烈咳嗽了起来。 廖碧儿倒也想去照顾女儿帮她拍背,可是又担心被姜琼月看出端倪,甚至还往谢时越身后躲了躲。 谢玉娇缓过来一些后,第一眼就看见人群当中的爹娘。 “父亲...” 她下意识喊了谢时越,眼看着口型就要喊娘。 孙婆子眼疾手快,连忙掏出帕子来帮她擦脸,顺势捂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二小姐,怎么就突然掉进池子里头去了,叫老夫人夫人还有侯爷都急坏了!” 谢玉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姜琼月和魏氏也在现场。 庆幸自己没露馅。 不过听了孙婆子问自己怎么落水,想起来这次的罪魁祸首。 她指着桃姨娘控诉。 “祖母,爹爹,这个女人她疯了,她要杀了女儿!求爹爹和祖母把她拖出去发卖!给女儿做主!” “这...” 谢时越过来的一路上已经听说了桃姨娘的事,他心疼自己女儿的同时,也不忍心直接发落桃姨娘。 毕竟她从小就伺候自己,如今又刚掉了孩子... 他自问还是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的,尤其是对衷于自己的女人 正愁不知道改怎么办时,姜琼月看了一眼素馨问。 “你脸怎么了?” 素馨跪下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二小姐怪奴婢伺候不周,惩罚奴婢的。” 伺候不周? 姜琼月奇怪:“你不是扶桃姨娘回院么,怎么去伺候二小姐?” 素馨的委屈从心中漾开。 “回夫人,奴婢本来是带姨娘回院的,路上碰见二小姐,说姨娘是...”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谢时越,咬了咬牙,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说姨娘是暖床的贱婢,是只能捡骨头吃的狗,姨娘这才生气的。” 谢玉娇见素馨竟然敢告状,抬手又要打。 “够了!” 魏氏听不下去了。 “你是永平侯府的二小姐,张口贱婢闭嘴贱妾成何体统?这般样子嫁去李家还不被人指着鼻子骂我侯府不懂教养?” 她说完嫌弃地看了一眼廖碧儿。 就连谢玉娇也闭上了嘴。 桃姨娘情绪接连大起大落,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姜琼月忙让大夫去给她诊治,老郎中号完脉搏之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位姨娘先是小产失血过多,后又落水让寒气伤了根基,以后想要再有孩子,怕是难了。” 一句话众人心中思绪万千。 “先将人送回青竹园调养,你们小心照料,没什么事就不要让姨娘四处活动了。” 魏氏一句话,明着是让人在院子里调养,实际上跟禁足没什么两样。 折腾这一遭她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随便安排了一下就叫众人先散了。 用了晚饭之后,魏氏想到白日里的情景心里不踏实,于是问孙婆子。 “你说那小姜氏看出什么没有?” 孙婆子一边给魏氏沏茶,一边回答。 “男人三妻四妾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依老奴看,就算她瞧出侯爷跟那廖碧儿有私情也没什么,桃姨娘不还是她先提出来要纳的,不是也能和平共处吗?” 魏氏冷哼一声。 “要只是纳妾倒还好说了,那小娼妇是妄想当我侯府的主母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材料,凭她也配?” 一整天下来说话说得她口干舌燥,抿了一口茶才继续道。 “我是担心小姜氏看出来她的身份,娇儿倒没什么,快点找个日子嫁过去也就算了,宏儿那可是我的亲孙子,要是让她知道孩子不是姜舒云生的,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她左想右想,还是道:“不行,你去把全儿给我叫来。” 谢时越也有事要跟魏氏商量,在慈宁堂门口跟孙婆子撞了个正着。 “母亲。” 魏氏看到谢时越进来,猜到了他来的用意。 “你来的正好,我想与你说说宏儿的事。” 谢时越闻言颇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儿子来也是为了宏儿,铺子里说这两日有桩生意需要儿子亲自商谈,可思来想去不放心,特地来问问母亲,儿子离开京城这两日,能不能让宏儿暂时住到慈宁堂来?” 魏氏迟疑了一下才问。 “这是为何?” 谢时越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思索了一下才说。 “经过娇儿这件事,我怕小姜氏已经起了疑心,万一到时怀疑到宏儿身上,以后影响他袭爵事小,以姜家在朝上的势利,被他们知道我们换了孩子,势必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儿子的仕途堪忧啊。” 这也正是魏氏所担心的。 说着她嗔怒地打了一拳在谢时越身上。 “我早就说这么做不保险,你呢,偏偏就被那狐狸精一样的女人给迷住了,非她的话不听,现在好了,弄出这样的事来,让我怎么...” 谢时越能屈能伸。 “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的不对,但是这事关乎整个侯府,母亲可一定要帮帮儿子!” 魏氏早就拿了主意。 “帮可以,但不是让宏儿住到慈宁堂,依我看送去拢香阁最好。” 拢香阁?姜琼月住的地方。 谢时越傻眼。 “把宏儿送去拢香阁?那不是自己将把柄送到人家手心里吗?” 第37章 回门 “不行,绝对不行!” 谢时越听了魏氏的建议,直接想也没想就拒绝。 魏氏看到他的反应,心里只有五个字:恨铁不成钢。 她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给谢时越。 “利用不好是把柄,利用好了,对我儿对侯府还会是大大的助力。” 谢时越闻言冷静了下来。 “儿子愚钝,还请母亲说明白。” 魏氏点了点他面前的那口茶,见谢时越喝了才慢悠悠地说。 “宏儿跟娇儿不同,他年岁还小而且是男子,到底面相上更像你一些,那小姜氏一向与她亡姐感情深厚,照顾起来也定会尽心尽力...” “这女人嘛是最感性的,养个猫儿狗儿时间长了还舍不得,更别说孩子了,等养出感情不用你张口,她就会把整个姜家的资源向着宏儿倾斜,到时候请封袭爵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谢时越恍然大悟:“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又说了两句之后,他就将消息告诉了在环采阁的廖碧儿。 廖碧儿先是不愿意,后来谢时越把魏氏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她之后,也有些动摇。 趴在谢时越怀里,她仰头问到。 “侯爷你说,她真的会对咱们宏哥儿好么?” 谢时越揽着廖碧儿的肩膀柔声安慰。 “只要她认为那是谢玉宸,就一定会。” 廖碧儿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要成天叫别人娘,心里就不是滋味。 “可是,碧儿舍不得孩子,呜呜呜...” 谢时越只当她是不愿让自己的儿子被叫成了别人,他自己也只要想起来谢玉宸是姜舒云跟野男人所生的野种,就不由得怒火中烧。 “碧儿你放心,宏哥儿过去只是暂时的,他最是聪明伶俐而且很有孝心,等收拾了小姜氏收拾了姜家,他自然还是你的孩子。” “嗯。”廖碧儿轻轻应和:“碧儿全听侯爷的。” 她想到白天看到桃姨娘穿金戴银,而自己从进府到现在也只有一身换洗衣裳,有些委屈对谢时越说。 “碧儿知道侯爷承诺过以正妻之位娶我进门,可是进了府里才知道那是多大的压力,碧儿不奢求其他,只求能像桃姨娘一样侍奉侯爷左右就知足了...” 谢时越低头看她:“你想做姨娘?” 廖碧儿本意说想,但又觉得那样有点太折面子,想了想才说。 “碧儿是不愿侯爷太辛苦,也想正大光明地伺候您。” 谢时越只觉得心头一暖,揽着她的手更紧了。 “本侯知道碧儿的苦心,既然答应了你做正妻,怎么能中途食言?你相信我,等时机成熟本侯一定休了那小姜氏,明媒正娶你做侯府的主母!” 廖碧儿敷衍地笑笑。 每次都这么说,女儿都要出嫁了,到底什么时候时机才能成熟呢? —— 翌日谢玉宏被送到拢香阁的时候,姜琼月正在吃早饭。 谢玉宏只见过姜琼月两面,一次是刚回府那天,一次就是论诗会那日。 总听娘说小姜氏这么不好那样不好,但是他只觉得她长得好看,比他娘好看多了。 这么好看的女人会是坏人吗? “母亲。” 谢玉宏依着礼数给姜琼月问安。 姜琼月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吃过饭了?” 谢玉宏恭敬回答:“回母亲,吃过了。” 有谢时越和魏氏宠着,全府上下都拿他当个宝贝疙瘩,有好吃的好喝的自然也是紧着他先吃喝,比自己这主母可自在多了。 “吃过就好。” 姜琼月收了筷子擦了擦嘴继续道。 “偏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往后你既要跟着我住,几时起床几时吃饭就都要跟着拢香阁的规矩来。” “还有我这里的饭菜可能比不得大厨房的可口,但‘君子食无求饱’,一味挑拣饿的是自己的肚子,可记住了?” 母亲好严厉。 谢玉宏扁了扁嘴,但还是应了一句。 “母亲教导,儿子记住了。” “嗯。”姜琼月点点头:“去瞧瞧你住的地方吧。” 得了话,谢玉宏高高兴兴地去看新住处。 朝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小声跟月临念叨。 “侯爷和老夫人什么人啊,换了人家的孩子不算,还得替他们养孩子。” 月临手放到唇上比划了一下。 “你少说两句,知道还给夫人添堵。” 姜琼月见她们嘀嘀咕咕,站起身往门外走。 朝华赶忙问:“夫人干什么去?” “去慈宁堂。” 魏氏听完姜琼月的话,沉思了半天才终于点了点头。 “也罢,全儿近日事务繁忙,你就自己先回门去吧。” 说完还不放心紧接着又道。 “宸哥儿刚到你那不熟,就先别带他了。” 姜琼月冷笑,什么不熟,分明是怕露馅。 反正她这次也不是奔着拆穿谢玉宏去的,只是回家看看,顺便抽身办一办外面的事,于是回答。 “儿媳知道。” 魏氏装模作样地让孙婆子挑了两件中看不中用的摆件。 “你三年没回府,多带上点东西省得叫人说我们侯府欺负你。” 对比魏氏的敷衍和之前老祖宗的厚爱,姜琼月只觉得讽刺。 可东西没错,不收白不收。 她让朝华收了那两件摆件,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盛京城作为大央朝的京都首府,地处偏北部城镇聚集的中心,往来客商小贩如云,不是一般的繁华热闹。 各种叫卖声、吆喝声外加划价的吵嚷声交杂在一起,显得那么生机有活力。 姜琼月许久没有出门逛逛,感受在外面每呼吸一口空气都是自由的。 信国公府在盛京城西,姜琼月一路穿集市过来,还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跟朝华月临通报了门房之后,大步迈向自己许久未归的家。 谁知前脚刚进院,就听见两人在大声吵嚷。 “爹本来就不是这么教得,你学艺不精还不听劝告,成不了大器!” “你学的好学的精,那怎么听说前两天败给营里的新兵了?切~” “老六!我看你是不识好歹!看打!” 说着一柄银枪就朝着姜怀义飞了过来。 姜怀义不会站着挨打,一闪身避了过去,那枪就直直飞向了身后的月临。 眼看着就要扎到身上,姜琼月长腿一踢枪头,手撑枪身一用力,来了个漂亮利落的侧翻到了两人面前。 银枪一横,姜琼月歪头笑笑。 “二哥,这么长时间不见,功夫又精进了不少啊~” 第38章 小七 姜怀孝被一句“二哥”喊得有些懵。 仔细看了看才认出竟然是出嫁三年未见的妹妹,惊喜道。 “小七?!竟然是你?” 他一推挡在面前的姜怀义来在姜琼月跟前。 “你怎么回来了?” 姜琼月笑嘻嘻地指指身后朝华和月临拿着的大包小包。 “我回门来看兄长和爹爹啊,怎么你没听六哥说?” 姜老六揉揉肩膀嘟囔。 “你看他那个脾气,跟个炮药桶似的,像是能听人好好说话的吗?” 姜二回头瞪了一眼姜老六,他立刻噤声。 姜怀孝接过那杆子银枪,一点寒芒先到,将朝华和月临手里的大小件穿了个糖葫芦,全挑了起来。 两个丫头惊讶之余,眼里尽是崇拜。 姜怀孝却不以为意,拉着姜琼月就往屋里走。 “你听老六胡说,快进屋说话。” 姜琼月被他拉着边走边问。 “二哥不是在京郊大营任职,怎么有空回来?爹爹和大哥难道也一起回来了?” 话音刚落,从堂屋里出来一人。 人高马大,气宇轩昂,寻常说话都是掷地有声。 “让小七失望了,爹他没回来,家里只有我这个大哥。” 姜琼月听见声音的那一刻,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从她记事起,跟父亲姜烨就很少见面。 那时提起爹爹,不是在大帐议事,就是在沙场练兵。 即便来军营找他,最多也只是匆匆见上一面,或者简单指导两套拳脚就又忙去了。 所以姜琼月从小是被长姐姜舒云和姜怀忠带大的。 姜琼月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淘气,吃坏了东西又拉又吐,是大哥在那个又黑又冷的滂沱雨夜,带着自己挨家挨户找大夫。 然后又衣不解带地两天两页没合眼守着自己,直到听长姐说自己没有大碍之后,才坐在门边睡着了。 如今长姐不在了,长兄如父,大哥姜怀忠当然是她敬重的亲人。 见他身子骨还是那么健硕,脸上却多了些风霜,控住不住心疼起来。 “大哥~” 姜琼月在自己家里还顾什么礼法,提着裙摆就冲到姜怀忠面前,一头扎进怀里。 姜怀忠开始多少有点手足无措,后来渐渐放松下来,拍拍她的背。 “都嫁人了,怎么突然耍起小女儿家脾气,这哪里还像我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郎小七?” 噗嗤! 姜琼月破涕为笑。 她在侯府过了这么多年,不是姜怀忠提醒还真忘了自己姜小七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 姜家除了嫡长女姜舒云,其余六个都是儿子。 到了姜琼月这里本该称一句二小姐的,可是她打小舞刀弄枪一点女儿样都没有,活脱脱一个假小子,谁看了都以为姜家这最后一个也是儿郎,这才跟着哥哥们排辈分,落了个小七的名儿。 姜琼月抹了一把眼泪,从姜怀忠怀里钻出来。 “爹爹他老人家可好?” 姜怀忠一拍胸脯。 “老当益壮!哈哈,有老三跟着他呢,你就放心吧!” 姜家六个儿郎中,就属老三姜怀仁心思细腻,不同于大哥的爽朗稳重,他书读的最好,仁义性格之中又带了处事的圆滑老练,一直跟在姜烨身边。 因为小时候在大雪地里作战冻坏了身子,现在不能上前线作战,就当了随军的军师。 姜琼月一听有猴精三哥跟着爹爹,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姜怀忠忘了一眼姜琼月身后再无其他人,拧起了眉头。 “不是回门,怎么永平侯没跟着你一起?” 提到谢时越,姜家这哥几个都有些黑脸。 倒不是别的,姜家男儿从小在刀枪战火里成长,自然看不上破点皮都要嚎上半天的纨绔子弟。 尤其谢时越刚到军营那会儿,早练十次他有八次起不来,另外两次还请假。 晚上倒是笙歌漫漫,总要闹个半宿才肯罢休。 军营一度让他带的人心浮躁,许久才让姜老三风气给正回来。 不过为了自家妹子,他们忍了。 姜琼月实话实说:“他有事要出京,而且我与他说不到一块,来了也是扫兴,不如我们自家兄妹把酒言欢的痛快。” “这简直是胡闹!” 从古到今,哪里有让新妇自己回门的道理?永平侯府欺人太甚! 姜怀忠说话就要上门去理论。 “大哥!” 姜琼月紧走两步拦住他。 “如今谢全他怕是早已经出了城,你去侯府也找不到人啊。” “那我就架马去追!” 姜怀忠实在是看不过自己如珠如宝疼大的妹妹,竟然被人这么欺负。 “就算押,我也要把人押到盛京,回了门再放他走!” 见话说不通,姜琼月干脆抢了姜老二手里的亮银枪,一个大字挡在门口。 “那就老规矩,大哥你想出门,除非先把我练趴下!” 说着长枪一扫,摆出的架势丝毫不减当年英挺。 姜怀忠拿她没办法,回头就攮了姜老二一拳。 “能让她一下就把枪夺过去,你吃干饭的啊?” “我...” 姜老二哑口无言。 自家妹子的身法功夫那可是他爹和上将军亲口表扬过的,别说事发突然自己没准备,就是有准备的情况,他也不敢满口说一定不会输给小七。 看见姜怀孝哑火,姜老六偷笑。 “谁叫你刚才以大欺小打压我的,活该。” 姜琼月收枪起身。 “小七顶撞了。” 姜怀忠轻“唉”了一声:“大哥不是怪你顶撞,这才三年他就拿你这个正妻不当一回事,以后路还长,我担心你会...” “担心我会跟长姐一样下场?” 姜琼月知道,姜舒云的死是姜家人心里久创未愈的伤疤。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当年在战场上,谢老伯爵对姜烨有救命之恩,所以那时伯爵府风雨飘摇,老祖宗求到国公府,为了报恩长姐主动提出接下这桩婚事。 含辛茹苦操持内院多年,谁知前脚刚风闻永平府升候的消息,紧接着就等来了姜舒云的死讯。 谢家对外宣称人是积劳成疾病逝的。 可等姜琼月接替长姐嫁进侯府才知道,谢时越和廖碧儿这对狗男女往姜舒云头上扣了不守妇道的罪名,连下人提起都嗤之以鼻。 整个侯府上下都心照不宣,偏偏瞒了她一个人。 第39章 男装 提起姜舒云的惨死,在场的几个大男人眼里都有了些许泪意。 “小七你...” “大哥...” 姜琼月继续道:“大哥放心,姜小七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任人欺负的主儿,而且从小爹就夸我有鬼主意,若是真是个男儿定要带我上阵杀敌,可谁说这后宅就不是战场?看我照样披荆斩棘,杀他个片甲不留!” 姜怀忠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姜琼月。 看她一杆银枪在手,虽不说有父亲那般万夫不当之勇,但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四来信说他家小七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堂正,坚定,像他姜家的一杆旗帜。 “好了,从小就拗不过你,侯府到底是你的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记得一点...” 姜怀忠定定地望向姜琼月道:“你是姜家的女儿,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姜琼月脸上漾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嗯!记住了!” 当爹的不在,姜怀忠和姜怀孝吃了顿便饭之后,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赶赴京郊大营公干了。 剩下姜琼月和姜老六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姜琼月实在待不下去了,一拍桌子。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六哥我们出去逛逛吧!” 来的时候她就见京城多了好多没见过的玩意儿,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不如逛个够再回侯府。 “逛?” 姜老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你这个样子?不成不成。” 姜琼月疑惑:“我这样子怎么不成?” “你见谁家大姑娘小媳妇儿,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闲逛,这要是叫别人看见,不光侯府你们家老太太不乐意,我都得被大哥臭骂一顿,不成不成。” 姜老六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姜琼月站起身来绕着他转了两圈,又跟朝华和月临交换了下眼神才道。 “这简单,你把你的衣服借我穿穿,还跟以前一样扮成男人上街总没问题了吧?” “这...” 姜老六皱着眉思考。 这事小时候他们两倒是经常干。 姜怀义小时候身形瘦弱,又跟姜琼月年岁最近,所以每次溜出门玩,姜琼月都穿他的衣服。 可那是当年啊,如今怎么说他也长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模样,她一个女子穿自己的衣服那像什么话。 “哎呀我的好哥哥,就别想了!” 姜琼月却没有再给他思考的机会,推着人往房间里走。 “就这么定了,走,快走!再耽误就玩不了多久了!” 挑了一件月白云纹的衣服,让月临简单改了尺寸,姜琼月换上后又将长发用发冠竖起,就拉着自家六哥出门了。 盛京西北都是官家府衙,东城多集市酒楼。 两人直奔城东最繁华的长安街,老远就看到青石铺地,道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酒肆、茶楼、客栈。 临街还有大大小小的铺面和摊位,售卖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 姜怀义经常在盛京中走动,很多客商掌柜都认识他。 偶尔打了照面都或点头,或拱手行礼。 更有甚者见到他过来又送吃又送酒,看得姜琼月是一愣一愣的。 推拒今天的第三份“礼”,姜琼月用胳膊肘碰碰姜怀义:“怎么回事,你借他们钱了?” 姜怀义斜了她一眼。 “你懂什么?还不是跟你吹,你满盛京城问问,提起我姜怀义的大名,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没有一个不竖大拇哥的,这叫名望!” 姜琼月若有所思:“可名望是赚出来的,你是诚实守信了,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人家这么敬重你?” “那是因为我...” 姜怀义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小商贩递上来一筐鸡蛋。 “六公子,多谢您和四公子上次帮我抓住那个偷钱的小贼,那里面是我卖货给小女治病的钱,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个鸡蛋是小老儿自己家鸡下的,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收下,另外告知四公子,有时间到寒舍吃顿便饭,谢谢了,谢谢!” 小贩说完就拉着小车走了。 “咳咳...” 姜怀义尴尬地将鸡蛋放回他身后的车上。 回身就看姜琼月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哦~我还说你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善举,原来是四哥的功劳。” 姜怀义挺了挺胸膛。 “他当差的抓贼天经地义,那我也是帮了忙的啊!” “什么忙?” 姜琼月凑近。 姜怀义在她审视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帮...帮忙留下看货...” 朝华和月临相视一笑,再看姜琼月也是很久没有这么开朗的样子。 “好了姜六爷,我渴了,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润润口的吗?” 姜怀义想了想说。 “走,带你去见识一下盛京最雅致的茶楼!” 两人说话就来到一块匾下头。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客似云来。 “这就是鼎鼎有名的云来楼?” 姜琼月看着那块匾琢磨:“这字看着眼熟啊。” 姜怀义“啧啧”出声:“哎呀?只会提刀耍剑的丫头还认上字了。” 姜琼月给了他一脚,你才耍贱呢! “不过你还是真没走眼...”姜怀义拍了拍被姜琼月踹脏的袍子继续道。 “这匾是你们侯府那位秀才给提的。” “谢吟?” 姜琼月惊讶,怪不得看上去那么眼熟呢。 不过她记得谢吟的字向来端正古朴,这匾写的倒是随意又洒脱。 两人一进门,店里跑堂的伙计就将人引到二楼雅座。 都没点单,伙计直接就把姜六爱喝的茶端了上来,还果品全送。 姜琼月看他这副常客模样摇头叹息。 “这要是让大哥和爹知道了,准治你一个作威作福之罪!” 姜怀义把茶推到姜琼月面前。 “这可怪不到我身上,当初都城叛乱,是爹救了掌柜一家老小的性命,那时候他就许诺以后姜家人来吃茶分文不收,在我的坚持下,才收下了茶钱,至于这果子...” 挑了一块核桃酥放进嘴里,姜怀义边嚼边说。 “你尝尝,味道还是不错的。” 第40章 找打 逛了一大圈,姜琼月还真有点饿了。 她一介妇道人家,没必要跟官衣在身的父兄一样上纲上线。 捏了一块八珍糕咬上一小口,软弱香甜,松软但有嚼劲,口感丰富十分好吃,于是把剩下的也一并放进嘴里。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姜怀义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嗯...”姜琼月正嚼着,耳听一阵小曲儿飘来。 曲调婉转如诉,唱曲儿的人声线柔美,配上香茶果子,别有一番风味。 “不负盛京最雅茶楼之名~” 姜怀义闻言得意地闭上眼,跟着曲调摇头晃脑。 姜琼月说罢,端起茶壶给朝华和月临面前的茶杯也倒上。 想到大家平日里去的,不过茶楼酒楼青楼,若是有这么个地方,没事喝喝茶聊聊天,再能听听曲儿看看戏,没准能吸引不少富家子弟流连。 想来想去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正好自己手里有些闲钱,不如让姜老六帮忙把这买卖开起来。 让钱生钱,总好过贴补侯府那帮白眼狼。 不过说起买卖,姜琼月想起来一件事,她戳戳听得如痴如醉的姜老六。 “四哥不是说有事等我回门时候问吗,怎么没见他回来?” 姜怀义想了想才说。 “哦,他本来今天是要等你的,但是一直跟进的案子有了线索,一早就回抚司衙门了。” “案子...知不知道是什么案子?” 姜琼月又问。 前世姜怀礼被下狱之前,好像也是在查一件要案,不过没等拿到关键罪证,人就在牢里畏罪自缢了。 她不相信刚正不阿的四哥会行贿受贿,八成是因为查到了某些人头上,为了灭口才被陷害。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跟侯府,跟谢时越有没有关系,但想要救人 ,她就必须弄清楚姜怀礼手下的哪个案子,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姜老六听见姜琼月问他是什么案子,翻了个白眼。 “你第一天认识四哥啊?他怎么可能会跟不相干的人说案子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姜琼月突然觉得这老小子现在怎么有点婆婆妈妈的呢。 “不过上次从西山回来之后他就有点神神叨叨的,还告诉我千万要注意你那边的情况,侯府一旦有什么动静要及时通知他之类的。” 西山? 结合谢时越也是从西山回来后不久,就说有了大生意要出京详谈。 难道这事真的跟永平侯府有关? 姜琼月心说看来有必要回府之后,详细再将那些生意账本再过一遍了。 正想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姜怀义不满道。 “喝个茶也不让人消停,这天下太平了,有些人倒开始上赶着找事。” 姜琼月好像不认识了似的看看他,不过她也觉得被人吵吵的闹心。 “还不是吃饱了撑的,走我们出去看看。” 茶楼二楼中厅本来是个圆台,没事的时候总会请一些说书唱曲儿的,给歇脚喝茶的客人增添点雅兴。 往日都是先生多,今天登台的却是一位音容皆美的姑娘。 手里抱着琴自弹自唱,不似一般的靡靡之音,曲种或苍劲悲凉,或快意恩仇,颇有种唱尽古今豪杰英雄的意思。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看中女子容貌,想要拉她到自己的雅间里喝茶聊天。 这要是一般人估计推辞个几下也就从了,谁叫干的就是个伺候人的活计呢? 但是这位可不,两句说不对付了,她倒比人家脾气还大。 姜琼月出来的时候,正看她一脚踩着椅子,琴斜靠在腿根上跟人叫板。 “我呸你个满肚花花肠子的二世祖,看见好人家的姑娘花容月貌就往上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你也配?” 对面那公子没想碰到朵带刺的花,被骂的也来了脾气。 “呵呵笑话!好人家的姑娘谁上这茶楼抛头露面唱曲儿啊,真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女子急了:“我还没说你这等纨绔子弟强抢民女,你倒恶人先告状,我告诉你,惹到了本小姐,没你好果子吃!” 锦衣公子见说不过,让底下人围了上来。 “你再说一遍,谁没好果子吃?” 女子身后的丫头见事不好,背后扯了扯她的衣袖。 “公...呃姑娘,他们人多,步然侍卫又没在还是少说两句吧。” 女子闻言底气也不如刚才那么足了,但是话都说出去了,这时候服软多丢人啊,随即说道。 “怕,怕什么?在场这么多人,难道还能眼看着他目无王法,胡作非为不成?” 话音落地,她目光往周围扫去。 谁知刚才还围看热闹的那些人,一个两个要么转身就走,要么装作没这回事样继续回自己的雅间喝茶,顿时全散了开去。 锦衣公子一转扇子。 “瞧见没有,这都是知道小爷身份的,劝你还是识相一点,这要是真打起来伤着漂亮的脸蛋儿,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罢上前抓着那女子的手就往雅间里拖。 掌柜认得这是宫里虞皇妃的弟弟,旁人见了都叫一声国舅爷。 连忙上前阻止,却也被他扒拉到一边无计可施。 要说这女子性子也是真泼辣,挣脱不开抡起琴来就打,一下就给那位二世祖抡见了红。 “哎哟!” 他鬼叫一声,摸了摸后脑勺肿起来一大片,气急败坏。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王法,给我上!” 下人小厮六七个团团将圆台围住,姑娘抬脚踹翻一个,又用琴抡退两个,到底是功夫不到家,没有力气和精力再对付其他。 腿上挨了一下,跪坐在地上,而后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了头发。 “你们...你们竟然!” 她话没说完,就觉得头皮一松,紧接着后腰被轻轻一托,人也跟着立马站了起来。 脚下不稳,连忙下意识抱住身边那人的腰,抬头才看见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儿家,该打。” 姜琼月说罢一抽手,怀中的女子顺势被身后的丫头接住。 她一双快腿扫平眼前的几个下人,直冲着对面那找茬的虞国舅而去。 开始他还举起扇子反抗,只之下就被姜琼月抢了过来。 姜琼月也不跟他客气,一下一下敲木鱼似的敲着这帮人的脑袋。 等到姜怀义扶起掌柜,姜琼月已经身坐小厮背上,脚踩着虞国舅的手,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笑眼眯眯地问他。 “怎么样,还打么?” 第41章 风月 小厮被姜琼月坐麻了腿,刚想换个姿势就被当头又敲了一扇子。 “小爷让你动了吗?” 小厮立刻规规矩矩趴好当凳子。 “花拳绣腿,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说完她又嫌弃地看向跪趴在地上的虞国舅,直把他吓得一激灵。 “这位爷...” 虞峰就觉得手都快被她踩断了:“别别别,我的手,手!” “手?”姜琼月松开了脚,用扇子抬起他一条胳膊。 “这手是用来吃饭写字拿刀练剑的,怎么偏偏你就不随大流,非要用来欺男霸女打人呢?你说我要是给你打折了吧...” 话还没落地,小厮下人对着姜琼月是又败又求的。 “哎哟小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家公子吧!” “是啊,您要出气折小的手,小的命贱不值钱。” “打我的也行,不然被我家老爷知道,非得活剥了我们的皮呀。” 姜琼月话锋一转:“打折了到时候你没家伙吃饭喝水,再饿死了...” “哎对对对对...” 小厮附和。 “但要是不打你,你说人家姑娘手都叫你碰了,以后出来进去不得叫人说闲话?” 虞峰嘟囔:“那你刚才还抱了人家姑娘的腰怎么不说呢。” “嘿我...” 姜琼月折扇高举。 “小爷别打,那个我负责!我娶回去当姨娘行不?” “娶你姑奶奶?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瞎了心了你!” 那女子先不干了:“这位公子,给本...姑娘断了他的脏手,出什么事我担着!” 掌柜怕看虽然不认识姜琼月,但瞧她是跟姜怀义一起的,不想事情闹大,凑上来求情。 “公子跟姑娘息怒,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就请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虞国舅说句软话。 虞峰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真被打折了手,受罪的还不是自己嘛,于是道。 “今这事我认了,两位的开销全记我账上,可以了吧?” 姜琼月挑眉:“那这位姑娘怎么说?琴和衣服可都坏了。” 虞峰大包大揽:“我出,我全出了,来人!” “哎哟哟...” 声音从姜琼月胯下传出来:“爷,小的在这呢。” “把钱赔给那个贱...那位姑娘。” 女子嗤之以鼻:“谁稀罕你的臭钱!” 虞峰还是坚持让小厮送了过去,姜琼月这才放人。 好不容易等二楼恢复了清净,女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来在兄妹两面前。 “多谢二位公子仗义出手,请问贵姓,是哪家的儿郎?” 姜怀义拱了拱手:“在下姜怀义。” 女子了然:“原来是信国公家的公子,难怪。” 转而面向姜琼月,目光里带了几分崇拜:“那这位...” “这是小...” “咳咳...” 姜怀义下意识想说“小七”,就被姜琼月戳了一下后腰,紧忙改口:“这位是小...谢公子。” 女子疑惑:“小谢公子?敢问是哪个谢家?” 从刚才姜老六一报上名,就知道他什么背景来看,这女子一定也不是普通的唱曲儿人,说不定是教坊司的技官,专门伺候达官贵人的。 随便瞎说肯定糊弄不了,再说她也不认识别的谢家,只能半真半假道。 “永平侯谢家。” 反正谢家不止一个男丁,实在不行就推说是远方表亲就是了。 “永平侯?”女子惊讶。 她见过谢时越,那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仪表堂堂,但浑身透着一股子装模作样的端劲儿,可远不如面前这位来的俊逸潇洒。 不过听说其还有个长相俊俏的弟弟,莫非是他。 她再朝姜琼月看过去,只见其身子修长挺拔,眉眼比一般女子都还要精致,端的是一派霁月清风。 看了一会儿不由有些呆愣,直到丫头提醒自己。 “姑娘,公子与您说话呢。” “啊?”女子回过神问:“什么?” 姜怀义只能又问:“敢问姑娘芳名?” “哦,我叫周...嘶...”她话说到一半,身后的丫头接过话茬:“我家姑娘姓朱。” “朱姑娘。” 兄妹两个拱手行礼。 “公子客气,以后叫我薇若就行。” 本来还想再说两句,身后的丫头提醒。 “姑娘,时间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朱薇若这才发现马上就要日落西山,想到要是迟了难免又要被唠叨个半天,恋恋不舍的跟姜琼月两人道别。 兄妹俩看着佳人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姜怀义似笑非笑地调侃姜琼月。 “啧啧啧,瞧朱姑娘那眼神含情脉脉的,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姜琼月白了他一眼。 姜怀义振振有词:“你还真别不信,六爷咱别的能耐差点,但也是风月场上的一把好手。” “你?呵呵。”姜琼月信了他的邪:“行,你倒是说说,风月两字何解?” “这风月嘛...”姜怀义捡起虞国舅掉下的扇子,像模像样地扇着风。 “君子淑女二人端坐花前月下,饮酒对诗,清风和畅,怎么不是一桩美事?” 不知怎么的,听姜怀义提起花前月下,姜琼月脑海中首先映入的是那晚月夜,谢吟谢南洲那如青竹般的身影,身上除了淡淡的药味,还带了些许竹露清香。 爹爹和几个哥哥能说勇猛刚强,但要说到君子,恐怕没人能顶得上谢家二郎端方... 不是不是,自己乱七八糟想的都是什么东西,说风月呢怎么想到他身上。 姜琼月晃晃脑袋,就见姜怀义还把玩着扇子装模作样,一把薅着腰封踹出门去。 “好了好了大情圣,日暮西垂,该回家烧火做饭了!” 姜琼月临走前又跟姜怀义说了两句想开铺面,让他帮着操持的事,就换了衣装返回永平侯府。 刚进门就有下人来报。 “夫人,小少爷下午说肚子不舒服,连晚饭都没吃,您快去看看吧。” 第42章 治病 姜琼月回到拢香阁后直奔谢玉宏的房间。 进门就看到廖碧儿一脸关切地陪在床边,催促大夫为他诊治。 察觉到姜琼月的目光,廖碧儿仓促解释:“见过夫人,我听说宸哥儿病了,过来看看。” 姜琼月没有多为她驻足,只随意“嗯”了一声,就从其身边略过。 来到床边,谢玉宏正缩成一团,用被子盖住脸,一边“哎哟哎哟”地喊着肚子疼。 “大夫,怎么样?” 姜琼月问。 大夫汗都下来了,摸着小公子的脉搏除了体内虚火旺盛,并没有其他异常,怎么会腹痛不止,起不来床呢? 可要是如实告知,不是显得自己学医不精,查不出病因是个庸医吗? 思索再三,大夫叹了一口气。 也罢,孩子这么小,被说庸医也好过真耽误了他的病,于是扯下谢玉宏的被子,又看了看他的舌头才对姜琼月说。 “小公子面色潮红,舌干,脉象细数有力,应是阴虚火旺之症,平时多食青菜瓜果亦可调节,至于这腹痛...请恕老朽看不出因何所致。” 姜琼月皱眉还在思考,廖碧儿却忍不住急道。 “你是大夫,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这...” 郎中最为难的不是治病救人,而是这等需要与病人家属解释病情的事。 朝华向来对人不对事,自家主母还没发话,哪轮得到她开口。 “没看出来,廖医女还挺关心小公子。” 一句话将廖碧儿说的有些心虚。 她定了定神儿才道:“住在府上这么长时间,以往小公子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我照顾,他病了我自然也是着急的。” 姜琼月挑眉。 “我怎么忘了,廖医女是药王谷传人,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你来看看小公子是因何如此?” 廖碧儿本来只是认得几味药,勉强顶着个医女的身份进府,这坐堂大夫都看不出来她能看出什么来。 不过姜琼月在面前盯着,她也只能学着大夫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查看。 探探脉搏看看舌苔,最后问伺候的下人。 “小公子今日都吃了什么?” 伺候的丫头老老实实交待。 “早上一如既往是卷鸭,中午在夫人院里用了些清粥小菜,下午教书先生来了没多久,就成这样了。” 廖碧儿虽然不大会看病,病从口入的道理还是懂的。 加之谢玉宏又是肚子疼,那必然是吃食上的问题,于是看向姜琼月的目光带上了怨气。 “碧儿有句话,知道说出来会得罪夫人,可为了宸哥儿的身体着想,却不能不说...” 姜琼月眯起眼睛,等着她的下文。 “孩子虽然不是夫人亲生,但好歹是府里的哥儿,是侯爷的亲骨肉,这才住到夫人院里第一天,吃食上就被如此敷衍对待,以致引发腹痛,夫人这么做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说苛待养子,对不起先夫人吗?” 廖碧儿本来以为一番话说完,会让姜琼月无地自容。 但抬头看她的时候,却被其眼中的一抹带着恨意的凌厉,惊惧地浑身一个冷战。 “哦?是吗?”姜琼月直勾勾盯着廖碧儿靠近:“是我对不起小公子,对不起先夫人?” 姜舒云临死前的惨状在廖碧儿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慌忙掩饰。 “碧儿只是说,夫人对待府上的子女应该一视同仁,不该...不该厚此薄彼。” 姜琼月拼命压抑住了心中的杀意。 她总算知道前世盛京城那些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是怎么传出去的了。 即便事情她没有做,或者不是她做的,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证是她,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三人成虎。 一旦人们接受了自己认定的事,就算后面有证据澄清,也不会轻易改变看法。 正所谓污蔑一张嘴,澄清跑断腿。 那这一世,姜琼月不会再因为有人冤枉自己吃了他的东西,而剖开自己的肚皮自证清白。 她会直接剜下那些质疑者的双眼吞进肚中,让他们自己看个清楚! “你确定是我院里吃食的问题?” 姜琼月追根问底。 廖碧儿当然也不确定,但是好不容易抓住姜琼月的把柄,不肯轻易放弃,反正也不能证明不是吃食的问题。 “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原因了。” “好。”姜琼月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那医女可有治病之法?” “这...” 廖碧儿哑然。 哼,姜琼月冷哼。 “既然两位医者都对小公子的病症束手无策,那不如试试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在场的人都用探究的目光望向姜琼月。 而姜琼月却神秘一笑。 “我这个法子有些特殊,还请几位在门外等候,成与不成稍后便知。” 郎中觉得没什么,但廖碧儿心里有些打鼓。 姜琼月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宏儿的事情吧? 姜琼月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廖医女不必担心,就如你所说,哥儿是我府上的哥儿,不管出了什么岔子自有我这个当嫡母的承担责任,关门。” 语罢,朝华痛快地将房门一关,廖碧儿但凡走慢一步,都要被夹碰了头。 她咬着嘴唇,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待。 谁知过了不大的一会儿,房门就又再次打开,正想进去看看姜琼月到底搞什么鬼时,谢玉宏竟然率先走了出来。 只见他脚步轻快,面色红润,完全不像生病的样子。 就连一旁的老郎中都看呆了,连声赞叹。 “老朽行医这么多年,像夫人这般连药都没用就病除的功夫,还是头一回见,敢问夫人真的没有学过医术?” 知道郎中绝对要问个不停,朝华笑眯眯地将人送出院,一边送还一边说。 “大夫您就别问了,我家夫人那是绝技,传女不传男的。” “哎?可是...”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廖碧儿想检查儿子的身体,但又怕被姜琼月看清端倪,只能干巴巴地问。 “宸哥儿真的没事了?这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有不舒服可要及时说出来啊。” 谢玉宏知道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叫廖碧儿娘,所以干脆也没称呼直接道。 “真的没事,我肚子现在一点都不疼了,还觉得有些饿。”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姜琼月。 “母亲,那孩儿先去正房等候传饭。” 姜琼月点头示意。 见谢玉宏活蹦乱跳地走远,姜琼月朝廖碧儿扬了扬眉做了个“请”的手势。 “廖医女,走好不送。” 第43章 心腹 月上枝头,朝华一边给姜琼月除去钗环,一边问。 “夫人您也太厉害了,就凭丫头一句话,就猜到了小公子是在装病,还唬得那廖碧儿一愣一愣的,真解气!” 姜琼月苦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前世陪读陪了十余载,谢玉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习惯,身上有什么毛病她一清二楚。 他从小就不喜欢念书,每次先生一来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偷懒,装病逃课更是不在少数。 要不是姜琼月怕他到时候去族学跟不上进度,强压着他学,谢玉宏前世不可能考中进士。 廖碧儿虽然是他的亲娘,但要说起来,还真没她这个养母了解自己的儿子。 可就是这般用心良苦,到头来真心换来的却是养子的痛恨,被他亲手灌下落子汤,挑出肚子里的孩子。 每每思及那个惨死的孩子,姜琼月都夙夜难眠。 小腹依稀还能感受到他有活力的蹬踹,感应到他的心跳跟自己的连在一起。 可惜... 姜琼月闭了闭眼睛。 不过转念她记起前世临死前谢玉宏说过的话。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谢时越的,那会是谁的? 如果他们当年诬陷长姐与别人私通是早有预谋,为了替代宸哥儿进府,那么自己是绝对确定没有做过任何背德之事的,他为何要那么说? 是故意颠倒是非黑白以求杀人诛心? 还是这当中又有什么阴谋和隐情是被自己忽略的? 姜琼月尚且不得而知。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姜琼月做了好多梦,一时是肚子里的孩子满身是血的问自己为什么不要它,一时是父兄惨死时哭嚎着冤枉,一时又是盛京中张张陌生的面孔指着自己说不守妇道... 她就跑啊跑啊,想跑出这片血腥的区域。 直到进入一片带着雾气的竹林,心境才渐渐平稳下来。 第一缕晨光照在姜琼月的脸庞,她惊坐起身,终于觉得自己得以喘息,大口大口地攫取新鲜空气。 “夫人。” 月临听见姜琼月起身的动静,端着水盆进来。 “夫人的办法真灵,小公子这会儿已经在外面等着问安了。” 说完她看见姜琼月满脸是汗,连忙先用沾了热水的帕子为她擦拭。 “夫人做噩梦了吧。” 姜琼月半天才回过神,她看看月临担忧的目光,想了想才郑重道。 “老祖宗身体不好,孩子的事只是暂时隐瞒,说来说去都是谢家的骨肉,该怎么做我心里有分寸,不会贸然动手的。” 聪明细腻如月临,怎么会听不出姜琼月话里的用意。 夫人这是以为自己是老祖宗那边的耳目,立刻将帕子放下端正地跪下。 “不能为夫人解忧反叫您多虑,是奴婢该死。” “我不是...” 姜琼月知道她误会了,想将人拉起来,可伸出手去,月临却纹丝未动。 “夫人请听奴婢说完。” 看她一再坚持,姜琼月也只能随她:“你说吧。” 月临抬起头来。 “奴婢既被指派过来伺候,就全听夫人调遣差使,绝无二心,老祖宗院里是会询问有关夫人的近况,但奴婢亦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是做下人的本分。” “至于后来奴婢敬重夫人为人,心甘情愿替夫人赴汤蹈火,这是奴婢个人的选择,与身份无关,与利益无关...” “若奴婢的存在会让夫人做事瞻前顾后,那以后奴婢只在外间伺候,不该听不听,不该问不问,要是这样夫人还不放心,将奴婢送还原主或者发卖,月临都绝无怨言。” “你...” 朝华本来就心无城府,至于月临... 以前或许还有些许担忧,但姜琼月当下才算真正确定了,这两人可以完全信任地当做心腹差遣。 “夫人...” 月临再一次重重地将头埋下去,等待姜琼月的发落。 “你我主仆二人要是再说下去,饿着了等早饭的小公子,别人又要说本夫人苛待了。” 月临惊喜抬头,就看姜琼月已经自己穿好了外衣。 “奴婢...” “不过在我跟前伺候还有个规矩,就是...” 姜琼月打断她的话:“不可以有事没事就自称自己为奴婢,又不是没有名字。” “嗯!” 一向沉稳的人儿眼里竟闪了下泪光:“月临记住了。” 来到外间瞧见谢玉宏,姿态果然比昨天还要端正许多。 “孩儿敬请母亲福安。” 说话也更加像模像样了。 姜琼月点点头:“坐吧。” “谢母亲。” 两人安静用完早饭。 姜琼月又问:“今日的安排,可都记清楚了?” 谢玉宏立刻回答。 “记清楚了,先去跟先生道歉,说明昨天旷课的原由,补上昨天的课后再写大字十张。” “不错。”姜琼月听完起身:“记清楚了就去执行吧。” “母亲?” 在她离开之前,谢玉宏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我做完这些真的就能去斗天牛吗?” 之前乡下的孩子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或者堆石子,或者斗虫。 春天斗天牛,秋天斗蛐蛐儿。 可自从来了侯府,爹爹娘亲就什么都不让自己玩了。 说那不是公子哥应该做的事,趴在地上弄得浑身是土会被人瞧不起。 就连偶尔在侯府的草坑儿里碰到一只小虫,被爹娘发现不仅直接踩死,更会将自己数落一顿。 后来更是让管园子的下人,把周围草木都打上了药,都快到清明了更是连一点虫鸣都听不到,天天憋在房间里读书,都快闷死了。 所以一听姜琼月说,只要肯听话,病好了就允许他堆石子玩斗虫,二话不说立刻翻身就坐了起来。 至于后面答应的什么读书之类的,等先玩上两天再赖也不迟! 不过谢玉宏的这点小算盘,瞒不过姜琼月。 看着他兴奋期待的样子,姜琼月欣然点头。 “可以啊~不仅可以玩耍,我还特批了五两银子,等到秋收过后,让人给你寻一只正经的梅花翅来,保管你斗趴下一府的小厮。” 谢玉宏闻言已经乐不思蜀了。 此时看姜琼月比他自己的亲娘还亲。 “孩儿谢过母亲!” 第44章 教导 一天循规蹈矩地过下来,谢玉宏终于获得半个时辰的斗虫时间。 他兴奋地带着身边的小厮围着侯府找了两个来回,才终于从假山缝里长出来的一棵歪脖树干上,发现一只小个的云斑白条天牛。 可由于找寻的过程耗费了太多时间,还没来得及再找第二只互相逗着玩,朝华就过来叫人了。 看见谢玉宏垂头丧气的进门,姜琼月不着急不着慌地开出了第二个条件。 今天睡前如果能背会明天上课的内容,等先生放课之后就可以多玩半个时辰。 谢玉宏闻言又有了期待,立刻钻进屋里将书本找出来翻看。 但他基础太差,别说背了,就连照着读都磕磕巴巴,还有些不认识的字,要问陪读的月临才知道念什么。 就这么一直到了三更天,终于支持不住,连衣服都没脱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月临带谢玉宏睡下后,回到拢香阁姜琼月跟前。 “夫人是真打算好好教小公子?” 自从把话说开后,月临的话也多了起来。 姜琼月随意翻着白日里要来的账本道。 “也是,也不是。” 半晌没有动静。 抬头见月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姜琼月放下账本揉揉眉心。 “你觉得他们把孩子放在我院子里养,目的是什么?” 月临想了想说:“为了让夫人跟假的宸哥儿培养感情,获得姜家的资源,顺便...监视拢香阁的一举一动?” 姜琼月意料之外地满意。 她点点头接着道:“他明面上是我长姐的孩子,是侯府的嫡长子,我就算拒绝的了一次,拒不了第二次,第三次。” “既然无法避免,倒不如欣然接受,他们能用这个孩子当棋子来制约我的行动,我又何尝不能让这枚眼前的棋子为我所用呢?” 月临恍然大悟。 “夫人是想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刺探到了消息,实则他们看到的只是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 姜琼月看了看月临,越发庆幸这个丫头是跟自己一条心的。 她回身对着窗外的月亮抻了抻懒腰。 “所以对于这个孩子我会尽到应尽的责任,也会适当引导教育,至于他以后走什么样的路,就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了。” 看在谢玉宏目前还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她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他还像前世那样草菅人命,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谢玉宏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只是觉得这几天都跟着姜琼月的安排走,完成任务,获得奖励,然后再接新的任务... 循环往复,好像连读书也没有那么累人了。 想到她说练完二十张大字之后有惊喜要送给自己,他就迫不及待地追着先生批改。 弄得教书的先生一连不适应了好几天,心说莫不是文曲星半夜托梦了? 好不容易看先生落了笔,还没写完谢玉宏就抽了纸张往拢香阁跑去,献宝一样举到了姜琼月面前。 “母亲你看,我写完了!” 姜琼月慢条斯理地接过那二十张大字。 前面几张还算工整,越到后面越是歪七扭八,最后甚至连先生的批语都少了一笔。 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后面四张宣纸,一字摆开放在谢玉宏面前。 又指着先生的批注说:“这几个字认识吗?” 谢玉宏睁大眼睛看了看。 “东...西...不什么入目...” 姜琼月一字一句“教”道:“东倒西歪,不堪入目。” 谢玉宏眨眨眼睛:“什么意思啊?” 他只认识一些简单的字,但是凑在一起有的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姜琼月解释:“举例来说就是本来你可以得到十颗糖果,但是现在只能得到一颗的意思。” 谢玉宏也明白自己后面是偷了懒,但还是有些不服。 “我也认认真真地写了十来张大字,就算不能得到全部糖果,也应该得到十颗里的一半,就是五颗糖果才对,母亲你只给一颗,也太不讲道理了!再说...” 后面的话他小声嘟囔:“要是知道奖励只有糖果,我连一张都不写...” 姜琼月听到谢玉宏顶嘴也不恼火,依旧平静地问。 “完成任务给糖果这个规矩是谁定的?” 谢玉宏不假思索:“母亲你啊。” “那你没有按规定完成任务,是不是即便我不给,也是没有错处的?” 谢玉宏的脸皱成一团:“是,可是母亲...” 姜琼月抬手打断他的话:“两人一旦就一件事情做了约定,便不能轻易反悔,如有一方不顾后果反悔,那么就应该视为放弃,不该再向对方追讨本该的奖励,你记住了么?” 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谢玉宏这时候也只能说记住了。 “那此时应当怎么做?”姜琼月又问。 谢玉宏看了看面前桌上摆放好的糖果,蔫蔫地说。 “我只拿一颗糖果就是了。” 说罢伸手拿了一颗糖攥在手心里转身就要走。 “慢着。” 姜琼月叫住他。 “我方才只说是举例,什么时候说惊喜就只有糖果了?” 谢玉宏愣了一会儿,惊讶地回过头来。 就看月临将准备好的东西递到自己的面前,是一个将近一尺来长的锦盒。 “这是给我的?” 谢玉宏到底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刚才还愁云惨淡的,见到礼物立刻换成眉开眼笑的样子。 “打开看看。” 姜琼月抿了一口茶。 谢玉宏打开锦盒,只看里面是崭新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只七彩羽毛做的毽子。 他对文房四宝没什么兴趣,但是那只毽子色彩斑斓,每一根羽毛都轻盈而且灵动。 轻轻摇晃就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光看着就能想象到踢起来定会像雀鸟一样,在空中翩翩起舞。 谢玉宏如今算是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惊喜”了。 他兴奋地看向姜琼月:“母亲?” 姜琼月也不吊他的胃口了,解释道。 “下月初一就是族学开学的日子,这文房四宝是必备的开蒙礼,毽子则是你完成任务的奖品。” 后面的话谢玉宏没用姜琼月说完就主动道。 “孩儿知错了,现在马上就补上四张大字,写完再去踢母亲送我的毽子!” 姜琼月挥挥手,放他去了。 若真知错能改,倒也是好事一件。 第45章 离间 桃姨娘休养的这段时间,倒是没少往拢香阁送东西。 前日一盘手打的糕点,昨日一把精绣的团扇。 今天姜琼月一起来,竟然是整整一套初夏的锦绣铺盖送了过来。 算算这还有几日才到谷雨,这桃姨娘还真是殷勤。 不过想想姜琼月也能理解她的用心。 知道以后生不了孩子,也就没有办法母凭子贵,光靠男人可没办法保住一个妾室在府里的位置,所以就来讨好自己。 姜琼月没有时间怜香惜玉,但是她倒是不反感桃姨娘这种会审时度势,有脑子的人。 特意在给魏氏的晨昏定省时提了一嘴,讨了个人情后才来到青竹园探望。 进门的时候桃姨娘还在榻上靠坐着,看见姜琼月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了愣,才起身行礼。 “妾...妾身不知夫人亲临,蓬头垢面的,实在是失礼。” 她一边跪一边对吩咐身旁的丫鬟。 “素馨,快给夫人看茶。” “不必了。” 姜琼月将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后又道。 “我来是告诉你,府上的芳菲苑已经收拾出来,没事让素馨整理下东西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这青竹园本来就偏僻简陋,临时歇脚还行,不适宜长住。 这还未到雨季,屋里就有了丝丝缕缕的霉味。 桃姨娘在上次落水之后,还添了个畏寒的毛病,再住下去别说痊愈了,潮也要潮出病来。 “出冬...”桃姨娘声音有些哽咽:“谢夫人体恤。” 她此刻看姜琼月,就如同看待再生父母一般。 莫说这盛京城里,就是放眼整个大央朝,哪家的主母不是将府里那些妾室和通房死死地踩在脚下。 平日里不光要伺候男人,还要伺候她们。 她们坐着小妾站着,她们吃饭小妾看着。 就这样还三天两头免不了一顿责罚,要是再相互之间斗个嘴,吵个架,惹恼了主母,直接找人牙子发卖了都是轻的。 可小姜氏这位主母除了本身压迫感十足之外,待人还算和善。 自己进府才半月多就有月例,听说还是特意让账上留出来的。 虽说鲜少给她们立规矩,但却会依照规矩给些赏赐。 不强迫自己喝避子汤,有了孩子还主动报请老夫人。 反观出事之后,谢时越一个大男人连面都没露过,白瞎她尽心尽力地伺候了十年。 日后该归顺谁,一心一意地给谁办事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桃姨娘打定了主意后又说。 “妾身以后再也不争了,不会再惹是生非,给自己找麻烦,也给夫人添麻烦,妾身以后不会再奢求伺候侯爷,只愿追随夫人哪怕做一个丫鬟,唯夫人马首是瞻。” 姜琼月本来说完都要走了,听了桃姨娘的话又收回脚步。 息事宁人可不是她现在想要的结果。 “我却说你应该争。” 姜琼月干脆单刀直入地跟桃姨娘说:“不仅要争,还要比之前争得动静更大,要让别人一眼就看出你对侯爷用情至深。” “夫人...” 见姜琼月望向环采阁的方向,桃姨娘立刻就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看来之前自己说那廖碧儿意欲勾引的话,夫人听进去了。 随即她又想起了谢玉娇,连忙又道。 “夫人,那日妾身会跟二小姐厮打,是因为...” 姜琼月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还不是时候。” 等到姜琼月走后,桃姨娘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她早就知道! ——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 廖碧儿经过侯府后园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丫鬟小厮围成一圈,来回踢着一个五彩羽毛毽子。 在这个圈子的中心,正是玩得兴起的谢玉宏。 她看到周围没有其他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 一把截获了在空中飞着的毽子,生气地说:“宏...宸哥儿!这都晌午了你怎么没去找先生上课,还在这里玩耍?” 谢玉宏被打扰了兴致,撅起嘴。 “先生今天家中有事告假没来,就没上课。” “就算不上课,也应该抓紧时间温书练字,过两日就要开族学了,你这样子...” 廖碧儿说到一半,先遣散了丫鬟小厮,然后蹲下身子小声跟谢玉宏说。 “过两日宏儿就要去族学了,那些公子哥都是从小开蒙,在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会背三字经和千字文了,你开蒙本来就比别人晚,不用功点怎么跟的上。” 谢玉宏一撇嘴:“三字经和千字文有什么了不起,给我抓只天牛,我也能背。” 他倒还真不是吹牛,这段时间姜琼月奖惩并用,恩威并施。 用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办法,还真让谢玉宏记住了不少东西,已经开始能看懂声律对韵了。 但廖碧儿显然并不知情,还以为儿子依旧不求上进。 想着论诗那天做的丢脸事,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就是逼她也要把儿子逼成状元。 看看手里的毽子,她板起脸来。 “这东西以后你再也别想碰!” 说罢就拔掉了毽子上的毛,将底托直接扔进了池塘里。 “我的毽子!” 见自己的宝贝转眼被娘亲扯坏,谢玉宏狠狠推了一把面前的廖碧儿。 “你赔我的毽子,赔我的毽子!” 廖碧儿有些惊讶儿子的反抗,想到可能是姜琼月纵容的,更是怒从心生,也不管别人听见会怎么想,大声质问。 “为了一个毽子,你竟敢推长辈?简直是玩物丧志!她姜琼月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在场的下人没有一个敢吱声。 倒是谢玉宏,鼻涕带眼泪胡乱地用手一抹,冲着廖碧儿喊道。 “母亲说了,这叫劳逸结合!你什么也不懂,还在这里乱发脾气,我,我...” 他哭着跑走:“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第46章 嫁妆 看着谢玉宏哭着跑远,廖碧儿眼前一黑。 他这才去了拢香阁几日,说话做事句句不离姜琼月那个贱人。 要是再住上个几年,还会管自己这个亲娘吗? 不行! 廖碧儿气得用力再那些扯落的五彩羽毛上踩了踩。 她得想办法把宏儿接回来抚养,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是以后荣华富贵的保证,谁也不能觊觎。 尤其是不能被姜琼月那个贱人抢走! 可是眼下谢时越出了城,廖碧儿自己没有别人可以商量怎么办。 又咽不下这口气,思来想去就来到谢玉娇院里。 将园子里遇到谢玉宏的事情说完,廖碧儿坐在桌边唉声叹气。 “唉,娇儿,你说你这个弟弟怎么这么不争气,被那个女人三言两语哄得跟我这个亲娘发脾气...娇儿?” 她说完谢玉娇并没有搭话,抬起头才发现她正对着送过来的嫁妆箱子看得出神儿。 “娇儿!” 廖碧儿嗔怪地来到她身边:“娘在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谢玉娇摩挲着那些金银玉器和首饰,已经开始想象嫁到李家享受荣华富贵的日子,被廖碧儿打断有些心烦。 “娘不是一直最疼宏哥儿,从来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这会儿来问女儿,是想让女儿说什么呢...” 廖碧儿有些堵心。 今日这是怎么了,儿子忤逆自己也就算了,怎么连女儿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心里这么想,但眼下谢玉娇是她在府里唯一的经济支持,还是压下了火气。 “看你这孩子说的,都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娘心尖上的宝,如果不疼你,娘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地为你筹谋,嫁给如意郎君呢?” 谢玉娇撇了撇嘴,那倒也是。 李家本已经送来了退婚书,如果不是廖碧儿想出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招,这桩婚事是铁定要吹的。 思及此处,谢玉娇还是耐着性子劝到。 “娘,宏哥儿还小,一时受了小姜氏的欺骗才口不择言,等女儿在李家站稳脚,一定帮娘亲把主母之位夺回来。” 廖碧儿听完这话,心里才舒服一点。 不过她最近听到一件关于李府的事,还没有告诉谢玉娇。 思来想去,怕到临过门再知道,以谢玉娇那个性子再节外生枝,还是拉着她的手坐下来。 “娇儿,有件事你听了别生气,那李家公子不是答应说娶了主母过门之后就来迎你吗?” 谢玉娇疑惑:“是啊,算算距离李家大办亲事已经过去好几天,应该这两天就会来接女儿过门了,怎么了娘?” 廖碧儿又道:“可是我听说他娶了齐家女儿后,又抬了一门妾室进府,是盐商白家的女儿。” “什么?” 谢玉娇果然气得不轻。 “他们李家怎么能这么做?!我身子都给了李玉,做妾我认了,等到正妻过门再娶我我也认了,现在这算什么?” 她一把将桌上的金银首饰全推到地上。 “我堂堂一个侯府二小姐,竟然要排在低贱的商贾之女后头过门?这说出去,我谢玉娇还哪里有脸做人?不行!” 谢玉娇抬脚就要出门:“我要去找祖母,让她替我做主!” 廖碧儿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连忙拦住她。 “娇儿,娇儿你先别走,听娘把话说完!” 谢玉娇这时候已经被气昏了头脑,哪里肯听廖碧儿的,挡开采薇的手就往外面冲。 廖碧儿最后也没了耐心,扬手讽刺。 “你去吧,看看你那个吝啬又偏心的祖母,是会替你做这个主,还是为了自己的脸面黄了这门婚事!” 谢玉娇这才站住脚步。 是啊,祖母那个人将侯府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要是让她知道侯府的女儿不仅要给人家做妾,还叫一个商贾家的女儿抢了进门的顺序,说不准一怒之下,毁了桩亲事。 到时定过亲又没了清白之身的自己,不止盛京城的高官贵族,就是贱民百姓恐怕都不会要的。 除了出家只能自尽,再没有别的路能选。 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嫁去李家! 可是... 谢玉娇狠下心的同时,脚先软了。 李玉这个负心人,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呢!? “娘...”她回身抓住廖碧儿的裙角:“你说女儿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廖碧儿看她的样子,还是有些心疼的。 “娇儿,娘的好女儿...” 她扶起谢玉娇。 “还是那句话,进门前的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进门之后你怎么做。” 谢玉娇痴痴地望着廖碧儿,似乎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廖碧儿继续道:“李家虽然在朝为官,但到底从外地调任,根不在盛京也没有家底,娶白家的女儿无非是想借机要一笔价值不菲的嫁妆罢了。” 谢玉娇好像明白了一点:“娘,你的意思是说,李玉娶白家女不是喜欢她,是因为她家里有钱?” “不错。”廖碧儿点点头:“就跟你父亲当初娶方姨娘一个道理,可你再瞧她现在呢?” “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玉娇信誓旦旦。 廖碧儿点点头,让她将地上的金银首饰收拾起来。 大家闺秀不能动不动就发脾气,掀桌子的。 谢玉娇看了看地上这些东西,虽然看上去漂亮好看,但实际上还是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在,于是对廖碧儿说。 “娘,爹这次不是出城去做大买卖嘛,能不能也多给我准备点银两做嫁妆,也好过门之后不被欺负。” “这...” 廖碧儿有些犯难。 她现在吃的住的都还要从谢玉娇的月例中拿,手里哪来的钱给谢玉娇添嫁妆? 再说药铺的事还不一定能成,就是成了她也做不了谢时越的主儿啊。 不过眼下为了安抚谢玉娇,她还是想出了别的办法。 狠了狠心,拿出一张看起来像是借条一样的东西,廖碧儿交在了谢玉娇的手中。 “这是什么?”谢玉娇问。 廖碧儿压低了声音对谢玉娇解释。 “收印子钱的凭证。” 第47章 药铺 谢玉娇不明所以。 “印子钱?” 廖碧儿之前借着城南药铺的关系,认识了一个当地钱庄的伙计。 为了以防日后山穷水尽,就用平时谢时越给的银两偷偷联系他放印子钱。 现在她人在侯府不能随时与外界联系,与其出一半息钱把一应事宜权托给那个伙计,还不如给谢玉娇。 到时她既能有点银子傍身,也能时常孝敬自己。 只是给谢玉娇交代完后,她明显有些担心。 “娘,朝廷不许私放印子钱啊,这要是被人发现,那女儿岂不是...” “那些达官显贵的后院,有几个手里是干净的?她们都不怕被发现你怕什么?” 廖碧儿怪她胆小懦弱:“这钱你要还是不要?” “娘给的,女儿肯定要。” 谢玉娇到底还是接过来。 “这还差不多。” 母女两个又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完全没有在意她们今天谈话内容,早就被后窗外的一只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拢香阁里。 月临如实汇报完,姜琼月翻看账本的手却并没有停下。 “随她们去吧,留心一下那个钱庄的伙计就行。” 朝华奇怪。 “夫人,私放印子钱是大罪,不向姜大人举报她们吗?” “举报又能怎么样?”姜琼月放下账本,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而且朝廷命妇不少都在私放印子钱这是事实,我们贸然举报,没准还会招惹权贵,得不偿失。” “茶。” 姜琼月说完决定继续查找府上关于药材的账目,可手举了半天,朝华都在原地不动。 抬头一看,小丫头正扁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茶。” 姜琼月加大了声音,她这才别别扭扭地将面前的茶杯倒满。 “怎么了?平日里跟连珠炮弹似的说个不停,这会儿装哑巴晚了点吧?” 姜琼月抿了一口茶,没什么味道。 朝华有些气鼓鼓地道。 “朝华觉得夫人变了!” “哦?”姜琼月挑眉。 月临连忙拉着朝华解释。 “夫人,朝华她不是那个意思。” 姜琼月放下茶杯。 “怎么变了?你让她说。” 朝华得到许可马上打开了话匣子。 “往日夫人最是嫉恶如仇,这次竟然因为畏惧权贵选择视而不见,实在...” 她说到一半顿了顿:“实在是让人不忿!” “朝华!” 月临听完都变了脸色,可姜琼月却依旧云淡风轻。 “我现在不管,又没说以后不管。” 朝华挠挠头:“什么现在,以后?” 姜琼月问:“我问你,举报罪行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朝华懵懂。 “是拿出铁证让犯罪者没有辩解的余地。” 姜琼月用手里的账本敲了一下她的头道:“现在除了那张收据,我们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就算四哥肯相信,那抚司衙门和其他人都相信?当今圣上也相信?” 朝华好像摸到一点门道。 “哦!所以夫人才让盯紧那个管放银子钱的钱庄伙计,就是为了搜集证据!” 姜琼月点点头。 在窗边坐了半天,让暖阳晒得有些口渴,姜琼月刚把手伸向那杯茶盏,就被朝华抢了去。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杯茶泡好久了,我去给夫人换杯新茶!” —— 又过了几日,到了谢玉娇出嫁的这天。 她一直幻想自己出阁那日一定是凤冠霞帔,盛京城铺满十里红妆,如意郎君扎起彩绸八抬大轿,在爹爹娘亲的相送和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娶过门。 可如今别说十里红妆没有,满府都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连红绸都没挂。 爹爹出城到现在都没回来,娘亲又不能送自己。 就连姜琼月那个以前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贱妇,现在都拿自己不当一回事。 只叫月临依照礼仪将盖头从主母房中拿出来,她自己呢连个面都没露。 “哼...” 谢玉娇冷哼:“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侯府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 刚要转身踏出侯府大门,一道声音拦住她。 “等一下。” 回头见竟然是姜琼月迟来一步。 谢玉娇心里得意:姜琼月到底还是要顾及爹爹的脸面,不敢对她这个二小姐太敷衍了。 于是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 “怎么这个时候才出来,万一耽误了出嫁的时辰可怎么办?” 姜琼月抬头瞧了瞧日头才道。 “我还当这会儿已经走了,过来是想说一声,娇儿你...” 谢玉娇心说姜琼月那么有钱,肯定会给自己塞点银票什么的,期待地等着她说完后面的话。 “我怎么?” “你嫁进李家是做妾,不应走正门,该去偏门。” 姜琼月说罢不等谢玉娇反应,直接从她身边略过,迈步出去的同时命令门房。 “关门!” 随着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姜琼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我...你...” 谢玉娇结巴了几句都说不一句完整的话来。 身后路过看热闹的小厮丫头,对着她指指点点。 谢玉娇气急,但是看看自己这身桃红的嫁衣,将嘴唇都咬破了。 “姜琼月,你给我等着!” 朝华在大门口等了会儿,确定谢玉娇是从侯府偏门坐小轿出来的,这才追上闲逛的姜琼月。 “夫人就只是从门口路过,亏谢玉娇以为是特意送她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真当是侯府的二小姐了。” 姜琼月看朝华说的痛快,反正也是在外面,就没特意制止。 她这次跟魏氏说出门,主要就是想看看廖碧儿之前拿药的那间药铺。 自从姜怀礼说让自己留意侯府的药材生意后,她翻看了所有的账目,都没发现侯府有关于药材方面的买卖。 倒是这间药铺,时不时就闯入视线。 之前廖碧儿拿药时如此,放印子钱又是如此。 一个做药材生意的小铺子,怎么会有放印钱庄的背景呢? 她觉得这里面一定问题,趁着这次巡查铺面的机会,前去探查探查。 这么想着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打铁铺出来。 “嫣儿?你怎么在这里?” 第48章 天赋 谢玉嫣也没想到会碰到姜琼月,带着身后的中年男人,一同上来给姜琼月见礼。 “见过母亲。” “见过夫人。” 姜琼月点点头,目光落在了身后那人的身上问道:“这位是?” 谢玉嫣落落大方地引见。 “回母亲,这位方管家是姨娘娘家的总管,这次上京来,是为了添置嫁妆的事。” “哦...”姜琼月微微颔首:“能得主家赐姓,想必这位总管定是有过人之处,有这样的人为嫣姐儿操办嫁妆,我这个当嫡母的也就放心多了。” 方总管忙道:“老奴受主家抬爱赐方姓,如今又得夫人谬赞,为嫣小姐办事自问不敢不尽心尽力。” 姜琼月听完很是意外。 这方管家不过是商贾方家家里的管事,说起话来竟然这么文绉绉的,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毛病。 都说士农工商,商虽然排在最底层。 可如今太平盛世,商贸繁荣,每行每业都卧虎藏龙,还真是不能小觑呢。 看管事手里拿着厚厚的账本,姜琼月又问。 “选中了哪些铺子?” “这...” 原本方管事应该主动将手里的账本和契书递上来的,但是听见姜琼月问话,还是先看了一眼谢玉嫣。 要知道方姨娘进门后不到两年,手里不少的铺面和地契就都过到了侯府名下。 谁知道这位主母看了小姐丰厚的嫁妆,会不会动别的什么心思,于是婉拒。 “这些都是高平方家自己的产业,夫人过目是否有些...” 不大合适。 “方管家...” 谢玉嫣却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母亲应允,姨娘也不能为我添置,终归嫁妆单子是要给母亲过目的。” 方管家这才妥协,但却没有直接递上账册,而是向后铺子里让了让姜琼月。 “既然如此,夫人请到店里喝杯茶吧。” 姜琼月进到打铁铺外间,诧异与自己想象的并不相同。 屋中有两排架子,高的上面架着刀剑长枪,短的上面是一些锛凿斧锯之类的。 虽然偶尔还能听见后院叮当错落的打铁声,还有烧火的封箱声,却没有任何杂乱脏臭的感觉。 谢玉嫣了解过一些铺面的情况,跟姜琼月一一介绍。 她原本声音轻轻柔柔,但是说起这些生意经却是如数家珍,兴奋之时连语调都高了不少。 似乎是察觉到姜琼月审视的目光,方总管适时地给谢玉嫣也地上了一杯茶。 谢玉嫣这才发现自己话太多了,又恢复成之前那种乖巧顺从的样子。 “这都是你勾画核对的?” 姜琼月随意地翻开那些账本,发现每章上面都有一些标注的痕迹。 谢玉嫣点点头:“是,嫣儿愚笨,有些地方理解不透,就先标记上等到后面核对。” “学习理账多久了?” 姜琼月又问。 “自从上次母亲来院里应允过到现在,一月有余。” 谢玉嫣再答。 啧啧。 姜琼月看着条理清晰的账目,不由咋舌。 学了一个来月就能理成这样,她前世可是摸索了将近一年才稍微上了点道。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谢玉嫣这等理账天分,真是甩出常人不知几条街去了。 “月临,把咱们今天要盘的铺子账目拿来给嫣姐儿。” 姜琼月突然说。 “夫人?” “母亲?” 谢玉嫣和月临都是一愣。 “拿来。” 姜琼月又重复了一遍,月临才将账册递到谢玉嫣面前。 “母亲您这是...” 谢玉嫣惶恐。 专业的事还是应该找专业的人来做。 姜琼月端起茶杯,不紧不慢道:“既然要学,那就多给你找几家练手,要是核对得好,本夫人自有奖赏。” “奖赏?” 这两个字对于一直在侯府小心求活的庶女谢玉嫣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 “当然了。”姜琼月想了想道:“如果你能做到不漏错,进账出账相对应,那核算出来的利润只需要给本夫人交两成,剩下的都归你处置。” 什么?! 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尤其是谢玉嫣和方管家。 “母亲万万不可,这要是让爹爹和祖母知道了,是一定会责怪的。” 动侯府的进账,姜琼月作为主母自然是首当其冲,而且谢玉嫣当然也怕连累自己和方姨娘。 姜琼月却不以为然。 “这些里面有不少是之前你方家的铺面,让你这个老东家理,顶多是算物归原主。” 她低头啐了一口茶接着道:“再说了,你这不是对完还需要给我交账嘛,别人又不知道,置于剩下的...” 姜琼月用朱砂笔潇洒一勾。 “就全当我这个嫡母给你添嫁妆了。” 这趟出来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眼看天色不早起身离开。 道别之后方管家看着姜琼月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位比自家嫣小姐差不了几岁的主母,可真是会收买人心啊。 姜琼月肩上少了一担子事,这会儿直接就奔着城南的那间药铺而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回头问朝华。 “我让你带的药方和药渣都带了吗?” 朝华点点头:“都带齐了。” “好。” 姜琼月看着不远处随风飘扬的幡子,心里还真是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兴奋。 “一会儿进门就按我之前交待的说。” 朝华和月临交换了眼神,郑重地点头。 来在门前,朝华深吸一口,气沉丹田。 “你们店里的药是怎么回事,我家夫人吃了之后不但没有康复,还腹泻不止,把你们管事的给本姑娘叫出来!” 她这一声吼的不说惊天地泣鬼神,也是声如洪钟。 别说药铺里头忙着抓药煎药的伙计,就连刚进门的姜琼月都给吓了一跳。 愣了片刻后,从柜台后面出来一个看起来年岁大些的男人上前接待。 “这位姑娘,有话您落座再说,别吓着坐堂看诊的病人。” “你是掌柜?” 朝华问。 男人回答:“小的是这间药铺的账房,有事可以跟小的说,由小的转达给掌柜。” 朝华一甩手,干脆坐在了看病的人面前。 “我要是这位壮士就不在这里看病,药都能给人拿错,谁知道看病会不会把人看死。” 第49章 暴露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坐诊的是个微胖的郎中,上来被人撅了一顿有些不乐意。 病人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朝华,又看了看坐堂的郎中,起身快步离开。 “这位客官,您还没给看诊钱呢!” 胖郎中伸手去叫,可是那人早就已经逃也似的消失在门外的人潮里。 到手的买卖跑了,胖郎中不平衡到了极点。 于是将心里的怒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在了朝华的身上。 “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进门就找茬,今日要是不把话说明白赔偿店里的损失,我我我...” 胖郎中把嘴一撇,脸上的横肉一抖:“我就拉你去见官!” “好啊。” 姜琼月从外面迈步进来。 “本夫人受了你这等黑店的欺害,也正想找个能说理的地方,那咱们就衙门里见吧。” 账房先生一听姜琼月要报官,立刻赔上笑脸,拉着胖郎中一起给她赔不是。 “夫人留步,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您看看,都是误会,误会,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姜琼月顺势停住脚步:“那先让这位郎中给我的婢女道个歉。” 胖郎中心说凭什么? 你搅和了我的生意,我们还得给你道歉。 谁知还没说话,账房先生就拉着他点头哈腰。 “李郎中他脾气直,性子躁,小的替他给夫人和这位姑娘道歉,您多担待。” 朝华还没骂过瘾,但姜琼月的眼神叫她适可而止,也就顺势转了话头。 “这还差不多。” 账房现将胖郎中打发去后院看药,把姜琼月几人请到桌前。 “铺子里的老郎中这两日身子不好歇了,那李郎中乡野来的,临时坐堂不懂规矩,冲撞了夫人和女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置气。” 说罢又叫伙计给端上了一杯热茶又道。 “方才进门时这位女使说夫人在我们店里抓错了药,不知道能否跟小的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姜琼月闻了一下那茶,就不满意地放在了桌上,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脸不悦。 “叫你们东家出来说话。” 账房先生犹豫道:“我们东家有事出门了。” “掌柜呢?” 姜琼月又问。 “掌柜眼下也不在。” 一听这个,姜琼月作势要走。 “既然管事的都不在,那我们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还是到时候直接让衙门来请人吧。” 账房先生又是一顿操作。 “夫人容禀,小的虽然只是一介账房,但铺子里的大事小情也能说的上话,您...” “啪!” 姜琼月没等他说完直接一巴掌拍在桌上。 将之前的茶碗也一起扫落在地,茶叶茶水溅的满处都是。 “好一个黑心欺客的黑店,真当本夫人好糊弄的不成!?” 账房吓个半死,看外面已经开始有驻足的行人观瞧,连忙叫人关上店门。 “小的不敢,小的欺瞒谁也不能欺瞒夫人啊!您对小店有什么不满意尽管说,小的一定给您解决!” “当真能解决?” 姜琼月似信非信。 “一定一定。”账房先生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那好。” 姜琼月一个眼神递过去,月临将一张药方连同药渣一起拿了出来。 “这是根据郎中开的药方,来这里抓的药,本来是给夫人养气补身的,谁知被你这黑店用干萝卜代替人参入药,差点害了我们夫人!你说该怎么办吧!” 月临说完,就将药方和药渣通通扔到地上。 账房只能俯下身子去看。 他看了看方子,又看了看那团已经发霉了药渣。 “这...” “怎么?不好解决?” 姜琼月冷言问道。 “不是不是,小的...”账房连忙摆手,进而思索着办法:“小的只是账房不懂药材,您等我将这药渣拿去后院查对,夫人稍等片刻...” 他刚说完,就被朝华踩住装药渣的麻布。 “只能带一点,万一你全拿走销毁证据了怎么办?” 账房心说你这算哪门子的证据。 但是东家临出城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低调行事,这要是真闹到官面上,回来对谁都不好交代。 于是舔着脸就从朝华的脚边取了一小块接团的药渣,拿在手里往后堂小跑着去。 过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账房抱着一个小包回来了。 他一掀门帘就是一张笑脸迎上来。 “夫人久等了,经过比对,证明您这堆药...材确实是从我们店里出去的,至于为什么人参换成了萝卜,应当是抓药的那个伙计是新来的不懂,一时手忙脚乱抓错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小的重新给包了上好的野山参二十支,再将药方上说的这十几副的药钱全都退您,以示小店知错就改的诚心。” 姜琼月看了看他递上来的人参,“五形”“六体”全部规规矩矩,确实是上好的野山参没错。 眉头舒缓了一些。 “早知道如此,当时干活就应当仔细些,费了本夫人这一番功夫。” 姜琼月站起身来道。 账房一听放了软话,连忙顺着话头讲。 “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小的以后一定好好管教手下的伙计,同样的错误绝不会再发生。” “好了,本夫人也累了,就不打扰你开店做生意了。” 姜琼月说着,让月临收好那些野山参和银两,往门外走去。 账房一边陪着小心,一边送三人出门。 可算送走了这尊大佛,他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哪还有心思做生意,直接叫伙计上门板闭店休息去了。 走远后朝华颠了颠那包银子,足足有一百多两,乐得笑开了花。 “夫人,看来这家店面和掌柜还是有些良心的,得知客人吃错了药,不管是不是从他家买走的,都诚心给了这么多补偿。” 姜琼月嘴角弯弯也带着笑意,不过那表情明显不是放心,而是一种逮到狐狸尾巴的兴奋。 月临戳戳朝华的脑门。 “你当开店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不问原由这么轻易就给了赔偿,才正恰恰说明了这家店有问题!” 第50章 送礼 药铺后堂。 掌柜一边端详着那一小块黑黢黢的发霉药渣,一边嘬牙花子。 见账房先生进来连忙问。 “人走了吗?” 账房擦擦一脑门的汗。 “掌柜的放心,已经送走了,铺子也暂时关上了。” 掌柜松了口气坐回圈椅里。 “关了好,关了好,东家不在的这几天,切记要小心行事,店里的伙计全换成我们自己带来的,那种动不动就跟客人起口角的愣头青,赶紧叫他走人!” 账房点头称是。 “今天给了那妇人多少?” 掌柜的又问。 账房心算了一下回答:“连药带银子得有个小三百两。” 三百两这数目放在盛京可算不少了,是姜怀礼这样从四品官一年的俸禄,比寻常小商铺一年到头的利润还多。 可这家掌柜却完全不当回事。 “三百两不多,最重要的是事情解决了。” 他说完又不放心地问账房。 “她没说自己是哪家豪门府邸的?” 账房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但是您没见那位夫人,锦衣华服,气质雍容华贵,就连身边伺候的丫头说话都趾高气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万一惹火了她见了官...” 掌柜一提到这个还有些后怕。 “对,你做的很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全当三百两银子买了个心安,一切等东家回来再说。” 姜琼月现在无事一身轻,还多了不少银子在手,走路都感觉轻快了。 回到永平侯府门口,见门房正跟一个人拉拉扯扯,就差没动起手来。 “哎哎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家二爷都说了不认识你家小姐,这东西不能收,你怎么还硬塞啊?” 门房说得面红耳赤,可是对面那人丝毫不为所动。 只见他黑发黑衣黑靴,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就连腰间的佩剑都是黑金打造。 “不收?” 他话不多,皱了皱眉头抬脚就要往里闯。 “站住,永平侯府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门房一个人拦不住,就招呼护院来帮忙,十来个人把黑衣男人围在当中。 可那黑衣男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甚至连袍角都没特意去撩。 护院们个个手持棍棒,若他敢再进前一步就打算一拥而上。 眼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一道清丽的女声叫停了紧张的气氛。 “住手!” 姜琼月大步走过来,来到那名黑衣男子的近前。 “这位壮士,我家下人不懂规矩,还请不要见怪。” 说罢一挥手对护院道:“你们退下。” 门房迟疑:“夫人,他要闯府...” “退下!” 姜琼月中气十足,又是侯府当家主母,一句话就震慑住了门房和护院。 而且她从小习武,一眼就看出这位身上的功夫不简单,就算十几个护院一起上都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真要发生什么冲突,她一个人比一群人都有用。 黑衣男子从姜琼月走近的这两步路,就能看出她是个练家子,但听侯府的下人管她叫夫人。 虽然心有疑惑,不过他向来只在意自己的任务,别的一律不管。 “在下求见谢二公子。” 找谢吟的? 姜琼月只知道谢吟平时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也都是书院的读书人居多。 像这样身怀武艺的高手,想必也是哪家护卫或者幕僚吧。 可怎么说谢吟也是府上的二公子,侯爵之后,要是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见,难免失了身份。 再说姜琼月刚才听门房的意思已经通报过了,但是谢吟显然没有出来相见的意思。 略微思索了一下,姜琼月说道。 “贵人有所不知,我家二郎身子骨弱,平日深居简出见不得风,如不嫌弃我帮着带个话可好?” 黑衣男子沉默。 主子确实说了不能对谢二公子无礼,但东西又非送不可。 想了想之后,他将手里的锦盒抛向姜琼月。 “那有劳将这个带给二公子。” 姜琼月也是手欠,从小到大凡是扔过来的东西,就算是石头她也得接住放手里瞧清楚再丢,于是下意识抱住。 锦盒不重,还带着一点脂粉的香气。 但是抬头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个黑衣男子。 “哎?” 她眨了眨眼睛:这算怎么回事啊! 谢吟推拒了的东西叫她莫名其妙收了? 姜琼月汗颜。 算了算了,先进门把东西给了谢吟再说吧。 实在不行问清楚了送礼的人是谁,自己再给还回去也就是了。 她让月临先回拢香阁,自己带着朝华两人去了谢吟的院子。 长子住东,次子住西。 谢吟和他的母亲王氏住在侯府西侧的韶光园。 进了院门,只有不大的一个露天小空地外加两间房,四处的摆设说好听点是质朴简约,直接一点就是没什么摆设。 除了两房门前各有一棵玉兰,此时已经过了花盛的时期,有些败了。 就剩玉兰树旁连着一垄四方田土,里面种着些日常能吃的菘菜、生菜和芽菜之类的。 加上时不时飘来的药香,倒是让姜琼月忘记自己现在是置身盛京侯府,反像是在乡间农家一般。 大约是院子里没人伺候,王氏自己端着一小碗的种子从屋中出来。 抬头看见姜琼月站在院中,还有些吃惊,差点弄洒了手里的种子。 “琼月未提前知会就擅自上门,惊扰王姨娘了。” 姜琼月上前见礼。 王氏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连忙托住姜琼月的手肘。 口中咿咿呀呀个不停,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语句。 她生谢吟的时候是难产,九死一生地活下来后身子就一直不好。 有一年冬天屋子里冷,寒气淤积大病了一场,醒转之后就头脑有些糊涂,不会说话了。 被拉着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时,姜琼月不免唏嘘。 说起来王氏的母族是名门显赫,两代之前一直是人才辈出。 只是后来逢于乱世,许多世家大族遭受了极大的破坏,家族成员被杀戮,财富被掠夺,导致先皇在时王家已经是男丁凋零,门庭这才逐渐没落。 可姜琼月从小听姜烨等不少长辈赞叹王家百年风骨,王氏本人又端庄贤淑。 虽然是妾,做派却比魏氏持重多了。 不过迫于身份原因,平日在府里谨小慎微,伏低做小,不敢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之处。 就连管教谢吟也是如此。 没想到就是这般小心翼翼,魏氏和谢时越还是容不下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弟。 平时克扣院里的用度不算,还嫉妒他的才名,以调养身体为由让其离开了书院。 王氏看姜琼月愣神儿,轻拍了拍她用手比划着。 主母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第51章 说亲 姜琼月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锦盒接着解释道。 “方才府门外有人要找二郎,我顺路就将薄礼稍送了过来。” 王氏眼中露出疑惑,像是有些不理解。 她的儿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在屋子里看书,就是煎药采花酿酒,并不与外人往来,又怎么会有人上门给他送礼呢? 连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姜琼月看出来王氏有些慌张,连忙解释:“姨娘别紧张,我来只是...” 她话刚说打一半,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母亲。” 姜琼月闻言望向谢吟。 只见他单手扶着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等在那里了。 轻轻唤了声王氏之后,他迈步朝这边走过来。 到了姜琼月跟前拱手一礼,嗓音温润如玉:“嫂嫂。” 不知道为什么,姜琼月见他清俊眉下一双凤眼温澈,好似盛了一瓢初春的酒酿时,满脑子都是姜怀义说的“风月”两个字。 见她不作声,谢吟语调微扬又重复了一遍:“嫂嫂?” 朝华的“轻咳”唤回了姜琼月的思绪。 她连忙拍了拍手里的锦盒,用说话掩饰尴尬。 “哦,那人留下这个锦盒却没道出名姓,我想着即便二郎执意不收,那便将主家是谁告知于我,还回去就是。” 谢南洲看了看那个锦盒,回想刚才门房来通报时,也只说了是一位姑娘。 问题是他不记得自己跟哪位官家小姐,有这种互赠礼品的关系,于是说。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何人所赠,更不知该如何退还。” 啊?? 姜琼月现在有点一个头两个大了。 怎么会有人不认识来给自己送礼的人啊,谢吟又不是什么名生或者大官。 她瞧了瞧那锦盒,想起在门口听到门房说什么小姐之类的,当即猜想可能是谢南洲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跟别的府上姑娘有来往。 说白了这算私相授受,有损自己和对方的名声。 谢吟是盛京有名的才子,人又长得貌比潘安,虽然是庶子,但也是不少京中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心中的如意郎君之选。 可在姜琼月前世的记忆里,到她临死也不曾听说谢吟娶妻。 莫非是其早已经有了意中人,但却因为变故没有在一起,所以才一直孑然一身? 姜琼月心说肯定是这么回事,搞不好那人还就是这锦盒的主人! 想明白了这件事她不适合插手,万一棒打鸳鸯就坏了,于是将盒子放在了院里的竹凳上。 “反正东西是给二郎的,那就由二郎处置吧。” 说完她本转身欲走,思索了片刻回头来对王氏说道。 “二郎再有两年就到弱冠,按说府里早就该为他筹谋婚事,都是我这个当嫂嫂的疏忽了,改日我与婆母商量一下,为二郎挑上几家像样的闺秀,若是二郎...” 她一边说一边若有似无地瞄了一眼锦盒。 “或者姨娘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告诉我,我去为二郎上门提说。” 王氏还没做反应,谢吟清冷的声线,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药香传来。 “嫂嫂要为我说亲?” 语气中有疑惑和不解,但姜琼月听来却有一丝质问的味道。 她心里有些堵,抬眼看他,目光却总免不了要瞄到那锦盒几眼。 她不答反问:“二郎难道打算孤独终老?” 谢南洲观察细致入微,尤其是看姜琼月时,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想牢牢记在心里。 知道她可能是因为锦盒误会了,可听她那么理所应当地说出要给自己求娶别家姑娘的话,袍袖下的手指关节捏的作响。 “呵...”半晌他反而轻笑出声。 “即便是孤独终老,那也与嫂嫂无关,请回吧。” 说罢就转身回屋。 王氏想要上前拉住谢吟,等待她的却是已经被摔上的房门。 她朝姜琼月弯腰鞠躬,口中咿咿呀呀想要替儿子给主母道歉。 姜琼月连忙扶住她尴尬地笑笑,自己心里头也纳闷。 她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可以帮忙求娶锦盒姑娘,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活该你前世单身一辈子! 心里骂完出了气,姜琼月与王氏告别返回拢香阁。 刚走到后园就看见桃姨娘跟廖碧儿似乎吵了起来。 桃姨娘扯着廖碧儿的衣袖,非要伸手去够其脸上的面纱,一边拉扯还一边说。 “女医为何总带着面纱,是面相丑陋见不得人?” 廖碧儿一脸羞愤:“外出行医,碧儿一介女流之辈多有不便,这才以薄纱覆面,再说姨娘上次就无意中扯落过碧儿的面纱,如何面相丑陋,如何见不得人?” 桃姨娘翻了个白眼,继续言语攻击。 “相由心生,我看你过不了多久就会恶脓烂疮满脸,别说人了,就是狗见了都绕路走!” “桃姨娘!” 廖碧儿也急了。 脸是一个女子最大的靠山,换了谁被咒骂脸蛋以后会生疮流脓,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丑八怪,都恨不得跟对方拼命。 “你也就是个姨娘,口出狂言就不怕侯爷回来知道了,处置你嘛?!” “你也知道我是府上的姨娘?” 桃姨娘冷笑:“那也比你这等没有名分不要脸跟着男人进门的脏活烂货强,好听点称呼你是医女,实际上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人,一个贱婢公然反抗主子什么罪过?” 她一边说,单手放弃了扯着廖碧儿衣衫,直接去抓她的头发。 “不用等侯爷回来,我现在就禀告主母和老夫人,把你这勾搭侯爷的娼妇卖到勾栏院里去!” “你敢,你敢!” 廖碧儿拼命挣扎。 两人不一会儿就都衣衫不整发髻散乱,一旁的下人就那么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制止。 朝华见姜琼月皱眉说道。 “夫人我去将她们分开,这样跟泼妇一样在府里打骂也太过分了!” 说罢抬脚就要上前阻止。 “慢着。”姜琼月拦住她:“随她们闹。” 看来那天在青竹园的话,桃姨娘听明白了。 而且姜琼月不得不佩服桃姨娘的执行力,明明养好身子再行动也不迟,可她却知道要趁谢时越不在的时候找麻烦,人确实聪明机灵。 朝华却有些担心。 “万一被老夫人知道了怎么办?会不会怪夫人治理后宅无方?” 姜琼月莞尔一笑。 “那样更好。” 她等着魏氏亲手管这个后宅! 第52章 交权 事情果然很快就传到了魏氏的耳朵里。 姜琼月被叫到慈宁堂的时候,正看到桃姨娘跪坐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不过有素馨这样懂规矩的一等大丫鬟跟在身边,特地在来魏氏院里之前,将她被廖碧儿扯得散乱的发髻和衣裳稍作整理。 叫旁人一看,虽然带着慌乱不假,可好歹人是知礼的。 反观廖碧儿那边可就狼狈多了。 整个人披头散发,水葱色的外罩纱衣勉强还在身上挂着,从左肩处一直到前胸整个都敞开来,后片的衣裙也是脏的。 魏氏只扫了一眼,就别过了身子不去看她,浪荡不堪的勾栏院做派,恨不得一条白绫勒死了事。 看到姜琼月进门来,一腔怒火算是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 “哼...”魏氏冷哼一声:“人都吵闹到我跟前了,你这个主母才姗姗来迟,真是当得一手好家啊。” 姜琼月听完脸上无波无澜。 “婆母教训的是。” 她一边说,一边从所在的位置径直跪了下去。 “儿媳先是盘算账目不利,后又管理后宅无方,无才无能特来向婆母请辞,请婆母收回儿媳执掌中馈之职。” “老夫人这事...” 桃姨娘原意是帮着姜琼月打压挤兑廖碧儿,顺势也能给自己和孩子出一口恶气。 一听魏氏开口竟然朝着主母去了,而且还有可能连累夫人失去管家之责,情急之下想要帮说,但又怕嘴笨,说不好再火上浇油。 魏氏听完姜琼月的话也皱了皱眉头。 她是一直以来觉得姜琼月粗鲁莽撞,不如世家贵女端庄,但自从儿子回来侯府之后,说话做事也算是落落大方,有些长进。 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主母要是撒手不管了,谁来当这个家?月例银子谁发? 魏氏自己是不想管这烂摊子,总不能再将一把年纪的老祖宗请出来吧。 可要是这会儿不罚... 第一没地方出这口气; 第二她作为老夫人的形象不是大打折扣嘛... 想来想去,魏氏觉得还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姜琼月,于是道。 “你既然自己有处置不足之处,那就暂且将对牌交还回来吧。” 姜琼月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低头称是。 “儿媳现在就回去拿。” “不急...” 魏氏叫住她:“先留下,好好学学老身是怎么管理后院内宅的。” 说罢她一指地上瘫坐的廖碧儿。 “以下犯上,关进柴房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她吃饭喝水!” 廖碧儿两眼圆睁,委屈疯了。 她从进门到现在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啊! “放开我,你们放开!” 眼看着下人架起自己就往外走,忍不住开始哭嚎。 “老夫人,老夫人!您不能这样啊!碧儿是冤枉的,一切都是桃出冬先挑衅,老夫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碧儿关进柴房,就不担心侯爷回来没办法交待吗?!” 魏氏听她提起谢时越心里更来气。 “老身在侯府一辈子,说什么做什么还不用向自己的儿子交待,带下去!” 廖碧儿的哭喊声一直持续了良久。 姜琼月记得前世她一辈子都是温声软语,没想到逼急了也能有这么大嗓门。 处理完廖碧儿,桃姨娘心里有些打鼓。 她知道自己肯定在劫难逃,为了不多连累姜琼月,立刻擦干眼角的泪,端正姿态跪在魏氏跟前。 “老夫人,出冬自知与人争吵是以嫉妒之罪犯了七出,不敢再奢求姨娘的位置,恳请老夫人将出冬打回奴籍,奴婢只求能留在侯府,一生一世伺候老夫人和侯爷。” 说罢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你起来吧。” 魏氏看了看她有些头疼。 “回去闭门思过,等侯爷回来再说。” 过两日就是谢玉嫣出嫁的日子,盛京城里多少眼睛看着侯府,她总不能把谢时越所有的女人都处置了。 “老夫人...” 桃姨娘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姜琼月轻咳一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魏氏处理完眼前,倒是想起来另外一桩事。 前两日自己那远嫁的女儿谢茗雪捎来书信,说家公唐洪和丈夫唐真蒙圣上召见,准备回京述职,举家迁返。 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留在盛京,再也不用回元洲那等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去了。 她为女儿高兴的同时,也迫切地希望能拉拢唐家这门新贵。 亲家回京,势必要暂时落脚侯府。 趁着这次管家权在自己手中,一定要好好想想怎么招待才能赚足好感和面子。 她让孙婆子跟着姜琼月去领对牌,挥挥手打发了众人。 桃姨娘的芳菲苑最近,她本想就今天的事跟姜琼月道歉,但是碍于孙婆子跟着不好开口,在院门口一直目送到看不见人影,才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子。 姜琼月回房把对牌和账本全都交到孙婆子手上,看对方迟迟不走明知故问道。 “孙妈妈还有别的事?” 孙婆子仗着自己在魏氏跟前伺候,怎么也算姜琼月半个长辈,回话干脆都没用敬语。 “只有对牌和账本,库房钥匙呢?” 说白了就是没给银子啊。 姜琼月两手一摊。 “此前内库和账目被侯爷要了去,钥匙也一直是他在保管,直到论诗会才将对牌和账目送来,我以为这事孙妈妈知道。” 想要银子找谢时越去啊,跟她有什么关系。 孙婆子倒是听说谢时越为了维护廖碧儿跟她发火的事,但侯府账面没钱她同样心知肚明。 本以为老夫人说了茗雪小姐和唐家要来的消息后,这小姜氏就应该主动将银两双手奉上,总不能让人明说吧。 谁知道这小姜氏看着比以前知书达理了一些,实际上还是块不可雕的木头。 这可让孙婆子犯了难。 就这么空着手回去,魏氏不但不会饶了姜琼月,弄不好还会怪她办事不利。 想了又想,孙婆子态度缓和了一些,但还是质问的语气。 “今早夫人不还去铺子中收缴来着,连一家账都没要回来?” 第53章 做局 姜琼月挑眉看了看孙婆子这副急着要账的嘴脸。 都怀疑魏家祖上是不是讨债出身,为了能要出钱来,什么拐弯抹角的办法都能想的出来。 孙婆子开口这句诘问,可不是简单就能推脱的。 先上来给姜琼月外出的事定性,不是查账而是收缴租银,如今没拿回钱来,要么是她私吞了,要么就是铺子账上亏空。 私吞了她就得自己拿钱出来这没得说,可亏不亏账需要翻阅账本才能知晓。 账本之前全在姜琼月处,她想伪造易于反掌,就算不是也可以将全部责任推到她的身上。 孙婆子这么做就是借机将了姜琼月一军。 逼她拿出嫁妆先填账,事后再去找铺子要也好,去找魏氏说明也罢,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而且孙婆子明白这笔钱一旦拿出来,姜琼月是无论如何也讨不回来的。 反正自己交了差就行,还管别人死活干什么? 姜琼月不禁庆幸,一时兴起把账目交给谢玉嫣查对这件事,无形中竟然还帮了她的忙。 于是耸耸肩对孙婆子说。 “嫣儿出嫁在即,本夫人为锻炼她执掌后宅的能力,已经将今日巡查铺面的账目全部誊抄了一份送去,是赔是赚是盈是亏,等她对完才能收取,是以...” 她拂了拂袖子坐在桌前才继续道。 “这事孙妈妈是问错人了。” 孙婆子一听好嘛,她是怎么用一两句话就把自己摘干净的? 这中间怎么还有二小姐的事? 正在晕头转向的时候,就听姜琼月又说。 “嫣儿倒是回来前跟我说过一嘴,最近天暖回春,京中有些铺面的销量那是一骑绝尘,想必侯府下面那些铺子也不会太差。” 她说着特意向前探了探头,示意孙婆子靠近些。 “婆母身边数您最为得力,孙妈妈不妨等两日,届时一定会派您亲自前往铺面领取。” 孙婆子听到这咽了咽口水。 她在府里这么多年,光是慈宁堂的回扣就吃了不少,当然明白姜琼月话里话外的意思。 “可是这账...” 她自己没念过书不认识字,要想多捞点油水,肯定得少补多拿,万一要是对不上账让老夫人看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姜琼月有意无意地提醒。 “哎呀要说这生意也是奇怪,往年行情一般的时候都一个样,还就今年突然转好,要不是自己下去看看,还真是不敢置信呢!” 孙婆子一拍大腿,心说对呀! 到时候不管二小姐对完什么结果,自己只要照着往年的账目改不就行了? 老夫人又不会亲自出门查看,那些人也不会上门来报,一切都是自己怎么说就怎么是。 至于眼下,先拿出点私房钱来顶着,让老夫人以为行情与往年所差不大掩饰过去。 到时候下去收租,就能不声不响地赚好大一笔。 越想越觉得是笔不错的买卖。 孙婆子心里憋笑,面子上应付姜琼月道:“既然这样,那老奴就过几日再去铺子确认,不过有句话想提醒夫人...” 她想说这件事就不要惊动魏氏,但姜琼月明显表现得更上道。 “最近一段时间估计都要辛苦婆母管家,本夫人只管带着眼睛和耳朵虚心学习,绝不多置喙半句。” 局已经做好,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往里钻。 孙婆子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人出了拢香阁的门,朝华才往地上“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还敢算计夫人。” 姜琼月回忆起前世刚入府时自己对孙婆子还算尊敬,但后来多次被她当做挡箭牌推出来顶包。 那时她不懂账面,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有人在陷害自己。 回过头来想想,有时候真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那是一个人在面临危险和恐惧时进化出来的本能。 就如同老道的猎人听见风声就知道来的是什么猛兽; 也好比久经沙场的将军登高一看,就知道此地会不会有埋伏... 思绪只是飘然一瞬,转念她想起桃姨娘站在院门口时的表情,还是让朝华去给她传了个话。 一天就这么匆匆忙忙结束。 第二日姜琼月故意多赖了会床,补充体力的同时,也耽误了谢玉宏去族学上课的时辰。 谢玉宏已经开学有几日了,之前论诗在台上丢了人,这事在自己府上的时候没感觉,来到这里,总会受到一些异样的眼光,跟同窗的关系并不好。 再加上族学里先生讲课是统一进度,他一来二去跟不上,更加没了兴趣。 今天一看起晚了,谢玉宏开始还不慌不忙,甚至打着偷懒不想去的主意。 但听闻今天开始是祖母管家,她平时最喜欢拿自己学业说事,要知道族学刚开了没多久自己就旷课,一定更少不了被抓去教育。 还有老祖宗那边,能抓着自己婆婆妈妈一整天,跟念经似的。 反正都是听,他还不如去学堂听先生念,至少上够五天课就能跟姜琼月换两天畅玩的时间。 想到这里谢玉宏不情不愿地出门去了。 谢玉嫣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对好了账目,而且标明了各处错漏和盈收,亲自送到了姜琼月的房中,看得她是目瞪口呆。 “怪不得方家能将铁匠生意做成皇商,有这等技能管理后宅还不是手到擒来,定远伯夫妇二人可在后院高枕无忧了~” “都是母亲的信任和教导,女儿愧不敢当。” 说起自己的亲事,谢玉嫣脸上的笑意都瞬间淡了几分。 “嫣儿不求受公公婆婆偏宠,只求无过,庸碌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就好。” 姜琼月看着她,身上映出几分长姐出嫁前的模样。 明明有才有貌,却困在这里蹉跎光阴,最后不但惨死,甚至连名声都不能保全。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时话是对着谢玉嫣说,也是通过谢玉嫣跟自己亲厚的长姐对话。 “这世上最没用的,便是男人那颗‘真心’,你既然叫我一声嫡母,便是我膝下女,姜氏女儿不出则已,出阁,就要做个最风光荣耀的当家主母!” 第54章 放过 谢吟从那日姜琼月走了之后,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后觉有些意气用事。 易地而处,换做是他听见姜琼月跟其他男子私下里交往过密的事,恐怕会做出比出言讥讽更过分的事情来。 她会那么说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她心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在得知她院里的小公子出门去族学后,谢吟就拎了一坛酵好的春兰花酿前来道歉。 没想到谢玉嫣先一步到达,他无意偷听两人说话,但是那句“男人没用的真心”却扎进耳朵里。 谢吟眸光渐深,将花酿放在门口转身回了院子。 进门看见母亲王氏正在煎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盯着药罐子出神儿。 王氏见儿子回来,急急忙忙回了屋子,拿出一个绣得精美的香囊比比划划。 好像是怪谢吟走得太急,忘了把这个也给姜琼月带上。 她挥挥手摇头,回身又把药给他倒好放到石桌上,招呼他过来趁热把药喝了。 谢吟走到石桌前,端起那碗药汤凑近唇边,却没有立即喝下去,反而发问。 “母亲,这药您也喝了十年...” 他说着,抬眼看向王氏的目光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可医好了曾经的旧疾?” 王氏闻言心理咯噔一下。 正巧头顶的玉兰开败,从树梢落向肩膀,惊掉了手里的香囊。 —— 谢玉嫣不是第一天领略姜家女的风范。 那是可以同男子并肩,抛洒热血以死相拼的勇气。 崇拜归崇拜,她自问自己没有这等气魄。 可听到姜琼月跟自己说要做最风光无两的后宅主母,似乎又觉得漫无尽头的黑暗深渊中,有了那么一丝希望。 “我...真的可以吗?” 姜琼月知道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并不容易,尤其是谢玉嫣这种一辈子长在内宅中的庶女。 她只是将形式正确地分析给谢玉嫣听。 至于以后的日子能过成什么样,主要还是看过日子的人自己。 廖碧儿和谢玉娇以为抢下一桩好的婚事,就能高枕无忧挣得一世容光,殊不知很多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再加上谢玉娇本身贪得无厌,又渴望坐享其成,就是前世李家也没有风光多久。 不过今生姜琼月要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踏入万劫不复的。 两人一来二去就说到了晌午时分,还没到传饭的时候,谢玉宏却提前从族学回来了,而且进门就发脾气。 “母亲在哪,我要见母亲!” 朝华在门外,硬是拉住人胳膊。 “小公子不可,夫人正在跟二小姐说话。” 谢玉宏哪里肯听她的,用尽全力想要甩开她闯进门。 他虽然是男子,可到底年岁还小,朝华死不松手也没有办法挣脱,只能气急地在门口大喊大闹。 “母亲,母亲!你放开我,我要见母亲!” 姜琼月送谢玉嫣出来,告诉她将账目誊抄一份再交给孙婆子。 看见谢玉宏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问道:“什么事?” “这两天去书院不是早了就是晚了,先生罚我抄书,我跟先生说是因为母亲不守时,每次叫我起床不是早就是晚,他们不信还笑话我...” 谢玉宏将身上的小包一丢,上前就去拉姜琼月的袍袖。 “母亲你跟我书院,向他们解释清楚!走!” “小公子...” 朝华还想说什么,姜琼月抬抬手,示意自己能处理。 她反问谢玉宏:“我去解释他们就能不笑你?” “当然了!”谢玉宏回答:“这本就是母亲的错,他们知道了实情,就只会...” 话说到一半,谢玉宏突然迟疑了。 “只会什么?”姜琼月又问。 谢玉宏手上的力气小了:“就会笑母亲,然后也顺带着一起笑话我...” 姜琼月知道谢玉宏不是不明白道理,相反廖碧儿生的这两个孩子都很聪明,只不过自私成性,遇事只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从来不思考自己的问题。 就拿谢玉宏来说,每每姜琼月叫他起床,都要磨蹭一阵才从床上爬起来。 穿衣洗漱吃饭虽说都有下人伺候,但他总是边吃边玩,就算早起,也从来没有早到过书院。 姜琼月看他垂头耷拉脸的模样问道。 姜琼月点点头:“这几日在我这里,你可有休息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情况?” 谢玉宏想了想说:“没有,孩儿每天都睡得很好,也没有生病。” 除了吃食上清淡了一些,都是玩累了才睡,不好才怪。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姜琼月又问。 “你可知我为何被收了管家权?” 谢玉宏张口就来:“因为做错了事惹恼了祖母。” 朝华想解释,却听姜琼月说:“没错,我也是人,也会犯错,祖母不相信我所以决定自己管家,那你呢?” “我?” 谢玉宏似懂非懂,站在门口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母亲!母亲做不到的事,孩儿就自己来!” 他可不想再被先生责骂,被同窗笑话。 姜琼月不置可否,只是招呼他进来,让朝华摆饭。 七八岁的少年转眼就忘了刚才自己还在置气,吃得不亦乐乎。 吃着吃着想到一件事,谢玉宏说:“母亲,那篇诗文孩儿已经会念了,一会儿孩儿念给你听,你答应要给孩儿买造访轩那把空竹的。” 姜琼月秀眉微挑。 “这个恐怕现在没法兑现。” “为什么?” 谢玉宏当时就不高兴了:“母亲说话不算话!骗人!” 姜琼月用帕子擦擦嘴:“并非说了不算,只是现在我也算是在受罚,公然出门给你买空竹要是被婆母知道,到时候不光空竹会被没收,只怕还会罚得更狠。” 谢玉宏不清楚姜琼月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是知道要是姜琼月一直被惩罚下去,他的好吃的好玩的就都找不到人兑现。 想到今天她也起晚了,一拍胸脯道。 “母亲放心!以后孩儿来叫您起床!” 由于被先生罚抄大字,谢玉宏抹了抹嘴就回屋了。 姜琼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思绪万千。 虽然有心拿他当棋子对付廖碧儿和魏氏,但此时的谢玉宏还没有做出前世那等伤天害理之事。 如果他能在正确的引导下改邪归正,那自己,会放过他么? 第55章 炫耀 果然之后的几天,姜琼月经常还没起身就能听见哐哐地砸门声。 睁眼大多数看见的是穿戴整齐的谢玉宏,偶尔到也会蓬头垢面。 不过一个顽童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实属难得,姜琼月就随他去了。 今天谢玉娇也早早就梳洗打扮,跟李玉一起踏上马车准备回门。 按说她嫁进门是做妾,夫家是不用遵循回门礼数的,但她伺候了李玉两天,还是说动了他。 马车上,她就依偎在李玉的怀里。 “玉郎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陪娇儿回门,娇儿心里真的好感动。” 李玉揽着谢玉娇的肩头,听着她的娇声温语,闻着她发髻上香气,纵有钢筋骨此时也化成了绕指柔。 “要不是普华寺那件事,你本该是正房主母,陪你回门是应该的。” 李玉是李家三代单传,之前在府里也是说一不二。 自从上次被平阳侯齐家捉奸在床,之后两家虽然还是结了亲,但是李玉始终在齐环儿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是书生,喜欢的是在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那种雅兴,盐商家的那个白氏相处起来烦闷无趣,也入不了他的眼。 而谢玉娇能弹个琴,唱个曲儿,时不时还夸他诗做得好文采高,极大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 所以他也乐得配合谢玉娇做一些事。 谢玉娇听完李玉的话,直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又故作娇羞地低下头:“玉郎你真好。” 显然谢玉娇的娇媚和奉承对他十分受用,李玉弯起了嘴角。 终于到了永平侯府,谢玉娇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魏氏院里显摆。 碰上了谢玉嫣出嫁前给魏氏见礼,下巴更是快要扬到天上去了。 “娇儿问祖母安。” 魏氏本来没打算理会谢玉娇的,但是听说李玉竟然亲自陪着她回门,心里惊讶之余,到底还是换上了一副笑脸。 “坐吧。” 叫孙婆子一人手里塞了一个红包,对李玉道。 “令尊令堂可好?” 李玉拱手回答:“谢老夫人惦念,他们都好。” 魏氏点点头又看了看谢玉娇。 “嫁进李家是你的福气,李家公子带你如此亲厚,你也当知恩回报,早些为李家开枝散叶。” 说到子嗣问题谢玉娇脸上一红,娇嗔道:“娇儿记住了。” 她看向一旁垂目等待的谢玉嫣问道。 “听说姐姐明日也要出嫁了?” “正是,劳妹妹记挂了。” 谢玉嫣回答。 谢玉娇可没打算跟她客气,忍不住落井下石道。 “听说那宋小世子喜欢上青楼一个风尘女子,更是不顾反对已经将人娶进了门,把伯爵和伯爵夫人都气病了,不知还有没有心思和精力,操办明天的婚事。” 谢玉嫣听完肩膀抖了一抖。 魏氏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问道:“当真?那宋小世子竟然荒唐至此?” “祖母千真万确呀!” 谢玉娇故意装成愤愤不平的样子。 “盛京城都传遍了,听闻伯爵已经把世子禁足,说明天绑也要把他绑进喜堂...” 她幸灾乐祸地瞄了一眼谢玉嫣。 “姐姐嫁过去,真是受委屈了。” 平阳伯能绑着人成亲,要是那宋熙硬是不从,他还能逼着两人圆房不成? 以谢玉嫣那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以后不得男人宠爱,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幸亏她谢玉娇机灵,想尽办法换了这门亲事,才有了现在的柔情蜜意。 魏氏听完虽然生气,但也是怪伯爵府不给她侯府做脸。 如今明天就要办喜事了,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嫣儿。” 她将谢玉嫣叫到身前,害怕其在最后关头闹出什么丢脸的事来,于是装模作样安慰道。 “这嫁人就是这样,哪家豪门大户的日子也都不好过,你放宽心,日后有什么事就跟祖母讲,祖母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谢玉嫣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谢玉娇说宋熙已经把那个青楼女子带回府,还是在自己过门之前,心还是忍不住疼了疼。 哪个女子不想跟夫君和和睦睦地过一辈子呢?看来她没这个希望了。 不过随即想起了姜琼月说软弱不会换来同情,只会被人笑话的话,捏了捏掌心。 她收回眼里的泪意。 “有祖母、母亲还有整个侯府做后盾,嫣儿不会任人欺负的。” 魏氏和谢玉娇最是熟悉谢玉嫣,还以为她肯定会当场哭出来,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玉闻言也不由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大姑姐,觉得女子如此风骨倒是少见。 谢玉娇察觉到了李玉的目光,眼中翻腾起妒火,她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一道声音响起。 “嫣儿说的对!” 姜琼月踏进门来:“不过是个小妾而已,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她一语双关,既给谢玉嫣解了围,顺便嘲讽了一下谢玉娇的身份。 魏氏无意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问姜琼月。 “你来有什么事?” 姜琼月见谢玉嫣悄悄向她点头,对魏氏行了个伏身礼之后道。 “铺子里的账目,儿媳已经让嫣儿对完之后交给孙妈妈,不知婆母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儿媳交接?” 谢玉娇心里一喜:姜琼月被收回管家权了?活该! 既在娘家面前长了脸,又看了小姜氏的笑话,这门回的真是值了。 魏氏提到这个还有些头痛,这两日府里上下大事小情,就连三餐吃什么这种屁大点的事有时都来麻烦她。 许久不持家,刚一接手还真是不习惯。 “嫣儿明日出嫁,诸多事宜繁琐,时间又紧,还是你这个嫡母去做吧。” 她只想专心准备唐家回京落脚的事,吃力不讨好的全丢给姜琼月就是了。 “是。” 姜琼月知道她心中所想,今天来本也是想要让魏氏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办,让谢玉嫣出门不至于太过寒酸。 不过眼下见谢玉娇也在,倒是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儿媳还有一件事想请示婆母。” 姜琼月道。 魏氏有些不耐烦了:“什么?” 姜琼月看了一眼谢玉娇,慢条斯理地说:“廖医女已经在柴房关了多日,水米未进,要是婆母消气了是不是能放她出来,别真闹出人命,冲撞了嫣儿的大喜之事。” 话音落地魏氏还没回应,谢玉娇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 “你说谁被关进了柴房?” 第56章 报应 李玉被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黑靴都湿了。 像他这种书香世家的子侄,或坐或站,行走睡卧都是有极其严格的规矩的。 平时待人接物不仅要持重有礼,更要求后宅妇人持重端庄。 两位长辈在说话,谢玉娇不但随便插嘴,还打翻茶杯惊吓众人,实在是无礼至极。 眼下现在侯府中,她是谢家女不假,但更是他李家妇,于是埋怨道。 “玉娇,你太失礼了。” 谢玉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激了。 连忙拿出帕子给李玉收拾衣袍。 姜琼月就是吃准了李玉这种心态,才会故意在谢玉娇面前提起廖碧儿的事。 人能为了利益隐藏了的一时脾气,但早早晚晚要为自己的本性埋单,尤其越是急躁的时候,越容易暴露。 魏氏瞥了谢玉娇一眼,心说这小姜氏真不会说话,这个时候提那个贱人干什么。 不过她这个人有点迷信,联想到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处置那廖碧儿太狠,冲撞了喜事,伯爵世子才横生这等意外之祸让侯府丢脸。 加上因为要给谢玉嫣送嫁,谢时越肯定要在今天赶回来。 要是得知廖碧儿还关在柴房,难免要来自己跟前闹一顿。 也罢,关了这么些天,她苦头尝进,想必以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于是对孙婆子说:“开门放她出来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丫鬟婆子把奄奄一息的廖碧儿从柴房架出来。 由于堂上还有客人,所以孙婆子只在门口确认之后,就吩咐下人把她送回环采阁收拾。 没想到谢玉娇看到自己亲娘蓬头垢面的样子,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火。 正好今天她有李家夫君撑腰,直接就向姜琼月发难。 “都知道姜国公杀伐果决,没想到女儿也这么狠心,为了争风吃醋把一个无辜的医女害成这个样子。” “娇儿!” 魏氏刚才就注意到李玉的神情不好。 知道像他这种人家的子弟,最忌讳后宅妇人话多吵闹,想出言提醒一下。 谁知谢玉娇以为魏氏是替姜琼月遮掩,更加来劲。 “祖母一向偏袒小姜氏,但有些话娇儿还是要说,她作为当家主母不能为爹爹生儿育女,又没有容人之量,无后和善妒均是犯了七出,而且手段如此残忍阴险,您还指望她日后能善待府上的姨娘,赡养您吗?祖母,啊!” “你给我住口!” 魏氏着急,直接扬手给了谢玉娇一个耳光。 她骂处置廖碧儿的人,手段残忍,没有容人之量。 她这是骂姜琼月吗?这是当面打自己的脸啊! 而且李玉还在,她要当着外人的面把侯府的丑事都暴露出来吗? 亏得是那廖碧儿现在蓬头垢面,要是让李玉看到她的脸,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他们侯府的做派呢。 谢玉娇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捅了魏氏的马蜂窝,捂着脸委屈又气愤地看向姜琼月。 “你别得意,恶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这一点,姜琼月深以为然。 李玉甩手:“玉娇,你怎能这样诅咒自己的嫡母?” “玉郎,明明是她...” 姜琼月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她不等谢玉娇说完就耸耸肩对魏氏道。 “婆母别生气,娇儿一时口不择言,并不是真的咒怨您。” 什么? 刚刚还咋呼的谢玉娇傻了眼:把娘关进柴房不给吃喝的人不是姜琼月,是祖母?! 那她岂不是... 谢玉娇抬头,这才看见魏氏那已经由紫转青的脸色,吓得赶紧跪在地上。 “祖母,娇儿不是那个意思,娇儿以为...” “你以为什么?” 魏氏真恨自己刚才太给她脸了。 “同样身为庶女,嫣儿就懂事多了,得夫君宠爱就更应该稳重端庄,不是让你回来对娘家人娇纵蛮横的。” 魏氏一句话,把李玉也教训了。 那意思女儿在我们家教育的好好的,到了你家就这么惹人嫌,就是被你这个当丈夫惯得没有礼数了。 李玉今日本就是破例跟妾室回门,这个娇惯的罪名他是连推都没法推。 实在是没心情再待下去了,于是起身道。 “在下还有事,就不多在府上叨扰了。” 说罢也不管还在地上跪坐的谢玉娇,转身就走。 他的面子全叫这个蠢女人给丢光了! “玉郎!等等我!” 谢玉娇连滚带爬地跟上,临出府门的时候,望了拢香阁一眼。 姜琼月,迟早我要你哭着求我! 廖碧儿被送回环采阁,简单洗漱了一下,喝了点清粥之后终于有了一些力气。 她拉住服侍的小丫头问:“侯爷回来了吗?” 丫鬟想起刚才二小姐离开后没多久,永平侯的马车就到了门口,于是回答廖碧儿道。 “应当是回来了的。” 廖碧儿急切地说:“能不能麻烦女使去帮我请侯爷过来?” “这...” 丫鬟有些为难。 这位表面上是医女,到府里这么久,谁都看得出来她跟侯爷的关系匪浅。 可到底知道这种关系见不得人,就连侯爷自己也能避讳就避讳,现在廖碧儿大白天的就想请男人到自己房里来,真是不知羞耻。 丫鬟对她的做法嗤之以鼻,又不想得罪。 “奴婢身份低贱,见不到侯爷的面,女医找别人帮忙吧。” “女使等一等!” 廖碧儿见她想走,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她把自己压枕头底下的一点碎银子拿了出来,塞进小丫头手里。 “我这个样子恐怕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请女使发发慈悲救救我吧。” 丫头见手上的碎银,够自己在府上一年的工钱了。 又看廖碧儿脸色惨白,也确实有些可怜,最终还是同意了。 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返回环采阁。 廖碧儿见她回来,迫不及待地问:“见到侯爷了?” 丫头点头:“见到了,话也带到了。” 廖碧儿期待地向她身后望去,一看没有人,皱紧眉头疑惑道:“侯爷不肯来?” 小丫头如实回答。 “侯爷一听医女生病,就要过来探望,不过走到一半就被拦住了。” “被谁拦了?是姜琼月?” 廖碧儿问。 小丫头摇摇头:“不是夫人,是桃姨娘。” 桃出冬?! 这个贱人现在跟姜琼月是一条船上的,都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那她就偏不信邪。 “那就请女使再帮碧儿一个忙...” 第57章 亲娘 丫头以为廖碧儿想让她去姨娘院子里抢人,摆着手说。 “医女放过我吧,侯爷的事我一个下人哪里敢多嘴啊?” 廖碧儿狠了狠心,又拿出一支翠玉簪子递给丫头。 “女使放心,碧儿知道礼数不会为难女使,只是想见宸哥儿一面。” “小公子?” 丫鬟不明所以,到底禁不住诱惑,收了她的首饰。 芳菲苑中。 谢时越用着桃姨娘端上来的茶点,脸上表情不怎么好。 这趟买卖做得不顺利,本来都已经谈好价钱了,谁知半路碰上了官道戒严,货送不出去,弄得买家一来二去没了耐心,就赔了一点定金,黄了这一大笔生意。 桃姨娘也是知道察言观色的,没等谢时越问,自己就先跪了下来。 “妾身有负侯爷所托,犯下大错,请侯爷发卖了妾吧。” 谢时越见桃姨娘身形消瘦了不少,没有立刻问罪,反而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什么错处,到了让本侯发卖这么严重。” “妾,妾身失言,冲撞了府上的医女...” 桃姨娘挤出两行清泪。 “侯爷文韬武略,是好多女子心里的英雄,可妾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颗粘酸吃醋的心,是妾心眼小犯了善妒之罪,请侯爷惩罚妾吧,呜呜呜!” 她一边说,心里想着日前姜琼月让人捎来的话。 一定要在侯爷从别人那听说廖碧儿的事前,先把人留在芳菲苑,主动跟其请罪,才会避免一不小心被迁怒。 她如今不能再生孩子,一旦被谢时越厌弃,就算不被发卖出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看看方姨娘和王氏的惨状就知道了。 其实她现在不是在跟廖碧儿争谢时越的宠爱,是为了能活下去,争取一个能跟在姜琼月身边的机会。 谢时越不知道具体的事情经过,也没见到廖碧儿现在的样子。 他刚做生意受挫正不爽,听到家里的美妾说自己英雄还为了自己吃醋,心情确实缓和了不少。 “我当多大点儿事。” 亲手用手帕给她擦去眼泪,谢时越将人抱起来向里屋走去,一直到过了午饭的时间才出来。 临走前还嘱咐下人,芳菲苑的布置太过简陋,要比着环采阁的规制来。 桃姨娘看着谢时越离开的背影,将素馨叫了过来。 “去告诉主母,事已经办好了。” 谢玉宏刚放课回来,就被小丫头神神秘秘地带到了环采阁。 他进门的时候,廖碧儿已经梳洗整齐。 魏氏只是饿着她又没打骂,所以除了看起来瘦了点,并没有异常。 “叫我来干什么?” 谢玉宏噘着嘴,他还有因为毽子的事有些生廖碧儿的气。 廖碧儿假装生气。 “是不是在别人院里玩疯了,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不知道来看看你亲娘?” 谢玉宏顶嘴。 “不是你说的没事别来环采阁找你,以免惹人怀疑的吗?” 他真的很讨厌廖碧儿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训人的态度,不像母亲,就算生气,也会跟自己讲道理。 “好好好...” 廖碧儿不是叫他来吵架的,马上转移了话题。 “现在娘有事要你帮忙,你帮还是不帮?” “什么事啊?”谢玉宏听说她娘之前被祖母关了几天,但是现在看也没什么事的样子。 “先说好,忤逆祖母和母亲的事我不干。” 母亲? 廖碧儿冷笑。 听听叫得多亲热,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不愿意认自己这个亲娘,倒叫别人母亲。 姜琼月究竟给她儿子灌什么迷魂汤了,这还是从她廖碧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吗?! 不行,不能再让宏儿在她那里住了。 她问谢玉宏。 “娘问你,想不想以后都跟着娘一起住?” 谢玉宏摸了摸头。 想肯定是想的,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娘。 “可是你不是说,只有跟着母亲,我才能做世子吗?” 廖碧儿开始是想先让谢玉宏搭上姜琼月和姜家的船,但是现在她等不了了。 娇儿也已经嫁人,自己在侯府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没有了,再这么下去不是被赶出去,就是活活饿死。 说来也真是好笑,在这等人人穿金戴银的侯府,连奴婢身上都能摸出几两碎银,她却沦落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 她要姨娘的月例,她要时时刻刻能见到自己的夫君和儿子,她要光明正大地跟姜琼月斗! “宏儿乖,你要相信娘,一定会让你当上世子。” 廖碧儿将谢玉宏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 “宏儿,叫声娘听听。” 谢玉宏也很想念那个会温柔哄他睡觉的廖碧儿,用小手回抱住她:“娘亲~” 廖碧儿觉得这才是真实,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轻声跟谢玉宏说了不少悄悄话。 谢玉宏似懂非懂,只知道听娘的话,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又能像以前那样聚在一起,也有些期待。 临走时他还跟廖碧儿保证。 “娘你放心,孩儿一定让爹爹接你出来~” 越和居里。 谢时越被谢玉宏哭得心烦,一个茶杯就摔在了地上。 “哭哭哭,都多大了你就知道哭!一点都不像我,没有男子汉气概!” 谢玉宏开始只是照着廖碧儿说的做,后来是真的被谢时越吓到了,放声嚎啕起来。 “爹,我要娘亲!呜哇啊啊啊啊!我想娘亲!” 谢时越扬了扬巴掌,到底心疼这是亲生儿子,最终没有落下来。 他摒退左右的下人,耐下心来跟谢玉宏说。 “宏儿,进府之前爹就许诺让你娘做正妻,让你能光明正大的做世子,你希望爹爹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谢玉宏不懂正妻和妾有什么分别,但是言而无信他听得懂。 “宏儿不想爹爹失信,但这是娘自己说得她想我们一家人团聚,爹爹为了娘亲,为了宏儿也不能答应吗?” 谢时越有些动摇。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姜琼月的声音。 “听说宸小公子因为想娘哭闹,是妾照顾不周,请侯爷责罚。” 第58章 休书 她怎么来了? 谢时越有些心虚,不知道刚才自己和谢玉宏的谈话,被姜琼月听去了多少。 他朝谢玉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才道:“进来吧。” 看到姜琼月进门,谢玉宏没用下人伺候,自己擦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姜琼月拱手。 “孩儿见过母亲。” 姜琼月给谢时越行礼之后,问谢玉宏:“听说你来找侯爷大哭娘亲,可有此事?” 谢时越以为姜琼月要兴师问罪,怕谢玉宏还小说话露出破绽,挡他面前。 “本侯正要问你这个嫡母是怎么当的,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父亲...” 在姜琼月解释之前,谢玉宏从身后拉拉他的衣角。 “你不要责怪母亲,她,她将孩儿照顾得很好。” 谢时越只当他是惧怕姜琼月的威慑,安慰道:“孩子别怕,这次父亲替你做主。” 说罢他怒视姜琼月:“本侯问你话呢?” “侯爷想让妾答什么?” 姜琼月丝毫不躲闪地望向谢时越。 “宸哥儿为何哭闹要找亲娘,你同姜舒云一母同胞,都容不下她的孩子,你这等小肚鸡肠的妇人,不配做我谢全的正妻!” 谢时越先发制人:“既然你进门之前让我责罚,好,那我就成全你。” 他回身来在桌案前。 “本侯这就一纸休书,将你赶回姜家!” 说完提笔欲写。 他当然清楚不能在这个时候休了姜琼月。 但廖碧儿那边,谢时越清楚母亲魏氏不可能让她进门。 开始两人在府中暗地里眉目传情,还有些情趣,时间一长,闲话一多,竟然传到了自己供职的驻地,让同僚好一顿讥笑。 既然她先松口想要做妾,就怨不着自己言而无信了。 以往只要一提到休书,姜琼月保管乖乖听话,自己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她去给母亲求情,纳了廖碧儿。 想得挺好,但是当谢时越拿起笔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姜琼月求饶。 他抬头,正好撞进姜琼月那一双流转的美目当中。 眸若清泉,比不得春水多情,却清澈潋滟。 不过他此时完全无心欣赏,只觉得被她瞧得遍体生寒。 就在谢时越沉在那眸子里快要溺死的时候,姜琼月总算说话了。 “侯爷说妾不配做正妻,那谁配?”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踏进屋内。 “廖医女吗?” 谢时越的心思头一次被这么直白地当众说出来,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好像一丝不挂地站在众人面前,任人观瞧,直接说不出话来。 “你...你说什么?” “不是吗?” 姜琼月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整个侯府都在传,侯爷不满妾是粗鄙武将之女,而廖医女温婉大气,和善多娇,与侯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如若不是因为妾善妒从中搅乱,只怕早就终成眷属...” 她盯着谢时越靠近。 “侯爷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一派胡言!” 谢时越现在只能靠声高证明自己有理。 “让本侯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定要重重发落!” “那...”姜琼月继续温柔“逼问”:“侯爷不想纳廖医女?” “这...” 谢时越只顾着维护他那颗卑微的自尊心,反倒把自己的计划给忘到脑后了。 不等他思考怎么话再圆回来,就听姜琼月一锤定音。 “恕妾直言,不管侯爷想不想,都不能纳廖碧儿为妾。” “为什么?” 谢时越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当面教训过,但又想知道原因。 姜琼月半是宣泄,半是解释地说。 “第一,她身份低贱是事实,无媒无聘就跟身为男子的侯爷回府是自甘堕落,这样的女子完全不知礼义廉耻是何物,比下人都不如,不配进永平侯府的大门。” “第二眼下府里府外流言四起,要是侯爷真纳了廖医女,不是正给了那些想要看笑话的小人机会吗?这样不仅玷污侯府的名声,更会影响侯爷的仕途。” 姜琼月眯了眯眼睛,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威胁。 “信国公不可能一辈子都替侯爷作保。” 其实姜琼月说的这些谢时越都知道,但是他明白自己的短处,不代表别人能当众揭发。 尤其姜琼月还公然拿信国公的身份压他,这完全就是没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她是这样,姜舒云也是,就连母亲都是! 她们从来就没有真正正眼看过他谢全,只当他是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谢时越猛地抓住姜琼月的手腕:“你说这种话?是在嘲讽本侯只是做做样子,不敢真休了你?” 姜琼月手腕光洁,不一会儿就被谢时越捏红了。 但她丝毫不觉痛楚,依旧轻描淡写。 “休不休妾,是侯爷的事,但妾不说,就是没有起到规劝侯爷的责任,那才真的是不配做正妻主母。” “你!” 谢时越生气说不过她。 她不是武将之女嘛,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难道... 有人在背后给她支招? “你给我滚出去。” 说着将她往门口一推。 姜琼月身形灵巧,并没有被推倒在地,反而顺势扭开了谢时越的禁锢。 “妾身回拢香阁等小公子用饭。” “不必了!” 谢时越没好气道:“你给我回去好好想想,日后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嫡长子吧。” 姜琼月出门的时候,正跟端着甜汤等候的桃姨娘打了个照面。 明显刚才屋里的事,她已经都知道了。 “妾身见过夫人。” 桃姨娘见礼。 姜琼月知道她没有因为廖碧儿被关的事被迁怒,也算放心,点了点头回礼。 “夫人。” 两人一进一出身影的交汇的时候,桃姨娘让丫鬟将甜汤送进门去,自己还是没忍住追了出来。 “夫人明知道要顺着侯爷的意才好规劝,还因此指点妾身脱险,为什么...” 她抬头看向姜琼月。 “为什么夫人自己却要当着面顶撞侯爷,这不是逼着侯爷跟夫人发脾气吗?” 第59章 敲诈 这里是越和居的门外,说话并不方便。 姜琼月示意桃姨娘跟上来,一直到假山的转角才停下脚步。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姜琼月问。 桃姨娘下意识摇摇头,回过神来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最后她像是干脆豁出去了,对姜琼月说。 “不是,妾身还有话要说。” 得到姜琼月的允许后,桃姨娘继续说。 “依妾身对侯爷的了解,夫人直接挑明廖碧儿的身份,就好像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侯爷一耳光,白白招记恨不说,反而会激起侯爷的逆反心理,估计更想要纳那个女人进府了。” 她看了一眼姜琼月继续说。 “对侯爷来说,求而不得者才是最珍贵的。” 姜琼月目光中透露出赞赏,但却迟迟没有说话。 桃姨娘心里有些打鼓。 “妾身说的不对,请夫人不要见怪。” “你说的全对。”姜琼月开口。 “那夫人您为什么?” 桃姨娘更不理解了。 姜琼月不答反问:“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廖碧儿?” “我...”桃姨娘觉得她的名声在侯府已经烂透了, 现在将人赶出去不会有人质疑主母怎么样,所以说道。 “妾身觉得,应该把她的丑事全抖出来,然后将人发卖,或者赶出府去一了百了,省了看见了脏眼。” 姜琼月不这么认为。 “她不是奴籍,而且没有卖身给侯府所以不能发卖,至于赶出去,那就变成了敌人在暗我在明,她想对付侯府轻而易举,我们却可能连她的人影都找不到。” 这些桃姨娘倒是没想到。 “那该怎么办?” 美人眼中映着池水春光,眉宇间却是舒缓和慵懒,好像一只绕着鸡笼打转的狐狸。 “当然是牢牢的把她抓在手心里,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好收拾。” 桃姨娘惊讶:“夫人是故意想激侯爷纳了廖碧儿?可...” 她倒不是担心姜琼月斗不过廖碧儿,但是她这么做,不也把侯爷越推越远吗? “可那个女人太会勾人,万一侯爷被她迷住了,夫人不是引狼入室嘛?” “我要的就是他偏宠妾室。” 姜琼月目光凌厉似箭:“你不会不知道,宠妾灭妻在大央朝是什么罪过吧。” 桃姨娘怎么会不知道。 当今圣上是先皇的嫡长子,本应理所应当继承大统,但是先皇在世的时候却更喜欢侧妃生的三皇子,处处偏袒,让当今圣上受了不少委屈。 甚至先皇驾崩的时候,三皇子在宗亲的怂恿下,仗着自己身在朝都,手握兵权,还发动了宫变意图夺取皇位。 幸亏信国公姜烨和厂公温寂里应外合,兵不血刃制住了三皇子和手下的亲兵,让圣上顺利继位。 当今圣上亲政之后,立刻发布诏令,凡央朝官员伯候,有胆敢宠妾灭妻的,一律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妾室投入军中成为营妓,活着是泄欲的工具,死了碾成齑粉当畜生的口粮。 这也是谢时越和廖碧儿除了想要借国公府的关系攀升之外,不敢明着对身为嫡妻的姜舒云和姜琼月下死手,只能暗害的原因。 桃姨娘身子抖了三抖。 “夫人...您...”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姜琼月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要廖碧儿死,要谢全死... 她想要整个侯府,都给其长姐姜舒云陪葬! 姜琼月明显地感受到桃姨娘被吓到了。 她背过身去,缓缓问道。 “这样,你还愿意跟在我身边,为我做事么?” 时间好像停止了流逝。 等到桃姨娘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姜琼月的身影。 她咬了咬下唇,转身回了越和居。 姜琼月刚回到拢香堂,就闻到一股醇馥幽郁的酒香。 朝华在院里架起一个小炉子,上面温着酒,架子上还烤着榛子和花生。 瞧见姜琼月回来,晃了晃手里的酒盅。 “难得今天小公子不在院里吃饭,给夫人解解馋。” “给我解馋?” 姜琼月真是拿她没办法:“给你自己解馋吧!” 回头看了看月临,姜琼月佯装生气:“你趁我跟桃姨娘交谈时传话回来的?” 月临没有否认。 她又问。 “明天嫣姐儿出嫁的事宜安排好了?” 朝华拍着胸脯保证。 “找方姨娘确认过好多遍了,人家生母都说没问题,夫人这个嫡母倒是比自己出嫁还上心。” “朝华。” 月临瞪了她一眼,然后对姜琼月道。 “夫人这段时间又要操持内务,又要教导小公子读书,我们实在不忍看夫人这么辛苦,小酌而已,反正现在府上的大小事都有老夫人,您就歇歇吧。” 姜琼月摇头叹息。 “你们啊。” 不过进门那一阵酒香确实把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现在天气虽然暖和了,但晚上在院子里待久了,还是不免身上发凉。 她紧走了两步,端起斟满的酒盅一仰头全倒进了嘴里。 入喉顺滑沁脾,回口有淡淡的清幽,是玉兰花清雅细腻的味道。 “好喝,哪来的?” 朝华眨眨眼睛。 “那天从门边捡的,不知道是谁忘在那了吧。” 姜琼月戳戳她脑门。 朝华吐了吐舌头,给姜琼月剥了个花生递上去后,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夫人,今天姜六爷捎话来,说找到个不错的地方给夫人开饭庄,就是...” “就是什么?” 姜琼月一边嚼花生一边问。 “姜六爷说那地方位置好,就是有点贵,他手里的银子不够盘。” 姜琼月二两黄汤下肚,人都变得豪爽起来。 “他没有咱们有啊,正好明日给嫣儿送嫁,你出门给他把银子送过去。” “可是夫人...”朝华挠头:“咱们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现银,要是拿铺子去压,或者变卖首饰,时间长不说,老夫人知道了要找您麻烦的。” 姜琼月伸出食指摇了摇。 “不用房契地契,也不用变卖首饰。” 她仰头又干了一杯后,向朝华眨眨眼。 “你忘了,我们不是还有一个能随时支取现银的钱庄嘛~” 翌日。 “什么?又来了?” 城南药铺的掌柜,听见账房先生的禀报一个头胀成了两个大。 “这贪得无厌的妇人,还真把老子这铺子当钱庄了不成?!” 第60章 棋子 掌柜的气得一边拍头,一边在后堂走来走去。 他一指同样满脸是汗的账房先生。 “你说,我这个掌柜做的亏不亏,摸过的银子还没有你当账房的摸得多。” 账房点头哈腰地回答“是是是”。 心里却抱怨:我摸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的银子。 “这次要多少?” 掌柜的发泄完了,想起来还是得解决问题。 账房先生支支吾吾。 “五...五百两...” “哦...五...五百两?!” 掌柜的都疯了! “咱们铺子从开张到现在,弄虚作假,紧挣慢扣地一年才挣了多少?合着都给她一人忙活了呗?!” “哎哟掌柜的您小声点!” 账房先生又是摆手又是捂嘴的。 “别再让人听了墙角!” 掌柜的这嘴漏的,怎么还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掌柜反手给了自己一嘴巴:“你看我,我气糊涂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找人去告诉东家,实在不行,让廖姑娘给想想办法也行啊!” 账房连连点头。 “那掌柜的咱们眼下...那夫人家的女使可还在外间等着呢!” 掌柜的一咬牙一跺脚:“先给了!” 一次二百两,两次三百两都给了,还差这一回? 等东家和廖姑娘知道了,他非得让这个女人把钱再如数吐出来! 不!十倍赔偿! 朝华接了账房先生的赔偿,加上姜琼月给的,总算是凑够了盘店的银两,脚不沾地跑去给了姜怀义。 姜老六看见这么多银子也纳闷。 旁敲侧击地问朝华:“那个,小七她哪来的这么多银子,你们不会是...” 他说到一半放低了声音:“打家劫舍去了吧?” 朝华知道夫人平时叫姜怀义“老六”除了他排行第六之外,还有就是讥讽他思路清奇,不着调,这次倒是歪打正着,说对了一大半。 “六爷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朝华学着姜琼月的样子眨眨眼睛。 “我们夫人这绝对是‘取之有道’。” 今日的永平侯府遍布红绸锦色。 房檐廊角,梅枝桂树全都扎起锻花,从远处看,满目都是红艳艳的华丽景色。 府门外的马车花轿排列的井然有序,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个个都伸头探脑地想去观望这美丽的新娘子。 谢玉嫣红衣素手,足抵红莲,一袭大红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在喜娘的搀扶下,来到侯府长辈的面前。 “不孝女玉嫣,拜别祖母,拜别父亲母亲。” 魏氏点点头,让身后的孙婆子拿了个红包递给谢玉嫣。 谢玉嫣依次朝魏氏、谢时越扣头。 到了姜琼月面前时,看到原本应该跟在她伺候的朝华变成了方姨娘,瞬间泪流满面。 方姨娘是妾,嫁女这种场合本是不应该出来相送的。 但是姜琼月让她跟在身后侍奉,虽然只能跟丫头一样站在角落,总归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也算了去一桩心愿。 谢玉嫣规矩地跪下,语气轻柔中带了哭腔。 “母亲保重,女儿走了。” 姜琼月站起身,托起她手肘身子朝侧面闪了闪,从方姨娘的方向看过去,就好像谢玉嫣在跟自己拜别一样。 “起来。” 姜琼月说道:“到了伯爵府,体贴丈夫,孝顺公婆。” “女儿记住了。”谢玉嫣再一次朝姜琼月的方向,正姿一拜:“只是不能再膝前侍奉,还望母亲多多珍重身体。” 谢玉宏名义上是侯府的嫡长子,庶姐出嫁,按照规矩出来劝解。 “二姐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孝顺母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廖碧儿在门外,看着厅堂中一家人和和美美,不由捏紧了拳头。 她的儿子,以后只能孝顺她一个人! 唢呐一声声,吹不尽每个人心中的不舍和眷恋。 送谢玉嫣出大门的时候,姜琼月看见之前那个农户大力,也在人群中。 她让月临不动声色地凑近去听消息,自己则快步回了侯府中。 返回拢香阁的路上,月临就已经追了上来。 “怎么样?”姜琼月问。 月临点点头:“跟夫人预料的一样,他们派伙计出门了。” 姜琼月又问:“要了这么多次,总算扛不住了,前前后后也要了一千多两了吧?” 月临点头:“光白银一共给了一千三百两。” “没想到啊~”姜琼月摸着下巴:“这么间不起眼的铺子,半月之内就能拿出一千三百两白银...” “不是掌柜的深藏不露太能赚,就是这背后的东家不一般啊~” 月临笑:“任他在不一般,还不是被夫人抓住了狐狸尾巴?” “这都是跟四哥学的...”姜琼月摆摆手:“你就别拍我马屁了。” 她一边说一边叮嘱:“现在是关键时刻,告诉大力盯紧了,药铺的东家一旦露头,马上回来禀报。” “是。”月临应允。 她刚要再返回大门口去给大力送消息,就碰上了一脸凝重的桃姨娘。 “桃出冬,见过夫人。” 姜琼月让月临先去送信,自己独自面对桃姨娘。 她踱步到桃姨娘身旁道。 “我以为昨天与你说清楚了,跟着我,你不一定会有荣华富贵,反而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不会有人那么傻,明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还找上门来吧。 桃姨娘紧紧抿着嘴唇。 “夫人就不怕我告诉侯爷吗?” 姜琼月抬眼看她。 多年之后桃姨娘回想起来当下这一眼还如坠冰窟,丝毫不怀疑姜琼月有一瞬间是动了杀心的。 不过很快姜琼月就转移开了目光。 “我若是怕,就不会告诉你,你若是会告密,也不会事先来通知我,没错吧?” 姜琼月回身轻轻抛了抛衣袖。 柔软的纱衣在她的甩动下,好像灵活的蛇尾,打落了一枝的桃花。 花瓣如雨落下,真真是落英纷飞的好时节。 回想刚才厅堂里谢玉嫣拜别的那一幕,桃姨娘在这一刻无比明朗自己的心意。 “棋子亦有选择从黑还是从白的权利,如果夫人不嫌弃,妾愿以身入盘,助夫人一臂之力。” 她一边说,一边挥手叫上来个小厮。 “把你刚才跟我说的,当着夫人的面再说一次。” “是。”小厮给姜琼月行礼之后恭恭敬敬道:“小的刚刚路过角门,看见廖医女拉着侯爷出府去了。” 第61章 大婚 姜琼月看着桃姨娘笃定的目光,不由叹了口气。 这谢时越瞎了眼吧! 聪明如桃姨娘,多金如方姨娘,贤惠端庄如长姐,就说她自己,好歹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吧,怎么就被一个廖碧儿骗的团团转。 莫非... 联想到她有几分杏林的本事,廖碧儿给谢时越下蛊了? 她收回思绪,重新思索眼下的事情。 大力刚说药铺伙计出门送信儿,廖碧儿就偷偷地拉谢时越出府,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瞎猜是没有结果的,姜琼月要的是证据。 她问桃姨娘:“哎,刚才说的黑呀白呀的挺热闹,你会下棋?” 桃姨娘不知道姜琼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迟疑道。 “小时候服侍侯爷看先生下过两天,就懂个皮毛。” 姜琼月一拍手:“不重要,知道一次下几个子就行。” 桃姨娘汗颜:这位主母是真对棋艺一窍不通啊。 “你帮我个忙。”姜琼月也不管她怎么想的,继续说。 桃姨娘问:“什么忙?” 姜琼月眼睛提溜转了转,跟桃姨娘咬了一会儿的耳朵,桃姨娘脸上的神情是从疑惑到吃惊又变成怀疑。 “夫人...这...” 最后她自己都后悔,早知道不拿棋子作比喻了。 “这能行吗?” 姜琼月一展笑颜:“你就听我的,指定行!” 定远伯爵府。 谢玉嫣好像个人偶一样被摆弄了一整天。 终于坐在喜房里时,已经饿得是前胸贴了后背。 她听房间里其他人都退出门去了,轻轻招呼了一声自己从侯府带来的陪嫁丫鬟。 “玉茗,有没有吃的?” 玉茗看了看屋子里虽然有糕点,但是吃一口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于是跟谢玉嫣说。 “小...不对,夫人稍等片刻,奴婢灶上看看。” 谢玉嫣估计前面的喜宴还得一会才会结束,宋小世子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轻轻点点头。 玉茗推门出去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肚子的咕噜声。 谢玉嫣悄悄掀开盖头,看着满目都是红色的婚房,心里没有一点小女儿的悸动和期待。 她的夫君早已经同别人山盟海誓,娶自己只是为了给心爱的人一个进门的理由。 让人如何不心死神伤呢... 正在谢玉嫣顾影自怜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动静。 以为是玉茗回来了,可抬头看去,才发现是先于自己嫁人的谢玉娇,身旁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李玉的三叔是伯爵府的姻亲,所以也在宋家的邀请之列。 谢玉娇今天可是从头到尾,观看了谢玉嫣的大婚仪式,那场面是她一度梦寐以求的。 气不过一直不如自己的谢玉嫣竟然能这般出风头,就来后院想找找她的晦气。 谁知有这样想法的不知她自己一个,与那宋小世子的堂妹宋乐瑶撞了个正着。 听说她同宋小世子的那位青楼知己关系不错,今天是替人来抱不平的。 谢玉娇乐得有人给自己当先锋,就结伴一起来了婚房。 宋乐瑶一身水色长裙,看着是个好说话的。 开口却句句是刺。 “原来这就是永平侯的大女儿啊,瞧着也不怎么样嘛,姿色平平,夫君还没来,自己就先将喜帕掀了,真是没规矩。” 谢玉娇接茬:“父亲常年在外,我这个姐姐从小被姨娘宠坏了,嫡母又是个蠢货管教不当,让妹妹见笑了。” 宋乐瑶拉着谢玉娇的手。 “这是哪里话,我看姐姐就很知礼懂礼嘛,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尚且素质有高有低,别说只是一个门里出来的了,连累了姐姐清名,污了侯府高雅的门风。” 谢玉嫣早在侯府就已经习惯了谢玉娇的挖苦。 此时再多加一个宋乐瑶,也不至于多气急败坏,反而先沉稳有礼地问道。 “敢问这位姑娘贵姓,是哪家的女眷?” 宋乐瑶下巴扬的老高。 “本姑娘姓宋,定远伯世子宋熙是我堂哥,怎么样?” 谢玉嫣点头示意:“原来是小姑。” “你少靠近乎!”宋乐瑶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我哥虽然娶了你,但我承认的嫂嫂只有蒹葭一个!” 这个蒹葭想必就是那位的姓名了。 谢玉嫣也不恼,进门前她就决定听姜琼月的话,不跟后院争宠,自己过日子。 眼下宋乐瑶无非就是想替那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不过她自己可以被宋乐瑶羞辱,却不能任两人玷污侯府,尤其是嫡母姜琼月的名声。 “两位既然要谈规矩,那玉嫣就跟两位论一论这规矩。” 谢玉嫣从喜榻上站起身来。 她身形偏瘦但此刻霞帔为甲,凤冠为盔,将一身大红嫁衣穿出了战袍的感觉。 虽然个头只比两人猛了两指,气势上却高了一头。 她先望向谢玉娇。 “按规矩我为长女,妹妹是次女,长者为尊,妹妹每次见我都应该行礼才对,二妹妹却反其道而行,不但对我这个长姐出言讥讽,甚至辱骂嫡母,这就是你口中的规矩?” “你...” 谢玉娇还没还嘴,就听谢玉嫣又面向宋乐瑶。 “再说宋姑娘,我既然已经嫁进宋家,与你就同属一门,不称呼你小姑那该叫你什么?瑶姐儿么?” 一个技(术)女,一个瑶(窑)姐儿,怪不得两人关系这么好。 “你住口!” 宋乐瑶脸都气红了,指着谢玉嫣破口大骂。 “你等着,你现在就让我哥休了你!” “瑶儿,不得胡闹。” 她话音刚落地,回头就看见宋熙一身大红婚服站在院子里,连忙跑到近前。 “哥,这女人不是好人,你都有蒹葭姐姐了还不知足吗?” 刚刚几人说的话,宋熙都听见了。 他上次在魏府见过谢玉娇,对她本来就没什么好感。 至于自家妹妹确实是骄纵惯了,说人家侯府和嫡母,也不怪人家回怼。 “你先回院子里。” 宋熙说。 宋乐瑶却不干:“我不,我得替蒹葭姐姐看着你,今天绝对不能跟那个女人洞房!” 宋熙接着道:“我答应了蒹葭,礼成就回,绝不多待。 新婚之夜,新妇却独守空房,还有什么比这更打脸的事呢? “真的?” 宋乐瑶总算是消了一部分气。 宋熙拍着胸脯保证。 “本世子绝对说到做到!” 第62章 安分 喜房的门紧闭,将一切嘈杂的声音关在了外面。 宋熙按照规矩跟谢玉嫣喝了合卺酒,成了结发礼。 将盖头又重新揭了一遍之后,谢玉嫣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夫君长了个什么样子。 这不是那日在魏府,自己落水时相救的那位公子么? 当时她在水里挣扎,马上就要喘不过气了。 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一双手,将自己从冰冷的池水中拉了出来。 昏厥之前,她只来得及看了相救之人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让她记到了现在。 见谢玉嫣盯着自己看,宋熙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音。 “咳咳,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谢玉嫣这才回神:“妾身谢玉嫣。” “那我就管你叫玉嫣好了。” 宋熙顿了顿继续道:“情况刚才你也听到了,我同蒹葭是两情相悦,约定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娶你是父母之命,不是我个人意愿,所以劝你别把心思花在我身上。” 他说完就一脸紧张地看向谢玉嫣。 因为刚刚听她跟谢玉娇和堂妹说话,还挺伶牙俐齿的,弄不好又要跟父亲母亲似的,扯一些礼法规矩说事。 可话音刚落,就听谢玉嫣柔声回答:“妾知道了。” 她在侯府一向逆来顺受,而且时刻谨记母亲姜琼月同自己说的话,恭顺丈夫,孝敬公婆。 又知道了当日的救命恩人就是丈夫,别说他至少以礼相待,就算说的再难听一点,她也能忍让。 宋熙闻言满脑子问号。 “我是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碰你,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今日就是你我之间最后一次说话!” 谢玉嫣想了想,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 “世子说的这一点,请恕妾不能接受。” 他就说嘛。 宋熙撇嘴。 还当她有多大度能容,还不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得。 正待好好说教一番的时候,就听谢玉嫣又道。 “世子重情重义,妾能理解也深受感动,可以接受世子过院门而不入,个过个的,但...” 她话锋一转:“妾作为正妻,将来势必要替婆母分忧掌家事,而且同一个屋檐下,约摸做不到跟世子再也不说话。” “啊,这个...” 宋熙他也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想表自己与蒹葭情深的同时,最好能激怒新媳妇儿,那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跟她撕破脸,今夜不睡喜房。 明日父亲母亲问起来,他也有话推辞。 但是碰上如此知书达理的谢玉嫣,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你明白意思就好,不用跟本世子咬文嚼字。” 谢玉嫣再一次福身行礼。 “妾明白了,日后在府中一定安分守己。” 宋熙找回点面子,将婚服外纱脱下。 “明白就好,若真能如你所说,本世子也会相应给你几分正妻的颜面,如若不然...” 他将那红纱狠狠一扯,将断未断。 “有你的好看。” 说罢推开房门走了。 玉茗在房外等了半天,直到宋熙走了才端着一小碟酥子进来。 “小姐...” 宋熙的话她也听到了。 “大小姐的命怎么这么苦...” 谢玉嫣却觉得话说开了反而觉得轻松一些,看着玉茗手里的食物更饿了。 “以后我们就听母亲的,过好自己。” 她说着拿起一块酥子放进嘴里,香甜绵密还挺好吃,不忘对玉茗说:“你也快吃,吃完铺床安歇,明日一早还得去给公婆敬茶呢。” 永平侯府。 大力做事相当利索,不到傍晚就将得到的消息传回拢香堂。 “什么什么?还真是他?” 姜琼月听朝华说完轻笑了一声。 合着自己这几天捞的是侯府的银子? 朝华也没说死:“大力也只是见侯爷和廖碧儿进了那间药铺,至于到底是不是背后的东家,他也说不准,也许...” “这不是秃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嘛,还也许什么也许!” 姜琼月一拍桌! “就算不是东家,也是股东之一脱不了干系。” 看来四哥说让自己注意侯府有没有做药材生意,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她正愁抓不住侯府的把柄呢! 只是... 真到了着手实施报复的关头,姜琼月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魏氏和谢时越罪有应得,可老祖宗那里要怎么交代? 她那么向着自己,拿自己当亲孙女看待。 晚年丧子已经让她失掉了半条命,要是再眼看着侯府落魄,谢家倒台,让她如何受得了? 更不要说府里还有桃姨娘、方姨娘和谢吟母子。 姨娘们好说,自己至少可以利用主母的身份提前将人送出去,保全性命。 可谢吟怎么办? 大厦将倾尚不能自保,何况他日后是要入内阁当宰辅的,自己报复侯府的同时也断了他的仕途。 姜琼月想了半天,不能这么自私。 希望桃姨娘能够不负所托,完成自己交待的...桃姨娘?! 刚想到桃姨娘,桃姨娘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差点害姜琼月惊叫出声。 “夫人...” 桃姨娘面露难色,迈进门来。 “妾身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做不到...” 姜琼月定了定心神才道:“不过是过去找他下下棋,说说话,怎么做不到?” 说完她想到一种可能性,抬起头来问。 “你是怕魏氏和侯爷怪罪?” 桃姨娘都快哭了。 “妾身不是怕老夫人和侯爷怪罪,是...是...” 说着她干脆叹了口气直言道:“是妾身有点怕二爷。” “噗!” 姜琼月一口茶喷了出来。 “怕谢吟?” 月临一边捂嘴笑,一边帮姜琼月擦嘴。 “怕他做什么?” 桃姨娘有些为难:“二爷是男子,而且眼神总是冷冰冰的,妾实在是...” 姜琼月回想谢吟那双眼睛。 确实犹如深冬时节的幽潭之水,触之冰凉且深沉不见底。 整个人深居简出,性子又清冷,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疏离之感。 不过从自己这几次的接触来看,他克己复礼,举止端正,并不是坏人。 于是安慰桃姨娘道:“说起来你也算是他的嫂子,就算有什么得罪他也不会计较的...” 她一边说,一边正了正神色。 “况且你是知道我所图是什么的,早日成家从侯府搬出去,也是为了他好。” 第63章 意中人 桃姨娘第二天来到韶光园门口。 几次深呼吸都没做好心里准备,还是素馨扣响了院门,桃姨娘才惊觉回神儿。 “我还没准备好,你怎么就...” 素馨低头浅笑:“姨娘既然答应了夫人,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痛快点。” 桃姨娘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我这不是...” “院外何人?所来何事?” 谢吟推门从房中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桃姨娘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会来韶光园。 “是桃姨娘来了。” 桃姨娘见谢吟先拱手,立刻欠了欠身子。 “出冬本只是个丫头,全仰仗侯爷和夫人抬举,二爷不必多礼。” 谢吟又问:“姨娘有事?” “无...无事。” 这都快立夏了,桃姨娘只觉得身上一点暖意都没有。 素馨悄悄扯了扯她的袍袖,桃姨娘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转圜。 “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侯爷在...教小公子下棋,妾想着为侯爷分忧,但对下棋只是一知半解。” 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显得自然。 “二爷是盛京有名的才子,六艺八雅无有不精,所以特地来向二爷请教。” 谢吟看了看素馨手里拿着的棋盘,半晌没有说话。 桃姨娘心里打鼓。 他不会直接把自己赶回去吧? 那样倒也不错,算是能跟夫人那里交差。 可过了一会儿,却听谢吟淡淡道:“请教不敢当,姨娘先进来吧。” 桃姨娘两眼一黑,脚步沉重地迈进韶光园院里来。 王氏听见动静,站在门边跟桃姨娘见了见礼之后,就回屋去了。 谢吟泡了一壶清茶,放在石桌上。 然后将白子递给桃姨娘,自己执黑,在棋盘上落下第一个子后,一步一步地引导。 桃姨娘亦步亦趋,根据自己有限的那点下棋常识走着,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谢吟却不慌不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姨娘有话要说?” 桃姨娘听姜琼月的话一直忍着,总算耗到这位二爷先开口了。 她明知故问。 “二爷怎么知道?” 谢吟一指棋盘。 “心思不定,下不好棋。” 桃姨娘低头一看。 这盘棋刚开始不久,上面却只剩下寥寥几枚白子了。 胜负早就分出来了,谢吟却偏偏等到现在才说。 桃姨娘脚趾扣地,尴尬异常。 她抿了一口差,整理了下思路,才道。 “二爷马上就到弱冠了,但婚事还没有着落,老夫人时常念叨又不好自己上门,就让妾来问问二爷和姨娘,可有属意的人选。” 谢吟抬手抓了一把黑子,哗啦啦地丢向棋盒。 “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夫人的意思?” “咳咳咳...” 现在轮到桃姨娘被茶水呛到了。 她早就跟夫人说,这种蹩脚的托辞是肯定瞒不过谢二爷的。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聪明。 怎么就偏偏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呢? 桃姨娘思考怎么回话的功夫,谢吟已经将棋盘清理干净,再开口带了威胁的语气。 “你不说,我也可以亲自去问她。” 桃姨娘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干脆棋也不下了。 “那好,我说!” 她挺了挺背。 “说句不敬的话,老侯爷和老夫人偏心,为了侯爷压制二爷,夫人夹在当中小心周旋,争取到二爷应得的份例已是很不容易,期间也没少用自己的嫁妆填补,这般殷殷关切,二爷要是不领情也就罢了,若是上门找夫人的麻烦,就真不是君子所为了!而且...” 桃姨娘一口气说完,紧张到忘了呼吸。 “而且什么?” 谢吟看着棋子轻挑唇角。 “而且更是辜负了夫人一片良苦用心!” 桃姨娘终于把想说的说出口,感觉轻松了不少。 “妾嘴笨,说的不对的地方,二爷莫要见怪,告辞。” 语罢就想离开韶光园。 “站住。” 桃姨娘闻言身子一僵。 早知道面对这位爷,会有比主母还强的压迫感。 但这种命令似的凌厉词汇,她还是第一次听谢吟说出来,立刻就不敢动了。 “棋还没学完,姨娘这时候回去,不怕没法教不了小公子?” 桃姨娘:...... 他有必要这么嘲讽自己嘛? 谢吟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重新将两个棋盒摆在桃姨娘面前。 “选黑还是选白,这次姨娘自己决定。” “我...” 桃姨娘语塞之后好像反映过来什么。 “我还能选?” 谢吟负手耐心等待。 直到桃姨娘不太确定地拿过黑色的棋子,按在棋盘上。 谢吟紧随其后落子。 “姨娘说的多对,只有一点错。” “哪里?”桃姨娘问。 谢吟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枚棋,悬而不落,半举到腮边。 “嫂嫂的情,谢吟既领,此生便绝不负卿。” “啪。” 棋子随着声音而落。 桃姨娘瞪大了眼睛。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二爷心里属意的,竟然是...夫人?! ...... “姨娘,桃姨娘!” 桃姨娘被拍了肩膀,这才回过神来。 “啊?夫人叫我?” “都叫你七八声了!”姜琼月眯着眼睛:“怎么了这是?那谢吟又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看给你吓的。” 桃姨娘心说还不如见鬼呢,至少能死个痛快。 她尴尬地笑笑:“夫人说笑了。” 姜琼月紧接着又问:“去了这么久,让你问的事怎么样了?套没套出谢吟心里的人?” 桃姨娘又是一阵汗颜。 要不是谢吟主动说,她可套不出来。 但就算知道,她怎么跟姜琼月说? 说别费心了,人家其实是看上你了,快点跟侯爷合离另行改嫁吧? 思来想去桃姨娘叹了口气。 谢吟就算准了自己没法开口,只能照着他给的话说。 “二爷明敏,一下就看出了妾是受夫人指使,去探听口风的...” 她让素馨将从谢吟处拿来的锦盒放在桌上。 “但这个盒子的主人是谁,他也是真不知道,让妾拿过来问问看夫人怎么处理。” 第64章 信物 锦盒打开分为左右两边。 右边摆放着一个竹雕荷叶酒盏,造型古朴,精致绝伦。 左边放着个金灿灿的臂钏,镶有羊脂白玉,品相上乘。 酒盏就不用说了,大央朝上至权贵士族,下至平民草莽,喜好喝酒的人十分多,酿酒的技艺也是历代历朝最突出的。 身份高些的人喝好酒,喜欢收藏些金银玉制的酒盏,或是自己把玩,或是送礼,总不会出错。 至于平民呢,喝个热闹随心。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雅俗共赏。 至于这个臂钏... 这东西本来是女子戴在大臂,亦或是小臂上的装饰。 有金的,有银的,有一圈的,有好几圈的款式多种多样,造型不一。 既展现女子的家世,又显现其丰满圆润的美。 随着礼教的日渐加深,作为臂饰,只能隐藏在越来越长的袖子里,失去了最初的装饰功能,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戴了。 但历朝历代很多词曲名家,都有描写女子美丽臂环的诗歌。 央朝的女子都把这贵重的“缠臂金”当做礼物,送给自己仰慕的人,表达自己情比金坚的爱意。 所以这锦盒明摆着就是送给谢吟的定情之物! 姜琼月看着面前这两样瞧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东西,拧眉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问桃姨娘:“这盒子二爷打开过没有?” 桃姨娘摇头:“二爷说他本就没打算收,所以也没打开过。” 她也瞧见了锦盒里的臂钏,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替这家小姐惋惜。 要说二爷也真是的,你是不负夫人了,扭头就把不知道谁的心意当垃圾丢给别人。 姜琼月嘬着牙花子:这事不好办了。 退礼可就是退亲啊! 要是知道对方是谁还好说,问题现在连是哪家的贵女都不知道。 真要等着人家找上门来,怕就更被动了。 她拿起那只臂钏来仔细查看,希望能从这种比较私人的物品上,找到有关对方的身份线索。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让她找到了。 在这个臂钏玉镶的连接处,有一个不明显的突起,仔细看发现是一个特殊的印记。 姜琼月让月临拿来纸笔,自己照着样子临摹了一遍。 完了之后拿起来对众人道。 “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桃姨娘:...... 朝华和月临:...... 姜琼月:“怎么了?你们说话啊?” 最后还是月临拿过笔对姜琼月说。 “夫人,还让奴婢来吧。” 等画好之后,她摊开纸张放在桌上。 月临临摹出来的样子,是一条蜿蜒盘踞的蛇,蛇头藏在蛇身当中,只露出一点。 至于姜琼月画的...... 活像是一个把自己拧成麻花的鸭子,不看也罢。 姜琼月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字她还能练,那画画嘛,不仅需要年深日久的练习,更需要天赋,她自问没那个闲心和雅趣。 把自己的“鸭子”放到一边,她拿起月临的那张又问。 “你们说这个是不是这送礼之人的家族徽记?” 桃姨娘和朝华摇摇头,既不确定也没见过。 月临年龄大一些,而且以前跟着老祖宗见过不少世面,看了一会儿回答。 “要是族徽未免也太小了些,依奴婢看,这可能是打造这件首饰的匠人,留下的自己作坊的记号。” 众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说的有道理。 正在刚刚有了眉目的时候,外头小丫鬟来禀报。 “夫人,姨娘,唐家人和大少奶奶的车队到门口了,老夫人让奴婢前来通知夫人出门迎接。” “知道了。”姜琼月闻言把画塞给月临。 “那这个艰巨的任务留给你,我们出门迎客了。” 此时侯府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唐家这趟进京述职,跟举家搬迁没什么两样了。 除了唐洪和其嫡子唐直、庶子唐真,剩下的都是女眷。 姜琼月赶到的时候,魏氏正跟一个圆脸稍胖,但是身形挺得笔直的老太太说话。 那位就是她大姑姐谢茗雪的婆母,唐夫人祝氏。 本来是个妾室,唐洪原配夫人赵氏病故之后,就抬成了正妻。 魏氏表面同她客气,但打心眼里是看不上这种偏房扶正的人,而且这祝家是校尉出身,说白了就是个泥腿子,女儿嫁给她儿子,肯定免不了吃苦。 见到姜琼月过来,向她招招手。 “琼月,来见过唐大人和夫人。” 姜琼月礼貌见礼。 唐夫人那张严肃的脸上,此时竟然有了一丝笑意,朝姜琼月点点头。 “总听雪儿在家念叨,今日一见果然虎父无犬女,信国公身体可还康健?” 姜琼月点头微笑:“多谢大人和夫人惦念,家父无恙。” 唐夫人点点头,叫下人拿过一个盒子,打开递到姜琼月面前。 “以前雨蜀叛乱,亏了你祖父仗义相救,我祝家才得以保全,如今总算能将这件东西交还姜氏后人了。” 姜琼月朝盒子瞄了一眼。 里面长的那个是一截枪头,看断处应当是被蛮力折断。 过了这么多年,金属枪头还亮银如新。 在它的旁边,还有一个纯金打造的小一点的枪头,估摸着也得有两根金条重。 “这个太贵重了。”姜琼月连忙后退了半步道:“琼月不能收。” 唐夫人以为她只是客气推辞,拉过她的手道。 “这有什么不能决定的,你们姜家救过我祝家的命,信国公又对祝家子侄有提携之恩,难道祝氏一门的性命和荣辱,还不如这点金子值钱?” 谢茗雪刚下马车,看到这一幕捏着帕子暗骂。 好你个老东西,以前在元洲的时候叫自己吃粗粮野菜,现在倒舍得拿金子出来送礼。 魏氏眼馋那明晃晃的金子,对姜琼月道:“琼月,既然是唐夫人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只要她收下,自己就有机会给她抢过来。 姜琼月怎么会不知道魏氏的打算。 前世她就如法炮制先扣下了金枪头,后期姜家落魄被抄之时,又偷偷叫人把东西放进财物里,给姜家多加了一条收受贿赂的罪名。 这次她想都别想! 姜琼月直接将盒子推还给唐夫人。 “琼月只是个小辈,而且已经嫁做谢家妇,无论是祝家还是夫人的心意,请恕琼月无法替姜家愧领。” 第65章 内讧 唐夫人和魏氏闻言脸上都僵硬了一瞬。 唐夫人是觉得自己确实欠考虑了。 她本意觉得以信国公的性子,肯定不会收礼,这才想要姜家的女儿代为转送。 不过想想既然要替族人表达感谢,这么做未免显得太不重视了。 反正已经到了盛京,时间多的是,还是找机会自己亲自上门拜谢的好。 魏氏僵纯粹是因为到手的金子没了,觉得姜琼月这件事做的比文人还迂腐。 她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堆起了笑脸对唐家人道。 “你看我净顾着说话,诸位长途跋涉远道而来,快些进府休息休息吧。” 唐洪和唐真要先去述职,将家人和行装安置好就换了官服进宫去了。 魏氏让下人帮着唐家女眷收拾,伺候众人先洗尘梳妆。 谢茗雪趁这个时间,带着一双儿女先来到慈宁堂,进门就抱着魏氏哭成了泪人。 “母亲,阿雪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 魏氏见自己的亲女儿黑瘦了不少,心疼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谢茗雪擦擦眼泪,让一双儿女跪下。 “明儿,双儿,来见过外祖母。” 两个孩子大的只有十岁,说话已经像个小大人样子了。。 “明儿。” “双儿。” “见过外祖母,问外祖母安好。” 魏氏连忙叫孙婆子一人塞了一个红包。 “好好,我的一双好外孙,快起来吧。” 她见谢茗雪眼睛红红的,心里也泛起了酸意。 “我的雪儿在这些年在唐家,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说到委屈,谢茗雪恨不得将满肚子的苦水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祝氏那个老妖婆,粗鄙不堪,蛮横无理,我一个嫡女嫁给夫君一个庶子她还不满意,处处挑女儿的错处,没事就找女儿的麻烦,真是一言难尽...” 魏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让下人把两个孩子带下去,又让孙婆子把门关上才说。 “这话在母亲这里说说就算了,传出去对你没有好处。” 谢茗雪也明白,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点点头。 魏氏又问:“你在信上说你公爹有希望晋升,可是真的?” 提起这个,谢茗雪面露得意之色。 “千真万确,老爷子外放元洲的时候,偶然的机会与一位大人共事,那位大人对公爹和夫君格外赏识,许诺定会也有所擢升,没过多久,果不其然收到了京中来让述职的消息!” “这样!”魏氏也欣喜:“不知是朝中的哪位大人提携?” 谢茗雪皱了皱眉:“这个女儿就不知道了,老爷连夫君都没透漏过,不过...” 她顿了顿继续道:“夫君曾经偷看过那位大人给公爹的信件,说三年之内必让其擢升内阁,等公爹再退下去,那就轮到我家夫君了。” “真的?内阁?”魏氏一下就激动了,两眼放光地看向眼前的谢茗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不枉她挖空心思取悦唐家这一番。 高兴之余,她拉过谢茗雪的手,语重心长道。 “眼下侯府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风雨飘摇的时候,但你弟弟在姜家压迫下,到现在也只是个千户,何时才能出头?” “若是你夫家得势,能在天子面前说上话给你弟弟擢升一二,到那时谢家扬眉吐气,你这个从永平侯府出去的女儿才不会轻易被人瞧不起,知道吗?”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的道理,谢茗雪还是知道的。 “母亲放心,女儿明白。” 她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又不忿:“就是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的儿子。” 魏氏知道她说的是谁,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门外下人禀报。 “老夫人,大姑奶奶不好了,玉宸少爷跟明少爷打起来了!” “什么?” 谢茗雪当时就不干了。 风风火火地就冲了出去。 魏氏紧随其后。 花园里谢玉宏和唐明互相抱着滚在一处,脸上、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姜琼月赶到的时候,下人们都不敢上前劝说,她亲自上手才将两人分了开。 谢茗雪晚到一步,只看到唐明被姜琼月推开来的一幕,顿时来了火气。 “弟妹即便是宠着自己的嫡子,也不该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这么狠的手吧!” “是他先动手打我的!” 谢玉宏不服。 “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如此不懂规矩,莫不是有人生没人养?” 谢茗雪只当他还是姜舒云的儿子,说话丝毫不顾及。 魏氏闻言脸黑了黑。 “雪儿,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还有没有个名门宗妇的样子?” “母亲?”谢茗雪诧异,母亲怎么今日帮着那女人的孩子说话。 魏氏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问谢玉宏。 “到底怎么回事?” 谢玉宏斜眼唐明说道:“刚才我在后园放纸鸢,他们两个看见了就朝我要来玩,我好心给他们,谁知道两下就给他们玩坏了,我让他们赔,他们不仅不赔还打人。” 他一边说着,鼻血就留下下来。 “看给我家宸哥儿打得,哎哟...” 魏氏连忙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拭。 “算了,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雪儿你快带着孩子回房间去洗漱一下吧。” 谢茗雪心里不舒服了。 母亲怎么如此偏心。 弟弟的骨肉是亲的,她的孩子就是外面捡来的吗? 扯过唐明来大声问道:“明儿,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唐明和唐双在家里被谢茗雪惯坏了,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里遇见过敢还手的,梗着脖子抵赖。 “纸鸢给我的时候就是坏的,他诬赖我!” 谢茗雪闻言扬起下巴:“母亲,你心疼宸哥儿,可女儿也不能白白让明哥儿受了委屈!” 魏氏心道这丫头之前还说唐夫人蛮横,看看她如今这个梗着脖子吵架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泼妇。 可现在她是有求于唐家,不能伤及颜面,于是不耐烦道。 “那你想怎么样?” 谢茗雪一指谢玉宏:“让他给我家明哥儿鞠躬道歉!” 魏氏想尽快结束这事,于是跟谢玉宏说:“宸哥儿,人家到府上是客,你这么做确实不应该,去给姑母和堂哥认个错儿。” “我不!”谁知道谢玉宏犟脾气也上来了。 将脸扭到一边:“我没有错!” “你这孩子...” 就在各不退让之际,姜琼月的声音打破僵局。 “那个弄坏了的纸鸢,现在何处?” 第66章 道歉 见姜琼月不关心宸哥儿的情况,开口问什么纸鸢,魏氏不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找什么纸鸢?” 然后小声对姜琼月道:“宸哥儿跟客人吵嘴说出去不好听,你是嫡母,让他早些道个歉就完了。” 谢玉宏也听见了魏氏的话,满腹的怨气。 娘这样,祖母也这样,怎么这些大人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让自己道歉! 真是讨厌死了! 姜琼月却好像没听见魏氏的话一样,继续问谢玉宏身边的小厮和丫鬟。 “本夫人的话你们没听见?弄坏了的纸鸢何在!” 丫鬟忙从一旁的花园里,捡出那只破损的纸鸢,递到众人面前。 姜琼月看着那只此时已经千疮百孔的纸鸢,挑眉问唐明。 “纸鸢到小公子手里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任谁看了都不可能吧。 唐明哑口不言。 谢茗雪嗤笑,一把抢过那只纸鸢狡辩。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纸鸢上面大多数都是划痕,这也赖我家明儿?” 姜琼月笑而不语:“那大姑奶奶以为呢?” 谢茗雪摆弄了一阵那个纸鸢,一指纸鸢头部折断的藤条说。 “这里,肯定是小公子将纸鸢给我家明儿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坏了,纸鸢飞不起来当然会掉到灌木里扎破,你们仗着是在自己府上,就放任孩子打人,本姑奶奶只要道歉,已经是便宜他了...”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姜琼月,还不忘看了一眼魏氏。 “若我现在要求报官验伤,是不是也不为过?” “不能报官!”魏氏当先出来阻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为了区区小事报官,不是告诉人家我们亲家不和嘛。” 她嘴上是说和的话,心里已经对这个女儿十分不满。 孩子吵了两句嘴,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嘛! “小事?” 谢茗雪却来了劲头,她已经忍了好几年,如今回到盛京自己家,凭什么还要她忍啊! “事关我唐家单传嫡子,在母亲看来是小事?” 她此刻看魏氏的眼光也变了。 “要是明儿有什么意外,母亲别怪女儿到时不能帮衬侯府。” “你...” 魏氏扶着谢玉宏的手,已经将衣服抓出褶皱。 “宸儿,祖母让你道歉,你听见没有!” 她一用力,直接将谢玉宏按跪在地上。 “祖母...” 谢玉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道歉不道歉!” 魏氏一边说,一边举起了巴掌。 要是谢玉宏再任性,她不介意打醒他。 谢玉宏余光看到唐明朝他鬼脸,心里憋了一团火,怎么都张不开口。 “我...我不...” 他一个“不”字还没说完,姜琼月拦下了魏氏的巴掌。 “婆母教导后辈,儿媳本不该插手,但是屈打成招只会更让人不服。” “呵呵?屈打成招?” 谢茗雪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弟妹还说屈打成招,不是纵容溺爱是什么?” 姜琼月重新将那只纸鸢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对下人说。 “再拿一个纸鸢来!” 然后她回身对唐明说:“既然小公子喜欢,那舅母就送给小公子一个新的可好?” 唐明茫然点点头。 等到下人拿过一只类似的纸鸢后,谢茗雪没好气道:“别以为笼络了小公子就能息事宁人,我今天必要...”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姜琼月将那只纸鸢递给唐明和唐双。 “给,拿去玩吧!” 两人到底是孩子,玩心大,拿到纸鸢就跑跳着扔着玩。 谢茗雪察觉到什么,开口阻止:“明儿等下,纸鸢不是那么放的...” 她话音还没落地,唐明就拎着纸鸢的骨架,朝天用力一抛。 只听清脆的“咔吧”一下。 纸鸢头部的竹条应声而裂,虽然不至于折断,但也无法发力。 整个纸鸢好像折断羽翼的雀鸟,从天空坠落,摔进一旁的花园中,跟刚才那只纸鸢的情况好似如出一辙。 谢玉宏指着花园里坠落的纸鸢说。 “刚才就是这样,他不会放纸鸢,拿着就往天上扔,才把母亲给我的纸鸢给弄坏了!” 这次可是众目睽睽,唐明再也没办法抵赖。 支支吾吾间,还听见丫鬟小厮窃窃私语。 “明公子都这么大了,居然不会放纸鸢?” “可能是元洲地方太偏僻,小孩子家没见过也正常。” “还好夫人聪慧,不然可就冤枉咱家小公子了。” “就是就是,打了人还反咬一口,明公子这家教真是...” ... “够了!”谢茗雪听不下去了:“明儿双儿,跟娘走!” “大姑奶奶留步!” 要说起来,姜琼月更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她喊住谢茗雪。 “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小公子可以就打架的事向明公子道歉,但同样,明小公子也应该因纸鸢的事,向他道歉。” “你...” 谢茗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姜琼月说完,看了谢玉宏一眼:“唐家是客,你先去。” 谢玉宏现下虽然也有气,但人他确实打了,道歉也不亏。 “小侄给姑母道歉,给兄长道歉。” 谢茗雪也自知这事闹得有点过了,刚到侯府就闹的不可开交,那今后还怎么住下去。 于是也拉过唐明来。 “你也给你弟弟赔个不是。” “母亲,孩儿....”唐明还想耍赖,被谢茗雪一记眼刀甩回来,乖乖听话。 “对不起。” 魏氏瞧事情解决了,又开始做老好人。 “这才像个一家人的样子嘛,好了好了,琼月你先带着宸哥儿回去,雪儿你也快去给孩子收拾收拾,晚上侯府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众人散去。 魏氏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为了避免再因为孩子闹起来,她来到环采阁谢茗雪房中。 支开下人母女两个耳语几句,谢茗雪听完惊讶地目瞪口呆。 “什么?弟弟他把谢玉宸掉了包?” 第67章 怀疑 “你小声一点!” 魏氏瞪了一眼谢茗雪:“非要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 谢茗雪这才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还以为母亲...” 魏氏抢言:“以为母亲偏心?” 谢茗雪被说中心事,改口道:“女儿也是担心母亲被那个女人巧言魅惑,伤害咱们自家人。” 她想了想又道。 “可是母亲,弟弟这么做也太冒险了,万一让姜家人知道,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死无对证,他们上哪知道去?” 过了这么久都相安无事,魏氏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而且看姜琼月教导谢玉宏不可谓不尽心尽力,更觉得已经骗过了所有人。 “这孩子一年一个样,连老祖宗都没认出来,别说外人了。” 谢茗雪却道:“那孩子的亲娘呢,不会来闹吗?” “哼。”提到廖碧儿魏氏就来气:“死在外边了。” 早晚有一天她要亲手结果了那个女人。 “这样...”谢茗雪还是不放心:“那原本的谢玉宸呢?有没有...” 说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一点魏氏还真是忘了问谢时越。 之前担心宏儿进府不顺利,想来是留着那个孩子以备万一。 现在谢玉宏去了族学,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侯府未来的世子,那个孩子不死,她便也不能安心。 魏氏想了想叫了孙婆子进来。 “侯爷呢?今天府上来客,怎么也没见他人?” 孙婆子走了走神儿,一时没听见魏氏的招呼,直到第二遍才上前回答。 “侯爷近两日都是一早就出门,傍黑了才回来,好像是生意上的事。” 魏氏摆了摆手。 “罢了,让他回来后立刻到慈宁堂找我。” 儿子有生意头脑,能给侯府开源是好事,但还是希望他能把主要精力放在仕途上。 趁着唐家住在自己府上,多亲近亲近没坏处。 “是...” 孙婆子嘴里应着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件事。 最近开销太大,府里又事多走不开,她再不出门去收账,手里这点银子可就撑不住了。 但她没那么蠢,在大姑奶奶面前自讨没趣,想着还是事后再跟魏氏请示。 而此时的拢香阁里,谢玉宏进了门没等姜琼月说话,自己就先跪在了院中。 “孩儿冲动打人不对,请母亲责罚。” 朝华和月临对视了一眼,都在互相眼中看了几分欣慰。 姜琼月闻言顿了顿脚步,却什么都没说,径直回了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玉宏只觉得自己膝盖都跪麻了,才听到姜琼月的声音。 “进来说话吧。” 他着急起身,但是双腿无力,又直直磕了下去。 姜琼月脸上多了几分动容,但还是忍住没有上前去扶。 看着朝华扶着他,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进来。 姜琼月叹了口气:“你说说错在何处?” 谢玉宏腿麻脚麻,但还是坚持在姜琼月面前跪下。 “我,我不应该还手,也不应该拒不道歉,还差一点连累母亲。” “错。” 姜琼月一个字直接点明。 谢玉宏抬头看向姜琼月:“母亲?” “你错在被误解之时没有理智分析情形,去找证明自己的方法,反而冲动顶撞,被人拿住了把柄。” 姜琼月目光如炬,只有威仪并没有责怪。 “冤枉你的人,远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有多冤。” 七八岁大的孩子,还不能完全明白姜琼月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他从母亲的目光里,看到了以前爹爹和娘亲眼睛里没有的东西。 底气。 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底气来源于无愧二字。 “那以后别人再欺负我,我也可以还手吗?” 谢玉宏问。 “当然要还手!”姜琼月握紧拳头比划着:“还要打到对方心服口服!” 噗嗤! 两人对视之下,几乎同时笑出声来。 月临扶起谢玉宏想说什么,但看母子两个从没有这么开心过,还是摇摇头,笑着咽了回去。 谢时越这几天频繁往城南药铺跑,弄得是焦头烂额。 今天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拿了出来,总算凑上了货款。 他半倚靠在后堂的榻上,廖碧儿给他捏肩。 听掌柜和账房说完这几日的事情后,勃然大怒。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让本侯知道是哪家的泼妇如此胆大包天,必让她全家不得好死!” 要不是被人讨坑了这么多银子,何至于要开他的私库填充? 想想谢时越就咽不下这口气,看着掌柜觉得其无能。 “你们也是,就任由其胡闹!临到进货的节骨眼上,没钱想起本侯来了,真当本侯不会杀人是吗!” 掌柜的“扑通”一声跪下。 “东家,咱们铺子的货这一年来基本都只供给天师一处,只有少许几次散卖,但小的都见过,尽是些寻常百姓,即便有因为买到假药上门来找,也都被小的打发了,绝对没有招惹过这样的贵妇啊!” “那是她怎么别人家不去,偏偏来找你的麻烦?” 谢时越不信。 掌柜的支支吾吾,跟账房先生交换了眼神。 “小的跟账房根据账目想找出那个买药的人,核对之后都能排除,只有,只有...” 谢时越不耐烦:“只要什么,你不说我真杀了你!” 掌柜的跪地扣头。 “只有廖医女来拿的那几次药,不知都用在了什么地方,用在何人身上。” “你说什么?”廖碧儿见掌柜的竟然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气道。 “掌柜的意思,是我拿了铺子里的药去卖,才招惹了祸事上门不成?” 掌柜的现在只想把自己摘清。 “小的只是用事实说话,女医要是有疑虑,不防当着侯爷的面说清楚。” “侯爷...”廖碧儿当即红了眼眶。 “侯爷知道碧儿不会那么做的,碧儿与侯爷是什么关系,害你不就等于害碧儿自己么?” 谢时越也说:“碧儿一直住在侯府里,哪有那个时间和机会去买药卖药,你别随便攀咬。” 廖碧儿怯懦懦地:“侯爷知我。” 掌柜说十句不如廖碧儿说一句,心里都恨疯了。 但是如果现在不说清楚,这笔银子侯爷非得算他头上不可,于是解释道。 “小的没有怀疑医女的意思,只是为了早点找出那个人,防止她再来讨乱啊!” 谢时越琢磨是这个道理。 他听到消息就来药铺蹲点,奇怪的是那个捣乱的人竟没有再出现。 要是那人以后再也不来了,那这损失的银子他找谁去讨啊。 早点知道那人的身份,他也好早点想办法对付。 “碧儿。”谢时越这会儿好像脑子长出来了,对廖碧儿说:“你如实跟本侯说,几次药,都用在了何处?” 廖碧儿看实在瞒不过去,思索了片刻。 “就之前给夫人调养身体,还有一次给了娇儿。” 说到姜琼月,廖碧儿转头问那账房。 “你说那个来要钱的女使长得什么样子?” 账房如实描述。 廖碧儿皱眉跟谢时越说:“侯爷,碧儿怎么觉得账房口中说的这人,那么像夫人身边的朝华呀?” 第68章 问罪 听说最近胭脂水粉铺子上新,朝华爱美,从姜琼月那讨了个闲后出门采买。 到了铺面,样子款式果然多种多样,小丫头恨不得挨个在脸上试一遍。 然而她专心试妆,没有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他人眼中。 谢时越半掩身形,等不及拍了扒墙边偷看的账房肩膀。 “看清楚了没有?是她吗?” 账房再三确认之后,回身对谢时越道。 “没错就是她!头一回来的是两位女使一位夫人,后面几次都只有这女使一个人前来,小人不敢欺瞒侯爷!” 谢时越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头上,咬牙切齿道。 “还真是她?” 廖碧儿暗中得意,心说姜琼月这个蠢货! 平时看她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背地里竟然是这么个爱仗势欺人,贪小便宜的主儿。 自己正愁拿不到把柄对付她,她却惹到了侯爷头上。 真是天也助她! 眼看着谢时越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廖碧儿不忘再加一把柴。 “侯爷息怒,此事还是应该回去问问夫人,也许是我们弄错了,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呢?” “还能是什么样?”谢时越气道:“本侯现在就回去,让那个贱人把银子吐出来!” 说罢气冲冲地往侯府走去。 廖碧儿也紧随其后,她怎么舍得错过这场好戏。 拢香阁院里,姜琼月难得跟谢玉宏踢起了毽子。 这东西她从小玩到大,变换着花样都能踢百十来个,可把孩子看得两个眼睛都直了。 直到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姜琼月才用手接住了毽托。 “这天气真是眼看着热起来了,你们玩吧~” 说罢她就扔起毽子一个侧踢,把其踢到谢玉宏面前。 谢玉宏还停留在刚才那眼花缭乱的脚法上,没反应过来,脑门被砸了个正着。 “小公子!” 身边的下人连忙上前,又是擦脸又是慰问的。 姜琼月没想到他会站着不动,也目露关切。 “没事吧?” 谢玉宏晃了晃脑袋,几乎是用扑地抱住姜琼月的大腿。 “母亲太厉害了!刚刚那毽子在脚上飞来飞去可就是没有掉下来,怎么踢得,母亲快教教孩儿,教教孩儿吧!” 姜琼月掏出自己的帕子,给他脑门上的土擦了擦。 “其实也不难,想学?” 谢玉宏点头如小鸡啄米:“想!太想了!” 这要是学会了在那些同窗面前一表演,不得给他们羡慕死。 “我想想,那天先生教的什么课业来着?” 好歹在院里住了这么久,谢玉宏立刻就明白了姜琼月的意思。 “先生上回讲到了幼学琼林卷二,孩儿这就回去通篇背诵,然后再来找母亲!” 说完就兴冲冲地往外跑。 姜琼月纳闷:“不是要背书,你去哪啊?” 谢玉宏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课本落学堂了,嘿,嘿嘿...” 姜琼月失笑,摆摆手随他去了。 谁知谢玉宏刚转过身,就与同样疾走而来之人撞了个正着。 他抬起头才发现是一脸怒意的谢时越。 “爹爹?” 再往身后看娘竟然也在,他们来找母亲有什么事? 谢时越一把将谢玉宏推开。 “小姜氏,看看你干的好事!” 姜琼月白眼朝天。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谢时越一共到她的院子两次。 第一次是兴师问罪。 第二次还是兴师问罪。 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也算得上“专一”吧。 她拂了拂衣摆先行了个伏身礼。 “不知妾身又犯了什么错,惹侯爷如此大动肝火。” “还装蒜!” 谢时越大步跨进院里来,劈手抓住姜琼月的手将她狠狠拉至身前。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用本侯一字一句提醒吗?” 姜琼月肤如凝脂,手上还带了镯子。 谢时越这般大力的拉扯,瞬间就让拧红了她整个手腕。 姜琼月冷笑:“还请侯爷明示。” “你...” 谢时越本想让她自己说出来,要回银子也就算了。 没想到她竟然铁了心装傻充愣,那就别怪自己不留颜面了。 “你这段时间可是到过城南药铺?” 谢时越问。 姜琼月如实道:“去过,侯爷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谢时越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还好他让掌柜事先写了一份状辞,拿出来就往姜琼月脸上丢去。 “你自己看!” 谢时越是个绣花枕头,这一扔力气虽大,姜琼月偏了偏头就轻易躲开。 月临把那份状辞捡起来,恭敬地递回来。 “夫人。” 姜琼月示意了一下他的手。 “侯爷打算就让妾这么看?” 谢时越冷哼一声,放手之前不忘重重甩下。 姜琼月被力道带的身形一偏,却只是晃了晃没有踉跄。 她拿过那道状辞一看,果然跟药铺有关。 廖碧儿只当姜琼月是自己将把柄送上门,殊不知她是等着这对狗男女自来招认。 片刻之后,姜琼月将那份状辞重新折好。 “看完了。” 谢时越瞪她:“你还有什么话说?” “以次充好,以假乱真,颠倒是非黑白的小人说辞而已,侯爷也信?” 姜琼月这话是一点情面都没留。 表面上说的是药方掌柜,实际上不就是在指桑骂槐地说谢时越嘛。 直说的他火冒三丈,脸红脖子粗的。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诡辩,看来非要本侯公事公办拿你去见官不成?” 说着他就又要上来抓姜琼月。 只是还没有碰到人,谢玉宏抱住了他的腰。 “爹爹你别抓母亲,母亲是好人,你别抓她。” “宸哥儿!?” 廖碧儿怎么也没想到,平时一见亲爹发火就吓得浑身发抖的亲身儿子,竟然会在谢时越勃然大怒的时候,上去帮姜琼月说话。 “你让开。”谢时越到底还是在意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的。 嘴上虽然让他起开,却始终不忍心真的动手。 他被谢玉宏死死抱着不放,蹲下来握住他的肩膀。 “宸儿!”谢时越拼命给他使眼色。 “你不要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亦或者是好吃好玩的迷惑住了,她德行有亏,不配做你的嫡母,你明不明白?” 第69章 反杀 廖碧儿见谢时越是真动了怒,也是不想让儿子搅和了处置姜琼月的事,于是上前去拉谢玉宏。 “小公子年纪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事,不如姨姨先带你去别处玩会,等会儿就能吃晚饭了。” “我不!” 谢玉宏想也没想就甩开廖碧儿的手。 让她一整个人都震惊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小小的人也学着姜琼月把后背挺得笔直。 “先生讲幼学琼林卷二时说,‘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夫妇和而后家道成’意为天地和谐才会降落雨水,夫妻和睦才会家境殷实,爹爹与母亲不合多次争吵,就不怕闹得家宅不宁,祸事上身吗?” “逆子!” 谢时越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谢玉宏的脸上。 “小公子!” 院里的丫鬟小厮、廖碧儿、甚至是姜琼月,都被这一巴掌打得揪起了心。 谢玉宏被打得整个人都歪倒在了地上,回过头来已经是眼泪汪汪,但还是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母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不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我再问你一遍...”谢时越被自己的儿子教训,眼睛红的吓人:“你让不让开?” 谢玉宏也犯倔。 “爹爹不说清楚母亲错在何处,孩儿不能让!” “好...” 谢时越冷笑:“那我就连你一起让官府抓起来!来人!” “侯爷息怒!”廖碧儿哪能真让他发疯抓自己的亲生儿子。 于是也跪下来:“小公子一时情急,还请侯爷看在其孝心的份上,从轻发落呀。” 姜琼月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见她说“孝心”一词时咬牙切齿的模样,连谢时越上门找茬这事都觉得没那么让人生气了。 好,既然他舍得死,那她自然舍得埋。 祖坟都给他埋满! 她上前扶起地上的谢玉宏,让月临帮他将身上的浮土清理干净,才对谢时越说。 “侯爷说事实就在眼前,那妾就要问问了,事实是什么?” 谢时越怒极反笑。 “你还有脸问我?药铺掌柜在状辞中写的清清楚楚,控诉你敲诈银两总计一千余两,这就是事实!” 姜琼月又问:“既然证据确凿,掌柜为何不直接递交衙门来拿妾,反而找到了侯爷处理此事?” “这个...” 谢时越一句话就被问的语塞。 为什么不报官? 当然是因为这本来就是谢时越编出来想吓吓姜琼月的说辞,让她害怕好乖乖把银子还回来。 真要报官处理,药铺那点事可就瞒不住了。 他谢时越不但是药铺的东家,也是大央朝官员,贩卖假药坑害人命是什么罪过还是知道的。 “本侯同那掌柜有些交情,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想把事情闹大。” 谢时越还是找到了托辞回答道。 “既然宸儿给你求情,本侯也不想让他小小年纪就没有嫡母,这样,你把敲诈所得的银两全都还回来,本侯去帮你同药铺掌柜说明。” 本打算怎么也要让姜琼月给些赔金的,现下闹成这样,先让她把银两吐出来再说。 想宰她,以后有的是机会。 “敲诈?” 姜琼月心说他这算盘打得,声音大到她离这么远都听到了。 “使用暴力、恐吓等手段,或滥用法律、官方职权等,向他人非法索取财物者是为敲诈,妾不曾打骂恐吓药铺中任何一人,更没有官衣在身不存在滥用职权的情况,请问侯爷...” 她目光坦然看向谢时越。 “妾因为买到不如意的物品而上门讲理,掌柜主动理赔和解,也算是敲诈?” 谢时越不肯甘心。 “什么物件要赔一千两之多?你这分明就是借机强拿豪取!” 姜琼月挑挑眉:“药铺之中还能买到什么不如意的物件,自然是假药。” “笑话!”谢时越就等着她这么说。 “账目显示你都未曾从铺子里买过药材,随便拿别人家的假货说是这家的,还说不是敲诈!” 看来他们定是对过买货人了。 这等私密的账目谢时越都能看到,他必是这铺子的东家无疑。 姜琼月在心里确定。 月临帮腔。 “如果店掌柜心里没鬼,他又怎么会出这么大代价息事宁人?” 谢时越才不吃这套。 “掌柜做的是生意,无非不想得罪权贵,小姜氏利用其不想惹事的态度逼其理赔,更加证明了她是仗势欺人,敲诈勒索!” “侯爷...” 姜琼与拦了拦月临。 对这种没有底线的人而言,是没办法用道德绑架他的。 她似乎还想起一件事,左右看看问下人。 “对了,这状辞中还提到了朝华,她人回来了吗?” “夫人,我在。” 说朝华朝华到,而且不仅她自己,就连药铺的掌柜和账房也一定带来了。 谢时越看到人惊讶道:“你们怎么...” 朝华抢白。 “奴婢在市井听说有高门贵妇仗势欺人,敲诈勒索,详细一问才知道说的是夫人,唯恐侯爷冤枉夫人,奴婢就自作主张请两位上门来说清楚。” 她一边说,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两人。 “你们说说,夫人是怎么敲诈你们铺子银钱的?” “啊?小人...”掌柜和账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同时望向谢时越。 “说话呀!都哑巴了不成?” 姜琼月却让朝华别那么粗鲁。 她一双美目在廖碧儿身上流转。 “药不是我买的,却是给我吃的,是不是呀廖医女?” 廖碧儿突然被说到,心里一惊。 “夫人说笑了,这跟碧儿有什么关系?” 姜琼月让朝华掏出一份完整的药包,递到廖碧儿面前。 “当日女医说我药里的人参是被灶上的小丫头替换成了萝卜,可这些没开封煎煮的药里,怎么也是萝卜干呢?” 她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虽然脸上在笑,那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医女的药已经确定是从此间铺子里拿的,如果不是掌柜以次充好,难道是医女故意害我?” “这...” 这句话一出,连谢时越都看向廖碧儿。 “碧儿,你...” 他当初可是力挺廖碧儿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侯爷...你相信碧儿,碧儿完全不知情...” 姜琼月可不想看他们在这你侬我侬。 也不想给他们串供的时间,于是对账房和掌柜说道。 “还是你们想让抚司衙门的姜大人亲自人去铺子里,看看有没有不该出现的东西?” 第70章 机会 抚司衙门那是什么地方,直属天子统辖,善用酷刑。 管你是多大的官,亦或是有多少罪责在身的凶徒,进去都得扒下一层皮来。 听闻东家的夫人还有这等关系,掌柜有点扛不住。 但要实话实说是廖碧儿的吩咐,东家又不会放过他... 左右为难之际,掌柜跟账房交换了个眼色,又是下跪又是求情。 “误会误会,都是...” 掌柜往身后一指。 “都是账房度量小,让女使多说了两句怀恨在心,跟外边人瞎比比误传到侯爷耳中,小人回去一定好好说他,就不劳烦大人跑一趟了吧。” 姜琼月居高临下地看着掌柜,明知故问。 “那萝卜到底是怎么回事?” 账房连忙接着话茬。 “头回来的时候小的就跟夫人解释了,新来的伙计学艺不精,误把萝卜认成人参了,这才给医女拿错了。” 廖碧儿见其还算懂事,放心下来。 看姜琼月有意无意地总看自己,装模作样地指责二人道。 “这萝卜通气,偶尔也做药材之用,但与人参的区别也太大了,万幸没伤到夫人,不然你们担待得起吗?” 二人心里再不服,也明白这个锅只能自己来背。 “是是是,医女说的是,小人一时疏忽,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时越知道,钱今天是要不回来了,心里赌气。 看这两人更不顺眼了,怒道。 “还不快滚?” 账房和掌柜如蒙大赦:“是是是,打扰了小的这就滚。” 刚要起身,就听姜琼月道。 “你们污蔑本夫人清名,就这么算了?” “啊?这个...” 两人大眼瞪小眼答不出话。 朝华捻了捻手指提示。 又要钱啊... 掌柜脸都皱成包子了:“夫人,小人跟女使来的急,出门...没带着...” “那就打借条吧。” 姜琼月倒也痛快。 拍拍手叫月临拿了纸笔出来。 “写吧。” 账房连忙接过来,偷瞄了一眼东家谢时越,后者理都不想理他。 擦擦脑门上的汗,他笔走龙蛇写了个大概,转头又看看姜琼月。 “这...请夫人明示,这金额该如何填?” 姜琼月思索了片刻,伸出五根手指。 “又要五百两?” 掌柜心说五百就五百吧,买个安心。 谁知姜琼月摇摇头:“五千。” 五...五千!? 她穷疯了吧! 谢时越也没想到姜琼月如此狮子大开口,一拍桌子。 “小姜氏,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姜琼月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侯爷是觉得侯府清誉不值,还是妾身的性命不值?” “你...” 谢时越再待下去肺都要气炸了,拂袖离去。 账房刚有动作,就被朝华按住:“你写你的,写不完就押你到抚司衙门写!” ... 廖碧儿不能大白天的公然到越和居,在后园追上了谢时越。 “侯爷。” 谢时越一拳锤在旁边的假山石上。 “总有一天,我要让小姜氏死在本侯手里!” 廖碧儿捂嘴惊呼。 “侯爷千金之躯,万不能为了那个女人伤害自己啊。”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帕子,帮谢时越擦拭。 其实这一拳他本没用什么力道,拳头上多是泥痕苔藓,连皮都没擦破。 见到廖碧儿一脸心疼的样子,谢时越反握住她的手。 “还是你对我好碧儿,论温柔善良,小姜氏那恶女不足你万分之一。” 廖碧儿一脸娇羞,想要抽回手。 “哎呀侯爷,现在是白天,别被人看见了。” “看见了又能怎样?”谢时越无所谓道:“侯府是谢家的侯府,你本来就是我谢时越的女人!” 话音刚落地,一行端送东西的丫鬟从假山前经过。 谢时越下意识就放开了廖碧儿的手,等到人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廖碧儿冷眼:这就是这个男人口中说的誓言。 可像她这种身份的人,为了能得到荣华富贵,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紧抓住谢时越。 所以她痛恨姜琼月。 好的身世、好的家境、好的婚事... 凭什么她一直苦苦追寻,以致要出卖身体和灵魂才能得到的东西,姜琼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而且还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不服,她不甘心! 她要一点一点把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全都抢过来! 最后再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悲惨凄凉的死去。 就跟她长姐姜舒云一样的结果... 谢时越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妥:“那个碧儿,我...” “侯爷不用解释,碧儿都懂...” 要说廖碧儿有什么优点,那就是格外会拿捏男人这些小心思。 她知道眼下趁着谢时越认为对自己有所亏欠,是提要求最好的时候。 “碧儿想帮侯爷,碧儿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侯爷身边。” 廖碧儿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谢时越。 “你还是想当妾?” 谢时越上次其实就半默认她的这个想法了。 只是碰巧生意那边出了纰漏,回来又听说被敲诈了银子,这才一直没顾上。 廖碧儿也已经忍到了极限。 自从谢玉娇出嫁之后,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碧儿只要能留在侯爷和自己儿子身边,就别无它求了。” 她说着眼眶又红了红。 “宏哥儿之前是从来都不敢忤逆侯爷的,这才让夫人抚养了多久,就惯得这般没有规矩,碧儿不奢求他日后能飞黄腾达,只希望他能健康长大,孝顺侯爷和老夫人!” 谢玉宏的变化谢时越也看在眼里。 小姜氏惯会挑拨离间,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好。” 听见谢时越应允,廖碧儿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继而就听他又道。 “不过眼下唐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不好公然纳妾...” “可是宏儿...” 廖碧儿一刻也等不及,就用谢玉宏压他。 谢时越想了想说:“碧儿你别担心,我今天就派人把宏儿接到我院里住,等唐家人一走,马上就去求母亲为你抬妾,碧儿,你相信我...” 廖碧儿的心渐渐冷了下来,根本听不进去谢时越后面说了什么。 魏氏会让她进门,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看来她不能光指望谢时越了,还是得趁唐家还在府上这个机会,把事情做实才行。 第71章 私心 谢玉宏被带走的时候,拽着姜琼月的裙角好一番哭闹才撒手。 直到最后姜琼月哄他说只是跟爹爹住两天就回,他才半信半疑地出门。 晚上还要同唐家人一起吃饭,月临给姜琼月重新找了一件披帛换上,挡住了抓脏了的裙角。 看着姜琼月还有些眷恋地望着院门,说道。 “小公子的脾气秉性都有了收敛,总算不负夫人连日来的悉心教导。” “何止是收敛!”朝华也打趣儿道:“你没看到小公子刚才挡在侯爷面前保护夫人的样子?比跟他亲娘还亲呢!” 月临浅笑起来模样更俊。 “‘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夫妇和而后家道成’,连孩子都懂的道理咱们侯爷竟然不明白,怎么不让人唏嘘呢。” 朝华更来劲了。 “反正小公子现在认准了夫人,夫人不用生就白捡一这么大的孝顺儿子,也未尝不是好事一...” 两人说的上瘾,回头就看到姜琼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说呀?怎么不接着说了?” 姜琼月走近两步。 一人脑门上给了一个脑瓜崩。 “谁悉心教导,谁比亲娘还亲?是不是本夫人平时对你们太过纵容,惯得你们现在胆敢拿我取笑了?” “嘿嘿...” 朝华知道姜琼月逗她玩的,傻笑一阵蒙混过关。 “奴婢哪敢取笑夫人啊,这不事实摆在眼前嘛...” “事实?” 姜琼月坐下,用镇纸当做醒木轻轻拍在桌上,学着县太爷圣堂审案一样问道。 “什么事实?快快与本官从实招来!” 朝华和月临也十分上道。 配合她半跪下来。 “大人容禀,小公子虽然之前骄纵跋扈,不思进取,但是在夫人的引导和教授下,慢慢培养了感情的同时,也明白了事理,也学会了为自己的事负责。” “尤其今日他为夫人说情,引用幼学琼林中的两句,不光理解到位,还能活学活用,与当日论诗会上鸡同鸭讲的状况简直天壤之别,这都是夫人的功劳。” 月临有理有据地分析完谢玉宏的长进,朝华也补充道。 “而且小公子以前是多么懒散的性子,现在每日卯时就起,给各院问完早礼之后,就回来院里叫夫人起床,等一起用早饭,这不光是夫人教导有方,更是为夫人的人品折服...” “好了好了好了...” 姜琼月摆摆手:“就数你嘴甜会拍马屁。” 月临笑着给她递上一杯茶。 “这次还真不是朝华溜须拍马,夫人善读人心,连小公子都能接纳,为什么不能跟侯爷...”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姜琼月收敛了笑意。 “教育孩子可以趁早,但是对于贪得无厌的人,原谅和接纳...” 姜琼月站起身。 “只会助纣为虐。” 月临和朝华低下头:“奴婢多嘴。” 姜琼月看了看那张五千两银子的“借据”,让月临去拿私库的钥匙。 “拿去收好,这个就算不兑换成现银,也有大作用。” 说罢她看了看天色:“走吧,我们也该去准备吃晚饭了。” 环采阁里。 谢茗雪听完丫鬟芙蓉的说辞激动地瞪大了眼睛。 “那小姜氏私库中真的那么富有?你可看清楚了?” 芙蓉连连点头。 “奴婢看得真真儿的,那小姜氏让丫鬟把一个什么东西收进私库,开门的时候就瞧金银玉器把里面都堆满了!” 谢茗雪闻言是又兴奋,又嫉妒。 想那姜舒云进门的时候,嫁妆就有足足十大箱。 自己跟母亲谋划了好久,才把大部分都瓜分了据为己有。 母亲拿的是最多的,自己除了在侯府时的衣食住行,也就出嫁的时候让姜舒云用私库添了自己的嫁妆单子。 就那么一点,不到两年就被挥霍一空。 谢茗雪这次回京时还想,要是公爹和夫君真能在朝堂站住脚,免不了要上下打点。 既然侯府要蹭她唐家的光,那这银子就不能只有她一家拿。 魏氏是个吝啬的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继室姜琼月的身上。 没想到信国公看起来是个武将,家底还挺丰厚。 姜琼月一个继室的嫁妆,比起姜舒云来只多不少。 “好啊。” 她揉了揉手中的帕子。 迟早要让母亲和小姜氏把这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还有房契地契主动送到她手上。 “大姑奶奶。” 正想着,门外有丫鬟来叫。 “饭菜已经准备得了,老夫人让奴婢来叫大姑奶奶和各位贵客入席。” “知道了。” 谢茗雪回了一句,整理衣装就往外走。 正要出门,看到一个身影进院就往偏房中钻,样子还有些面生,让芙蓉叫住了她。 “什么人?竟然未经允许擅闯大姑奶奶的住所!” 前厅饭堂。 这顿饭魏氏并没有大张旗鼓地邀请外客来府,唐家人又是姻亲,所以晚饭只在厅里排摆了几个大圆桌,依照远近辈分落座,倒显得更加热闹。 姜琼月到时,大部分客人都已经各自落座。 不知为何往那个主桌看过去的时候,竟然有些期待看见谢吟的身影。 可惜她没有如愿。 唐家人进京述职,说白了就是有升迁的机会。 这种场合,魏氏怎么可能让谢吟来抢自己儿子的风头。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姜琼月配合魏氏与唐家大人和夫人寒暄。 “老爷。” 唐夫人首先给自家夫君引见姜琼月。 她本意想说这是姜家那位最小的女儿,后来想想现在住在谢家,还是改了口。 “这位就是永平侯的续弦,小姜氏。” 唐大人“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姜琼月道。 “姜家风骨整个大央朝如雷贯耳,连老太爷在世的时候,都时常念叨,今日一见夫人,果然名不虚传。” 姜琼月忙起身福礼。 “唐大人谬赞,闺中常听父亲说起唐氏清流也是崇敬有加,琼月小辈能入得了大人和夫人的眼,才是惶恐之至。” 唐洪以前常听儿媳谢茗雪抱怨过姜家女儿粗鲁。 听了姜琼月这话,语态谦逊,措辞得当,而且自带从容,比一些见了外男就抹不开面子的大家闺秀都要得体,不禁满意地点头。 魏氏两只眼睛写满了不屑,她搭的台,倒让姜琼月出了采。 眼看着人都到齐了,却唯独不见自己的女儿谢茗雪,问一旁的孙婆子道。 “马上就要开席了,怎么不见大姑奶奶人?” 第72章 制衡 皇城未央宫。 一名玄袍紫衣,乌发金簪的少女踢开几个阻拦的宫人,气冲冲地推开成帝书房的大门。 “皇兄,都给我闪开!我要见皇兄!” 大总管见势立刻跪伏在少女的面前。 “陛下连着处理了两日州府呈上来的奏表刚躺下,公主殿下还是不要这个时候打扰,改日再来吧。” 周徽若咬了咬牙,甩手:“不行,改日就来不及了,本公主今天必须见到皇兄。” “公主殿下...” 大总管正想再劝,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仲春,让她进来吧。” 周徽若快步略过内监大总管,来在书房里。 “皇兄,听说你让翰林院拟旨,要把我嫁给唐家长子唐直是真的还是假的?” “放肆。” 玄金微帐里坐起一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青年男人。 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他出口责怪的话虽然重,可语气却更像是哄孩子一般。 “好歹是央朝的坤兴公主,开口闭口质问当今天子,你还能不能有点规矩?” 周徽若知道她这个皇兄最是要面子,扁着嘴跪下。 “坤兴知道错了,请陛下责罚。” “好了,朕面前还装?” 成帝摆摆手:“过来说话。” 周徽若就知道皇兄舍不得真罚自己,三步两跳地来到书案前。 成帝指了指桌上的果盘。 “喏,你最喜欢吃的。” “还是皇兄对坤兴好。”周徽若借机大拍马屁。 “我大央朝在皇兄的治理下四海升平,番邦来朝,坤兴能够任性随心的长大,不必牺牲一生的幸福与蛮族和亲,还不都是仰仗皇兄的圣明和宠爱...” 成帝被她说的心花怒放之时,也对其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给朕戴高帽,说来说去不还是不想嫁人吗?” 按说女子过了及笄就该谈婚论嫁,可是他这个妹妹如今都二八年华,还不着急不着慌。 平日是任性妄为,因为婚事两人已经不知道吵闹过多少次了。 周徽若不满成帝直接点破自己,继续撒娇耍赖。 “皇兄~人家舍不得你嘛,你一个人在这皇宫里多寂寞,坤兴留下多陪你两年不好嘛?” “朕有后宫佳丽三千...”成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好像没甚区别吧。” “那怎么能一样!?”周徽若据理力争:“我们可是亲兄妹,这中间的情谊岂是外人能比的?” “哦?是吗?” 成帝一脸不相信:“你这不也是因为外人拒婚,甚至不惜顶撞朕这个亲兄长吗?” 周徽若愣了愣:“咳咳那个,步然都告诉皇兄了?” “你说呢?” 成帝脸上升起一层薄愠。 “堂堂一国公主,跑到茶馆抛头露面,还与外男私相授受,成何体统!” “天天都是成何体统,说不烦我都听烦了。” 周徽若吐吐舌头:“算起来你还得管谢氏老侯爷叫一声表叔呢...” “你说什么?”成帝不用猜都知道她没说好词。 “皇兄...” 周徽若将下巴放到成帝的书案上。 “徽若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如祖父神武,父亲威仪,更比不过皇兄文韬武略,蹭破点皮都要死要活的,矫情死了...” “朕知道你心悦谢家那二郎...” 看着这个骄纵成性的妹妹成帝也是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 “唐门百年世家,眼下看着是有些落魄,但朕刚升了那唐洪做吏部侍郎,他长子唐直人如其名,聪慧正值,入仕后若是有所作为朕也会酌情晋升,门庭家境迟早会赶超谢氏候门,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说罢,成帝又抄起书案上的一卷奏表翻看起来。 周徽若咬了咬嘴唇。 “这才是皇兄的真正意图吧,借着为坤兴联姻,笼络士族人心抗衡宗亲将军,让他们互斗掣肘,皇兄好坐收渔利。” “放肆!” 成帝将手里的奏表重重拍在桌上。 脸色语气全然没了刚才闲话家常的感觉。 “谁教你这么跟朕说话!?” 帝王一怒,声如雷霆咆哮。 吓得宫殿的宫人都匍匐在地,身子抖如筛糠。 “难道不是吗?” 周徽若全无害怕的意思,似乎铁了心要跟成帝叫板。 “同样领兵退敌,姜氏二公子打胜反而有过,那虞青老儿败了却被皇兄以厚礼接回京中奉养,这还不过明显吗?” 周徽若无视成帝越来越黑的脸色。 “怪不得虞家的毛头小子当众就敢调戏良家妇女,这要是等虞贵妃生下皇子,试问这盛京之主日后到底姓周还是姓虞...啊!” 周徽若话还没说完,就被成帝狠狠一记耳光打断。 内监大总管仲春赶紧替她说情。 “陛下息怒,公主率性直言并非有意冲撞陛下的...” 说完也赶紧拉着周徽若裙角。 “公主殿下,快跟陛下认个错啊。” 周徽若捂着脸,还停留在刚才被掌掴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皇兄你,打我?” 成帝看着她迅速肿起来的脸颊,也意识到自己用力大了。 但她刚才的话太过大逆不道,不好好惩罚日后还不一定惹出多大的祸来,于是板起脸。 “来人,将公主送回宫中,没有朕的口谕不许她出门!” 说罢又小声交代大总管。 “把步然给朕叫来。” 周徽若还想据理力争,却被宫人一左一右架着摆脱不了,哭着退出未央宫。 不一会儿,一名黑发黑衣黑靴的男人出现在成帝面前。 “属下步然,参见陛下。” 成帝没耐心地挥手。 “以前的事朕就不计较了,你听好了,坤兴怎么送出去的东西,你给朕怎么拿回来,要是胆敢走漏一点消息败坏公主名节,严惩不贷!” 此刻同样不得安宁的除了未央宫,还有永平侯府。 唐家人的接风晚宴已经开始,谢茗雪才姗姗来迟。 她进门给自家公婆和魏氏问安之后,只挑了一口桌上的饭菜,就阴阳怪气道。 “这鱼什么怪味,酸涩难以入口,该不是弟妹看不上唐家,随便找几道不像样的菜肴应付,就当请客吃饭了吧?” 第73章 闹事 唐夫人平常就觉得谢茗雪娇贵难伺候,眼下竟然这么说话直接训斥道。 “茗雪,你怎么如此说话,快给琼月赔个不是。” 唐夫人祝氏家里也是武将居多,平时性情爽利,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番劝解被一向注重礼仪规矩的魏氏听来,却是委屈了她家姑娘。 茗雪好歹是谢家的女儿,即便现在是唐家儿媳,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在娘家人面前耍起威风来了。 谢时越心里也不舒服,到底是一府之主不能明着跟唐夫人较真。 他轻咳了一声问道。 “可是这道菜做得不合长姐口味?” 借着询问谢茗雪之言,表达不满唐夫人当众斥责之意,好歹也算替她撑腰了吧。 谢茗雪直接将筷子一摔。 “若只是不合口味还有情可原,大家尝尝这道清蒸鲈鱼,根本就是不新鲜的臭鱼烂虾!” 话一出口,孙婆子的脸色变了。 今晚这顿饭是唐家到侯府的第一顿,魏氏特意交代孙婆子请醉喜楼大师傅掌勺,一定要好酒好菜地招待。 魏氏只顾着自己的面子,她哪里知道府上能活动的现银已经不足一百两。 而醉喜楼一顿上好的酒菜佳肴少说也得花个大几十,孙婆子就算全垫上,也只够奢侈这一回的。 她不想手里没了底,几次暗示魏氏先放自己出门收账未果,只能想歪门邪道应付。 原本觉得唐家久居元洲那等穷乡僻壤,哪吃过什么好东西,主菜用些集市上的普通食材也就混过去了。 谁知道谢茗雪突然发疯,拿饭菜当突破口找茬姜琼月呢。 一看孙婆子的脸色,魏氏就知道这老东西绝对又中饱私囊了。 但怎么说目前也是自己掌家,不想在唐家人面前失了颜面,装模作样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其他的菜道。 “茗雪,都是一家人,你不愿吃鱼换吃其他的菜就是了,快坐下。” 魏氏随意往谢茗雪碗碟中夹了一道菜继续道。 “大家已经因为等你迟开宴席,亲家接连奔波了几日又进宫面圣,想必早就疲累了,吃完简餐也好让二位早些休息。” 郑重的大宴两三句话就被改成简餐。 姜琼月佩服魏氏口风换的是真快。 谢时越之前出门谈生意,自然也不知道目前是魏氏掌家,跟谢茗雪一样,以为是魏氏心软故意偏袒姜琼月的。 睨了她一眼说道。 “你平时粗鄙短视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在今日这等还有贵客在场的时候,拿出这样的饭菜宴客,把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把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母亲置于何地?” 姜琼月莫名。 魏氏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他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阿弟说得对。”谢茗雪见有帮腔的,胆子也大了许多:“这等入不得口的饭菜就是倒了喂狗,狗都不吃!” 她瞥了一眼唐夫人继续道。 “也就是母亲您好脾气,纵得她这般无礼放肆,这要是我家嫡夫人还在,定要让不懂规矩之人好好地跪上几日祠堂不可!” 在座的人都知道原本的唐夫人是清河崔氏的贵女,早些年在元洲病逝之后,祝氏才从侧室扶正。 因为性格不合,这些年谢茗雪没少在唐夫人面前忍气吞声。 眼下回到娘家,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有人撑腰,她这话大有借着说姜琼月不懂规矩,来嘲讽祝氏的意思。 唐夫人也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不动声色地剜了一眼谢茗雪后说:“你在谢家一向就是这么大呼小叫,顶撞长嫂的?” “我...” 谢茗雪知道祝氏这是动怒了,本能地结巴了一下。 可不等她说完,唐夫人就收回了目光,不急不忙地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并没有吃出来谢茗雪所说的酸味怪味。 看着桌上其他一口未动的饭菜轻笑。 “似这等五味俱全的菜肴,竟然要被说成是狗都不吃,永平侯府果然是人上人啊。” 刚说完,唐洪唐大人也道。 “元洲乡下人没有见识,让亲家见笑了。” 二人说罢对视了一眼,就要起身离席。 魏氏此时就是想一人给一耳光出气,也不是时候,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亲家留步。” 然后拼命给一双儿女使眼色。 “他们不是那个意思。” 见二人不为所动之下,又赶紧小声对姜琼月道。 “这事是因你而起,你说句话啊。” 姜琼月好笑。 合着疯狗咬人,她恰好出现被咬也是过错呗? “婆母说得是...” 姜琼月心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贵客远道而来一定累坏了,不如暂且先行回房,儿媳一会儿让下人将饭菜送到各位房间里用如何?” 魏氏一听,这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招待不周嘛? “琼月呀,这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唐家人已经接二连三地离开席位。 一顿宴席不欢而散。 谢茗雪特意留到了最后,拉着魏氏的胳膊抱怨。 她这两年也是被压抑地狠了,难得回来亲娘身边,还不拼命抱怨。 “母亲您看到了吧,祝氏一有机会就找女儿的不是,女儿这几年在元洲过得真不是人过得日子啊。” 说着又要哭天抹泪。 魏氏心烦,此刻哪里还有安慰的心思。 先是瞪了孙婆子一眼。 “你干的好事!” 孙婆子立马惶恐地跪在地上。 “老奴办事不力,请老夫人责罚。” 谢茗雪莫名其妙。 “孙妈妈这事与你有什么你关系?” 孙婆子如实道:“夫人以学习为由,半月前就已经将掌家权交还给老妇人了。” 啊?? 谢茗雪大惊失色。 家不是姜琼月在管,那安排晚上这顿接风宴的不就是母亲魏氏? 她终于明白刚刚母亲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 感情自己刚才当着自己公婆的面,把自己亲妈给骂了个体无完肤啊! 谢茗雪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劝劝魏氏别生自己的气,另一头廖碧儿叫住要回越和居的谢玉宏。 “宏儿,宏儿快过来,娘有话要跟你说!” 谢玉宏走近才发现廖碧儿裙子上都是泥土,脸上还红了一大片,像是被人打过似的。 “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廖碧儿将眼泪和鼻涕一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握住谢玉宏的肩膀。 “宏儿,这次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娘,不然娘,可能就没命了...” 第74章 赏月 这一天过去,姜琼月只觉得身上又乏又累,躺下之后偏偏又没了睡意。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披了件外衣来到院里。 深夜的侯府总算渐渐安静下来,没了白日里的喧嚣,姜琼月却深知这安宁只是暂时的。 如今唐家才到了一天,就被谢茗雪搅合的两家人有了芥蒂。 再住些时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还有廖碧儿... 她往环采阁的方向望了望。 回拢香阁的路上,姜琼月就得知谢茗雪已经撞见了与她同住环采阁的廖碧儿。 她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能忍得了跟低贱的医女同住一个院子。 以为是姜琼月故意安排作践自己,这才有了在接风宴上的那一出闹剧。 廖碧儿撞在枪口上自然没讨到好,听说让她搬走不搬,被谢茗雪的丫鬟芙蓉打了好几个耳光,人都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连人带行礼全扔出了环采阁。 被警告要是大姑奶奶回来时她还在,就打断手脚丢到窑子里去。 原来侯府倒是还有空院,只是现在唐家人歇在府上,连青竹园那等偏僻的地方都住上了下人。 姜琼月想来如今廖碧儿也只有两个地方能去。 要么去找谢时越宿在他院里,但是谢时越多半不肯。 府上人多眼杂,要是传到唐家人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他永平侯的作风。 据消息称唐洪这次很有可能破格到吏部任职,有任命官员的权利。 这种清流世家出来的人向来注重规矩廉耻,可以说到了迂腐不化的地步。 谢时越和魏氏还盼着他能在官场上有所提携呢,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败坏自己的风评。 那么就只剩下求谢时越,带她去谢玉娇出嫁前的院子这一个去处了。 姜琼月一边想,脚步就往后院去了。 临到谢玉娇闺房不远处,见院子的大门还好好地锁着,不像有人住进去的样子。 这就奇怪了。 姜琼月摸着下巴琢磨:谢时越真的会胆大妄为到为了廖碧儿,放弃笼络唐洪升官这么好的机会吗? 正想着,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身后略了过去。 任何风吹草动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都容易被放大,况且姜琼月还足够敏锐。 她看准了黑影冲向韶光园的方向,屏息凝神,提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谢吟即便从书院退学,也依旧保持着夜读的习惯。 每天不到棒打三更,是不会上榻睡觉的。 有时候屋里的灯油不多了,他就拿上书本到院子里借着月光读。 此时他抬头看向天上的圆月,说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月亮”有了分不开扯不断的联系。 前世他假借生病韬光养晦,从分家到入仕再到官拜首辅。 等到有了足够能力,可以守护心中那个皎皎明月时,侯府连一口薄棺都没有为她准备,只用草席卷了,像扔一条野狗般扔到了乱葬岗。 翌日,永平侯被削爵抄家的消息传遍整个盛京。 他在城外西山最高处架起火台,第一次在朗朗明日下将她拥在怀中,走入熊熊烈火。 重新睁开双眼之时,谢吟在心中起誓: 哪怕拼上性命,他也要将永平侯府的畜生拖入地狱。 让明月重回本该属于它的碧落苍穹。 想到此处,胸膛里的那颗心开始一下一下重重地跳动。 一股酥麻的暖意逐渐从躯干蔓延至四肢百骸。 谢南洲合上书册自嘲。 以往看见她才会有这种感受,现在竟然痴迷到只是想想,就按捺不住这狂涌的恋眷么? 身后屋中轻响,正待他回身去看,一道倩影出现得猝不及防。 谢吟只闻暗香扑鼻,衣袍同对方的裙角轻触即分。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选择回屋。” 谢吟眯了眯眼睛,也察觉到了身后屋中暗处,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正盯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嫂嫂。” 夜凉如水,却不如他此刻的嗓音清冽。 “嫂嫂这么晚到韶光园来,是为了避开长兄来和愚弟一起...赏月么?” 姜琼月:... 她情急之下小声提醒谢吟,却忽略了对方如果也是高手,此时势必也已经方才的话全听去了。 眼下还不清楚那人来此的目的,但敌在暗我在明,实在不是聪明之举。 谢吟的说法,虽说把两人的关系引到了一个尴尬的方向,却是一个很好避免对方产生自己已经暴露,继而杀两人灭口的想法。 “咳咳...二郎...” 话已经出口,就算姜琼月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陪谢吟演下去。 “今夜,月色...真美啊...” 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偷情啊!! 谢吟强忍着嘴角的笑意。 “‘明月随良缘,春潮夜夜深’今夜这一院的月色,皆是吟对嫂嫂夜夜高涨的春潮...” 姜琼月:“咳咳咳咳咳......” 还是你有经验。 “嫂嫂怎么咳得如此厉害,是否近日身体欠安?” 谢吟靠近,伸出手去欲揽姜琼月的肩头。 姜琼月立刻绷直身体,接连后退几步。 “无妨,倒是二郎你身子不好,还是别靠太近了,免得我将病气再过给你...” 院中两人各怀心思,屋中的步然已经将短刃匕首收回腰间。 此番没有找到锦盒,却也不能久留。 他矫健地从后窗翻出,瞄了一眼外面的两人心里暗暗念叨: 这个小谢公子半夜私会大嫂,实在不是公主的良人。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姜琼月长舒一口气。 “多亏二郎机智,免去一番拳脚相向。” 谢吟一双凤眸还舍不得从姜琼月身上移开。 “哪里,嫂嫂武功高绝,就算打起来那人也肯定不是对手。” 呦,这话她爱听。 姜琼月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他刚刚冒犯的言辞了。 “二郎觉得这人夜探侯府,是为了什么?” 谢吟浅笑。 “嫂嫂何必明知故问。” “咳咳...”姜琼月知道瞒不过谢吟于是提议道:“一起说?” 谢吟默认。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意为倒数三个数。 直到最后一根手指收回,两人异口同声。 “锦盒。” “锦盒。” 那人目标明确,就是奔着韶光园来的。 不想被人发现明显不是找人,那就是找东西。 谢吟母子深居简出,又没有贵重物品傍身。 最近得来的东西中,唯有那个锦盒疑点重重。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姜琼月盯着那人离去方向揶揄。 “啧啧二郎啊,你这相好的身份还真不一般啊。” 谢吟:“......” 第75章 嫌隙 快要入夏的天,亮得更早了。 姜琼月是被朝华从榻上拖起来的。 “夫人快起身了,唐家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耽误了问安,老夫人又要责怪您了。” 姜琼月昨天在谢吟院里折腾了半宿,这会儿也就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眼睛都是涩的。 姜琼月把锦盒里面有什么如实告诉了谢吟。 谢吟也确实不知自己在何时何地,无意中让哪家姑娘会错了情。 不过既然对方会以这种方式派人取回,一次不成肯定会有第二次。 他们将计就计,就可以将这块烫手的“山芋”顺利还回去。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送的这份“厚礼”,姜琼月没兴趣,谢吟也没兴趣。 虽说让谢吟成亲分家,搬出侯府的计划暂时落空,但是也不非急在这一时。 她眼下更应该留心的反而是廖碧儿的动向。 昨晚没在谢玉娇的院子看到她,想必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注定不会是宁静的一天。 任由朝华和月临摆弄,看着外间已经摆上早饭了,姜琼月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小公子呢,怎么今天没来叫起?” 同样闹了半宿没睡的不止姜琼月,还有谢时越和廖碧儿。 知道谢时越肯定不会让她宿到越和居,于是廖碧儿半路拦住谢玉宏,让儿子没人的时候,偷偷开门放自己进去。 谢时越晚上饭只草草吃了两口,酒回屋就灌了两壶。 正在上头的时候,看见廖碧儿身穿浅色水裙,梳着小丫鬟的发髻进屋递茶,一下子就想起来两人相遇时她也是这般模样。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又听闻方才她的遭遇,感叹两人就连不如意都赶在一处,趁着酒劲要去找谢茗雪给廖碧儿讨回公道。 廖碧儿知道越想让他去教训谢茗雪,眼下就越要拦。 一下子装作没站稳,扑到了谢时越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谢时越哪还顾得上去找什么麻烦。 两人直接干柴烈火滚到了里屋榻上... 天光大亮,廖碧儿枕在谢时越怀里,用指尖在他胸膛上肆意游走。 “时越哥哥,今生能遇见你与你相守,碧儿已经别无他求。” 谢时越轻轻啄了一口她的额头。 “碧儿,我也是。” 就在两人贪恋晨起这会儿温情时刻,考虑要不要趁现在再来一次的时候,就听见谢玉宏在门外道。 “见过祖母、姑父姑母。” 母亲和长姐!她们怎么来了? 竟然还叫上了唐真!? 魏氏看着谢玉宏越发懂规矩,心里到底还是高兴的。 “宸哥儿,你父亲呢?” 谢玉宏已经习惯早起,本来梳洗好之后,就要按照往常的惯例去拢香阁叫姜琼月的,谁知没出门就碰上了几人进门。 “爹爹...正在屋中。” 差一点把娘也在的事说漏了,谢玉宏挠挠头。 魏氏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脸上有些不悦。 她昨日就跟儿子说,让其趁唐家在的这几日好好表现。 如今几人都已经到了越和居门口,怎么他竟然还没起身? “去叫他出来。” 魏氏前脚刚对谢玉宏说完,后脚谢茗雪就叫住了他。 “母亲这就见外了不是,大家都是一家人,来找全弟说说话难道还让人亲自出门迎接不成?” 昨天谢茗雪开罪了自己的母亲,今天想着找补回来,不仅叫上唐真来给魏氏问早安,还主动提及要来看看谢时越。 唐真也顺势说:“是啊,我们进屋去就是了。” 魏氏想想也罢,跨上台阶扣响房门。 “全儿开门,你姐姐和姐夫来看你了。” 屋内谢时越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等看到屋中情景时,谢茗雪先是脸红地惊叫。 “哎呀!全弟!你...你怎么...” 央朝的府邸一般分为前后两院。 前院会客接待,后院才是家庭成员和处理家庭内务的地方,两者有着完全不同的功能和价值划分。 男人可以歇在后院卧房,女人是万万不能到前院来的。 反观谢时越竟然把女人带到前院自己屋里来做,简直是荒唐! 魏氏见此立刻用手捂住谢玉宏的眼,整个掌心都在冒汗。 “你你们简直是,不知廉耻!” “母亲,我...” 谢时越越着急越出错,酒意还没完全消散,下床时被榻上的锦被勾住脚踝,一个站不稳竟然滚了下来。 他身后的廖碧儿本来把脸埋在锦被中。 不料锦被全被摔下床的谢时越卷走,这下不但是脸让人看了满眼,光不出溜的身子也没了遮挡,全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廖碧儿:“啊!!” 魏氏和谢茗雪:没眼看。 唐真:哦?谢时越挺会挑女人啊~ 谢茗雪觉得床上的女子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昨天自己从环采阁赶走的那个医女吗!? “是你!” 她余光看见自己丈夫正津津有味地盯着廖碧儿的身子,将人推出房间之时,不忘骂一句“下贱”。 魏氏眼里冒火,对谢时越道。 “赶紧穿上!还嫌不够丢人?” 谢时越手忙脚乱地解开锦被,穿好衣衫来到外面时,唐真已经有事先走一步,就只剩下谢茗雪还在等待。 弟弟做出这种事被夫君知道了,她也觉得脸上无光。 见到谢时越出来问道:“全弟,现在没有外人,你跟姐姐说句实话,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时越在魏氏面前心虚,那是因为魏氏是长辈。 他好歹也是一府之主,谢茗雪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儿,当面好像审犯人一样审问自己,弄得他抗拒异常,没好气地回答。 “长姐不是都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糊涂呀!” 谢茗雪却还当自己是侯府的大小姐,一派语重心长教训小辈的姿态。 “想玩女人什么时候玩不行,偏偏赶在我公爹婆婆在府上的时候胡闹,这事要是被他们知道,你别想再求他为谢家说一句好话!” 什么叫求? 这个字彻底激怒了谢时越。 “我堂堂永平侯府,什么时候轮到要靠舔唐家臭脚才能得意官场了?长姐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哭着闹着,求父亲母亲给你取消同唐家的婚事了吧。” 第76章 出头 要说当年永平伯爵府的嫡长女谢茗雪,那也是盛京圈里有名的贵女。 这个“贵”可不是尊贵的“贵”,而是昂贵的“贵”。 就是衣食住行什么都要最好的,最贵的。 日常在自己府邸还好,尤其是有机会出门赴宴聚会,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戴在身上显摆,一定要做那个世家贵女圈中最出挑那个。 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时,正赶上朝野中排挤武将宗亲。 老一辈有战功的将军们,不是解甲归田就是锒铛入狱,永平伯也差点殿前失仪被削爵,幸亏得了信国公姜家扶了一把,才稳住局面。 老祖宗和老伯爵都明白,想要保住儿孙日后的前程,光是拉拢姜家还不够,更要亲近士族。 唐家与谢家有婚约,但唐洪因为直谏被贬了官,怕委屈了谢家女儿,临行前来找老伯爵退婚。 谢老伯爵一合计,硬是不顾魏氏的反对,坚持让谢茗雪和唐真完婚。 谢茗雪一听说要嫁去到元洲那等穷乡僻壤哪里肯干,跑到魏氏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 魏氏即便心疼女儿,但终究拧不过丈夫和婆母两个人。 为了府上的前程着想,让人迷晕了谢茗雪,塞进花轿嫁过去的。 以这种方式进门的谢茗雪,自然不讨唐家人的喜欢,加之她原本心高气傲的性子,这些年没少受人白眼和排挤。 后来听闻谢时越在大战时勇挫敌军,建立功勋被升了爵位。 她才依靠谢家嫡女的这个身份在唐家立了起来。 侯府人人都知道她当年嫁的不好,如今公爹有机会被调任回京,可算好好地扬眉吐气一把。 谢时越这一翻旧账,也算彻底把谢茗雪心底那团委屈小火苗点燃了。 “谢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在母亲面前邀功了?” 谢茗雪揉着帕子问。 谢时越道:“邀功?那也得有功才能邀。” 他撩袍坐在了桌边惬意地喝茶。 似乎刚才丢脸的那个不是他一般。 一边喝还一边说:“就任文书还没拿到,牛就先吹出去了,别到时候没住两天,就又要往元洲赶回。” 谢茗雪冷冷一笑。 “侯爷这话是嫌唐家住在府上碍眼了吧,好,我这就去告知婆母,让她老人家今天就物色院子,趁早搬出去别惹人家的嫌!” “你...” “你们吵够了没有!都给我闭嘴!” 魏氏一拍桌子阻止,见两人终于消停了,也有些不放心地问谢茗雪道。 “这都已经面过圣了,就任文书什么时候能给到你公爹啊?” 提到这个,谢茗雪洋洋得意起来。 “母亲以为我夫君一早起来是去做什么?算算时间估计已经陪公爹领到吏部派发的文书了。” 魏氏一向会见风使舵,瞪了儿子一眼。 “雪儿怎么说也是你的长姐,少说两句。” 谢时越脾气虽大,但还不至于傻,悻悻闭嘴。 魏氏叹口气,拉起分坐两侧儿女的手,往中间聚了聚。 “好了,你们是骨肉至亲,何必为了个外人闹得不愉快。” 谢茗雪此时站了上风,端出一副长辈的派头教训起谢时越来。 “不爱听我也要说,全弟你要是喜欢那女人,纳了就是,何至于闹出这么一档子丑事,让人说我们侯府儿女都没有规矩。” 谢时越略带怨念地看了一眼魏氏。 “若是能纳就没这事了。” 谢茗雪不知道前因后果,下意识就以为是姜琼月从中作梗。 “怎么?那姜氏还胆敢拦着夫君纳妾不成?” “其实...” 谢时越刚要解释,却察觉魏氏拉着自己的手,用了按了按。 “真是反了天了...”谢茗雪见两人默认,一腔怒火总算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 “你,跟我走!” 她站起来对着里屋的廖碧儿喊道。 “我今天非得让小姜氏点头纳你进门不可。” 廖碧儿本意就是想让唐家人知道,这样魏氏为了脸面也会同意谢时越纳她进门。 不想谢茗雪竟然主动要求出面,可以顺利达成目的的同时,还不用得罪魏氏,简直是两全其美。 她怯懦懦地看了谢时越一眼。 “侯爷...” 谢茗雪不耐烦又道:“怕什么?她要是胆敢不让你进门,本姑奶奶就替永平侯休了她!” 说罢,抬脚就往拢香阁走去。 姜琼月没等到来问安的谢玉宏,倒是等来了气势汹汹的谢茗雪。 “小姜氏,你可知不许夫君纳妾为善妒,是犯七出的。” 谢茗雪上来就先给姜琼月脑袋上扣了老大一项罪名。 姜琼月看见跟在后面的廖碧儿,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大抵是学之前谢玉娇那次,先被人“捉奸在床”然后由不得魏氏不承认她同谢时越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魏氏为了面子,竟然把锅甩在自己身上。 “大姑奶奶这话我没听明白,不久前明明才抬了桃姨娘为妾,怎的我就是善妒,就犯了七出呢?” 姜琼月反问。 谢茗雪一扯身后的廖碧儿。 “你别东拉西扯,我说的是她。” “哦?”姜琼月明知故问:“这位是侯爷外出归来带回的医女,平日负责照看婆母和小公子的身体,并不是大姑奶奶说的那种关系。” “哼,什么医女!” 谢茗雪只当是姜琼月借口:“我与母亲亲眼看见两人同床共枕,还能有假不成?” 她这句话一出,满院子的丫鬟婆子,连同过路的下人也都纷纷朝这边侧目,彼此议论纷纷。 “听见没有,咱们侯爷跟廖医女...” “我早就觉得她看咱们侯爷的眼神儿不对劲,媚里魅气的不像好东西。” “生得就是那勾搭爷们儿的扫样儿。” “我还听说有一次她主动让婢子去叫侯爷去她屋里,哎呀呀...” “对对对,我也知道那次,据说侯爷没叫动她还让那个婢子去找小公子!” “天呐,小公子才多大年纪,她也太下贱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夫人还对她这么好,从不听信府里的风言风语,她却带着大姑奶奶来质问夫人,真是没良心...” 廖碧儿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 第77章 成全 时至今日,廖碧儿仅剩的那点脸面也已经当然无存。 她别无办法,默默将这个仇记在心里,来日好十倍百倍地还给姜琼月。 但她不知道的是,进门做妾才真正是噩梦的开始。 谢茗雪不傻,听着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终于发现自己被当枪使了。 她一指姜琼月。 “我只问你一句,这人你收还是不收?” 姜琼月不紧不慢。 “妾身从来就没有不许廖姑娘入府过。” 她就怕她不来呢。 “来人。”她说罢对月临交待道:“给廖姨娘把娇春院收拾一下,帮着搬进去,至于月例嘛...” 姜琼月顿了顿,“好心好意”提醒谢茗雪道。 “现在是婆母掌家我不好插嘴,就有劳大姑奶奶再带廖姨娘请示婆母决定吧。” 谢茗雪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这是在拐着弯地嘲讽自己多管闲事。 可事已至此,姜琼月已经同意廖碧儿入府,她也再没了找茬的借口。 睨了一眼这个下贱的女人,负气甩手离开。 廖碧儿本想跟着谢茗雪一块走的,转身却被朝华拦住。 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外面裹着红布,摸着是个圆环的样子。 “这份礼我们夫人早就备下多时,廖姨娘可要拿好别摔了。” 廖碧儿闻言心头一震:姜琼月早就知道她的打算? 低头一看朝华递上来的是一件玉镯。 廖碧儿敷衍地谢过姜琼月,跟着下人回到娇春院。 娇春院就是谢玉娇出嫁前住的地方,原以为姜琼月怎么也会给自己找一个新的地方住,没想到还是安排到这里了。 她收拾完后屏退下人,自己坐在桌边,拿出姜琼月给的东西一看,竟然是一只玉镯。 水头不错,但稍一打量,就发现上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玉镯一向被当成平安和顺利的象征,因其光滑圆润的外观,又被赋予圆满幸福之意。 但姜琼月送个裂了的镯子给自己,岂不是咒和谢时越不可能爱情美满嘛。 她抬手就将其砸到地上,玉镯应声而断,碎成了好几截。 “姜琼月...” 廖碧儿眼中透出一丝恶毒与不甘心。 “咱们走着瞧!” 送走廖碧儿这个丧门星之后,连朝华都不禁大呼一声“痛快”! “廖碧儿想清清白白进门,不想弄了个污名满身还是当妾,真是自作自受。” 她端上来一盘刚做的枣泥山药糕,放到姜琼月面前。 “若是以后她再胆敢有什么歪心思,是杀是卖还不是全凭夫人一句话!” 姜琼月伸手拿了一块糕点,余光看到院门口闪过一个身影。 “小公子您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月临从外面回来,就碰到在门口巴望的谢玉宏。 “我...” 谢玉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娘亲现在是父亲的姨娘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一家团聚,按说他应该开心才对。 但是想到自己这么做好像背刺了母亲,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我...” 谢玉宏一张小脸拧成了包子。 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姜琼月,转身想跑之际,听到院里有人吧唧着嘴道。 “真是软糯松香,甜腻可口啊,没人想吃吗?” 咕~ 从早上到现在,谢玉宏一口饭没吃,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从门外一路看着脚尖走到近前。 “母亲安好。” 谢玉宏行完礼半天没动,直到朝华把糕点塞进他手里,才拧着眉头咬了一小口。 姜琼月戳了戳他的脑门。 “怎么?糕点不合口味?” 谢玉宏摇摇头:“母亲,我...” 他边说边想,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来询问。 “我以后还能来拢香阁住吗?”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 姜琼月失笑:“在侯爷那里住的不好?” “不,不是!”谢玉宏解释:“父亲院里自然什么都是周全的,但是...” 但他还是觉得在母亲院里住开心。 姜琼月用帕子擦了擦他沾在嘴边的糕点碎渣。 “我没有权利决定你住在哪里,但你要是想,拢香阁的大门随时敞开。” 谢玉宏想了想,随即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谢谢母亲!” ————————————————————————————————————— 谢茗雪在园子里溜了一圈,气呼呼地回到屋里。 见唐真已经回来了,正在教唐明写字。 “怎么样?老爷就任的事可定下来了?” 唐真虽然反感谢茗雪目中无人,但现在他们一家子寄人篱下,总要给上几分薄面的。 他点点头:“已经领到了官凭,择黄道即可上任。” 谢茗雪没想到这么快:“具体什么官职?” “吏部侍郎。” 唐真回答。 “怎么是侍郎?不是说好是尚书的吗?” 谢茗雪有些失望。 侍郎跟尚书虽然中间只差了一品,但待遇可是天差地别的。 原来六部的侍郎作为所属部尚书的辅佐官,在尚书空缺的时候是可以直接任命成为尚书。 但随着内阁权利不断上升,皇帝提高了吏部的地位来加以制衡。侍郎正在逐渐丧失直接担任礼部尚书的权利,反而与尚书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甚至有的尚书离任后,内阁宁愿直接空降官员就任,也不选对其本部更加熟悉的侍郎接替。 可以说吏部侍郎的权利已经被架空,只是个说出去好听的记录官而已。 谢茗雪一着急,说话开始肆无忌惮。 “废了这么大力气,才只是个侍郎,眼看着现任吏部尚书就要告老还乡,要是到时圣上再调来一个尚书,老爷不是要被一直压到死?” “妇人之见!” 唐真觉得谢茗雪的态度莫名打脸,不悦道。 “现朝堂各部尚书的权利不断外延,圣上已经开始忌惮,正有允许吏部侍郎进入内阁参加政务的意思。” “老爷马上就能进内阁?不用等当上尚书再...” 谢茗雪还有些不敢确定。 唐真冷哼一声。 “当今圣上意在制衡,这么做也是为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内阁作为大央朝绝对的权利中心,这一点谢茗雪还是知道的。 她却一扫方才不悦的神色,难得给唐真倒上一杯茶端到面前。 “是我莽撞了,夫君喝茶。” 唐真接过那盏香茶,仅仅只是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凉了。” 谢茗雪愣了愣,粉拳给了唐真一下娇道:“妾,这就去给夫君换杯热的来~” 唐真得意。 如今他可算是在谢茗雪面前真正挺直腰板了。 第78章 骚扰 盛京不缺闻风而动之辈。 虽然唐洪还没有正式到吏部报道,上门拜会送礼的人,已经快把侯府的门槛踏破了。 近日又听说圣上有意将亲妹妹坤兴公主下嫁唐家,侯府满门对唐家奉若上宾,就连丫鬟小厮都乐得去唐家人的院里做事。 看着进出侯府的人络绎不绝,姜琼月无意去凑这个热闹。 倒是跟桃姨娘两人在后园散步的时候,看见魏氏身边的孙婆子神色慌张,鬼鬼祟祟地从慈宁堂出来,往角门的方向去了。 这次线已经放的够长,等的就是这条大鱼。 正在姜琼月考虑怎么能一举除掉孙婆子这个老刁奴,剪除了魏氏的羽翼时,桃姨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 “夫人?” 姜琼月回过神:“什么?” 桃姨娘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听说那廖姨娘巴结上了谢大姑奶奶,这些日子没少往环采阁跑,要是两人联合起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夫人还是小心为好。” 姜琼月知道廖碧儿是个闲不住的人,但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忘了,是谁将她打晕连同行礼一起扔出环采阁了。 她是无所谓,但还是提醒桃姨娘道。 “唐家刚到的时候,你称身体抱恙没有前去拜会,如今还是时不时却大姑奶奶跟前儿问个安的好。” 桃姨娘与姜琼月相处日久,知道她的为人后,说话胆子也大了起来。 “妾开始没露面,现在再去问安大姑奶奶也未必瞧得上,倒不如跟着夫人省心。” 姜琼月也不强求,继续边逛,边同桃姨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不一会儿从假山处传来一声不大的惊呼。 姜琼月跟桃姨娘对视了一眼,而后加快了脚步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公子再要如此,奴婢就喊人了。” 是回芳菲苑替桃姨娘拿团扇的素馨,在廊下碰到了送客出门的唐真。 他生性好色,现在唐家有了兴旺的苗头就肆无忌惮起来,见四下无人,强行将素馨拉到了假山背人处,意欲轻薄。 唐真眼神贪婪,直勾勾盯着素馨胸前被扯乱的衣襟道。 “且不说这地方没人,即便是让人看见,你又能拿本公子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撑在假山的岩壁上,拦住素馨的退路。 “还是乖一点从了我,到时唐家新宅收拾好,本公子接你进门当姨娘。” 说罢就扑了上来。 “公子不要!” 就在素馨以为清白即将不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 “唐二公子请自重!” 姜琼月带着桃姨娘及时赶到。 “唐二公子还真是不见外啊,把侯府当自己家了?” 唐洪大人和夫人祝氏都是名门出身,平日行端坐直自成风骨,没想到生的儿子竟然是个色胆包天之徒。 这才得意了几天,就敢公然骚扰侯府的婢女了。 唐真回头见是姜琼月,收起好事被破坏的悻悻。 “原来是夫人来了。” 他略施一礼,目光丝毫不避讳地从上到下打量面前的两人。 一个娇弱柔美,一个更是绝代风华。 “永平侯可真是暴殄天物,若我府上能有夫人这么个大美人,别的女人绝不多看一眼。” 唐真舔着嘴角靠近过来。 “听闻夫人进府三年无所出,不如跟了在下走,我一定好好怜惜夫...呃...” 姜琼月感叹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要是换了没出嫁前的她,不等唐真说完暴殄天物几个字,恐怕就已经拎着拳头上了。 “小姜氏,你敢打我?!” 看着五官拧作一团,捂着小腹还骂骂咧咧的唐真,姜琼月拎着他的衣领将人半提起来。 “我是没生过孩子,不过大姑奶奶倒是早早就给公子生下了一双好儿女,既然唐家已经留了后,依我看公子这家伙什留着一天,就多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被祸害,不如废了去!” 说着飞起一脚,朝着唐真的裤兜踹去。 “别!” 方才双腿的酸麻痛感还没退去,看姜琼月竟然下手这么狠,唐真一着急,声音尖细地好像戏子吊嗓似的。 把路过的人都下了一跳,还奇怪这侯府里怎么进了野鸡。 姜琼月的脚在距离人还有不到三寸的地方稳稳停住,唐真却袍下一阵暖流,直接吓尿了裤子。 嫌弃地将他甩到地上之后,姜琼月大喊一声“来人”。 “唐公子不是不怕被人知道么,那你们就绕府一周,再送公子回院。” 下人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依据自家夫人的吩咐,架起唐真就走。 看到不时有还未离开的客人,向唐真投去怪异的眼光,姜琼月讥讽地拍拍手。 “唐大人和夫人怎么生出这么个怂包。” 桃姨娘虽然觉得心里畅快,但唐真到底是唐大人的公子,夫人为了一个丫头发难,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正欲提醒姜琼月要小心报复时,就见廊下转角处,一人颀身玉立,风姿如覆雪之昆仑,肃肃烨烨,清冷艳绝。 不是谢吟,还能是谁。 他薄唇微抿,目露微愠,显然已经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 迈步来到姜琼月跟前深鞠一礼, “嫂嫂。” 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桃姨娘道:“姨娘也在。” 桃姨娘回完礼之后,识趣儿地找了个借口退下。 姜琼月不知谢吟之前跟桃姨娘说过那样的话,还当她是因为害怕面对谢二爷,见人走远后,语气揶揄对谢吟道。 “二郎以前到底怎么处置过桃姨娘,看把人都吓出阴影来了。” “总之不是像那位唐家二爷随意轻薄就是了,不然...” 谢吟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不然嫂嫂是不是也要让吟断子绝孙?” 姜琼月惊讶:“你都看到了?” 谢吟默认。 “二郎是否也觉得我小题大做?” 谢吟摇头:“礼不因人而废,嫂嫂处置得当,比七尺男儿更像是君子。” 若是换了他来,那唐真早就废了。 姜琼月摆摆手:“还是我家二郎知礼端方,真君子也。” 礼貌互夸谢吟没感觉。 我家二郎这个称呼倒是颇为受用。 他又大胆靠近一步。 “我说未曾轻薄,嫂嫂就信?” 姜琼月心说长成你这样,随便给个眼神姑娘自己就跟着走了,还用的着动手强取豪夺? 就这么多看了两眼的功夫,姜琼月就觉得脸上有些微红,连忙收回了目光。 “二郎有事?” 第79章 挑拨 谢吟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也不忙着戳破。 “我来是想告诉嫂嫂,锦盒昨晚已经被人顺利盗走。” 姜琼月还以为那人失了手,一定会多等几天再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去而复返。 不过既然锦盒已经取走,她也就可以安心给谢吟找下家了。 “那便好。” 她点点头,看着谢吟并不打算离开的脚步又道:“二郎还有事?” 谢吟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来。 “夫人您在这里啊,可叫奴婢好找。” 姜琼月这才发现自己同谢吟的距离靠的有些近,不着痕迹地平挪了几步才说。 “什么事?” 丫鬟行完礼之后回答道。 “大小姐回门,老夫人请您到慈宁堂。” 谢玉嫣回来了? 姜琼月日子都过迷糊了,算算她是早该回门,不知为什么拖到了今天。 考虑到唐夫人这时候应该也在,姜琼月问谢吟。 “二郎还没见过唐家夫人吧,可要同去?” 谢吟聪明,猜到姜琼月想替自己引见的不止唐家的长辈,或许还有唐家的女儿。 他眯了眯眸子:“后院都是女眷恐多有不便,吟还是改日自行去唐大人和夫人跟前拜会吧。” 说罢也不等姜琼月反应,转身就走。 姜琼月被莫名其妙撅了一顿,纳闷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慈宁堂里面,此刻已经热热闹闹坐了满屋子的人。 不光谢家的女眷悉数到场,就连唐家夫人的表侄女和外甥女也一并来凑热闹。 所有人把新妇围在当中说话,让坐在门口的谢玉娇看得眼热。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娘亲明明才是爹爹的嫡妻,如今却自甘堕落当妾。 弄得她堂堂一个侯府“嫡女”,不仅出嫁时排场不如谢玉嫣,就连回门都被压了一头,怎么能甘心。 谢玉嫣被长辈拉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直到姜琼月进门,主动站起身来。 “玉嫣见过母亲。” 姜琼月看她头簪钗冠,身披彩锦,脸色也比在侯府时红润了不少,放下心来。 “快起来,不是应该三日就回,怎么耽误了这么许多天?” 谢玉嫣柔声道:“不巧碰上婆母突然病倒,女儿侍疾,这才没有及时回门,让母亲和祖母担心了。” 谢茗雪听廖碧儿说了些盛京的事,这时阴阳怪气道:“要说这伯爵夫人身体向来康健,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玉娇可算找到机会开口。 “还能为什么,被她家世子气病的呗~” 这话一出,在场唐家女眷有些莫名。 她们才回来不久,当然比不得谢玉娇消息玲珑。 “娇儿...”魏氏怪谢玉娇多嘴。 眼下有唐家人在,她说这些干什么。 “孙女说错了吗?” 越不让她说,她就偏要说。 她今天就是想要在外人面前,好好臊臊谢玉嫣的脸面。 “听闻世子新婚之夜没圆房就去了那青楼女子的房里,翌日还跟伯爵和伯爵夫人大吵一架,带着那妓子出府逍遥,一连好几日都没回,这才把伯爵夫人气得大病,整个盛京都传遍了。” 丈夫宁愿找一个贱妾都不跟正妻圆房,还有比这更让新妇丢脸的事吗? 虽然明知道是挑拨,但听闻那宋小世子这般做派,姜琼月也难免皱了皱眉头。 谢玉嫣倒是无所谓周围的纷纷议论,但却不想让姜琼月担心,开解道。 “世子是被公婆压抑得狠了,说了两句重话,但本身也是知礼数懂是非的人,没有难为女儿,何况婆母病时将掌家大权都交予女儿,如此宽厚相待,母亲不必多忧。” 唐夫人也说。 “历来有几个新媳妇儿刚进门就能担此重任,看来伯爵夫人确实看重咱们家女儿,琼月你们就放心吧。” 看重? 谢玉娇撇撇嘴,她才不信 佯装打抱不平道。 “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嘴硬了。” 她站起身走过来,拉着谢玉嫣的手故作亲厚。 “世子这不光是欺负你不争不抢脾气好,更是公然打我们侯府的脸啊,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娘家人还能笑话你不成?” 谢茗雪自己也在婆家受过委屈,此时看见谢玉嫣同样过得一地鸡毛,不仅没有同理心,反而巴不得她就此跟夫家闹掰,比自己更惨才高兴。 “娇儿说的有道理,这夫家和娘家到底不一样。” 她借着劝谢玉嫣的机会,话全是讥讽几年前的唐家的。 “嫣儿从侯府出门去到他府是下嫁,那宋世子一家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如此真是不知好歹。” 姜琼月冷眼。 这姑侄两个一唱一和,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用力按了按谢玉嫣的手,提醒她莫要因为倾诉一时畅快,事后叫人看了笑话不说,还惹恼伯爵府。 谢玉娇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咱们在这说的这么热闹,宋世子人呢?今日不会只有姐姐一人回门来了吧。” 要知道她一个妾室,当初可是都说动自己相公陪着回门的。 如今谢玉嫣身为正妻要是自己回来,那这个脸可真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姜琼月见谢玉嫣有些不好启齿的样子,当先叫了朝华过来。 “你去前院迎一迎世子,别是不熟没找到来慈宁堂的路。” 朝华机灵,知道夫人言下之意是让她到伯爵府去送信,应了一声就小跑着出门。 谢玉娇闻言冷哼:“别说前院,我看怕是到府门也迎不到世子。” 宋熙肯定忙着哄他的青楼姬妾,哪有功夫陪谢玉嫣回门! 谁知她话音刚落,众人就见朝华去而复返。 “老夫人,夫人,世子来了。” 什么? 满屋子女眷的目光都朝门口投了过来。 只见从外面先后进来两位身形玉立的男子。 前面的芝兰玉树,后面的也挺拔英朗,正是谢吟和定远伯世子宋熙。 姜琼月疑惑地看向谢玉嫣。 那意思是既然来了,怎么不直说呢? 谢玉嫣用长袖捂嘴,轻轻在姜琼月耳边说道。 “世子吃坏了肚子,今日坐车来时不小心又弄脏了衣袍,觉得这事太过丢脸,所以让女儿先进门,自己回去换了衣衫再来。” 第80章 拒婚 定远伯世子既然已经到场,两人不合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宋熙身为伯爵世子,按理只给侯府的长辈问礼就可。 但他态度恭顺谦卑,除了一看年纪就不大的小辈,几乎照顾到了在场的每一位女眷。 怎么会呢? 谢玉娇满脑子都是不可能。 她之所以这么肯定今天宋熙不会出现,是因为前两天见宋乐瑶时,听她说那青楼妓子怂恿宋世子私奔,两人离开伯爵府之后再也没有消息,肯定已经跑出京城范围了。 想来伯爵府就算是抓人,也要几天时间。 他怎么来得及,又怎么会同意陪谢玉嫣回门的!? 宋熙最后来到姜琼月面前,撩袍抱拳。 “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姜琼月从月临手里接过一个红包,递到他手中。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为了谢玉嫣的面子,她一定要问。 “世子怎得来的这样迟?” 宋熙的手顿了顿,脸上微赧的神色一瞬即逝。 谢吟解围道。 “宋小世子不熟悉慈宁堂的方向,吟碰巧遇到,就带世子过来了。” 他人长得好,音色也好。 在场的别说未出嫁的女眷,就连唐夫人看着都不住地点头。 姜琼月心说这男人的颜值比什么借口都好使啊。 眼下女眷只顾着看他,哪里还记得刚才谢玉娇的拉踩。 只差一步就能将她踩在脚下,谢玉娇不死心,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谢茗雪。 可是这时谢茗雪正在听芙蓉说话,根本没空搭理她。 谢茗雪听完芙蓉的话,一脸愤怒地问。 “你说的都是真的?” 芙蓉点头:“千真万确啊大姑奶奶,姑爷现正在院里发脾气呢。” “好你个小姜氏...” 谢茗雪目光怨毒:“勾男人勾到本姑奶奶头上了...” 芙蓉给她顺气:“趁着侯府老夫人和夫人都在,要不要...” “不。”谢茗雪打断她的话:“走,先回去看姑爷。” 说罢就起身离席了。 这个空档,唐夫人问魏氏道。 “这位就是府上的二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婚配?” 魏氏不愿意抬举谢吟,但既然唐夫人都问出来了,只好如实答道。 “不曾。” 唐夫人眼睛都亮了,指着一个身穿粉黛罗裙的姑娘说。 “这是我那表侄女唐蓉,刚过及笄,不知亲家愿不愿意亲上加亲?” “这...” 魏氏既希望笼络唐家,又不希望得利的是谢吟。 迟疑之下把这个得罪人的事丢给谢吟。 “吟儿你怎么说?” 她自信以王氏的胆小,谢吟的懦弱,肯定不敢在自己面前攀龙附凤。 魏氏的心思,姜琼月再清楚不过。 虽然这一幕早有预料,但真发生在眼前,姜琼月下意识看向谢吟时,对方正好也望向她。 短暂目光相接之后,她惊觉自己竟然希望从谢吟口中听到拒绝的话。 现场立刻静谧了瞬息。 “多谢唐夫人厚爱...” 谢吟缓缓开口:“只是谢吟年少才薄,恐怕委屈了唐姑娘。” 魏氏冷笑:还算你有点眼力。 转而笑着对唐夫人道:“我这个二儿子身子不好,常年羸弱,从来是药不离口,实在是不敢高攀啊,要是夫人不嫌弃,魏氏子弟里倒是有几个小辈还看得过去,哪天叫过来给夫人见见。” “这是说的哪里话。”唐夫人就看中谢吟了。 “身体不好养养就是了,我家蓉儿也不是那种只贪图享受的人,过日子嘛,还是要两个人相互扶持才是,蓉儿你说呢?” 唐蓉这时已经羞红了脸,看都不敢再看谢吟一眼,赧然道。 “全凭婶婶做主。” 唐夫人大手一挥:“你看,蓉儿都不介意,我很看好这对郎才女貌的年轻人!” 眼看着这桩亲事就要定下,姜琼月咬了咬嘴唇。 “婆母...” “夫人不可。” 刚要开口,却听到几乎是同时,谢吟也再一次推拒道。 “实在是谢吟已和她人定下亲事,是以不能接受夫人和小姐的好意。” “什么?” 唐夫人看看魏氏,忍不住问道。 “不是说不曾婚配嘛?” 魏氏也莫名其妙问谢吟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吟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姜琼月。 “日前嫂嫂已经替吟说下一门亲事,可巧逢这段时间府中事忙,也就暂时搁置了,但对方已将信物锦盒送上门,如果吟今日答应唐夫人,岂不是辜负了嫂嫂...和对方姑娘的心意,成了负心之人?” “这...” 魏氏看向姜琼月:“可有此事?” 姜琼月少有的语塞。 有姑娘给谢吟送锦盒是不假,而且那天门房和护院全都看到了。 但... 谢吟刚才还跟自己说那东西已经顺利“还”回去了,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还要把她也拉下水啊! “琼月?” 魏氏见她不出声,又叫了一遍。 姜琼月深呼一口气,最后还是回答道:“确实。” 现在这个时候再说不是,她既没办法对众人解释那锦盒的去向,更没办法启齿那一晚,自己和谢吟两人孤男寡女,深夜同院共处之事。 谢吟得逞地弯了弯唇角。 魏氏庆幸之余装作责怪对姜琼月道:“有这等事你怎么早没告诉我,是哪家姑娘?” “是...” 姜琼月再一次语塞。 谢吟都不知道她上哪知道去? “嫂嫂...”谢吟抢白道:“事关姑娘家清誉,还是先让母亲定夺,待两家过完礼后再公布不迟。” 姜琼月:“...” 我谢谢你昂! 既然谢吟已经同别人有了婚约,唐夫人也不好强拆鸳鸯,摇头叹了一句可惜。 姜琼月看了看谢玉嫣,起身对魏氏道。 “婆母,儿媳想带嫣儿去花园里转转。” 魏氏有意说和唐蓉和自家的几个青年才俊的婚事,点点头随姜琼月去了。 后院花园。 母女两人正慢步亭榭,门房来报说外面有个掌柜要见夫人。 姜琼月猜到来的是谁,跟朝华和月临耳语几句后,让她们分头行事。 自己则带着谢玉嫣继续往西园逛着。 她看看身旁的谢玉嫣道:“听说世子为了那青楼妓子私奔,可是真的?” 不光谢玉娇消息灵通,自从谢玉嫣出嫁后,姜琼月也时不时关注定远伯爵府的消息。 谢玉嫣知道瞒不过姜琼月,点头称是。 姜琼月叹了口气:“那后来是如何劝回,又怎么说动他陪你一起回门的?” 第81章 三年 原以为谢玉嫣会委屈哭诉。 但姜琼月看了她良久,却发现姑娘只是眼圈红了红,表情慢慢放松下来了。 “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于情。” 谢玉嫣乖巧道。 姜琼月不大相信:“要是能说通,伯爵夫人还至于气成那样?” 谢玉嫣苦笑。 “其实世子人并非如盛京城中传的那样离经叛道,无法无天,只是以前伯府上下都顺着他纵着他,遇到心怡的女子承诺与之相守,认为公婆不让那女子进府,便是让自己言而无信,一时没想开而已。” 相处这段时间下来,谢玉嫣觉得宋熙虽然行为乖张,但是个重情重信的人。 不然大婚当日也就不用来喜房,跟自己言明他和蒹葭姑娘的前因后果,直接走就是了。 而且她进府之后,一直听姜琼月的叮嘱,凡是不与宋熙和蒹葭作对,遇事能忍就忍,没有半分叫他为难过。 所以宋熙即便对她没有情谊,倒也遵守当日的承诺,给她几分正妻的薄面。 当然这几分薄面里,也包括陪同自己的妻子回门。 姜琼月看着嫁人不过几日的谢玉嫣能有这番长进,心里也放心了许多。 她抬手指了指两人走近的院门。 “去吧,方姨娘在等你。” 谢玉嫣这才明白姜琼月叫她出来的用意。 对自己的嫡母再行一礼,才脚步轻快地跑进门。 姜琼月走远两步后又回身,一时间见得夏始春余,潺潺欢笑声从叶嫩花初处流出。 “难得嫂嫂雅兴,独自驻足后院赏花?” 佳人回眸,只见花光柳影深处缓步走来一人。 姜琼月现在可不怎么想看见谢吟,挑眉颔了颔首。 “二郎路过?” 这里是侯府的最西边,与韶光园是相反的方向,能路过才怪。 谢吟莞尔。 “不巧,我是专程来找嫂嫂的。” 姜琼月轻哼:“二郎找我,不会是商议与那‘锦盒’姑娘的婚事吧?” 知道她是有意揶揄,谢吟也不生气,反而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 “君子言辞不扯谎,善意谎言可谓之,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嫂嫂能够多担待。” 你是情急之下了,魏氏那里自己怎么交代? “我是无妨,二郎可想过回头婆母问起来要怎么说?” 姜琼月才不吃这套。 谢吟不慌不忙:“嫂嫂只需如实说那家姑娘反悔,又将锦盒要回去就行了。” “呵呵...好一个如实...” 姜琼月失笑:原来人家早就想好了退路,就是明说利用你退亲。 但她是真吃不准这谢吟想要干什么。 唐家表侄女唐蓉看不上,锦盒姑娘也看不上,他想娶谁?公主不成? “二郎不要怪我这个当嫂嫂的多嘴...” 思来想去,姜琼月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人常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不成家何以立业,二郎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王姨娘多考虑才是。” 谢吟凤眸微眯。 “嫂嫂就这么想我娶亲?” “我...” 姜琼月光是今天,就因为谢吟语塞了不下三次。 说是吧,可心里那股子别扭劲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不是吧,又是真心不想因为报复侯府连累到他。 “好。” 姜琼月忽然抬头,撞上他那双深如幽潭的双眸。 他怎么这次这么痛快就同意了? 谢吟的眼神似乎带了钩子,让姜琼月移不开目光。 就见他慢慢靠近,朗音道。 “但愚弟以为男儿该有担当,不立业无以养家,嫂嫂给我三年时间,三年期到,吟,定不负嫂嫂所望。” 他的话掷地有声,姜琼月却听得莫名其妙。 谢吟表忠心也该去给魏氏和他娘王氏面前,跟自己保证算怎么回事啊。 这时在慈宁堂伺候的一个小丫头匆匆跑过来,对姜琼月道。 “夫人,宋世子在找大小姐回府了。” 姜琼月点点头,见谢玉嫣正好从院内出来,跟谢吟告别后往慈宁堂方向走去。 宋熙不堪妇人之间吵嚷,这会儿已经在院外等她们了。 见到两人回来上前略施一礼。 “岳母。” 姜琼月想了想还是对宋世子说道。 “嫣儿是府上的庶长女,性子温吞,有礼数不周得罪世子之处,还望念在其本性良善的份上,能够多加担待。” 宋熙难得多看了谢玉嫣两眼,然后才回答。 “嫣儿她很好,是小婿做事不问后果,让岳母失望了。” 姜琼月听到他能这么说,相信了谢玉嫣的话。 也终于放心自己并没有看错人。 像这种后宅大院,能通夫君和睦恩爱一生的女子到底是少数。 能同宋熙做到相敬如宾,对谢玉嫣来说也算是好事。 姜琼月点点头,一直将二人送出侯府,目送马车走远。 朝华和月临正巧也办完差事回来,与姜琼月一道回拢香阁。 “都办好了?” 姜琼月问。 快要入夏的时节,给朝华额上跑出一层薄汗。 “夫人放心,奴婢按照夫人所说,将东西全部亲手移交给姜大人,并且把话一字一句都带到了。” 姜琼月长舒一口气。 她这步一旦开始,后面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她不后悔,该后悔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谢家人。 看着自家夫人如此悲壮的脸色,朝华都不知道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了。 月临轻咳了两声。 “夫人,这次见到姜大人,还知道了一件事。” “哦?” 姜琼月好奇:按四哥那个性子,案子没结之前是不可能私自透露其他细节的。 “什么事?” 就见月临拿出之前临摹的徽记式样,摊开在姜琼月面前。 “奴婢之前在坊间问了很多家,都不知道这个徽记出自哪间作坊,今天被姜大人看到觉得眼熟,比对之后才发现竟然与金银局的标记相同。” 金银局? 姜琼月闻言都不可控制地睁大了眼睛:“专门宫里制作金银器皿的那个地方?” 我滴个乖乖... 难不成看上谢吟的还真是公主?! 第82章 争吵 雨后艳阳,盛京一日入夏。 环采阁的窗外郁郁葱葱,谢茗雪正对着妆镜,挑选明日去庄家娘子府上赏鱼制香的衣服和首饰。 如今她虽然还不是朝廷正式册封的命妇,但人人都知道唐洪做了吏部侍郎,迟早要为自己的儿子谋个一官半职。 所以谢茗雪也算如愿以偿地跻身盛京贵妇圈层了。 “奴婢瞧着这个金的好看,衬得奶奶大方贵气。” “你懂什么。” 谢茗雪伸手将簪子扯下来丢在桌上。 “那些夫人大多都是书香门第,金银这等俗物入不了她们的眼,反而会觉得我市侩...” 她瞄了一眼木盒里的首饰,没有一件满意的,于是对芙蓉道。 “上次通判夫人送来的那个云鬓花颜琉璃簪还算雅致,去拿过来。” 芙蓉闻言脸上表情有些为难。 见她站着不动,谢茗雪皱眉道:“去啊,愣着干什么?” “那个,琉璃簪,它...它...” 谢茗雪面色不好:“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知道隐瞒不报的后果。” 芙蓉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二少奶奶饶命,上次二爷来屋里,说那簪子好看,就...就拿走了。” “什么?!” 唐真一个大男人,哪里用得上什么发簪。 谢茗雪将手里的锦帕团了团。 打定主意就起身出了环采阁。 她今日非得看看是送给哪个小狐狸精了! 前院书房,唐真正在桌案前跟一个小婢子打情骂俏,房门突然被大力撞开。 谢茗雪一脚踢开跪拦的小厮闯进屋中。 “三天两头不见人,就是忙着跟这些下贱的坯子厮混?唐真,你还要不要脸?!” 唐真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顿时什么兴趣都没有了。 他挥手让小婢子先退下。 人都快要走到门口时,却被谢茗雪院里的婆子拎着耳朵提回来,疼得一个劲儿求饶。 “二爷救命,二爷救救我!” “贱人!” 谢茗雪扯下她发间的琉璃簪还不解气,又一个巴掌扇过去。 “那么喜欢勾搭男人是吗?芙蓉,找个牙婆卖到窑子里去。” 小婢子顿时傻了眼,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唐真被她闹得忍无可忍。 “谢茗雪,你别太过分了!” 谢茗雪听了这话,肚子里的邪火更是蹭蹭直冒。 “我过分?你平时在府上胡作非为也就算了,如今这是在我娘家侯府,你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玩女人都玩到书房来了,到底是谁过分?!” “呵呵...”唐真冷笑:“你那个永平侯弟弟不也玩的挺花嘛,也没见你处置那女子,现在跑来自家相公面前大呼小叫。” “你...” 还没等到谢茗雪开口,就听唐真又说。 “再说侯府又怎么样?当初要不是看在你娘家的份上,让小爷住小爷还不住呢!” 谢茗雪闻言肺都要气炸了。 “当初你们唐家穷困潦倒,要不是因为娶了我这个侯门大小姐,能挺到今日?恐怕早就饿死在元洲那个鬼地方了!” 当年在元洲,也是唐真最窝囊受气的日子。 尤其是天天被一个女人当成废物嘲讽。 “够了!” 他一把将书案上所有东西推翻在地。 “不过是进门时候带了点嫁妆,大多数也是被你自己挥霍干净的,这些年你除了怪这个没用,跟那个发脾气之外,还帮唐家做过什么?” 谢茗雪哑然。 “我...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啊!” “哪家女人不会生孩子?”唐真冷笑:“现在就凭我唐真两个字,多的是女人愿意为我生儿育女,为奴做妾!” 谢茗雪看着他这副得意的嘴脸:“好啊终于承认了吧,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想纳妾!” 她皮笑肉不笑道。 “让我猜猜...是刚才那丫头?素馨?还是你早就跟小姜氏那个荡妇暗中往来,私相授受!” 谢茗雪越说嗓门越大,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警告你唐真,只要有我在一天,你想都别想!” 唐真看着她发疯,心头火也被勾了起来。 “姜琼月...呵呵...” 自己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谁知那女人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差点废了自己的命根子。 不给她搞到手好好折磨一番,唐真心头之气难消。 他目光阴冷,盯着谢茗雪一字一句道。 “你真应该好好学学怎么跟自家夫君说话,而且...” 唐真走过来,伸手将谢茗雪手里的琉璃簪用力抢了过来继续道。 “我提醒大姑奶奶一句,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家的人,应该姓谢还是姓唐?” 他声音不大,但是听在谢茗雪耳中却是如遭雷击。 等到人已经出门走远,她才在芙蓉的呼唤下回过神来。 “二少奶奶您说话啊,别吓奴婢。” 谢茗雪迟疑着动了动手:“他...他从来没有这么跟我说过话...” 接着她将双手紧握,用力锤向地面。 “都是姜琼月那个贱人,我这就去告诉母亲,让全弟休了她!” 谢茗雪刚被芙蓉扶起来,迎面就撞见了一身水色长裙的廖碧儿。 “大姑奶奶千万别冲动。” 她装作一脸不是故意听见的样子,惶恐地说。 “如今二爷对她兴趣正浓,你让侯爷休了她,不是正给了二爷纳她进门的机会?” “他敢!?”谢茗雪恨恨道:“一个跟外男私通的女子,就是做妾公婆也绝不可能让她进门。” 廖碧儿拿出帕子来,帮谢茗雪擦去手掌蹭上的灰土。 “我们眼下无凭无据,就算告到老夫人那里,恐怕也不足以取信,万一叫其反咬一口,岂不是有伤大姑奶奶和老夫人之间的感情?” 谢茗雪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自从回到侯府,每次自己找姜琼月的麻烦都没成不算,到最后还落得母亲埋怨半天。 “那怎么办?不教训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廖碧儿听她这么说,勾了勾唇角。 “当然要教训,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能勾搭二爷就肯定也会勾搭别人,我们到时候只要捉奸捉双,保管让她在没有狡辩的余地。” 第83章 出门 未央宫。 成帝直接将一本奏折摔在面前的桌案上。 “一个唐洪,就引出来这么多阿谀奉承,结党营私的人,真是叫朕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台下跪着一个身穿绯色圆领官袍的中年男子。 虽然眼下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却脸色如菜,身形消瘦,发间的银发多过青丝,看上去时日无多的样子。 “名单这些结党营私者多数是沉疴老朽之辈,不足为患,陛下只用一个唐洪就炸鱼出水,只是他们毕竟追随过先帝,日后只要慢慢调离重要岗位和盛京即可,切不可贸然褫官夺爵,赶尽...咳咳咳咳...” “老师...” 成帝来到阶下,亲自将那个中年男子扶起来。 “您身子还没好,朕说了多少次,有什么事让人来送个信儿就行,为了这些臭鱼烂虾,何必让老师亲自跑这一趟。” 他一边说一边命令。 “来人!给老师看座。” 中年男子推拒:“陛下是君,老臣是臣,老臣能得陛下尊一声老师,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当为陛下肃清君侧,只可惜...” 他喉咙似有浓痰卡嗓,说话的声音格外沙哑。 “只可惜老臣已知天命,怕是,难以再为陛下效力了。” “老师说的这是哪里话。” 成帝握住他的手。 “朕还要跟老师一起,共商军政大事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中年男子退出成帝书房。 少年天子收起恭敬卑微的模样,对身旁的大总管道。 “派出去的人都盯紧了,什么时候这个老东西咽了气,立刻来告诉朕。” 大总管仲春点头。 “是。” 成帝看着那奏表上的名单就生气。 干脆全部往后一推又问。 “那个献计假意重新起用唐洪的人,还没有找到?” 仲春为难道:“藏心阁的献计书信都是匿名封存,阁主已经派人一一对照笔记,想必不出一月,定能有个结果。” 成帝这才点点头。 见仲春欲言又止,知道他想说什么。 “坤兴还是不肯吃饭?” 大总管仲春摇头叹息:“公主殿下是什么性子,陛下您还不知道嘛。” 成帝揉了揉眉心:“都是父皇和母后惯得。” 仲春闻言苦笑,心说陛下您这个当哥哥的也没少纵容吧。 他思来想去,还是劝道:“陛下您既然不是真心要提拔唐洪一家,又何必非要将公主许配给那唐直呢,奴听说那唐家是侧室抬正,小儿子寻花问柳,大儿子想必强不到哪去...” “家风如此不正,公主殿下真嫁过去,怕是要受不少委屈啊。” 成帝眼睛眯了眯,仲春立刻惊觉失言。 “老奴多嘴了。” 盯了他好一会儿,成帝挥手。 “朕只是想磨一磨坤兴那个性子,又没说真让她下嫁,你起来吧。” 仲春长舒一口气。 “公主殿下若知道陛下如此用心良苦,一定不会再娇蛮任性,惹您生气了。” “哼...”成帝冷哼:“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他见四下无人,难得抻了抻懒腰。 “走,朕去看看她。” 两人来到长乐殿,就见殿门紧锁宫人们个个面色慌张。 成帝一见就知道有问题,强忍着怒意质问坤兴的随身宫女。 “朕只问一遍,公主到哪去了?” 姜琼月今天早上一起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叫月临用沾了温水的帕子敷了好一阵,才略微安生些。 朝华一跑三蹦地从门外进来。 “夫人,六爷已经把马车停在侯府门口了,就等您点头了。” 她就说怎么总觉得要出事,原来是这个老六来了。 “说了几遍了不去。” 姜琼月摘下帕子来。 “现在家不归我管,账不归我收,出去干什么?找骂啊?” 不说廖碧儿和谢茗雪正在想尽办法找她的疏漏,后宅妇人本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且唐家如今还在府上,自己不得允许擅自出门,回来还不得被魏氏抓典型教训啊。 她才不去触这个霉头。 朝华扁嘴。 “可是您都许久没有出门转转了,再这么下去非得憋坏了不可。” 月临给姜琼月换了一块帕子。 “今日老夫人带着大姑奶奶出门走动了,夫人稍稍放松一下,也不是不行。” “就是就是。” 朝华闻言也道:“夫人要实在担心不方便,那我们还跟上次一样扮成男装不就行了?” 姜琼月还没说话,从外面又跳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什么男装?谁要扮男装?” 今日族学休假,谢玉宏难得不用背书,就跑来拢香阁找姜琼月。 “小公子来了~” 朝华劝不动大的就诱惑小的。 “要不要跟夫人我们一起出门转转?” “好啊!” 谢玉宏当然愿意,也加入了她的阵营。 “我最喜欢出门了,母亲,咱们什么时候走,去哪里逛?” 姜琼月看着两大一小都用期待的目光望向自己,摇头叹息。 “那就去六哥说的饭庄附近转转吧。” 得了许可的三人立刻欢呼雀跃,几乎拖着姜琼月来到侯府门前。 姜老六看着自己妹子这无可奈何的模样,挠头道。 “你就穿成这样啊?” 姜琼月只以为他又要唠叨不方便,双手掐腰。 “不穿这样我穿什么,总不能问谢全和谢吟借男装穿吧?” 姜老六打了个响指,一拍车门。 “嘿嘿,我早就准备好了!” 马车一路往东城而去,穿过息壤的人群和热闹的街市。 姜怀义盘的那个饭庄,位置就和上次喝茶的云来楼隔了一条街。 因着和云来楼的掌柜占了个街坊的关系,托他前去游说便宜了少许。 饶是这样,全算下来还花了不少银钱呢。 姜琼月这时也换装完毕,牵着谢玉宏下车观瞧。 “母亲,这个脏不垃圾的地方,就是你跟舅舅要开的饭庄?” 谢玉宏一整个瞧不上这个有些破败的二层小楼。 “眼下是脏了点,收拾收拾应该会好不少。” 说着姜琼月用扇柄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还有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不能叫母亲,要叫我二叔!” 第84章 误会 盛京的天气热得很快。 姜琼月在盘下来的饭庄楼上楼下转看了一圈,背上就起了一层汗,黏腻得难受。 在姜怀义的建议下,几人又来到对面的云来楼歇脚喝茶。 比起楼里精致的茶点,谢玉宏更喜欢街头的小吃,姜琼月嘱咐了两句,就让朝华和月临带着人出门了。 她品了一口香茗,看着姜怀义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问道。 “说吧,叫我出来到底什么事?” 姜怀义闻言愣了愣。 “什么什么事,不就是饭庄选好了叫你来看看,顺便散散心嘛。” 他一边说话的时候,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扶窗眺望。 “仅此而已?” 姜琼月单手撑着腮帮子看他演戏。 “仅此而已,咳咳咳...” “哦,那看也看了,心也散了,我回去了。” 姜怀义忙道:“再歇会儿啊,你急什么?” “还有事?” 姜琼月眨着大眼睛反问。 “没,没事啊...”老六挠头:“对,对了!小公子还没回来,你不等他了?” “呵...”姜琼月道:“我出去找他们汇合就行~” 说罢做事起身要走。 心说我看你能装多久。 姜怀义连忙上前阻拦。 “你等等!有...有事。” 说着他一拍脑门:“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有人要见你!” “什么人?” 要见她直接去侯府递帖子就行了,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地么。 “是...哎呀是...” 姜怀义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还是门外一道清丽的嗓音解了他的急。 “是我。” 雅间的门打开,朱薇若身穿一席黑银圆领素袍,手戴护臂,乍一看还算精神,但仔细一瞧就知道身形跟尺码并不大合适。 姜琼月一下子没认出来,直到看见她手里的折扇,才想起来是上次在云来楼唱曲儿,遭虞国舅调戏的那个姑娘。 “原来是朱姑娘。” 姜琼月下意识伏身行礼,想起自己现在是男装,刚要改拱手之时,就看姜怀义快速拉上雅间的门。 然后抱拳拱手,单膝跪地,对着朱薇若行了个人臣大礼。 “信国公姜烨第六子姜怀义,叩见坤兴公主殿下。”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姜琼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他刚才叫她什么? 公...公主?! 见姜琼月愣神,姜怀义扯了扯她长袍下摆。 “傻了你,见了公主还不行礼。” 姜琼月这才反应过来,作势也要下跪,却被面前的人托住手肘。 “本公主微服出宫,谢二公子快不必多礼。” 周徽若将人扶起,解释道。 “是我让姜六带你来这里相见的,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谢公子。” 姜琼月受宠若惊:“路见不平乃是本分,公主殿下不必一直记挂在心,换了别人也会如此。” 周徽若想到那日在场其他人的样子,不禁嗤之以鼻。 “别人只会怕得罪国舅爷惹祸上身,才没有公子仗义,这次出来时间紧迫,本公主就有话直说了。” 她说着,脸上不免飞起一丝红晕。 “你把锦盒退还我不怪你,任谁也不会收取一个未告知姓名的信物,所以今天我当着面问你一句,愿不愿意接受这枚臂钏?” 熟悉的金玉臂环又出现在眼前,只是这次比上次还让姜琼月无以面对。 “这...” 能将这盒派人“取”回,却告诉公主说是退回。 姜琼月不用想也知道只有当今成帝一人,有这等手段和能力。 周徽若今天是瞒着成帝出来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抓回去,语气就有些着急。 “刚才还说他,怎么现在你也开始这这那那的,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说不愿意,痛快点行不行!” 姜琼月听闻本朝的坤兴公主是成帝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从小娇惯任性,要就这么当面拒绝她,自己被杀被刮是小事,保不齐还要连累姜家父亲和兄长。 可她又是一介女儿身,如何娶得了公主为妻? 这还真是左右为难了。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起来谢吟就以没有创立功业为名推拒成婚。 “在下以为...” 姜琼月努力回想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以为男儿该有担当,不立业无以养家,如今永平侯爵之位是谢...长兄承袭,在下身无一官半职,无名无禄怎敢高攀公主殿下。” 周徽若想想也是,虽然她不用牺牲自己和亲,但身为一国公主,驸马的人选怎么也要门当户对才行。 不然就算皇兄肯同意,朝里那帮老家伙也会说三道四。 她点点头道:“这个好说,年初很多地方发生冻害,参加会试的学子有不少都缺了考,皇兄正准备补考后一同举行殿试,本公主做谢二公子的保举人,送你参加会考!” 谢吟这么多年在侯府被魏氏母子压制,一身才华抱负没办法施展。 若是有公主保举,以他的才学就算不能高中榜首,也一定能挣个好前途,早日离开侯府保命。 姜琼月闻言是又想拒绝,又不忍错过这个机会。 正在纠结之际,急切的叩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周徽若气道:“怎么来的这么快?” 她提了一口气翻上窗沿,还不忘回头朝姜琼月笑道。 “我等你金榜题名!” 说罢转身跳到了隔壁房间,一闪身消失不见。 人已经走了半天,姜琼月身上的冷汗还没退去。 姜怀义心虚地倒上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小七,你听我说,我也是没办法这才...” 她瞪了一眼故作殷勤的姜老六。 “迟早被你这个老六害死。” 周徽若自以为躲过了“追兵”,却在茶楼门口被拦下。 为首一个腰胯银刀的高大男子对她一抱拳。 “主上有令,请公主回宫。” 周徽若知道回去免不了又被一顿臭骂,恋恋不舍地朝二楼其中一个窗口望了一眼:“知道了,走吧。” 收队回宫之时,为首的那名男子不经意抬头,目光扫到云来楼的牌匾时,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睁了睁。 他叫过一个手下的侍卫说道。 “告诉阁主,匿名献计的那人找到了。” 第85章 保举 周徽若回到长乐殿,看见门口宫人跪了一地,低头噘嘴进去认错。 成帝终究不忍心狠罚这个任性的亲妹妹。 训了两句,就被周徽若带回宫的糕点收买,三句两句逗得开怀大笑。 周徽若趁着皇兄高兴,顺势跟他说要保举谢二补考的事。 “不行。” 成帝闻言立刻板起脸。 “这次会试补考的都是受灾地区的学子,他谢家府邸在盛京,又是侯门子弟,要是落榜的学子都学他来找朕补考,那还不乱套了?” “谢二公子跟别人不一样!他不是落榜,而是开始就没参加会考。” 周徽若据理力争。 成帝更觉得她不可理喻。 “既然没参加科考,那就是他不想入仕,你又强求个什么劲?世间好男儿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偏相中了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 “他不是纨绔。” 周徽若正色。 “我之前派人查过,谢二公子从小才华横溢,但因为是庶子被嫡母和长兄一直压制,后来称病连学堂都不让去了,就是自读数年,月前侯府的论诗会还才压不少名仕拔得了头筹,受到大儒夸奖,我看到他就好像...” 周徽若顿了顿,才重新仰起脸看着成帝的眼睛。 “就好像看到当年的皇兄!” 成帝怔愣。 当年先帝在时,他虽然是嫡长皇子,但是父亲却更偏爱三弟,对他处处压制,甚至差一点就废长立幼。 坤兴一句话,让他想起当年那个满腔抱负却郁郁不得志的自己。 他看了周徽若一眼。 “别以为你那点小聪明能瞒过朕,私自调查朝廷官员家眷是干政。” 周徽若自豪道。 “坤兴对干政可没兴趣,只是想告诉皇兄我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嫁的!皇兄你同意了?” “那也不行。” 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成帝还是不肯松口。 “即便是举荐也应该让名家内阁说话,这个先例不能开。” “皇兄!” 周徽若还想说什么,就见仲春有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一个劲儿朝成帝使眼色。 “近前来。” 仲春在成帝耳边说了什么,成帝蹙眉小声询问:“竟然是他?” 见仲春笃定地点头,成帝思索片刻,看向几步之外的周徽若。 “也罢,这次朕就如你所愿。” ————————————————————————————————————— 姜琼月手里拿着从门房扣下的一封请函,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没想到坤兴这么快就要到了会考补考的名额,还专门派人送到了侯府。 原是不想让谢吟错过这个机会,但现在想想说到底这算是利用人家公主的一片真心,以后要是被发现此谢二非彼谢二,还是一样会连累他。 不行,还是找个机会进宫,当面跟公主殿下说清楚的好。 “谢吟啊谢吟别怪我,相信凭你的实力,就算不走后门日后也一定有封侯拜相的机会,这个我就先...啊!” 姜琼月光顾举着请函自言自语,完全不知道正主已经在门口看了她多时了。 “二郎你...” 她连忙将请函藏在身后:“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有事?” 谢吟彬彬有礼:“嫂嫂为何要扣下愚弟的会考请函?” ? 他怎么知道的? 姜琼月不知道补考的事谢吟早就已经从藏心阁得知,被他当场抓包有些心虚。 “什...什么请函?我不知道啊哈哈哈...” 谢吟嘴角噙着笑意,来到她桌前身侧。 “嫂嫂不知,那背后是何物?” 一见瞒不过去了,姜琼月将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 眼见着谢吟要伸手去拿,又快速按住。 “二郎你听我说,这个事吧...” “嫂嫂...” 谢吟耳尖有些红,如深潭般不见底的目光起了一层涟漪。 “嗯?” 姜琼月莫名,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指尖正按在他光洁修长的手指上。 “咳咳...” 她触电般收回手,用轻咳化解尴尬。 “那个会考的事,我希望二郎慎重考虑,毕竟...” 自己的心跳怎么突然这么快,毕竟了半天说不出下文。 “嫂嫂可是担心我考不上,丢了侯府的脸面?” 谢吟问。 “要是二郎都不行,那就没人能考得上了。” 姜琼月下意识道。 她从来都不曾怀疑谢吟的能力,就怕以眼下这种情况,他金榜题名那日换来的不是洞房花烛,而是牢狱之灾啊。 “我担心这次会考是祸非福,若是不中,以后你在府里的境况会更加艰难,就算考中,难保不会被人诟病保举,影响日后仕途,而且...” ‘锦盒公主原本看上的是我’这话,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君子抬眸,眼中多了难以压抑的热烈。 要说以前谢吟的目光总是冰凉的,此刻却让姜琼月热意灼身。 “有嫂嫂这句话,即便前方坎坷如登天路,谢吟也定将踏平天险为坦途。” 谢吟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姜琼月觉得只要有他在,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做到的。 指尖交错。 她愣愣地看着他从手掌间抽走那封请函,离去走远的背影如竹如松。 谢吟从拢香阁出来的这一幕被路过的芙蓉看见,回院就告诉了谢茗雪。 谢茗雪折下一截树枝冷笑。 “她不是喜欢勾搭男人吗?那本姑奶奶就让她勾搭个够!” 翌日。 姜琼月给魏氏问安回来,路过后园看到花瓣不正常地在空中聚成一团,隐隐还有剑气的声音。 “什么人在里面?” 她高声一喝,花园里的人惊觉被发现,剑气一散,漫天的花瓣好像失去支撑,如雨如雪般纷纷而落。 落了姜琼月满头满肩。 花雨纷飞中走来一个身穿红衣,看起来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手执长剑收了招式。 来到姜琼月面前将长剑帅气一抛,换到左手。 “在下盛京守备冯克之子冯忻,随我父上门拜会唐大人,无意惊扰,还望这位夫人不要见怪。” 第86章 受罚 姜琼月知道冯克其人。 早年还在她父亲姜烨手下当过校尉,于是对冯忻欠身一礼道。 “无妨,冯公子好剑法。” 冯忻剑眉一挑:“夫人也懂剑?” 朝华叉腰。 “我们夫人是姜烨将军的幺女,刀枪剑戟耍的都不比男儿逊色。” “朝华。” 姜琼月阻止其继续说下去。 “原来是信国公家的二小姐,失敬。” 冯忻闻言反而靠近过来,冲着姜琼月就伸出手。 姜琼月见此向后退了一步,但他动作更快些。 “二小姐肩膀上有片花瓣。” 冯忻摊开手掌笑得人畜无害。 似乎察觉到了姜琼月的抗拒之意,月临上前一步提醒道。 “这里是永平侯府,公子还是称呼夫人更合适一些。” 冯忻一拍脸。 “你看我这急性,唐突永平侯夫人了。” 说着又向姜琼月抱拳拱手,以表歉意。 姜琼月没往心里去,同冯忻告辞之后,就带着朝华和月临回拢香阁了。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谁知之后的几天时间里,这个冯忻一有空就来刷存在感。 不是来给唐大人送礼时顺便也给自己带一份食盒,就是听闻盛京来了什么样的戏班,问自己要不要去看。 更有一次其所在兵马司营部内考评,可以邀请家眷亲系观摩,这人竟然把名帖寄送给了姜琼月,弄得府上是风言风语。 这天就连魏氏也找到姜琼月。 “你跟那个守备冯大人的公子是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近几日就连下人都在说你们...” 魏氏气得将帕子一甩:“我都说不出口。” 姜琼月还想问那人抽什么风呢,如是道。 “儿媳只是那日从婆母院里问安回来,路过园内同冯公子说了两句话,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你一个妇道人家!路遇外男不但不思回避,上前交谈已是不对,还同人私相授受,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把你丈夫和我置于何地?” 魏氏好像抓住什么了不得的错处一般,把姜琼月训的体无完肤。 朝华意欲替姜琼月解释。 “老夫人,那日夫人只是跟冯家公子打了招呼,并未多说,还有他送来的东西我们分毫未动都退了回去,私相授受更是从何说起啊?” “你闭嘴!” 魏氏直接让孙婆子甩了朝华一个耳光。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想起姜舒云做过的肮脏事,她不想再看见姜琼月这张脸。 “姜家没教过你规矩,但这里是侯府!我身为你的婆母再不规训教导,难保你日后不会做出什么更有损侯府清誉的事,去慈宁堂外反思己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用饭。” “老夫人...” 朝华肿着脸还想求情,姜琼月拦住她。 魏氏认定了自己和那冯忻不清白,再解释也是徒劳无功。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这事她确实没有及时制止,站规矩不亏。 慈宁堂虽然院里树荫蔽日,但是院外全是灌木,挡不住晌午正毒的太阳。 姜琼月就站在大太阳底下片刻,就被晃得睁不开眼睛。 来来往往的下人暗地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夫人这是怎么了?” “你没听说吗?夫人跟冯大人家公子之间有猫腻。” “就是那个天天往府里头送东西的冯忻冯公子?” “就是他,听说他跟夫人说话都是直呼闺名,叫的别提多亲热了。” “天哪这是淫乱,要犯七出的吧!” “谁说不是呢,本来以为这小姜氏夫人知书达理一些,没想到也跟前夫人一样...” 下人们怎么说她,姜琼月无所谓,但听到长姐的名字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她捡起一颗小石子,对着说话的那个小丫头就弹了过去。 “背后议论主家,想被发卖出府么?” 丫头小腹猛的一疼,回头看见姜琼月凌厉的目光,吓得连连求饶。 “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滚。” 看着多嘴的丫头跑远,姜琼月的心都没能平静下来。 气归气,经这一闹,倒是她让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冯忻出现的时间,还真是巧。 谢茗雪和廖碧儿听闻姜琼月被魏氏罚站了一天的规矩,在环采阁中一边喝茶,一边捂帕而笑。 “罚得好!那个贱人也有今天,哼!” 谢茗雪可算是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将手里那颗最小的珠子随意丢给廖碧儿。 “多亏了你的点子,这个是杜家夫人送来的,给你了~” 廖碧儿看着这个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珠子,心说她这个吝啬的样子,倒跟魏氏十成相像,不愧是亲娘俩。 心里不屑,表面上却欣然地接过来。 “大姑奶奶这就太客气了,碧儿自小孤苦,进了侯府拿大姑奶奶亲姐姐看待,当然不能容忍小姜氏一而再地欺辱嫡姐。” 谢茗雪心说一个妾室,也配叫她嫡姐? 不过眼下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这才敷衍地笑笑。 “你说那冯忻能让姜琼月动心吗?万一她被母亲惩罚过后怕了,不敢再同冯忻来往了可怎么办?” 廖碧儿莞尔一笑。 “大姑奶奶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叫烈女怕缠郎?” 谢茗雪闻言,眼神中也露出一丝精光。 “你的意思是说...” 廖碧儿会意地点点头。 “姜琼月自从嫁进门,侯爷可是从来没碰过她,就算她忍得了一时,我们叫冯忻那小子再加把火,还怕她这把干柴烧不起来吗?” 上次给李玉用的那药手里还有,她不介意关键时刻给姜琼月助燃。 谢茗雪一想到姜琼月私库中有如山的财富,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身败名裂,被休弃出门的样子。 到那时她的嫁妆就全是自己的了! 廖碧儿不知道谢茗雪在打姜琼月嫁妆的主意,只是见她低头不言语,又道。 “大姑奶奶要是还不放心,我们可以再试她一试。” 谢茗雪果然来了兴趣。 “怎么试?” 第87章 将计就计 今日一早。 姜琼月刚起身,就听见朝华在院子外头同人争执着什么。 “怎么回事?” 月临一边服侍姜琼月盥洗,一边解释。 “是冯家公子带了东西来,朝华不想夫人再被别人误会,把人堵在院外了。” 姜琼月从窗户根朝外向外看去。 绿叶从中,冯忻一身红色武袍显得格外惹眼。 她将敷面的帕子丢入盆中,激起了水花四溅。 既然是专程送过来给她欣赏,赶回去也太驳人面子了。 “走,随我出去见见冯公子。” 拢香阁院外,朝华一手把着一扇门,任那冯忻说出大天来也不肯放他进去。 “冯公子你的好意我们夫人心领了,但你一个外男于内宅走动多有不便,这些东西也请都拿走吧。” 冯忻大大咧咧道。 “怎么夫人不喜欢?可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道理,朝华姑娘你让我进去,亲自跟夫人说。” 不见面夫人都因为你被老夫人罚了,这要是见面还得了? 朝华也是服了这个人,怎么听不出来好赖话呢。 眼见着人就要往院里闯,朝华连忙挡在身前。 “我们夫人身子不适不宜见客,公子有事让奴婢转达吧。” “你哪里转达的清楚,何况夫人生病,在下更应该前去慰问,你快些闪开让我进去探望。” 朝华到底是姑娘,力气哪里有一个练武的男子大,轻松就被推在一边。 冯忻进门没走两步,就看到姜琼月从屋中迈步出来。 初阳洒在她身上,灿如春华。 “公子来了,快坐。” 姜琼月笑盈盈地凑到近前:“下人不懂规矩,没有冒犯公子吧?” 冯忻摆手。 “习武之人没有那么多事,听闻夫人身子不佳,没事吧?” 他说着又踏进一步,似乎是故意试探姜琼月的反应。 姜琼月不但没有与之拉开距离,反而秀眉微蹙,轻柔鬓角。 “无事,大约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说着她将冯忻让到院子的藤椅旁:“承蒙公子关怀,要是得空,就在院中喝杯茶再走吧。” 朝华不理解,想劝说姜琼月却被月临拦住。 只见她摇了摇头,带着朝华下去泡茶做茶点了。 冯忻一直在姜琼月的院里待到要吃午饭的时候,本来打算叫她一起去外面酒楼搓一顿的。 但司营有事差人叫他返回,这才作罢。 芙蓉从头盯到尾,见人出了侯府大门这才回来谢茗雪面前回话。 “她收下了?” 谢茗雪急切地问道。 芙蓉点头称是:“收下了,还跟冯家公子说了好一阵的话呢。” 谢茗雪面露喜色,接着又问:“你听没听见他们两人都说了什么?” “奴婢怕被发现躲得远,就听了个只言片语,大抵是夫人跟公子抱怨老夫人严厉、侯爷纳妾让她伤心什么的...” 芙蓉努力回忆着。 “奥对了!” 芙蓉边说边想,总算记起了关键的内容。 “临走时夫人跟公子耳语后,公子好像说了个什么‘一言为定’之类的话。” “一言为定...” 这肯定是两人约好私会的暗号。 谢茗雪感叹这个廖碧儿还真有些手段,这就能引诱姜琼月上钩。 “你找个机会出府去跟那冯忻问清楚时间地点,记住,我要准确的消息。” 说着,递给芙蓉一颗金豆子。 这回她非得亲手扒了这小姜氏的皮! 与此同时,芳菲苑的桃姨娘也听到了消息。 想着到拢香阁走一趟,却因为胡思乱想心神不宁,不知不觉走到了韶光园前。 抬头看见谢吟正在院里温书,桃姨娘思索再三还是迈了进来。 “二爷不打算去劝劝夫人?” 谢吟不答反问:“劝她什么?小心冯忻?” “冯忻这个人看上去爽朗没有城府,但我总觉得他对夫人别有用心。” 桃姨娘倒不是不相信姜琼月的人品,只是觉得她嫁到侯府太苦,怕她被有心之人蒙蔽。 “你都看得出来,她会看不出来么?” 桃姨娘:“...” 夫人聪慧不假,可你也没必要这么嘲讽我吧。 谢吟继续道:“所以我不会去,你最好也不要去。” “为什么?” 桃姨娘不明白。 放下手里的书,谢吟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如果有人规劝,她还是一意孤行同那冯忻来往,不就显得太刻意了么?” 桃姨娘恍然大悟。 他猜到夫人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怕自己去会打乱她的计划。 不过...思索片刻,她还是选择问出口。 “那冯忻好武,鲜衣怒马,跟夫人相当聊得来,二爷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 谢吟继续拿起书本温习。 “凭他也配。” 是夜。 侯府大多院子已经熄灯休息,环采阁里,谢茗雪却兴奋地睡不着觉。 她怕有人七天得知消息给姜琼月报信,屏退了房中所有下人,只留了芙蓉。 “问清楚了?是今晚亥时?” 芙蓉笃定道:“冯公子亲口所说绝对不会有错!” “好。” 谢茗雪掰着手指头数着。 “你去通知廖碧儿,让她准时带侯爷前往拢香阁捉奸,别忘了老爷夫人和二爷那也一并去送个信儿。” 芙蓉一一记下:“那老夫人那?” 谢茗雪阴险一笑:“我亲自去叫母亲。” 冯忻悄悄翻过侯府的墙头,按照谢茗雪提供的路线图,轻而易举就摸到拢香阁的院外。 想起姜琼月那语笑嫣然,明眸皓齿的样子,心里就止不住地痒痒。 怕万一不能得手,还带了廖碧儿偷偷送来的特制迷香。 任她姜琼月再忠贞坚烈,功夫再好,闻了这香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到时事发被侯府休弃,他也就有机会把人纳进自己房中。 届时做了信国公的东床快婿,以后在兵营里朝堂上,他冯忻也能像永平侯那样借机平步青云了! 想想美人和仕途即将到手,冯忻把迷香顺着窗户下边的缝隙塞了进去。 因为提前跟姜琼月约好,让她支开下人,冯忻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他推开这扇小窗,径直往里间走去。 “姜二小姐,琼月?” 屋内没有通风。 鼻尖是若有似无地香气萦绕。 冯忻凭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蹑手捏脚摸到床榻,掀开帷帐就见上面侧卧着一名淑女。 衣衫半敞,面色红润。 时不时从那微张着的朱唇中,溢出温哼两声。 见此冯忻就觉得小腹中窜起一股火,烧得他燥热难耐。 他解开腰带跪在了席榻之间,对着温香软玉横冲直撞起来。 廖碧儿带着谢时越来到拢香阁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靡靡之音。 谢时越暴跳如雷,当先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就在这时,魏氏和唐家人也已经赶了过来,拢香阁内瞬间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屋内传来谢时越的怒骂之声,廖碧儿一脸无辜地对魏氏说道。 “老夫人,妾与侯爷路经夫人院子,没想到竟然撞见这种事。” 第88章 休妻 看见投在窗子上那颠鸾倒凤的身影,在场人立刻明白了廖碧儿口中的“这种事”是什么。 拢香阁是主母姜琼月住的院子,既然谢时越是刚刚才到,那另一个明显就是奸夫无疑了。 魏氏气得手都在颤抖:姜家果然都是些下三滥的货色。 姜舒云跟野男人生下孩子,冒充侯府血脉。 姜琼月更过分,竟然还明目张胆地把男人带上门来偷情,真当永平侯府不敢休了她不成? 刚想发作,想到唐家人还在,压下一半的火气。 “这深更半夜的,惊扰亲家母了。” 魏氏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 “芙蓉,快让大姑奶奶扶亲家母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芙蓉支支吾吾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老...老夫人...” 魏氏只想赶快打发了唐家人,不耐烦问道:“还有什么事?” 芙蓉都快哭了:“大姑奶奶她不见了。” 什么? 芙蓉也纳闷,她按照谢茗雪的吩咐去别院叫了唐夫人和二爷过来。 大姑奶奶先行一步,按说应该跟老夫人在一起才对,可他们在来拢香阁的路上只碰到了魏氏一个人,直到现在都没看到谢茗雪的身影。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 魏氏急道。 “婆母说谁不见了?”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顿时让整个院子的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众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尤其以魏氏和芙蓉的最为精彩。 “你...你怎么会...” 魏氏有些恍惚。 姜琼月刚从外边进来,那房间里跟男人偷情的人是谁? 难道... 这时拢香阁的卧房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谢茗雪衣衫凌乱地从里面跑出来。 慌不择路间,一头撞在魏氏的后背,母女两个摔成一团。 唐真脸色铁青,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谢茗雪,大步跨进门,不由分说先将冯忻打了个鼻青脸肿,然后同谢时越一起把人押了出来。 魏氏在孙婆子的搀扶下总算站起身,看着大女儿身上的痕迹一闭眼。 “茗雪!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茗雪此时多少冷静了些,一指旁边的姜琼月,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是小姜氏!是这个毒妇害我!” 姜琼月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托盘。 “大姑奶奶这话真是奇了,我方才都不在院中,如何害你?” 廖碧儿看着她放下的茶具和茶点提出疑问。 “这大半夜的,夫人不在屋中休息,怎么反而有兴致点茶泡茶呢?” 姜琼月睨了她一眼道。 “本来是要安歇的,但是听芙蓉送信来说大姑奶奶要来院里聊聊天,我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起身伺候不是?” “你胡说!” 谢茗雪哪里肯认。 “我跟你平时就没什么可聊的,怎么会半夜让芙蓉传话邀请?!” “是吗?” 姜琼月抬起头来看向芙蓉:“不是大姑奶奶说要来我院里喝茶,让你去将唐夫人和二爷也请过来的?” “是...” 芙蓉明显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谢茗雪是这么安排的没错,但那不过是来抓奸的借口,怎么现在倒成了替姜琼月开脱的理由了呢。 “可是...大姑奶奶她...” 姜琼月可没这个耐心让芙蓉说完。 “我原想离大姑奶奶来还有段时间,就亲自到小厨房做了两道茶点等候,谁知离开这么一会儿,院里就发生了这种事,真是...” “放屁!明明就是你!” 谢茗雪好像疯子一般攀咬。 “若不是你约那冯忻私会,他怎么会在你的房中?这点你怎么解释?” 姜琼月冷笑:“要真是我约好与冯忻私会,又怎么会明知大姑奶奶要来,还把人留下呢?这不是故意让别人撞见我们有私情吗?” “不可能...怎么会...” 羞愤交加之下,谢茗雪已经乱了章法,怎么事情跟预计的不一样。 她看向冯忻。 对,还有冯忻!只要他说话,就能戳破姜琼月的谎言。 她顾不得身上快要滑落的衣裳,连滚带爬来到冯忻面前,抓着他的衣襟摇晃。 “你说,是不是小姜氏叫你来的,你们两个早就有奸情对不对,你说话呀!” 那冯忻早就被唐真打的下巴都脱臼了,此时除了口水直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够了!” 这个女人先失身于冯忻,现在又在众人面前拉拉扯扯,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唐真一把将谢茗雪踹开。 “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送到官府去!” “不行,不能去官府!” 魏氏拦住了唐家的下人,对唐夫人道。 “这种事传出去,不光我谢家的儿女日后没办法做人,就是你们唐家脸上也不光彩...” 唐夫人凝重的脸上多了几分愁云,片刻后对唐真说。 “先把她带回院里。” 魏氏闻言,松了半口气又道:“亲家母,依我看这事...” “茗雪怎么说也是我唐家妇,事情怎么处置,等我们家里商量好,再给老夫人一个交待。” 唐夫人半分颜面都没给魏氏,瞪了一眼芙蓉。 “扶起你家二少奶奶,回院。” 廖碧儿看着唐家人和魏氏先后离开,用帕子抚了抚胸口。 谢茗雪这个蠢货,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让她送个信儿都能办砸,活该她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来到谢时越身边。 “天色不早了,妾身服侍侯爷休息去吧。” 谢时越经过姜琼月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甩手离去。 姜琼月捏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 今晚有的是人睡不着觉了。 “休妻?” 唐夫人跟唐真对面而坐,听了他的话皱起眉头。 “可她到底是谢家的女儿啊。” “谢家又怎么样?”唐真冷哼:“她与别人私通这是多大的罪过,我休她合情合理,料想侯府也不敢多说什么。” “话是如此,可当年人家不嫌你父亲被贬,还将女儿嫁过来,如今我们这样做岂不是恩将仇报?” 唐夫人还是念着侯府当年的恩情,纵然谢茗雪娇气专横,这些年来也没有过于为难。 唐真却没少受她的气。 “嫁进唐家这些年,儿子跟母亲可曾亏待过她?倒是谢茗雪,天天拉着个脸,好像整个唐家欠她的一样。” 他顿了顿又说。 “母亲也听说了吧,陛下有意将公主下嫁咱们家,要不是儿子已有妻室,这等好事哪里会轮到大哥头上,依我说正好这次趁机休了谢氏,让儿子去当这个驸马不是更好?” 第89章 蒹葭 唐夫人闻言脸色一正。 “当初你听说谢家女下嫁,就想尽办法将婚事抢来,如今你大哥年过弱冠还未娶妻,你又打上了公主的主意,未免也太贪心了!” 唐真不以为意。 “母亲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呢,什么叫抢?” 他将手边的茶汤一饮而尽,而后把玩着那个琉璃茶盏道。 “如果当初不是儿子设计娶了谢家女,气死了那崔氏,母亲又怎么能得来这正妻主母的位置?” “你说什么?” 唐夫人手一僵,回过神来之时重重抓住他的手。 “逆子,先夫人的死与你有关?” 唐真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轻轻挣脱了自己母亲的束缚。 “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母亲就别再提了,儿子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咱们娘俩,谢茗雪我休定了。” 说罢不等唐夫人反应,他就推门扬长而去。 第二天唐家人收拾行装,准备搬去新宅园的消息就在侯府中传遍了。 廖碧儿表面上关心大姑姐,实则是想打探其有没有把是自己出的主意说出来,刚要出门去唐家院里看看,就被谢时越给堵了回来。 他神色匆匆,将门窗全都关上之后,才问廖碧儿道。 “你能不能帮我约见下天师?” 廖碧儿听见“天师”两字,也立刻紧张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谢时越一甩手。 “是药铺。” “药铺?” 廖碧儿下意识问道:“夫人又找掌柜的麻烦了?” “小姜氏除了要点钱,能翻出什么风浪...” 谢时越冷哼一声:“药铺贩假被人检举了。” 廖碧儿惊骇地捂住嘴巴:“怎么会这么突然?那侯爷...” “要不是本侯早一步得到消息,这时已经身在抚司衙门的地牢里了!” 谢时越想想就后怕。 “刚刚回府的时候还碰到姜怀礼,拦着本侯问东问西,幸亏我早有准备,把契书全都销毁了。” “姜怀礼...” 廖碧儿皱眉道:“那是夫人的娘家哥哥,这个时候不帮侯爷也就算了,怎么还...” “他就是个不开窍的愣种!迟早本侯要想办法除了他。” 谢时越接着问廖碧儿:“现在药铺没了,恐怕会影响天师拿药,碧儿你跟天师是同门,传个信儿帮我约见一面,好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啊。” 廖碧儿思虑再三还是点头。 “好,我想办法让侯爷跟师兄见面。” 在两人商量的这个功夫,姜琼月也收到了药铺被查封的消息。 她本以为谢时越肯定会被牵连,带去抚司衙门问话,没想到竟让他逃过一劫。 是谁有这么先见之明,廖碧儿? 姜琼月咬着笔杆儿琢磨,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确定的答案。 朝华抱着一沓书册,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月临分了她手里的一部分,两人一起来到姜琼月面前。 “这是什么?” 姜琼月心说她都不管家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账册啊。 朝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瘫坐。 “这都是六爷托人拿来的,让夫人决定饭庄的修缮方案和菜式。” 姜琼月随便翻看了几页,然后两眼一抓瞎。 她抬头问朝华道:“六爷没请个掌柜?” 朝华摊摊手:“六爷说了,夫人出的钱最多自然是饭庄最大的掌柜,一应事务夫人说了算。” 姜琼月:“...” 活了两辈子,看个账目还行,这经营饭庄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她做生意的头脑不灵光,可有一个人行啊。 姜琼月让朝华收拾好这些书册和单据,跟魏氏说了一声,就往定远伯爵府去了。 门房禀报姜琼月来府的消息时,谢玉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见到姜琼月的身影出现在院中,她才放下手里的账册,连忙起身相迎。 “母亲怎么亲自来了?” 姜琼月听说老伯爵和夫人都没在府上,也就没那么拘束,拉着她的手道。 “这回是真有事要嫣儿帮忙,你来看。” 姜琼月将想要在盛京东街开饭庄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玉嫣,并耐心地询问着她的意见。 谢玉嫣虽说对生意上的事有卓越的天赋,但到底是没亲自上过手。 巧的是方家把总管留给了谢玉嫣帮忙,在他的建议下,修缮方案和菜式很快就确定了下来,连劳工都帮忙介绍了便宜干活又利索的。 问题迎刃而解,姜琼月用赞许的目光看向谢玉嫣。 “有这样一位能干的主母,怪不得老伯爵和夫人那么放心把府上交给你呢。” 谢玉嫣被夸得脸红。 “多亏了母亲的教导。” 母女两人正在商业互吹,就听到门外杂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姜琼月闻声望去。 寒英是谢玉嫣的陪嫁丫鬟,这时从外面匆匆跑进门。 “回侯夫人和少夫人,那位姑娘来了。” 看谢玉嫣的脸色和寒英避讳的叫法,姜琼月猜测来的大概是宋小世子的那位爱妾。 “就说我院里有客人,让她有事改天再说。” 谢玉嫣并不想在姜琼月面前同她吵闹,谁知这位直接带着丫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讲,非要两人躲在院里说?” 姜琼月抬眼看向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一身鹅黄色长裙,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髻,额前飘着一缕弯弯卷卷的碎发,看起来确实是一拍勾栏院的做派。 谢玉嫣明显有些不悦。 “蒹葭姑娘,你平日怎么对我无所谓,但永平侯夫人是我的嫡母,于情于理你也该有些规矩。” 蒹葭看了看姜琼月,果然如传闻所说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只可惜她们这个时代的女人美则美矣,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灵魂。 第90章 撑腰 快入夏的天气,晌午就开始有些热了。 蒹葭走到院中来,看着姜琼月身上左一层右一层的华贵衣衫,捂得严严实实,挽起袖子往脸上扇风。 一边扇还一边问。 “你穿这么多不热么?” “放肆!” 朝华呵斥道:“我家夫人身份尊贵,岂容你这么说话?” 她真是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人,身为一个女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撸胳膊挽袖子,成何体统! 姜琼月联想起之前这女子的傲慢行径,并不认为她会因为谁的一句话或者是申斥变得对自己客气。 只是不知道她望过来的目光中,为何带了一丝怜悯。 “天天这个放肆那个放肆,不说放肆你们就不会说话了?” 蒹葭靠近姜琼月,上下打量她一番又道。 “你看起来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将近十岁的老男人,是想傍大款?” 朝华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傍大款”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正要回怼,就听见姜琼月先开口道。 “敢问姑娘,傍大款是何意?” 蒹葭啧啧出声:“这都不知道,傍大款就是因为爱慕虚荣,为了经济利益而主动接近和追求高收入、高地位的男性,即便这个男人年纪大自己很多也无所谓,就像你这样咯~” 此时不光朝华,就连谢玉嫣同她院里的丫鬟也被蒹葭的话气得够呛。 反看姜琼月倒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以前倒是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她琢磨着蒹葭刚才话里的意思,反问道。 “照你这么说,除去年龄这一项,宋世子与你亦是身份差距悬殊,贫富差距过大,姑娘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宋世子住进伯爵府,是不是也可以说成是,傍大款?” “你...” 蒹葭语塞。 姜琼月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的反击,让谢玉嫣等人听得这叫一个解气。 朝华随即还挑衅地冲蒹葭挑了挑眉。 “要说地位,我们夫人是国公府出身,比永平侯府还高了一个档,就算是傍,也应该是侯爷傍我们家夫人。” “朝华。” 到底不是自家府邸,姜琼月不想节外生枝,制止朝华拱火的行为。 谁知那蒹葭不肯善罢甘休。 “我跟宋熙不一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不像你们家的女人,只会依附男人活着,上赶着给别人当小三。” 小三? 眼看着姜琼月又要发问,这次蒹葭学聪明了,不给她反驳自己的机会。 她一指旁边的谢玉嫣。 “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就算宋熙陪你回门也代表不了什么,他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若是真心相爱能当饭吃吗?” 姜琼月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戳中了蒹葭的软肋。 她回头对其怒目而视。 “你什么意思?” “姑娘可知嫣儿院里这口井是做什么用的?” 姜琼月不答反问。 蒹葭嗤笑:“井还能干什么,不是为了用水,就是泡点瓜果蔬菜来吃呗。” “不错。” 姜琼月点头:“但这口井本不是伯爵府原有的,而是在两家过礼之时,让方家铺子里的伙计帮忙挖的。” 她盯着蒹葭一字一句道。 “你口口声声嫣儿依附伯爵府生存,可她如今吃的用的皆是靠自己双手劳动经营所得,反倒是你,同世子私奔没两日就返回,可是没有伯爵府支撑,在外没有赚钱谋生的手段?” “我...” 蒹葭被怼的词穷。 但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怎么能输给面前这两个老古董老封建!? “我一定会让宋熙赚大钱的,你们走着瞧!” 她话音刚落,就从外面进来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姜琼月打眼一看,正是宋熙。 “蒹葭!” 他一进门就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我都说了只是遵照古礼陪她回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你又跑来这里胡说什么?” 蒹葭耍脾气一般甩开他的手。 “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你之前跟我保证过,就算娶她也一辈子都不理她,这才几天,你就背着我陪她回门,还拿了那么多礼物,私奔的时候你不是说没钱了吗?你就是骗我!欺负我!” 宋熙心累。 他又没管家权,又没当值,哪里来的钱?回门的礼都是谢玉嫣自己带的。 倒是他现在和蒹葭两人花的,都是那日回门谢家给的礼金。 “先回去,回去我们好好说。”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位祖宗劝出门。 宋熙隔着院门对姜琼月略施一礼,也脚步匆匆跟上。 谢玉嫣脸上有些窘迫,让下人换了新茶道:“让母亲看笑话了。” 姜琼月望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 “无妨,这样的笑话想必也看不了几次了。” 朝华睁大了眼睛。 “夫人的意思是,宋世子很快就会对她失去兴趣?” “那女子说话做派算是新奇,只可惜浅显无知得很。” 姜琼月抿了一口茶汤。 “嫣儿你只需将府里的财政大权把控好,自会有她作茧自缚的一天。” 谢玉嫣懵懂地点点头。 姜琼月懒得把这些账册给姜怀义送回去,干脆聘了方总管几天时间,让他帮忙盯着饭庄整修,直到开业。 解决了这档子事,她脚步轻快地踏上回程的马车。 然而这份轻快却并没有维持多久。 马上就是会考补考,盛京城中多了不少赶考的士子。 这份热闹看在姜琼月眼里,既有期许,也有纠结。 期许是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会因科考而改变; 纠结的是不知谢吟的坦途在何方。 正想着,行进的马车突然一顿。 “怎么了?” 姜琼月隔着车子门帘问道。 不多时,朝华掀起一道缝隙。 “回夫人,有人横穿街巷差点被车子撞到。” 她一边说,一边让出旁边的身影:“是个孩子。” 第91章 圈套 出现在姜琼月面前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 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但那双眼睛极亮,看见姜琼月时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股子期待与迫切看得人心里一酸。 “夫人救命!” 他砰地跪在地上,丝毫不在意地上满是细碎的石子,把膝盖都磨出血来。 “要是就这么被抓回去,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求夫人救救我!” 小小少年恳求着,说话一个头就要往地下磕。 朝华不忍心,把人扶住却不好帮腔。 “夫人,您看...” 不远处,已经有一帮手拿长棍的男人叫骂着接近。 姜琼月朝着那个男孩一伸手:“先上来。” 男孩如蒙大赦,抬腿就上了姜琼月的马车。 接触到那双手的刹那,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 姜琼月将那个男孩儿挡在身后,随即坐好身子,让朝华继续若无其事地前行。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哪家高门里的打手,嚣张地厉害,见到姜琼月的马车不但不绕路而行,反而围了上来。 “停下!” 朝华立刻挺直腰板,拿出侯府一等大丫鬟的气势厉声呵斥。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这是永平侯府的马车?” “侯府的马车怎么了?” 为首的打手肆无忌惮。 “你就是天皇老子也管不着我们追自己家的逃奴,给我搜!” 他说的这话不错。 只要是有身契在手,各府对自家的奴婢下人有全权处置之权。 就好比自己管教自己的孩子,别人不但没有插手的权利,多管闲事还有可能会吃官司。 眼看着打手们即将翻上马车,其中一个已经伸手去撩姜琼月的车帘。 突然他的手好像被蜜蜂蛰了一样,缩回来的时候用力过猛,手肘撞到了后面的人,一起从车上跌落下来。 为首的那个人怒骂:“怎么搞得,没碰到人家自己先掉下来了?” “她,她打人!” 被打的那个手背肿起来老高,一边揉一边道。 姜琼月将珠翠玉钗重新簪回发髻,朗声道。 “永平侯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车马同府邸一样不容侵犯,你追你的逃奴我不干涉,但若要搜查车马,除非你有证据证明逃奴就在车上,否则,别怪我上来一个打一个,上来两个打一双!” 姜琼月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叫外间的打手不敢轻举妄动。 她偏头嘱咐那少年在身后躲好,而后浅浅撩开正面的车帘一角。 “朝华,走。” 她这个角度刚好够外面的人看到车厢中的大概,却瞧不清楚细节。 车马继续缓慢而行,马上就要穿人潮而过之时,突然身后发出轻微的异响。 “咚咚。” 不等姜琼月反应,就听身后的少年连忙道歉。 “对不起夫人,我,我腿麻了。” 听见说话声,打手立刻惊觉。 “等等!” 他再一次来到车门前,满是横肉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 “敢问夫人与何人同乘?” 他话音刚落。 车上的少年就立刻从姜琼月身后掀开帘子出来。 “你要抓便抓,不关夫人的事!” 为首的打手挥了挥手,少年立刻被棍棒打下车来。 可他却并不打算离去,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姜琼月。 “夫人刚才说什么来着,证据?” 他直接将少年推倒在地问道:“不知道这个算不算的上是证据?” 姜琼月冷眼:“你想怎么样?” 朝华也挡在两人中间。 “难道你还想状告夫人不成?” “小的哪有那个胆量...”那男人嘿嘿笑着:“就是想提醒夫人,以后别随便发善心,不然可能人救不成,最后反而害了他。” 他言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个少年。 “拖夫人的福,大爷回去好好伺候你,带走!” 看着那少年被拖走,朝华眼泪都快出来了。 “夫人这可如何是好,他们真会打死那个孩子的...” 姜琼月看着他们不紧不慢地步伐,故意等了等才叫住为首的那个男人。 “多少钱?本夫人问你买了这个逃奴。” “这个...” 男人回过头来。 “这孩子深得我们主家喜欢,价钱少了小的也没法交代啊。” 姜琼月直接将一个布袋扔出车外,男人捡起来颠了颠,里面少说也有十多两银子。 “这些足够你买五六个这样的少年交差了。” 朝华得了授意也上前来领人。 那男人还一脸吃亏了的样子:“夫人要是实在喜欢这小子,那小的就卖夫人个人情,这人啊,给你了。” 他将少年提小鸡子一样提了扔给朝华,揣着银子就要走,却被姜琼月叫住。 “慢着。” 男人回过头来。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他既然已经是我府上的人,身契交出来。” 姜琼月仔细看着他的反应。 “奥对了,身契。” 男人一拍脑门。 “小的出来是追逃奴,哪想得到半路被夫人买走呢,身契没带在身上啊。” 他说着看了看天色。 “今儿个也不早了,主家又在京郊,要是现在为夫人取身契一来一回也要半夜去了,这样吧...” 男人顿了顿,似乎下了个什么难以决定的事一般。 “人你们先带走,身契等小的回去跟主家说明原由,明天一早托人送来,夫人觉得如何?” 朝华心说你要是跑了上哪找你去,刚要反驳,却听姜琼月道。 “壮士既然肯卖我人情,那我也信壮士一次。” 她叫朝华带了那孩子重新登上马车:“明日永平侯府,我等着你送身契过来。” 拢香阁中。 少年抱着碗,拼命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看得朝华一个劲儿的心疼,边给他碗里夹菜,边叫他慢点吃别噎着。 “你以前待得都是什么人家,饭都不给吃饱?” 月临问。 少年口中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道。 “我们那个地方要干劳工,干得多的才给饭吃,我个子瘦小没有力气做工,干些洒扫打杂的活计,三天才有一个馒头吃。” “太可恶了。” 朝华愤愤不平:“那些人简直不是人,是畜生!”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姜琼月突然问。 少年愣了愣,然后道:“茅房的后面有个狗洞,我趁打手不注意从那里跑出来的。” 朝华满眼都是对这个少年的疼惜。 她当年也是被卖进府里来的,看见他就好像看见自己从小就失散的弟弟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摇头:“没有名字。” 朝华惊讶:“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的?” 随即她想到有些人牙子故意不告诉孩子他们的名姓,以免到时被找回本家。 唯恐自己提到了少年伤心的地方,朝华立刻又道。 “没有也没事,反正进了府都要重新起名字的,就让夫人帮你新取一个吧,夫人...” 姜琼月摆手制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你说的不累我听的都累了,先把人带下去休息吧。” 等安顿好了这个少年,姜琼月特意将朝华又叫到身边。 “既然这么关心,那今晚就替我盯好他。” 第92章 出逃 永平侯府这两日的夜,都不平静。 孙婆子趁魏氏睡下了,一个人偷偷来到角门附近。 听见有野猫沙哑的声音传来,她轻手轻脚地放下门栓,只把门敞开一个小的缝隙。 不多时从那门的缝隙里,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连声抱怨道。 “娘,我都叫了半天了你怎么才开门。” 来的哪里是什么野猫,正是孙婆子的小儿子。 由于满脸麻子,所以外号烧饼。 “你个小王八犊子,是要吓死你老娘啊!” 孙婆子“呀”了一声,捂着突突直跳的心口道。 “东西呢?” 烧饼递过来一个小包袱。 孙婆子接过来一看,见里面只有几大贯铜钱当时就不乐意了。 “怎么就这么点?” 见烧饼挠头不说话,孙婆子又问。 “这几年我送回家去的银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你全花了?” “娶婆娘生孩子,吃喝拉撒哪样不用钱?” 烧饼满不在乎道。 “你啊!” 孙婆子一杵烧饼的脑门。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的玩意儿。” “我怎么就败家了?” 烧饼悻悻道:“再说了,娘你往家拿钱的时候也给了大哥不少,怎么现在就可着我一个人要...” 他一边说一边回想出来前媳妇儿说的话有道理。 按说老娘在侯府做事,用这么多钱干什么,肯定是大哥最近又烂赌输了银子,连眼下这点都不想给了。 孙婆子见他想拿回包袱,往后一藏道。 “这都是那个女人在中间撺掇的是不是?” “当时我就说这女人一脸尖酸刻薄样,不是那过日子的人,才嫁过来多久,这就开始挑拨咱们家的关系了!” 她不敢骂得太大声,只能气得自己是顿足捶胸。 这段时间为了让魏氏放心,侯府上下多出来的花销都是她孙婆子添补的。 眼看着到了该发放月例的时候,铺子里的账却迟迟收不上来。 弄得她是捉襟见肘,不仅没捞到油水,反而快把老本都搭进去了。 实在没办法只能先找儿子救救急。 大儿子是个赌棍,手里有三瓜两枣就拿去败光了,存不下钱。 小儿子这里倒是拿了两次,现在却要被他那个婆娘说三道四。 让孙婆子好一阵埋怨。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是最后一次了。” 烧饼看了孙婆子藏在背后的小包袱一眼。 “娘你多保重。” 说罢转身将角门重重地碰上。 深夜里的一丁点动静都会被莫名放大。 孙婆子自以为小动作无人发现,却返回慈宁堂的时候被一个眼睛发亮的少年盯上。 她不敢把小包袱带到魏氏跟前,又怕离开时间太久魏氏醒来,就先回自己的卧房藏进了枕头里。 殊不知自己前脚刚出门,后脚那少年就利落地翻进屋中。 他将几大贯银钱全部揣进怀里,之后又顺着孙婆子走过的路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角门溜出了侯府。 朝华跪在拢香阁里,将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姜琼月。 “都是奴婢不好...” 她既恨那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也悔恨自己错信了他。 “差一点引狼入室,请夫人责罚奴婢吧。” 要不是夫人留了个心眼,让自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真不知道他会是这等专门偷鸡摸狗手脚不干净的小贼。 姜琼月拍了拍朝华的肩膀,自己则朝着角门的方向抻抻懒腰道。 “反正睡不着,想不想跟上去看看他去了什么地方?” 朝华点点头。 可又有些迟疑:“人都跑远了,我们能跟上吗?” 姜琼月朝她眨眨眼睛:“先换衣服。” 两人换上夜行衣,一路上脚步不停,小心躲避着巡夜的官兵。 姜琼月带着朝华东拐西拐,躲进一条幽暗的胡同。 看着四周相似的草房,好像失去了方向。 朝华刚要说话,手臂就不知道被什么人拉了一下,吓得她差一点叫出声来。 “嘘,别出声,是我呀。” 大力那张黝黑的脸出现在面前。 没等朝华问出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看到大力指着墙角一处不明显的记号嘿嘿笑着。 “这里的岔路多,我怕夫人找不到就自己出来接。” 朝华瞪大了眼睛看向姜琼月。 “夫人早就猜到了那少年会跑?” 姜琼月用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说话别那么大声。 “打手跟我约定的是明日一早来送身契,他若想跑,只能趁今夜。” 说着她一指大力:“所以我叫大力在侯府外等着,一有动静就跟上去。” 朝华对自家夫人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但紧接着她又问:“夫人要是想惩戒那个小贼,直接抓了送到官府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姜琼月戳了戳她的脑门。 “那少年身上的伤你亲自验看过,不是假的,如果他自己行骗,又何必弄得那么惨呢?” 朝华恍然大悟。 “夫人是说,那些打手故意让这些孩子去当诱饵!” 姜琼月点点头。 回想在街上救助那少年的情景,无论是故意弄出声响让打手发现人在车上,还是冲出来直接做实她藏匿逃奴的事。 看似是无心的言行举止,其实都是事先商量好的。 他们将目光放在一些有钱的贵妇身上,让少年伪装成逃奴利用妇人的同情心寻求帮助。 之后再吃定她们不敢惹上官司,假意赎身敲诈银两。 因为没有身契,所以只要事后少年从府上逃走,主家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而且这样的夫人小姐哪个不是家大业大,也不会为了区区这些银子全城搜捕。 就算敲诈不成,少年被打手带回再寻找下一个目标就是,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从那少年做事的流利程度来看,很有可能他们这么骗人已经有一段时间。 只是这次演得太顺利,反而引起了姜琼月的疑心。 大力这时已经带着两人来到一处低矮的墙头,院里不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姜琼月让朝华压低身子,从破旧的门板缝隙往里面观瞧,果然看见了从府上偷了钱财跑走的少年。 在他对面圈椅上坐着的,正是那个满脸横肉负责追赶的打手。 只见他手持一条皮鞭,放进面前的水盆里沾了沾,冲着跟前的少年一努嘴,对手下命令道。 “愣着干什么,搜。” 第93章 报仇 少年被按住肩膀,直到浑身上下扒了个精光没有翻出其他,才被丢在男人的面前。 “勇哥,没发现别的。” 满脸横肉的男人叫罗勇,江湖人称勇哥。 眼下虽然在一个大户人家当护院,没事的时候也干干自己当人牙子的老本行。 院里除了从侯府跑出去的少年之外,还有七八个孩子。 大的十来岁,小的只有四五岁,全部关在臭烘烘的猪圈里。 此时正在用惊恐的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没发现?” 罗勇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拎着鞭子站起身来。 “你进的可是侯府,白天那夫人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你竟然连根毛都没带出来?” 说罢,就用蘸了凉水的鞭子,狠狠抽在少年背上。 少年疼得整个身子一抽,却咬紧牙关只发出一声闷哼。 他低着头,声音讷讷地问。 “我妹妹呢?” 罗勇撮着牙花子,似乎是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故意伸长了耳朵过去。 “什么,什么什么?” “我说...我妹妹呢?你把她弄到哪去...呃...” 他话没说完,就被罗勇一鞭子抽过来,将剩下的话打的支离破碎。 完了也不知道是对身边的手下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妹妹,还管我要其妹妹来了...” 他冲着猪圈扬了扬手。 里面的孩子立刻惊惧地缩成一团。 “你偷不出钱来,他也偷不出钱来,这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怎么养活?” 朝华闻言把拳头捏的紧紧的。 原来这些人不仅指使孩子们演戏敲诈,还让他们在逃出主家的时候偷银钱出来交工。 真是丧尽天良! 少年脸色都白了几分。 “卖身的钱全部都给你了,还想怎么样?” 罗勇来到少年的面前,用鞭子套在他的脖子上,直接将人拎起来。 “我们之前怎么约定好的,你把钱偷出来,我还给你妹妹,如今你白白浪费了大爷一番功夫给你送进去,这一笔怎么赔我?” 少年憋红了脸。 “我...你放开...我死了,你照样拿不到...钱...” 罗勇闻言阴险一笑。 脖子上的窒息感消失。 少年立刻跪在地上大声咳嗽起来。 罗勇扣着手指甲:“你那点小聪明,还想瞒过本大爷,说,把偷来的银子藏哪里了?” 半天不见听不到少年回答。 罗勇渐渐没了耐心。 “本大爷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要是再迟些,说不准你那可人的妹妹就已经在花街里接上客了。” 少年立刻红了眼。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扑向罗勇,朝着他的脸就挥起了拳头。 事出突然,罗勇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但他到底是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对方又是个瘦弱的孩子,一反手就把脑袋按进了泥里。 朝华急了,说话就要冲进门去。 “别动...” 姜琼月按住她。 “夫人,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打死了。” 朝华急道。 姜琼月却眯了眯眼睛,目光中带有一丝期待地看向那个少年。 “等我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罗勇啐掉嘴里的血沫,状态明显比之前更暴躁了。 “小王八羔子,跟大爷这耍狠?当初大爷在街面上混的时候,你娘还没怀上你呢!” 他是人牙子出身,对付不听话的孩子就是一个字“打”。 铺天盖地的鞭子就朝少年身上招呼了过去,直打得他后背血肉模糊,少年才松口将藏匿银钱的位置说了出来。 罗勇也打累了,把鞭子丢到水盆里。 里面原是清水,现在沾了少年的血染得一片血红。 “行了,我以后也懒得跟你喘这个气。” 他朝旁边的属下一伸手,那人递上来两章盖着红印的纸张,确定之后点点头道。 “明天给老鸨送身契的时候,连带这个小畜生的也送过去。他不是愿意跟她那个妹妹在一起么,好啊!” 罗勇一边说,脸上露出猥琐的神色。 “听说现在盛京中有不少贵族都有龙阳之好,这小东西禁折腾,记得要个好价钱。” 戏到现在,姜琼月已经看得够够的。 她见手边没什么得用的东西,干脆一脚踹断面前的木板。 折了其中一截当撑杆,翻身跃进院里。 先抢了那群打手揣着的身契,然后扯了他的衣裳给那少年披在身上。 罗勇受惊,直接咋呼着命令属下抓人。 姜琼月用木板扫开围上来的打手,捞起盆中的那根鞭子,轻轻一翻来到罗勇的身后。 一脚把他踹的双膝跪地,鞭子从他的脖颈处绕过。 就如同刚才他对待少年那样,姜琼月一手拽着鞭子,单膝抵在罗勇的后心轻轻用力,他立刻被勒得喘不上气来。 “嘘...小声一点...” 姜琼月眉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 “把巡夜的官兵招来,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罗勇的手下见自己的大哥都被控制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姜琼月朝院外招招手,朝华和大力立刻跑进来。 一人扶起那个快要昏死过去的少年,一人将院里的打手们用绳子串成一串。 确认他们不能随意逃跑之后,才像赶鸭子一样,将人赶到墙边蹲好。 罗勇此时面红脖子粗,想要求饶但不仅没办法说话,就连呼吸都费劲。 而且稍微一有动作,就被姜琼月手中的皮鞭勒的更紧。 就在以为自己马上要被勒死的时候,姜琼月手上一松,罗勇大头朝下栽下去。 也顾不得地上干净与否,连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咳咳咳...” 看看手里的身契,姜琼月问道。 “就这些?其它孩子的身契呢?” 罗勇一边喘气一边咳嗽,根本顾不上回答。 姜琼月学着他方才说话的语气。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你不说是想必是皮肉之苦还没吃够?” 她说着,将手里的鞭子递到方才那个少年的眼前。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到了,还有力气吗?” 少年闻言愣了愣,而后在罗勇惊恐的目光中,接过那条已经被自己鲜血染红了的鞭子。 第94章 初心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愤怒加持,少年看着瘦弱,手上的劲头不小,几鞭子就抽的罗勇涕泪横流。 要不是大力事先往他口中塞了布条,那哭嚎声别说巡夜的差官了,就是狼都得被他招过来。 姜琼月捏着那一沓身契,在院子和屋子里漫无目标地翻翻找找。 突然一个木盒引起了她的注意,尤其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眼睛亮了亮。 眼看着院里头的罗勇,被少年抽打得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从屋里钻出来让其停手,端着那个木盒来到罗勇面前。 “真是个草包,还不如一个孩子抗打。” 罗勇被折腾地没了半条命,此时除了求饶已经没有别的想法。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咳咳...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姜琼月故作深思的样子。 “想活命也容易。” 她指了指手里其中一张印花单据说道。 “我也不问你要其他人的身契了,要想留住这条狗命,把这个转让给我如何?” 罗勇费力抬了抬眼皮,就看姜琼月手里拿着的是他作为人牙子的“牙帖”。 在大央朝从事商贾贸易居间中介的人叫牙纪,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和,促成交易并从中抽取佣金。 这样的人除了在对应的行业有足够的关系之外,还要有朝廷给的行事证明,也就是牙帖。 人牙子虽然也是牙纪的一种,但像这种买卖人口的事到底不光彩,所以一般都是靠自由的人脉关系,没有其他牙纪那样的正式证明。 姜琼月手里这张说是牙帖,其实就是个定期往钱庄交例银的凭证。 按时缴纳就可以在这个行当里做买卖活计而已,谁拿着它,这片的买卖就归谁做。 罗勇在这行干了十来年才弄到,现在要给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愿意?” 姜琼月秀眉一挑:“那就接着打。” “愿意,愿意!” 罗勇连忙求饶:“只要好汉肯放过我,我这条命就是好汉的,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还差不多。” 姜琼月知道就算告到官府,她也不能把这些人牙子怎么样,充其量是个不遵守买卖行当的规矩。 要是能为自己所用,也许还能帮忙寻找至今全无踪迹的谢玉宸。 人牙子的关系三教九流都有,官家查不出来的消息,或许他们能有办法。 只是这个头子的人选她有些拿不定。 让府里的人来恐怕会暴露身份,大力的家又在庄子上。 让谁接手这个摊子更合适呢? 虽然姜琼月他们都带着面巾,但少年认出了扶着自己的朝华。 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对往前站了一步对姜琼月道。 “我有钱,想问这位...英雄能不能把这张凭据卖给我。” 姜琼月没料到他会有这个想法,思索了片刻将他带到屋子里说话。 少年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 “多谢夫人再次救命。” 姜琼月让朝华把人扶起来。 “行了,之前的事你有苦衷我知道,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可以逃离这里的机会,你真的愿意留下?” 别看少年只有十来岁的年纪,眼中神色坚定异常。 “就算没了一个罗勇,这片也会有其他的人牙子,我想自己挣钱,不再被人欺负。”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依次指过坐在外面的那些孩子。 “那是招娣、壮壮、小五...这里的孩子我都认识,那些经常来挑丫头小厮的婆子们,还有她们身后的宅院我也都认得...要是夫人能信得过我,我愿意给夫人做事。” 这少年说的句句在理,熟悉人牙子做事和关系的他,确实是接任最好的选择。 姜琼月看看他,伸手捏住他瘦弱的胳膊。 “你除了想挣钱之外,还想找你的妹妹吧。” 少年怔了怔,他这点心思在姜琼月面前还是太嫩了。 正想解释点什么之时,就见姜琼月将那张单据递给他。 “别让我失望。” 话音落下之时,院外街道上传来三声梆响。 三更已过,她们不能再久留了。 就在姜琼月吩咐大力善后,自己准备回侯府之时,少年拉住她的衣角轻声道。 “夫人,我的名字叫景初,何景初。” “景初...” 姜琼月咂摸着这两个字,随即笑道。 “希望你能人如其名,不忘今夜初心。” ————————————————————————————————————— 自从上次谢茗雪失身与冯忻之后,魏氏一直心神不宁。 今日一早起来,唐家那边果然来人了。 “唐真要休了我家雪儿?” 魏氏看着眼前大大的休书两字,一张老脸都要挂不住了。 “这不可能!” 来送休书的,正是上次跟唐真偷情,差点被谢茗雪发卖的那个丫鬟, 看到平日在府上仗势欺人的谢茗雪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心里别提多痛快,小声嘟囔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二少奶奶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二爷和老夫人不让她浸猪笼已经不错了。” “你...你说什么?” 魏氏气得火冒三丈。 她虽然没听清丫鬟口中说了什么,但也知道绝不会是好话。 都知道如今唐家发达了,就连一个小丫鬟也敢爬到她侯府老夫人的头上撒野! 丫鬟痛快了嘴,也不继续找麻烦,连忙道。 “休书已经送到,奴婢不打扰老夫人休息了。” 说罢退出门,往唐家院里走去。 这份休书要是接下,侯府以后的名声就完了。 “不行。” 魏氏思虑再三,站起身来。 “老身亲自去找唐夫人。” 唐家正在忙着打包东西搬家,唐夫人院里不似之前那般全是迎来送往的客人,跟前只有来帮忙收拾的小辈和妯娌,见到魏氏进来放下手中的活揶揄。 先说话的是唐洪的弟妹杨氏。 “嫂子,您看谁来了?” 魏氏装作看不见她眼底的嘲讽,面带笑意地来到唐夫人面前。 “亲家,这一段时间来不是都住得好好的,怎么说搬就搬呢。” 第95章 教训 唐夫人还没说话,那位杨氏就又开口了。 “休书不是已经给你们了,别老亲家亲家的,我们唐家可没有你们这等家风不正的亲家。” 魏氏的脸憋的绛紫。 以前都是她嫌弃唐家落败,唐家的女人没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对侯府家风说三道四? 想到此处她就恨不得没生过谢茗雪这个女儿,本来想靠她搭上唐家的东风,谁知竟然出了这等丑事。 气归气,她不能让谢茗雪真的被休弃出门。 那样不仅谢家的女儿名声完了,就连谢时越和谢玉宏以后也想在官场上混出头。 于是压下心头的邪火,继续好声好气道。 “茗雪是失了名节,但她从小乖顺懂事,绝对不是那种淫乱的妇人,一定是被那冯忻强迫才...” 她一边说,一边挤出两滴眼泪。 “说起来我们茗雪也是受害者呀!” “乖顺懂事?” 杨氏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看不是吧。” 她虽然是唐真的长辈,可谢茗雪高高在上惯了,打心眼里谁都瞧不上,更别提她这个婶娘了。 有一次甚至当着满院子的人说她们三房穷酸,那嘲笑的嘴脸她至今都忘不了。 “你谢家女儿刚进门的时候就嫌弃唐家落败,平时在家里颐指气使,光是顶撞婆母就说不清多少次了吧,还受害者,我看她是咎由自取,之所以如今胆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都是你侯府骄纵的结果!” 她说着看向唐蓉。 “堂堂侯府,门风竟然如此差劲,幸亏嫂子没有把蓉儿许配进来,不然还不一定被怎么欺负呢!” 魏氏当了一辈子的贵夫人,哪里受过外人这样言语诋毁。 可她此时不占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当面侮辱不亚于甩人耳光。 唐夫人到底还是心性豁达,不想把事情做的太过分。 “你少说两句。” 她拦了拦杨氏,可想到那天唐真决绝的语气,又叹息道。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 魏氏心头紧了一紧。 “那可否改成合离?” 这是她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了。 要是能将休弃改成合离,至少还能保全一下侯府的脸面。 至于谢茗雪,反正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能保她一条命,已经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仁至义尽了。 “这...” 唐夫人其实也有这样的打算,只是立场不允许她先说出来这样的话。 刚要顺着魏氏的台阶下,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这恐怕不行。” 唐真刚好从外面进来,他被谢茗雪当废物看了快十年,如今终于能将她踩在脚底下,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报复。 “老夫人。” 唐真现在连丈母娘都不叫了。 “她如今还在环采阁住着,是母亲看着与侯府多年的情分,我想若是永平侯被人戴了绿帽子,恐怕休妻都是轻的。” 魏氏闻言心底一颤。 虽然为了侯府和谢时越的脸面,姜舒云到死都是正妻,但那下场比被休可是惨过百倍。 “老身明白了。” 唐家是铁了心要看他们侯府的笑话,她再求情唐真也不会撤回休书,只会自取其辱。 魏氏咬了咬牙。 “茗雪她犯下大错,老身回去定教训她,以正家风。” 说罢转身想走。 唐真不想让别人说度量小,打骂一个女子,但又不想就这么放过谢茗雪。 “老夫人要正家风,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魏氏回头怒视:“唐公子还想怎么样?” 难道还要她亲手打死自己的女儿不成? 唐真笑了笑故意不挑明。 “不提侯爷我都忘了,嫡夫人进门多年无子,府上庶女却多,不会是时越兄他...” 唐真阴险笑道:“宠妾灭妻吧。” 若是之前魏氏还有一丝狡辩的想法,如今听到这四个字只能闭紧嘴巴。 当朝皇帝对宠妾灭妻的忌讳,是个央朝人都心知肚明。 如今唐洪晋升内阁,这话要是传到成帝耳朵里,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魏氏明白此时不是保谢茗雪的时候,一闭眼对孙婆子命令道。 “来人,把谢茗雪这个孽女给我鞭笞二十,关进柴房不许任何人探视!” 命令很快传到了环采阁。 谢茗雪看着拿着藤鞭前来的孙婆子,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母亲不会这么对我的,我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孙婆子让健硕的丫鬟婆子将人拉住。 “大姑奶奶,您也别怪老夫人,现在整个侯府都快被您给毁了,老夫人也是没有办法。” 谢茗雪依旧大吵大闹。 “我不信!” 她不断反抗,试图挣脱禁锢,好去魏氏面前问个清楚。 自从出事之后,连唐家都没把她怎么样,魏氏是自己的亲娘,怎么能这么狠心对待自己。 “你们骗我!让我去见母亲,我要见母亲!” 府上的婆子个个身强体壮,丫鬟也是做惯了粗活有的是力气。 两手跟铁钳子似的控制着谢茗雪,让她没有一点挣脱的余地。 “老奴劝大姑奶奶还是安分点,不然这鞭子要是抽错了地方,恐怕会更疼。” 孙婆子举起藤编对着押着谢茗雪的婆子道。 “抓住了。” 谢茗雪见孙婆子要来真的,立刻威胁道:“你敢打我?从小到大父亲母亲都没打过我,你这个老不死的贱奴敢?!” 孙婆子被银子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心中本来就又急又气。 干脆拿谢茗雪发泄,用落在后腰的鞭子,回答了她刚刚的话。 “啊!贱奴!我一定,让母亲,发卖了你!” “啊!” 几鞭子过后,谢茗雪就喊不动了。 最后是晕过去之后被拖去的柴房。 消息传到拢香阁的时候,朝华恨不得拍手称快。 “大姑奶奶这纯粹是自作自受,想用冯忻坏了夫人的名声,没想到害人终害己,亏她以前出嫁的时候,嫁妆都是先夫人自掏腰包填的,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真是活该。” 姜琼月抿了一口茶。 “谢茗雪虽然骄横跋扈,贪婪自私,但这种背后算计人的事,以她的头脑想不出来。” “夫人的意思是...” 还没容得姜琼月解释,就听外面脚步急快。 谢时越人还未到,愤怒的声音已经闯进院中。 “小姜氏你个心思歹毒的妇人,长姐她哪里得罪了你,竟被你算计陷害至此!” 姜琼月叹了口气。 “看见了吧,这侯府里脑子不好的不止谢茗雪一个。” 第96章 优越感 谢时越一进门,见姜琼月还优哉游哉地喝茶,直接一把掀翻了桌上装差点的红陶多子盒。 “长姐不但要被唐家休弃,还让母亲动用了家法,如今被关在柴房性命垂危,都是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所赐!” 谢时越倒不是有多同情谢茗雪,只不过她一旦被休,侯府想搭上唐家这阵东风的想法算是彻底告吹。 他以前是抢了军功升了爵位不假,可是赶上当今圣上贬斥武将,被申调回了盛京也只是兵马司里的一个小小副指挥使,即便转正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 为了笼络唐家,留下好印象,他这段时间以来对唐家老两口子恭敬有加,对唐家人热情周至。 甚至就连那唐真调戏自己院里的丫鬟,他都得笑着把人给他送到房里去,还不能让谢茗雪知道。 他处处赔小心,为的就是让唐洪利用吏部侍郎之便,把自己也拉上去。 如今不仅计划全都泡汤,还有可能惹来唐家人的记恨,心里的憋屈无处发泄,这是找姜琼月出气来了。 前世的姜琼月或许会因为被误会跟他吵闹,但现实只还给她一个泼妇的骂名。 这一世她不会再上这个当。 “侯爷这话妾身听不懂。” 姜琼月的语气听不出来一丝被羞辱后的愤怒,反而平静地可怕。 “唐家要休姑奶奶是因为她与外男私通,与我何干?” 谢时越见她故意装傻,眼里的愤怒和不屑更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与那冯忻来往密切不避嫌的人是你!为此母亲还罚你站过规矩,出事的那日冯忻去的也是你的拢香阁,不是你陷害的还能是谁?” 姜舒云做出那样的事,他听母亲的话让姜琼月进门已经是给了她莫大的恩典。 没想到她们姐妹是一路货色,都惯会勾引男人。 “听侯爷的意思,好像更期待那日被捉奸在床的是我?” 姜琼月真是好笑,怎么还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抢绿帽子戴的。 谢时越哑了一瞬间,但随即又道。 “我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既然你做的出来,就别怕别人说。” 姜琼月盯着他看了一阵。 “那侯爷想怎么样呢?送我去衙门,给大姑奶奶洗清冤屈?” “衙门?你还嫌不够丢人?” 谢时越拍桌,他还没傻到当众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的地步。 “你要是真有心悔改,就亲自去求唐家原谅长姐,再者朝中近期要有一番官员调动,你身为侯府的主母,理应为本侯走动。” 呵呵!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想升官又舍不得花钱,就打起了姜家和自己嫁妆的主意。 听着谢时越那理所应当的语气和刚刚鄙视的眼神,姜琼月觉得嘲讽异常。 “要是我说不呢?” 她一改常态。 重生回来虽然姜琼月不再对谢时越小心讨好,可总归没有当面驳斥过他的说法。 如今看来有些人的脸皮实在太厚,你不把难听的话说话来,他就一直给脸不要脸。 “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时越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拒绝,脸都绿了。 “非要闹到最后连累整个侯府,你才甘心?” “再说几遍也是‘不去’,谢茗雪有今日的下场是她心思不正,咎由自取,至于侯府...” 姜琼月正面迎接他的目光。 “有这么一个干啥啥不行,全指望妻子嫁妆和娘家提携的软蛋家主,根本不用别人恶意针对,自己慢慢就落败了。” “贱妇!你敢骂我!?” 谢时越闻言扬手就要打。 可是他习惯了姜琼月一直以来的示弱,忘了她也有功夫在身。 手还没有落下,就被死死地挡在半空,无论他如何用力都动弹不得。 “侯爷想耍脾气回你自己的院子,要不就去娇春院,拢香阁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姜琼月四两拨千斤般拂开了谢时越的手。 “你果然是因为碧儿记恨本侯对不对?” 谢时越最看不惯的就是姜琼月对他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都已经嫁进侯府,还装什么清高。 如今终于原形毕露了:她嫉妒自己和碧儿恩爱情深。 他可以容忍女人在府里争风吃醋,那样会显得自己十分抢手,但前提是不能损害自身和侯府的利益。 “什么?” 姜琼月一时间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本侯知道碧儿进门之后你一直不痛快,故意拿冯忻斗气,如果这件事能够办成,本侯可以网开一面,与你圆房,给你一个为侯府传宗接代的机会。” 她想要的不就是有个嫡出的孩子,好稳固自己侯府的主母之位吗? 行,给她! 反正谢玉宏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爵位迟早是他的,这样也不算委屈碧儿。 闻言姜琼月简直要被气笑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谢时越竟然还这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在跟廖碧儿争宠? 看着姜琼月怔愣的表情,谢时越误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心事。 “念在宸哥儿的份上,本侯不计较你今日的顶撞,你好好行事,要是办砸了,本侯敢说今后都不会再踏入拢香阁的大门。” 说罢拂袖而去。 姜琼月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问表情同样好像吃了屎一样的朝华和月临。 “他是不是觉得整个大央朝的女人都爱他啊?” 大央朝的其他女人在不在乎谢时越不知道,侯府里有一个此时已经坐不住了。 廖碧儿听说谢时越为了让姜家帮忙走动升官,竟然答应和姜琼月圆房,气得把手里的绣品都剪了个稀碎。 这个小姜氏竟然这么会钻空子,那就别怪她。 打定主意后,她头一次自己来到魏氏院里。 “碧儿见过老夫人。” 魏氏正因为最近的事心口犯疼,倚在卧榻上休息。 看见廖碧儿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来干什么,出去。” 廖碧儿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态度,盛了一碗甜汤递到魏氏跟前。 “碧儿知道老夫人因为大姑奶奶的事,一连多日休息不好,特意在莲子羹中又加了桑葚和桂圆,喝了能助于养心补气,安神助眠。” 魏氏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此时闻到莲子的香气,还真是有些饿了。 被服侍着喝了两口甜汤,魏氏擦擦嘴角。 “好了,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喝再多的汤也没用,你下去吧。” 廖碧儿见魏氏的态度有些缓和,于是道。 “府上祸事频生,碧儿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所以去求平安签时,特地让普华寺里的老方丈指点了几句侯府未来的运势。” 第97章 假死 魏氏一向迷信这种命理运势的说法。 她虽然不相信廖碧儿,但是听她竟是得了高僧的指点,不相信她会拿菩萨打谎,于是问道。 “真的?老方丈怎么说?” 廖碧儿将一只竹签放在魏氏的塌边:“切勿关心则乱,把小人错当贵人。” “小人,谁是小人?” 魏氏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廖碧儿把姜琼月威胁谢时越圆房之事,添油加醋地一说,就连魏氏也皱紧了眉头。 按说于情于理,此时确实只有姜琼月出面最为合适。 她要是主动承认说是自己约会那冯忻,谢茗雪只是误打误撞被认错,相信唐家也能念在其嫁进府里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不会闹到休妻这种地步。 这样一来牺牲的只是姜琼月和姜家的名声,与侯府无关。 不仅谢家女儿的声誉可以保住,谢时越还是可以靠着跟唐家的姻亲关系升官。 只是替侯府和丈夫的前程考虑,这本是小姜氏应该做的,她怎么能借机对儿子提出圆房的要求呢!? 魏氏原本还想看在姜琼月脾气有所收敛的份上,让谢时越好好同她相处,日后也好利用姜氏的资源。 现在却不得不给她打上了一个自私的标签。 “主母这样不通情理,让侯爷不惜放下脸面亲自上门求和,要是以后再让她有了嫡子,占据府里主导权,碧儿受点委屈没什么,就怕...” 她一副好像说错了话的样子,语句停在了最重要的地方。 “就怕什么?” 魏氏问道。 “就怕以后连老夫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魏氏“啪”地拍在床板上。 “她敢!” 嘴上这么说,但是魏氏回想起以前,姜琼月隔三差五就往院子里送东西。 现在除了问安之外,几乎不踏慈宁堂的门。 知道再这么下去,迟早这个小姜氏会把自己这个婆婆忘到九霄云外。 “那你说该怎么办?” 她知道这个廖碧儿有心计有城府,不然也做不到把两个孩子都送进来,这次也不会只是给自己送甜汤这么简单。 廖碧儿放轻声音,在魏氏耳边说了一阵。 片刻过后魏氏才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晚上侯府柴房起了一场大火。 等到扑灭之时,里面所有东西都已经焚烧殆尽,下人从火场中找到一具焦尸。 姜琼月赶到现场的时候,魏氏已经坐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那苦命的雪儿啊!你死的好惨啊!” 她一边哭一边嚎啕,恨不得整个盛京城的人都听见。 “母亲知道你是被人陷害,为证清白以死明志,可是你死了,让母亲可怎么活啊!雪儿啊!” 唐真同唐夫人也匆匆赶来,看着面前的景象也都大为震惊。 “老姐姐...” 唐夫人上前去扶魏氏。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氏哭得一度晕厥,廖碧儿为她拍着后背,同唐夫人解释。 “老夫人对大姑奶奶用了家法,但还是担心她的伤情,偷偷派人来看,谁知大姑奶奶竟然踩在柴垛上,准备上吊自尽。” “什么?” 众人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廖碧儿接着说:“下人想要冲进去救人,可大姑奶奶声称自己清白,不曾做过半分对不起唐家和侯府的事,扔出血书之后,就打翻了窗台上的油灯。” 她一边说,一边透下泪来。 颤颤巍巍地拿出一份血书接着道。 “火起的太快,下人再想冲进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闻言众人都是一阵静默。 尤其是唐夫人。 谢茗雪的死,说到底也跟唐家又莫大关系。 要不是唐真铁了心休妻,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 魏氏抓着唐夫人的衣袖,将血书举到她面前道。 “夫人,我家雪儿真的是清白的呀!” 唐夫人不忍去看那血书。 “老姐姐放心,明天我就让真儿从族老那撤回休书,茗雪会以唐家正妻的身份下葬。” “母亲这...” 唐真有些错愕。 他觉得这件事还有待考虑,谢茗雪那个娇小姐的个性,平常蹭破点皮都要对屋里的丫鬟又打又骂,她会有这个勇气自尽? 他不相信。 唐夫人的语气却不容拒绝。 “逝者为大,茗雪到底是你的结发妻子,为你养育了一双儿女,看在孩子的面上,你也应该给她这份身后的体面。” “...” 唐真知道母亲这不是在跟自己商量,不过反正人已经死了,对他来说休妻和丧妻,都不会影响到他日后求娶公主,也就默认了。 见唐家人点了头,魏氏总算放下心来。 廖碧儿这个计策果然好用。 既保住了侯府的脸面,也不会得罪唐家。 甚至他们还会因为谢茗雪的“贞烈”,以后高看侯府一眼。 至于真正的谢茗雪,早就在起火之前被送出侯府,为了以防走漏消息,两人连谢时越都没有告诉。 等到以后风声过去了,再找个时间接到庄子上养着就是。 就算一辈子青灯古佛,好歹强过她丢了性命。 好戏收场,魏氏在众人的搀扶下,哭天抹泪地离开。 姜琼月同唐真一样,也不大相信谢茗雪会自尽。 但想想魏氏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吧。 想到此处,她临走前叫住抬尸首的小厮。 掀开白布,上面的尸体已经被火烧的面目全非。 朝华纵然胆大,可是没见过身边人死的这样惨,躲在姜琼月的后面不敢去看。 眼下人都走的差不多,就剩下她们主仆三个和抬尸体的小厮。 总觉得身后阴风阵阵,说不出的冷意。 “夫人...咱们还是走吧。” 姜琼月闻言不但没走挪动脚步,反而伸手去掰尸体的下巴。 “夫人?” 朝华瞪大了眼睛看姜琼月动作。 片刻之后,她收回了手,带着朝华和月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道。 “嘴巴和鼻子里全是灰,她不是自尽死的,而是活活被火烧死的。” 第98章 黑锅 这一发现让朝华差点大叫起来,幸好月临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但是她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有些不可置信地小声问姜琼月道。 “不是自尽?那老夫人和廖姨娘为什么会那么说,难道...” 这个猜测过于大胆,让月临都不敢继续说下去,最后只憋出来一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茗雪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姜琼月扫了一眼四周高耸的围墙冷哼。 “自古豪门高宅的后院冤死过多少命妇?谢茗雪这次犯得是死忌,活着不管是在唐家还是侯府,都是难以抹去的污点,只有死了,做过的错事人们会从心理上原谅,并且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忘。” 两个丫鬟听完只觉得后背更凉了,这后宅是关人的牢笼更是吃人的猛虎,一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 “不过...” 姜琼月心中还有疑问,想了想对朝华道。 “你有空去门房打听一下近两日有没有车轿出门,停在附近接人的也算。还有,让大力留意乡下庄子上的动静。” 她怀疑死的那个不是真正的谢茗雪。 就算魏氏真的心狠手辣,勒死也就算了,何必再用火烧呢。 那具尸体的口鼻处都有烟灰,有可能只是当时勒晕昏过去了,起火后才被烧死。 要真的是谢茗雪,这种死法也太惨烈了一点。 一夜无眠。 朝华清早起来就出门去了。 谢时越在她走后来院子里闹了一阵。 无非还是那套说辞。 认为是姜琼月害死了谢茗雪,发泄心中不满的同时催她尽快去落实走动送礼的事。 姜琼月已经见怪不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将人打发走之后,就坐在窗边,盘算着会考补考将近,不知道谢吟准备得怎么样了。 朝华的动作很快,不到傍晚就打听到了有用的线索。 “夫人!” 她急急忙忙跑进门:“找到了,昨天果然有麻布板车从侯府接了人,去城南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脚,您猜住进去的人是谁!” 由于昨天看的那尸首的原因,姜琼月今天一天都胃口不佳,晚上叫月临做了点清粥小菜。 她看了一眼朝华那好像见了鬼的表情,放下筷子。 “是谢茗雪?” 只见朝华的眼睛挣得更大。 “真神了,就是大姑奶奶,活的!” 姜琼月白了她一眼。 死的就不叫住了,叫埋。 月临也不得不佩服姜琼月,同时感叹家里那位老夫人佛口蛇心。 “夫人,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唐家。” 姜琼月想了想说:“不用了。” “为什么?” 朝华不理解。 夫人要保密,那还叫自己查个什么劲儿呢? 月临也皱眉:“如果知道大姑奶奶还活着,侯爷就不会那般误会夫人了。” 姜琼月笑笑。 “他误会的多了,我又何必在乎多这一桩?” 谢时越根本就是不是为了替谢茗雪讨回公道,而是利用她的死让自己愧疚,多拿出钱财来供他们取用罢了。 就算没有这档子事,他也会找其他借口撬开自己的腰包。 朝华心里憋气。 “真是可恨,明明是她自己害人,到头来却要夫人背锅。” “我可不随便帮别人被黑锅...” 姜琼月挑了挑眉:“你继续告诉大力盯紧那院,有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唐家人陆陆续续搬离,喧闹了一阵的侯府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会考补考就在眼前,姜琼月始终觉得心里不安稳,与秋姨娘一起约了谢玉嫣去普华寺上香。 她不求谢吟此番出人头地,只希望他平安顺遂,不要卷进侯府的事非。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姜琼月听着谢玉嫣汇报铺面和饭庄的情况,不住地赞赏点头。 秋姨娘羡慕谢玉嫣如此出众的同时,也佩服姜琼月的眼力和用人的能力。 她以前在侯府伺候,见到的大小姐从来都是怯懦温吞的,何时这样明媚自信地与众人谈天说地。 现在的谢玉嫣,不但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更有一府主母的气派。 果然自己选择跟着姜琼月是对的。 今日阳光正好,落在朱红的山门。 下了马车来在山门前,姜琼月不想竟然碰上李玉陪同谢玉娇刚从里面中出来。 打了个照面的同时,几人都是一愣。 片刻之后谢玉娇在李玉的温声提醒下来到众人跟前。 “玉娇见过母亲。” 至于她身边的秋姨娘和谢玉嫣,谢玉娇连看都没看一眼。 倒是李玉朝两人行了一礼。 姜琼月应声:“你们也来上香?” “会考成绩会连同补考一同放榜,娇儿来求菩萨保佑郎君高中,顺便...” 谢玉娇说着一脸羞涩低头,眼中却装着满满的得意。 “顺便期望腹中胎儿能平安降生。” 她怀孕了?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向自己看来,谢玉娇微挺小腹。 “不知姐姐什么时候肚子里也能有好消息呢?” 她这话就是故意臊谢玉嫣的。 定远伯世子偏宠青楼爱姬,让谢玉嫣独守空房她怎么可能怀孕。 相比之下自己跟郎君恩爱,不仅很快有了子嗣,李玉还特意陪自己来上香。 如此天差地别,谢玉娇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这个相公果然抢的没错! 秋姨娘见谢玉嫣脸色微赧,有心帮她说两句。 但见姜琼月都没开口,把话吞进肚子里。 “怀孕了是好事,几个月份了?” 姜琼月问。 谢玉娇不假思索:“大夫说应是有三个月了。” 姜琼月盘算着日子:“你嫁到李府不过两个半月,这好消息来的确实快。” 谢玉娇微愣,霎时间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嘲讽自己未曾成亲就先有孕。 李玉温润的脸上也是一僵,联想到身后普华寺就是两人第一次被“捉见”的地方,那是他人生中最丢人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路过的行人都在看自己,没脸再寒暄下去,对姜琼月拱了拱手,也不等谢玉娇,就径直自己往山下走去。 “相公等我。” 谢玉娇恨恨地瞪了姜琼月一眼,匆匆跟上。 秋姨娘解气,但还是担心谢玉嫣对孩子的事耿耿于怀,于是安慰道。 “以她的性子得意不了多久,你且放宽心,孩子总会有的。” 谢玉嫣摇头示意自己不甚在意。 姜琼月心道还真让秋姨娘说着了,谢玉娇确实没有养孩子的福分。 第99章 放榜 要说前世谢玉娇确实在嫁人之后,有过一段逍遥日子。 那时她是作为正妻过门,着实同李玉糖情蜜意了一阵。 但女子一旦有了身孕,前期是不能和丈夫同房的,这也就导致了李玉生出了别的心思。 原本只要谢玉娇能够挑一个自己信得过的陪嫁丫鬟,暂时当通房笼络住李玉的心,等孩子再一生下来,她这个家就当定了。 只可惜她度量小,而且嫉妒成性,不让李玉跟任何女人来往。 大央朝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还有通房丫鬟一大堆。 更别提李家又是盛京新贵,谢玉娇这样反倒引起了李玉的不满和不耐。 府上没有妾室,李玉又不屑去青楼那种烟花之地,一次没忍住,竟然跟上门探亲的远房寡嫂私通时,被谢玉娇当场撞破。 谢玉娇当时是又哭又闹,弄得整个李家上下都不得安宁,没多久就流产了。 重生一世,没了姜琼月的把持管教和走动,谢玉娇弄巧成拙成了妾室,如今倒也有了身孕。 姜琼月虽然恨她们母女,但不喜欢拿孩子做文章,觉得那样太缺德行。 所以谢玉娇怀孕这事,她还是回到府里还是选择如实告知魏氏和廖碧儿。 至于这次孩子能不能保住,就要看她们自己了。 廖碧儿初听到女儿怀孕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高兴的。 继而想起自己的身份,怕被人闲话,只是象征性的应和两声恭喜。 来送信的是秋姨娘院里的素馨,与廖碧儿有过节,送完信后没在屋里多待,出门后在院里就开始发牢骚。 “夫人也真是的,玉娇小姐怀孕告诉老夫人和侯爷也就是了,告诉她一个姨娘做什么。” 身边的丫头随口回答:“姨娘原来就跟二小姐关系好,如今又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也算是沾了光。” 素馨故意恶心廖碧儿道。 “也是,要我得了人家的便宜,这次就趁机准备点像样的东西送去,以后没准还能在二小姐跟前讨个好,多得一份帮衬。” 两个丫鬟说说笑笑着走远。 廖碧儿听了她们刚才的话,心里刚刚那点喜悦荡然无存。 什么叫她沾了谢玉娇的光?! 要不是她费尽心思地把谢玉娇送进侯府,又千方百计地帮其嫁进李家,如今能有这样金尊玉贵的生活? 而且为了让她在李家的日子能好过一点,自己把放印结息的凭证可都给她了,弄得现在即便当上了姨娘,花销都格外拮据。 魏氏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月例都拖了好久了。 除了偶尔能从谢时越那里要点出来,还不够日常开销的。 听方才素馨说起谢玉娇的打扮,出门穿金戴银,想必在府里也是锦衣玉食。 相比之下自己在侯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她就一点都不知道不清楚吗? 可是谢玉娇是怎么对她这个娘亲的。 别说没有贴补一丝一毫也就算了,就连怀孕这么大的事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反而是让姜琼月先知道了。 还妄想叫人传话自己给她送礼?真是自私自利,贪得无厌。 想到这里廖碧儿就觉得心里一个劲儿地窝火。 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能把印子钱给她。 印子钱... 廖碧儿突然灵机一动。 对啊,就算她现在没有印子钱的收据,可是她认得其中那个伙计啊。 现在手里这么缺钱,何不让他提前找借钱的人要一份利息,以解燃眉之急呢。 思来想去觉得是个好主意,廖碧儿喊了伺候的丫鬟来,同她仔细交代了一番。 丫鬟听完有些害怕。 “按照规矩,姨娘是不能随便出门的,万一要是让老夫人或是夫人知道了,奴婢...”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廖碧儿早已经没了贿赂的物件,只能拉着丫鬟的手打人情牌。 “侯爷对我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等月例放下来,我绝对亏不了你的。” 丫鬟无奈只好同意。 廖碧儿打听好了今天谢时越会宿在前院,跟丫鬟换了衣裳,趁夜色偷溜出府。 时间过得飞快,一来二去到了放榜的日子。 魏氏和谢时越都不看好谢吟,所以府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人张罗着去看榜。 倒是秋姨娘一大早就来到姜琼月的院子里,问要不要结伴同去。 姜琼月不免有些奇怪,打趣儿道。 “秋姨娘近日来对二爷可很是上心啊,怎的不害怕了?” 秋姨娘看姜琼月也是一副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样子,笑了笑说。 “夫人不是也关心二爷考得如何嘛,妾身在院子里闷得慌,跟夫人一起上街转转也好啊~” 若说之前只是顺应姜琼月的心愿,但自从出了冯忻的事,她开始担心谢吟的这份心意会害了夫人。 所以也盼着他能够高中,到时谋个一官半职早日出府。 两人也算一拍即合,乘着马车前往贡院门口。 皇榜前面,人头攒动。 车子到不了近前,两人被迫下车步行。 朝华跑得快,挤进人群里不出一会儿就跑了回来。 “夫人...姨娘...” 她兴奋地连话都说不连贯。 “二爷中了,榜首会元!” 什么!? 姜琼月知道谢吟厉害,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别人十年寒窗都不一定能办到的事,他从拿到资格到考试这才用了多久,竟然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到了殿试。 回想前世,她真觉得魏氏母子不是个东西。 硬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埋没这样一个少年天才。 谢吟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反而是看到那一抹倩影时,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亮。 他逆行过如浪潮的人群,来在姜琼月的面前。 “愚弟总算没让嫂嫂失望。” 姜琼月心说何止是没有失望,简直是惊喜交加。 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不远处也有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相公你中了!真是太好了,娇儿就说你一定没问题的!” 回头一看,正是同样来看榜的谢玉娇和李家的人。 李玉的名字也在榜单之上,虽然没有那么靠前,但这对于初次参加会考的青年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谢玉娇兴奋地跳进他怀里,让李夫人看了好一阵嫌弃。 她的儿子饱读诗书,有这个成绩是在意料当中,谢玉娇一个妇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抱又叫,真是好没规矩。 只是还没等李家人高兴太久,就见一波官兵来在面前。 “府丞李家是吧,你们涉嫌私放印子钱,跟我们走一趟。” 第100章 作弊 李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都是一愣。 尤其是李玉,还没从上榜的喜悦中缓过来,人已经被官差押走了。 包括一脸震惊的谢玉娇和不知所措的李夫人。 听见对方提到印子钱,姜琼月递给朝华一个眼神。 后者立刻会意地钻进人群,跟上去打探消息。 这时候贡院前面的人群也渐渐骚乱起来,隐约听见有人口中喊着什么“不公”和“作弊”的字样。 要不是姜琼月几人站的靠后,此时恐怕已经被卷入人潮之中。 “走,先回侯府。” 姜琼月对桃姨娘说道,随后又特意看了谢吟一眼。 “二郎也一起吧,坐我们的车。” 由于放榜,街上的行人异常之多,马车走一步停一步,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姜琼月回到拢香阁后没多久,朝华就也回来了。 将打探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这印子钱也就是放贷钱。 因为利息高,挣得快,所以有不少大户人家都愿意拿出一部分闲钱来谋个零花。 放印的钱庄也有自己的规矩,大多数放给的是有周转需要的商贾,他们平时诚信买卖,基本都能按时回款。 可后来因为上面严查,打掉一部分私放印子钱的钱庄之后,剩下的这些掌柜生意变得不好做起来。 为了弥补损失,也为了跟给钱的主家交代,他们之中有一些开始大胆将银子借给人牙子或者赌徒。 这些人既没有本事赚钱,又没有人性。 听说这次的起因,是一个老赌棍还不上钱被逼得狠了,把儿媳妇儿卖给一户人家做妾,生生让人折磨死。 亲生儿子回家听到消息后急了,冲到买家去剁了人家上下十几口,引起了官府的重视。 彻查灭门案子的同时,也勒令更加严审私放印子钱的庄头和参与的主家,除了李家还牵连了不少朝廷命官。 朝华说完还指了指娇春院的方向。 “前两天我听大力说,那院的姨娘也乔装去催了好几次。” “廖碧儿?”姜琼月皱眉:“她不是把结息的凭证给了谢玉娇了么?” 朝华点头:“原本是的,但是听说廖姨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逼着那钱庄的伙计去多要一份现银回来,听说拿回来的银包还带血呢。” 听到这里姜琼月就了然了。 八成是廖碧儿手头紧张,想靠永平侯的身份逼迫伙计催收。 没想到惹了官司,最后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谢玉娇本就娇生惯养,现在又刚怀了身孕,哪里受得住下牢拷问的折腾。 这个孩子想必又留不下了... 正想着,就听朝华还说起另外一件事。 城南谢茗雪住的那个院子连日以来可不算安稳,开始只是府上的小丫鬟往那边跑着送东西,这段时间都换成魏氏身边的孙婆子了。 姜琼月冷笑。 她还以为谢茗雪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呢,毕竟也是元洲苦日子过过来的人。 如今唐家的丧礼刚办完,她就跳着脚地折腾,想必魏氏不会容她太久了。 慈宁堂一上午已经摔了好几个茶盏。 魏氏先是因为谢茗雪一直派人向府里讨要银钱烦躁,后来又听闻谢吟竟然高中,直接将手里最后一个翡翠描金游鱼杯,也砸向地面。 “没想到压了这么久,还是被这个庶出的贱种等到了出头之日。” 魏氏骂道。 谢时越刚好从外面进来,看到母亲正在发脾气,上前安慰。 “母亲别急,儿子听同僚说贡院那边有人不服这次考试的名次,称前几名都是作弊得来,闹着要说法呢。” “当真?”魏氏闻言,心说这还算是个好消息。 谢时越点头称是。 “作弊的事无风不起浪,儿子想光是他们几个学子闹,想必很快就会被兵马司的人压下去,要是母亲跟娘家外祖那边通个气,让他们联合大儒递折子上未央宫,取消这次的成绩排名,我就不相信那谢吟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再考一个榜首出来。” 看到谢时越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魏氏欣慰地点点头。 “好,为了我儿,这把老骨头折腾一趟也是值得的,不过不是让他重考,而是再也不能考。” 谢时越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魏氏的意思。 “母亲是说...” “我们永平侯府最是公允,即便是庶出的儿子作弊,也绝不会包庇。” 谢时越心说还是母亲思虑周全,点点头道:“儿子这就去办。” 魏氏看着谢时越离开的身影,让孙婆子赶紧收拾好这一地的碎渣子。 “你再跑一趟城南小院,要是她还不肯安静,坏了我的大事,就...” 后面的话魏氏没有继续说下去,孙婆子却是已经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反正现在谢茗雪就是个死人,老夫人不介意让她再死一次。 谢茗雪明显这两日身子骨恢复了一些,连骂人都更有力气了。 “你给我拿来的这是什么东西,给狗狗都不吃,换一碟醉喜楼的小酥肉来!” 芙蓉此刻都快哭了。 因着要避人耳目,所以伺候的人不能过多。 这段时间芙蓉自己忙里忙外,既要精心照顾谢茗雪的生活,又要做些劈柴烧饭的粗活,恨不得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 好不容易做好晚饭,自己还饿着肚子,却被自家大姑奶奶嫌弃狗都不吃,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犹豫着开口。 “孙妈妈只留下了不到二十两银子,咱们要是不省着点,只怕等不到她下次送钱来,咱们就山穷水尽了。” 谢茗雪一听二十两? 二十两还不够自己一道早茶的,怪不得最近日子过的这么清苦。 她不满道:“母亲还没有揭露那个恶毒女人的真面目么?她到底还要我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其实谢茗雪被送出侯府的时候,意识是昏迷的。 后来到了城南小院,芙蓉听从魏氏的吩咐,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她,反而说是姜琼月为了隐瞒事实真相杀人灭口。 她们是为了救她,才将人暂时安置在这里。 谢茗雪对这种做法本就不满,现在听到原本答应自己会一直依旧锦衣玉食的母亲,就用了这么点钱打发,别提有多气愤了。 “奴婢...奴婢...” 芙蓉哪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这个蠢笨的东西。” 谢茗雪说话就要冲出门去。 “我自己去找母亲问个明白!” 第101章 灭口 芙蓉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 就见谢茗雪推开门后,孙婆子刚好站在外面。 “大姑奶奶这是要到哪里去?” 她现在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更像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谢茗雪看见是母亲的心腹,立刻颐指气使。 “你来的正好,带我去见母亲,我有事要问她。” 孙婆子宽厚的身子把谢茗雪的去路挡的死死的。 “依老奴看,大姑奶奶不该去。” 谢茗雪问:“为什么?我这些年来为了侯府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现在跟着唐家有了好日子,你们又把我扔到这么个地方,天天就吃稀饭馒头,我想问问母亲他老人家,我到底是不是她的亲身女儿,她要这么对待我!” 孙婆子脸上的笑意再次僵了僵。 但随即又咧开嘴。 “老夫人哪能不疼大姑奶奶呢,这不担心大姑奶奶吃不惯粗粮,特地嘱咐老奴来送银两了吗~” 她伸手拿了几张银票出来,个个都是百字往上的。 谢茗雪看见了银子,心中的火气这才消减了几分。 “这还差不多。” 她将那银子接过来,数了数足足有五六百两。 随手又丢给身后的芙蓉,仿佛那不是银子,而是没人在意的垃圾。 “你回去告诉母亲,我就再在这里待上五天,她要是拿小姜氏没办法,我就亲自去撕了她。” 说罢转身回了院子。 等到离开小院远些,孙婆子身边的丫头才有些心虚地问。 “孙妈妈,那可是咱们好不容易从铺子里要来的月银,就这么给了大姑奶奶,回去可怎么向老夫人交代啊。” “给她?” 孙婆子阴阴一笑。 “不过是让她揣几个时辰罢了,等到天黑,咱们就把银票再拿回来。” 夜凉如水。 谢茗雪好不容易才在这潮湿的环境中睡着,就感觉到有一双时候在推自己的肩膀。 睁眼一看,竟然是一脸煞白的芙蓉。 “你干什么...” 她被人从梦中唤醒,本就一身火气,一看竟然是身边伺候的芙蓉,觉得她简直是在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张嘴刚要骂,就被死死地捂住嘴巴。 “大...大姑奶奶,您千万别出声...” 不知为什么芙蓉的话有些颤抖,而且仔细一看脸色也白的吓人,还出了一层的细汗。 谢茗雪整个人有些懵,但还是伸手去推芙蓉的手。 不过她后背有伤,力气到底不如经常干活的芙蓉。 情急之下她打算张嘴去咬,就见芙蓉指着窗前一闪而过的黑影道。 “大姑奶奶,我在盛京中还有个亲戚,虽然家里条件差了点,但去了至少能活着,大姑奶奶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谢茗雪被刚才的黑影吓到,却也不明白芙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指指自己的嘴,芙蓉半天才点了点头。 “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回事?” 黑影过去之后,芙蓉显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她压下身子道。 “刚刚奴婢起夜,见到孙妈妈带着手下的小丫鬟又回来了,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两桶灯油,一边往院墙四周泼,一边说...” 她话说到这里顿了顿,稳定了下声音才继续道:“说要把您烧死在这里。” “这群背主的贱奴!” 谢茗雪骂道:“不过是说了她们几句,竟然有了这样的歹毒心思,等我出去之后告诉母亲,把她们都...” “大姑奶奶...” 她还有说完,芙蓉就打断她的话。 “这就是老夫人的主意,不然也不会让孙妈妈来了。” “不可能。” 谢茗雪当即反驳。 她从小就是魏氏当眼珠子疼大的,何况虎毒尚且不食子,母亲她怎么会? “我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当晚小姜氏要烧死我灭口的时候,是母亲把我救下然后送到这处院子来的。” “我知道大姑奶奶您一时不能相信,但是芙蓉确实亲耳所闻,现在没时间再讨论这些了,她们马上就要点火了,咱们还是逃命要紧啊!” 芙蓉说着,大力把谢茗雪拉下床。 她们两人来到一处狗洞,谢茗雪见那狗洞又脏又臭,断然拒绝。 “你就让我从这里走?” 芙蓉指了指四周。 “门窗都已经被他们的人封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大姑奶奶。” 此时浓浓的油味传来,谢茗雪再傻也知道情况不对。 突然外间亮起一束火苗,对面的墙边已经开始有火舌窜出。 谢茗雪心里咯噔一下,求生的本能让她连背上的伤都顾不得疼,更别提端贵妇的架子,抢在芙蓉前面,跪趴着钻进那个通往宅院外面的狗洞。 等到终于逃出生天,小院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谢茗雪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容得她喘口气,就连同芙蓉一起,被从身后拽进了转角的阴影里。 “嘘,别出声。” 这个女声有些耳熟。 没等谢茗雪转头去看,就见刚刚两人待的地方,有几道黑影被月光越拉越长。 “多亏了孙妈妈用银票稳住大姑奶奶,要是让她找回侯府去闹,那之前老夫人安排的一切可就全白费了。” 孙婆子闻言拍拍手上的银票。 比自己刚拿到时多了些灰土,但也无伤大雅。 “有些人就是不知足,总觉得高人一等,现在好了,连命都没有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一旁的丫头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问道。 “咱们用不用等火灭了再确认一下?” 孙婆子把眼珠子一瞪。 “马上就宵禁了,你等着人来抓现行?” 丫鬟立刻闭紧嘴巴。 孙婆子又看了一眼火光最盛处。 她方才是亲眼看见芙蓉回到了房中,这么大的火,两人不可能跑的出来。 再待下去,碰上巡夜的官兵可就糟了。 想到这里,孙婆子带着丫头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谢茗雪此时已经忘记了反抗,面前的火光灼热,可自己的血却冰凉。 身后之人再一次出声,这次她听出来了,是姜琼月身边的朝华。 “大姑奶奶,夫人有请。” 第102章 合作 谢茗雪进门时,看见姜琼月正端坐在一处民房里剪着灯芯,背后小窗外是冲天的火光。 回想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一府的少奶奶,吃穿不愁荣华不尽。 就是被她所害不但失了身子,丢了名声,还差点葬身火海,惧意消退之际,恨意开始肆虐增长。 “姜琼月!你个阴险恶毒的贱妇,把我害到如此境地,我跟你拼了!” 她疯了一样冲上来。 月临和朝华一边一个架着她的身子,怕她冲撞了自家夫人。 “大姑奶奶不要闹了。” 芙蓉见此也抱住她的腿。 “无妨,你让她喊。” 姜琼月依旧慢条斯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反正现在招来杀身之祸的人不是我。” 就在她话音刚刚落下之际,院门处就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谢茗雪刚刚经历死里逃生,此时已经草木皆兵,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直到人走远前都用恶毒的目光盯着姜琼月。 “我从来都不知道小姜氏你如此阴毒,竟然怂恿母亲的下人来对付我。” 姜琼月闻言真觉得她死了都不亏。 都这个时候了,还相信魏氏那个自私冷漠的人。 芙蓉这时候也听不下去了,跪在一旁劝道。 “大姑奶奶您怎么还不明白,真正想让您死的人不是夫人,是老夫人!” 她将那晚魏氏是如何跟廖碧儿一起,自导自演了一幕痛失爱女戏份的事情,原原本本对谢茗雪说了出来。 谢茗雪听完愣了好半天,猛地抓住芙蓉的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说是姜琼月怕我揭穿她同冯忻私会的事,要杀我灭口,母亲是为了救我才...” 姜琼月把剪刀哐啷一声扔在桌上。 “那冯忻是受什么人指使,大姑奶奶比我更清楚吧。” 这句话戳中了谢茗雪的心事,心虚之余还试图狡辩。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敢说自己跟那冯忻一点关系都没...啊!” 谢茗雪没说完,就被姜琼月一个耳光打在脸上。 “你,你敢打我?!” 姜琼月拍拍手:“我只是在给你演示一个巴掌该如何拍响。” 她眼神凌厉如斯,看得谢茗雪竟然一时间竟不敢再顶嘴。 “冯忻的出现,本就是故意安排来接近我,就算那次我不答应私会,也会用其他办法来给我身上安一个淫乱的罪名,不是吗?” 谢茗雪没想到姜琼月连这么早的计划都能猜到。 这次只是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琼月继续道。 “再说侯府那晚,既然你已经帮我背了这个黑锅被关入柴房,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冒险杀你,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心里有鬼吗?” 谢茗雪试图去理解姜琼月说的话。 是啊,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蠢的人,为了往自己头上泼一盆脏水而杀人。 反而自己失了身子,唐家是一定会休妻的。 到时候不仅连累侯府的名声,整个谢家的女儿从此之后再也抬不起头来,还会影响永平侯的名声和仕途。 所以一个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是自己的同胞弟弟。 为了以后的前程和利益,竟然如此自私冷漠地要杀掉她。 “那我该怎么办?” 谢茗雪瘫坐在地。 “回唐家去?” “现在的你在世人眼里,只是个死人,若有一天被侯府或者唐家任何一方知道你还活着,都会毫不犹豫地再次下手。” 姜琼月盯了她一会儿继续道。 “要想活命,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谢茗雪听她说完目光茫然,过了半晌竟然发出一声冷笑,向姜琼月伸出手去。 “没想到,我谢茗雪也会有跟你合作的一天。” 慈宁堂的烛火一直亮到半夜。 魏氏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 ,不仅没有慈祥和蔼,反倒多了一层阴暗。 “都办好了?一路上没有被别人发现吧?” 孙婆子回答:“老夫人放心,那处院子本来就偏僻,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去过的。” “那就好。” 魏氏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听全儿说,小姜氏不肯拿出嫁妆了帮他活动门路?” 孙婆子提起这个,自己先委屈半天。 要是夫人还跟以前一样予以予求,那她也不至于掏自己的腰包垫钱了。 “可不是嘛老夫人,要不是这次您帮着善后,那侯府的名声就完了,如今科考结束,正是官员空缺补位的时候,错过了这个机会,侯爷想要调职就又要等上一年,谁知夫人她眼皮子如此浅,就顾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丝毫不顾及侯府以后的前途。” 魏氏一直就没指望姜琼月能有远见。 “明日叫她过来,我亲自跟她说。” 第二天一早,姜琼月就来在魏氏的面前。 “听孙妈妈说,婆母有事要找儿媳。” 姜琼月仔细看着魏氏,昨夜刚死了女儿,竟然没从她的脸上发现一丝一毫伤心的神色。 魏氏并不知道姜琼月已经悄悄将谢茗雪救下,按照计划同她道。 “全儿调回盛京也已经好几年了,到现在也没有升个一官半职,记得你手里还有几间赚钱的铺子,我想趁着这次朝中官员调动是个难得的机会,拿出来给全儿谋划走动一番,日后他升了官,也好为你请封诰命。” 姜琼月还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有所试探,没想到又是来要钱的。 “我看没这个必要吧。” 魏氏原以为姜琼月就算不愿意,好歹也会推辞下,没想到竟然这么直接就拒绝,一下子冷下脸来。 “老身是把你当亲女儿,才从来都是有话直说,银子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你现在舍不得,以后过了这个调任的当口,就是想花钱恐怕都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帮你,全儿和你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的升迁就是你的荣华,这点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姜琼月冷笑。 “婆母明白的透彻,不然也不会留唐家在府上住了那么长时间,可最后得到了什么?一个死掉的女儿么?” 第103章 发现 前世姜琼月倒是兢兢业业,不但将谢时越照顾地无微不至,还将所有的嫁妆都拿出来为他打点运作,送他上高位,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 父兄惨死,亲人离散。 魏氏一向只觉得姜琼月不够大家闺秀有规矩,但也从没有这样被当面怼过。 尤其提到了谢茗雪,更是觉得心里窝火。 难道她就愿意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姜琼月行为不检点惹下的祸事。 原本以为依照魏氏的性子,只怕当时就要同姜琼月发难。 但是片刻之后,她反而收敛了脸上的怒意。 “他们那日说全儿去你院里发了脾气,我还帮你说话,如今看来真是白费功夫,连我这个婆母你都不放在眼里,可见心早已经不在侯府了。” 魏氏回身下了逐客令。 “我累了,你下去吧。” 姜琼月伏身退出门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孙婆子火上浇油道。 “老夫人她这是要反天了,竟然故意用话讥讽您和大姑奶奶。” “这是看没有笼络住唐家,觉得侯府只能靠他们姜家过活,想要拿乔压我呢。” 魏氏冷哼一声。 换了平时魏氏的确不会容忍姜琼月这般行径,但是眼下谢茗雪的死,给了她绝好的反击机会。 “你现在就去找人,把大姑奶奶是自尽的事,传遍整个盛京城。” 孙婆子乍一听下有些震惊。 老夫人疯了不成,她们费了多大功夫,这才说动唐家对外宣称大姑奶奶是病故,这要是与人私通的消息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看侯府啊。 于是连忙劝道。 “这可使不得啊老夫人,那样一来咱们为抱住侯府名声所做的一切,可就全功亏一篑了!” 魏氏眯了眯眼睛。 “你忘了那冯忻是歇在谁的院子里的?” 孙婆子愣了愣,下一刻恍然大悟。 老夫人让她传出去的,是交给芙蓉的说法,让小姜氏来背这个黑锅。 小姜氏这个蠢货,以为可以拿乔控制老夫人,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直接一脚踢到钢板上。 “明白了,老奴这就去!” 孙婆子应了话就准备往外走,但没出门就又回来了。 “老夫人还有一件事,庶出那位怎么办?他可是考了这次的头名啊。” 提到谢吟,魏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做,立刻吩咐道。 “交代你的事等下再去吧,先随我回一趟魏家。” 听闻这几日贡院的事越闹越大,姜琼月时而打发朝华出去探听情况。 今日她回来的时候,同行的还有一个看起来瘦削,但是眼睛很有神的少年。 姜琼月仔细辨认了一番,这不是何景初嘛。 前几日他自己将人牙子的差事揽了过去,自己还担心他小小年纪处理不来,急匆匆上门,莫非是遇到什么事了? “你怎么来了?” 拉出一个圆凳招呼他坐。 何景初却直接开门见山。 “我听朝华姐姐说夫人在找一个孩童?” 姜琼月心里一跳,看向朝华。 谢玉宸的事她一直都很谨慎小心,从不敢让不相熟的人接手。 眼下何景初不过是她们碰巧搭救的一个少年,这丫头怎么就说出去了。 察觉到夫人目光中的责怪之意,朝华戳戳手指。 “是这孩子一直惦记着报答夫人,我就顺口提了一句。” 何景初这段时间以来颇受朝华的照顾,不想她被过多责备于是抢白道。 “有个孩子的情况与夫人说的类似,我不敢确定,所以特地先来知会一声。” 姜琼月有些怀疑。 “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何景初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将事情的始末详细说了一遍。 其实从接手买卖的第二天开始,他就为了寻找妹妹来到花街。 由于罗勇认识那个老鸨而且关系不错,很快找了踪迹并且答应还了银子就放人。 可就在何景初回去凑钱的当口,楼里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袍子上绣着雪鹤,点明要找未经人事的女子,还一要就二十个。 花街这种地方,姑娘进来是要接客赚钱的,真正的雏儿能有几个。 老鸨凑不齐,可对方给出的价钱又高,不想这档子买卖花落别家,就连楼里干粗活的丫鬟也推出去充数,包括刚送来的所有孩子。 何景初的妹妹也在其中。 可是这帮人也奇,他们要人并不是因为有那种特殊的癖好。 每个进到房间去的姑娘,没过多久就好端端地又走了出来。 问就是除了喝了一杯有些酸的药茶,并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 老鸨虽然奇怪,但念在也没什么损失,还挣了银子也懒得多管。 可最后点人头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经过对比才发现是何景瑜身边这个长相精致的小女童。 老鸨掰开嘴看了看牙口,一个劲儿直嘬牙花子,心道碰上了好货 要是平常见了这种货色,她是一定要留下来的。 但是眼下这个孩子没有身契,一个不小心是容易吃官司的。 正巧何景初去而复返回来接人,她们青楼不敢要的,人牙子应该有的是办法。 她将这个小女童卖给何景初,揣着两份银子高高兴兴将人送出门。 原本何景初对于这个孩子没怎么在意,只当是接了第一单生意,回去一洗漱才发现,不是女童是男孩儿。 联想到朝华形容的孩子长相,他心中微动,将那孩子找来。 可无论怎么询问,那孩子就是死活不开口,带到医馆一问,才知道是个哑巴。 “哑巴?” 姜琼月有些怀疑。 她只知道谢玉宸大约身体不好,但没听说还有这等障碍。 “孩子目前还在你院里吗?” 她又问。 何景初点点头:“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姜琼月当即站起身,但是脚步没迈出门就又退了回来。 最近魏氏对她颇为关注,就这么去可能会被发现端倪。 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谢玉宸,一旦廖碧儿他们察觉自己起了疑心,定会有所动作,那样反而会害了他。 “不急,你先回去。” 姜琼月考量反正都找了这么久,求证也不差这两天。 只是在她谨慎有余的同时,却不知留给那孩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104章 谣言 近日盛京城的谣言四起。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永平侯府谢家的那位继室。 “听说了吗,永平侯夫人好像要被休了。” 粗布麻衫的妇人一边摘菜一边说道。 “你说的是那个小姜氏?因为什么啊?”另一个妇人停下手里洗着的衣服。 “还能因为什么,嫁进侯府这都第几个年头了,不仅连个蛋都没下,还苛待继子和庶女,最近又听说跟冯大人家的公子不清白,还害死了谢家的大姑奶奶,这样歹毒淫乱的女人哪家敢要。” 择好的韭菜扔进水盆里,溅了洗衣服的妇人一脸。 “你可不要乱说,谢大姑奶奶不是病死的么?” “前两天还好端端的出门,怎么说病就病了?” 她说着,又凑近了些。 “我一个亲戚负责往侯府送柴火,走水那天也参与了救火,他亲眼看见侯府老夫人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口一个亲女儿嚎,第二天就传出病故的消息,你说说看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肯定是小姜氏淫乱被大姑奶奶撞破,她怕事情败露,就杀人灭...” 两人说的起劲儿,丝毫没有留意身后那双露着精光的眼睛。 慈宁堂中,孙婆子一边给魏氏扇着风,一边把自己在外面听到的事情如实禀报着。 “还是老夫人技高一筹,这才没两天,盛京城都知道了那小姜氏无出、善妒、淫乱,只怕现在出门,都得叫唾沫星子淹死。” 魏氏闻言,连日来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 眼底渐渐漫上来一丝笑意。 原来她太过在意侯府的名声,不愿对那小姜氏采取行动。 谁料纵容的结果就是让她蹬鼻子上脸,那自己就没必要客气了。 等到小姜氏成了盛京城中人人唾弃的存在,她要是不想被当成弃妇,就得一辈子任自己拿捏。 姜烨宠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肯定会拿出更多东西贴补。 到时别说区区嫁妆银子,整个姜氏的资源都得为她们侯府所用。 想到这里,魏氏的笑意更深了。 “侯爷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孙婆子笑道。 “老夫人放心,没见刚才二房那位就被请去贡院问话,想必他这个会元当不长了。” 姜琼月今日一早就被姜怀义叫到饭庄集合。 两人对面而坐,姜怀义脸上没了以往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和郑重。 显然已经听过了那些流言蜚语。 “你最近在忙什么也没个消息,外面他们传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可不要犯驴做糊涂事。” 姜琼月知道父亲和兄长是关心则乱,但她对于这事有自己的计划,于是对姜怀义道。 “传言怎么可能是真的,六哥放心,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虽然平时两人之间总是玩笑打闹,但是每当姜琼月认真的时候,都会郑重其事地叫姜怀义一句“六哥”。 这已经是彼此之间的默契。 见她如此笃定,姜老六也不坚持,他叹了口气。 “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我们肯定是不信的,只是成婚三四年无所出,始终对你的名声有所影响,这次大军南下伐黎,永平侯也想随军效力,爹同意了,你也应该同他缓和缓和关系,早点要个孩子才好。” 姜琼月闻言正了正神色。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谢时越不能去。” 姜怀义闻言只当她是担心战场危险,开解道。 “父亲和大哥威武神勇,有他们保护谢侯爷你担心什么?” 姜琼月当然不是担心谢时越。 成帝认命父亲姜烨为兵马大元帅,不日将领兵南下迎敌之事,她早也听说了。 这场仗本不难打,而且吴黎羸弱,此次倾尽举国之力北上,有几分孤注一掷的意思,父亲和三哥只要稳扎稳打,有机会一举歼灭吴黎,使大央朝永无东南之患。 但前世谢时越也在这次的队伍当中,葫芦谷一战,他立功心切刚愎自用,最终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不但险些害了性命,还让敌军有了分路突进的机会,杀向有着央朝粮仓之称的陈良。 是爹爹带领三军浴血奋战阻敌,大哥姜怀忠以身为饵,引开敌军,才让谢时越有机会逃脱。 可当谢时越回到行军大帐,却把一切过失全推在救命恩人的身上,还拖延营救的时间,最终害大哥连同其亲兵惨死,尸体还被敌军五马而分,送回来的时候,鲜血染满了板车。 英雄变罪臣,小人得志而张狂。 这次无论如何,她也要阻止惨剧发生。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谢时越随军。 姜琼月不能拿没发生过的事当理由,但她想办法打听到了谢时越的日程,于是说道。 “我不是担心,是认为这等人不配进我姜家军大营。” 说着她与姜怀义耳语了一阵,过后这老六就拍案而起! “有这等事?!他竟然在执勤期间私逛官窑?” 姜琼月“无辜”点头,还不忘添油加醋。 “回来不过数月,他就连纳了两门妾室,逛窑有什么稀奇。” 自家妹子都被人这么欺负了,他方才还劝两人相好,姜怀义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我现在就去找他!” 姜琼月看目的已经达到弯弯唇角,伸手拉住他。 “你无官无职,找他也不会承认,还是让四哥去吧。” 只要抚司衙门落案,谢时越就必须接受调查,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放出来的时候大军早就开走了。 姜怀义想了想之后点头,叫了个伙计来,交代完传达的口信后,让他打包份饭食,一同给姜怀礼送去。 姜琼月看那伙计抱着的东西稀奇,问道。 “你给四哥带的是什么东西,好香啊,是咱们饭庄师傅的手艺?” 她其实刚到时就注意到了饭庄的变化,甚至有些不相信这就是之前见过的小破楼。 整个装潢简朴紧凑,虽然地方没有多大,却给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尤其是客座的桌面,明明看起来都一样,但姜琼月坐的这张是圆的,楼下大堂那些却是方的。 说到新起的这个饭庄,姜怀义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那个叫...” 话到嘴边,但他却哑了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这时方管家推门进来,将一叠码的整整齐齐的肉串放到姜琼月面前。 “六爷又忘了,这叫烧烤。” 第105章 施救 姜琼月早上没吃几口饭,又听姜怀义唠叨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 尤其对着一叠喷香的肉串,没忍住钻出一声哀鸣。 反正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当先抄起一串就往嘴里送去。 肉质的鲜美和香料的味道完美交融,姜琼月边吃边不住地点头。 “你刚刚说这叫什么?” 方管家重复道。 “回夫人的话,这叫烧烤,是将提前腌制好的羊肉和蔬菜,穿在红柳木签子上放于火上,半熟后依照口味刷上蜂蜜或者辣酱,再加以特殊的西域香料佐味,这样烤出来的肉质不仅鲜嫩,还会有一股红柳特有的淡淡果香。” 姜琼月又咬下一截肉串。 果然像方管家说的那样,除了爽口鲜利之外,还有一股果香绕口,中和了羊肉的膻腥味。 她自问从小到大炙肉吃过不少次,但都没有这种方法烤来的好吃。 “不愧是生财有道的方家,连管家都见多识广。” 姜琼月夸道。 方管家却摇头。 “这不是小人的主意。” “不是你的主意?”姜琼月疑惑:“还能是玉嫣的?” 虽然知道谢玉嫣有管账天赋和经商头脑,但没见她对庖厨之事也感兴趣啊。 方管家犹豫再三,还是叹然笑道。 “不瞒夫人,这是我家少夫人,根据蒹葭姑娘自助餐厅里的菜品改良而来。” 她? 姜琼月回想起前不久唐家还在侯府落脚之时,确实听说盛京开了个新奇的馆子,叫什么自助餐厅。 菜品种类繁多,除了凉菜热菜大小十几样之外,还有烧鸡烧肉,烤鸭酱肘,各种水果点心数不胜数。 而且只需要进门交一份票子钱,楼里的东西随便吃。 本来以为跟粥铺一样,是什么富贵人家弄出来就救济穷苦百姓做慈善的,感情这都是蒹葭的主意。 姜琼月不免有些担心。 “如此胡闹,账目上一定亏损严重,你家伯爵和夫人不会怪玉嫣吗?” “说到这就要多谢夫人了。” 方管家道。 “谢我?”姜琼月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管家继续说:“您将饭庄的经营权交给我们,定菜管理并从中抽成,除了烧烤之外,还有一种叫火锅的吃食,为我们笼络了不少食客,这两样目前就是楼里的招牌菜,经过少夫人的改良有不小的利润空间,到目前为止,基本能和自助餐厅的亏损持平,应该能趁伯爵和夫人发现之前,叫停他们的馆子。” 说道这姜琼月已经能明白方管家的意思。 世子纵容爱姬表现,谢玉嫣不能明着阻拦。 但若是由着两人到时伯爵府亏个底掉,恐怕会惹来公婆的埋怨。 于是她就利用自己对经商的敏感性,巧借蒹葭的新奇点子,在饭庄的经营上为自己牟利,填上这个窟窿。 这样以后世子问起来。 一个亏钱,一个赚钱。 一个胡闹,一个补救。 就是傻子也会高下立判。 姜琼月没想到谢玉嫣能有这样的头脑,或许这个蒹葭蹦跶不了多久了。 “好,太好了。” 连说了两个好之后,她又让方管家给她介绍了什么是火锅,连同楼里的桌子,其实都是在四角加安了合页,人少的时候向下翻折不占地,有需要的话,直接将木板翻上来变成圆桌,可以加放五六道菜品。 姜琼月听得入迷,说什么也要搬一个回侯府的时候,朝华从外面进来。 “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孩子,那个孩子他...” 在姜琼月不解的目光中,朝华继续道:“景初说那个孩子自从到了他那就水米未进,再这么下去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再一次来到人牙子的那个院落,跟上次姜琼月所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孩子们不再被关在臭气熏天的猪圈里,院里的皮鞭和铁笼也都换成了晒条和竹架。 洗好的衣服随风飘荡,时不时散发出皂角的清香。 姜琼月被何景初领着来到屋内,里间土炕的角落里蜷缩着小小一个灰色团子。 “我本来不想麻烦夫人,但怕他会出什么危险,就让朝华姐姐给您送信问问看怎么处理,也顺便认一认是不是要找的那个孩子。” 姜琼月抿唇思索。 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谢玉宸,朝华和月临也是嫁过来之后,老祖宗才从别院挑出来给她的。 刚才听到消息她也是一时情急,可等到过来之后才发现,根本无从认起。 轻手轻脚地来在床边,姜琼月就见那孩子紧紧抱着自己,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间,对屋里刚进来的人充耳不闻,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是睡着了。 “他过来之后就一直这样?” 姜琼月问。 “大部分是,偶尔醒着会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问也不说话。” 姜琼月先放低自己的身形,然后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孩子醒醒。” 见没有反应,她又凑近了点,刚要说话,发现那孩子身上有不易察觉的抖动,接着什么东西掉落在铺面上。 “不好。” 姜琼月也顾不得自己的动作会不会吓到他,直接把人拽了过来一看,小人的口中已经全是白沫。 “是羊角风,快去叫大夫。” 姜琼月一边命令,一边将人头朝上放在铺面上,同时解开孩子身上的衣服,尽量让他呼吸顺畅些。 她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施救,但小时候在兵营里看见有人抽羊角风,军医就是这么做的。 何景初闻言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出门去。 姜琼月先用帕子清理着孩子的口鼻,不多时感觉他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环视四下,周围并没有干净的软布,眼看着再这么下去他就要把舌头咬下来。 来不及思考,姜琼月情急之下直接将手指塞进孩子的口中。 第106章 回家 “大夫来了!” 何景初拉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风风火火地冲进门。 就看姜琼月的手已经被咬出了血。 “夫人你的手...” “我没事...” 姜琼月咬着牙道:“先看孩子。” 大夫不敢耽搁,查看了病情之后先取出银针,在孩子的风池穴、百会穴、太冲穴、内关穴等穴位依次扎下。 不多时,抽搐的症状终于有所减缓。 几人合力掰开孩子的嘴巴,让姜琼月把手指拿了出来。 终于等到状况稳定下来,胖大夫才擦擦脑门上的汗。 “可以了。” 他收拾起针包对众人说道:“不过癫症这病药物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而且这孩子体质太弱,你们有能力还是多以进补调养为主,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说完,他又从药箱里翻出一包三七粉。 “这位夫人,你的手...” 话说到一半,胖大夫看见姜琼月和她身边的朝华后愣了愣。 “是你们!?” 姜琼月原本注意力全在发病的孩子身上,听闻大夫的语气有变这才抬起头端详。 “先生见过我?” 她左看右看对这个人都没什么印象。 胖大夫却冷哼一声。 “哼,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日在城南药铺要不是你们故意找茬,我好端端一个坐堂,又怎么会被掌柜扫地出门?!” 姜琼月看看朝华。 那时去探查城南药铺的底细,为了让掌柜露出马脚逼他赔偿,好像是跟拿坐堂看诊的大夫找过茬。 如今经他这么一提醒,眼前这个微胖的中年人,可不就是当时跟朝华吵架那位嘛。 “事出有因,冒昧得罪先生实在不是我们的本意。” 姜琼月站起身,示意朝华递上银两。 “这些您拿着,算是为我们不当的行为赔罪。” “不必。” 胖大夫看了看朝华手里的银锭,只从其中拿了一块碎银。 “我只拿诊金。” 他也是后来才得知城南药铺因为贩卖假药被官家查封,自己要还在那干,肯定也要被牵连入狱。 她们这也算间接帮了他一把。 而且看那孩子穿的破破烂烂,姜琼月一个贵妇竟然不惜用自己的手去阻止他咬自己的舌头,应该也算是个心善之人。 丢下一包三七粉和软纱布,胖大夫道。 “贵妇的手不该落疤,你们自己看着处理吧。” 说罢拿起药箱出门。 姜琼月示意朝华送他一送,顺便去把药买回来。 身边没人帮忙,见姜琼月自己上药不方便,何景初小心翼翼地接过纱布。 姜琼月看他包扎的手法还算熟练,想必是自己一个人讨生活没少受伤。 “夫人。” 何景初看姜琼月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 “等他醒了怎么办?” 饭食和水都喂不进去,药汤肯定也没戏。 姜琼月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她沉思片刻叹口气。 “你一会儿去弄点稀粥来,我想想办法吧。” 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长姐的亲骨肉,她都不能眼看着他死在面前。 何景初出去后,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就在姜琼月考虑要不要冒险找老祖宗确认一下的时候,床榻上的小人儿渐渐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迷蒙地眼睛,看看坐在土炕旁的姜琼月,先是一愣,然后慢慢将身子挪了过来。 姜琼月只听耳边窸窸窣窣,低头一看竟然是撑在床榻上的手被抱住。 对上那双懵懂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感觉视线被模糊。 “那...那...” 小人口齿不清地叫着,但是姜琼月听懂了,他是在喊“娘”。 自己虽然跟长姐差了些年纪,但是样貌有六七分相像,知道他是错把自己认成了姜舒云。 小小的人因为病痛还是缩成一团,但是小手下意识地不停摩挲姜琼月环扣在腕上的手环。 原本是一对银镯,其中一个给了长姐,一个给了自己。 内侧有母亲生前亲手刻下的两人的闺名。 虽然并不名贵,但却是姜琼月最宝贵的东西。 这一刻姜琼月无比确定。 她一把将那个小人抱紧怀里,低低地应着。 “孩子别怕,娘在这,娘在。” 除了真正的谢玉宸,谁还会认得长姐的东西呢。 手掌轻拍他的后背,薄皮之下就是骨头。 本该是一府荣养的尊贵公子哥,却还不如院里等着被人牙子发卖的孤儿结实。 她不知道这三年多的时间里谢玉宸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 侯府那些披着人皮的恶狼,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朝华拿着药包回来的时候,小玉宸已经在姜琼月的照料下开始吃东西了,几人都是又惊又喜。 由于已经跟魏氏撕破脸,她不能立刻把谢玉宸带回侯府,恢复他的身份。 看那个胖大夫倒像是个直性子,就让何景初将他请回来,除了日常照料生病的谢玉宸之外,还可以给院里的孩子们调养身体。 之前搅合了他的营生,现在就以府医的待遇奉养,也省了他东跑一家,西跑一家给人看病。 人丢了,廖碧儿她们一定会知情。 为了不让她们察觉自己已经找到真正的谢玉宸,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可是谢玉宸除了姜琼月之外,对其他人完全不信任,眼下有她在跟前,能稍微进些水米,但是不能确定她走后会不会又像之前那样不吃不喝。 思来想去,她取下那个银镯。 因为带的时间太久,摘下来的时候费了一番功夫,手掌两侧的皮都蹭破了。 姜琼月把银镯递到了何景初的手上。 和颜悦色地跟谢玉宸说道。 “宸哥儿乖,姨母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听哥哥的话,知不知道?” 谢玉宸此时已经清醒,他的病还没有影响到头脑,知道姜琼月不是亲娘。 可能是血缘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他靠过来抱住姜琼月的胳膊,好像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心底有一处柔软被触动,姜琼月捏捏他的小脸。 “等你病好了,姨母就来接你回家。” 交代好何景初,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后,姜琼月匆匆赶回侯府。 进门刚好撞见月临从里面出来。 “夫人。” 难得看她脸上有焦急的神色。 姜琼月忙问:“怎么了?” “二爷因为调查会考作弊的事被带走问话,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第107章 阴谋 姜琼月闻言立刻也皱起了眉头。 她相信谢吟不会作弊,但不意味着不会有人从中做什么手脚。 尤其是魏氏和谢时越。 他们早先是因为嫉妒谢吟的才华和老侯爷的宠爱,怕其抢走世子之位,压制了他那么多年。 如今见其高中,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也许会利用这次会考有人作弊的事,嫁祸谢吟也说不定。 要不是因为自己招惹了坤兴公主,可能他依然在后院读书修心,不会有此一遭。 科考作弊,该是贡院负责侦查。 这次的考官和监考大部分是魏家的门生,她不能看着魏氏母子陷害谢吟。 姜琼月将手里的东西扔给月临:“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再出去一趟。” 朝华问:“夫人去哪?” “我担心询问的人有私心会对他不利,就算要查,至少也要找四哥亲自查。” 如果是姜怀礼,定可以秉公办理,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没有过错的无辜者。 她说完就回身冲下台阶,由于速度太快,以至于发现身后有人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步,直接迎头就撞了上去。 天旋地转之间,两人摔在一处。 下人们惊慌失措地冲上来扶,姜琼月除了最初撞的那一下,倒没觉得摔这一下有多疼。 胡乱摸了摸,身下竟然还软软的。 正要爬起来,就听头顶一个声音闷哼,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呃...嫂嫂别乱动。” ! 姜琼月立刻僵直了身体。 等到朝华和月临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她的脸还跟火烧似的。 顾不得方才突如其来的尴尬,姜琼月连忙上前问道。 “二郎你回来了,贡院那帮人有没有为难你?” 如果魏氏母子真有心栽赃,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谢吟脱身出来。 “咳咳。” 谢吟轻咳两声。 姜琼月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着儒袍的男人。 虽然不是官衣,但一副气宇轩昂的派头。 “公子既已平安到府,在下就告辞了。” 说罢就回身离开。 同那人告别之后,谢吟才目露担心地看向姜琼月。 “这事说来话长,倒是嫂嫂,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姜琼月没想到他如此细致,那么慌乱的状况下,竟然还注意到了自己因为摘下银镯划破的伤。 “不小心蹭的。” 她笑了笑回答,突然发现两人还愣愣地站在侯府大门口,不时引来路过百姓的侧目,于是对谢吟又道。 “回来就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门吧。” 谢吟望着她的眸色深了深,方才细腻的触感还萦绕指尖。 他将那只手握了握背在身后。 “嫂嫂先请。” 与此同时的慈宁堂,谢时越正在魏氏面前大发牢骚。 “明明关系也走了,闹事的考生也联合了,别的那些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人都被除名,终身不得再考,偏偏主考官大人为谢吟弄了个什么考验,让那些不服的学子和考生依照古籍兵法随意出题,若其能答上来,自动洗清其作弊的嫌疑,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氏此时也是咬牙切齿,恨自己小看了谢吟。 “典籍何止上千,就没有一处生僻之处让他答不上来的?” 谢时越当兵打仗是个半吊子,读书更是一窍不通,平时也只是附庸风雅,与之走动相近的那些富家子弟多数也是如此。 所以他找的那些人,个个肚子里没点墨水,还有那些落榜的学子,也尽是些自视甚高实际没什么真才实学的泛泛之辈,问出的问题怎么可能难住谢吟呢。 “谁知道,本想让他这辈子都别想考功名,这下反倒出了风头,只怕今天日落之前就能传进圣上的耳朵里,母亲,你说谢吟那贱种要是就此青云直上,会不会把当年的事查出来?” 魏氏让孙婆子连忙把门窗关上,确定不会被外人听到之后,按捺下谢时越。 “别胡说,那些事我们做的滴水不漏,别说他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一点半点,没有证据,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谢时越不放心:“可王氏还活着,要是她怂恿谢吟报复,那我们...” “放心,回头我去敲打王氏,保证她一个字都不敢往外透露。” 魏氏说着让谢时越暂时放平心态:“出征在即,你先去领正式的调令,有什么事我们回来再说。” 谢时越也知道这吴黎好打,军功简直跟白给一样。 可军中的条件不比侯府,他本来怕吃苦不想去,是魏氏坚持有了军功在身好升官,这才去找姜烨。 他悻悻地站起身出门,可没一会儿就又回到了慈宁堂。 这次的火气明显比上次还要大。 “母亲,我刚去城防上值就被告知已被革职了,让待在城中等候抚司的传讯问话,我就是想跟着大军走,也已经不可能了!” “什么?” 魏氏也震惊地这一突然的变故。 “那姜烨不是答应你,怎么能出尔发尔?” 谢时越接连受挫,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肯定是小姜氏那个贱人从中作梗,她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他气冲冲地就要去拢香阁找姜琼月的麻烦。 “你等等别去。” 魏氏拦住他。 “母亲!”谢时越大喊大叫:“如今儿子都被革职了,你怎么还向着那个淫乱又无礼的女人说话!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怕她什么?!” 怕她?笑话! 魏氏拽着他的手劲重了重,她是真想给这个傻儿子一记耳光,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可念在他无端受了排挤,还是忍下一口气耐心说道。 “母亲不是怕她,而是想要达到目的,你就不能提前让她有所防备。” 谢时越茫然:“母亲的意思是?” 魏氏松开他的手,感觉之前盛京那些流言蜚语酝酿的差不多了。 “那谢吟不是高中了么,我这个做嫡母的,是该好好为他摆酒庆贺一番。” 第108章 算计 姜琼月把谢吟送回韶光园的途中,得知了在贡院发生的事情始末。 她自小没有念书的天赋,曾经是很羡慕出口成章的读书人,只是后来嫁进侯府,接触到的全是假风雅,真小人的伪君子。 卖弄一时半刻容易,真碰到见真章的时候,就落了下乘。 虽然让主考和监考同意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自证,算是计谋的一种。 但也要自身有足够的本事和真才实学,才胆敢接受这样的挑战。 谢吟无论哪个方面,都让姜琼月心生佩服。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进来,递到她手里几张请函和一份抄送的名单。 待看清请函上面的内容,姜琼月不由疑问。 “婆母要给二郎办酒?这倒真是稀奇。” 谢吟也看了那所谓的名单,大多数都是侯府谢家的族老和宗亲,联想到最近盛京关于侯府的传闻,心里明白了大半。 魏氏两母子估计会利用这次宴会算计姜琼月。 刚想提醒,看了一眼那送信的小丫头还没走,改口道。 “老夫人的好意,又要辛苦嫂嫂为吟操劳了。” 姜琼月读懂了他的迟疑,挥挥手道:“既然已经发了请函,婆母想必一切已经安排好,无需我帮手,只不过要为二郎贺,我一个后宅妇女实在也没什么要请的人,不如这个就留给二郎,走动一下关系也好。” 谢吟接过那几张请函,唇角轻轻挑起。 “那就多谢嫂嫂了,吟一定会好好利用的。” 姜琼月确定谢吟也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又慰问了王氏姨娘两句,就带着朝华和月临离开了。 毕竟现在魏氏天天盯着自己,好不容易谢吟躲过这一场劫数,不希望再引风波。 慈宁堂里。 魏氏听闻姜琼月没要那请函,嘲讽地一笑。 虽然知道小姜氏不会想到自己能设计在宴会上对付她,但没想到她连唯一这个找帮手的机会也放弃了。 不过就算姜琼月请一些同自己关系好的亲眷来,也无异于自取其辱。 依照预想的安排,魏氏认为这次绝对能把姜琼月连同姜氏家族一起,声名狼藉。 等她成了在盛京人人嫌弃的破鞋,就只能赖在侯府,任由自己拿捏了。 到时除了原本带到府里的嫁妆,她还要好好敲姜家一笔,也不枉将自己筹谋了这数天的所耗费的精力。 时间过得飞快。 马上就来到了开办酒席的这一天。 魏氏早早就穿戴整齐,已经想好今日过后要怎么庆功的时候,谢时越找过来。 “母亲。” 他一进门脸色有些难看。 “那谢吟也不知道哪里佘来的脸面,竟然请到了杨文信大儒登门。” “真的?” 魏氏初听皱了皱眉,但随后就是一喜。 “那可真是太好了。” 谢时越莫名其妙。 “母亲您没事吧?那个庶子长脸,你怎么还觉得好啊?” 魏氏笑笑道:“傻儿子,他长得也是侯府的脸啊。” 上次论诗之后,杨文信由于上了年纪,就向书院辞去了院士一职。 许久以来多少文官清流想要拉拢他,都被他以不再掌院而拒绝。 如今能登侯府的门,事后必少不了趋之若鹜的人。 见谢时越还不明白,魏氏继续道:“这种大儒最是迂腐,要是得知姜琼月那些腌臜事,估计会第一个站出来嗤之以鼻。” 谢时越有些明白了。 “母亲是说只要杨文信看不惯小姜氏,众人见其德高望重便会自行跟风,我们只要稍加推波助澜,就可以...” 魏氏点点头把话接过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谢时越大喜:“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抬头扫了一眼拢香阁的方向,魏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姜琼月跪地求饶的样子了。 但她还是嘱咐了谢时越两句。 “那个廖碧儿你要看好,别让她坏了事。” 谢时越拍着胸脯保证。 “碧儿最是懂事乖巧,一直与我同心同德,绝对不会像小姜氏那样做出什么逾举的行为的。” 魏氏在心中冷笑:“但愿如此。” 娇春院中,谢玉娇扑在廖碧儿膝前哭得泣不成声。 李家到底在京中有些关系,印子钱的事没有关键证据,受了两天牢狱之苦,也就放出来了。 虽然谢玉娇咬死没说与自己有关,但是李夫人觉得自从她进府之后,李家就开始鸡犬不宁,认为就是她把霉运带来,动不动或骂或罚没少磋磨。 更是借口她怀孕要以静养为主,禁足后院,不让李玉探望。 天天倒是帮着齐氏主母出主意,怎么笼络自己儿子的心,就指望着能永远想不起来谢玉娇才好。 今天难得侯府邀请,谢玉娇找到李玉哭求了半天,这才同意带她一起回娘家。 “娘...” 谢玉娇一边抹泪一边说:“再这么下去,要是那齐氏也生下嫡子,女儿好不容易保住的这个孩儿,就是生下来也只是个庶出,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廖碧儿知道是自己暴露了印子钱的事,面对谢玉娇时心里有愧,安慰道。 “别怕娘来想办法。” 她拿出一个药包递给谢玉娇:“你将这个下在齐氏的饮食中,我保证她这辈子怀不上孩子,到时你的孩儿一出生,再讨得李玉喜欢,升个平妻肯定是没问题的,那时你在找机会除掉齐氏,自然就是唯一的当家主母。” 谢玉娇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转而又皱起眉头。 “可是娘,我现在被禁足,根本去不了厨房,就是想使唤丫头,手里也没有银子啊。” 自从出事之后,她哪里还敢留着印子钱的凭证。 但这样一来少了一大笔收入,加上李夫人有意克扣,她自己想吃点好的都没有,何况使唤别人的。 这次来除了跟廖碧儿讨办法,实际上更为了讨银子。 廖碧儿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多余的给谢玉娇呢。 不过眼下却是个机会。 她看出魏氏有意对付姜琼月,要是谢玉娇能在这个节骨眼帮上忙,毕竟是侯府嫁出去的姐儿,问亲祖母要点零花还能不给? 于是她对谢玉娇耳语了片刻,两人相视一笑。 姜琼月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第109章 开场 侯府宾客到来的嘈杂声,传进拢香阁。 朝华帮姜琼月收拾衣装发饰,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 “夫人,真的要去么?” 姜琼月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何时灵动的眼波总藏于沉静,眉梢之间总带着些许愁容。 她以前也是个顽石一样的性子,活了两辈子,虽说现在为了报复变得稳重周密,但总觉得像是一颗被磨得棱角全无的鹅卵子。 圆润到投入河中,便泯然众人。 她幻想能有一个时代,相夫教子不再是女子的枷锁而变成一种选择。 在那里,会算账懂经营的谢玉嫣可以开个买卖自己当老板,精通诗书的长姐也可以由科考入仕当官。 而自己,或者纵马边关,跟父兄一起上阵搏杀; 也或者干脆不嫁,一生奔走于山水之间,领略世间繁华。 如果能有那么一天,即便她自己看不到,也愿意为之而努力,做一颗问路的投石。 “去。” 收拾好心情,姜琼月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把首饰匣子拿来。” 她对朝华吩咐道。 “难得婆母特意办了这场酒,我要盛妆贺谢吟高中。” 永平侯府沉寂了一阵,今日头一次恢复了热闹。 魏氏和谢时越忙着收礼,时不时看向与杨文信交谈的谢吟。 “全儿,你得空也去大儒面前混混脸熟,别让风头全叫他一个人出了。” 谢时越不理这茬。 “我不去,上次论诗的脸面还没丢够不成。” 魏氏一想也是,就没有强求。 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席之前先上了点心。 诸位宗亲族老落座之后无事闲谈,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姜琼月身上。 “老嫂子,怎么都没见侯夫人姜氏,难道是病了?” 开口的是老侯爷表弟家的夫人,按辈分谢时越还要管她叫一声婶娘呢。 魏氏等的就是这个,故意装着不知情的样子问孙婆子。 “怎么琼月今天没来问安,是因着身上不舒服?” 孙婆子会意大声嚷嚷:“不会呀,我刚才还见到夫人,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哦,那就好。” 魏氏回头对刚才那位夫人又道。 “想必是觉得人多杂乱,不愿意来吧。” “她说不愿意就可以不来了?” 旁边族长的夫人听了,一副这还了得的表情道。 “这就是老姐妹你的不对了,小辈没规矩需要管教,要是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我们谢氏的门风还不就此落败?” 魏氏叹口气。 “族长夫人你不知道,我那儿媳是国公府出身,平时在府里娇贵惯了,我一个升上来的侯府老夫人,哪敢说她呀。” 族长夫人之前也想替自己的儿子求娶高官贵族之女,现在一听姜琼月竟然仗着身份,连婆母的脸面都敢下,不由惊讶。 孙婆子也跟着添油加醋。 “老夫人对她是百般容忍,她呢却得寸进尺,就说这场酒宴吧,全是老夫人一个人操办,那小姜氏不但一点忙没帮,还拿架子晚到,各位夫人,我真是替我家老夫人抱不平啊。” 竟有这种事? 宾客们一时交头接耳,对姜琼月评头论足。 孙婆子说话的时候,周围不止谢家的族人,定远伯爵府和李府的人也在。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甚至开始把坊间那些传姜琼月善妒、不洁的谣言拿出来说事,伯爵夫人不由开口为她辩白。 “那位姜氏夫人我见过的,是个得体的人,不至于如此。” “什么不至于如此,我看是岂有此理!” 族长夫人也早就听过外面那些谣言,先不干了。 要知道世家最重视子嗣,侯府又是整个谢家的靠山,若是在香火传承上出现问题,难保日后还会不会旁落别家或者慢慢凋零,他们还怎么跟着一起沾光。 “把她给我叫来,今日老身就要当众正一正谢氏门楣的家风。” 不等下人们得令去找,厅外一抹倩影就飘入众人的视线。 姜琼月一袭软蓝轻罗云锦裙,发间斜插水蓝雕花水晶簪。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 若不是眉间多了一丝坚韧和英气,还真像是高门贵族家娇养出来的千金贵妇,一姿一态都尽显端庄。 她无视在场众多纷杂的目光,先看到了人群中的定远伯夫人。 先面前,伏身略施一礼。 “夫人久候,府上的事玉嫣大多都同我说了,多谢伯爵和夫人宽待,我身为嫡母理应多走动拜谢,但无奈家宅事务繁杂,不容抽身,还请夫人多多担待。” 伯爵夫人对姜琼月自然是客气的,伸手托住她的手肘。 “瞧你说的,玉嫣她也是我的儿媳啊,她人聪明良善,将府里的事情处置的井井有条,对我和爵爷又孝顺,这都是...” 说着她看了看那些说风凉话的人,有心替姜琼月说话,不由提高了声音。 “这都是侯府嫡母规矩教得好,我要谢谢你才是。” 姜琼月还没回话,方才谢家那位婶娘不屑一顾。 “不孝顺婆母,对子女厚此薄彼,无出又善妒,这就是国公府姜家教出来的主母?” 姜琼月扫视了一圈,现场大多数都是谢氏的家眷。 她们一个个穿金戴银,锦衣罗衫,却忘了如果当年不是姜家的扶持,或许姓谢的早就树倒家散,能不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知道,更别谈富贵升迁。 如今好日子过久了,就把别人付出的一切当做是理所应当,并且越来越贪心,根本不满足于当下的帮助。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她姜琼月,国公府姜家,不会再做没有底线的“好人”。 来在那位所谓的婶娘面前,姜琼月挑眉。 “这位夫人如此言之凿凿,想必是对侯府对我有极深的了解咯?不知怎么称呼?” 她这话回的很妙,拐弯抹角地说这个婶娘是多管闲事的旁人。 要真是侯府的亲支近派,姜琼月身为正妻怎么会不认得。 说到底想趁着侯老夫人和族长夫人都在,耍谢家的威风而已。 魏氏心思快,及时接过话来。 “你嫁进门晚,但若逢年遇节时常走动拜会,也不至于不知道该称这位夫人一句婶娘。”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又把话题转移到姜琼月不尊敬长辈之上。 那位婶娘立刻趾高气昂起来。 “正是,出嫁从夫,孝顺婆母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皇帝的女儿来了,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你若是仗着侯老夫人好说话,就不服从管教,我第一个不依!” 第110章 众怒 有人打头阵,魏氏闻言也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架势,假意拉劝。 “算了,怎么说我也是婆母,不好跟小辈强求什么,真知礼孝顺像你家儿媳这般,那自不必说,若是碰上那不把我看在眼里的,就是用鞭子抽着,也管教不出来呀。” 这话听在那位婶娘耳朵里颇为受用。 她之前一直就看不上自己商贾出身的儿媳,平日里为了让别人高看一眼,教导最为严格。 如今受了侯府老夫人的赞赏,自然得意非常。 连带着身边的儿媳妇儿,被夸了也是一脸开心。 受了鼓舞之后的婶娘,说话更加刻薄,把自己平时教育媳妇儿那点歪理全当了真理,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老嫂子你就是对小辈太慈爱了,该用鞭子的时候就得用鞭子,既然嫁到侯府,就得守侯府的规矩,若再不听话,单凭嫁进门三年无子这一条,就足够把她休回娘家!” 姜琼月一听,这是打算饭前就把自己解决了,好一家人痛痛快快开席啊。 行,自己奉陪就是。 她清了清嗓音,语气不急不缓地说。 “婶娘怕真是许久不与侯府联络,竟然不知我成婚后,侯爷就带着嫡子离京访医看病,三年未归,我要是在这期间有个一儿半女,怕才真是侯府的笑话,奉劝婶娘一句,外头的谣言莫多听,以免误信被人拿来当棒槌用。” “你...” 婶娘哑言。 魏氏心说这人真是没用,两句话就被小姜氏拿住了。 倒是族长夫人冷哼一声。 “哼,那善妒苛待的事,也只是传闻?” 谢玉娇明白现在是自己站队表现的时候,立刻抢道。 “诸位夫人不常住府上所以有所不知,我这位嫡母脾气可是大的很,明着就敢对爹爹大呼小喝,为了怕别人比自己更早生下嫡子,暗中还百般阻止纳妾,逼得廖姨娘接进侯府很久一直无名无分,没少受外人的白眼。” 李夫人看了一眼谢玉娇,自己是妾室就同情别人家妾室,真是多此一举。 不过她但不想插手侯府的事,乐得坐看好戏。 谢玉娇见婆婆没说话,更加放心大胆起来。 “她嫁进侯府三年无所出,就将怨气撒到我们当子女的身上,不仅克扣嫁妆,还缺衣短食,如今娇儿我有幸得到玉郎和婆母垂怜,脱离苦海,但我那可怜的弟弟...” 她一边说一边好像快要落下泪来。 “在小姜氏院里住了才不过一月有余,就饿瘦了一圈,这就是纯纯的苛待!”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话,望向这位准世子谢玉宏。 谢玉宏年纪小,所以开宴前就先辈留在了后院女宾这里。 只见他此时皱着一张小脸,确实不如之前圆润可爱。 其实姜琼月只是改善了他喜食油腻的习惯,以健康的蔬菜居多,肉蛋辅助,丰富了菜式,营养可是一点都没落下。 但这阶段的孩子本来长得就快,谢玉宏个子窜起来的同时,看起来就跟吃不饱饿瘦了一样。 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开始不冷静了。 要是单纯地不喜欢夫君纳妾也就算了,这苛待府中的嫡长子可是大事,还是她长姐的孩子。 这小姜氏的肚量可真是比绣花针还小。 而且在座的有不少也听过谢玉宏顽劣族学的事迹,子不教父之过,他玩物丧志,身为嫡母小姜氏的难逃罪责。 姜琼月冷眼看着这些人,不发一言。 直到外面响起一声柔和但明朗的质问,讨论之声才渐渐消停。 “到底是母亲苛待,还是你谢玉娇贪得无厌!” 众目睽睽之下,谢玉嫣搀扶着方姨娘,与桃姨娘三人昂首走入厅堂。 她进门就往桌上拍了两张单据,继续道。 “这是出嫁前夕,母亲为你我准备的嫁妆单子,诸位可以自行比对,她谢玉娇还要多上两套头面,何来的厚此薄彼和克扣之说?” “明明身为庶女,出嫁前在侯府已经有自己的院落,待遇比嫡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是因为母亲没有按照她的预想置办衣装,就一直怀恨在心,数次顶撞,这样的女儿,嫁出去是母亲脱离苦海才对。” 谢玉娇见一向软弱可欺的谢玉嫣竟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气得脸色发青,怒目圆睁。 “谢玉嫣你要反了不成,这么跟我说话?” 谢玉嫣冷笑:“反?按年纪我为长,按辈分母亲为尊,是不是嫁去幸福窝几日,就惯得你忘了自己的身份,目无尊长,以下犯上?” 当了主母后,谢玉嫣也学会了一句话拿人命脉,堵得谢玉娇无法反驳。 果然就见李夫人脸上也带了愠怒。 这个蠢货,自己找骂还非要带上她李家。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坐下。” 谢玉娇顿时不敢再吱声。 桃姨娘趁这个空档也道:“侯爷刚刚回府之时,夫人身体抱恙,唯恐不能侍奉侯爷周全,主动找老夫人说明,抬了奴婢这通房为妾,如此贤惠多思,又何来善妒之说呢?至于廖姨娘...” 她睨了一眼谢玉娇。 “当初是以医女的身份进府,却不知自爱,对侯爷百般勾引被府里人发现,主母仁慈赏她一口饭,不然就凭她这等下贱坯子,乱棍打出侯府也不为过。” 在场的各位夫人,谁家后院没个妾室通房,要说最反感的,绝对要数院外边的女人。 惯会用些狐媚子妖术魅惑男人,还自命清高,妄想有一天取代正妻的位置,真是痴人说梦。 听说廖姨娘这般行径,又都有所改观,觉得姜琼月真是好脾气,这都能忍得了。 要是换了别的院子,早就打死了扔出去喂野狗了。 姜琼月向三人点头致意,又来到谢玉宏的面前。 “你怎么说?可同意刚刚谢玉娇的话?” 谢玉宏想起之前娘亲廖碧儿的交代。 只要他承认谢玉娇所说是真,爹爹娘亲还有他,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是为了这个达成目的,就要说谎吗? “我...我...” 他不敢去看姜琼月的眼睛,却能感觉到那落在身上的目光,没有逼迫和要挟,一如往常她问自己早饭吃什么一样。 魏氏看他这副模样,以为是被欺负狠了,不敢当面违逆自己的嫡母。 走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鼓励”。 “宸哥儿别怕,有祖母和族长夫人在这,你就照实说,小姜氏不敢拿你怎么样。” 谢玉宏小手紧了紧,掌心里握着的,是姜琼月第一次送给自己的彩羽毽子。 虽然被廖碧儿弄坏了,但毽子托他还留着。 之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抬起头道。 “母亲对我很好,你们不要冤枉她。” 第111章 污蔑 谢玉宏的话声音不大,可足够使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止是魏氏,就连谢玉娇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会吧,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那可是自己的亲弟弟,怎么向着姜琼月说话?! 魏氏不信邪,又将刚才姜琼月的问题问了一遍,可得到的还是谢玉宏同样的回答。 情急之下,竟然扬起手来。 谢玉宏以为会挨巴掌,下意识地往姜琼月身后去藏。 殊不知他这个动作,早已胜过诋毁二人关系的千言万语。 “你看那小公子害怕往姜氏身后躲的样子,明显就是对她信任至极,把人当成亲娘看啊。” “是啊,倒是侯老夫人,动不动就吓唬孩子。” “还有刚才说话的那个,出嫁前单独配院那可是嫡女才有的待遇啊,咱们在座的也没几个享受过啊,白眼狼。” “说的就是,相比之下这位伯爵府的少夫人看着就很知礼,知道要嫡母亲娘一起孝顺,都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差距怎么这般大。” 听着当下的舆论风向已经开始变得有利姜琼月,魏氏不得不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琼月,我一直拿你当亲女儿看待,信任疼爱有加,你为何非要挑拨府里的关系,一定要闹得侯府人心离散,家破人亡才满意吗?” 说罢魏氏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孙婆子知道这是给自己发信号了,连忙上前搀扶。 “老夫人您就是太过慈悲心肠,不然大姑奶奶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就让人害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怎么?这里头竟然还有人命的事? 族长夫人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连忙叫孙婆子把话说清楚。 孙婆子昨晚背了一宿的词,就是为了现在。 于是将姜琼月是怎么跟冯忻眉来眼去,互赠信物,相约私会,最重要的是如何陷害谢茗雪,并最后杀人灭口的事当众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天呐,说的就是前一阵出殡的那个唐家二少奶奶吧,太可怜了,不过是撞破了两人的奸情,就被玷污了清白,最后还...” “看不出来这小姜氏如此心狠手辣,这样的妇人不休还留着作甚,等着她再害人不成?” “人命官司,何止是休弃就能善了的,应该抓起来见官!” “姜烨如今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又有公爵在身,儿子还是抚司衙门的人,深得圣上重用,谁家的官有她家的大,就是抓起来,没两天也就放出来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督上面有太师,太师上面还有圣上,还怕治不了她一个妇人?” 魏氏见众人看姜琼月的眼神都变了,还顺便踩了姜家一脚,将心里的得意藏起来,从旁配合。 “天子犯法何曾与庶民同罪?原本老身以为忍忍就能息事宁人,谁知道纵容儿媳野心私欲膨胀,最后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老身...老身真是..唉,痛煞我也...” 说到痛处还不忘掉下两滴浊泪,将敢怒不敢言的委屈表现到了极致。 姜琼月看在眼里却讽刺至极。 魏氏不去唱大戏,真是可惜一身的好演技。 族长夫人也不知该怎么安慰,站起身来怒等着姜琼月道。 “不能再纵容这个恶妇,我现在就去找老爷。” “夫人且慢。” 众人终于等到姜琼月开腔,以为她是看事情败露想要求饶。 尤其魏氏,已经在想要让姜琼月磕几个响头,才能找回面子了。 “求饶无用。” 族长夫人势在必行:“谢家是断容不下你这等毒妇了。” “夫人误会了。” 姜琼月语调依然不急不迫。 “既然婆母,和各位都认为是我姜琼月操行有亏,甚至狠毒杀人,那不妨就一起去前厅,当着各位宗亲族老和官家大儒的面,论个清楚如何。” 魏氏和孙婆子相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小姜氏疯了不成? 族长夫人与众人都是打定主意要将“恶妇”绳之以法,一个两个相继都站起身来,陆续往前厅走去。 魏氏迫不得已跟上,虽然不知姜琼月要出什么花招,但暗中庆幸自己先一步解决了谢茗雪。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安全的。 一行妇人浩浩荡荡来到前院,却看男人们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微妙。 族长夫人第一个迈步上了台阶,族长立刻从席间站起身来。 “你们来的正好。” 谢氏的族长须发皆白,很有一种威严摄人的架势。 他准确在人群中找到姜琼月的身影,语气带怒意说道。 “听说是你不服管教,让姜家撤了永平侯的职?太胡闹了。” 撤职?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 怪不得侯老夫人对一个恶妇如此容忍,感情姜家已经这么肆无忌惮欺压他们谢家人了? 姜琼月没有立刻搭话,见谢吟朝自己微不可察点了点头,这才从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自己解决不了就找族长告状,谢全,你是三五岁的小孩吗?” 谢时越彻底被她脸上的冷笑激怒,拍桌而起。 “小姜氏,众目睽睽之下岂容你放肆。” “放肆的人是你!” 姜琼月这回可不惯着他。 “值岗期间逛花楼,你谢全触犯的是朝廷律法!革职在家后不但不思悔改,还在族长和宗亲面前挑唆,是连这身侯爵的尊荣也不想要了吗?” 第112章 公审 大央朝明令禁止官员招妓。 一经发现就是重罪,遑论是在轮值期间。 “我不是,我没有!” 谢时越当然不承认。 “你不要血口喷人!” 谢时越的确是在轮值的时候去过花街,但却从来没有招过妓。 倒不是说其人品有多好,而是因为看不起青楼女子。 他觉得脏。 故而廖碧儿失贞的法子,才能接连对付姜舒云和姜琼月两人屡试不爽。 正是拿准了谢时越感情洁癖这一命脉。 女人如果不能完全属于他,那宁可不要。 这一点姜琼月也深知,所以就更加好奇。 一个不嫖妓的人去青楼做什么。 谢时越怒吼。 “我那是巡防路过花街,是...是你和抚司衙门的人串通,有心栽赃!” 姜怀礼任抚司衙门副指挥使的事在座的无人不知,他的这番话明显还是将祸水引到姜家。 只要姜琼月洗不清身上的嫌疑,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姜家意欲欺压。 姜琼月却心思连转。 宁可被误会,都不愿当众说出实情,谢时越这趟行踪定有问题。 魏氏怎么能眼看着她污蔑自己的儿子,以退为进,悄悄对族长夫人道。 “还是算了,子孙平安老身就心满意足,若再激怒了姜家,那全儿他...” 族长夫人哪里肯依。 “小姜氏,现在是你通奸不成反杀害侯府长女,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在场诸位宗亲和官员大儒一听,也都齐齐目瞪口呆。 “竟有此事?” 族长听夫人说完前因后果,也气得手抖:“有妇如此,是我谢家大劫啊!” 随之他在众多宾客中找了找,来到大理寺卿钟询大人的面前。 “大人可一定要为我们谢家枉死的女儿做主,严惩这个毒妇!” 钟大人的儿子是魏家老爷的门生,算是跟谢家有些渊源,他正要说话,冯忻也不知从哪里站出来,满头满脸的伤。 “还有下官!一时鬼迷心窍被姜琼月勾引,谁知她害死了谢家大姑奶奶后,连我也不肯放过,要不是仗着练过几天拳脚,今日就无法面见钟大人请求公道了!” 魏氏见冯忻有些讶然,低声询问孙婆子:“这也是咱们人的安排?” 孙婆子摇摇头:“老奴哪里联络得上冯家公子?” 魏氏心说不是也罢,反正是来泼姜琼月脏水的她都欢迎。 在这种情况下,钟询大人也不得不过问。 “事关人命,就请夫人跟老朽往大理寺走一趟吧。” 只要姜琼月这趟去了,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永远无法摆脱被谢家侯府拿捏的命运。 他们会一直拿宗妇进过牢狱作伐,逼姜琼月交出所有嫁妆,胁迫姜家为他们办事,甚至会让父兄替他们触犯律条。 “大人这个要求,恕臣妇不能从命。” 姜琼月面无惧色地回答。 “大家看,她心虚了!” 也不知哪里的声音一起,众人直接把姜琼月当成犯人样看待。 “侯爷,还跟她废什么话,一纸休书休了这个毒妇!” 谢时越跟魏氏对望一眼,后者连忙假意上前阻拦。 “儿啊,母亲知道宗亲是为我们担心,可小姜氏到底是你的正妻,念在她对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是饶过她这次吧。” 说着她又面向姜琼月:“琼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同意贬妻为妾,并且交出所有嫁妆由公账保管,全儿自会继续留你在侯府之中,如若不然,别怪老身也保不住你了!” 魏氏话音落地之前,正好被自行来在前院打探的廖碧儿听到。 贬妻为妾? 她心中喜不自胜,那样自己不就跟姜琼月平起平坐了吗? 有着谢时越的宠爱,何愁自己当不上侯门主母! 廖碧儿只当富贵近在咫尺,殊不知自己的身影已经落在了姜琼月的余光之中。 等了这么半天,人总算到齐了。 姜琼月理了理衣衫,双手重新在身前交握。 她没有理会魏氏的建议,郑重对大理寺卿钟询道。 “大人误会了,臣妇可以受审,但不是在大理寺。” “那在何处?” 钟询想到了,她定是想让抚司衙门接手,那样有姜怀礼坐镇,即便有罪也可以从轻发落。 姜琼月看懂了他眼中的嘲讽,扬了扬下巴。 “此时此地,就在永平侯府公审!” 什么!? 众人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就连谢时越和魏氏也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公审?她怎么敢的! 钟询觉得公审也好,这样不论最后结果为何,他都可以姜谢两家都不得罪。 “好,既然夫人要求了,当着诸位宗亲同僚,大儒先生的面,免得说本官欺凌于你。” 钟询立刻摆出一副审案的架势。 “永平侯夫人姜氏,你夫君和婆母状告你与外男通奸,淫乱后宅可有此事?” 姜琼月答:“回大人,没有。” 钟询又问:“那冯忻说你指使打手将其打伤,你可否承认?” “不认。”姜琼月面不改色。 “吏部侍郎唐洪大人公子,唐真之妻谢氏茗雪,可是为你所杀?” “不是。” 钟询心说这女人嘴可真硬,于是又道。 “空口无凭,你可有佐证。” 不问控告之人要证据,反而几句诬告要没做过的人跑断腿自证清白,这就是有些官员的审案态度。 姜琼月终于一改否认语风。 “有,臣妇有人证。” “人证何在?” 钟询不屑一顾。 就在魏氏以为姜琼月最多让自己的随身侍女作证的时候,就看门外进来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影。 “我就是人证。” 这道声音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茗雪在抚司锦卫的保护下,来在众人面前。 “啊你!” 现场已经有人发出了惊叫:“谢茗雪,你不是死了吗!?” 出殡那日,谢氏的族人里有不少都去唐家府上拜祭过。 更有人亲自看着谢茗雪下葬。 如今她一个死去多时的人突然出现,怎么能不叫人直呼见鬼! 只见她无视在场人惊惧的眼神,满眼恨意地注视着魏氏。 “要不是嫂夫人救我,茗雪怕真的是到死也不能瞑目!” 第113章 休夫 见到谢茗雪还好好的活着,魏氏双腿一软。 要知道谢茗雪可是她亲自吩咐烧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将孙婆子的手腕都掐出血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 孙婆子疼也只能忍着:“老奴,老奴也不知道...” 她的确是看着芙蓉和谢茗雪在屋里才放的火。 四周又浇了桐油,火势起来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才对,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此时魏氏恨不得给孙婆子两巴掌,但情况所限还是忍住了。 她快速审视了眼前的局面,为了撇清自己,迅速做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茗雪?是我的茗雪还活着吗?我还以为你被小姜氏害了...哎呀快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谢茗雪看魏氏那张脸上老泪纵横,换了以前,她绝对会相信那是真心流露,但现在,她只觉得魏氏装模作样的样子恶心。 她来在魏氏面前,握住那双伸过来的手狠狠一掐。 “母亲还会在意我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么?别装了!” 谢茗雪说着猛然将魏氏的手一甩,指向旁边的孙婆子。 “你就是想把我的死嫁祸在姜氏身上,好图谋她的嫁妆,那日我看的清清楚楚,放火烧了城南宅院,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就是你跟前伺候的这个老刁奴,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此话一出,全场沸腾。 谢茗雪的出现,本身就是证明姜琼月没有杀人的最好证据。 而她的证词,又彻底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把魏氏一下从忍辱丧女的可怜母亲,变成佛口蛇心,为了谋夺利益连亲生女儿性命都能舍弃的阴损狠毒之人。 谢氏族亲中有一些聪明人已经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这事若不就此打住,让姜家人知道,亦或者传到圣上耳朵里,那才真叫万劫不复。 为了家族利益族长夫人开始大事化小。 “既然茗雪没事,此事多半,多半是个误会,什么都比不了人还活着强,今天不是为了庆祝二爷高中嘛,咱们还是说点高兴的事,不愉快的就快些过去吧。”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 族长也说,转而面向大理寺卿钟询大人。 “有劳钟大人,这案子我们谢家不审了。” 寺卿还没开口,姜琼月就道。 “事关姑奶奶和我姜氏满门清白,族长大人说不审就不审了?” 族长吹胡子瞪眼:“你还想怎么样?别忘了,你嫁给时越就是谢家的人,侯府有事,你也别想好过。” 钟询也说。 “无人状告也就无需案审,夫人身上的冤屈尽洗,就要因为一时负气,伤了与夫家的和气了。” 姜琼月看清这些人的面目,充耳不闻族长的威胁,对大理寺卿钟询道。 “既然谢氏撤诉,那臣妇有冤状告。” 寺卿叹口气,这顿饭吃的真是闹心。 “你又要告谁啊?” 姜琼月从袖中拿出一式三份状辞呈递,同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一告冯忻,骚扰良妇不成,污我清白。” “二告婆母魏氏,经营铺面期间教唆掌柜逃漏税收,中饱私囊。” “三告夫君谢全,未有嫡妻先有外子,宠妾灭妻!” 若说头两条众人倒也见怪不怪,但最后姜琼月所说的这四个字,就是身为大理寺卿的钟询,都不免除了一身冷汗。 宠妾灭妻的罪行一旦落实,依照当今圣上的脾气,轻则免官褫爵,重则抄家灭族也犹未可知。 如此牵连重大,就连钟询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侯夫人不可肆意胡言,你可有证据?” 姜琼月当然早有准备。 “谢氏茗雪是为冯忻之案的证人,她会详细说明冯忻接近我完全是受人指使。” 说罢她看了看谢玉嫣,后者拿出一本册子,正是之前姜琼月让她核对过的账目明细。 “这是侯府其中一些铺面的账册,里面收入支出还有例行的租缴税单都在其中,还有掌柜的证词,证明确是侯府的人让他们在账目中作假,以达到少教或者不交额税的目的。” 在看着谢玉嫣就要递交账册的时候,谢时越气红了眼,将东西抢过来怒吼。 “好你个小姜氏,娶了你们姐妹两是我瞎了眼!让你有机会在这里满嘴喷粪,诋毁侯府!” 姜琼月只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翻腾,将供状重重往桌上一拍。 声音之大强过醒木十倍。 “你是因何觉得瞎了眼?是当初靠着我长姐的下嫁保住了爵位,还是用嫁妆让你们姓谢的得享多年的富贵荣华,亦或是你谢全凭借抢我父兄的军功晋升侯爵,再或者是蒙在鼓里,将你那原本低贱不堪的外室女儿当做嫡出贵女养育!” 如果前面的话,姜琼月只是将侯府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那么最后一句,既是长久以来的情感发泄,也是谢时越宠妾灭妻的关键证据。 她单手就将谢玉娇从桌上提起来。 又让锦卫把藏在角落,此刻已经吓得面白如纸的廖碧儿架到了众人面前。 “侯爷,救我!” 妻女都被控制起来,谢时越再懦弱也不能容忍。 冲过来抓着姜琼月的手腕。 “你信不信我真一纸休书,让你滚出侯府,姜家人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 他想用整个姜家的名声要挟,也许姜琼月会有所顾忌。 可谁知姜琼月冲他嫣然一笑。 “难得我们这次想到了一起,今日之后我会离开侯府,不过不是你谢时越休妻,而是我要休夫!” 大央朝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众人闻言,都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姜琼月。 就连朝华都好像不认识今天这个果决的夫人一般。 倒是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谢吟,嘴边勾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 “你说什么?休夫?” 大理寺卿断案无数,今天仍是被姜琼月打开了眼界。 “正是。” 姜琼月一步不退地同谢时越僵持。 “谢玉娇根本不是方姨娘所生,而是月前才入侯府的这个廖氏之女,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当众与她二人对质。” 第114章 反目 廖碧儿万万没想到,只是看个热闹,这把火也会烧到自己身上。 她此刻惊惧交加。 如果宠妾灭妻的罪名坐实,谢时越有功勋在身还有人作保,保住一条性命或许不成问题,但是她一个贱妾,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廖碧儿拼命挣扎,同时疯狂用眼神示意谢玉娇说话。 谢玉娇还不算太傻,之所以还能在李府有一席之地,完全因着自己是侯府出身。 若被李家发现自己的娘只是一个以医女进门的卑贱外室。 不管爹爹多看重,许诺未来的主母之位,李家夫人和那些视自己如仇敌的少奶奶们,也会巴不得将自己扫地出门。 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希望自己不是廖碧儿的女儿。 张口说话之时,不由把个人情绪也带了进来。 “母亲,母亲你不能因为娇儿惹你生气,就说我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啊,母亲!” 廖碧儿闻言再看这个女儿竟然有些怨怼。 她自问一直没有亏待过谢玉娇。 从想尽办法送其进侯府开始,贵重的身份,精致的吃喝穿戴,包括就连婚事她都亲自操心。 为此还暴露了城南药铺,给师兄供货赚钱的驻点。 再看谢玉娇的所作所为,用到自己的时候一口一个娘叫的亲热,到了关键时刻却摘的干净,十成的自私自利。 一时间复杂的心情,竟不知怎么的战胜了恐惧,攥着谢玉娇的手哭到。 “妾身与二小姐的确私交甚好,可这样就要定我们的罪吗?” 谢玉娇傻眼,娘怎么还故意去蹭泼出去的屎尿? 可廖碧儿警告的目光瞪过来,她脑筋越发懵,没了主见只能顺从道。 “是,廖姨娘还是医女时,我们的关系就情同...姐妹,母亲你这么说,就完全不在意爹爹的脸面吗?” 姜琼月看着二人冷笑,伸手一把拽下廖碧儿戴在脸上的面纱。 “果真是情同姐妹,就连长相都如此接近。” 宾客们闻言向廖碧儿和谢玉娇投来目光,一看之下可不就如姜琼月所说。 这二人的长相还真是有六七分相似! 要说没点直系血缘关系,绝对长不成这样。 谢玉娇从这众多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恼怒的嫌弃,那是李夫人的眼神。 她赶紧同廖碧儿拉开距离,同时不忘继续狡辩。 “大千世界中,两个一模一样的尚有人在,何况只是长得像,我还说谢玉嫣跟伯爵夫人像呢,难道也是亲生的?” 宾客显然并不买账。 但姜琼月却没有立刻戳穿,她歪头看了一会儿廖碧儿脸上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挥挥手,让锦卫将身后的人闪出来。 “廖姨娘可认得他?” 方才进门时谢茗雪造成的轰动太大,以至于让众人都忘记还有这么一个,被脚链锁住跟在后面的人。 他一出现,廖碧儿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疑惑到惊讶再到惶恐连变了三变。 “这...这人是谁,我不认得。” 姜琼月“好心”提醒。 “不应该啊,这是负责要你那份印子钱的钱庄伙计,前些天你们还见过不是吗?” 不孝、通奸,杀人灭口! 革职、休夫,印子钱? 众人今日将永平侯府的瓜吃了个痛快。 谢玉娇手指着面前的伙计:“结息不是已经转给我了吗,怎么你们之间还有联系?” 她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为时已晚,抬眼看去果然被李夫人听到。 “原来是你这贱人给府上招来的事端!” 李夫人想到全家被下牢狱,为印子钱一事折腾的不成样子就怒火中烧。 这一切就是因为谢玉娇! 她再也待不下去。 “我李家要不起这么金尊玉贵的儿媳,告辞!” “婆婆!您...”知道李夫人叫不回来,她连忙在男宾中寻找李玉的身影。 “玉郎...你别丢下我...” 李玉也跟在李夫人身后离开,只留给谢玉娇一个冷峻的背影。 “廖...姨娘!”谢玉娇此刻双目含火,已经顾不得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怎么会被人查证!” 姜琼月居高临下:“只能怪你这位好姐妹贪心,逼急了那借印子钱的钿人,卖妻还债惹出了人命,才被揭发出来。” “是你,是你害我?!” 谢玉娇说着就要扑上来撕扯廖碧儿。 “你害我被婆母和夫君厌弃,我,我和你拼了!” 桌上放着切肉的小刀,谢玉娇拿起来划破自己的手掌之后喃喃道:“要证明关系,滴血认亲就够了!” 她说完,疯魔了般就冲廖碧儿的手掌割去。 “你疯了!” 廖碧儿躲闪不及,被谢玉娇牢牢攥住手腕。 明晃晃的刀就要扎下来。 滴血认亲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姜琼月眯了眯眼睛,等着最后审判的到来。 为这一刻她已经准备了太久,只要证实谢玉娇是廖碧儿亲生,那么有杨文信大儒和大理寺卿在,就算没有他们当年杀害长姐的直接证据,谢时越也一定逃不了宠妾灭妻的罪责。 可是等待刀锋落下的这瞬息时间里,从院外传来一句老人沉稳又沧桑的叫停声。 “都给我停手。” 姜琼月没有回头就已经待在原地,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即便不常过耳,也不会认错。 是她一直敬重,待她如亲孙女的老祖宗的声音! 老祖宗在徐嬷嬷的搀扶下,缓步走到厅中后,先让丫鬟婆子赶紧将廖碧儿和谢玉娇两人拉开。 就在姜琼月震惊失控的时间里,连带方才二人滴落交融在一起的鲜血,也一并不着痕迹地擦了去。 “祖母。” “婆母。” 魏氏和谢时越悬着的心终于有了落地的指望。 由于老祖宗的辈分高,也是在场唯一的三品诰命夫人,在场众人无一不起身行礼,尊称一声“老祖宗”。 而这位两鬓花白的老妇人面对寺卿和杨文信,也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 她来在姜琼月的面前。 一开口就叫人心凉了半截。 “大好的日子,怎么能随意见血,把她们两人先带下去。” 第115章 替罪 侯府的老祖宗如今已经年近耄耋,大部分时间都在寿康堂闭门念佛,鲜少关心院外面的事。 原本魏氏请她,都被其要为谢吟高中诵经还愿所推拒。 眼下竟然亲自出现在前厅酒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话音落地,丫鬟婆子们立刻架起廖碧儿和谢玉娇两人,就往后院走。 姜琼月将沉重的心绪全部付诸于右手,死死地扼住要离开的婆子肩膀,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不准走。” 她重生归来一步一算,好不容易等到魏氏亲自搭台,提前备好物证和人证反间。 却不料千算万算,没算到计划被前世最疼惜自己的老祖宗打破。 难道前世自己和姜家的命运,也是她在幕后操纵? 一种从未有过的背叛向姜琼月瞬间席卷而来。 老祖宗似乎早就料到姜琼月会阻拦。 “琼月看你,眼圈都黑了,定是为了操劳席宴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说罢向自己的斜后方瞥了一眼又道:“还不快扶着夫人些。” 在众多丫鬟婆子身后闪出一人。 来在姜琼月的面前一如往常扶住她的右手小臂。 “月临送夫人回去。” 至此,姜琼月心中的撼然已经全部退去,取而代之眼中满是嘲弄。 她到今天总算是看明白了一些事。 为何廖碧儿换孩子之事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侯府已经是乱账一滩为何能支撑到如今; 姜怀礼西山暗探,药铺查封之前谢时越为何能恰好躲过; 甚至压得谢吟母子十几年没有翻身的余地,这一切的一切... 怎么可能仅凭魏氏和谢时越就能做到! 原来是背后,一直有人暗中“保佑。” “为什么...” 姜琼月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徐嬷嬷点了点姜琼月:“贵客当席,夫人慎言。老祖宗自然全是为了夫人和侯府好。” 侯府... 是啊,她傻啊! 侯府从来都是谢氏的侯府。 而老祖宗是谢氏的宗妇,又怎么会真心向着她一个外人。 枉她活了两辈子,竟然到现在才明白。 自己是拿砒霜当良药,饮鸩酒缓伤痛,狡诈当贤良! “我若是不回呢。” 姜琼月红了眼,悲愤携爱意助燃,会连同理智一起焚烧殆尽。 反正已经打算鱼死网破,那再疯癫些她也不在意。 内力惯于掌间。 趁着杨文信大儒、大理寺卿钟询、还有一众族老都在,如果她不能求仁得仁,就让侯府之人全都去给长姐陪... 极端的想法刚一跳出来,一个略带凉意的掌心按住了自己的手背。 “嫂嫂。” 谢吟声音沉稳而有包容力,好像一张水网,瞬间包裹住姜琼月心中冲起的燎原烈焰。 “你累了,前厅的事交给下人操持吧。” “我...” 姜琼月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反应是多么可怕。 她杀人偿命一条不要紧,此间所做的一切便可任由谢氏族人与说,到时不仅会连累父兄获罪,更会连累姜氏满门声名。 将门忠骨何止千百,怎可尽折于自己之手。 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姜琼月已然后背湿透。 整个人汗津津地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般。 谢南洲用身子挡住二人交握的手,把姜琼月推给朝华。 “小心伺候夫人。” 朝华只是平时粗枝大叶,人并不傻。 她看得出来,月临是老祖宗安排在夫人身边的人。 与姜琼月有着同样的感受。 朝华小心搀扶着姜琼月,见月临往对面而行,跟上要再去扶姜琼月,用肩膀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奴婢送夫人回拢香阁。” 老祖宗却道:“不是拢香阁。” 众人看向她。 “宴席继续。” 只见这老太太仿佛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一般,对众人盈盈笑道。 “今日贺吟儿高中之喜,老身不曾亲自远迎各位亲眷故僚,还望诸位宗亲大人,不要介怀。” 众人皆道哪里哪里。 只有杨文信沉思片刻站出来。 “侯老太太,原本这是你侯府家事,我等不应插手,但...” 他单手比过现场狼藉。 “这放印和杀人可不是小事,寺卿又答应公审,还是应当给在座的各位,尤其是这位谢氏大姑奶奶,一个交代。” 不等魏氏和谢时越脸上的惊措消散。 老祖宗立刻抄起桌上距离最近的一个碗碟,兜头砸向孙婆子。 “刁奴祸府,你呀...” 她一指魏氏:“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家,竟让这恶婆子有机可乘。” 孙婆子被砸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老祖宗不留任何转圜余地的对两个锦卫道。 “侯府向来不做包庇之事,劳烦两位总旗大人将此人拿回抚司衙门问罪,还我永平侯府以祥和。” “老祖宗,老夫人!老奴...” 她话没说完,就又被徐嬷嬷一个耳光,抽掉了两颗牙。 “贱奴,还敢多嘴!” 孙婆子头上血流如注,又被徐嬷嬷打乱簪髻以发覆面,看上去血渍呼啦的格外吓人 在场有些女眷都别过头去。 “差官大人”徐嬷嬷催促道:“未免这刁奴吓到宾客,还是请差官大人早些将人带走吧。” 两个锦卫总旗大眼瞪小眼。 这跟副使大人交代的不一样啊。 “敢问老太太,这刁奴犯的是方才哪一桩案,我们回去如何回禀?” 徐嬷嬷先请老祖宗示下,见其根本无心多问,于是道。 “逃漏税责的铺面是她缴收,大姑奶奶亲自指认是她放火,再加上私放印子钱,孙思喜,你到了抚司衙门,一定要老实交代,坦明罪责就是报答了侯老夫人平日的信任之恩了。” 什么!? 这三样证据确凿的事,都推给她一人承担!? “老夫人,我冤...” 孙婆子被方才那一巴掌打得已经口齿不清,勉强可以吐露几个音阶,却早已经是辩白无用。 只能不停地扣头。 三罪并罚,还有杀人重罪。 孙婆子这下是真撞在死门上了。 姜琼月看着孙婆子将厅上的花砖上,磕的满是血痕却不敢停歇。 不由打内心深处感叹,老祖宗找替死鬼当真是又准,又狠。 第116章 惩治 很多事情孙婆子都有经手,她会有今天是罪有应得。 但是一个使唤婆子,没有人指使绝对不敢这么肆无忌惮谋害主家。 老祖宗丝毫不提她背后之人,明显就是私心偏袒。 魏氏、谢玉娇,甚至是廖碧儿都算是侯府之人。 她不允许任何有伤永平侯府脸面的传闻传出,所以即便印子钱与孙婆子无关,也一并强加在了头上。 这些众人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一般,却都装聋作哑。 谢氏宗亲自不必说,就是大儒高官,此刻也难理清断明侯门的家事。 眼看着孙婆子就要被当成罪魁祸首带走,姜琼月的脚步却仿佛钉在原地,不愿让开路。 “琼月。” 心中的不甘当然瞒不过老狐狸的双眼。 老祖宗进门拉了一把谢玉宏又道:“宸哥儿还小,别吓着他了。” 姜琼月怔愣了一瞬。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月临是老祖宗的人,那此时真正谢玉宸的踪迹也已经被牢牢掌握。 老祖宗这是在威胁她,如果再不听话,那么谢玉宸的性命不保。 她再不愿,也只能机械地移开脚步。 可这个时候,孙婆子大概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竟然从地上捡起那把切肉小刀,向着离自己最近的姜琼月捅去。 姜琼月纵然平时反应快,当前却没有完全从复杂的情绪中走出来,迟疑的功夫,刀锋已经近在眼前。 电光石火过后,耳边响起朝华的惊叫唤回了她的意识。 “二爷,您的手!” 谢吟徒手攥住那刀尖,被割破的掌心间,鲜血正顺着他的小臂直流。 锦卫上来一脚踹翻孙婆子,将人压住。 “快给谢二公子请大夫看伤。” 等到孙婆子被抚司衙门的锦卫带走,在场人无论是谁都没了继续吃饭的兴致。 宴毕宾客尽散。 谢吟也被先行送回韶光园包扎伤口。 老祖宗稳坐厅中主位,面前跪了一地的后辈子孙,就连魏氏也不例外。 她先是睨了一眼门边的谢玉娇,面色不明。 “李家的人不是都回去了么。” 说着对门口的丫鬟婆子一挥手:“送少奶奶回府。” 谢玉娇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祖宗饶命,这时候把我送回去会被折磨死的,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老祖宗任凭谢玉娇哭喊不为所动。 “孩子是李家的,当然应该回李府去生,女子一旦嫁了人,生死处置就轮不得娘家人做主了。” 谢玉娇闻言如当头棒击,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放弃了。 被拖出门的时候,还不死心地叫嚷。 “爹娘,祖母,你们救救娇儿啊,娇儿知道错了,娇儿不想回去...啊啊啊啊啊!” 谢时越有心替亲女儿求情,但发落的是老祖宗,他也无能为力。 喊声撕心裂肺,直到看不见身影后好久,还隐隐可闻。 谢茗雪见到这等情景,心中忐忑无比的同时,尚有一丝侥幸存在。 谢玉娇是外室生的贱货,自己可是正经嫡出的谢家女儿。 “祖母。” 她主动为自己求道:“若是祖母也一定要送孙女回唐家,孙女情愿一死了之。” 谢茗雪打定自证清白而死这招魏氏已经用过,如今已经公然出现在大众面前,老祖宗既不会要她死,也不会将她送回唐家自辱名声。 唯一的可能就是留在侯府,养她一辈子。 果然老祖宗看了她一眼。 “回头找人去唐家请书合离,在府上给大姑奶奶找一间房住。” 谢茗雪闻言松了一口气,但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比死还难受的活法。 老祖宗完全没在谢茗雪身上浪费时间,看了姜琼月一会儿,让徐嬷嬷扶自己起身。 “琼月。” 她来在姜琼月面前,亲自将其从地上拉起来。 “你的委屈我都知道,奸人都已经处置,休夫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说出去让外人笑话。” 说着她又拉过了谢时越,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 “夫妻两之间没有解不开的仇,全儿你从今日起,把私库的钥匙交给琼月保管。” “祖母你不是说笑吧?” 谢时越整个人都炸了。 男人让妻子管自己的库房,那是最大的信任和宠爱。 老祖宗不仅不怪罪其今天搅扰宴会无理取闹,事后还给这么大的脸面,小姜氏她配吗? 而姜琼月如今心如死灰,再也不会买她的账。 不着痕迹地闪开二人的手,后退半步哂笑道。 “琼月愧受老祖宗厚爱。” 她刻意加重了“厚爱”二字。 这个充斥着虚伪自私的屋子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带着朝华离开,往自己的拢香阁走去。 老祖宗保持最后一丝忍耐,让无关的人全部退了出去。 只剩下魏氏和谢时越在场的时候,老祖宗重重给了魏氏一个耳光。 “你这个蠢货,差一点毁了侯府知不知道!” 魏氏连忙跪地认错,在老祖宗面前,她始终都是一个卑微的儿媳。 “婆母息怒,媳妇儿再也不敢了。” 谢时越本想求情,但看见祖母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多言。 老祖宗坐下来。 “那个老刁奴不能留了,你亲自去办。” “啊?我...” 魏氏迟疑,她以前虽然也做过不少亏心事,但好在有孙婆子可以假手。 这次要干掉孙婆子,她身边是全无心腹可用,难道要她亲自动手杀人? “那孙思喜已经被压入抚司大牢,又有人看管,我...” “她不死,死的就是你,你自己选吧。” 老祖宗无所谓道。 “媳妇儿自己想办法,想办法。” 魏氏只能接受。 老祖宗又看了一眼谢时越:“你找一天,把库房钥匙给小姜氏送去。” “祖母,小姜氏如何泼蛮任性,目中无人您今日也见了,一个要休夫的女人,侯府就应该把她赶出门去,您却让孙子一再容忍,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祖宗看着他大喊大叫的模样冷下脸。 “你也知道小姜氏本是一点就着的性格,却没发现她最近安静低调了很多?” 一句话出口,谢时越和魏氏同时哑言。 是啊,以前的姜琼月解决事情往往用最直接的方式,魄力有余却常常得罪人。 即便为侯府日夜操劳伤神,满府当中,就连下人也几个念她的好。 如今她借魏氏卸掉了身上的管家重担,轻松之余,只要稍加打赏,那丫头婆子们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任她驱使。 而且表面上对魏氏恭敬对谢时越忍让,甚至廖碧儿进府这等大事都没有任何阻拦,背地里却收集了几人的把柄,憋了个休夫这么大的后招。 要不是老祖宗深谋,可能早在城南药铺被封的时候,官差就找上门来了。 “连一个妇人尚且知道欲达目的必先蛰伏,你身为谢氏侯门长子却一点都沉不住气,预想取之必先予之,给的出去,才能拿得回来。” 老祖宗意味深长。 “祖母是让我借私库钥匙假意讨好小姜氏?” 谢时越似乎是明白一点了。 原先或许他不屑,但经过这番变故和老祖宗提醒,他明白了过刚易折的道理。 “没那么容易。” 老祖宗知道今日过后,姜琼月必不会如之前容易敷衍。 “私库钥匙只是为了让你有多去拢香阁的机会,想要重新拿捏姜氏,你还需给她一样东西。” “什么?” 谢时越问。 “孩子。” 第117章 拉扯 拢香阁中。 月临刚端来一盘自制的糕点,就被朝华连推带搡赶出屋门。 “你出去。” 她学着月临的样子念白道。 “什么被指派到夫人身边就绝无二心,敬重夫人为人甘愿赴汤蹈火,都是屁话!” 朝华朝地上吐了一口。 “亏夫人对你这么好,你却出卖夫人最亲近的人,说一套做一套,真叫人恶心!” “朝华。” 姜琼月脸上神情略显憔悴,但更多的是失望和无奈。 “算了,她是个从一而终的奴婢,只不过衷心的不是我罢了。” 她能理解这种各为其主的立场,却无法彻底原谅月临的所作所为。 “你回寿康堂去吧。” 姜琼月对月临说:“再留在这里,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老祖宗会对你另有安排的。” 月临眼睛红红的,聪明如她,而且了解姜琼月的性子,知道一旦将消息传递给老祖宗,那么拢香阁从此再也不会有自己的位置。 但是她没有选择。 “夫人。” 她跪下来,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月临,有愧夫人交心之恩。” 这是对姜琼月的告别,也是对好姐妹朝华,更是对自己曾经最快乐的时光告别。 看着月临离开前渐渐肿起来的额头,姜琼月别开了目光。 远远看到谢吟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她脸色一冷,快步来在院中,想要用身形挡住他进门的脚步。 谢吟看姜琼月步态,知道她的用意,熟视无睹地跨过拢香阁的院门,对她深鞠一礼。 “嫂嫂。” 姜琼月见没拦住,悻悻地回礼。 “二郎有伤在身,怎么还过来了。” 谢吟小心翼翼问道。 “嫂嫂可是怪我昨日拦你?” “怎么会。” 姜琼月垂目,落在他绑着白纱的右手。 “我多谢二郎仗义挡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她确实不怪谢吟阻止自己跟侯府的人同归于尽,但却怪他眼睁睁看着孙婆子被当成替罪羊带走而无动于衷。 当时明明杨文信大儒和大理寺卿钟询都在,如果有人坚持要一查到底,她不信会让魏氏和谢时越全身而退。 想来可能怕侯府获罪,于自己声名亦有损,影响殿试的排名。 自己能不能离开侯府她如今已经不甚在意。 可在她心里,至少谢吟不该是这种为保全自己利益而选择同流合污的人。 谢吟看姜琼月的表情,就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大方地走到院中石桌旁落座。 “天气燥热,口渴的很,不知能不能问嫂嫂讨杯茶喝?” 姜琼月心说原来不觉得谢南洲是这种死皮赖脸的人,她让朝华沏茶,自己却不发一言地也来到院中的石桌旁。 谢吟感受到姜琼月刻意回避的目光。 等到朝华走远之后才道。 “清水加白矾能令血亲之血不能相融,而放火的只是孙婆子并不是魏氏亲手,老祖宗现身之后,所有的一切便已经失去先机,不管谁来‘公审’都不会拿到确实的证据,嫂嫂又何必执着。” “我何必?” 姜琼月一直积压的情绪爆发。 她知道月临失去监视的作用后,老祖宗也定会用其他的奴婢盯梢。 所以即便发怒,也不能胡乱讲话授人以柄。 只能抓着谢吟的领口,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既是反驳也是嘲讽道。 “我若不执着当如何?任由狼心狗肺之人欺压认命,还是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被陷害惨死而自保求全?你胆小怯懦如缩头乌龟,有什么颜面来质问我?” 姜琼月故意用自己类比谢吟,说他认命被魏氏母子欺压,不仅自己难以出头,还害母亲王氏成了哑巴。 本以为谢吟会生气,但她盯着那双凤眼,眸底幽如深潭。 不但没有怒意翻涌,反而因兴奋而潋滟起一层浅浅的笑意。 “你笑什么。” 姜琼月莫名其妙。 这人是不是有病,别人骂他还高兴。 谢吟当然高兴,不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姜琼月这是信任自己的表现。 他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胸膛,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吟有一句话希望嫂嫂能听进去。” 姜琼月蓦地松开手。 “什么。” 见朝华已经去而复返,谢吟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道。 “家宅之争,战场不一定在后院,临兵斗者,也不必皆会于阵前。” 没等姜琼月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谢吟就拱了拱手告辞。 朝华端着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问姜琼月。 “夫人,这茶咱们还喝吗?” 抚司衙门地牢。 孙婆子虽然没有被刑讯逼供,但来前先是头部受了重创,失血过多,后来又被锦卫踢伤了内脏,此时已经苟延残喘,趴在脏臭的稻草中出气多进气少。 魏氏用帕子捂着鼻子站在大狱门口,心疼刚给出去的大包银子。 她瞥了一眼身旁拎着食盒的男人问道。 “记住该怎么做了吗?” 男人一脸麻子,正是孙婆子的小儿子烧饼。 他一脸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记,记住了。” “记住了还不快去,成了还有赏钱,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当心你儿子的小命。” “哎哎哎不敢,小的不敢,您别伤害我那儿子。” 这回烧饼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提着食盒进去不过一炷香,就抖着手又出来。 “回,回老夫人,我娘我娘她已经,彻底没气了。” 魏氏闻言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她带着烧饼折返,刚要走出牢狱大门时,见到有巡逻的狱卒路过,大声叫嚷。 “你这市井泼皮,竟然做出杀母的丧心病狂之举!” 魏氏几步躲到狱卒身后:“官爷,你们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问罪!” 第118章 修好 “夫人,已经告知何景初他们尽快带小公子转移了。” 朝华从外面回来,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 姜琼月摇着团扇对着窗外愣神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点头示意她听到了。 自从谢吟走后,她的精神一直都有些恍惚,有时就连吃饭,也要朝华提醒她两三次才动身。 “夫人...” 朝华半蹲在她膝前:“朝华知道最近之事对您的打击有些大,但总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 “打击?” 姜琼月垂目看她。 她并不是被打击,而是有些迷茫。 一直以来她凭借自己前世的记忆,还有对发生事件的判断来搜集魏氏母子的证据。 觉得只要有铁证,无论案子在哪里过堂,都一定能坐实他们的种种恶行。 可是经历过上次的事之后,谢吟的话让她思量许久。 有些证据看上去板上钉钉,但只要审讯的人不信或者不愿相信,不许相信,不用别人做手脚,自然就会功败垂成。 所以如果证据并不是搬倒永平侯谢氏的最好办法,那什么才是? 临兵斗者如果不会于阵前,那又该如何分出胜负? 她脑子有些乱,索性不再去想。 “天气燥热,有酸梅汤吗?” 姜琼月说。 朝华一听夫人有胃口了,顿时开朗。 “有,奴婢这就去!” 她脚程很快,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端着一个瓷碗回到姜琼月面前。 姜琼月浅尝了一口,梅子的酸味和糖的甜味相互交融,在口中释放出浓郁的果香。 “好喝。” 就是不如果酒醇厚。 朝华看着姜琼月渐渐恢复往日的娴淡从容,心里的石头微微放松下来些。 随即她想到另一件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夫人,听说孙婆子的儿子杀了他亲娘之后,也在拒捕中被当场格杀。” 姜琼月并不意外。 早在孙婆子被当做替罪羊送进抚司衙门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鼻尖有一阵苦涩的药草味道传来,姜琼月抬目扫视,见不光侯府,远远近近的院落都时而有青烟飘出,问道。 “这是在烧什么?” 朝华哦了一声回答:“城里最近瘟疫横行,很多府邸都在烧艾草防止染病呢。” 一边说还一边奇怪。 “往年的疫病都是发于冬至,盛于立春,灭于清明,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都过了立夏反而严重起来了。” 姜琼月闻言,想起前世大概也是这个时候,连同盛京在内的中原地区,因为这场来势汹汹的疫病,死了很多人。 后来是宫中寻得一位天师,研方用药有区别于寻常的手段。 将香粉中加入草药,绕城熏点了足足七日,救治了盛京大部分病患。 后来他也凭借这次救治一举得名,得国师之封,深受成帝信任。 不过姜琼月倒不是第一次听闻用“药香”治病救人的方法,以前的闺中好友陆照荧就是用香的好手。 不但能熏衣提神,更能“香”到病除。 所以她曾经一直以为,这个国师很有可能也跟陆照荧同属一门,是药王谷的传人。 想到普通的艾草并不能抵御这次的疫病,得用一种来自西域特殊药材,姜琼月想了想对朝华道。 “玉嫣的烧烤味道卓绝,主要靠的就是西域香料,这种香料价格不菲,能做到稳定供货,定远伯爵府一定有专门跑西域商队,你拿着我的印信去跟她这么说。” 姜琼月不懂医理,只能尽可能地详细交代了那种药材的大概形状和功效。 朝华性子急,记好了当下就要出门。 “等一下。” 姜琼月叫住她。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朝华疑惑。 姜琼月想了想还是说道:“可以的话也讨一点艾纳香来。” 艾纳香祛风消肿、活血散瘀。 谢吟挡刀伤在右手,她不希望他日后提笔受到影响。 朝华闻言抿嘴一笑。 “别看二爷平时冷冰冰,病恹恹的,对夫人倒是蛮好的嘛,用手抓刀奴婢想想就疼。” 姜琼月白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就见谢时越跨进门来,脸色臭得很,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刚才两人的谈话。 “侯爷。” 朝华也赶紧闭嘴。 “你先下去,本侯有事跟夫人说。” 谢时越倒没跟以前一样,进门就大呼小叫。 姜琼月对朝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后,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去办刚刚被交代的事。 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谢时越别扭着往姜琼月面前的桌上扔了一把钥匙。 “你拿着吧。” 姜琼月没想到谢时越真的会听话将自己的私库钥匙交出来,当下不知是接受还是拒绝。 “妾身知道侯爷并不情愿,改日自会向老祖宗说明,这个...” 她将钥匙推回到谢时越面前。 “请侯爷收回去吧。” 谢时越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刚要发作,想起老祖宗的教诲,还是忍了下来。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非要本侯生气你才满意?” 姜琼月懒得跟他扯皮,收了过来。 考虑到可能他会趁机讹要私库中本没有的金银,姜琼月又道。 “那就请侯爷将私库账目也拿来让妾身核对一下吧。” 如果他不交,自己再以此为借口推不收他的钥匙不迟。 谁知谢时越痛快道。 “账目在书房,你自行去拿便是。” 姜琼月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似乎想从其表情上看出什么阴谋的痕迹。 可盯了半天,除了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耐和压制的怒意之外,竟然意外地并没有其他。 而谢时越和她对视,心中也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她的眼睛很美,而且眼神干净透彻。 纵然此时里面夹杂的情绪多是疑惑,谢时越居然有些期待这样一双美目如果流露出爱意,该会是多么动人。 “咳咳。” 他用干咳掩饰尴尬。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她本来就该对他爱慕。 一想到谢吟竟然有可能觊觎,谢时越就生出一种希望他立刻去死的想法。 “你若安分守己,本侯自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道:“如果让本侯发现你与别的男人有染,不但你要死,本侯也会让那个奸夫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第119章 疫病 殿试将近。 到侯府拜访谢吟的人逐渐多起来。 原本按照魏氏母子的做派,就算有人想要借机攀关系,也会被二人扣下来。 不知为什么这次竟然没多加干预。 这日魏氏脚步匆匆地来到寿康堂,还没进门就看到同样赶来的谢时越。 她面露紧张。 “全儿,你说会不会是老祖宗知道了什么。” 谢时越一脸不在意。 “母亲,别说咱们只是计划还没付诸实施,就是到时让老祖宗抓到了人,她能怎么样?谢吟本就是个短命鬼,就算让他享受了一时风光,难保哪天就一命呜呼了,祖母她老人家是聪明人,知道光兴侯府还得看儿子的,您就放心吧。” 魏氏觉得自从上次的事后,这个儿子经过老祖宗的点拨似乎是开窍了很多。 想了想认为所言有理,把心放回了肚子,两人一起走进寿康堂。 进门见老祖宗正在默诵经文,等候了片刻才睁开双眼。 “来了。” 她将佛珠放在桌面上对两人道。 “坐吧。” 待两人刚落座,老祖宗的目光中埋着几分责怪,看向魏氏和谢时越。 “吟儿和王氏病了,好像是疫症,你们可曾知晓?” 什么? 两人都是一惊。 尤其是谢时越,他是安排了人,将染有疫病的丝绢布匹当做礼物送给谢吟,想要害他染病。 但就像他刚刚在门外同魏氏说的那样,只是计划还没有实施,这谢吟怎么就提前病了呢? “儿媳不知。” 魏氏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儿子,又问道。 “真的是疫症么?会不会是大夫诊治错了?” 老祖宗摇摇头。 “就是昨夜起得热,今日大夫刚到,满身已经都是红疹,应该不会有错。” 谢时越想到前天他还经过韶光园,连忙急道。 “那还怎么了得,要是感染了我...” 他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在两位长辈责怪的目光中改口道。 “或者是祖母和母亲,就糟糕了,来人!” 谢时越马上对下人吩咐道。 “赶快把韶光园的院门封上,不许府上任何人出入,再将侯府内外彻底打扫一遍,点起艾香驱疫,快!” 老祖宗见安排的还算合理,也就随他去了。 等到消息传到拢香阁时,姜琼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谢吟和王氏姨娘染疫?你没听错吧?” 不应该啊,前世两人一直好好的,直到疫症逐渐褪去也没有染病的事发生,今生怎么平添这样的祸事? 朝华也一脸急切。 “是真的夫人,侯爷已经命令人把韶光园封起来了,府里都在传可能是前来拜访的人中有人染病,传给了王姨娘和二爷。” 姜琼月思忖。 应该不会。 这疫症虽然席卷整个中原地区,但大多都是城郊蜂拥受灾的难民,亦或者走穴的商贩。 真正京中染病的人很少,更别说上城的贵人。 搞不好是有人做的手脚。 “二爷和王姨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如果园子封了,那吃喝怎么解决?” 姜琼月又问。 朝华说道:“明着是安排了人按时送去,但是现在全府上下的人没有人敢靠近韶光园,生怕被传染,所以从大夫走了之后,没人知道二爷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 果然是这样。 但是姜琼月疑惑,这次的疫症如此凶险,如果是魏氏母子暗中陷害,他们竟然不主动将人送出府去? 还是这二人真的是丧心病狂,不看着谢吟母子死在面前不甘心。 不管是哪种情况,此时最重要的是探清楚两人病得如何。 “东西拿回来了么?” 姜琼月问朝华。 朝华连连点头,从袖子中翻出一块形状奇怪的木头递给姜琼月。 “玉嫣小姐,哦应该叫少夫人才对,少夫人知道此事之后就安排下去了,但是府中走西域的商队刚走,留下的香料和特产多数都已经兑卖了出去,就剩下这一点了。” “不够。” 姜琼月一看这么点怎么够燃,更别说治谢吟母子的病了。 她来到桌案前快笔疾书,不一会儿就写好两封信笺交给朝华。 “一封给玉嫣,让她把兑出去的香料和药材再买回来,必要时可用高价,另一封你送去贵安乡下,找一户姓陆的香料商人,是对夫妻两,让他们想办法一定要交给照萤。”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找不到,以前尚书温家的祖坟知道吧,找人去掘了。” 朝华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啊?啥?挖人祖坟?夫人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姜琼月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又没办法见到国师。 只能尽快联系到陆照荧,救谢吟的命要紧。 初夏的夜晚已经有虫鸣开始窸窸窣窣。 谢吟屋里的灯油没有了,又一整天不见下人靠近无法讨要,独自站在院中摩挲着手里那一小罐的艾纳香膏。 王氏也受不了屋中太闷,推开门就看见谢吟出神。 她走过来拍拍谢吟,用手比比划划,意思是“你的手怎么样了,用不用再擦点香膏。” 谢吟将艾纳香罐换到右手握了握,表示活动已经无碍。 他回头看了看王氏,尾音微凉。 “娘,现在没人敢靠近韶光园,可以不必每时每刻都装聋作哑,儿子好久没听过您的声音了。” 当年王氏并不是寒气淤积,睡了一觉起来就不会说话了,而是魏氏的胞弟当年借宿府中,酒后胡来对她有过一番其辱。 魏氏怕她将这件事说出去,干脆送了一碗药毒哑。 幸运的是那时谢吟已经重生,知道送过来的是毒,没有让王氏喝下。 为了不让魏氏怀疑,也为了能保住性命反击,他们母子两人一个装病一个装哑,彼此扶持熬过了这些年。 王氏初听此言眼中蒙上了一层惊恐,连忙用手急急比划。 意思是不能掉以轻心,被人发现就遭了。 就在谢吟想要再说,就听院外响起了脚步。 他立刻将药膏藏进袖口,对门外的人说道。 “饭菜放在门外就可以,不必进来。” 眼下自己和娘染病,侯府的人都拿他们当瘟神一样敬而远之。 每次即便不说,这些人也不会进门。 但是今天他已经开口提醒,脚步声却直到门前都没有停止。 半晌院门被从外面扣响。 “疫病无情,还请二郎和姨娘一定要保重身子。” 第120章 擦药 今夜乌云闭月,谢吟心底却“琼月”当空。 见到姜琼月灵巧地从打开的院门小缝中钻进来,回身去够食盒的动作却略带笨拙可爱。 他径直走上前,手撑院门帮她留够食盒通过的空间。 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话语里激动的语气。 “你怎么来了,不怕被传染上疫症吗?” 姜琼月没想到这院门被封的这么严实,早知道就用轻功跳进来了。 省得这么难看。 “你挡刀的时候不也没担心右手会废么?” 她拍拍蹭了一身的灰土。 抬头一看王姨娘也在,整理了一下表情伏身行礼。 “姨娘,你们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染病?” 一边说,她就看到谢吟裸露在外的脖颈处,一片一片的尽是红疹,已经零星开始往腮边攀爬了。 王氏摇了摇手,接过食盒自己就躲进了屋里。 谢吟将她脸上的忧虑和怀疑全都收进眼底。 “嫂嫂意有所指?” 姜琼月犹豫片刻,还是将了解到关于疫病的情况、救治方法,还有自己的猜想告诉了谢吟。 “殿试在即,你病倒了与谁有利不用想都知道。” 她只顾着愤愤不平,全然没感到望向自己的目光越发热烈。 “疫病如虎,府里人人都视我们母子如瘟神避之不及,嫂嫂却以身犯险,送饭送药,让谢吟...” 他半是情不自禁,半是试探地又靠近姜琼月一步。 “何以为报?” 姜琼月闻言有些赧然,也没过多在意他的举动。 从腰间抽出一角面巾,冲谢吟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我也不是一点都不怕,这不还带了面纱。” 谢吟盯了她一会儿,叹气这事急不得,不着痕迹地退回原位然后道。 “放心,如果我们母子二人真的染了疫症,定不会让嫂嫂进来,我也更加不会与你,在如此近距离的交谈。” 姜琼月愣了一愣,脱口而出。 “原来你没有...” 谢吟竖起一个手指贴近唇边,姜琼月立刻会意明白。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吟,然后又问。 “那为什么你的症状跟疫病那么像?” “我曾查阅医书,鱼腥草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但因本性有毒,抹在身上就会起红疹,加上我与母亲本来就体虚多喘,那大夫也怕沾染疫病,没有好好查看就说定,也算是间接成全了我们。” 姜琼月疑惑。 “成全?” 谢吟继续道:“长兄因为我而不能安睡卧榻,我这个当弟弟的自然要成全他,借着这次染病的机会,带我娘出府。” 他没说出口的是,也是成全你姜琼月想要他做的事。 姜琼月当然高兴谢吟母子能够借此机会逃出火坑,只怕谢时越和魏氏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不过她把心中的“可是”咽下。 既然谢吟已经打算好了一切,那她唯有能帮则帮。 如果真有一天他们能离开侯府,倒也不必非要取得功名,至少外面天高海阔,不用再仰人鼻息,天天提心吊胆了。 “好。” 姜琼月道:“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二郎尽管说。” 谢吟看着她微笑点头, 想起上次在拢香阁中的贴近,心中起了一片波澜。 “要说帮忙,眼下就有一件,不知嫂嫂可否相助?” 他问道。 姜琼月疑惑:“什么事?” 谢吟从袖口中取出那一小罐艾纳香。 “此前嫂嫂送来的香膏十分好用,只是平时都是母亲替谢吟擦拭,她眼下估计已经睡去,不知能否劳烦嫂嫂,为吟擦药?” “这...” 姜琼月有些迟疑。 按说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只不过那伤在手上,自己帮他擦药岂不是要... 谢吟看出她的犹豫,挑眉道:“既然嫂嫂不愿,那便算了。” 姜琼月手疾眼快,抢过他将要收进袖中的药罐。 “我来。” 擦个药而已,江湖游侠或者军中多的是同餐同宿,也没人说男女肌肤相亲的话。 何况他是因为自己才受得伤。 姜琼月先将袍袖挽到手腕之上,托着手背摊开他的手掌。 血口子自虎口而始,斜着贯穿掌心直到手腕。 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翻卷着的皮肉还是有些吓人。 姜琼月看过比这严重很多的刀伤,却都没有当下心中酸楚。 她没有用冷硬的药匙,而是用手指沾了药膏,轻轻涂抹在他伤口附近的淤肿处。 一边涂抹还一边轻轻吹气。 好像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谢吟看着她的侧颜低低地笑了。 这还是姜琼月第一次听见他笑出声来。 “你又笑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他,却突然感到指尖被人握住。 姜琼月惊讶之余连忙抽手,却耳听谢吟轻“嘶”了一声。 “你...” 她连忙又去检查他的伤势。 “伤口不会又裂开了吧?” 谢吟狭长的凤眸装满了笑意。 “嫂嫂要不留下赏月?” 姜琼月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就想起来那晚月夜,两人装作偷情叔嫂的情景, 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揶揄自己,把药罐抛给他白眼道。 “没有月亮,赏什么赏,你自己擦吧,我回去了。” 说罢起身就走。 “嫂嫂。” 谢吟又叫住她。 姜琼月回头:“又干什么?” 谢吟指了指反方向。 “那是我的卧房,院门在另一侧。” 姜琼月:“...” 慈宁堂。 魏氏这两天还是心神不宁。 她是既怕谢吟母子装病,也怕他们两人真的染病,到时候传染给自己。 想来想去还是来到老祖宗院里。 “京郊庄子上有不少余房,你实在担心,就将他们母子两人送到庄子上去养病好了。” 到底是侯府的血脉,老祖宗不会对谢吟赶尽杀绝。 可魏氏不这么想。 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好拿捏,要是送出去,万一放虎归山让谢吟再有机会起势,她们母子二人可就再难翻身了。 于是对老祖宗道:“我听闻以前太医治疗疫症有方,徐嬷嬷不是跟宫中有些关系嘛,想问问能不能讨来为谢吟母子一试。” 老祖宗也是知道那个方子的。 虽然确实能用来治疗疫病,但是药性猛烈,甚至可以说是以毒攻毒,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受得起的。 万一抵抗不了瘟疫,就会被剧毒攻心,当时毙命。 第121章 离府 魏氏自以为借刀杀人的心思能瞒过他人,却没想早就已经被老祖宗看破。 不过她也有心试探谢吟母子,就没当即拆穿。 况且如果他们母子真的染病,不管送出府去还是就这么病死,外面只会说他们侯府无情无义,见死不救。 倒是由他们喝下这剂猛药,若是好了,以后府上再有人染病,可以凭方子抓药免于一劫。 要是谢吟母子最后真的毒发身亡,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与侯府无关。 半晌她对徐嬷嬷道。 “那你就去跑一趟吧。” 魏氏心里暗喜,心说这回看他们还怎么活命。 当月临端着药汤来到韶光园,王氏正在给谢吟涂抹药膏。 “见过王姨娘,见过二爷。” 王氏只道月临还是姜琼月的丫鬟,忙让她不用多礼。 谢吟却有些戒备问道。 “你来做什么?” 月临连带面纱掩住口鼻,恭敬道。 “老祖宗和老夫人让奴婢把药送过来,说是从宫里求来的方子,能治疗疫症,请二爷和姨娘服用。” 谢吟一听是魏氏和老祖宗,更多了些警惕。 “你放在那里吧,我们一会儿就喝。” 月临却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为难道。 “老夫人让奴婢看着二爷和姨娘喝下去才能离开。” “放肆。” 谢吟当即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这药多半有问题。 “这药真是老祖宗让你送来的?” 他倒是前世就知道这是条深藏不漏的老狐狸,但所幸不会对谢氏子孙真下手,也就不曾真正与之撕破脸。 月临借着谢吟的问话,顺势将实情吐出。 “这药是徐嬷嬷特地从宫里太医处,求来的专门治疗疫症的偏方,用强药性以毒攻毒压制疫病,但也因为毒性太烈,要是万一没遏制住疫病,便会毒死服药的人。” 什么?! 王氏惊得掉落了手中的药罐。 半晌过后才颤抖着手比划。 【药本是治病救人的,老夫人竟然本末倒置,这不是逼我们母子两个去死?我与你去见老祖宗】 王氏强行拉着月临走出院门,就见门口站着一排五大三粗的护院。 他们个个脸戴面纱,手执棍棒。 “老夫人有令,姨娘和二公子不能出韶光园一步。” 谢吟冷笑:“娘,看来我们除了喝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王氏连连摆手。 【儿啊,你喝了会没命的!就算要喝,也是当娘的我来喝!】 她说完刚要去拿月临托盘上的药碗,就见谢吟已经率先端起一碗仰头饮尽。 王氏又惊又惧,反观谢吟却面色如常。 不仅如此,他还亲手端起另一碗说道。 “儿子服侍娘喝药。” 护院在前,月临在后,王氏认命闭眼,也将那晚药汤喝了个一滴不剩。 月临得以交差松下一口气。 “奴婢告辞了。” 院门重新被重重关闭。 王氏急忙去扣谢吟的喉咙,也不顾是不是会被人发现自己装哑,开口的声音又磕巴又沙哑。 “快,快吐出来...” 谢吟看着王氏都急红了眼,示意她不要担心。 他摊开右手,里面躺着一朵五瓣白色小花,是从方才放药碗的托盘中捡到的。 “这是...琼花?” 王氏问道。 琼花,琼月,难道这药... 谢吟仰头感叹。 “又让嫂嫂费心了啊。” 寿康堂中,魏氏问护院道。 “他们两个人果真都喝了药?” 护院斩钉截铁:“喝了,是小的看着喝的。不久两人就扶墙呕吐,大夫来看,说二人的病情并不乐观,还是劝老夫人让他们早点搬出去,以免传染了府上其他人。” 魏氏问老祖宗。 “婆母,您看。” 老祖宗沉思,那药是月临亲自送去。 她虽说以前是跟着姜琼月的,但是如今两人几乎恩断义绝,又是在护院监视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罢了,一切皆是命数,你看着办吧。” 说完就由徐嬷嬷扶着,回佛堂继续念经去了。 魏氏心道这回他们必死无疑,心中大石落地,对着丫鬟婆子吩咐道。 “让他们两人准备自己的行装,尽快启程,记着出门前检查一下,别带走任何侯府的东西。” 拢香阁。 桃姨娘看着角门的方向,对姜琼月道。 “还好夫人聪慧,找准时机换了药,不然二爷母子怕是等不到或者离府的这天。” 姜琼月没搭话,不知在想什么。 她知道徐嬷嬷讨来药方之后,就让朝华熬上两碗差不多颜色的药汤。 故意走到后园被月临碰上,趁她给自己跪地行礼的时候,让朝华偷偷换了毒药。 为防止谢吟母子鱼死网破多生事端,又特意把玩府里并没有种植的大捧琼花,装作不小心落了几瓣在托盘中的样子。 相信以谢吟的聪慧,应当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在计划下他们母子顺利获得了离府的机会。 桃姨娘见姜琼月不说话,问道。 “夫人真不去送送?也许这一别,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她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两人以前的交际,感叹有时命运确实弄人。 原来当年姜舒云过门没多久,谢吟曾经向老祖宗求娶过姜琼月。 但因着魏氏想让自己和儿子独掌姜家门路和财产,不想分摊给谢吟让他起来,于是从中作梗。 后来姜舒云出了那样的事,她又主动请求让姜琼月作为继室娶进门,彻底断了两人在一起的可能。 姜琼月不知道还有过这样一遭,只是觉得从这两次接触来看,谢吟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想桃姨娘误会。 “我本意也只是不想连累他,如今魏氏和谢时越盯我盯得紧,不见更安全些。” 她话虽然这么说,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落在谢吟以前的字帖上,眼带不舍。 桃姨娘也不拆穿。 “对了,听说谢玉娇流产,侯爷这两日来拢香阁又勤,娇春院那位估计是恨上夫人,背地里又在憋什么坏招呢。” 姜琼月笑笑。 “她以前也没憋着好屁啊。” 桃姨娘听她话糙理不糙,也弯弯嘴角:“夫人还是小心点好。” 姜琼月提笔,在宣纸上学着谢吟的风格落下几个大字然后说道。 “该小心的是她。” 本来她既不想连累谢吟母子,也不想让老祖宗失望。 现在好了,后顾之忧皆清。 如果有机会,她不在乎拉着侯府的人一起堕入万劫不复。 桃姨娘上前,看到她龙飞凤舞写下的是“死生不惧”四个字。 廖碧儿拦住要出门的谢时越,双目含泪糯糯说道。 “侯爷这就要走了?是侯府最近真的事情忙到如斯地步,还是侯爷心里记挂着其他女人,眼里已经没有碧儿的位置存在了。” 第122章 变心 谢时越看着廖碧儿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心中不免升起烦躁。 之前他一直以为廖碧儿冰清玉洁,心思单纯。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生孩子,不计较名分和富贵。 经过了“休夫”那件事之后,发现她也有很多小心思,会为了钱财不能免俗,而且还经常有事瞒着他擅自做主。 他乐意看到女人可以为他拈酸吃醋,但是不能脱离掌控,坏他的计划。 谢玉娇小产的事他也有所耳闻,看在她为自己生养两个孩儿的份上,谢时越还是选择软下了语气。 “怎么会,碧儿你想多了。” 廖碧儿却不依不饶。 “侯爷,这么多年来碧儿无怨无悔地跟着您,不求有一天能得享荣华富贵坐上主母的位置,只要能在侯爷身边,别说是妾,就是通房或者婢女碧儿也愿意,可是现在...” 她一双杏眼又要落下泪来。 “那小姜氏不能容我,抢了我们的儿子,现在又害得娇儿小产没了半条命,这些碧儿都能忍受,可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她勾引侯爷!碧儿现在侯府中孤身一人,唯一所求就是侯爷的真心,如果连侯爷也嫌弃了碧儿,那碧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转身就要往旁边的廊柱撞去。 “好了碧儿!” 要是换了平时,谢时越肯定会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柔情蜜意的哄一番,许诺只会爱她一人,再补送些金银首饰后两人重归于好。 但是今日廖碧儿扶着廊柱等了半天,谢时越除了怒声制止了她后,脚步分毫没动。 “你眼皮子怎么这样浅显,只顾眼前!本侯处理府内外事宜已经够烦的,你就别再跟着胡闹。” 说罢甩袖离去。 廖碧儿心里一凉。 他不会真的变心了吧。 她看着谢时越离开的背影,心里恨恨。 自己真小看了姜琼月勾搭男人的方式,竟然以退为进,冒险用“休夫”引起谢时越的注意,手段不是姜舒云那个级别能比的。 关键男人居然吃她这一套,听说谢时越连私库的钥匙都交给她保管了,还说没有变心。 指望男人不如指望自己。 好在没了谢玉娇,她还有谢玉宏这个儿子。 不能让任何人威胁他的位置。 廖碧儿叫来了杜鹃。 杜鹃早在掉包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被廖碧儿买通,放在府中如同一个蛰伏的棋子,将众人的一举一动找机会汇报给她。 抬成姨娘的时候,廖碧儿干脆把她要了过来替自己办事。 “杜鹃,你认识天师的炼丹房,去传个话,那孩子不能留了,要尽快除掉。” 廖碧儿表情阴狠,说完见杜鹃站着不动,问她怎么不去。 杜鹃一脸为难。 “姨娘,天师日前已经派人来传话,说孩子,孩子不见了。” “什么?” 廖碧儿惊起:“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她一连三个问题差点把杜鹃问懵。 “你怎么没早告诉我?” 杜鹃一个一个回答。 “奴婢也是看侯爷在,不想打扰。” 廖碧儿冷哼:‘哼侯爷,侯爷人在我这里又能怎么样,心已经飞到别人院里了,你快说怎么不见的?’ 杜鹃想了想道。 “据说是天师带去试药,然后就走丢了,而且...” 看她犹犹豫豫地,廖碧儿催促。 “而且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而且距离孩子走丢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侯爷上次去见天师的时候,恐怕就已经知道了,但一直没告诉姨娘您。” 廖碧儿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谢时越知道,但是没告诉她,为什么?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那个孩子不是野种,是他和姜舒云的亲生儿子,所以舍不得了,想要保护起来? 师兄也是,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先联系她。 男人就是这样,觉得女人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重要。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要是谢玉宸被发现,那自己诬陷并弄死姜舒云的事就瞒不住了。 “你去告诉天师,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孩子,找到了就直接弄死,然后立刻把小公子给我叫来。” 她得确定谢玉宸是不是已经落在了姜琼月的手里。 谢时越不信任自己,就只能让谢玉宏去打探。 杜鹃面露难色。 “小公子半个时辰之前出府去了,要不等他回来奴婢再...” “不行!” 廖碧儿发了狠。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最讨厌的两个字就是“等待”。 “立刻就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我带回来!” 谢玉宏在集市逛得正开心,突然鼻子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秋!” 他揉揉鼻子,对面前卖毽子的摊主一摆手。 “你这些做的都不行,我不要了!” 他本来打算买一只毽子参加书院的踢毽子比赛,但逛来逛去都不如母亲亲手做的精致。 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找母亲再做一只,就听不远处有个小贩大呼小叫。 “你要不要,不要就离远点,别弄脏了我的冰糖葫芦!” 谢玉宸今天最后一天留在盛京,马上就要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他趁杂院的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想要带一份冰糖葫芦回去。 母亲姜舒云以前就很喜欢吃冰糖葫芦,而且固定就吃盛京集市那一家。 后来自己病了,她为了哄自己吃那苦涩的药汤,约定喝完就有冰糖葫芦吃。 谢玉宸这个年纪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就想在看不见母亲的日子里,能有她喜欢吃的东西陪伴,也能更开心一点。 可是他没有钱,在旁边蹲了很久。 见小贩给别人拿就上去伸手,差点吓着来买的客人。 客人看看脏兮兮的孩子,没买直接走了。 小贩怪谢玉宸搅了他的生意,拿起他碰过的那串糖葫芦迎面就砸。 虽然不是什么利器,但打一个孩子还是能重了些。 谢玉宸被砸倒在地,可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样,就一门心思地捡着地上的红果。 小贩气急,抬脚想踹,却被一道声音阻止。 “住手!” 谢玉宏老远跑过来。 “你是大人,怎么能欺负稚童!” 第123章 母亲 小贩看谢玉宏身穿锦袍,头戴玉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连忙赔笑。 “这位小公子买糖葫芦吗?” 谢玉宏看看谢玉宸。 “你给他道歉,不然我让我爹把你赶出盛京,一辈子都不能再回来。” 小贩听他说话的语气,家里绝对不是高官就是巨贾,感叹自己倒霉。 但是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对着谢玉宸点头哈腰。 “是小的有眼无珠,小的以大欺小,这位小公子您别见怪。” 他说着,从杆子上又摘下一串糖葫芦来递给他。 “这串葫芦请您吃。” 谢玉宸却茫然不理,眼睛直直看着地上的糖葫芦,伸手就要去捡。 “地上那些已经脏了不能吃了。” 谢玉宏走上前去将他拉起来,又从小贩手中接过糖葫芦塞进他手里。 “这个给你。” 说完他也有些嘴馋,让身后的下人掏银子,不但自己来了一串,还另外取下来一串包好,拿着一边嚼一边对谢玉宸说。 “你也喜欢吃糖葫芦吗?我的嫡母也喜欢,她说酸酸甜甜的有点像...像...” 他说到一半想不起来,抬起头问身边的小厮。 “上次母亲怎么说的来着?” 小厮回答:“像生活的味道。” “对。” 谢玉宏点头,他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母亲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就像母亲之前说见义勇为会让自己开心,他今天做了,果然很有成就感很开心。 谢玉宸依然没说话。 “你不会说话吗?”谢玉宏看看他:“真可怜。” 他把随身采买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全放在面前的地上。 “这些都给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还想再说两句的时候,就见杜鹃满脸是汗地跑过来。 “小公子您在这啊,可叫奴婢好找。” 知道她是亲娘廖碧儿的婢女,谢玉宏问道。 “是...廖姨娘让你找我?” 廖碧儿千叮咛万嘱咐,以后不管任何情况都不能管她叫娘,只能叫姨娘。 谢玉宏没完全习惯,所以连忙改口。 杜鹃不由分说立刻拉起谢玉宏:“姨娘都着急了,先跟奴婢回去再说。” 谢玉宏没办法,只能先跟刚认识小伙伴道别。 可回头一看,身后哪里还有人影。 谢玉宸只拿着糖葫芦跑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那个婢女他以前在侯府见过,跟抓他出来的坏女人是一伙的! 谢玉宏耷拉着脸来到后园。 一屁股就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 “哎呀廖姨娘,有什么事在院子里说不行吗,急急忙忙非要拽我来这里。” 廖碧儿恨铁不成钢。 “你这孩子,我做的一切还不都是...” “都是为了我,我知道。” 廖碧儿赶紧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声点,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谢玉娇就是你的下场。” 谢玉宏不屑一顾。 “母亲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谁让她总想污蔑母亲呢。” 廖碧儿想发火,但转念又冷静下来。 “你以为姜琼月是真的对你好,拿你当自己的孩子?” 她阴冷冷地笑道:“她那是利用你,在外人面前装成一副宽待继子的样子,好让别人都对她称赞有加,好同我抢你爹爹的宠爱,要是知道你抢了谢玉宸的位置,她第一个不会放过你信不信?” “不会的!” 谢玉宏立刻反驳:“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待我好就是带我好,不是因为别人口中的称赞,也不是为了讨好爹爹!” 廖碧儿觉得自己真是养了一双好儿女。 女儿好歹还站在自己这边,帮着对付姜琼月过。 儿子给点甜头就能被哄得团团转,真是忘了谁才是他亲娘。 “你不信的话可以等着看,她迟早会露出马脚。” 廖碧儿信誓旦旦。 今天谢玉嫣来给姜琼月送最近饭庄的账目,顺便有事要姜琼月帮忙。 姜琼月听闻往西域的商队接连被打劫的情况,也有些气愤。 “昔日镇守西鹘关的是镇西将军萧家,可新帝登基之后限制宗亲和武将,萧家如今也是人才凋零,这才让通西之路盗匪猖獗,袭击过往的商队,这样...” 她想了想然后道。 “我让二哥找几个有过从军经历,但是现在转业的兄弟给你们当护送,一来他们身手功夫好,二来有的参加过楼兰大战,熟悉当地的地形和风土人情,也许能帮上忙。” 谢玉嫣脸上一片笑意。 “能这样再好不过,多谢母亲。” 姜琼月摆摆手:“不用,以后送点多放料的烧烤来就行了。” 谢玉嫣“噗嗤”一笑。 姜琼月又问:“你最近在府里怎么样?那个蒹葭还总是惹麻烦么?” “她怀孕了。” 谢玉嫣提到别的女人先于自己有身孕,神情竟然还放松了一些。 “我已经跟婆母提出,想给她抬作姨娘,考虑到孩子,相信她不会再一意孤行。” 姜琼月点点头。 是啊,对于女人来说,孩子是感情的寄托也是收获的快乐。 为了孩子,母亲可以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 姜琼月不自觉地抚摸自己的小腹。 曾经也有一个小生命在这里被孕育,可是她没能保护好他。 闭了闭眼睛,她知道谢玉嫣良善,不会对孩子下手,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不管谁的孩子,都要叫你作嫡母,这既是殊荣也是责任,他们一旦有任何闪失,外人首先也要怪你这个当嫡母的,所以就是为了自己不被人诟病,你也要宽待庶子,不要让大人之间的矛盾,影响到孩子。” 姜琼月说罢,想起上次宋熙看谢玉嫣的目光又道。 “说不定宋世子也会因为你宅心仁厚,缓和同你的关系。” 语毕她就同谢玉嫣继续看账本去了,完全没有留意在门外角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把拳头握得紧紧的。 谢玉宏气喘吁吁地从拢香阁跑出来。 他拿着姜琼月送的毽子,抬手就扔进了水里。 看着毽子沉入池塘,他眼里升起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愤恨。 “大人都是坏人!” 第124章 圆房 刚过晚饭,姜琼月就被老祖宗叫到了寿康堂。 进门看到老人还一如从前手持佛珠坐在堂上,仿佛从未发生过之前的事一般亲切地叫她近前说话。 “琼月啊,眼看着天热起来了,我记得你最是贪凉,院子里的冰备够了么?” 姜琼月暗骂一声老狐狸,然后也配合着道。 “让老祖宗费心。” 老祖宗看到姜琼月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却马上换上一副顺从的表情和自己寒暄,心说这丫头真是长进不少。 反观自己的儿媳和孙儿,就没有这么好的气度和城府,怪不得斗她不过。 临了一把年纪,还得亲自为儿孙筹谋,真是累人。 她心里越是无奈,脸上的笑意就越深,拉过姜琼月的手。 “跟祖母还客气什么,我也算从小看着你长大,那时舒云还在,不知怎么的我就是觉得你跟时越更般配一些,你看,最后还真成了他的夫人,真是姻缘造化。” 姜琼月恶心地想吐。 她知道以老祖宗一府之尊,不会有那个心思去参与陷害长姐。 但是以她的心机一定能看出来端倪,可她选择了漠视和纵容,只因为受到伤害的不是她谢家子孙。 “老祖宗说笑了,侯爷眼界高,是琼月粗俗低鄙配之不上,只希望能孤身一人老死侯府,不累及娘家声誉而已。” 老祖宗心知这是在拐着弯地说谢家用姜家的声誉相逼,不放她出府。 虽然不好听,但是事实。 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这点程度的暗讽她还不在意。 “你是他的正妻,他怎么会看不上你,交出私库是一个男人对妻子莫大的信任和宠爱,如今钥匙不是已经在你手中?” 换了前世的姜琼月,或许会被这种伎俩骗到,但是现在她已经看清了侯府众人虚伪的面具。 “琼月自知享受不起这等殊荣,况且侯爷并不情愿。” 说着她将腰间的钥匙拿下来,放在桌面上。 “还是请老祖宗还给侯爷吧。” “看你说的,时越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自愿,谁还能逼他把私库交给你不成。” 老祖宗将钥匙一推,大有谁给你的你去还给谁的架势。 眼看姜琼月还要再说,老祖宗及时抢白。 “其实夫妻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只要你跟时越能恩恩爱爱,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 说完让徐嬷嬷递上一盏茶。 “这是我那老姐妹邕王妃送来的百合花茶,不仅能消暑解腻,养阴清热,还能排毒养颜,你尝尝,对了走的时候也带上点。” 姜琼月象征性地浅尝了一口然后推辞:“带就不必了,琼月人粗,品不了细茶。” “是不是连祖母的话也不听了?” 老祖宗板起脸,让徐嬷嬷强行塞给朝华一个茶包。 姜琼月知道自己不收,她永远说不到主题,示意朝华接着,然后问道:“老祖宗有话就直说吧。” 老祖宗老脸略显挂不住,但还是放平语气道。 “你跟时越成婚这么久,一直没有圆房,难得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让徐嬷嬷准备了龙凤喜被,给你们拿回院中布置了吧,早日有了子嗣,琼月你在侯府也能踏实些。” 姜琼月冷笑。 前世他们就是要用孩子毁掉了长姐,绑住了自己,这次又想故技重施。 “我同侯爷本就没什么夫妻情分,也不想生下孩儿来夹在中间两厢为难,多谢老祖宗美意。” 虽然明知是互相演戏,但姜琼月觉得实在太累,起身告辞就想离开。 “朝华!” 老祖宗没法强留姜琼月,只能叫住朝华。 “去把龙凤被取来,拿回拢香阁。” 姜琼月心知老祖宗心里别扭,如果不暂时答应收下,可能会责难于朝华,于是对她点点头。 得到了自家夫人的首肯,朝华这才跟着徐嬷嬷走开。 老祖宗最后看了一眼姜琼月。 “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姜琼月伏身告辞。 不久徐嬷嬷自己回到了寿康堂,看老祖宗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一边收拾茶具一边说道。 “看来夫人还是没有跟侯爷圆房的那个意思。” 老祖宗闻言睁开眼皮,看了一眼她刚刚喝过的那杯茶唇边笑意加深。 “这次,可由不得她。” 姜琼月在后花园里饶了一阵才回到拢香阁。 进门见朝华还没有回来,就自行先到里间休息。 可她刚转过屏风,就见榻上的被褥并不是自己日常用的那套。 大红喜绸上以金线绣着福龙彩凤,外加彩云双飞,正是用来布置喜房的龙凤锦被。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拢香阁,那老祖宗何必又要特意留朝华去取呢。 姜琼月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鸣阵阵,没等走到榻前身形就已经不稳,跌入一个人怀里。 她努力睁开酸疼的眼睛,见揽着自己的人竟然是谢时越。 “怎么是你...” 谢时越笑:“夫人问的奇怪,你是我的妻子,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姜琼月恍然大悟。 是那杯茶! 老祖宗故意把她叫去院里说话,实际在茶里下药,然后又借口支开朝华,让谢时越等候在此... 她们早就打算好了要逼自己圆房! 体内一阵阵地燥热快要吞噬意识,想要推开谢时越但手却软得像一团棉花。 姜琼月咬唇抑制住自己快要出口的呻吟。 “你...卑鄙。” 谢时越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姜琼月,真是好一副国色天香的相貌。 他笑得好像路边的混混。 “夫妻之间的情趣,怎么能叫卑鄙,再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本侯成全你。” 说着他把姜琼月打横抱起,扔向床榻。 姜琼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身上如同压覆了千斤的重量。 可越是难受喘不上气,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贴近对方的欲望。 内心越是拒绝,身体就越是迎合。 直到修长的腿违心圈起男人的腰,姜琼月知道她这次是被彻底算计了。 面前的是兽亦是恶魔,一旦被他拖入深渊,面临的将只有万劫不复。 她恨啊。 明明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却连个干净的身子都不让她带走。 第125章 互助 就在姜琼月以为马上要堕入深渊的前一刻,房门被什么人拼命地撞开,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谢时越正在兴头上,差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直接吓萎。 他气得大吼:“放肆,没看到本侯正在办事,滚出去!” 朝华一脸是汗,跪在屋中就不动了。 “奴婢无意打扰侯爷和夫人,只是有急事禀报,不敢耽搁,还望侯爷恕罪!”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谢时越精虫上脑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况且祖母也说早点让姜琼月有了孩子,姜家的资源就唾手可得,连忙叫下人去拖拽朝华。 可也不知道朝华哪来的力气,硬是用手扒在门上不肯松开。 “侯爷侯爷!到明天就晚了呀,夫人被下毒谋害,请侯爷即刻明察!” 谋害? 谢时越心说莫不是被发现了? 但转念他就冷静下来,就算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朝华一个奴婢,还能告祖母的刁状不成? 他大声驳斥:“大胆奴婢,竟然无中生有,你倒是说说看,是谁敢公然谋害侯门主母!” 只要她敢说是祖母或者母亲,谢时越就敢直接将人发卖出去。 朝华闻言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道。 “是桃姨娘!是她在夫人的饭食中下毒!” 她说着抹了一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脸。 “请侯爷治她以下犯上,谋害主母之罪!” 她刚刚说谁?桃姨娘? 谢时越有些傻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等众人在慈宁堂齐聚,魏氏一拍桌子。 “大胆桃出冬,夫人不计前嫌,把你从庄子上接回来抬作姨娘,你不但不感恩侍奉却恩将仇报,下毒陷害,我问你,你可知罪?” 桃姨娘正姿跪在厅里。 “奴婢知罪。” 魏氏和谢时越对视一眼,本以为她会为自己辩白几句,早就准备好了证据反驳,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认了,就跟早就打算好了似的。 “既然认罪,你可知谋害主母依家法该如何发落?” 魏氏又问。 桃姨娘脸色坦然无惧。 “鞭刑二十,发卖出府。” “出冬。” 谢时越对这个从儿时起就伺候自己的女人,稍显不舍。 “你不是平日与小姜氏交好,怎么会这么糊涂,是不是有人指使?” 不是他疑心廖碧儿,只是侯府就这么几个女人。 方姨娘在自己院里从不出门,如果姜琼月和桃姨娘再出了事,那受益者呼之欲出。 桃姨娘正要说话,就见廖碧儿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侯爷,老夫人...” 她听见桃姨娘下毒害姜琼月的事,心里一百个不相信。 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为了避免合谋陷害于她,赶紧过来解释。 “妾身...” 只是话没说完,她就被谢时越挥手打断。 “你先到一边去,本侯在问桃姨娘。” 廖碧儿心里惶恐,但在魏氏面前又不敢有所违逆,只能退在一旁。 心说只要一会儿桃出冬这个贱人胡说,自己就撕烂她的嘴。 “你若实话实说,本侯可以从轻发落。” 谢时越道。 桃姨娘看了一眼廖碧儿,二话不说朝她扣了个头。 之后才望向谢时越:“没有受任何人指使,都是出冬一人所为。” 她嘴上这么说,可刚刚的行为,无疑等于是向众人承认她有心袒护廖碧儿,才把谋害主母的罪一己承担。 “不可能!” 谢时越看着廖碧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几乎已经认定就是她做的。 于是又问桃姨娘:“理由呢?小姜氏不是对你很好吗?你为何要害她?” 桃姨娘平稳说道。 “夫人此前说不会同妾身争抢侯爷的宠爱,如今出尔反尔与侯爷圆房,想用孩子绑住侯爷的心,妾身气不过她两面三刀,故而下毒陷害。” 什么? 廖碧儿闻言比得知自己被陷害还要激动。 “侯爷已经跟姜琼月圆房了?”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谢时越口口声声跟姜琼月逢场作戏,如今连圆房这么大的事竟然都瞒着自己?! 他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没有变心!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时越略显心虚,只想尽快解决这摊事。 他看了一眼桃姨娘对魏氏道。 “既然事情已经问清楚,就请母亲发落吧。” 魏氏本来就不在意一个奴婢的死活,对管事婆子一摆手。 “拖下去。” 等到姜琼月从药效中缓过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她听朝华哭哭啼啼说完事情的始末,强撑着脱力的身体来到后院柴房。 此时桃姨娘的鞭刑已经执行完毕,整个后背都被血浸透,趴在柴垛里不知是死是活。 姜琼月蹲下身子,见那不堪入目的伤口,眼中久违地湿润了。 她轻轻挑起桃姨娘的衣衫,疼痛将后者惊醒。 桃姨娘看到姜琼月平安无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夫人...” “你忍着点。”姜琼月不去看她的眼睛,自顾用剪刀剪着她背后的衣服。 “要是等血彻底凝固在衣服上,剥离会像扒皮一样疼。” 桃姨娘忍着疼让姜琼月处理伤口,直到敷好了药,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这才勉强坐起身来。 “能让夫人亲手上药,出冬何德何能。” “你都豁出性命救我了...”姜琼月不争气地眼睛红了红:“上个药有什么?” 桃姨娘苦笑。 “我也不全是为了夫人...” 她说着,因伤口疼痛顿了顿才继续道。 “谁让我看不惯廖碧儿呢,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就是死也要踩她一脚。” 姜琼月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宽心。 当初她说原意以身入局,助自己一臂之力,没想到最后真给她做到了。 既阻止了圆房,挽救了自己的清白,又离间了谢时越和廖碧儿,但是代价未免太大了。 姜琼月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你放心,人牙子是我的人,出去之后你不用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好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过平稳的生活。” 桃姨娘被打得皮开肉绽时,都没有此刻这么想哭。 她倔强地挺直身体,跪在姜琼月面前。 “桃出冬,叩谢夫人再生之恩。” 第126章 保全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看到被粗使婆子领进柴房查看牙口的人牙子,是何景初院里的大个儿,姜琼月放下了心。 没有人会去探望毒害自己的凶手,她不能被发现。 借着院中的花木掩去自己的身形,回到拢香阁。 朝华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认错。 “奴婢跟桃姨娘擅自做主,请夫人责罚。” 姜琼月没说话。 她径直走到窗前将其掩上,确认谈话不会被人听到后才道。 “我是该罚你,但不是因为你擅自做主,而是到现在还在替真正出谋划策的人隐瞒。” 朝华心里“咯噔”一下。 “夫人...” 姜琼月也没打算跟她绕圈子,直接点出了人名。 “是月临的主意,对吧?” 朝华撇了撇嘴。 “夫人您怎么全知道啊...” 从朝华被扣下起到她回到拢香阁,前后一共没用半个时辰。 就算后来意识到老祖宗是有心将她支开,她又怎么知道谢时越在这里,打算强行圆房,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对应的办法,甚至连桃姨娘下毒的证据都准备好了。 除非有人事先知情,否则不会将整个事件串联地滴水不漏。 能在老祖宗院里打听到的动态和计划,又能说动桃姨娘和朝华的人。 不用想,猜也猜到了。 朝华见姜琼月脸上严肃地很,知道这回她是真生气了。 “都是朝华的错,当时情况紧急,月临来找我说只有这个方法能救夫人,我就想也没想按照她的方法做了。” “你们就没想过这样可能会害死桃姨娘?” 姜琼月问。 朝华解释:“月临她知道何景初是我们的人,发卖不会有危险,只是受些皮肉之苦所以才...” “万一呢?” 姜琼月打断她的话。 “万一魏氏或者谢时越气急没有用家法,直接杀了桃姨娘呢?万一桃姨娘没有挺过鞭刑死了呢?” 朝华愕然,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 姜琼月闭了闭眼。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救我,但是如果我的清白要一条人命去换,那我宁愿不要。” 她将朝华扶起来。 “夫人的话我记下了。” 朝华抬头眼睛水汪汪的:“月临她,她上次应该不是故意出卖夫人的,也许有什么苦衷,看在这次为帮夫人出谋划策的份上,能不能也原谅她。” 虽然朝华之前也恨月临的背叛,但两个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同被老祖宗送到拢香阁伺候姜琼月。 彼此在一起的时间最久,自然感情也最深。 一缕晨光从窗子的缝隙洒进来。 姜琼月看看斑驳的树影。 “以后没有必要的事,不要同她联系,也不能跟她亲近。” 朝华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姜琼月语气一转:“这才是保护她最好的方式。” 与吴黎的战事只进行了月余,就以央朝大获全胜而告终。 姜琼月本以为这次没有谢时越从中作梗,父兄会安全地凯旋荣归,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意外。 她匆匆忙忙来到饭庄找姜怀义,进门就问。 “听说征吴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哥以粮草不济为由纵兵强抢民粮,这事是真的?” 姜怀义似乎早就知道姜琼月会来一样。 “可不是真的么,朝臣借题发挥,成帝震怒,父亲为了保住大哥堵住那文臣的嘴,连西南的兵权都交了。” “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姜琼月简直不敢相信:“以大哥的为人,他怎么会纵兵欺压老百姓!” “就算是真的粮草不济,也不会赶在战斗马上就要打赢的时候抢啊,这不是明摆着授人以柄嘛!” 她万万没想到少了一个谢时越,军中竟然还有别的奸细想要置姜氏于死地。 前世家人最后身死名污的下场仿佛还历历在目,今生难道还要再经历一番? “不能让大哥平白无故担此污名,四哥在哪?要让他去求皇帝彻查。” 姜琼月说罢迅速起身,就要冲去抚司衙门。 可当她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 不对啊,这老六平时比自己的性子可急躁多了,怎么今天不着急不着慌的。 “姜老六...” 姜琼月回头看他依然稳坐饭庄雅间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姜怀义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 “你坐下再...哎呦疼疼疼疼!” 姜琼月此刻心急如焚,哪里等得了他如此慢悠悠地故弄玄虚。 “你说不说?不说我打到你说!” “你...”姜怀义被提着领子,上气不接下气:“你放开...我才能...有气...说啊...” 一松手,老六摔回座位。 “没见过你这么粗鲁的女儿家,对哥哥不是大呼小叫就是动手打骂...” 姜琼月一拍桌震慑,姜怀义立刻改口。 “我说!这事其实是爹和大哥故意的!” 故意的? 姜琼月拧了拧秀眉:“为什么?” 姜怀义将雅间四周的帘子放下,同时压低了声音才娓娓道来。 “央朝规矩异姓不得称王,而爹已经位列国公,这次征讨吴黎又大获全胜,你说成帝要怎么奖赏爹和大哥?” 姜琼月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爹是担心自己功高盖主会引来成帝的猜忌?” “只怕是已经猜忌了。” 姜怀义眯了眯眼睛继续道:“都知道吴黎好打,随便一个骁卫将军就足以应付,成帝为什么要派爹去,杀鸡焉用宰牛刀。” “恐怕他早就想限制爹的权利,但又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借此机会把爹派去灭了吴黎,以重赏奖之,那样就等于把我们姜家推到风口浪尖,以后但凡要有个行差踏错,就会被人借题发挥...一举...一举...” 姜怀义说着磕巴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瞄向茶桌下方。 姜琼月察觉出了不对劲,伸手一够,抢过一张写满字的小纸条。 她挑了挑眉,学着姜怀义的语气。 “而后就会被人借题发挥,一举歼灭满门...” 姜琼月似笑非笑:“词是好词,只可惜找了个背书最不行的老六传话,爹和大哥可真是走了眼。” 姜怀义想要在姜琼月面前过一把军师瘾的计划落空。 捶桌欲哭。 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第127章 报答 姜琼月没心思抚慰他受伤的心灵,确认着自己的猜想。 “所以爹和大哥早就料到了成帝有捧杀之心,以退为进,故意给自己找了个不大严重的错处,交出一部分兵权以求自保?” 姜怀义撇着嘴。 “成帝之心不在于陷害忠良,只想制衡朝政拿捏朝臣,做到政由己出,所以当前姜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急流勇退,打消成帝的猜忌,才能保全家周全...” 他语气全然没了刚才的神采奕奕,有点像背诵文章,后来干脆一指那小纸条道。 “哎呀后面还有,你自己看吧。” 姜琼月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看向手里的纸条。 后面的话无非就是圣上感念姜家的军功,姜怀忠也确实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既没革职,也没下狱,按规矩打了十军棍就放回姜家休养了,让自己不要担心。 本想一目十行地看完,浏览到一处时姜琼月还是没控制住瞬间睁大了眼睛。 “爹力荐谢时越担任吴黎镇守使,驻扎军中,有监督军务和越级上奏之权,这...” 这不就相当于给了谢时越一把尚方宝剑,任他横行地方抢功上报嘛! 姜怀义看看对面自己的亲妹妹,略有些沉重地开口。 “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姜琼月一愣,然后假笑道:“谁啊,谁敢欺负我啊!” “你以为爹和大哥他们不在京中,就不知道永平侯夫人要‘休夫’的事?还有圆房...小七,你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我们是一家人,出了事可以一起解决的。” 姜怀义向来嘻嘻哈哈的脸上,有了郑重的神色。 姜琼月望着他重重点头:“嗯。” 她突然明白了爹这么做的用意,强行圆房的事一次不成,难保侯府不会找机会逼她第二次第三次... 改变他们的想法不可能,只有暂时把谢时越远远地支走。 这或许就是谢吟之前说过的,临兵斗者,不必皆会于阵前。 等等,谢吟... 脑海中闪现这个名字的时候,姜琼月恍然大悟地笑了笑。 爹和大哥是直臣,不屑于玩弄权术,能够审时度势朝中风向而且愿意帮助姜家,帮助自己的人,是谢吟。 姜怀义看她又是摇头又是苦笑的,挠了挠头。 他就说他最不会安慰人了,早知道这话也让别人去说就好了。 “对了。” 他倒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姜琼月道。 “咱们饭庄有名字了,还挂了牌匾,你进来的时候看到没?” 姜琼月茫然。 她一听到爹和大哥有事,就直接冲进雅间来找姜怀义了,哪有心思看什么牌匾。 被姜怀义连拉带拽到了楼下,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姜琼月眯了眯眼睛。 “吃好饭庄?” 姜怀义一拍胸脯:“我想的,不错吧!象征着吃好喝好,下次还来,哎这匾是谁写的你肯定猜不着,那可是才高八斗,名满盛京...” “是谢吟吧。” 姜琼月道。 姜怀义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指指同对面云来楼相似的字体,她又不是瞎子,于是更确定了刚刚心中所想。 自己之前帮助谢吟离开侯府,他反手就帮自己解决燃眉之急,这个人还真是“仗义”。 姜琼月在吃好饭庄跟姜怀义贫嘴的时候,晋升的消息同样传到了侯府。 魏氏一脸欣慰。 “督军那可是肥差,我儿这次被革职总算是因祸得福,看来敲打一下姜家还是有用的,不然那姜烨怎么可能替全儿筹谋,担任这个职位呢。” 老祖宗还没说话,谢时越有些不满意魏氏的说法。 “凭儿子的本事,就算没有姜家人背后出力,也能当上督军,母亲你怎么总是把功劳归到别人身上。” 魏氏心里说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但不想驳了儿子的面子,也就随他去了。 老祖宗沉思了片刻道:“调令什么时候到?” 谢时越回答:“已经到了,刚才军中还派人来催,让下午就出发。” “这么快。” 老祖宗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孙儿这一去估计少则数月,多则数载,本想再设计他和姜琼月先圆了房,怀上孩子再走,如今一看是不可能了。 不过她分得出哪头重要,尤其在这个重文抑武的朝堂,他们侯府等来一个升官的机会不容易。 反正姜琼月攥在自己手里翻不出天,一切等谢时越功成回来再说也来得及。 谢时越走了之后,姜琼月的确享受了几天的消停日子。 这天晌午,代替孙婆子过来伺候魏氏的大丫鬟丹若来到拢香阁。 说谢玉宏因和同窗打架被先生留堂,请夫人前去族学领人。 朝华打发走了丹若跟姜琼月嘟囔。 “本来这等领人的事应该是侯爷去,现在他倒是甩手走了,留了一滩事给夫人解决,话说回来,小公子是不是有些日子没来拢香阁了,之前还说要一直叫夫人您起床呢。”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个几天的常性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叫我一辈子不成?” 姜琼月换好了衣装,又对着梳妆镜整理了下仪容后起身。 “先把人接回来再说,不然午饭要耽搁了。” 两人乘车来到族学书院,还没进门,就看到不远处已经停着几辆马车,想必是参与打架的其他公子哥的亲长。 即便做好了要有一番口舌之争的心理准备,等姜琼月来到先生书房门口,还是被满堂人的白眼扎得不轻。 中间一位须发皆白的是书院的先生,见到姜琼月进来,率先站起身来拱手。 “这位想必就是永平侯夫人吧,既然人已经到齐,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他慢悠悠地开口。 “今天叫诸位来,主要是想解决一下各位的公子在书院后院大打出手之事,此事之恶劣,不仅在于有伤各位小公子的贵体,还在书院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希望各位能引起重视。” 对众人说罢他又对门口的书童说。 “叫各位公子也过来。” 第128章 退学 话音落地,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被带进书房。 姜琼月抬眸看去,就见谢玉宏走在第一个,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沾满了土,脸颊上有淤青。 上下打量一圈见人并无大碍,她稍稍放下了心。 正在思考要怎么平和地解决这件事,在场的另外一个妇人,上前蛮横地拨开挡在前面的谢玉宏,把自己的儿子揽在怀里。 “天哪,看看这都给我家恒儿打成什么样了,永平侯府就是这么教育孩子,让他欺负同窗族亲的吗?” 谢玉宏还是个孩子,被妇人用力一扒拉险些没站稳,还好姜琼月及时上前扶住。 这妇人姜琼月在侯府宴客的时候见过,是谢家的女儿叫谢茗霜,母亲跟族长夫人是妯娌,按照辈分应该称呼自己一句表嫂的。 孩子们之间,尤其是男孩子,都是各府的宝贝疙瘩,彼此之间有个矛盾口角很正常,说开也就没事了。 可她上来不分青红皂白指责谢玉宏,让姜琼月十分不舒服。 但她秉持着礼让三分的态度,回头问谢玉宏:“怎么回事?” 谢玉宏不忿:“是他们放课之后堵门不让走,还竟说些难听的话,我就用身子撞开他们,他们就扑上来说我打人。” 姜琼月还没说话,谢茗霜就抢着道。 “平白无故撞人就是应该的?这要是回去府里让我家老太太看见,肯定会说是谢家没规矩,让孩子念书念出一身伤。” 姜琼月拧眉。 “那姑姐想要怎么办?” 谢茗霜下巴一扬:“当面,哦不,上门赔礼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招惹我家恒儿,见面绕着走!” 要是侯夫人和公子去婆家给她道歉,那可就太长脸了。 谢玉宏闻言第一个不干:“不是我的错,我凭什么道歉!” “三个孩子里,你伤的最轻,还说不是你的错?” 另一位是谢家的远房,人称三爷,他倒是无所谓孩子谁对谁错,但是对这个传闻中敢“休夫”的女人,心里十分鄙夷,所以自然也就站在谢茗霜这边。 姜琼月从来没听过有人用这样的理由评判对错,觉得大开眼界。 “就不是我的错!” 谢玉宏捏着小拳头怒吼。 他的确有些心虚,因为齐恒他们除了说他念书跟不上是笨蛋之外,还说既然谢玉娇都是外室生的,搞不好他也是从外边带回来的杂种。 戳到了他的痛处,这才大打出手。 如果道歉,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冒牌的么,所以他怎么都不能服软。 谢茗霜借题发挥。 “好啊,打了人还不认错,书院是念书的地方,不是由着你打架斗殴的地方,劳烦先生请山长过来,让他退学!” “退学就退学,我还不想上了呢!” 看出了谢玉宏抬脚想走,姜琼月去拦却被暗戳戳地甩开了一下,重新伸手才将人拽回身边。 她用力压了压谢玉宏的肩膀,转头对谢茗雪和谢三爷说。 “如果确实是小公子先撞了人,我代替他向各位的公子道歉。” 姜琼月欠了欠身子后又道:“但是不至于闹到退学这么严重的地步吧。” “怎么不至于!” 谢茗霜得了理开始不依不饶。 “我们可不敢让孩子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下念书,表哥你说呢?” 谢三爷点头附和:“说的有道理。” “既然姑姐不放心孩子在这里念书...”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琼月不想再多费口舌转头对先生道。 “那就请先生告知山长,让齐恒小公子离开书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谢茗霜:?? “是你家孩子打人,凭什么让我们走。” “就凭这是永平侯府置办的族学!” 姜琼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请先生到家教读开蒙最是安全,你又何必扒着娘家的书院不放?” “我...” 谢茗霜哑言。 自己请先生不是还得花钱嘛。 因有着魏家和姜家的关系,谢家族学请的先生最次也是进士前几名出身。 何况书院还管孩子一日两餐,课后辅导,极大程度上方便了各府对公子的教导。 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上赶着把齐恒送进谢家族学来。 现在姜琼月要给他儿子退学,谢茗霜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谢家三爷。 谢三是典型的墙头草。 连忙又倒戈向姜琼月一边:“男孩子谁小时候没打过架,既然没什么大事,在下就先带着犬子回去了,日后定会严加管教。” 说罢灰溜溜离开书房。 谁让书院的一切开销都是侯府出呢,人家侯夫人确实有这个底气。 谢茗霜看向先生,先生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夫人稍后,我去请示山长。” 姜琼月也懒得搭理谢茗霜,拉着有些别扭的谢玉宏走出书院的大门。 马车里。 姜琼月拿出帕子想替谢玉宏清理脸上的伤口,被他偏头躲开。 “你最近怎么了,有什么可以跟我说。” 早在书院谢茗霜推人,自己去扶的时候,姜琼月就察觉到了他有些抗拒自己的接触。 谢玉宏把脸别在一边不出声。 对面的朝华接过帕子劝道。 “是啊,夫人做事肯定都是为了小公子好,就说刚才,不是还退了那个恒哥儿的学,给小公子出气嘛~” 谢玉宏丝毫不领情。 “她才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这一句话硬是把两人都说愣了。 姜琼月觉得这种说法似曾相识。 朝华看自家夫人脸色有变,连忙从中说和。 “小公子这是哪里听得闲话,夫人一直都拿您当亲生骨肉对待,这么说也太伤人了。” “朝华。” 姜琼月自知跟谢玉宏的关系很微妙,连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用你假好心!” 谢玉宏被说的面红耳赤,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小公子!” 朝华替姜琼月抱不平:“肯定是廖碧儿从中挑拨,奴婢去叫小公子回来说清楚。” 姜琼月摆手。 “不用了。” “夫人...” “那到底是他的亲娘。” 姜琼月看看跑远的谢玉宏身影,也不知这话到底是说给朝华,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第129章 秋狩 时间过得很快。 在一场薄雾中,夏末将大地戏台悄悄交给初秋。 习习的凉风略过女子鬓边的发,吹向树顶,染黄了一小片树叶,融入灿灿的一片金装之中。 但是姜琼月此时没有心情欣赏秋日盛景,人在大帐中一颗心七上八下,安定不下来。 听到外面有人走近,赶紧起身去迎。 帘帐一翻,姜怀孝矮身钻了进来。 “晚了,围猎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姜琼月一闭眼,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但是姜怀孝从衣襟里拿出半卷兽皮。 “不过我向内侍监问清楚了几条路线。” 姜琼月闻言眼睛一亮:“知道公主走的是哪条路吗?” “不确定。” 姜怀孝大手一挥,将兽皮摊在地上,两人不顾形象地往地上一坐。 “你来看,这次围猎一共分为三条大的线路,朱砂标记的这条为皇室宗亲御用,其中又细分成了几条小路,以往都是坤兴公主独行一路,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排除三条圣上和两位亲王所走,应该就在...” 姜怀孝用手分别指出两条殊途同归的路线。 “第二条或者第五条之间。” 姜琼月拧眉看着地图上弯弯扭扭的狩猎路线,游移不定。 “没时间了,公主我去找。” 她指着其中一条路说。 “二哥你看看能不能暗中去保护一下谢吟,他是个书生,本就对打猎这种事不在行,又瘦弱多病,山高林深的,我担心他独自遇到猛兽会有危险。” 姜怀孝点点头。 “这倒是没问题。” 士子们大多数都是凑在一起,只要找到一个,那基本上剩下的都在附近。 “那事不宜迟,有任何发现,就还按以前的规矩,口哨联络。” 说罢姜琼月攥着马鞭就冲出大帐。 姜怀孝后一步跟出来,见姜琼月已经翻身上马,伸手拉住她的缰绳。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见到坤兴公主不可呢?” “来不及了!” 姜琼月勒得马儿嘶鸣一声:“回来我再跟你和爹爹解释,驾!” 耳边是呼啸的山风,姜琼月一边跑,脑海中乱糟糟的尽是这次事件的始末。 这一切还得从两天前说起。 央朝的皇族文治武功无所不精,尤其当今圣上更是游猎的一把好手,所以即便再打压武将宗亲,秋狩的传统倒是没变。 而且由于君子六艺中包括了射,此次围猎还专门特别允许今科登殿的士子、还有各位士族家的公子也参与进来,并设置了竞赛。 让大家在狩猎结束之时,将所擒获的猎物交由内侍监统计报备,结果上报皇帝亲审,评出个优胜劣汰。 同时为了避免发生误射的危险,各位年轻的公子只能严格根据给自己的路线进行狩猎。 美名其曰锻炼体力,让其在自我挑战中历练地更加勇敢。 实则是成帝设置的另外一番考验,想为他自己亲政,挑选可用的文武双全人才。 谢吟因病缺考殿试,本既不在中榜之列,也不在这次的名单当中,但坤兴公主力荐,也不知道怎么的,成帝竟然答应了,破例下圣旨到侯府要人。 谢时越远在吴黎边境,魏氏就是再眼红谢吟有这等造化,也不敢公然抗旨,只恨那场疫病没要了谢吟的命。 这件事情不胫而走,整个盛京都在传侯门要出个驸马爷的时候,姜琼月心里慌得发虚。 她得知坤兴公主也会参加游猎的时候,更是差点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求来个跟父兄一起到西山的机会,却因路上被瓢泼大雨浇得生了病,连睡一天一夜,耽误了面见公主说明白的时机。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公主的误会与错爱,往大了说也是欺君。 天知道成帝会不会借题发挥,一怒之下砍了谢吟泄愤。 “驾!” 初秋的山林密处,冷意已经开始侵身。 姜琼月伤寒未愈,只能咬着牙裹紧衣襟,一刻不敢停歇地疾驰在林荫小路上,只盼着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坤兴公主。 此时谢吟上山的去路被五六匹马拦住。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侯府住了一段时间,现任吏部侍郎唐洪大人的次子唐真。 他绕着谢吟转了两圈,颇有些嗤之以鼻。 “坤兴公主那是多么妙的一个人,既有女子的端庄舒雅,又有不熟男子的果敢胆识,跟当今圣上一样秉文兼武,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周围的人闻言哄笑。 这些人不是唐真的党羽,就是之前在贡院被谢吟学识羞辱过的士子,此刻两拨人汇聚一堂,就想好好奚落一下这个书呆子。 谢吟只是淡淡地扫了几人一眼,不想多做计较。 突然天空中有一只野鸭飞过,谢吟张弓引箭的同时,已经有人的箭矢先一步飞向未察觉到危险的野鸭。 野鸭惨叫一声,从空中摔落。 唐真和众士子哈哈大笑。 “要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速度这么慢,等你瞄准了,猎物早就逃走了!” 他说着,夹了夹马肚子靠近谢吟。 抻着头在他耳边说道:“就凭你,也想跟我争坤兴公主?别做梦了。” 他无意同唐真争抢所谓的驸马爷的位置,但脑海中却回忆起在府中唐真意欲调戏姜琼月的一幕。 谢吟目不斜视,又搭弓开了一箭。 羽箭的冲力将还没有完全落地的野鸭盯在一棵松树的树干上。 谢吟扬鞭策马,在身形即将经过松树旁时猛地一扯缰绳截停马匹。 马儿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又稳稳落下。 谢吟稳坐如山,伸手从树干上取下那只野鸭,回头对唐真道。 “君子之争,必也射乎,胜负未分,未到最终关头,唐公子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策马冲向前方。 唐真这才真叫到嘴的鸭子飞了,直接气急连弓带箭扔在地上。 “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转而他眼睛眯了眯问旁边的人道。 “都按我的要求准备好了么?” 立刻有声音回答他。 “回唐公子,都已经安排妥当,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唐真阴恻恻地笑道:“我看这回谢吟你拿什么跟我争。” 第130章 坤兴 路程刚过一半,谢吟的收获已经颇丰。 五只野鸭、两只野兔,一只野獐,一头公鹿。 察觉到有人跟踪,他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如常前行。 偶遇一块巨大的山石,谢吟趁跟踪的人不注意,引马闪进了后面。 刚刚藏好身形,就听不远处一串脚步声接近,同时伴随着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看清楚了没有,人是往这里来的?那边好像并不是士子们狩猎的路线吧。” “奇怪了,明明没错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挠挠头。 “怎么办?” 其中一个问。 “还能怎么办?找呗!”另一个回答:“要是耽误了主人的事,回去小心你的小命!快找!” “二位是在找我么?” 突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两人同时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谢吟站在山石顶端,手中的弓已然张满,搭着的两根羽箭泛着寒光,随时都会松手朝自己射过来。 二人下意识想躲,谢吟却声音又冷了冷。 “别动。” 他先松开第一支。 箭矢嗖地飞出,准准地钉在其中一人的脚前半寸。 那人吞了口唾沫:“二爷饶命,我们也只是遵从命令行事。” 谢吟从一人多高的山石上跳下来,挡在二人的面前。 “谁的命令。” “是公...” 眼看其中一人就要脱口而出,另一个及时拉住他。 “你还说!不怕被送进浣衣局去?” 浣衣局是央朝犯了错的宫人所在之处。 谢吟闻言就已经了然二人背后的之事人是谁,收了弓箭道。 “既然二位有难处,吟不勉强。” 他一声口哨,马匹从转角处自己走出。 “就烦请两位把这些还给贵主人吧。” 说着,谢吟一扯马上的绳索,猎物应声落地。 等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就翻身上马离去,不一会儿没了踪影。 二人想要继续去追,可是又不能反正眼下的猎物不管。 彼此交换了眼神,抱着野鸭和獐子,也钻进林子当中去了。 周徽若看着被原封不动摊在面前的猎物,气得一甩马鞭。 “没用的东西,不但被发现,还把本公主辛苦准备的东西给送回来了,你说说你们俩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有没有一件事是办好了的?是不是真想被送去洗衣服!” 两个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 “公主饶命,小人已经尽量不被发现了,是谢二公子太警惕这才...” 想起那个潇洒俊逸的身影,周徽若不禁弯弯嘴角。 “算了,二公子观察力之敏锐,岂是你们两个能比的,起来吧。” 小太监闻言千恩万谢地起身。 旁边的宫人宽慰坤兴道。 “要我说也是那谢二公子太迂腐,公主想帮他获得优胜他却不领情,真是个书呆子。” “我还就喜欢他这股不靠关系走后门,做什么都凭真才实学的劲儿!” 周徽若扬了扬下巴。 不过听说这次的世家公子里有个叫唐真的经常找他麻烦,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去看看。 她的人可不能被莫名其妙欺负了。 自从宫人被赶走之后,谢吟又收获了两只野雁。 他驾马随意走着,至今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跟公主扯上关系的。 要说前世这位公主殿下的名声可是不小。 因着成帝上位以后的制衡和压制,宗亲势小,武将凋零。 又赶逢天赤如血,连年灾害,五年大饥,六年大水,七年秋蝗、八年旱灾、九年涝灾、十一年蝗灾、十四年瘟疫、十六年鼠疫…… 正所谓天灾终将与人祸并行。 即便成帝已经尽全力挽救,可仍然成效甚微,百姓在艰难中度日,不得不生出反叛的念头。 就在将门姜家也衰落之后,朝中不仅无人能抵抗戎羌入侵,甚至还从内接应。 眼看战火就要烧进盛京,成帝提剑冲入后宫,下令全部女眷自缢殉国。 坤兴公主当时已经嫁人,得到消息赶回宫里的时候,就见成帝已经亲手杀了共载十几年的皇后,正要一剑刺死自己的女儿。 坤兴连忙上前阻拦,质问成帝怎么如此狠心。 成帝当然不忍心,可他更清楚一旦戎羌攻进未央宫,等待着皇室女眷的将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他不愿妻子和女儿受辱,更不愿她们背后的大央朝受辱。 坤兴也看出了成帝的为难,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小公主,并道出自己也是央朝皇族,有责任守护央朝国土。 坤兴自小跟成帝一样练习骑射,喜好舞刀弄枪。 她请求给她一个上战场的机会,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于是兄妹俩披甲带刀,并肩上阵。 这也是后来鼎鼎有名的天子守国。 谢吟有幸见过那壮烈的一幕。 城墙上的女子身披赤甲,倒是有几分姜琼月的影子。 后来虽然盛京保住了,坤兴公主周徽若的丈夫和家人尽数战死,就是她自己也失去了一条手臂,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谢吟唏嘘若是战将还在,大央不会无人迎敌。 这一切终归还是成帝咎由自取,只是可惜了坤兴公主。 谢吟边走边想。 听闻公主最不喜欢文弱的读书人,前世的夫君还是黑甲将军姜烨的副将,怎么到了今次,突然就非自己不嫁了。 突然脑海中略过一幕,正是姜琼月向自己转交会考补考请函的时候。 没记错的话当时还没传出公主殿下属意他的消息,这位好嫂嫂却好像早就知情。 她在担心什么? 自己被公主殿下抢了去,还是此事与她有关... 正想着,突然左前方传来一声狼叫打断了思绪。 谢吟翻身下马,压低身子往声音来源地方摸去。 几乎是同时姜琼月的马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狼叫惊到,发出长长一声嘶鸣。 她抬目眺望。 记忆里那边应该是士子游猎的路线,难道会是谢吟出事了? 第131章 危机 周徽若本来驾马而行,谁知突然从路边窜出一只恶狼。 虽然没有咬伤马匹,但是事出突然,仓皇之间周徽若来不及控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马儿受惊一路狂奔而走。 她的猎具都在马上,此时手里就剩一把没有箭的弓,根本就当不了武器。 手无寸铁独自面对恶狼,饶是周徽若也不由紧张万分。 而且此时眼前这只恶狼眼睛发出绿森森的光,明显是有一段时间没进食的老狼。 它盯着周徽若,仿佛在看一顿许久未曾享用的大餐,恶臭的涎水淌了一地。 伏低身子等待时机,而后瞬间暴起,朝着目标扑上去。 周徽若用长弓抵挡。 谁知第一下就被狼爪抓断了弓弦,弓身也在翻滚躲闪中折断。 一身草土地回过身,周徽若恨恨地扔掉断弓,想起来小腿外侧还有一把匕首,抽了出来对峙。 熟悉打猎的她知道,要跟猛兽搏斗,这把小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说时迟那时快,老狼一击不成已经兜头杀了回来。 看似是直冲周徽若右手的匕首而去,实际上在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调转狼头,用狼尾扫掉了她最后一把武器。 周徽若整个人都被拍了出去,又在片刻之后被狼爪仰面按住肩膀。 这下死定了。 她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这头老狼似乎成了精,居高临下的样子,好像在欣赏猎物临死前恐惧的表情。 它得意地仰头欲发出胜利的嚎叫,却在刚刚张开嘴的同时,被一箭贯穿了喉咙。 谢吟快步跑上前来,将周徽若从狼尸底下拖出检查她的伤势。 还好,除了右手腕部被锋利的狼爪划伤,其余的只是轻微剐蹭,连皮都没破。 他扯下自己的衣袍一角,交在周徽若手里。 “请公主暂时用这个包扎,出了林子后再请御医诊治。” 周徽若惊讶眼前这个士子装扮的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本想拱手感谢,却因牵扯到了伤口惊呼“好痛”。 不得已周徽若只能指指自己的手说:“我活动不方便,还得劳烦公子帮忙。” 谢吟迟疑了一下,接过锦帛小心给她绕腕。 周徽若见谢吟眉目清秀,丰神俊朗,容貌竟然不输自己的心上人,甚至还更胜一筹。 想到这里,她忽得微眯双目。 “这不是永平侯府谢二公子的狩猎路线吗,你为何会在此?” 这人该不会是唐真一伙,来给谢二公子搞破坏的吧。 谢吟无语凝噎。 感情坤兴公主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就要死要活地偏要嫁给自己。 他眸子微沉,抬目凝视。 “公主当真不认得在下?” “本公主为什么非要认得你?” 周徽若心说这人也太心高气傲了,仗着箭法好,还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如此目中无人? “我再问一遍,你为何会在此,谢吟谢二公子现在何处?” 她话音刚落地,山林尽头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像是擂鼓又像是打雷。 可是此时太阳正好端端地挂在天上,晌晴白日的,长空如洗,连一片云朵都没有,怎么会突然打起雷呢? 那声音越来越近,两人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并不是打雷,应该是什么巨大的猛兽,远远地朝着这边跑过来,脚步沉重,再加上林子太密,奔跑的过程中不但用躯体撞击树木,乍一听起来像是绵延不断的雷声。 谢吟若用手贴地感受了片刻之后神情格外凝重。 “不好,是野猪。” 周徽若不可置信:“野猪,怎么可能?” 这次秋狩选用的是西山特定山林区域,猎物也是有选择的投放,以没有攻击性的野鸭野雁野兔、獐子小鹿为主。 偶尔会有狐狸和狼夹杂其中,但绝对严格控制数量来的。 这也是她之前并不害怕一条狼死会引来狼群围攻的原因。 据内侍监的人说,连中型的鹿类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出现野猪。 这会儿的功夫,前方山林的谷口一棵高耸的红松咔嚓一声折断,果然从树后撞出一大只野猪。 要不是它的鼻子没那么长,谢吟差点都要将其看成半大的象了。 只见它膘肥体圆,四肢又短又粗,每走一步都震得地上的碎石灰土飞溅而起,体重估计得有好几百斤。 鬃毛又黑又长,嘴两边的獠牙向上翻起,比方才周徽若的匕首还要长上半分。 眼看着它找不到目标,就要朝这边继续冲过来,谢吟自知自己的箭怕是射不穿野猪的皮,只能躲避。 “能站起来吗?我们得快走。” 周徽若以前跟着先皇和成帝猎过野猪,见谢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看他不起。 “你的装备都在,怕什么!” 这人乍一看上去还行,遇到点麻烦就退缩,果然不如她的谢二公子果然勇猛。 “取飞石索来,只要缠住猪蹄让它翻身躺倒,还担心干它不过?” 周徽若体内的热血开始翻腾起来:“本公主今天就猎下这头蠢猪,省得它惊吓到谢二公子。” 谢吟满头黑线:我谢谢您勒! 他的猎具之中只有弓箭,没有兽夹和飞石索这种能限制猛兽行动的东西。 正欲解释,那头巨大的野猪已经越冲越近。 周徽若目不转睛地盯着催促:“愣着干什么快拿来啊!” 谢吟只能一把拉起公主就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闷头往密林里头一扎,身后是隆隆的“雷音”追击。 谢吟瞥见棵粗壮的松树,推着周徽若来在跟前。 “快,爬上去。” 周徽若撇嘴。 “真没用,要是谢二公子在肯定已经解决了,还用得着本公主丢脸逃窜?” 谢吟无语。 他虽然病是装的,但也确实真是一点功夫都不会。 野外遇到这种级别的猛兽,就是十个谢二来了,也得全填了猪腹。 谢吟顾着君臣之礼,等周徽若爬上去一截之后才跟上。 野猪看起来笨重但是速度惊人,这会儿的功夫已经到了近前,二话不多对着红松又是一个蛮力冲击。 谢吟一个没抓稳,从树干滑落。 即便没有整个人全掉下去,可身体已经在野猪的攻击范围之内。 它只要再进行一次冲锋,那对獠牙绝对会将谢吟捅个对穿。 周徽若在树顶瞧见这一幕,也不顾叫会不会激起野猪的凶性高声叫喊。 “喂,小心身后!” 第132章 欺君 谢吟感到一股骚臭的腥风扑到身后,稳住身形想要再躲开野猪的攻击已经不够时间。 就在觉得此命休矣的时候,破空之声传来,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肩膀飞向野猪。 “嗷!” 野猪被正中左眼,脚下虚浮地一晃,擦着谢吟所在红松的树干边缘冲了过去。 “快,继续往上爬!” 姜琼月知道这一下干不掉野猪,反而会激起它的凶性。 让谢吟赶紧利用这个空档逃命。 谢吟不敢多做耽搁,连窜了几米后担心地望向树下。 野猪中了一箭力气却丝毫不减,更有不咬死几人不罢休的架势,在林子里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凭借着灵敏的嗅觉还是找到了人所在的红松。 眼看着所在的这棵树也已经不再安全,姜琼月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同时带两个人飞跃树干。 情急之间,她抽出背上的长枪,一抽缰绳。 “驾!” 朝着野猪直冲了过去。 “她疯了不成?!” 周徽若远远地看不清来人面貌,只能看到女子一身骑装,以为是哪家也来参加狩猎的贵女。 她刚刚那一箭虽然精准,但是眼下这等做法简直就跟送命无异。 不说野猪的皮厚,她手上的长枪能否将其刺穿。 就是马儿面对这种失控的猛兽很容易受惊,只怕还没等冲到可以枪杀野猪的距离,就会被吓得掉头而跑。 那时面对穷追不舍的野猪在树林中穿行,一不小心就有被甩落马下的风险,局面只会更加被动。 谢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抱住树干,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的选择和判断。 姜琼月驾马离野猪越来越近,也能感受到坐下马匹的不安。 她双腿微微站起,上身却伏得更低,用拉缰绳的手拍了拍马脖子,轻声道。 “月影,看你的了。” 一人一马在风中好像融为了一体。 在马上就要跟野猪遭遇的时候,姜琼月单手勒马,月影前蹄高高扬起的同时,嘶鸣有如龙吟般响彻密林。 就连野猪都被这气势所震,放慢了脚步。 再看姜琼月借力向后翻向半空,双脚又在旁边的树干上狠狠一登,枪尖伴随着向前的冲力外加她自身的重力,刺向野猪的前胸。 七步之外,血溅当场。 刚才还气势汹汹四处乱撞的猪头,终于重重的垂下,百余斤的身躯倒向一边,溅起尘土飞扬。 姜琼月听不见周徽若的欢呼和呐喊声,只觉得掌心疼得厉害,急促地喘着粗气。 直到谢吟来在跟前,轻轻去接手里的枪杆,她才发现两手全都是血,显然是在刚刚的撞击中被震裂了虎口。 周徽若还没见过哪个女子能单挑一头野猪的,带着崇拜的目光冲过来。 “你没事吧?刚刚也太险了,你知不知道...” 等她到了近前,看到姜琼月的样貌不禁一愣,连说到一半的话都忘记了。 虽然是女子,但是眉目神情同她的谢二公子有些雷同。 仔细一打量,甚至身形体态都异常相像。 “你...” 她眨眨眼睛:“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 话还没说完,就见被姜琼月扎了一枪的野猪竟没死透,突然动了动,张开血盆大口亮着獠牙咬了过来。 “危险!” 姜琼月距离最近,首当其冲。 闻言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将她严严实实护在怀里,将自己的背暴露在野猪的獠牙之下。 “呃...” 闷哼过后,鼻尖的竹露清香被血腥味覆盖。 姜琼月低头,就见谢吟的小腹被獠牙刺穿,血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她颤抖着扶住他欲倒的身子。 “谢吟!” 心中发了狠,姜琼月劈手夺过周徽若的匕首,朝着野猪两眼间上方的额头,使出全身的力气扎了下去... 姜怀孝很快带着救治的医师和队伍赶来,谢吟被搬上马车时,已经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包扎、救治、开药... 姜琼月一直等到御医说血已经止住,人不再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神情恍惚地来到坤兴公主所在的大帐前。 帐前的侍卫分列两边,其中一个正是之前去侯府替周徽若送过锦盒的步然。 他将刀一横对姜琼月道。 “闲杂人等不得接近。” 姜琼月正欲说明缘由,就见帘帐一掀,露出周徽若那张小脸。 “让她进来吧。” 来在帐中,周薇若先开口。 “谢二公子伤情如何?” 姜琼月如实回答:“没有伤到重要器官,但失血过多,加上他原本身子就不好,可能需要静养一阵。” 周徽若听了点点头,然后语气一冷。 “跪下。” 姜琼月低头照做。 “你知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 周徽若虽然平常刁蛮任性,但是正经起来颇有皇家公主的派头,语气威严不容冒犯。 姜琼月正姿扣头。 “昔日臣妇女扮男装,对公主殿下隐瞒真实身份,请殿下降罪。” “原来真的是你。” 周徽若看着她,伸手放下了外间的帘帐。 “你可知这是欺君,真要降罪,要株连九族的。” 姜琼月避无可避。 “所有事情都是臣妇一人所为,与父兄无关,与永平侯府无关,还望公主念在姜氏一门对先皇对圣上对朝廷衷心耿耿的份上,能够宽宏一二,臣妇愿一死以谢公主大恩大德。” 周徽若看看她被白纱缠着的双手。 “抬起头来,看着本公主。” 姜琼月咬着嘴唇:“臣妇不敢。” 周徽若直接上前来挑起她的下巴,将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一遍,连耳垂上的痣都没放过。 “啧啧,原本以为男装的时候已经够玉树临风的了,没想到换女装竟是如此风华绝代...” 周徽若啧啧赞叹:“这样一张男女通吃的脸,这样俊俏的功夫,本公主一时走眼会沦陷也不奇怪,你说对吧?” 姜琼月没听懂她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 “公主的意思是...” 周徽若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你两次救了我,要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治你的罪,还不得被人说小心眼,恩将仇报啊,好了,快起来吧。” 第133章 呓语 姜琼月没想到坤兴公主会这么豁达,起身之后反而更显尴尬。 “公主殿下宽宏大量,臣妇无以为报。” 周徽若嫌弃地摆摆手。 “谁说你无以为报,现在本公主就有一件事要你帮做。” “什么?” 姜琼月问。 周徽若指指桌上的坚果。 “这东西本公主剥的手疼,我要你给我剥。” 姜琼月走近一瞧,才发现是一盘炒熟了的松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虽然能看出来在炒之前被水泡过,微微开着小口,但是松子壳硬,剥时间长了手指也疼。 姜琼月也喜欢吃松子,她浅笑着来到桌旁。 “臣妇遵命。” 周徽若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的伤不要紧吧?剥松子怪废手的,你能不能行?” 姜琼月笑而不语。 说起这剥松子,其实也有窍门的。 只见她在桌上的碎壳中,找了一块相对完整的松子壳,用尖端的那头插入松子开口处,轻轻一转,松子就应声而开,露出里面圆润饱满的松子仁来。 “原来还能这样开松子!” 周徽若惊讶,自己也挑了一个上手实验,果然跟姜琼月操作的一样顺利。 用这个方法既不费力,又可以剥出一个完整的松子仁来。 “你还真厉害。” 周徽若不吝夸赞。 姜琼月看她一口气连开了十几个松子仁,浅笑道:“不过是小把戏,公主殿下金尊玉贵,身边有无数宫娥侍奉,又何必事事亲力亲为。” “我可不想被当做废物一样让人伺候。” 周徽若沉迷剥松子无法自拔。 “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皇族都只会使唤别人?” “臣妇不敢。” 姜琼月放下手里的松子轻俯身子。 周徽若看她又要下跪的样子,伸手托了下她的手肘。 “你会这么认为也不奇怪,别说我贵为公主,就是王孙侯爵家的公子小姐,有几个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动辄前呼后拥恨不得跟丫鬟婆子,你不是么?” 姜琼月不容置否:“是。” “但是我知道你不一样,我和皇兄也不一样,我们既不会拿身边的人当牛做马,也不会随意迁怒降罪,贵族贵的不是身份而是修养,你用心待人,别人才会用心待你伺候你,更何况我又没有断手断脚,剥个松子而已,堂堂公主还干不来?” 周徽若眼睛亮晶晶的,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也没从手上的动作离开。 姜琼月听出她话里还是有意开解自己的心结,之前的担心和阴霾一扫而光。 “圣上和公主宅心仁厚,宽宏大德,实是我大央百姓之福。” 她这句话既是对周徽若的肯定,也私心希望成帝真的能如其所说,是个开明仁厚的皇帝,不要因为疑心猜忌,误会了对自己最衷心耿耿的姜氏满门。 奉承话谁都爱听,周徽若得意地嘴角都快要压不住,直接哼起了小曲儿。 她将手里剥完的松子仁全都仰头倒进口中,然后用眼神示意姜琼月。 “你也尝尝,很香的。” 姜琼月拨开一个松子仁填入口中,特有的油脂香气弥漫开来,果然是又香又脆。 就在这时,成帝听闻坤兴公主遇险,回到营地之后马不停蹄地赶来慰问。 姜琼月不想打扰他们兄妹两个说话,行礼之后从帐中退了出来。 又不放心谢吟的伤势,在回自己的营帐之前还是先来到了他的帐前。 见到姜怀孝端着盆水从里面出来问道:“二哥,他怎么样?” 姜怀孝叹了口气:“起热了,估计要熬一阵。” 姜琼月接过他手中的水盆和巾帕。 “你也忙前忙后跑了一天,让我来吧。” “可是你的伤...” 姜怀孝在军中习惯了,倒还不觉得怎么样。 姜琼月摇头:“没事,如果不看着他退烧,我是不会安心的。” “好吧。” 姜怀孝点了点头,他正好也要去找爹和大哥,说不定晚上成帝还要设宴,只能把受伤的谢吟交给姜琼月。 临走时又交待了声有什么事及时告诉他,之后才大步离开。 姜琼月问附近的侍者换了盆干净的水,又找医师拿了今晚的药,这才回到谢吟的大帐。 进来时那股血腥味还是很重。 姜琼月来在塌边,看到躺在上面的谢吟时,脸不禁红了红。 大概是姜怀孝走前刚帮他换过伤药的缘故,此刻谢吟的衣襟半敞,精壮的胸膛和小腹上缠着一层一层的白纱。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除了父兄之外的青年男子的身体。 都说长嫂为母,小叔是儿。 可是姜琼月本来年纪就跟谢吟相仿,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完全把他当谢玉宏那般的孩童看待。 虽然前世有过一个孩子,不过那次的体验却并不清醒。 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准也是同上次一样被下了安神的药物,结合前世谢玉宏和廖碧儿的说辞,也许连圆房的人都不是谢时越。 她拍拍脸颊,逼迫自己清醒一点。 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心不去多想,伸手为他系上衣襟的绑带。 山林的初秋,夜风还是有些凉意。 姜琼月又取来一条薄毯为他盖上,忍着疼拧干过水的巾帕,一手拿着,一手去试他额间的温度。 触感果然很烫,几乎要灼热她的指尖。 轻轻将巾帕搭在谢吟的额头,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他猛地一把攥住。 “嘶...” 牵动虎口的伤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连退了几下,却根本无法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 正当姜琼月考虑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却听谢吟喃喃呓语。 “嫂...嫂嫂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伤害嫂嫂...” 姜琼月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愣在原地。 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动作。 她颤抖着嘴唇轻声唤着:“二郎,二郎醒醒。” 谢吟半晌还真就从昏睡中睁开眼睛。 往日那寂静如隆冬深潭的眸子在看到姜琼月的那一刻,竟然泛起了圈圈涟漪。 他轻笑了一声,嗓音不似往常清冽,多了丝迷惑人的喑哑。 “我大概是相思成疾了,怎么竟然梦到是嫂嫂在身边照顾。” 第134章 告状 从上次搬离搬离侯府之后,两人已有将近三个月没有见过。 姜琼月倒是偶尔也会挂念谢吟母子的情况,但亲耳听到一惯凉薄冷淡的谢吟,如此直白地吐露对自己的相思之情,当下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就这么一直无声对视。 当谢吟的眸底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之时,蓦地松了松姜琼月的手。 姜琼月也被他这一动作带动,神思回归当下,正想要借机将手收回来,却被他再一次攥紧。 如果说之前谢吟的目光偏冷,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此刻他睫毛轻颤,眼尾因高热发烧带其一抹妖冶的红,将那份清冷燎去,取而代之的是意态风流和愈演愈烈的狂热。 姜琼月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吟。 “二郎你...” 她甚至不敢再与之对视,生怕自己溺死在他眼中翻腾的波浪汹涌里。 谢吟正待开口,突然帘帐一掀,从外面进来几名带刀侍卫。 “陛下召见,请谢二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姜琼月站起身拦在塌前。 “我家二郎被野猪重伤,此时还在发烧,大夫说了需要静养,若没有紧急的事,能不能等待伤情有所好转,再随侍卫大哥前去见驾。” 侍卫明显并不买账。 “大胆!你想抗旨不成?” 姜琼月还欲再做解释,谢吟却在身后拽了拽她的袖角。 “圣上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劳烦嫂嫂扶我一把。” 姜琼月扶着谢吟起身,来在营地一顶最大帐子前。 帐内中央端坐着的男子身披玄衣,正是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成帝。 只不过此刻他的面色冷毅持重,敛眉沉思,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完全不似在周徽若面前那般殷情亲切。 见谢吟脸色苍白的进来,成帝凤目微抬,扬了扬手示意他有伤在身不必行大礼,头偏向一边语气冷硬。 “人已经来了,将你方才与朕说的话再说一遍。” 姜琼月这才看到唐真竟然也在。 就看他瞥了一眼伤得不轻的谢吟,正姿跪在成帝面前。 “学生要控告谢吟蓄意破坏围栏罗网,私自引野猪闯入狩猎区域,有破坏秋狩惊驾之嫌。” 什么?! 姜琼月闻言不可置信地望向唐真。 狩猎区域的四周有大型罗网密布,还有专门限制野兽行动的兽夹拦截,按说不会无缘无故闯入野猪。 刚才锦卫已经奉命去勘察过,其中一部分的罗网被人故意用利器割断。 四周还放有新鲜的动物内脏,腥臭熏天。 幸好西山附近并没有狮虎或者熊一类的大型野兽出没,不然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唐真本意只是想借机除掉谢吟,谁想竟然差点伤到坤兴公主,惹得成帝震怒下令严查。 自己找人在罗网做的手脚一定逃不过锦卫和亲卫的查探,干脆将这一切都推在谢吟的身上。 既然野猪没要了他的命,自己不介意再送他一程。 姜琼月也不是傻子,猜到了野猪的事八成就是唐真恶人先告状。 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宜代为分辩,只能尽量在谢吟行动不便的时候,帮他一帮。 成帝抬起眼来问谢吟道。 “唐公子所言可否属实?” 谢吟身体微微前倾,到底还是忍着小腹剧痛跪了下来。 “回圣上,谢吟没做过。” 唐真嗤笑。 将一把锋刃上带有崩口的铁剑,扔在谢吟面前。 “这把剑上的崩口与猎区罗网断裂处的痕迹比对一致,是在你的帐子中找到的,容不得你不抵赖。” 谢吟连看都没看那把剑继续道。 “草民一介书生,从不随身携带佩剑,如何说明这把剑就是我的?” 唐真一指上面的纂刻。 “上面这个字,难道不是你谢吟的‘吟’字?” 谢吟看了一眼那纂刻冷笑。 “这字迹潦草,一看就是情急之下赶着刻出来的,而且就算这把剑是我的,我破坏罗网后扔了便是,何苦还要留着等锦卫来搜?” “自然是因为你做贼心虚,怕随手丢弃被人拾到加速东窗事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唐真越说越来劲:“何况众学子中你的嫌疑最大,不是你干的又会是谁?” 成帝听到这里也眯了眯眼睛。 “哦?他如何嫌疑最大?” 唐真以为成帝信了自己的话,也不管逻辑通不通顺,一股脑儿地将锅全甩出去。 “他本为会考第一,却因病未能参加殿试而藏怨心中,此次参与狩猎,就伺机报复其他高中学子以泄愤,现在有不少学生一样的世家公子就等候在账外,请求圣上还他们一个公道。” 双方各执一词,局面僵持在了一处。 成帝抬了抬眼,见到谢吟身边还跪着一名美貌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 他自问谢吟并未娶亲,于是问道。 “你是何人?” “臣妇姜琼月。” “哦。”成帝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姜国公之女,永平侯的夫人。” 他说着,手里还在把玩着一盏光夜琉璃杯。 “听坤兴说野猪闯入伤人,是被你及时赶到以长枪杀之,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姜琼月低头。 “臣妇愧受圣上谬赞。” 成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道:“你对此事怎么看?” “圣上容禀。” 她跪得不卑不亢。 “我家二郎承蒙圣上眷顾和公主厚爱,才得以破格参与此次秋狩,不说他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不齿这种背后算计的宵小行径,况且野猪之祸他受伤最重,试问怎么会有自己设计谋害自己的蠢人呢,万望圣上明察以还之清白。” 唐真可能真是得意忘形了。 想起姜琼月以前还差点踢折了自己的命根子,干脆无差别一起攀咬。 “妇人之言如何能信,而且此二人之间根本就是存有私情,姜氏自然向着谢吟说话!” 此言一出,就连成帝的脸色也跟着黑了几分。 他看向唐真。 “当真?” “千真万确!”唐真回答:“早在学生落脚永平侯府之时,就见过他们二人私下里眉目传情,言行逾举,如今又孤单寡女同帐出入,妇德如此败坏,肯请圣上将小姜氏一同治罪,明正典刑。” 第135章 获罪 成帝漆眸又深了几分。 正在他若有所思之时,周徽若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皇兄,听说你要审谢二公子?” 她一进来就看见谢吟和姜琼月跪在地上,连忙叫宫人搬两把椅子,又故意白了唐真一眼说道。 “别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倒让全营两个受伤最重的人跪着,你们都眼瞎么,还不把人扶起来,等着本公主动手不成?” 成帝看着周徽若摇摇头,示意宫人按她的意思办。 唐真却不依不饶。 “谢吟其人狡诈,请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招为驸马定会悔恨终身啊。” “哈?” 周徽若嗤笑:“你是在说本公主只看重色相,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是吗?” 唐真没想到坤兴公主如此爽利泼辣,撩袍跪地。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周徽若看见他就来气:“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几个意思?奥我嫁给谢吟就是悔恨终身,那我嫁谁能幸福长久,你吗?” “小人不敢。” 唐真不知道三人之间的渊源,只以为坤兴公主偏帮谢吟,于是咬了咬牙道。 “若是公主殿下坚持力保谢吟,唐真与众士子不服。” “你...” 姜琼月看着唐真的做派,眼里全是晦暗之色。 原来在侯府,她只当唐真行径轻佻放荡了些,没想到也是个背地里竟耍阴损招数的小人,谢时越都没有他无耻。 真不知道唐夫人豪爽大气,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心肠阴险歹毒的儿子。 “好了!” 成帝揉了揉眉心。 “你们都先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谢吟。 “谢二公子留下。” 众人不知成帝意欲何为,尤其是唐真,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谢吟。 “圣上,这...” 成帝阴寒的眸光扫过来。 他二十三岁登基,如今虽然只有二十六七岁,但目光中带了皇族那种特有的压迫感,慑得唐真将后面的话全部咽回口中。 姜琼月担心谢吟的伤势,却被周徽若按住了肩膀,悄悄给了一个遵从照做的眼神。 等帐中的人尽数退下,成帝挥挥手让宫人也去到外间伺候。 几步之内,只剩下成帝和谢吟两人。 “看到了吧。” 成帝端着酒杯来到谢吟面前,他声音低沉地不像这个年纪。 “现在连儿子都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了,唐洪还没进内阁呢。” 谢吟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端正了身姿。 “唐洪及其在朝党羽行径,已经全在陛下掌握之中。” 成帝轻笑两声。 “区区一个唐洪,想什么时候处置就可以什么时候处置,朕真正的心腹大患是...” 他没有继续后面的话,修长的指尖蘸了杯中美酒,在桌案上写下一个字。 谢吟不用看,即对成帝写了什么心知肚明。 “朕知道从搬离侯府之后,你受了不少委屈,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成帝突然转移话题。 谢吟恭敬有加:“劳我主挂怀,吟时刻未敢忘恩与陛下。” “重创暂不能痊愈,可手脚上的烂疮还是尽快处理的好。” 成帝从酒壶中另行倒了一些在杯中,伸手递给谢吟。 “卿可否为朕,走一趟临江?” 谢吟心头微动。 临江是内阁阁老严裕的故里,也是他世家严氏根基最深之地。 严裕这些年来仗着曾经是太子太傅,也就是成帝登基前的老师,结党营羽,迫害忠臣,铲除异己。 成帝打上了临江的主意,约莫是对严裕的容忍达到了极限。 “圣上压力之大恐胜过吟十倍,君无惧,臣何惧焉。” 姜琼月只以为成帝是因着对坤兴的宠爱,才一次次为谢吟破例。 殊不知他早就进入成帝为了搜集情报、监控百官和培养死士所在的藏心阁,以谋士的身份献计纳策。 只不过成帝少年天子,城府极深,为了笼络一波只属于自己的谋臣,至今才启用谢吟罢了。 “这道旨意传下去,你若办不成,怕是也无法全身而退。” 成帝看看谢吟,还真是有点舍不得这个聪明人。 想想他一直被永平侯欺压,与自己的经历何其相似,他的才华配的上野心。 谢吟前世的确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母亲,不再为魏氏母子陷害欺压而努力考取功名。 但今生醒来,他又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姜琼月。 他想守护她所守护的,所以不能静等时机到来。 他知道成帝前世除了抚司衙门外,还在民间创立了藏心阁,专门笼络各种人才,为自己效力。 于是他苦苦找寻,终于在重生后不久就找到了机会。 谢吟接过成帝手中的酒杯。 “吟自入藏心阁,便誓死衷心我主,如令示下,虽死何惧。”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成帝终于脸上露出笑意。 “好,传旨。” 姜琼月在帐外忧心如焚。 唐真和一众学子也并未离去,大有如果成帝不降罪谢吟,就让唐洪连同百官上奏弹劾的架势。 坤兴看出了姜琼月的紧张,她瞪了唐真一眼,来到姜琼月身边。 “放心,皇兄不是那么好赖不分的人,这件事到底谁是谁非,叫锦卫来一查便知,到时就知道是哪个卑鄙小人污蔑谢二公子了。” 唐真闻言多少有些心虚。 他暗中搓了搓自己的手,幸亏那个破坏罗网的人已经被自己所杀,趁狩猎时丢入山涧。 就算到时查到自己头上,死不认罪就连锦卫估计也没有办法。 他父亲唐洪可是吏部侍郎,将来要进内阁的。 刚才那么严肃的局面,就连大央朝的皇帝都给他唐真几分薄面,就不信锦卫那些人敢动手严刑逼供。 正在众人各怀心事之际,帷帐撩开,谢吟被宫人带出来。 姜琼月看他小腹布衣颜色深了一块,知道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伤口又裂开了,连忙上前扶住。 “怎么样,有没有事?” 谢吟未曾开口,身边的宫人客气地挡开姜琼月。 “圣上有旨,将谢二公子发配,但念其重伤在身,准许其在稳定伤情后再行前往,奴婢正要送谢二公子前去庭狱羁押,还望夫人行个方便。” 第136章 蛰伏 秋狩要在西山进行三天,谢吟明日一早才会被送回盛京庭狱,今晚暂时被安排在营地看押。 那间看管的帐篷,里面除了两个守卫之外,只有一个木制的牢笼。 与其说是用来关人的,不如说是借用了猎场关动物的笼子,只有半人高而且空间狭小。 谢吟在里面既站不直身体,坐下也伸不开腿,小腹的伤不能得以舒展,看着就知道好受不了。 姜琼月来在帐前,只觉所见刺目,她径直大步向前,却被守卫拦在门口。 “站住,来者何人!” “我是永平侯夫人,来给谢家二公子送饭换药。” 姜琼月尽量平缓着语气。 可守卫并不买账。 “没有圣上的指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人犯!” 人犯? 加害者乐得逍遥把酒言欢,受害者却重伤而身陷囹圄。 前世是父兄,今生是谢吟。 以后又会是谁? 姜琼月只觉得胸腔中有一股郁结之火在熊熊燃烧。 她甚至心头升起“劫狱”的念头,紧了紧拳头。 “我若是,偏要进呢。” 守卫预感眼前的女人要硬闯,纷纷拔刀出鞘。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时,周徽若及时赶到。 直接一把将侍卫的刀又推了回去。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连我也要拦?” 刚刚谢吟被押走的时候,周徽若想去找成帝理论,却被挡在了外面。 此时听闻姜琼月要去探望,担心起冲突来撑腰。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还当这谢二公子是公主的心上人。 既不敢得罪公主,又怕违抗命令会被怪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谢二公子有伤在身,他嫂子就是想进去送饭,要是皇兄怪罪下来,你们就说是我的主意。” 周徽若说着一把给姜琼月推了进去,又自己挡在侍卫中间。 “有我在这里挡着,你快去吧。” 姜琼月见她朝自己郑重点头,心系谢吟的伤势,微微伏身表示感谢后,快步来在木笼旁。 谢吟的脸色似乎是比之前更白了些。 她抓着笼子的木条,都没意识到指尖过度用力而泛红。 想要将药递进去,可是笼子的缝隙实在太窄,连姜琼月一个女子的小臂都通不过。 “请守卫打开笼门。” 姜琼月一字一句道。 “这...” 守卫犹豫之时,周徽若已经将钥匙抢了朝姜琼月丢过去。 打开笼门的动静惊醒谢吟,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力气,等到姜琼月探进身来,把药递到嘴边,他才动了动嘴唇。 “辛苦嫂嫂了。” 姜琼月眼眶一热,压低声音道。 “安心养伤,发配之前,我一定帮你洗清冤屈。” 谢吟却摇摇头。 “此番是吟求仁得仁,嫂嫂不必忧心。” “什么求仁得仁,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知不知道!” 姜琼月低吼。 谢吟愣了愣,除了“休夫”那天,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姜琼月这么不顾一切生气的样子。 他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自己终究是在她心中挤出一丝位置的吧。 怕姜琼月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谢吟往前凑了凑,贴在她的耳边徐徐说着。 姜琼月闻言先是皱紧眉头,而后还是不大相信地望向谢吟。 “就算皇帝有意让你远离盛京,避免唐真再次迫害,但是依你现在的身体,上路如何能撑住?” 谢吟慢慢敞开衣襟,露出自己被白纱缠裹着的小腹。 跟此前被押送来之时不一样,伤口已经被仔细处理过,药味扑鼻。 “既许诺了离开,就不会让我死在半路,守卫严格亦是怕再有宵小之人近前陷害...” 他说着语气郑重起来:“君心深不可测,嫂嫂万不可有任何腹诽之言,惹火烧身。” 姜琼月当然不会公然授人以柄,可是... “嫂嫂不信我?” 她没想到谢吟会有这么一问。 下意识脱口道:“我当然相信。” 话说出口,连姜琼月自己也愣了愣。 按说两人交集不深,她却从未怀疑谢吟说的任何一句话。 甚至不知这份信任感是从哪里来的。 许是始于月夜他来给自己送字帖时那如竹如松的身影; 许是他亲手酿的酒里有特殊的香气; 再或许是“休夫”那日他掌心的温热; 更是他不顾性命替自己把危险挡在背后... 谢吟的眸光染上了浅浅的笑意,接触到的一瞬姜琼月有种被拿住了的错觉。 谢吟见她逐渐冷静,也稍稍放心。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嫂嫂。” “你是不放心王姨娘吧。” 姜琼月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我回去后就派人把她老人家接回韶光园,侯府有我在跟前,总是要安全一些的。” 谢吟再无后顾之忧,用力扯出了一个笑容。 “如此,就有劳嫂嫂了。” 周徽若陪姜琼月出来,安慰她道。 “今天皇兄在气头上,等过两日我再去求情,也许就能放谢公子出来了。” “公主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 姜琼月不想她因为求情在惹怒成帝于是道:“琼月铭感于心。” 坤兴噘着嘴:“刚说了不会有事,转眼人就被皇兄下狱了,你不怪我说话不算就好了,什么感恩不感恩的。” 姜琼月闻言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紧绷的神经总算缓和了下来。 周徽若看看她,眼中还有几分之前其男装时英姿飒爽的模样。 回想起她杀野猪时利落的身手,心道可惜是个女儿身。 “我听过一些永平侯府的事。” 周徽若想即便不能当成夫妻,两人也能做好朋友,于是说道:“反正你记住,以后要是谢家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姜琼月瞧她一脸认真的神色,点头应下。 “好。” 回到侯府之后,姜琼月就开始着手安排去接王姨娘的事。 魏氏听闻谢吟获罪被处置,心说这回他还不死在外头,留下一个王氏半死不活翻不起什么风浪,多一张嘴吃饭罢了。 尤其是她听说谢时越担任督军时有所作为,可能不日返京的消息,更是懒得理姜琼月,一门心思地奔走相告,借机在京中贵妇圈涨了好大一番脸面。 第137章 迎接 这天廖碧儿梳了个温婉的发髻,换上第一次见谢时越穿过的水葱色衣裙。 衬得加上她身形曼妙,完全不像是生过两个孩儿的妇人。 谢时越久在军营,一定很少见女子。 只要好好抓住其这次回来的机会,定能再次笼络住谢时越的心。 到时即便暂时斗不垮姜琼月,至少能让自己在侯府的日子舒心些,不必像现在这样连娇春院的门都不敢出。 这么想着,杜鹃从外面跑了进来。 廖碧儿忙问:“可问到了侯爷具体是什么时候回府?” 杜鹃点头:“马车已经到了京郊,想必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门口。” 马车? 廖碧儿闻言有些疑惑,按说谢时越应当骑马而归才对,怎么杜鹃却说是马车。 不过高兴之余她也没在意,继续问。 “消息准确吗?” 她定要做谢时越回来后第一个迎接他的人。 那样才能凸显她用情至深。 “从老夫人院里探来的消息,绝对准的,回禀的人现在还没出慈宁堂,各院都还不知道具体消息呢。” 杜鹃回答。 “连姜琼月都不知道?” 廖碧儿又问。 杜鹃点头如捣蒜。 “夫人今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接王姨娘回府,现在还没回来。” 廖碧儿心里一喜。 她原本就想安排丫鬟故意将谢时越归府的时间说晚半个时辰给拢香阁,这样就能跟姜琼月打个时间差。 谁知她却先出门去了,倒省了自己一番功夫。 接人这事可早可晚,最好再误了侯爷归府的时间。 以谢时越和魏氏的做派,定会认为她不懂礼数,不敬家主,指责两句都是轻的,搞不好还会被处罚一顿。 试问谁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一个不把自己放心上的女人呢? 廖碧儿感觉自己这次占尽了先机。 她对着铜镜又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妆发,见没什么问题起身对杜鹃道。 “走,我们去门口迎接侯爷。” 姜琼月本想亲自去接王氏回来,可才到京郊就看见大力赶着牛车,车上坐着王氏,正优哉游哉地往盛京城门行进。 她赶忙迎上去。 不知是庄子上的生活很苦,还是忧心过剩的缘故,王氏这段时间憔悴了许多。 原本就不丰盈的双肩显得格外瘦削,都快要撑不起繁重的衣衫了。 “王姨娘,您受苦了。” 姜琼月将人请到车中稍作休息。 王氏看到姜琼月,几近昏聩的眼中总算有了一丝光芒。 她点点头,拍拍姜琼月的手示意其不要担心。 转而还是比划着,问谢吟怎么样。 此前姜琼月已经将谢吟的事写成书信,提前送到王氏处让她知晓。 但当母亲的没有一个不为自己的儿子担心。 姜琼月只能尽量避过他重伤的事,将在西山猎场发生的事同王氏娓娓道来。 刚行进到城门底下,他们的马车就与一行也是回京的人马赶在了一处。 由于不想太过引人注目,所以这次姜琼月没有用侯府的马车,只租了一辆宽敞舒适的小车接人。 没想到对面的人气势汹汹,对着他们的车夫就骂。 “瞎了你的狗眼,敢跟永平侯府的车抢路!” 姜琼月闻言一愣,撩起车帘一角。 看到身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端的,正是归京的谢时越。 竟然这么巧,与他在这里撞上了。 谢时越听见后面车队或有争执,驾马来在近前。 “什么事?” 下人一指姜琼月的车。 “好端端走着,他们的车跟我们抢路。” 车夫心道无辜。 本来就是他们一直缓慢前进,是这队车马从后面赶超,又因为道路没有那么宽险些剐蹭,现在倒翻过来怪自己抢路。 不过他也不知道租车的是永平侯夫人,自然是不敢跟勋贵争论。 “小人这就让路,这就让路。” 车夫跟后面车里道了句“夫人坐稳”,然后就先驱车下到了道边,等待他们的车先过去。 两车相错之际,姜琼月依稀从对面侯府的车中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 这人是谁? 怎么会在永平侯府的马车里? 不过她的疑问很快就会有了答案。 廖碧儿远远看到谢时越的身影,直接从侯府大门提裙角冲了出来。 “妾身恭迎侯爷回府。” 她本来已经想好了会从谢时越脸上看到欣喜的神色,可抬头却发现他不为所动,反而拧了拧眉头。 “你不在府里等候,怎么出来了。” 谢时越翻身下马,却多一眼都没去瞧前来行礼迎接的廖碧儿,反而温柔地掀开马车的帘子。 “雨眠,我们到了。” 车内女子闻言轻应了一声,随后伸出玉手搭在谢时越的臂弯间,款步下了马车。 她身着上好的素色云锦,月白的长裙衬得其肤如凝脂,楚楚动人。 廖碧儿抬眼看了看这女子,却被她周身的贵气镇住。 即便她穿得如此素净,可是头上,身上佩戴的首饰一看便知简直连城。 那女子抬眼瞧了瞧廖碧儿,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来到跟前。 “这位想必就是侯夫人吧,当真是容貌姣好性格温婉,怪不得军中人人都羡慕侯爷,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女子面上在笑心里也在笑。 她还道这永平侯夫人小姜氏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容貌,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比自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想来盛京城的人也没见过什么美女,就这种货色扔在她家乡吴黎,人堆里一抓一大把。 而且看谢时越对她的态度,两人关系果然就如传闻说的并不融洽。 正在得意之时,就听身旁伺候的侯府下人说。 “回温姑娘,这位不是我们夫人,而是府上的廖姨娘。” 温雨眠怔了一瞬。 原来只是个姨娘。 谢时越似乎也觉得廖碧儿有些失礼,又没见姜琼月出来迎接,直接问门房。 “小姜氏呢?知道我今日回府,为何不出来迎接?” 廖碧儿愣了愣,虽然事情跟她预想有些出入,但还是不想放过这个踩压姜琼月的机会。 “是这样,夫人她一早就...” 话没说完,门房看见后面的车中下来一道倩影,高声打断她。 “回侯爷的话,夫人回来了。” 姜琼月适才在车内将门口这几人的行径全都看在眼里,此刻并未着急过来迎接谢时越,而是先将王氏从车上搀扶了下来。 两人一起来到跟前,姜琼月才不卑不亢道。 “侯爷。” 第138章 新人 姜琼月今日出门不过略施粉黛,素衣墨发,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寡淡。 相反因其峨眉婉转,眼尾微挑,檀唇点朱,自是一股浑然天成的明艳大气,低眉敛目间,就是温雨眠一个女子看了,都不得不承认有点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容貌的确是吸引男人的一项重要利器,不过空有美貌没有内涵,早晚也会被男人厌弃,就像眼前这个小姜氏一样。 温雨眠瞥了一眼谢时越,见他脸上果然也是一副不耐的模样,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一个妇道人家,不安心后宅天天出门闲逛,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谢时越丝毫没把王姨娘放在眼里,当先朝姜琼月发难。 姜琼月早已经习惯了他无事找事,如果可以,话甚至都不想同他多说。 倒是打量了几眼他身边跟着的温雨眠。 与眼皮子浅的廖碧儿不同。 她虽然也一眼瞧出了温雨眠身上的首饰价值不菲,但样式却有些老旧,看起来像是很多年前的款式。 再加上她身上的云锦料子顶好,可叫一个如此年轻的姑娘穿,未免也太素了,瞧着更像是孝服。 瞄了一眼上面的水云纹,姜琼月礼貌问道:“不知侯爷带贵客回府,这位姑娘是打南边来?” 温雨眠惊讶被她猜准,也顺势挺起胸膛。 “夫人好眼力。” 她自然是不会做自报家门这么掉价的事的,用目光示意身边跟着的婢女,婢女赶忙给姜琼月解释。 “我们姑娘来自吴黎,是吴黎王温沧的小女儿,夫人称呼一句公主也是受得起的。” 在场的人哪里见过公主这么高身份的贵人,一时间频频侧目。 听见四周的下人都发出了惊讶的抽气声,温雨眠似乎又找到了在吴黎行宫中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感觉。 “公主?” 只有姜琼月表示疑惑。 “央朝的公主要么是当今圣上的姐妹或者女儿,吴黎已于初夏时节战败,向我央朝俯首称臣,此时再称呼姑娘为公主,怕有些不合适吧。” 温雨眠有种被人一棒子打回原形的感觉。 尴尬到说不出话。 廖碧儿破天荒头一遭觉得姜琼月怼的痛快。 说的就是,她算个哪门子的公主,永平侯府轮得到她来耀武扬威。 “侯爷。” 温雨眠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谢时越。 谢时越轻咳一声。 “温姑娘以后就住在侯府,你们伺候都尽心一点。” 住在侯府? 廖碧儿再傻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眼下虽然叫温姑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改成温姨娘。 她精心谋划了这么久,没等来打败姜琼月的机会,倒是等来另一个竞争对手? 姜琼月倒是无所谓,道了句“温姑娘自便”,就想先去安顿王姨娘。 “本侯没叫你走。” 谢时越喊住她。 姜琼月回头:“侯爷还有事?” 谢时越本以为这次自己回盛京,府里不说是夹道欢迎,至少也应该隆重些。 竟然只有廖碧儿一人迎接,难免在温雨眠有失颜面,就想在姜琼月这里找回场子。 “我先进去拜见母亲和祖母,你趁这个时间将温姑娘的住处安排一下,切不可寒酸怠慢,一切都用最好的,记住了吗?” 姜琼月不禁好笑。 府内早已经不是她在操持,而且永平侯府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实则一直入不敷出。 要不然魏氏之前也不会好心把管家权交给她,不过是变着法让她将嫁妆吐出来罢了。 谢时越走的这短时间里,侯府已经是强弩之末,光是魏氏房里的丹若就来拢香阁找了好多次,都被她以没银子为由打发走了。 大概是知道府内这般境况,就想把事情推在她的头上。 即便到时候温雨眠住的不舒心,也与侯府无关,是她这个当主母的锅。 “侯爷离府太久莫不是忘了,府中一应大小事务都是您母亲掌管。” 姜琼月现在连“婆婆”都不想叫了。 “这住处的事,侯爷还是找她老人家说去吧。” 说罢也不管谢时越如何反应,头也不回地扶着王姨娘就进了大门。 谢时越怒极,却碍于温雨眠在身边不好发作。 等有朝一日姜氏倒台,他早早晚晚要把小姜氏收拾了。 “雨眠,我们走!” 他牵着温雨眠的手,两人并肩跨过了侯府的大门。 留下廖碧儿一人在风中凌乱。 慈宁堂里。 魏氏倒是对温雨眠这样的女子颇为喜欢。 一来是身份贵重。 昔日吴黎王是何等派头,手握数十万雄兵与央朝划江而治,就算战败,好歹现在也算是一方霸主。 他的女儿能同谢时越一起,也正说明了他们永平侯府的地位。 二来她最喜女子端庄有礼,尤其温雨眠同大多数中原女子不同,身上有一种江南女子才有的柔美风韵。 说起话来轻轻糯糯,最是讨人欢心。 她也发现了温雨眠身上的白裙,关心地问道。 “姑娘这是为谁穿孝?” 温雨眠原本同魏氏相谈甚欢,听到她提起这个,脸上多了些哀怨之色。 “不瞒老夫人,是雨眠的母妃。” 吴黎战败之后,温沧丢下百姓弃都城而逃,王妃唯恐姜家军进城烧杀抢掠,在军队进城之前就投河自尽。 温雨眠本想也跟着赴死,但看母妃泡在水中以发覆面的样子害怕至极,最终还是没敢跟着一起跳下,被赶到的兵卒所擒。 姜烨军纪严明,没有难为温雨眠和宫人,还让她住在行宫之中。 直到朝廷派下来镇守使督军,都城里一些趋炎附会的人想要笼络谢时越,这才劝说吴黎王把女儿进献出去,以换取自己的平安富贵。 要不是看在她丧期在身,谢时越怕是早就将人“就地正法”了。 魏氏闻言,似有感同身受之意。 “好姑娘,以后在侯府里就像在自己家,想要什么就吩咐下人去做,不必客气。” 温雨眠也热泪盈眶:“多谢老夫人厚爱。” 魏氏同谢时越还有话说,于是让下人把温雨眠带去环采阁。 等到就剩下他们母子两人的时候,魏氏收起那副慈爱的表情。 “全儿,你实话同母亲说,到底想要如何安置这位温姑娘。” 第139章 野心 谢时越见魏氏直接挑明,自己也不掖着藏着。 “那儿子就直说了,雨眠的政治身份非比寻常,儿子想让她做平妻。” “平妻?” 魏氏大惊失色。 这要是一般的女子也就算了,温雨眠可是吴黎王的女儿。 她原本以为谢时越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向成帝表一番衷心,谁知他竟然是想将人据为己有。 魏氏挥手屏退了屋里所有下人,拉着谢时越的手说。 “儿啊,向来这邻邦的公主都是要献给皇帝的,你怎么好自己留在府里,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搞不好是要抄家灭族的呀。” 谢时越不以为然。 “母亲,您也太危言耸听了。” 他在桌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鼻烟壶猛吸了两口才继续对魏氏说道。 “不说中原之地没有人认识她是何人,就算有认识的,她成婚后身居后宅又如何能为别人所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魏氏虽然是后宅妇人,但是最近也经常听闻吴黎的朝臣向央朝倒戈之事。 “你的夫人未来那是要封诰命的,到时若是在朝上被人认出,我谢家就是灭顶之灾。” 谢时越一口接着一口,神情越发飘飘然。 “母亲过虑了,既然臣民皆可以向我朝倒戈,何况公主乎?而且您绝对想象不到得到她,会给我们谢家带来多少利益。” 利益? 魏氏听闻此言,果然对谢时越的提议不再一位抗拒。 “什么利益。” 谢时越笑道:“吴黎富庶,即便吴黎王将所属封地的一切赋税上缴大央,那行宫库房之中还有多少宝物,母亲您想过吗?” “此番将雨眠送来之时,就捎带了满满一大车的珠宝首饰,将来若是嫁女,那吴黎王不得陪送更多?不仅如此,儿子是朝廷亲派的镇守使,以后再做了吴黎王的女婿,那江对岸的势利还不尽为我谢氏掌控,说句不好听的...” 谢时越压低了声音:“母亲就不想看儿子成为下一个吴黎王么?” 魏氏初听这番言论震惊非常,但仔细考虑过后,又觉得不无道理。 眼下姜氏自己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侯府想要单凭国公府的力量扶摇直上已经不可能了。 何况姜琼月那小蹄子已经不好拿捏,根本不买自己的账。 连嫁妆都要不出来,还指望着她日后能为侯府带来什么利益。 反而是刚到的这个温雨眠,虽然贵为公主,但性子倒像是个绵软的。 侯府在危急关头给她一席之地容身,她还不得感激涕零,可劲儿帮夫家把吴黎行宫的好东西全搬来。 想到那些数不清的金银财宝,魏氏的心直痒痒。 “全儿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此事还是不应操之过急,这段时间对外就称这是我的表侄女,过府小住,剩下的事等跟老祖宗商量过后,再定不迟。” 谢时越此时已经神游天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姜琼月帮着王氏将韶光园里外又打扫归置了一遍,这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歇息。 王氏看着她望着院中的那棵玉兰树出神,幽幽地叹口气。 姜琼月感受到肩头一阵温热,回头一看是王氏慈爱的笑脸。 她招招手让自己跟着过去,两人一起来在玉兰树下。 王氏让姜琼月稍待,自己拿着一个小铲子起出两个小圆坛,笑眯眯地递给姜琼月,手里比比划划。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姜琼月已经能多多少少明白王氏手势的意思。 “这是给我的?” 她掀开酒封,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姜琼月馋虫瞬间被勾了起来,眼睛亮亮地问王氏。 “好香!这是王姨娘您亲手所酿?” 记得谢吟以前也送过她酿酒,但味道却都不如手上这坛浓烈醇厚。 王氏没有说话,只示意她带回院中慢慢品尝。 想到此前在门口与谢时越的冲突,王氏有些担心。 她将坛中美酒倒出来少许,用手指蘸着在桌上写写画画。 姜琼月凑近端瞧,伸手将字迹全部抹散开去。 “姨娘放心,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只要有姜家在一天,侯府就不会轻易对我怎么样,倒是您...” 她低下头,将朱唇凑近。 “一定要谨慎小心,我陪您一起等二郎回来。” 与王氏告别,姜琼月带着朝华回到自己的拢香阁中。 谁知刚进门,就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正在院中等待。 “碧儿问夫人安好。” 廖碧儿带着一盒手打的糕点,见到姜琼月立即迎上去。 “听闻夫人爱吃八珍糕,碧儿特意叫厨房做了点,松香软糯,请夫人一试。” 姜琼月语气揶揄,直接无视她递上来的糕点,闪身落座在一旁的藤椅上。 “廖姨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你我二人本就不是这种亲厚的关系,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廖碧儿也并不觉得被拂了面子,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 “夫人对温姑娘一事怎么看?” 姜琼月无所谓道。 “侯爷方才不是讲了,那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大约在府上小住几日再另行安排吧。” 廖碧儿却一脸郑重。 “夫人怎得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天真,妾身以为,若是让温姑娘继续留在府里,迟早会被侯爷收进房中。” ”那又如何?” 姜琼月问。 廖碧儿烦死她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 “碧儿并非是顾念自己,只是那女子出身非比寻常,若是进门肯定不会只做妾做小这么简单,难保不会影响夫人在侯府的地位,夫人当真不怕?” 姜琼月了然,原来是觉得地位受到威胁,跑到这里找盟友来了。 “那你想我怎样?规劝侯爷送那女子出府?” 姜琼月反问:“侯爷一向对我的话视若无睹,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才对。” 廖碧儿抬眼:“就算侯爷一意孤行,但老夫人和老祖宗向来看中夫人,只要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相信两位长辈看在夫人情真意切的份上,也会再三考虑,不会拿侯府的前途开玩笑。”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亲自去找她们二位说?” 姜琼月逼问。 “我...”廖碧儿脸色一紧:“碧儿人微言轻,怕是,怕是入不了两位长辈的眼。” “所以...” 姜琼月目光灼灼:“你就想让我去做这个出头鸟,成了,那你便少了一个争宠对手,即便不成,被怪罪的也会是我,不会于你有任何损失,对吧?” 她不顾廖碧儿的反应站起身,指指盘中已经有些僵硬的糕点。 “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想要借刀杀人,也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几斤几两,能不能使得动这把刀才行。” 说完便甩手回了屋。 廖碧儿看着她的背影恨恨道。 “姜琼月你别后悔!” 第140章 秘密 环采阁里,温雨眠看着到处都灰扑扑的样子,眼里是止不住的嫌弃。 她回身问府里伺候的丫鬟。 “这里如此简陋,又全是灰土,简直比以前行宫里下人的屋子都不如,真的是府上大姑奶奶的住处?不会是你们带错地方了吧?” 丫鬟闻言连忙解释。 “回温姑娘,这里的确是我家大姑奶奶出嫁前的闺阁无疑,只不过许久没人居住,多了些浮土,有劳姑娘现在院中稍后,等奴婢帮您清理干净,再进屋入住不迟。” 温雨眠不耐烦地带着婢女来到院中小坐。 那婢女名叫春娥,跟在温雨眠身边伺候已经有几年光景,看着自家主子脸色不好,从旁宽慰。 “也怨不得公主殿下您失望,那屋子光线晦暗,干燥多尘,连奴婢看了都不满意何况您了。” 温雨眠总算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人理解。 “本公主失望的又何止这一项,央朝虽然地广,但远没有我们吴黎富庶,堂堂侯门的后院,连老夫人的穿戴都如此稀松平常,甚至比咱们吴黎的四品小官的夫人都不如,真叫人大跌眼镜。” 她哪里知道以前在军中,只是谢时越吹嘘的厉害。 实则侯府早已经中馈空虚,以前有姜琼月操持,她拆对自己的嫁妆,也要维护魏氏和谢时越的脸面。 如今她甩手不干,侯府能实现温饱,靠得还是以前从她手里抢来的铺面勉强支撑。 温雨眠初来乍到见永平侯府如此,以为大央所有的贵族都是这般窘迫。 不禁又感叹起自己多舛的命运和上天的不公。 这会儿的功夫,丫鬟已经又将环采阁收拾一新,再次来请温雨眠进去。 温雨眠被春娥扶着刚走到门口,不知闻到了什么味道,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干呕,压都压不住。 丫鬟连忙询问,要不要告诉侯爷或者老夫人,请大夫过府看看。 温雨眠却变了脸色连忙道:“不用。”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动,温雨眠连忙又道。 “我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她看了看春娥,春娥立刻递上一块碎银子。 “这个你拿着,回去就好好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要往外说,知道了没有?” 丫鬟哪里还敢说什么,拿着碎银一溜烟退下,只希望以后别再被指派过来伺候这大架子的公主殿下。 见四下没人了,春娥才小心地问自家主子。 “公主,难道是上次...不会那么巧吧。” “不是他还能有谁!” 温雨眠掐了掐掌心。 其实在被送给谢时越之前,温雨眠就在吴黎的行宫中跟男子有过一次肌肤之亲。 那人骗她说定会娶她为妻,许以荣华富贵。 可谁知就在她把自己交给那人后,他转头就把自己献给了央朝来的镇守使。 并且威胁温雨眠不能将两人有染的事说出去。 温雨眠也深知一个失去名节的亡国公主,没有了利用价值会是什么下场,为了博一个好去处,除了一直近身伺候的春娥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不过还好她有给母妃守孝当借口,谢时越又喜欢装腔作势自诩君子,一直没碰她,不然还真瞒不到今天。 可是如果怀了孕就不一样了。 她就得尽快跟谢时越成亲,不然等到月份大了,再想瞒就都瞒不住了。 但是成亲就躲不过洞房,到时要是让谢时越发现自己不是处,怕是立刻就能将自己赶出府去。 温雨眠两头为难,只能暗骂当初那个欺负了自己的男人。 “这个畜生害了我一次还不够,眼下可叫人如何是好!” 春娥眼波微动:“奴婢这里有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廖碧儿这段时间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账上银子不多,魏氏自己大鱼大肉,就削减她院子里的开支。 加上谢时越不在府中,连偶尔的贴补也都没有了。 有时厨房送过来的只有清粥咸菜,她嫌太清淡,就只能去谢玉宏院子里蹭吃蹭喝。 眼下谢时越回来了,听闻还从吴黎带了数不清的宝物。 不管他会不会再次纳妾,至少自己的苦日子应该到头了。 于是她特地来到越和居,手里拎着的依然是姜琼月不要的点心盒子。 “侯爷~” 一进门她就温声软语。 “您可回来了,碧儿等您好久了!” 以往谢时越最是喜欢她的温柔讨好,但今日廖碧儿在原地跪了半天,都没见过他有丝毫过来扶起的意思。 忐忑之下,她小心抬起头。 见谢时越眼中不仅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倒是渐渐升起一抹嫌弃。 “侯爷...” 廖碧儿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慌了神。 “是不是碧儿哪里做的不好,让侯爷厌弃了,碧儿可以改,只求侯爷别不要碧儿...” 越是压抑心中的不快,她语气越是装得柔弱委屈。 仿佛这样就能唤起男人的怜香惜玉之心。 其实自从上次她用撞柱自尽相逼,事后也是懊悔不已。 男人最烦的就是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偶尔降低自己的姿态可以博取同情不假,但是过分就只能惹来厌烦。 可能是她泪眼婆娑的样子,让谢时越回想起以前同她在一起时的场景。 感念她始终是自己两个孩子的母亲,谢时越终于开口。 “碧儿,几日不见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好生刺鼻。” 廖碧儿闻言怔愣了片刻,这才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 自从魏氏削减了自己院里的开支,她连日常用胭脂水粉的银子都没有了,只能用些劣质的代替。 但这些劣质的水粉味道酸涩刺鼻,与之前所用的那种相差甚远,也难怪谢时越会不高兴,就是她自己初换时,也适应了许久。 不过想到这里她也是心头一松。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不是谢时越再也不想理她了就好。 正好可以趁机装一波可怜,她脸上窘迫却故意不说话。 杜鹃知道这个出头鸟只能她来当,立刻跪在谢时越面前抹泪。 “自从您走后,姨娘天天是吃不饱穿不暖,就连脂粉都是捡别人不要的便宜货用,她这也是没办法啊,请侯爷恕罪。” 第141章 上钩 谢时越闻言脸上神情不是很好看,但却也没揪着这个事情不放,别开眼道。 “既然是劣质的香粉,想必对身体容貌有损,以后还是别用了,换掉吧。” 廖碧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侯爷不喜欢,碧儿换了就是,只不过这名贵的胭脂向来都贵重,老夫人给碧儿的用度,大部分都贴补给宏哥儿了,手里自然就没有那么宽裕,不知道侯爷能不能...”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时越冷着脸打断。 “碧儿,你不要说了,从回府之时到现在,你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 廖碧儿一阵错愕,没听懂谢时越的重点是什么。 “侯爷的话,碧儿听不明白。” 谢时越将手里的笔摔在桌上。 “从前我一直认为你为人聪明不外露又踏实肯干,纵然出身不好,也能做到不依附男人,靠着自己的实力拜入药王谷门下,有傍身吃饭的手段,所以即便眼皮子浅些,我也都能容你,但是今日你张口闭口,都是希望我能给你银子,真不知是最近开始跟小姜氏一样变得市侩铜臭,还是以前就是这样只是我没发觉。” 他边说边忍着那刺鼻的味道走近廖碧儿。 “我自问这些年来没有亏待过你,可是如今侯府境况艰难,你不但不想着为府上开源节流,共渡难关,却还纠结于购买一些名贵的胭脂水粉,可见是只顾自己,根本就没把我和侯府放在心上。” “你已经因为钱财毁了娇儿的一生,是不是再毁掉侯府和我才甘心?还不给我回娇春院好好静思己过!” 谢时越说完就大步迈出越和居。 只留下廖碧儿一个在原地跪坐了好久。 她好一阵才消化了谢时越的这番话,差点没被气笑。 侯府艰难是她来了才造成的吗? 一切如果不是他们母子太过分又太蠢,小姜氏那海一样的嫁妆早就落入自己的手里,还能沦落到现在这般连吃个饭都稀汤寡水的地步? 她跟着他这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本该是侯府的女主人,却因为他甘心做妾。 而他一点都不感念自己的付出,还觉得自己沾了他莫大的光。 再说即便侯府不比从前,他谢时越可是从吴黎带回来了一车宝物。 合着就是苦别人不能苦自己,跟他的吝啬老娘一样自私自利。 廖碧儿望着空洞洞的院门。 明明以前只要自己微微皱皱眉,他都会心疼的不行,现在什么都没做却惹来一通嫌弃。 唯一的解释就是,谢时越他变心了。 廖碧儿不是傻子,而且最了解男人,一般而言能突然对旧爱这么绝情,肯定是有了新欢。 小姜氏没这么大的本事,那就一定是新带回来的温雨眠。 廖碧儿眼中露出恶毒的精光。 “一个亡国公主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我倒要看看没了那张脸蛋儿,她还拿什么勾引侯爷。” 廖碧儿回去翻箱倒柜,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包药粉。 她看准了温雨眠去老夫人院里请安不在的机会,偷偷溜进环采阁,将药粉洒在了温雨眠的妆匣当中。 许是看那些名贵珠宝花了眼,廖碧儿一来二去耽搁了时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连同杜鹃一起被抓了个正着。 “你在干什么?” 温雨眠进门就大声质问。 看到廖碧儿手忙脚乱往背后藏东西,春娥走到近前,扫了一眼梳妆台。 “回公主,这妇人把药粉洒在您的首饰上,肯定居心叵测。” 廖碧儿害怕她将事情捅给谢时越和魏氏,心思转换间,想到了一种说辞。 只见她稳定心神后伏身。 “碧儿本是特地来拜会公主殿下,逢您不在,进屋等候间想起初次见面您所带头面之华贵,实在平生罕见,一时新奇之心骤起,这才没忍住前来观看,至于药粉,是不经意间洒落,绝对不是有意陷害,公主殿下宅心仁厚,还望念在碧儿没见过世面的份上,宽恕一二。” 她这番话既夸了温雨眠的为人,又突显了其身份之高贵。 果然就看温雨眠脸上平和了许多。 但还是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真是这样?” “千真万确。”廖碧儿赶忙回答:“若是公主还不信,碧儿,碧儿就...” 她快速思考能够让温雨眠相信自己的方法。 还没想到就听温雨眠道。 “这样吧,你要是敢将那药粉涂到自己手上,我就相信你这次。” “好。” 廖碧儿痛快地答应。 虽然这药接触会令皮肤红肿起疹,但还好只是手上。 见她从药包中少取了一些粉末涂在手背,温雨眠唇角弯起意味不明的微笑。 半晌她瞄了一眼廖碧儿的手,假装心疼道。 “哎呀,是我多虑了,不过姨娘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这么一点就红了一大片,要是弄在脸上还不得毁容啊。” 廖碧儿讪讪地附和,随意说了几句话后,就找借口走了。 原想着以后再找机会下手不迟,谁知翌日就被叫到了慈宁堂中。 一进门看到温雨眠委屈地坐在桌旁,脸颊上红了一大片,似乎还有哭过的痕迹。 廖碧儿连问安的话都没说出口,直接大声惊叫起来。 “你你你,你的脸怎么?” 谢时越这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贱人!我本以为经过教训之后,你回去会静思己过,没想到你执迷不悟,竟然对雨眠下手,想要用药粉毁了她的脸,我以前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心肠读入蛇蝎的妇人!” 廖碧儿被打蒙了,错愕之间还在抵赖。 “侯爷老夫人我没有!我没有害温姑娘!” “还说没有!” 谢时越抓起她捂着脸的左手,上面有着跟温雨眠脸上一样的红疹。 “这就是你下毒的时候,不小心将药粉弄到手上的铁证,容不得你抵赖!” 廖碧儿恍然大悟,原本以为温雨眠是信了自己的说法,没想到她竟然早就谋算好了一切,故意设下圈套,等着自己上钩! 第142章 礼物 “昨日你根本就没有相信我,药粉也是你故意抹在脸上的!” 廖碧儿恨自己太过着急,而且小瞧了温雨眠,如今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温雨眠看着廖碧儿明白过来的表情,故意趁众人都看不到的时候朝她挑了挑眉。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廖碧儿那个蠢货以为自己很聪明,实际根本不值一提,巧用手段就被轻松拿捏。 她可是公主,皇宫里的勾心斗角不知道看了多少。 应付侯府后宅这点程度的争宠陷害,还不是手到擒来? 比起没有真凭实据的告状,她更倾向于一出手就致对方于死地,最好永远也翻不过身来。 廖碧儿知道此时再怎么解释,谢时越也不会相信。 气得只能恶狠狠地咒骂:“毒妇,你这个毒妇!” 谢时越抓着她的手大力甩向一边。 廖碧儿头撞在桌角,被磕得头破血流之际,还听见谢时越仍然不甘心地咒骂。 “你自己做的好事还说别人,来人,把她给我关进柴房里去!” 话音刚落,门口就扑进来一人,正是谢玉宏。 他看到亲娘满脸是血,“哇”地一声被吓得哭出来。 “爹爹你别把姨娘关柴房,求求你别把姨娘关柴房!” 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也知道柴房那里阴潮湿冷,还有蟑螂老鼠,不是人住的地方。 要是娘以后都不能出来,那侯府就真的没人疼他了。 谢时越听到谢玉宏求情,不但没有对廖碧儿网开一面,反而捂住他的嘴。 “愣着干什么,带下去!” 他怕谢玉宏身份曝光后有损侯府和自己的名声。 甚至开始后悔把廖碧儿带回侯府,又抬成姨娘。 一旦看待一个人的心变了,她做什么都只能看到不好的那面。 廖碧儿表情木木地被拖下去。 温雨眠倒是多看了谢玉宏两眼,原来这就是侯府唯一的小公子。 听说是死了的那个姜氏夫人所生,但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姨娘哭成这样,这里面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她打定主意要找机会查个明白。 说不定这也能成为扳倒那个小姜氏的重要手段。 侯府这边闹得鸡飞狗跳,可姜琼月却顾不上凑热闹。 因为定远伯爵府传来消息,谢玉嫣也已经怀孕两月有余,定远伯夫人高兴坏了,让她尽量减少一切繁琐杂事,安心养胎。 谢玉嫣害喜厉害也觉得吃力,除了府内本身的账务让婆母代掌之外,也准备把姜琼月让她看管的铺子还回来。 姜琼月从山堆的账本中抬起头来,表情带了些不可置信。 “这确定是当时我给你的那几间铺子没错吧,怎么较之前的收益涨了这么多?这得给你记一大功!” 谢玉嫣用一块酸梅压了压翻腾的胸口,这才回答。 “玉嫣也没有做什么,这些铺面本就是好营生,只不过之前在侯府手里没有好好经营,才珍珠蒙尘罢了。” 她说着又另外让丫鬟递上来几间铺面的契书。 “玉嫣之前用那些盈利,又购置了几间铺子,现也一并交给母亲。” 姜琼月本不想要,但想到接下来的这个冬天是百年不遇的凛冬,很多边关的战士因为缺衣断粮受冻饿而死,里面就包括了不少姜家军的黑武士。 前生自己无力回天,但今生至少应该做点什么。 屯购粮食、药材和炭火都需要钱,她也就却之不恭了。 “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考虑到方家是做铁生意,平日用炭更多,她也提醒谢玉嫣一定要多囤上些,以免到时影响开工。 姜琼月说话时脸上在笑,但谢玉嫣却察觉到了她心中一丝无奈。 从上次永平侯府宴会过后,姜琼月的眼中光虽然还未完全熄灭,但是已经略显暗淡。 谢玉嫣还记得出嫁前自己怨天尤人,感叹命运不公。 是姜琼月告诉自己,女人可以为自己而活,只要认为是对的事,就可以放手去做。 即便是做错了,总好过畏畏缩缩的过活。 正是因为有姜琼月这样坚定不渝的肯定和信任,才让她发现了自己在经营记账方面的天赋。 有了立身之本,也就有了可以不事事依靠夫婿的勇气。 既不小心讨好,也不用瞧人脸色,在处理后宅的事情上,也就更加可以遂心应手。 而也恰恰是她这份独立自强,吸引到了宋熙,两人开始彼此了解,互相欣赏,最终发展出了感情。 谢玉嫣拉过姜琼月的手,让她也贴上自己的小腹。 “以前我以为这辈子都只会是孤身一人了,但是现在同世子缓和了关系,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相信母亲也一定能达成心中所想,所念皆如愿。” 聪敏如姜琼月,怎么会不明白她话中深意。 刚想回答,就听谢玉嫣“哎呀”一声。 “还有一份账目需要交给母亲,但忘记事先拿回来了,不如回府的时候,嫣儿陪母亲走一趟。” 姜琼月摆手说不用。 “一份账目而已,回头让伙计送过来就行了,你现在正是身子不稳定的时候,需要多休息,就别跟着折腾了。” 谁知谢玉嫣却道。 “不行,这间铺子特殊,一定要女儿亲去才能放心。” 姜琼月倒是无所谓,既然谢玉嫣坚持,那自己也就陪着走一遭就是。 等到两人到了那间铺子里,姜琼月才知道谢玉嫣为何一定要自己亲自前来。 只见她从掌柜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转而又递到姜琼月的面前。 “这是我让铺子专门为母亲定制的生辰贺礼,女儿私心不想假手于人,母亲看看是否合心意。” 姜琼月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尊上等云杉所雕的笔架。 繁杂精细的雕工,将底部奔涌的波涛浪迹,和侧面玉立的修竹刻画的栩栩如生。 特别是在右上角云纹之处,还镶嵌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仿佛一轮姣姣升起的圆月。 她甚至能想象那轮“明月”到了夜晚,盛放出来的荧荧之光。 “嫣儿有心了,我很喜欢。” 第143章 乱子 姜琼月的生辰在一年的中秋。 算上前世,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月盈人圆的感觉了。 月光即便不如太阳明亮,所发出的荧荧之光亦能照进夜行人的心中。 就比如谢玉嫣。 她看到姜琼月对那尊笔架爱不释手,觉得总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两人从铺子里出来,姜琼月不放心,还是想绕路先送谢玉嫣回伯爵府。 谢玉嫣面露赧色:“都怪我任性,还得让母亲再跑一趟。” 姜琼月刚要开口让她不要挂怀,一个黑影就突然从侧面冲了出来。 因为事发突然,姜琼月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谢玉嫣就已经被它扑倒在地。 一道寒光刺目,眼看着那人举起匕首就要往谢玉嫣的肚子上扎,情急之下姜琼月直接抬腿横扫,将那人连人带刀踹向一旁,自己的小腿却被利刃划伤。 朝华带着丫鬟和伙计按住那个持刀行凶的人,待众人看清楚其蓬头乱发下的那张脸,不禁讶然。 姜琼月用身体挡在谢玉嫣面前。 “谢玉娇,怎么是你?” 谢玉娇此时满脸都是脏土,身上的衣服也凌乱污浊,裙摆上甚至还残留了不少黑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干涸了的血。 她状态也有些疯疯癫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玉嫣的肚子。 “你怎么可能怀孕,你不可能怀孕!宋熙不是宠爱那个青楼的妓子吗,不可能看上你才对!不可能!“ ”我的孩子死了,你也不能生下孩子,是你,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害死我的孩儿的,我要杀了它,我一定要杀了他!你们放开我!” 谢玉娇的孩子是她回李家之后就掉了,怎么可能跟谢玉嫣有关。 到底是她太执着于自身的虚荣,想要处处比过谢玉嫣。 尤其在得知谢玉嫣过的比自己好之后,嫉妒之火就熊熊燃烧。 人的嫉妒到达一定的温度,心中升起的恶,远比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他们可以抛开一切亲情、道德、底线.... 只要是我没有的,你也不能有。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你就是有罪! 姜琼月已经不想再试图唤醒谢玉娇什么,她转头去看谢玉嫣。 “你怎么样,没伤到吧?” 谢玉嫣脸色明显比刚才又白了几分,她手捂着小腹,有些害怕地望向姜琼月。 “我...我肚子疼...” 姜琼月瞄了一眼她的身下,已经隐隐有了点点见红的痕迹。 “走,先去医馆。” 朝华问。 “夫人,那她呢?” “咎由自取,以意图当街行凶的罪名送去官府。” 姜琼月说完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谢玉娇,带着谢玉嫣立刻去了最近的医馆。 闻着浓郁的药香,谢玉嫣被惊吓到的情绪终于也稳定下来,这会儿竟然眯着眼睛睡着了。 “大夫,她没事吧?” 姜琼月跟着来到外间抓药,询问谢玉嫣的情况。 大夫示意她稍安勿躁。 “还好这位小夫人身体康健,有少量见红不碍事,老朽为其开些滋补安胎的药,回府之后只需静养,不要过度劳累即可。” 姜琼月闻言长舒一口气。 “有劳大夫了。” 话音还没落地,从门外进来一队官兵,二话不说就要拿人。 老大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后退却还是被抓到。 姜琼月实在看不惯他们蛮横无理的态度,而且谢玉嫣的药还没开完,于是上前阻拦。 “请问这位医师所犯何罪,至于劳动抚司衙门的锦卫上门抓人?” 为首的那名千户哪里看得起妇人。 “抓人自然有抓人的道理,还能什么事都告诉你,赶快让开别耽误了大爷公干,别以为是女人老子就不会动手!” 说着就要抬手去推姜琼月。 姜琼月侧身躲开他的推搡,顺势别住了那人的胳膊将其往下一压。 “怎么现在的人都不会好好说话了呢,我乃侯门命妇,也是你能碰的?” 千户吃痛,“哎哟”惨叫一声。 他龇牙咧嘴对手下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干她!” 半盏茶的功夫,医馆里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锦卫。 姜琼月踩在那名千户的背上问他。 “现在能说了么?” 千户左眼角青了一大块。 “你这泼妇吃了熊心豹子胆,回去我就禀报大人,准将你抽筋扒皮,不得好死!” 姜琼月还没说话,却听一个冷硬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要将谁抽筋扒皮,让谁不得好死啊。” 抬头见姜怀礼走进来,姜琼月弯了弯嘴角。 “四哥公干?” 千户蒙圈。 连同他手下的那些人也都瑟瑟发抖。 “姜副使大人是你四哥?” 这回可真是撞枪口上了。 姜怀礼冷冷地看向他:“衙门的案子我都有所耳闻,不曾听说有医师犯案一事,你们是奉谁的命令,为何要强抓这名医者?” 千户脸色惊慌。 “是,是天师的命令,我们...” 姜怀礼的脸色更加难看。 “不过是一介道医,何时也能命令到抚司衙门的头上?” 千户结结巴巴:“下官,下官...” “带着你的人,滚回衙门待审!” 姜怀礼命令。 千户和手下的锦卫哪里还敢留,灰溜溜地退出医馆。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大夫才上来对着姜琼月和姜怀礼作揖。 “多谢夫人,多谢大人,要不是您二位,小老儿今天这趟牢狱之行怕是免不了了。” 姜琼月问:“您到底知不知道是何处得罪了他们?” 大夫显然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就见姜怀礼示意他噤声。 然后扭头对姜琼月道:“衙门有规矩,此事你不该过问。” 姜琼月知道自家四哥的脾气,也就按下自己的好奇心。 简单说明了刚才遭遇的事后,让大夫开了药方,姜琼月就去叫醒谢玉嫣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姜怀礼还叮嘱,说最近盛京街面上不太平,没事最好不要经常出门,有什么事一定及时找人告诉他。 姜琼月点头,扶谢玉嫣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将人安全送回伯爵府,姜琼月踏进侯府大门天都擦黑了。 回拢香阁的路上,她碰到了眼泪没擦干的谢玉宏。 谢玉宏见到姜琼月,脸色有些不自然。 “你能救救廖姨娘吗?” 第144章 死了 谢玉宏到底年纪还小,没办法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琼月让朝华准备了些吃食和伤药,跟谢玉宏一起去了柴房。 进门前,她只朝里面扫了一眼,拦住开了锁就要往里冲的谢玉宏。 “你别进去了,跟朝华在外面等。” 谢玉宏茫然抬头:“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也要进去看...姨娘。” 姜琼月看了一眼朝华,后者会意地按住他的肩膀。 “小公子,夫人和廖姨娘两个可能有悄悄话,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们吧。” 趁着朝华跟谢玉宏说话,分散他注意力的功夫,姜琼月踏进柴房反手将门也带上。 屋子里血腥味、腐臭味和霉味交织,让人恶心地想要干呕。 姜琼月来在廖碧儿面前,见她脸上除了谢玉宏说的额角有一处伤痕之外,还有一道长长的划伤,从左太阳穴到右腮帮,明显就是被人故意毁了容。 别的地方就再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外伤,但是姜琼月却觉得廖碧儿此刻仿佛正在受着什么巨大的折磨一般。 “你...来了...” 她说话的声音有气而无力,更加印证了姜琼月的猜想。 将帕子递上去,姜琼月语气平淡地问。 “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吗?需不需要我检查一下。” 廖碧儿摇摇头,连抬手去接那块巾帕的力气都没有,她苦笑。 “你看到我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应该很高兴吧。” 血将廖碧儿的整张脸映衬的有些恐怖。 姜琼月看着她,眼前这个人因为一己私欲,害得长姐无辜惨死,害得小外甥谢玉宸疾病缠身,不能同亲人团聚。 自己明明也是被迫困于后宅,却被她害得差点又一次失掉名节,身败名裂,加上前世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 恨她吗?肯定是恨的。 但是看到她被毁了容,以后都不会再有谢时越的宠爱,甚至可能死在这间柴房的时候,姜琼月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是谢玉宏叫我来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不能坦白的。 姜琼月把伤药和食盒放在廖碧儿面前的地上。 “你就不想见他一面?” 廖碧儿表情有些动容,一是讶异姜琼月竟然早就知道了真相,二是庆幸她没有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嘴角的笑多少带上了几分真心,廖碧儿叹息。 “算了,我这个样子怕是会吓坏他。” 姜琼月却并不这么认为:“儿不嫌母丑,他不会的。” 不过她做不到亲自给廖碧儿擦拭血污,就将巾帕塞在其手里。 谁知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叫廖碧儿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 “你到底怎么了?” 姜琼月问。 廖碧儿勉强举起小臂,姜琼月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上面有几个细微的针孔。 “温雨眠用银针刺进我的体内,每每血液流动,就...痛不欲生。” 姜琼月握拳。 这温雨眠手段不仅狠毒,而且伤口细微不会被人察觉,果然是宫里惯用的整治下人的损招。 “你等着,我去找大夫。” 姜琼月道。 “来不及了。” 廖碧儿叫住她,一用力之际喘得更凶,像是肺腑有碍。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想求...求你一件事。” 她望向门口,似乎想要通过薄薄的门板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宏儿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你能给他留一条生路,别...别让他跟我一样,落到温雨眠...手里。” “我答应你。” 姜琼月回答地很果断:“只要他日后不做有违人伦纲常、伤天害理的事,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廖碧儿像是终于放下心一般。 “没想到我争了半辈子,最后一程竟是你来送的。” 她长叹了口气,突然紧紧抓住姜琼月的手。 “小心温雨眠,小心天...师。” 这一动作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手最终无力滑落摔向一边。 廖碧儿死了。 姜琼月心中升起一股悲凉。 她走出这间发霉发臭的柴房,对朝华道。 “请大了先生来。” 大了先生是指专门负责料理丧葬事宜的人。 一般普通人家有人故去,或者官家贵族里死了下人姨娘,既不能在府里办事,又不想只用草席卷了随便丢在乱葬岗的,都会请个大了先生帮着料理。 朝华立刻了然,可看了看谢玉宏:“那小公子...” 姜琼月牵过他的手就走。 “你跟我来。” 谢玉宏不情愿地被姜琼月拖到后园。 “你放开我,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见廖姨娘!” “会让你见到的。” 姜琼月突然停住了脚步。 也不知道谢玉宏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突然不再大吵大闹,反而很安静地看着姜琼月。 “她怎么了?” 姜琼月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你娘,她病逝了。” 说着她蹲下身子:“但是她不想你看见她不漂亮的样子,等朝华帮她梳洗打扮过后,我会带你去看她最后一面,你可以哭,但是在有人看着的时候,你只能叫她廖姨娘,不能喊娘,尤其不能在温雨眠面前喊,明白吗?” 谢玉宏愣了愣,突然眼泪就好像黄豆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掉落。 他紧接着用小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然后点点头。 第二天清晨,廖碧儿的尸身被放进一口薄棺里,一半的脸被琼花遮住。 谢玉宏看她娘好像睡着了一样,突然觉得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目送棺材出了侯府的大门,一直到消失在街巷的转角后都不愿离去。 “小公子...” 朝华想叫他回来,姜琼月却拦着。 “随他去吧,如果一定要学会长大,那不如从面对最亲的人离世开始。” 她说完转过身,看到温雨眠身边婢女的影子一闪而过。 以后侯府的日子,大概更不会安宁了。 想起廖碧儿临死前,除了让自己小心温雨眠之外,还提到了天师。 昨日遇到的那伙锦卫,也说自己是奉天师的命令办事,这个天师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春娥回到环采阁,将看到的事情如实告诉了温雨眠。 温雨眠不屑一顾。 “姜琼月好心没地用了是吧,她两又不是什么要好的关系,还找人操办后事,多此一举。” 春娥也说。 “她不过是假情假意,想要在侯爷和老夫人面前,装出一副好主母的样子罢了。” 第145章 玩物 温雨眠觉得自己可没有那个闲工夫看戏,连忙问春娥。 “那件事呢?办好了吗?” 春娥点头。 “办好了。” 她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跟以前宫里的比不了,但是足够让侯爷意乱情迷,分不清眼前人的样子。” “太好了。” 温雨眠双眼一亮。 “等侯爷回府就请他过来。” 谢时越一直到天傍黑了回。 听到温雨眠“病了”的消息一脸担心。 “雨眠!” 他进门就四处寻找:“听说你一天没吃饭了,哪里不舒服?” 温雨眠从榻上撑起身子,故作嗔怪地看了一眼春娥。 “都怪下人多嘴,我其实没什么,可能就是有点想家。” 谢时越一整个我见犹怜。 “想家也得吃饭啊,想吃什么让下人去做,身体要紧。” 温雨眠柔柔道。 “雨眠想吃点家乡的小菜,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侯爷一起。” 谢时越一听这有何不可,立刻对春娥命令道。 “你去准备点姑娘爱吃的,今夜本侯要留在这里一同用饭。” 等到两三小菜摆上桌。 温雨眠先给谢时越承上一碗白汤,只这其中酥烂的鸭肉道。 “这就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炖白鸭,侯爷尝尝看可合口味。” 谢时越闻着那味道就觉得浓郁鲜香,又尝了尝鸭肉,口感酥软,入口即化。 “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不仅是菜品的味道确实还不错,更是因为是温雨眠亲手服侍食用。 即便现在再落魄,她到底之前是一国的公主。 能被公主服侍用饭的,岂不就是就驸马皇帝了。 谢时越喜不自胜。 温雨眠趁机多劝了他几杯。 等酒过三巡,谢时越被扶到里屋的塌上。 温雨眠将帘帐放下,把春娥拉进来,自己反而躲了出去。 “去吧,要是事成,本公主绝不会亏待你,找机会定让侯爷也把你抬作姨娘。” 其实想要瞒过温雨眠进府之前就已经失身的事也简单,只要在两人行房之前,先让春娥替代,完事之后再换成温雨眠躺在谢时越身边,加上床上的落红,一定就能让谢时越相信自己才是温雨眠的第一个男人。 不过这个过程中,谢时越不能完全没有意识,必须让他在半睡半醒,半真半假之间。 既有行房的乐趣,又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早前春娥献计的时候,并没有想要自己也参与进去,只说下药将谢时越迷晕,然后醒来同温雨眠睡在一处就可以了。 但温雨眠怕那样日后谢时越怀疑,还是决定假戏真做。 春娥恭敬地跪在地上。 “奴婢谢公主殿下恩典。”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温雨眠一定不会让她当着个姨娘。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是侯府又不是皇宫。 温雨眠这么做,无非是想将自己一直绑在身边利用,永不能有二心。 毕竟她实在算不上一个绝对忠实的奴仆,还想着攒够了钱,有朝一日能够离开温雨眠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吴黎战败,跟着温雨眠到了大央永平侯府。 女子一旦失了清白,那这辈子基本也就完了,她除了继续跟在温雨眠身边,没有另外的出路。 不过春娥也是见惯了宫中争斗,一肚子心眼。 既然温雨眠不留后路,那就怨不得她了。 这个姨娘她非做不可。 带着这样的心思,春娥上了谢时越的床榻。 帐中一度颠鸾倒凤。 温雨眠不敢出去让外人瞧见,就只能在外间等候谢时越第一轮结束。 她听着那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看到男人女人起伏的身影,顿时觉得口渴难耐。 好不容易谢时越一声低吼后没了动静,见到春娥套了衣衫走出,投来一个“成了”的眼色,温雨眠才终于褪下自己的外穿着的纱衣,掀开帘帐躺了进去。 春娥整理了发饰衣冠,端着一个水盆退出了环采阁。 刚才那一番动静不小,大概过不了过久,侯府上下就全知道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魏氏就在慈宁堂里发脾气。 “你呀你呀,怎么就管不住自己,那温姑娘还在丧期,你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谢时越倒是一脸无所谓。 睡就睡了,反正以后也是要睡的。 现在他反而更不怕温雨眠会不从于自己,打着哈欠道。 “儿子也是酒后乱性,就请母亲做主,提前将这事安排了吧。” 魏氏拿他没有办法。 “那此事就别告诉老祖宗了,就让她以我表侄女的身份入府,只是那廖碧儿虽然死了,但那日进府时还有一个小姜氏也在场,她向来与你不是一条心,不会将这事捅出去吧。” 谢时越拍着胸脯保证。 “老祖宗那她肯定不会说,至于外面的人就更不用担心,除非她也不想活命了。” 魏氏想想也是,她现在还是谢家妇,侯府要是出了事,她和姜家也别想独善其身。 “如此一来,还是先让她做妾,之后再找机会抬上来就是了。” 本来要娶平妻还要费一番功夫,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怕温雨眠拿公主的架子不答应。 想想要了当公主的婆婆,以后有数不尽的金山银山供她挥霍,魏氏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激动。 “传话过去,让小姜氏安排吧。” 消息还没传到拢香阁,到先进了环采阁。 温雨眠一拍桌子。 “什么?不是说好的平妻,为什么是做妾!我堂堂的吴黎公主,怎么能做别人的小妾!他谢时越好大的胆子,竟敢明目张胆敷衍于我!” “公主您小点声,要是传进侯爷的耳朵里,怕是会怪罪的。” 春娥嘴上安慰,心中却嘲讽。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公主?不过是别人的阶下囚,床上的玩物,手里的棋子而已。 “不行,我要去找谢时越说个清楚。” 春娥拦道:“公主殿下不可。” 她对这个结果谢闻乐见,如果是平妻,日后免不得还要被温雨眠压一头。 但若都是妾,那就好说了。 “你也要忤逆我?” 温雨眠怒不可遏。 “奴婢不敢。”春娥解释:“奴婢以为,暂时做妾也未尝不可,听说那小姜氏成婚后一直没有子嗣,到时公主殿下生下孩子,母凭子贵,还怕取代不了小姜氏成为正妻主母吗?但倘若现在因为名分的事跟侯爷闹僵...” 春娥话锋一转:“万一怀孕的事提前暴露,岂不是空亏一溃?” 第146章 入府 春娥跟了温雨眠这么久,深知她的痛点。 本来一个月的怀孕时间差还有办法解决,要是没有名分,这个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是外室子,以后都别想再翻身。 温雨眠闻言果然站住脚步。 归根到底都是姜琼月的错,要是没有她,自己上来就可以做谢时越的正妻主母。 她重新坐回桌前,看着眼前的茶盏,恨恨道。 “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姜氏,敢不敢喝我这杯妾室茶。” 姜琼月心里记挂廖碧儿临死前口中所说的天师,想找姜怀礼好好打听一下,看看与前世自己知道的“国师”是不是同一个人。 正要出门,没想到正好撞上温雨眠带着春娥到访。 温雨眠没好气地先开口。 “夫人这是去哪?没收到侯爷要纳本公主入府的消息么?” 姜琼月莫名其妙。 谢时越要纳妾,跟她有什么关系。 昨天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左不是分个院子就算是进门了。 朝华替她回答。 “温姨娘要是敬茶还请稍后,我们夫人现在有事要出...” 姨娘两个字触怒了在气头上的温雨眠,抬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 “本公主在跟夫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贱婢插嘴!” 姜琼月心说这哪里是来敬茶的,分明是来找茬的。 “姨娘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丫鬟,是不是也想甩本夫人一耳光?” 姜琼月冷下脸。 温雨眠针锋相对。 “听闻夫人武夫泥腿子出身,不如世家贵女有规矩,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你的下人不懂规矩,本公主来替你好好教教她。” 见温雨眠还想再打,姜琼月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朝华挡在身后。 “规矩是用来规范人好好说话做事的,不是随便打人的理由,更不是只给下人制定的。” “另外在进府之时我就已经说过,你并非我朝皇帝的姊妹儿女,想做公主可以,滚回你的吴黎去做,在大央,你只是我侯府的一个妾...” 她手上用力。 “就凭顶撞当家主母一条,我就可以随时将你发卖。” 说罢姜琼月就将她甩向一边,带着朝华径直离去。 温雨眠准备了一肚子挑衅的话没来得及说,就全败给她一个“妾”字。 “姜琼月...” 她抓了一把院中的花瓣揉烂丢在地上。 “等做了侯府的主母,我一定要你死的比廖碧儿还惨!” 姜琼月来到抚司衙门一问,才知道姜怀礼有任务在身离京了。 没办法她只能送信给何景初,有时候他们这种走街串巷的人牙子,倒是会有不少打探消息的渠道。 等待的过程中,姜琼月来到吃好饭庄。 姜怀义正满头大汗地帮着商队卸物资,见她来了兴奋地挥挥手。 等两人坐在饭庄的雅间里,姜怀义一脸骄傲地问姜琼月。 “小七,刚刚门外的队伍看见了没有,那物资,那马匹,够排场吧。” 姜琼月回想起队伍里的人大部分穿着胡服,想来是伯爵府走西域的那支商队,顺势点点头。 “玉嫣确实将商队管理的不错,虽说是可以帮咱们带货,但六哥你也别太大手大脚了,我看外面几乎那是整队的物资,够饭庄经营用的就行了,剩下的银子还是多留着些囤粮囤煤用。” 姜怀义却一拍桌跳着解释。 “什么玉嫣管得不错,那是咱们自己的商队!” “自己的?姜家的?” 姜琼月愣了愣,一脸的不相信。 找出走货账目和花名录摆在桌上,姜怀义叉着腰道。 “你自己看。” 账目不多,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但盈利却非比寻常。 再看花名录,除去商人和驼夫,护卫的人员占据了队伍的半数以上。 与其说是商队,倒更像是镖局。 姜琼月询问的目光投向姜老六。 “怎么回事?” 姜怀义正等着她问呢,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前一段时间走西域的道路上匪盗猖獗,谢玉嫣问姜琼月借了几个当过兵,身上带功夫的兄弟保驾护航。 大概是几个兄弟太能打,西域的毛匪望风而逃,没有人再敢劫他们的商队。 一时间不少货商找他们走货,抽成也给的相当高。 几人一合计这差事不错,干脆把能通知到营里弟兄全都拉来,发展起了自己的商队。 一方面帮着姜怀义往返西域走货,一方面护镖,所得全部记在姜家的账上,自然就是姜家自己的队伍。 姜琼月看着姜怀义,还真是有点大掌柜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他身上确实有一个商人最可贵的品质,一是诚信,二是仗义。 加上姜氏在众人心中的风评,商队能发展的这么快,也就能理解了。 谁说龙生九子就必须个个相同。 有大哥那样继承爹爹勇武无当的战将,也可以有会做生意的老六。 这样一来,姜琼月就更有信心,定能带领边关的将士平安度过这个凛冽的寒冬。 正想着,何景初也到了。 原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才几个月的光景已经越发挺拔俊秀,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一点的女孩子。 姜琼月认得,那是他的妹妹何景瑜。 “听说夫人身边现在只有朝华姐姐一个,恐怕很多事情办起来不方便,不知夫人愿不愿意让景瑜入府。” 何景初开门见山。 自从月临回到老祖宗院里,姜琼月倒不觉得身边没人伺候。 但考虑到接下来要忙活囤货,还要照应王氏,身边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于是问何景瑜。 “进府之后就不能时常见到哥哥了,你真的想好了?” 何景初和何景瑜没想到,夫人首先考虑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的感受,互相交换了眼神,更加确定了之前的选择。 尤其是何景瑜。 她虽然个子小小的,但是努力把后背挺得笔直,让自己更像个大人。 “景瑜愿意誓死追随夫人。” 第147章 一波未平 既然他们真心诚意,姜琼月身边也确实缺一个用着得力的帮手,就把何景瑜收下了。 何景初也慢慢说起打听到有关天师的事情。 跟姜琼月前世所了解的差不多,这位天师其实是一名道医,开始只是因着宫里的一位娘娘体寒不易有孕,特意从民间找来帮着调理身子的。 后来有一次成帝染病,头疼欲裂,御医用了好几天的药都不见起效,经天师看诊,服了两贴药便痊愈如初。 成帝大喜,特许他进入太医院,专门为宫人看病诊治。 之前盛京城疫病闹的最凶险时,宫中也是用他的方法熏药,竟无一人染病。 成帝有意让他出手救百姓免于瘟疫之灾,能治好,便许诺以国士待之。 要不是后来疫病得到控制,久而消弭,估计这时这位道医已经尊为国师。 不过何景初说疫病也不是平白无故消失的,是一位公子奔走于城郊市井,分发药材,又教大家如何用药熏香,这才将百姓从病魔手中救起来。 就在众人痊愈想要找寻那位好心的公子报答时,他却功成身退消失了踪迹,又无人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也就无从找起了。 姜琼月若有所思,别人不知道都不知道的救命恩人,她倒是有些眉目。 那药方是自己问陆照荧求来给谢吟的,看来百姓口中的这位“在世华佗”,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看来今生自己阴差阳错,抢了天师表现升官的机会啊。 何景初一口气说完,看着姜琼月沉思的样子问道。 “夫人打听天师,是否因为府中还有人生病?” 姜琼月回神:“哦没有,我随便问问。” 说着她想起同样生病的谢玉宸:“宸哥儿怎么样?这段时间可还犯过病?” “喝了一段时间的药好多了,人看着也精神了,只不过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不愿与人亲近。” 姜琼月心中升起一丝心疼。 大人或许尚不能忍受那样的病痛,更何况他只是个孩子。 “侯府盯我太紧,一切就劳烦你们多照顾了。” 何景初自然是满口应下,但姜琼月还是从他脸上发现一丝担忧。 “还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何景初犹豫了片刻,最后和盘托出。 “早前二爷被押解出京时,夫人不是担心路上官差苛待,让我找个同路的脚夫照应些吃食和水什么的么,早上脚夫捎来消息,说人在往北百余里的乐乡镇,就换了原有的方向,搭船南下了,脚夫没法再跟失去了二爷的行踪。” “南下?” 姜琼月闻言也有些诧异,一般发配都是往北部苦寒之地劳役,倒是也有南下岭南的,可总也不会中途改变目的地才对。 谢吟之前说离京发配是他求仁得仁,可现在人却在半路失去了踪迹。 是成帝故意安排,还是唐真等人再次陷害? 是阴谋,还是转机? 姜琼月迅速做着判断。 可事情千头万绪,却始终找不到那个能扯出一切的线头。 唯一确定的是,她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哪怕是把大央朝翻过来,也要找到谢吟。 说到找人,眼线众多的抚司衙门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姜怀礼现在出京公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看到窗外几只雀鸟叫得欢快,姜琼月一拍脑门。 对啊!她怎么忘了。 以前兵营里就有专门训练鸽子作为传信工具的飞奴。 二哥姜怀孝看着新奇,就也找人学养了一阵,不过他训练的可不是鸽子,而是猛禽雪鸮。 因它通身大部分雪白,又无惧风雪,常在苦寒之地生存,所以给它起名傲雪。 傲雪经常跟着姜怀孝征战北戎,这次正好因为参与了秋狩,此时还在盛京。 据说它一日可飞行百余里不在话下,让其送信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正在姜琼月想要回姜家问姜怀孝借雪鸮,却听见隔壁雅间进来一帮人闹着要酒。 其中一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是之前打过一架的那位锦卫千户。 果然不久就听到一个人奉承说。 “今天千户大人高兴,好酒好菜招呼着!” 另一个还有些担心。 “咱们当差时间就这么出来能行吗?要是被姜副使知道,又免不了向上次一样受罚。” 千户拍着那人的肩膀。 “怎么,你很怕姜怀礼?” 那人笑的谄媚:“小的这不也是怕千户大人落埋怨嘛。” “狗屁!”千户把脸的肉一横:“老子给他几分薄面,尊他一声姜副使,还真以为是怕了他,切!” 一人说。 “要我说这位姜副使还真是个愣种,那绣纺案牵扯严阁老在临江的亲眷,衙门里都推脱不及,就他上赶着找死,我看这次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 千户阴恻恻地笑道。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有几分眼色的。” 众人一听他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怎么怎么?那事真是严家人做的?” “千户大人这么说,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就是就是,能不能给我们再透漏点?” 眼见着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千户不紧不慢地先仰头灌了一杯酒这才道。 “实话告诉你们,他这次出京,那就别想再原封不动的回来,轻则丢官,重则丢命,说不定现在已经下牢入狱了,等他一死,你们说这副指挥使的位置,会花落谁家?” 底下的人立刻了然大笑。 “千户大人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外甥,又有天师从旁帮忙,这副使的职位肯定是您掌中之物啊。” “说的是啊。” “下官千户大人,早日高升!”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什么千户,那是副指挥使大人!” 男人们把酒一阵哄笑,正在高兴之际,雅间的门被人直接踹翻,连同屏风一起砸在距离最近的一名锦卫后背。 砸得他一时胸闷气短,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屋里的人立刻将佩刀拔了出来。 “什么人闹事,胆敢惹抚司衙门,不想要命了不成!” 等到终于看清门口来人的容貌,就是千户握着刀的手也有些发颤。 姜琼月眼中的怒火翻腾,重重一脚踏在刚刚被砸倒的那人背上,震得他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她声音冷的骇人。 “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姜副使他,如何了。” 第148章 一波又起 天边的残星还未隐没,姜琼月已经驾着月影,疾驰在往临江的官道上。 马蹄声在寂静中回荡,如同急促的鼓点,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沿途的田野里,晨雾轻轻弥漫,作物在露水的滋润下闪耀着银光。 而此时的姜琼月顾不得欣赏沿路的风景,不时抬头,目光穿过朦胧的雾气,寻找着远方的路标。 她的心跳与马蹄声同步,紧张而坚定。她的手指紧紧地握着缰绳,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的思绪全部都在昨日千户招认的话语中:姜怀礼被陷害入狱,或有生命危险。 该死! 她已经很谨慎谢时越的动向了,但还是没能为姜怀礼避开这次祸事。 如今朝堂波谲云诡,除了谢家和魏家,阁老严裕也对姜氏将门虎视眈眈。 而成帝又善用制衡之术,他不在意到底过错到底在不在姜家,他在意的是在大央朝,不能有任何一方的权势和功勋,盖过他这个皇帝。 由于事情还没有确定,仅凭千户一人的话无法让成帝相信。 若是再派亲卫前往问询,时间上肯定会来不及。 没办法,姜琼月只能求到坤兴公主宫中。 也幸好坤兴的帮助,给了姜琼月出城的腰牌。 如果离京查证真是严家人设好的圈套,一定会想要找个由头在当地就将人正法。 她能做的,就是争取把姜怀礼带回盛京,交由大理寺公平审理,那样还有一线生机。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姜琼月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官道上尘土飞扬,一群身穿戎服外套罩甲的人正往同样的方向疾驰而来。 姜琼月用力催马,试图拉开与他们的差距,但身后人的马匹明显也不慢,一来二去没有甩开,竟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自己胯下的可是战马,后面的人也一定身份非常。 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那里或许可以暂时作为藏身之处。 于是她果断改变方向,朝着树林深处疾驰。 也幸亏她骑术精湛,同月影的配合也好,才没有被凌乱的树枝从马背上打下来。 穿梭于树木之间,姜琼月尽量让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树叶枝杈的后面。 等到身后的人快速通过,她才重新回到官道上。 检查了他们行进过后留下的马蹄印记,果然不是普通的马匹,很像临江那边驻扎的盘营所用马蹄印记。 而临江盘营是严家的地盘。 姜琼月知道形势已经迫在眉睫,不敢再耽搁一刻,翻身上马驾着月影继续前进。 在她昼夜不停赶路的时候,临江盘营的水牢中,刑官正在用蘸了辣椒水的皮鞭,一下接着一下地抽打着刑架上的人。 这种刑架同时也是转盘,将人绑在正中,转动轮盘使头朝下时,口鼻就会被泥水淹没。 眼前刑架上的人耳朵和鼻孔里都满是泥沙,显然已经被折磨了很久。 “报告公子,他晕过去了。” 刑官都有些下不去手,向对面那人禀告。 被叫做公子的人一身锦衣华服,头戴玉冠,怎么看也不像是军旅中人,倒像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残忍过“之乎者也”百倍。 “晕了就泼醒接着打,这种小事还用问本公子?” 那人有些不耐烦。 刑官有些迟疑:“他可是抚司衙门的锦卫,要真打死了会不会...” “怕什么。” 锦衣公子满不在乎:“严裕严阁老是我亲娘舅,他还能看着我出事不成?再说别忘了你亲弟弟可也去过绣纺,要论罪的话,他也逃不掉。” 刑官咬了咬牙,直接从桶里舀了一勺盐水朝刑架上的人迎面泼去。 皮肉上不可言说的痛,直接让姜怀礼蓦地睁开眼睛,但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锦衣公子看他醒了,抻了个懒腰来到跟前。 “都耗了这么久了说说吧,你把那个上京城告状的贱人藏到哪里去了?” 他口中的绣纺,表面上是一处经营描摹花样,染布,制衣,销售绣帕、成衣和屏风绣品的铺面。 暗地里却是专门为临江达官显贵搜罗女人的卖笑场所,说白了就是暗娼。 由于央朝明令规定官员不能逛花楼,而且也相当有一部分人觉得,一点朱唇万人尝的青楼女子身子脏。 他们更喜欢对一些良家妇女下手,而且大多玩法新奇。 有的外地女子以为自己应征的是绣娘,可到了楼里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不堪受辱或者经不起折磨,死人的事也常有发生,但都被压下来了。 这次一不小心从绣纺跑出去一个,竟被她上京告到了抚司衙门。 了解案情之后,姜怀礼带着人前往临江探查,却不想糟了暗算。 幸亏他进城前先安置了原告的那个姑娘,不然这时候恐怕也已经糟了这帮恶人的毒手。 姜怀礼嘴唇抖动,声音几不可闻。 锦衣公子靠近一点问道:“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说...” 姜怀礼一口血痰啐在他脸上。 “你恶贯满盈,必不得好死!” 锦衣公子怒极,叫刑官转动轮盘,恨不得今天就将他溺死在这臭气熏天的泥潭水中。 将血污擦洗干净之后,他才叫刑官转姜怀礼上来。 “硬骨头是吧,行,一个女人能跑到哪里去,我明日就先斩了你,然后再找出那个贱人千刀万剐,总要让姜家人知道知道,这个朝堂到底是谁说了算。” 翌日一早。 临江盘营的芒山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众人围着被五花大绑压上断头台的姜怀礼指指点点。 “又出什么事了,这人因为什么要被砍头啊?” “听说是克扣军粮,罪过可是不轻。” “奇怪啊,前几日秋收,我还往盘营送过粮食,这个人也不在当时的粮官当中啊。” “嘘!盘营的陈都尉那是当朝阁老的亲信,你们这么大声议论不要命了,小心被陈公子听见,全把你们下狱吃牢饭。” 闻言刚刚还聊的热火朝天的两人立刻噤声。 正在这个时候,断头台上鼓声大作。 陈有为在众人的注视下,抄起竹筒里的令牌拿在手中。 “时辰已到,斩!” 第149章 劫法场 “不能杀!” 令牌还没落下,人群当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声。 “姜大人是好官,克扣军粮明明就是你们有意诬陷的!”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 就见一个身穿灰蓝色布裙的秀美女子,正举着状纸喊冤。 “姜大人冤枉,绣纺的姐妹冤枉!” 陈有为稳坐监斩台,挥了挥手,女子周围立刻出现不少兵士,把人押到台前。 他叫来了自己的儿子,陈创换了一身竹青长袍,在女子恐惧的眼神中走上来。 “是她吗?” 陈有为问,眼中颇有些不耐。 “就这么个自投罗网的蠢女人,你竟然让她告到了盛京?还不快拉下去。” 陈创受了责备,心中怨怼。 走过来直接一扯女子的头发。 “还以为你能跑到天边去,闹这么一出,是连个全尸都不想要了?” 女子头皮剧痛,手里却依然紧攥着状纸。 她的眼中恐惧退去,慢慢涌上来的是不甘。 再被拖下去之前,用尽气力质问身边的百姓。 “官商勾结,官官相护,陈家这些年来在临江的恶行罄竹难书,你们一次隐忍,次次隐忍,但这样表面相安之事能再持续多久?昨日受虐而死的是绣纺姐妹,今日冤死的是抚司锦卫,明日就会轮到你们头上!” 她的声音好像一把利剑,扎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有些人脸上有了些许动容,但依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等来的是陈创的骂骂咧咧。 “死到临头还在妖言惑众,我就让你亲眼看着,想要帮你的人是如何人头落地。” 说着他给了女子一巴掌,将她就带到监斩台的正下方。 刽子手手起刀落时,热血会第一时间溅女子满身。 女子抬起头,正对上姜怀礼那双偏浅淡的眸子。 “姜大人,是我害了您,我...” 她看着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泣不成声。 姜怀礼只是摇摇头:“这是我职责所在,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大央人,都会做同样的事,但姜某绝不低头引颈就戮。” 说着他挺起背脊。 “陈家若敢斩我,就站着来!看看你的屠刀可能斩断我姜家将门百年风骨!” 他一句话,下面的人群开了锅。 “姜家?哪个姜家?” “你傻拉?大央朝还有几个姜家,当然是国公府姜家!” “不会吧,他是姜家的人?” “没听那个小女子叫他姜大人吗,我看八九不离十。” “乖乖,听说姜国公一门将骨,百年忠烈,就是儿孙也都刚直不阿,想来应该不会做出贪赃之事啊,再说就是贪,也没必要特地跑到临江来吧。” “可不是嘛,这陈家背靠当朝阁老,在临江没少做跋扈之事,看那姜大人一身伤痕,这是动用私刑,这都没屈从,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啊,不能杀!” “说的对,案情未明,姜大人不能杀!” “不能杀!不能杀!” 百姓一时群情激奋,推搡着面前的军士。 陈有为再也坐不住,拍案而起。 “这是临江,你们想要造反不成!传我的军令!再有胆敢阻挠行刑者,与犯同罪,扰乱法场者全都抓起来,军法处置!” 临江府的通判也在监斩之列,唯恐事情闹得太大,从旁劝道。 “都尉息怒,此事是不是暂且压下,从长计议,听说朝廷近日派了钦差微服私访,已经有几个州县的长官被罢官免职了,万一来咱们临江,怕是...” 陈有为哪里会把什么狗屁钦差放在眼里。 别说他没来,就是真来了,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别废话,今天这人老子非斩不可!” 这也是盛京那边的意思。 前几日快马加鞭传回来的消息,让他一定在临江解决了姜怀礼,决不能活着放回京城。 想到这里,陈有为唯恐夜长梦多,再一次抄起手边的令牌。 “动手!” 人群中有的闭上双眼,不忍去看接下来残忍的一幕。 有的默念菩萨保佑,希望这等事永远也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有的瘫坐在地,因为他的亲人之中,也有在绣纺当中做工的绣娘。 令牌被高高抛起,伴随着萧瑟的秋风同落叶砸向地面。 就在将落未落之际,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羽箭“嗖”地穿越人群,把那枚令牌稳稳地钉在监斩官的案牍之上。 “什么人!” 陈有为拔出腰间佩剑,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生怕下一箭就会冲着自己的脑袋飞来。 “都尉陈有为私设公堂,诬陷朝廷命官,临江大小官员知而不报,隐瞒纵容,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一道凌厉的女声响起。 远比方才那女子的说辞震动人心。 正待众人要循声而望,却发现头顶略过一抹嫣红。 姜琼月垫步凌腰便飞身置高台,手中银光一闪,姜怀礼身上五花大绑的绳索尽断。 陈有为见来的只是一名女子,再次摆出他的官威来。 “大胆!无知妇人竟敢劫法场,来人!给我将其拿下,一并斩了!” “你敢!” 姜琼月拿出公主腰牌。 “坤兴公主令牌在此,容不得你僭越放肆!” 陈有为见她竟然有皇家的令牌,心里打起了鼓。 难道她就是通判口中所说的钦差?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圣上派人私访,应该是天子印信,怎么会用公主令牌。 于是催促着身边的军士动手。 “再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姜琼月没想到陈有为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连皇族公主都敢不放在眼里。 她取出后背长枪,两端一对横在面前。 “谁敢过来,我必叫其血溅当场。” “小七...” 姜怀礼看着她,同时顺手将她挂在腰侧的短刀抽了出来。 “留他们性命。” “嗯...嗯?” 姜琼月有一瞬间的失神儿? 他怎么好像早就准备好了要打似的。 来不及思考,已经有兵士冲到了近前。 姜琼月用长枪做支点,当先将为首的那人先踹了出去。 姜怀礼动作也是又快又准,三下两下解决了台下围拢着的官兵。 百姓们三两个一群,按着那些官兵拳打脚踢。 正好给了姜怀礼这个空档,一手一个,把陈创和那个女子提上台来。 陈创这几日没少折磨姜怀礼,唯恐他直接给自己抹了脖子,大声求救。 “爹,救我!” 陈有为见自己的儿子落在对方手中,气红了眼睛。 “姜怀礼!你敢伤我儿子!严阁老不会放过你!” 姜怀礼冷着一张脸,并没有多少表情。 “姜家的刀,从来不沾无辜人之血。” 他说着,目光看向人群后方。 “有请钦差大人。” 第150章 狗官 众人一听,还真有钦差。 纷纷举目四望,想要一睹钦差真容。 姜琼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后面那个如竹如松的身影。 从让开的通路中稳步走来。 谢吟并没有穿官服,却在同是官员的队伍中威仪仅限。 姜琼月握着枪的手微微出汗,心想前世自己没见过的权臣,或许就该是这副模样。 一行人来至台前,临江府的知州黄大人第一个开口。 “陈都尉,纵然姜大人有罪,也应交由大理寺公审,都尉焉能私设公堂随便杀人。” 陈有为向来跟黄知州不对付,脸上的肉一横道。 “这厮仗着是抚司京官,在巡查中克扣我军军粮,贻误军机,本都尉身为盘营军中首领,遵从的是军法,尔等如有异议,尽可以回京参奏本都尉。” 盛京城中有阁老坐镇,他自然是有恃无恐。 “陈都尉...”黄知州还想再劝,谢吟拦住他,语气平淡地问。 “敢问都尉,何为军法?” 陈有为看了看谢吟,除了一张俊俏的脸蛋,怎么瞧也不像钦差的样子。 估计是哪里找了个书生,谎称钦差来对付他的。 于是撇着大嘴无所谓道:“临江乃战略要地,一切阻挠用兵者皆可杀。” 说完还不忘朝谢吟亮亮手中刀。 “知州要是也往刀口上碰,别怪本都尉。” 谢吟丝毫不在意他的无视,径直走向案牍。 “那今日本钦差要现场办案。” “什么狗屁钦差。” 陈有为抽出佩刀抵在谢吟后心。 “还没有人敢在盘营放肆,老子就算失手杀了你,到了盛京也没人能拿我...” 他话说到一半,就听刀刃碎裂的声音响起。 脖颈处被冰凉抵住。 “都尉想试吾剑利否?” 姜琼月用长枪击断佩刀,挡在谢吟身后的同时,姜怀礼的匕首已经架在陈有为的咽喉。 两人动作无比默契,一时让陈有为动弹不得。 “陈都尉!”黄知州这时候也亮出谢吟的文牒。 “见钦差如见圣上亲临,你再放肆无礼,便是欺君之罪!” 欺...欺君... 陈有为不过是个纸老虎,眼见着澄黄的文牒犹如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架势也软了下来。 谢吟撩袍坐定,声音清冷却威仪。 “军粮自临江府运出,百姓有目共睹,可为何到了盘营军中少了一万石,吏目何在?” 从陈有为身后,出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官员。 抬头看了一眼谢吟,就扑通跪在地上。 “下官在。” 谢吟接着问。 “足足一百大车的粮食,总不能不翼而飞了吧。” “这...” 吏目偷偷瞄了一眼陈有为,支支吾吾道。 “是姜副使大人,临走时让我们扣下了粮食,说是,说是奥对,说是巡查的犒劳。” 你们? 谢吟挑眉:“也就是说当时不止你一个人见了姜副使,还有其他人?” 他的目光扫过去,在场一应大小官员全部低头摆手。 “没有我。” “这里头也没有我。” “我也是,下官没见到过姜副使大人。” 谢吟接着问:“你既说是犒劳,那为何姜副使向你们索贿。” 吏目这时已经满身是汗。 “是,是索贿...” “既然是索贿,为何姜副使不要真金白银,却要这拿不好拿,带不好带还需自己出手的粮食?” “这,这是因为...” “还有...” 谢吟不紧不慢:“就算姜副使出于某种目的,让你们用军粮行贿,那这么多粮食他总不可能随身携带,你们完全没发现他的藏粮地点?” 吏目一听这个,总算跟之前交代的对上了,忙道。 “下官未免上级怪罪,一路跟从姜副使,发现他将粮食藏于芒山脚下的山洞之中!” “哦?” 谢吟语气探寻:“他一个人?” 吏目一口承认:“没错,下官只看到他一人,至于是否还有同伙,下官就不得...” “大胆!” 谢吟猛一拍案牍:“姜副使乃盛京人氏,初到临江地形不熟,怎么可能将所敛粮食藏于无差别的山洞之中,何况那不是几大车而是上百车的粮食,难道事后他打算将其变戏法变回盛京吗?” 谢吟的字句好像一把剪刀。 将他们本就不完整的布盖剪的七零八落。 而他也趁此机会,对其身后的运粮衙役说道。 “说实情者,赏银百两,若助纣为虐,来人!” 他一声令喝,所带的侍卫通通刀剑出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人的事自己掉脑袋。 “是吏目,是他让我们出城之后扣下粮食,然后推在姜副使大人身上的。” “对没错,我们都是听命令行事,不敢不从还望钦差大人明鉴。” 吏目也着急否认。 “不是啊,不是我啊,是...” 他连忙看向陈有为,一咬牙一闭眼。 “我也是听从陈都尉的指令行事...” 陈有为气的牙痒,就想一刀结果了这个墙头草。 可脖子上架着刀,让他动弹不得,干脆也把屎盆子扣在吏目的头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瞒本将军!” 他装作才知情的样子:“要不是钦差到此,本都尉险些就冤枉了姜副使大人,你该当何罪!” 吏目一看好啊,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为了撇清罪责,将事情从始到终,连带陈有为如何纵容公子诱奸良家妇女的事,交代了个通透。 姜琼月在听的过程中,不免觉得脊背发凉。 小小一方土地,连四哥都差点断送在这,又何况那些没有后台的平民妇孺呢。 百姓亦是听得群情激奋,将手中的青菜鸡蛋,反正有什么拿什么,朝着台上的陈有为父子砸去。 “欺压百姓,监守自盗,狗官!” “对,狗官去死!” 第151章 利用 月朗星稀。 临江府衙后院凉亭中,谢吟一人独坐,脸上难掩困顿舟车之辛劳。 姜怀礼换了身衣裳来访,见面先行礼道。 “下官拜见钦差大人。” 谢吟连忙起身迎他。 “姜副使多礼了,钦差只是处理公务上的说法,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姜怀礼闻言,从怀中取出一份手稿外加一枚印信。 “接到书信之日起,某只是配合钦差行事,如今临江整顿之事已了,但绣纺一案始终是我抚司衙门受理,还望钦差大人允某回盛京交差。” “自然。” 谢吟一直知道姜怀礼其人公正不阿,但行事未免过于耿直,此次要不是陈家先有动手的打算,怕是还真不好劝说姜怀礼把那绣娘交给自己这边保护。 而姜怀礼也没想到这个所谓的钦差,竟然是永平侯府的谢吟。 那日他刚带着绣娘到了临江,投宿客栈之时被人塞了张纸条。 警告他半夜会有偷袭,小心为上。 果然到了午夜时分,有人偷溜进绣娘的房间欲杀人灭口,被早有准备的姜怀礼赶走。 当夜他便带着绣娘转投它处,没想到半路就又被拦下。 谢吟突然出现,以临江的形势规劝,说要想破案光有证据不够还要造势,让他听从自己的安排行动。 姜怀礼知道杀手来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仅凭一人之力,他无法保护证人绣娘。 但自从上次城南药铺的假药案后,虽然没有抓住谢时越的证据,但他后续一直对侯府保有一份戒心。 所以在答应谢吟的计划之前,他希望能让其将计划原本写出,并将证明身份的印信交由自己保管。 这样如果谢吟以权谋私,至少自己能留下证据。 姜怀礼不怕自己身死,只怕死后案情依然不能大白,还留有污名连累姜家名声。 早在断头台上黄知州当众拿出的只是一个文牒样的空盒子,真正的钦差印信和手书,都在姜怀礼的手中。 谢吟接过手书和印信。 看着额边嘴角还有些淤青的姜怀礼。 “姜副使受苦了。” 姜怀礼倒是不以为然,而且他同谢吟也没有熟悉到可以慰问伤情的地步。 原想客气地道一句“幸不辱命”,谁知还没开口,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冲进凉亭。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谢吟的脸上。 姜怀礼惊讶抬头:“小七!” 姜琼月肩膀紧绷,背部挺直,胸腔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却又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爆发继续力量。 “四哥...” 姜琼月尽量控制着让声音不去颤抖:“让我们两个单独谈谈。” 谢吟好歹是钦差,姜怀礼担心以自家妹子的脾气,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就想出言提醒。 可望向谢吟之时,却发现他似乎对这一把掌并不意外。 饶是被打得偏侧过头去,脸上的神情依然是淡漠的,不见一丝一毫生气的迹象。 反而回身对着姜琼月郑重地施了一礼。 “嫂嫂,别来无恙。” 姜怀礼离开之前,还是重重地按了下姜琼月的肩膀。 等到凉亭中只剩下两个人对影而坐,姜琼月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刺骨而凛冽。 “姜副使被陈家下狱用刑,你早就知道?” 她用的虽然是疑问句,可语气却好像是在陈述事实一般。 “是。” 谢吟如实回答。 “他的行踪,也是你故意透露给陈家人的?” 姜琼月继续问道。 谢吟有意外她会想到,依然点头:“是。” “砰!” 凉亭石桌被她重力拍响,姜琼月的指尖因用力而变得苍白。 “芒山之上断头台,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是否真打算用姜副使或是那绣娘的血来造开声势,帮助你一举铲灭陈家?” “我...” 谢吟有一瞬间的迟疑。 他原本的计划确实是想让陈有为父子杀了那绣娘,激起民愤,毕竟临江是严家的地盘,势力盘根错节,若不把事情闹大,恐怕无法一下子根除。 而绣纺的案子,正好可以做一个最有效的导火索。 可若是如实说,姜怀礼不会同意,他这才纵容陈家将人拿了,也好让众人看看,仅仅是依靠阁老的姻亲就敢私刑朝廷命官,坐实他们的罪名。 此刻面对姜琼月失望的眼神,他没来由地胆怯了。 很多话哽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谢吟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 姜琼月闭了闭眼睛。 “你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好官,但姜家不是任何人的垫脚石...” 她复又睁开的眼中收敛了一切怒意,只余陌生。 “以后别再利用我或者是姜家,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一句话突然叫谢吟惊醒。 他太想快一点走到前世的位置,太想让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让姜琼月远离是非的旋涡。 可他忘了,家人同样是姜琼月最深的牵挂。 她同样会为了保护他们,拼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有一天自己动了姜家,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提着刀的姜琼月。 “嫂嫂!” 谢吟顾不得什么叔嫂礼节,上前扣住姜琼月手腕。 他本就不是表面上那样的谦谦君子,他只是个怕极了经历再次失去的疯子。 他总是保持着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但那只是他用来掩饰内心狂澜的面具。他害怕再次面对失去,害怕那些曾经温暖他心房的人和事,再次从他指尖溜走,化为虚无。 至少他这次,不能让眼前人带着误会离开。 “幸而嫂嫂及时点破,吟才初觉自己所做之事是多么偏激功利,未免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能不能请嫂嫂留在吟身边时刻提点?” 手腕似有一块灼热的烙铁,烫的她想要抽离。 “你...” 姜琼月被他说的一愣,琢磨了半天眯起眼睛问道。 “想我做你的使唤丫头?” 谢吟:“...” 第152章 刺杀 绣纺案告破,姜怀礼要带着证据和人犯回盛京。 姜琼月自然也要跟随。 谢吟在临江还是事情未了,不能与两人同行。 但启程那天,他却比谁都早的出现在城门口的官道上。 阳光如细碎的金子,透过树梢间稀薄的云层,洒在蜿蜒的小径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姜琼月看到他时,书生和白马屹立,构成了一副文人墨客笔下的绝美画卷。 直到他也看到了自己,紧抿的薄唇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一扯缰绳,马儿撒开蹄子,往这边靠过来。 谢吟朝两人拱了拱手。 “请允许我送两位出城。” 一路无话。 姜琼月还没见过这样送人的,同行几里路,安静地好像没有这个人一般。 正在想开口问一句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交待之时,就听见姜怀礼声音有些干紧地说道。 “如果小七你能保证不再动手,还是你们两个单独谈为好。” 姜琼月:“...” 她在四哥心里是有多喜欢打人。 谢吟却顺理成章地牵过她马匹的缰绳,朝着姜怀礼一点头。 “还请姜副使先行一步,吟与嫂嫂去去就回。” 姜琼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吟引着,顺官道旁的一条小路下去。 月影大概是不满谢吟从旁扯着它,别扭地甩了两下头抗议。 姜琼月稍加安抚,抬头看向谢吟。 “再走怕是要进山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谢吟并未说话,只是松开手上月影的缰绳。 月影抖了抖脖子上的鬃毛,跟在谢吟的马匹后面继续前行,脚步却比方才轻快了很多。 姜琼月也打消了再开口的打算。 就这么跟着他一路往密林深处走去。 马蹄踏着满地的金黄落叶,沙沙的声音有种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忽闻水声潺潺,走在前面的谢吟翻身下马。 姜琼月看他走过来朝自己伸出手。 “到了。” 她将信将疑,搭着谢吟的手下马,拨开最后一片翠绿的树梢,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湖光山色映入眼帘,令人心神一震。湖面波光粼粼,如同织女巧手织就的锦绣,细腻而不失波澜。 山峦起伏,青翠欲滴,姜琼月只感觉许久以来胸中的压抑被一下释放,连心境都开朗了不少。 谢吟又不是临江人,且不说他是怎么找到这样一片地方的。 今日这十几里的相送,难不成只是为了带自己来看这一番湖景? 姜琼月欲询问,却见谢吟负手立于身侧。 印象里他一直是个体弱多病的恹恹书生,不想竟然比自己还高上这么多。 话到了嘴边还未说出,谢吟收回目光直直看了过来。 头上的发髻一紧,就听他薄唇轻启,声音宛如林间的清泉流淌。 “吟无法带卿一日看尽长安花,便让这满眼的湖光山色共贺,愿嫂嫂生辰快乐,岁岁相安。” 姜琼月被阳光晃了眼,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为自己庆贺生辰。 谢吟他竟然连这种事都记得。 “二郎,你...” 她想说什么,却觉得在如斯景色面前,话语已经失去了表现力。 要是有酒就好了,她就可以... 谢吟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变戏法似的,从马鞍的跨布袋里,取出两个小酒坛子。 一个递到拎在手里,一个递到自己面前。 “琼花酿,嫂嫂赏个脸?” 姜琼月吃惊。 “琼花?” 这都什么时节了,哪里还会有琼花。 想到春夏交替,侯府院中盛开的琼花她不禁讶异。 不会是谢吟那时就已经在为现在做准备了吧。 谢吟莞尔不言,只是用酒坛轻轻碰了碰自己的。 开封的一瞬间,姜琼月只觉得所有感官都被醇厚的酒香所吸引,迫不及待往嘴边送去之时,耳听林中突然有了异响,跟着有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传来。 “小心!” 姜琼月推了谢吟一把,两人一同往侧面滚去的同时,装有琼花酿的酒坛摔落,酒洒坛碎。 林中突然暴起一片打杀声。 “兄弟们冲!剁了那狗撵的钦差!” 来人听起来像是临江陈家的余孽,记恨于谢吟的查办,所以私下里买凶杀人,不想让他活着离开临江。 姜琼月将谢吟按在深草中,随手捡起一块酒坛的碎片,丢向飞扑过来的杀手。 最先冲过来的几人哀嚎着被放倒,她猛地现身,借力在几人身上横踹了几脚,然后同几人缠斗在一处。 虽然姜琼月是赤手空拳,但却在手拿兵刃的杀手之间打的有来有回。 为首的那个贼头害怕时间长了被他们等来救兵,拿出火折子引燃斜挎着的羽箭,射向方才打碎的酒坛。 火光“轰”地一声钻天而起,醇烈的酒香立刻在火焰的舔舐下化作烟尘和焦糊的味道,将两人紧紧包围。 姜琼月在打斗的过程中,没注意到退路已经被贼人封死。 再次将一名杀手踹躺在地之时,火光飞扑已经近在眼前。 脸部的灼热好像快要被融化般,突然一个带着竹露清香的怀抱,护着自己连连后退。 谢吟用袍袖捂着姜琼月的口鼻,嗓音已经不似之前清爽。 “猫下身子别露头。” 不等姜琼月询问原因,谢吟就抬手往火场边缘扔了一颗石子,对面立刻有连发箭矢疯了般追射。 如果刚才冲过去的是人,怕早就已经被穿成刺猬。 “我们恐怕冲不过去了。” 谢吟目光犀利,仿佛生死在他口中都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而这种神情姜琼月见的不少,大多数都是在边关冲锋陷阵的战将脸上。 月影在另一头嘶鸣,但却无法逾越面前的火海。 姜琼月突然鬼使神差地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问谢吟道。 “二郎怕不怕死?” 谢吟紧蹙的眉头一时间舒展开来。 “当然怕。” 他语气悠然:“不过要看跟谁一起死。” 姜琼月用两根手指环成一个圈,放在唇边打了个漂亮的口哨。 月影立刻撒开蹄子,往两人来是的路狂奔而去。 姜琼月却同谢吟一起后退至崖壁边缘,望着脚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她先将发间那枚簪子拿下来藏于袖间,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粉碎的酒坛。 “但愿二郎你这份生辰礼物,能带我们走出这绝境。” 第153章 生死之礼 月影一跑,将现场不少杀手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浓烟滚滚中,众人看不清晰,本能地以为有人驾马逃走了。 手中的羽箭跟不要钱似的朝着月影绝尘的方向射去。 不过月影可是万里挑一的战马,轻松就躲过了追随而来的箭矢。 其中一个杀手问他的头领。 “老大,人跑了,追吧!” 头领点了点头,杀手带着手下就驾马冲了出去。 留下头领看了看那被火围拢起来的树林,若有所思。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把另外两棵树也给我点了。” 手下得令后,把悬崖边上的林子全部点着。 火势形成一个圈,不要说滚滚的热浪,就是浓烟熏也把人熏死了。 只要有人还在火场之中,就绝对逃不开死亡的结局。 耳边尽是树枝杂草被火烧的噼啪声,姜琼月跟谢吟一起捂着口鼻,慢慢退到悬崖边上。 姜琼月有轻功在身,倒是不怕,但是谢吟一介书生,真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去,即便下面是湖水,也难免被山间的碎石划伤。 可身后的火舌吞吐,见风而涨已经快要燎着两人的衣衫。 时间已经不允许再做其他的考量,她拉起谢吟的手腕。 “准备好了吗?跳!” 半空中,一青一红两道影子迅速跃起而后朝湖面砸去。 耳边是呼啸的山风,从未有过的失重感将两人包围。 姜琼月努力调整着动作,余光往旁看去的时候,发现谢吟脸上也全无惧色。 这人心理素质到底好到了什么地步,他是真不怕死啊。 正想着,她就觉得谢吟的脸色一僵。 “不好,看下面。” 姜琼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半山腰有一突起的巨石,位置刚好拦在两人下落的必经之路上。 要是平时,姜琼月肯定自信能带着谢吟毫发无伤地躲过去。 但现在两人都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要是再这么笔直的坠落,一定会被巨石锋利的尖角划伤。 怎么办? 她四处观察着有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尝试了几次伸手去扒够山崖调整方向,可皆因为下落的速度太快,不是看不清就已经迅速略过,就是松动的岩土一扒就掉,根本不足以支撑两人的重量。 要赤手空拳地打架,姜琼月还能办到,现下却是真真没了招。 眼看就要两人就要拍在石头上殒命的时候,谢吟轻轻唤了一句。 “嫂嫂再抓紧些。” “啊?” 姜琼月以为他终究是有些怕了,于是攥着他腕子的手又紧了紧。 刚有动作,就感觉手腕处一疼,自己被他用力一扯,甩向了旁边的岩壁。 这点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却足够她闪过那块挡路的巨石。 但谢吟却因为这一用力,没控制好身形,后脑对准巨石就摔了下去。 “谢吟!” 他不要命了吗! 但经过刚才这一甩,姜琼月距离岩壁倒是更近了一些。 她来不及思考谢吟这么做的原因,脚在岩壁上借力一蹬,随着重力冲向马上就要头破血流的谢吟。 细碎的石子顺着陡峭的岩壁掉在巨石上,又接着滚入下面波光粼粼的湖中。 半山腰上挂着一青一红两个影子,远远一看好像翩飞的两只鸿雁。 姜琼月的左手自小臂处已经高高肿起,但手还是紧紧抓着那清瘦如白玉的腕子不肯放松。 “呃...” 谢吟那如隆冬深湖的眸光深处,翻涌起汹流暗涌。 “嫂嫂,你的手...” “你闭嘴...” 姜琼月其实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抬头看了看那仓促之间,被拿来斜插入岩壁的羊脂白玉簪子,簪头还雕刻着繁簇的琼花。 “我警告你别乱动,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话音刚落,白玉簪子禁不住两人的重量断裂。 失重感复又袭来,但没过多久,就跌入水中。 “咳...” 姜琼月没能及时屏住那口气,一刹那间,冰冷的湖水便无情地涌入了她的喉咙,让她猛地咳嗽起来。 她心中充满了恐慌,拼命想要控制住那股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呼吸欲望。 但随着胸腔中空气的逐渐耗尽,她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拖拽着下沉。 四周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她的视野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黑暗,如同夜色中无边的深渊。 在绝望的深渊中,她的视线被自己的长发所占据,那些曾经柔顺的发丝在水中变得狂野,随着水流的波动而飘散。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正将其包围,仿佛自己正被命运的巨轮无情地碾压。 不甘心吗?有一点吧。 但至少谢吟应该能活下去。 意识消散前,姜琼月只感觉有一双濡湿的双唇贴了上来,血的气息伴随着温热的气息被送入胸腔。 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眼前开始有一丝光亮。 一双手稳稳扶在自己的腰间,慢慢向水面上浮去。 冲出水面的瞬间,暖阳照得整个湖面翻起金光。 姜琼月眼睛被晃得生疼,她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昏了过去。 醒来时,只感觉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头顶和身下都在晃动。 绣娘看见姜琼月醒了,撩开车帘对着外面的姜怀礼道。 “姜副使,姑娘她醒过来了!” 行事的马车一顿,姜怀礼撩帘探进身来。 “小七,你感觉怎么样?” 姜琼月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被刀划过似的。 半天才挤着嗓子吐出几个字。 “我怎么在这...” 姜怀礼把腰间的水袋解下来递给绣娘,绣娘用帕子沾了沾,先给姜琼月湿了湿干裂地嘴唇。 凉意入口,姜琼月清醒了几分,见只有四哥和证人绣娘在旁,又忙问道。 “谢吟呢?他同我一起掉下悬崖,现在是生是死?” 姜怀礼皱了皱眉。 “就是他把你送过来的,身上是有些擦伤,不过死不了。” 听到谢吟还活着,姜琼月松了一口气。 姜怀礼却示意绣娘先下车去,等到只有两人的时候,才小声对姜琼月道。 “我不管你与谢吟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总之小七你听四哥一句话,以后离他远一点。” 第154章 过冬的准备 姜琼月一路都在回忆姜怀礼所说的话。 倒是绣娘在提起钦差大人的时候,一脸地娇羞和崇拜。 也十分乐得跟姜琼月聊天解闷。 “早前一直叫您做姑娘,昨日听钦差大人叫您嫂嫂,才知道您已经成亲了,该叫夫人才对。” 姜琼月可没有多喜欢“夫人”这两个字。 在她眼里这两个字是牢笼,也是禁锢,是女子一辈子摆脱不了的噩梦。 绣娘不知她的心思,自顾说着。 “夫人您真有福气,有姜副使那样疼爱您的兄长,还有钦差大人这等才貌双全,又有正义感又有魄力的小叔。” “您不知道,昨日钦差大人满身泥污抱着您出现的时候,给我们都吓坏了,就连姜副使让他同行一起去医馆检查完伤势再走,他都没干,只要了一匹马就赶回临江去了。” “曼娘还没见过有哪个书生身上,能有钦差大人那样的肃杀之气,双眼血红血红的...” 姜琼月不知她后面又说了什么,只知道不管下杀手的是陈家还是盛京的严家,这次他们惹到了谢吟头上又没干掉他,将来怕是要有一番腥风血雨。 头又有些疼了,她歪在篷车里想要休息一阵。 却觉得袍袖中有什么东西硌了自己一下。 取出一看,是断裂只剩一半的琼花簪子。 绣娘见她看着那支簪子愣神,凑过来道。 “夫人这簪子真好看,定是重要之人所赠,是您夫君吗?” 姜琼月又是一愣:“什么?” 绣娘解释:“刚送您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死死攥着这支簪子,医馆的大夫想要上药,我同姜副使两人都掰不开,所以要不是这簪子对您来说非常重要,就是送簪子的人十分重要。” 姜琼月失笑。 算是吧,好歹也是救了她跟谢吟两人的命呢。 至于攥的紧也正常,谁在快要掉下山崖的时候都会拼命攥住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松手的吧。 绣娘见姜琼月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 “真好,夫人遇到的都是良人,如果曼娘也能运气好一点就好了。” 良人么? 她如果知道永平侯府的所作所为,就绝对不会这么想了。 姜琼月看了看绣娘:“与其寄希望于运气,不如自己好好擦亮眼睛。” 如果常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躲过这次,下次遇到类似的事,也会同样上当受骗。 她听人说起过临江的绣纺,里面的绣娘除了一些被高工钱骗去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自愿充当那些官员巨商泄欲的工具。 她们希望通过伺候的机会能侥幸被官员选中,或者养在外面当外室,或者进入府邸谋夺一个妾室的位置。 甚至有的妄想同其正房夫人一较高下,最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尽管那些绣娘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但姜琼月还是不能苟同这种做法。 路上辗转奔波,总算在一天的傍晚回到了盛京。 姜怀礼先把姜琼月送回侯府,分别之时,她看到绣娘眼中满满的羡慕。 但愿她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朝华和景瑜看见姜琼月一身是伤的回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回到拢香阁,姜琼月直接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朝华做了点清粥递到姜琼月嘴边,她抿了两口坐起身来,只感到冷风一个劲儿地从窗缝中灌了进来,吹得后背发凉。 朝华让景瑜给姜琼月喂饭,自己一边关窗一边说。 “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天气,这才刚过寒露,外头就这般冷,听说京郊的山里有的地方已经下雪了。” 她的话让姜琼月猛然回神。 记得前世也是这样,刚过完生辰没有多久,就下了一场大雪。 那时候人们还没有过多准备,只以为是偶然,却不知凛冬已至。 刚过霜降,暴雪纷至沓来,不仅压塌了很多房屋,百姓流离失所,更是冻死了成千上万的边关兵士。 “景瑜不吃了,更衣。” 姜琼月自己撩开被子就要下地。 朝华连忙拦住她:“夫人您伤还没好,这是要干什么去?” “带上咱们所有的银票,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到吃好饭庄,姜怀义敲了敲她裹得厚厚的左手纱布。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经常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四哥送你回来的时候我都震惊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送信。” 姜琼月嫌他唠叨,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都让你去...” 说道一半,她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这种事没有下次。” 见她在饭庄里走来走去,弄得姜怀义眼花缭乱问道。 “你找什么?” 姜琼月不答反问:“炭火和粮食呢?不是叫你提前屯上么?” 姜怀义带着她来到后院,一指堆了满草棚的木炭和麻袋。 “都在这呢。” 姜琼月又问:“就这么点?” 姜怀义瞪大了眼睛:“这还不多?够咱们饭庄和两府烧上好几个冬天的了。” “不够,远远不够。” 姜琼月道。 “你要那么多炭火和粮食干什么?” 姜怀义不解。 “也不是我不想买,主要盛京城附近的炭火已经全被咱们和定远伯爵府包圆了,连木柴都没有了,再想要就只能问外地去走货。” 姜琼月心说这样盲目去联系,加上运送的时间,恐怕炭火还没到盛京,就会大雪封路,更别提再往边关去送了。 她突然想起走前路过京北近郊,那里似乎出了什么案子。 貌似是有人在山里捡了可燃烧的石头,结果害死了全家人。 如果真是这样,倒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 “走。” 姜琼月转身就往外走。 姜怀义迟一步跟上:“哎,不是去哪?” “进山。” 姜琼月依照记忆在山里寻摸了半日,终于是在一处荒山的滑坡处找到了块又黑又硬的石头。 拿起来闻了闻,还有明显的刺鼻味道。 她回过头问姜怀义:“能不能打听到这座山头是属于谁的地盘?” 姜怀义经过这段时间在盛京的走动,关系已经相当熟稔。 他想了想道:“这个倒是不难,你打听出来又想干什么?” 姜琼月痛快地吐出两字。 “买山。” 第155章 死罪 吃好饭庄的雅间里。 姜琼月的茶水都快泡没味了,姜怀义才回来。 他一进门就冲到暖炉边上烤手。 “这天冷的见鬼。” 姜琼月看他零零碎碎一堆小动作,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道。 “去了那么半天,问清楚了没有?” 姜怀义瞪了她一眼。 “没良心的白眼狼,六哥因为你的事在大冷天跑了那么久,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姜琼月了然,给他换了新茶泡上,又亲手把茶盏递到姜怀义手边。 “六哥辛苦了,小七给您奉茶。” “这还差不多...” 姜老六刚要伸手去接,就听姜琼月又道。 “事办好了有茶喝,要是没办好,你就从身上挑一个部位‘喝’吧。” 姜怀义:“...” 那不就是泼么... 他紧紧嗓子道:“那附近的山头问下是谁家的了。” 姜琼月见他从袖口中掏出县令拟的地契放在桌上,顺势把茶盏放下伸头去看。 姜怀义扁了扁嘴,得,这茶到了还是没递到自己手里。 姜琼月首先从那张地契上看到的是荒山的所属,抬眼问道。 “地头是齐家的,哪个齐家,平阳侯府齐家?” “那倒不是...” 姜怀义想了想继续道:“盛京司天台的属官,儿子娶了谢家女儿的那个。” 姜琼月想起来了,是不久之前,在族学跟谢玉宏打过架的齐恒齐家,谢茗霜的婆家。 “见到齐家的人了么?没说这事跟我有关吧。” 虽说姜琼月就让齐恒从书院退学这事办的并不心虚,但是难保齐家,尤其是谢茗霜会抻着小事不放。 “见是见到了,也没提到你,但是这齐家说话办事可太让人生气了。” 姜怀义想起在县衙同齐家人商议的过程,就气不打一处来。 “在我明确表示想要购买那座山头,想问他们议价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他们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价高不说,还非要连同附近的几个山头一起买下才肯出手,你说这不是趁火打劫嘛!” 姜琼月往下接着看去,果然在条款出注明要一并购买的说法。 就连拟定的金额也是比一般地价贵了不少,都快赶上盛京城里的地段了。 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银钱,除去购地还要留出务工和购置草药的... 思虑片刻,姜琼月拍板。 “买吧,就按他们说的价钱。” 噗~ 姜怀义刚抿了一口热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全都吐了出来。 他用手去探了探姜琼月的脑门。 “你没摔糊涂吧,知道那是多少吗?三千多两!就买几座全是石头的荒山?!” 姜怀义气得连茶都不喝了。 “败家也没有你这么个败法的,我不同意!” 姜琼月却满不在乎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办法,谁让我们现在是有求于人呢,不过六哥你别担心,银子今天怎么花出去的,事后我就有办法让齐家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姜怀义半信半疑,但他们家这哥几个,向来拿姜琼月没什么办法,也就照办了。 姜琼月也没闲着,在姜老六去过户地契的时候,她找来方家的管事和铁铺的技师。 三个人在雅间里一坐又是半个晚上。 临江府衙里,谢吟擦擦手上的血从水牢中出来。 将一份供状和表文,塞进个小竹筒里,交给外面等候的侍卫。 侍卫恭敬抱拳,一句话没说,转眼身形就隐匿在了夜色当中。 “谢吟...你...不得好死...” 陈有为被折腾地半死不活。 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青年,动起刑来竟然比他这个上过战场,杀人无数的校尉还残忍。 而且在他身边被吊绑着的,还有已经被折断了手脚的亲生儿子陈创。 谢吟的眼神如同寒冰般冷冽,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毫不在意脚下泥泞与血污的混合,任由它们沾染在他的长袍边缘,那些飞溅的血迹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来自地狱的战袍,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位从炼狱中踏步而出的修罗。 “你们在折磨那些绣娘取乐的时候,就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讽和轻蔑,仿佛在享受陈有为那惊恐万状的眼神。 谢吟缓缓地向陈创靠近,他的步伐轻而稳,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将丝线穿过人的关节,只要轻轻一扯,那人就会如同牵线的木偶,随你操控。”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随着谢吟轻轻一拉手中的丝线,陈创立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令人不忍卒听。 他却轻轻笑了出来:“这不是陈公子你自己想出来的招数吗?怎么用在自己身上竟然不开心?” 陈有为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他愤怒地大吼,声音中带着绝望和无助。 “住手!谢吟,你这是在滥用私刑!我要告诉阁老,让他在皇帝面前揭发你的罪行!” 他的声音颤抖,仿佛在寻找最后的一丝希望。 然而,谢吟似乎并不在意陈有为的威胁,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微笑,仿佛在嘲笑陈有为的无力和绝望。 “事到如今,你不会以为严裕还能保得住你?”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继续操纵着手中的丝线,将陈创的痛苦推向了极致。 这一刻,谢吟就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享受着他人的痛苦和恐惧,他的存在,让整个空间都充满了压抑和绝望。 就在陈创疼得再一次晕过去的时候,谢吟才冷冷道。 “人臣私蓄甲兵十副即是谋反,何况你陈都尉扣下的可是足足一万石军粮。” 陈有为愣了愣,连忙解释。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想借军粮调度之事诬陷姜副使,绝对没有想要拥兵自重谋反的念头,我...”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是你,是你!是你谢吟公报私仇,想要借这个名头,坑害我全家!坑害阁老!我要见阁老,我要见皇帝!” 谢吟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怎知这就不是皇帝的意思?他为何要派钦差到此,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第156章 凛冬已至 陈有为终于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他再也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天要亡我,我陈有为,带一家谢主隆恩!” 话音刚落,他目光锐利地锁定了刑架上一根尖锐的木栓,猛地将头颅撞击过去。 鲜血四溅,温热而鲜红,谢吟的身上也沾染了些许,几滴血珠甚至悬挂在他的面颊之上。 谢吟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他步出牢房,向不远处的狱卒淡淡地吩咐。 "陈都尉畏罪自尽,其家眷全部收监,等候圣上的裁决。" 盛京第一场大雪终于落下。 随着气温的骤降,碳火和粮食的价格如同冬日的寒风一般,无情地席卷着每家每户。 即便是那些平日里用来生火的湿碳,一烧起来就烟雾弥漫,此刻也变得珍贵无比,市场上的供应远远跟不上需求。 偌大的慈宁堂,温雨眠和魏氏蜷缩在一个微弱的火盆旁边,试图从中汲取一点温暖。然而,火盆中的火焰似乎也畏惧着寒冷,微弱得几乎无法驱散四周的寒意。 两人被烟呛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一次咳嗽都像是在与寒冷抗争,却总是败下阵来。 特别是温雨眠,她怀有身孕,已经因为寒冷而出现了腹痛、腹泻和腰酸腿软的症状。 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不仅孩子的安全岌岌可危,就连她自己也可能难以承受。 温雨眠实在想象不出,好歹是大央的侯府,怎么连买点好炭火的钱都没有。 对着魏氏抱怨道。 “老夫人,咱们就不能烧点好碳么,我肚子里的可是侯爷的骨肉,再这么下去孩子要有个万一,损失的可是侯府的骨血啊。” 魏氏嫌她矫情。 说的容易,那好的炭火不得用钱买啊。 自从小姜氏不愿拿出嫁妆银子贴补之后,就连自己院子里的日子都开始不好过起来。 特别是下雪之后,别说维持以往的四菜一汤,就是吃顿肉都得紧紧巴巴。 这温雨眠还时常过来要这要那,真当自己还是吴黎的公主怎的。 可是她又没脸跟温雨眠说府中账上空虚,就没好气地问下人。 “丹若回来了吗?” 丹若刚走到院里,听见老夫人叫她,加快脚步想进门回话,却不小心踩到结冰的台阶,把自己摔了个马趴。 手里抱着的碳筐,也没拿稳扔了出去,里面刚买来的碳柴洒落一地。 魏氏骂了句“废物”,叫下人捡了碳筐近前一看,更生气了。 “怎么就买了这么点?那可是足足一百两银子!” 丹若不敢去揉磕青了的膝盖,一脸为难到了近前。 “回禀老夫人,”丹若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现在的市场行情,一百两银子只能买到这么点炭火了。这还是因为永平侯府的面子,人家才额外多给了些。以前府上常用的那种上好的梅花碳,现在的价格已经和黄金不相上下,而且大多数都被送进了皇宫,供天子和后宫的贵人使用,城里已经没有现货了。” 魏氏虽然生气,但也对此表示无可奈何。 她转而又把主意打到了姜琼月的头上。 “夫人呢?府上这么冷,可有叫她想想办法?” 春娥收到温雨眠的眼神暗示,上前说到。 “奴婢往拢香阁送过一次甜汤,夫人屋里暖和的很,可不像是缺炭火的样子。” “什么?” 魏氏听完心里的火气蹭蹭直涨。 她当婆婆的在这挨饿受冻,小姜氏她竟然私藏了炭火自己享用。 “走,去拢香阁。” 姜琼月披着一件柔软的狐裘外衣,她坐在桌前,专注地审视着近日新增的账目。旁边,谢玉嫣亲笔书写的一封手书静静地躺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不久前,她从荒山带回的黑石块经过鉴定,正是珍贵的原煤。 在与冶炼匠人和方管家的共同商议下,他们雇佣了一些矿工,对这些原煤进行了初步处理,去除了杂质。 其中一部分被加工成了煤灰,用于方家的冶炼工作;另一部分则被制成了煤球,在盛京市场上销售,为人们提供了取暖的新选择。 桌上的账目详细记录了煤球销售的收支情况和盈利,而谢玉嫣的手书则是对方家供应燃碳的感激之情的表达。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普通人家能够保持温暖已属不易,更何况方家要维持铁铺的运营,离不开持续的烧火冶铁。 如果整个冬天无所作为,方家无疑会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 然而,现在他们不仅能够正常营业,而且使用的煤炭成本比之前的木炭还要低廉,这让方家对姜琼月的帮助感激不尽。 不过姜琼月也不是只施恩不图回报。 她要求方家在下一次暴雪来临之前,加紧制作一批武器送往边疆。 同时她还安排伯爵府的商队与自家的商队合作,共同负责煤炭、粮草和药材的运输工作。 有了这批物资的支援,相信无论是边疆的黑武士还是当地的百姓,都能够共同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 正想着,景瑜搓着手进来通传。 “夫人,老夫人来了。” 姜琼月心中早有预料,魏氏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急不可耐。 魏氏一进门,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所包围。她感到连僵硬的手指都开始有了一丝痒意,这种久违的温暖本应让人感到舒适,然而魏氏的脸上却露出了不悦之色。 "整个侯府都阴冷森森的,琼月你这里倒是暖意融融,真是让人不想离开呢。"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讽刺,语气阴阳怪气。 姜琼月听出了她言下之意,但她并不在意,依然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老夫人要是喜欢,就多留一会儿吧,正好我这里最近冷清得很。" 她的声音平静而淡然。 "你..." 魏氏被她的态度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世上哪有婆婆赖在儿媳屋里蹭火盆的道理?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找上门来,稍微提点一下,姜琼月就应该主动询问院里为何阴冷,是不是炭火不够。 就算不将购置的银钱双手奉上,至少也应该把自己所烧的炭火拿出一部分来孝敬长辈。 谁料她竟然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真是岂有此理! 第157章 想借钱得打欠条 魏氏看姜琼月一如既往地不知礼不懂事,自己也就没必要跟她客气了,立刻板起脸来教训道。 “琼月,自从你嫁进侯府以来,我一直都拿你当亲闺女看待,即便你不如世家贵女那般知书达理,老身也是能忍则忍,能教则教,就连规矩都舍不得叫你多站。” “就说上次吧,你为了跟全儿怄气吃醋,竟然在诸位族老和客人面前要‘休夫’,事后我与老祖宗不但没有斥责于你,反而是劝侯爷同你说好,连私库钥匙都交了出来,侯府如此,对你算是掏心掏肺了吧,可是你呢?” 魏氏说着话锋一转。 “不但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不来了,甚至自己私享炭火对婆母和侯爷的骨肉不闻不问,你问问自己的良心,可算得上个孝顺的媳妇儿,贤惠的妻子?可配做一府的主母?” 姜琼月一直等到她说完,才从账目中抬起头来,不咸不淡道。 “茗雪姑姐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这亲生女儿般的待遇我自问无福消受,您还是留给别人吧。” “你...” 魏氏被堵胸口翻腾。 谢茗雪会失身被夫家休弃,落到如今只能被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小屋中,一部分要怪她自作聪明,咎由自取。 另外就是姜琼月恶意挑拨,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魏氏到今天还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维护侯府的脸面和名声,她铁青着脸色道。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管出面解决府里的炭火了?” 姜琼月反问:“府里的中馈不一直是老夫人在管?我若插手不就显得越俎代庖了吗?还是...” 姜琼月步步紧逼:“老夫人希望把账目管理不当的罪过推在我头上,好借口让我用自己的嫁妆填补府中空虚。” "你放肆!" 魏氏终于被激怒了,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有你这么说自己婆母的吗?简直是岂有此理!" 姜琼月闻言,只是静静地盯着魏氏,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沉默不语。 魏氏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要支撑不住。就在她快要败下阵来的时候,姜琼月终于开口了。 "那老夫人想要如何?" 魏氏听到这话,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这管教儿媳,还是需要声色俱厉一些。 于是她继续颐指气使地说:"府里炭火紧缺,就由你先出借银子购置些回来,以解燃眉之急。等到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铺子赚了钱,再给你填补回去便是。" 这是魏氏惯用的伎俩,拿的时候说是借,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不了了之。 姜琼月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但却没有拒绝反而点头应允:“可以。” 但是没等魏氏高兴,就听她继续道。 “府中的财务状况,我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铺子的经营并非一帆风顺。如果我现在借出银子,将来铺子的收益不佳,这笔账又该如何算呢?" 魏氏被问得一愣,她没想到姜琼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魏氏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姜琼月见状,又继续说道:"不如这样,我可以出借银子,但是需要立下字据,明确借款的数额、期限以及还款的方式,这样一来,大家都有个保障,也能避免将来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说着她又转头去问景瑜:“现在市面上的炭火价格如何?” 景瑜如实说:“便宜一点的煤球每秤二百文,要是购置整个侯府足以过冬的数,怎么也得八百两到一千两。” 姜琼月在数目上填写了一千,然后递给魏氏。 “老夫人请签字。” 魏氏的老脸被羞的通红,怒道。 “哪有婆婆管儿媳拿银子还要写欠条的道理?” 姜琼月反问:“也惯没有府上没钱开支就拿儿媳的嫁妆顶事的吧,再说不打欠条,如何算借?还是您本来也没打算还,方才只是说着玩玩的?” 魏氏这点心思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面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恼羞成怒,指着姜琼月的鼻子。 “你当真以为侯府不敢休了你!” 侯府当然是不敢休了她的。 虽说现在姜琼月不再拿嫁妆补贴侯府公账的用度和开支,但是她手里还有一些铺子,会按月往侯府交纳部分盈利。 而且除了各个院里大丫鬟的工钱是从公账中开,另外那些灶上的粗使婆子,洗衣挑水做饭的丫鬟,包括园把式,花把式前院后院的大小工,可都是姜琼月一直出钱养着。 她这么做并非是为了侯府,而是因为他们都是姜舒云在时招来的人。 平时做活上工也都没出过漏子,她不愿让踏实肯干的人心凉。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侯府了,势必是要将这些人全部带走或者打发了的,到时别说偌大一个侯府没人管理,只怕各院的主子想吃口饭,都要自己亲手去做了。 更别提现在朝中军中,谢时越能有如今的地位,没少靠着国公府女婿这块招牌。 姜家没倒之前,侯府也不想失去这么一个靠山,更不想得罪。 不然老祖宗也不会扣着她不肯放人了。 魏氏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但她就是赌姜琼月不敢拿姜家的名声造次。 姜琼月正等着她这句话。 “好啊,既然老夫人提出来了,那琼月等着侯爷的休书,慢走不送。” 显然这次她赌输了,把自己架在了一个左右为难的位置。 可话都说出来了,就不可能再收回。 魏氏丢下一句“你等着”,就带着丹若气冲冲地走了。 她走之后,朝华一脸兴奋地冲进屋来。 顾不得摘掉身上的大氅,就说个不停。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那齐家的人储备的炭火不足,这两天四处托人求购煤球,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回流到我们的口袋里,比当初我们投入的还要多,六爷现在在饭庄里大呼报应,还在考虑要不要趁机提高价格,让他们家也尝尝被趁火打劫是什么滋味。" 姜琼月对此早有预料。 这些人目光短浅,为了一点微薄的利润,最终只会让自己遭受更大的损失。 但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告诉六哥,煤球不要无节制地随意出售,只要让那些贵族家里不至于受冻就行,剩下的全部送给近郊那些房屋倒塌的百姓们,他们才是真正需要这些救命之物的人。" 朝华认真地点了点头。 "六爷已经亲自去送过两次了,有空还会带着饭庄和铁铺的伙计们,去帮助那些老乡修缮受损的房屋。现在盛京内外,大家都在称赞国公府出了一个体恤又仗义的姜六爷呢。" 姜琼月浅笑。 有了这个人情,算是彻底打开了姜怀义在盛京的生意场。 日后何愁饭庄不蒸蒸日上。 第158章 图谋嫁妆 这边姜琼月为以后国公府的前途精谋细算,慈宁堂那边可是巴不得姜家赶紧倒台。 谢时越听完魏氏的抱怨,就一副事后诸葛的态度道。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就不能给小姜氏这个脸,可您和老祖宗还偏要我同她修好,现在怎么样,她在府里作威作福,都敢欺负到母亲您头上了。” 魏氏也一脸无奈道:“老祖宗开了口,我能怎么办?” 谢时越继续道:“依我说就休了她,如今圣上猜忌姜家,我又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利,有整个吴黎做侯府的后盾,何必再受她的窝囊气。” 魏氏却犹豫不定。 气归气,但她还是舍不得姜琼月手中那一大笔嫁妆。 而且现在成帝对武将宗亲的态度不明,虽有限制打压之嫌,但听说北戎趁这次的寒潮来袭,想要再次将战火烧向大央的边防。 如果真打起仗来,他要靠着这些战将守卫疆土,势必在这个关键时刻要笼络着姜家。 魏氏思虑过后还是叹了口气。 “当时休也就休了,如今你好不容易仕途有所起步,万一在这个时候开罪姜家,我们得不偿失。” 她借着这话,既凸显了自己为大局着想,又贬低了姜琼月气量小,在儿子面前狠狠地上了一记眼药。 谢时越听了果然面带怒意,把一切的过错都归结到了姜琼月的身上。 “那就任由她这么欺辱母亲不成?” 话音刚落,他又转而想到了什么,对魏氏说道。 “母亲我还有一个办法。” 魏氏闻言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儿子有多大本事,她这个当母亲的还不知道么。 不过听听无妨,于是问道。 “什么办法?” 谢时越回答。 “母亲留着小姜氏在府,不就是忌惮姜家的势利嘛,如果国公府倒台,我们还不随意拿捏她?” 魏氏道:“哪有那么容易,姜家历经两朝百年将门,岂是说倒就能倒的?” “天下太平之时或许不行,但是眼下历城叛乱,如果陛下能让姜家去平乱,那就是绝好的一桩机会啊。” 谢时越把前两天从营帐里听来的消息整理一下说道。 “历城盘踞的都是当年先帝招抚的骄兵悍将,一直以来雄踞一方,自从新皇登基开始削藩,他们就持不满态度,这次更是揭竿而起,想要策应北戎造反,姜家的黑武士就算再能打,面对历城的巾军也得怵上三分。要是败了,姜家人身死家破,万一侥幸胜了,我们也可以上书参奏他们跟北戎勾结,管治他们一个叛国之罪。” 魏氏听完后,竟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沉思了片刻,随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确实是个高明的计策。"她点头称赞,"没有了姜家这棵大树的庇护,姜琼月就如同无根的浮萍,孤立无援。到了那时,她除了依靠侯府,别无选择,只能乖乖地将所有的嫁妆都拿出来,以求自保。" "不仅如此。"谢时越接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 "如果她再惹得母亲不悦,单凭她至今无所出这一点,儿子就能一封休书直接将她扫地出门,嫁妆分文都别想带走。" 魏氏恍然大悟,她一拍额头,"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点。" 她意识到,按照当时的规矩,犯了七出之罪的妇人一旦被休弃,是必须净身出户,不得带走任何嫁妆的。 "好好好。"魏氏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满是赞许。 她没想到谢时越这段时间在官场中历练,竟然也学会了审时度势,玩弄权术。 "看来这段时间你在官场里还是有所收获的,"魏氏看着谢时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能够洞察形势,运用策略,这是好事。" 谢时越微微一笑,"母亲过奖了,我只是尽我所能,为侯府的稳定和繁荣出一份力而已。" 魏氏点了点头,"很好,只要你有这份心,侯府的未来就大有可为。" “只是...” 魏氏想了想又道:“圣上能让姜家去趟这个雷吗?” 谢时越倒是十分有信心。 “母亲,正所谓树大招风,姜家在朝这些年立了多少功,就树了多少敌,尤其是最不得那些言官青眼,就算我们不说,也会有其他人等着他们大厦将倾的一天。” 魏氏一介妇人哪里懂什么朝政,但觉得谢时越的话有道理。 想到再忍忍,就能拿到姜琼月那数不清的嫁妆时,心情还是忍不住激动了。 “如此那就全凭我儿做主,至于眼下,就只能把手上那些铺子卖了,以解燃眉之急吧。” 大不了等拿到了嫁妆,再收回来就是。 魏氏母子的话全被窗边的春娥听了去,回来环采阁一说,温雨眠眼中明显也有兴奋之色。 “你听清楚了?侯爷跟老夫人真有意要休了姜琼月?” 春娥点头。 “听得真真的,只要公主您这胎能顺利降生,这侯府主母的位置绝对非您莫属。” 温雨眠得意,但想到孩子,她心里又打起了算盘。 她这胎的时间不对,所以为了不被侯府的人察觉出来孩子不是谢时越的,肯定不能让他自然出生。 不过既然知道谢时越有休妻的打算,她不介意再给姜琼月身上添一个罪名。 “你上次去问郎中,他说要到什么月份早产孩子不会有危险?” 春娥想了想道:“大约是七八个月的时候。” 温雨眠揉了揉手里的帕子。 “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了,只要能保住孩子,当了侯府的主母,还担心没有机会让侯爷带咱们打回吴黎么。” 春娥看着温雨眠得意的神情,心里有另外一番打算。 她也在等待这个早产的机会,不过不是为了帮其谋夺主母之位,而是想要一举除掉温雨眠和姜琼月两个阻碍。 春娥自问没有光复吴黎那么大的野心,但她身为公主的宫人,自问在侯府中当个姨娘主母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 主仆两个各怀心事,数着手指头希望临盆之日快些来临。 几天后,平乱的召命果然下到国公府。 但当姜烨下朝回来,却在门口见到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159章 谢吟随军 谢吟被姜烨请到国公府正堂客座,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就见又从厅堂外面进来两个青年人。 其中一个中等身材,脸型方阔,正是之前在西山猎场见过的姜怀孝。 他也不管堂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在,进门就道。 “爹,听说陛下让咱们家去打清徐,是真的吗?” 姜烨严肃的脸上明显升起一丝不悦。 另一个略显文秀的青年见此轻轻拉了姜怀孝一把。 "二哥,父亲有客人在,你这样失态,未免太过失礼了。" 青年的声音温和而有礼,带着一丝责备。 谢吟抬眼看去,只见说话的青年身着一件朴素的长袍,不事张扬,却自有一股从容的气质。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眉毛细长,微微上扬间,给人一种温和中透着锐利的感觉。 然而青年的面容略显苍白,想来是常年染病,身体欠佳的缘故。 这份病态,并没有削弱他的气质,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姜家的三公子。 果然,就见那青年朝自己拱拱手道:“在下姜怀仁,不知这位是...” 姜怀孝这才发现谢吟也在场,惊讶道。 “谢二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盛京了?” 谢吟起身朝两人行礼过后才道:“承蒙姜副将记挂,不才也是刚刚才到。” “哦那你...” 姜怀孝还打算叙旧,却被姜怀仁轻咳打断。 姜烨睨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儿子,接过了话语权道。 “二公子亲自上门,不知所为何事?” 谢吟开门见山。 “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了方才姜副将口中的清徐之事而来。” 姜烨闻言诧异谢吟消息之灵通,自己才接到圣上意欲平定清徐巾军据历城叛乱一事,他刚回盛京就知道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道。 “二公子也知道清徐?” 谢吟浅笑。 “清徐之兵,乃先帝当年招抚的巾军,素来割地自雄,只听先帝一人号令,这次据历城叛乱,是当今陛下削藩之故,吟听闻圣上有意让将军领兵镇压,不知姜国公是如何打算的。” 姜怀孝抢先道:“这还有什么打算,姜家的黑武士素来能打硬仗,还能怕了一群农民草莽不成?” 姜烨也说。 “既然圣上有命,我姜家深受皇恩当然义不容辞。” 说到洞察人心,姜怀孝绝对算的上一把好手,他看了看谢吟然后问道。 “二公子似是对此事有不同意见?” 谢吟敏锐,觉查到了其言语之中的试探之意。 不过他既然敢直接找上门来,就准备好了以坦诚面对所有的质疑,势必要说服姜家为止。 定了定神,他一改往日说话旁敲侧击的风格,直言道。 “我劝姜国公这次最好称病请辞,不要亲自带兵镇压为好。” “你说什么?” 姜怀孝最是沉不住气:“这是让我爹做缩头乌龟?” “二哥...”姜怀仁示意他看看自己爹铁青了的脸色:“你能不能让谢二公子把话说完。” 谢吟慢条斯理,在三人审视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讲来。 “吟之所以会如此建议老国公原因有三,其一便是清徐之地的巾军实乃骄兵悍将,若调黑武士或许能够以武力镇压,但势必两败俱伤,大央才受寒潮雪灾,本就调兵困难,万一北戎趁此机会扰乱边境,将军与参事不能兼顾,损失的皆是我大央的国防。” 姜烨拧眉沉思。 谢吟接着道:“其二,老国公功勋在身,本就为圣上所忌惮,此次若胜则恐与陛下再生嫌隙,若败则给了朝中党派一个打压姜家再好不过的理由。” 其实谢吟猜到这次主张调用姜家去清徐平叛,多半是严阁老一派的主意。 本以为借着这次陈家叛国的罪名,就算不能直接拉严裕下马,但多少能打压下他嚣张的气焰。 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没回盛京,他们就先向姜家下手了。 “老国公就算不考虑自己安危,也要替姜氏儿女着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谢吟此时说到的其三,才是真正的目的所在,也是能够改变姜烨想法的关键。 “但圣意已下,不是我称病推拒就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 姜烨怅然。 姜怀孝思考片刻明白过来。 “那照你这么说,这历城平叛就是个圈套啊,皇帝有意针对我们家。” “孝儿,不得造次。” 姜烨把脸一板。 “我说错了吗?”姜怀孝就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去了赢也不是,输也不是,怎么都不行,不是圈套是什么?” 姜怀仁用下巴点点谢吟。 “如果真是这样,谢二公子就不必亲自跑一趟了。” 谢吟抿唇而笑:“此事也好解决,圣上只将平叛的事派到了姜家头上,却并没有指定一定要姜国公领黑武士亲去。” 他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姜烨和姜怀仁已经明白谢吟话中深意,但是姜怀孝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巾军难打么,要是连黑武士都不行,别处的兵卒不是更没胜算?” “我们可以先学先帝招抚...”谢吟接着道:‘只要能把这场乱事压下,等待寒疫过去,百姓富足,自然可以留出时间对付。’ “不打怎么压?” 姜怀孝挠头。 姜怀仁都要忍不住给他一棒槌了,替谢吟解释:“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二公子不是已经做出示范了嘛。” 他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谢吟。 “只是如今大哥不在,这去清徐的人选...” 在场三人都将目光投向依旧云里雾里的姜怀孝。 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姜烨就先担忧道:“老二有勇无谋,他去我不放心。” 可是姜怀仁身子不好,此去山高水远,又不能领自己家兵卒,若是途中遇到任何不测,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谢吟这时正了正自己的衣襟。 “这也是我亲自登门与老国公和二位公子面谈的第二个原因,我愿充当随军,与姜副将一起前往清徐。” 第160章 远征 当谢吟提出自愿前往清徐的决定时,三人都不免感到震惊,彼此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们不得不承认,似乎没有比这更加妥帖的解决方案了。毕竟,招抚巾军的策略原本就是出于谢吟之口,姜烨最终缓缓点头,带着姜怀孝匆匆进宫面圣去了。 姜怀仁则留在府邸门口,目送谢吟离开。 两人在门槛处站定,姜怀仁清了清喉咙,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和探究。 “关于临江之事,我略有耳闻,还未来得及向二公子表达谢意,感谢您伸出援手,救我四弟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又蒙您指点,帮助我们姜家摆脱了两难的境地,我姜怀仁感激不尽。只是,有一事我尚不明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 谢吟知道他想问什么,却还是礼貌地示意:“三公子请讲。” “你不遗余力帮我姜家的理由是什么。” 既然对方坦率直白,姜怀仁也不想拐弯抹角。 谢吟知道官话假话骗不了姜怀仁,于是藏了一半心意如实道。 “国公府满门皆是忠臣良将,吟不愿看到君臣离心的惨剧发生,更何况,我与母亲在府上多次得到嫂嫂的关照,为她尽一份力也是理所应当。” 谢吟言罢,对着姜怀仁深深一揖,然后转身离去。他的衣摆在转身时轻轻摆动,如同他心中难以平息的波澜。 姜怀仁作为同样聪明的人,能从谢吟提及姜琼月时眼中的光芒中察觉到一些端倪。 那是一种深深的关切和不易察觉的情愫。 难道当年谢吟曾经想要求娶小七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目送谢吟渐行渐远的背影,姜怀仁心中不免涌上一丝忧虑。 但愿谢吟只是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毕竟小七她现在已经嫁为人妇,是谢时越的发妻,谢吟的嫂嫂。 若二人之间传出任何不当的风言风语,小七将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姜怀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府中,心中却是波涛起伏,难以平静。 他深知,姜家所要面对的挑战与变数,可能才刚刚拉开序幕。 翌日。 谢时越放值回来,就立刻来到慈宁堂跟魏氏说着圣上对于姜家的安排。 魏氏听了不由喜上眉梢。 “圣上果然把这个烂摊子丢到姜家头上,该着他们倒霉!”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美中不足。 “不过可惜这次去的不是姜烨而是姜怀孝,一次性根除国公府势利怕是不可能了。” 谢时越无所谓道:“母亲您还看不出来吗?姜烨那老儿害怕了,竟然推自己儿子出去顶包,就算这次不能一下扳倒国公府,想来离他们彻底倒台那日也不远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开始云雾缭绕。 魏氏对这个甜香气息早已充满好奇,她忍不住问道。 “全儿你手里端着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整日吞云吐雾地竟也不腻?” 谢时越一脸神秘。 他特地吸了一大口,慢慢吐向魏氏的面门。 “这可是从吴黎行宫里出来的好玩意儿,平时是一些皇孙贵族才能享受到的,不仅不会腻,现在半日不碰我还会想,母亲要不要也来一口试试?保证能让您飘飘欲仙,忘却所有烦扰。” 魏氏被这神秘的气氛所吸引,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她微微倾身,对这股甜香的气息感到新奇。 “这玩意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魏氏半信半疑,但语气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好奇。 谢时越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浓。 “母亲若不信,何不亲自体验一番?”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物件递了过去,动作轻柔而慎重,仿佛递上的是无价之宝。 魏氏接过那精致的器具,细细端详。 它的外表华丽而不失典雅,细节处的雕琢彰显着尊贵与非凡。 “那我就试试。” 魏氏最终还是放下顾虑,她按照谢时越所示范的方式,轻轻一吸,然后缓缓吐出,那烟雾在空中缭绕,似乎连带着她的思绪也飘向了远方。 瞬间,她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与愉悦交织的表情。 这股甜香的气息果然非同凡响,它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种感官上的享受,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与愉悦。 “到底是贵族玩物,果真是不同凡响。”魏氏赞叹道,她看向谢时越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 谢时越对于魏氏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 他知道这样的好东西,一旦尝试,很少有人能够抗拒它的魅力。 那不仅是对新奇玩意儿的体验,更是对权势地位和富贵的迷恋。 母子两个就这样在房中度过半日的时光。 姜琼月得知姜怀孝前往历城平叛时,大军已经在城外列阵准备开拔。 她从马厩里领了月影出来,直奔盛京城门。 随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士兵们列队整齐,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 姜怀孝身着姜家特有的黑甲,头戴红缨,腰间配着长剑,显得英姿飒爽,在临行的队列中尤为显目。 姜琼月的马蹄踏在雷鸣的鼓点之中,一口气跑到了队列最前面才猛地扯动缰绳。 马儿嘶鸣,伴随着她翩飞的衣袂,颇有一种巾帼英雄的味道。 “二哥。” 她翻身下马。 千言万语此刻只能归结在“保重”两个字上。 姜怀孝接过她手里的缰绳,知道月影是她的心肝宝贝,拍了拍马脖子道。 “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全部安全带回来。” 随着大军的缓缓远去,城门外的人群也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只留下空旷的街道和冷清的城门。 姜琼月却依旧站立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久久不愿离去。 她的目光如同一根无形的线,紧紧地跟随着大军的背影,直到那一列列整齐的队伍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化作了一个个模糊的黑点,最终融入了天际。 呼啸的北风,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携带着刺骨的寒意,无情地吹拂在姜琼月的脸上。 她的脸颊被寒风刮得生疼,直到那股寒意穿透了她的衣物,直逼肌肤,她才后知后觉地蓦然回神。 刚刚远去的身影中,似乎有一个格外熟悉。 第161章 早产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盛京也终于送走了这个比以往都要寒冷漫长的冬天。 倒是姜琼月因着充分准备,不仅没有再像前世那样畏寒伤身,饶是在出资帮助了诸多难民的情况下,荷包也稍稍鼓起了一些。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这天姜琼月正坐在小窗边的藤椅上,翻看近日来店铺的账目。 忽然耳听外面有什么东西,快速敲击窗柩的声音。 抬眼一看,竟然是傲雪。 雪鸮抖了抖身上的翎羽,似乎是不满意盛京已经有些偏热的天气。 姜琼月打开窗子,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以作安抚,然后取出其脚踝小竹筒中的信件。 书信只有寥寥两句话,却让姜琼月一直悬着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定。 清徐地区的乱兵已经不战而降,姜怀孝正率兵赶往北境疆场,支援年前就领着黑武士出兵抵御北戎的姜烨。 想到自己年逾六十的父亲仍然征战在外,几个哥哥为家国而拼搏,姜琼月身处后宅之中,心也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她不止一次设想,如果长姐还在,如果她没有嫁为人妇。 这时候是不是也可以跟随父兄驰骋疆场,为国杀敌。 哪怕是做一个随行的军士,扛包上阵,喂喂马,也比在这吃人的后院痛快。 可惜设想就只能是设想,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领略大漠孤烟姜琼月不得而知。 正在出神之际,景瑜端着茶点果子进门。 “夫人,王姨娘用豆沙和糯米做了些琼花茶果子,让奴婢拿过来给您尝尝。” 姜琼月收回思绪,随手拿了一块果子放进嘴里。 味道软糯香甜,还有琼花特有的清香,十分爽口好吃。 “王姨娘的手艺果然不错,你们也吃。” 她将剩下的果子分给景瑜和朝华,顺带也递给傲雪一块。 傲雪对这种果子没兴趣,它拍拍雪羽,从花园墙角抓了只灰鼠落在对面的树杈间享用,算是感谢侯府的款待。 朝华一边吃一边赞叹。 “王姨娘近来看着比以前精神多了,还有空琢磨着做糕点果子,也算没有白费夫人的一番苦心照料,就是不知道二爷现在怎么样。” 姜琼月眉目淡然,自从临江之后,她也再没有了谢吟的消息。 陈家谋逆的罪名在年前就传遍了盛京,连同严阁老一派也有不少官员牵连其中,就连唐洪都受影响被拉下了马。 而且这次不再是贬官,而是革职查办,考虑到他的年纪,这辈子的仕途估计到此为止,唐真接替他父亲成为吏部侍郎的妄想也随之破灭。 盛京之行对于唐家来说就好像一场梦,醒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原本以为这次查办临江之事的谢吟会闻名朝野,但却并没有关于他的风声传出,据说是当时见过的那位府衙黄知州领了头功。 姜琼月这就有些看不懂了,究竟是成帝有心让别人冒领谢吟的功劳,还是谢吟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朝堂。 一脑子的杂乱无章,被门外进来通报的小丫头搅得更加混乱。 “夫人,门外有一个自称是方管家的人,急着要见您。” “方管家?” 姜琼月诧异。 虽说自己与他因为生意上的事一直也有往来,但是像这样找上门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考虑到可能是出事了,忙让朝华去带他进来。 方管家一脑袋汗地进门就给姜琼月跪下。 “夫人,求您救救我家少夫人!” “玉嫣?!” 姜琼月亲自起身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你慢慢说,玉嫣怎么了。” 方管家来不及从头说起,就道今天上门去给她家少夫人交账,还没进院门就看见府上的姨娘一脸慌张地从屋中出来,她看见方管家先是一愣,然后才吩咐下人赶紧去找稳婆,少夫人要生了。 方管家印象中还没到日子,但是女人生孩子的事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就只能站在院里干着急。 不久屋中传来谢玉嫣痛苦的哭喊声,稳婆到了以后,更是看到丫鬟一盆一盆地往外端着血水。 方管家不能进血房,但似是听到稳婆对姨娘说少夫人难产,她一个人怕是控制不住,还是请之前一直为少夫人诊治的苏大夫来为好,姨娘却死活不让。 房中谢玉嫣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但世子当值,老爷和夫人又不再府中,方管家就算找来医师,没有主人家的许可也不可能带其进门,只能来求姜琼月帮忙。 知道再耽搁下去,谢玉嫣的性命垂危。 姜琼月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方管家道。 “此事暂时不要告诉方姨娘,我亲自去伯爵府看看情况,另外朝华知道玉嫣之前看诊的那间医馆,让她陪你一起,就是绑也要把医师给我绑到伯爵府来。” 方管家感恩备至,跟着朝华一路小跑冲出院门。 姜琼月让景瑜去备车,自己则加快脚步去往府门前等候。 谁知路过后园的假山转角,同闲情散步的温雨眠撞在一处。 姜琼月从小习武,向来耳聪目明,她此刻虽然着急,但总不至于失了方寸,连孕妇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尤其温雨眠的月份也不小了,肚子看起来比月份还要早些的谢玉嫣都鼓正。 此刻她半仰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着肚子疼,春娥故作焦急地朝姜琼月发难。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姨娘还有不到三个月就临盆了,您这样撞过来,是想一尸两命不成?” 入府以来,温雨眠在小事上故意找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琼月心里记挂着谢玉嫣的情况,自问方才没有多用力,没空跟她掰扯。 “温姨娘又不是纸糊的,轻轻一碰就碎,若真是腹痛难忍,早些请医师来相看就是,失陪。” 说罢姜琼月轻甩袍袖,掠过温雨眠继续往府门口走去。 温雨眠得逞般地看了一眼姜琼月离开的方向,朝春娥点点头。 春娥故作惊慌地高声对周围的下人道。 “呀不好,姨娘身下见红了,快去请医师和稳婆过府!” 第162章 双生子 定远伯爵府的大门紧闭,宛如一堵隔绝外界的屏障。 姜琼月站在门外,连声呼唤却无人应答,她眉宇间闪过一丝决断,毫不犹豫地抬脚,猛地踹向那扇沉重的大门。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大门洞开,她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门房满脸怒容,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不可置信朝姜琼月发作。 “什么人!胆敢擅闯伯爵府!” 姜琼月的目光如利剑般凌厉,她只是淡淡地瞥了门房一眼,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便让门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她没有丝毫停留,步伐坚定地穿过前院,直奔后院主母的卧房而去。 谢玉嫣的雨杏阁中,宁静笼罩着整个院落。 这里没有仆人们忙碌的身影,也没有产妇痛苦的呻吟,一切都沉浸在一种令人感到窒息的静谧之中。 姜琼月心中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会是已经来晚了吧。" 她心中暗想。 景瑜经过这段时间在侯府的伺候,对姜琼月的性情已有所了解。 她迅速地撩起房门外的布帘,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姜琼月眉头紧锁,她迈步进入屋内,只见几个婆子和丫鬟围在一起,神色鬼鬼祟祟的。 "你们在做什么,少夫人呢?" 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让屋内的丫鬟和婆子们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走近,就听到一声惊慌的"哎呦",紧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扑了上来。 姜琼月定睛一看,认出那是一直在侯府侍奉谢玉嫣的丫鬟玉茗。 她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带着触目惊心的淤青,玉茗紧紧抱着姜琼月的大腿,泪眼婆娑地哭求道: "夫人,快救救少夫人!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被蒹葭姨娘抱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站得来吗?” 姜琼月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能平息周围的一切慌乱。 玉茗点点头,下一刻直接被姜琼月拉了起来。 她语气虽急但稳。 “伯爵府的路我不熟,你带着景瑜去,快。” 玉茗没有被急切冲昏头脑,得了命转身就跑。 房里的丫鬟婆子想拦,却被姜琼月的厉喝阻止。 “玉茗一人前去就行了,你们谁也别动。” 姜琼月的目光在房中急切地搜寻,她再次询问:“少夫人在哪里?” 稳婆注意到姜琼月身上华贵的衣着,意识到她不是一般人物,不敢有半分怠慢。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婆子,然后上前恭敬地回话。 “少夫人胎位不正,生产时又遭遇大出血,已经...已经不在了。” 稳婆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姜琼月的脑中仿佛有雷霆轰鸣,她感到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旁边的桌子,强行定了定神,才用颤抖的声音说。 “带我进去见她。” 稳婆面露难色。 “夫人,血房之地,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这...这不合规矩...” 姜琼月知道与她多说无益,她毫不犹豫地直接抬脚,坚定地闯了进去。 屋子里的血腥味道更加浓重,还夹杂着粪便的恶臭,刺鼻得让人头脑发昏。 床榻之上,谢玉嫣面容苍白如纸,胸腔没有一丝起伏,身下的床榻已被鲜血染得一片鲜红。 姜琼月走到床前,轻轻搓着谢玉嫣冰凉的手,她的声音也不禁颤抖起来。 “玉嫣,玉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醒过来...” 她仔细地检查着谢玉嫣的身体,试图从她的呼吸、脉搏中寻找到一丝生命的迹象,哪怕只是最微弱的跳动。 “玉嫣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孩儿么?我已经叫玉茗去抱了,你快睁开眼睛,我们一起看看小家伙长了什么模样?是哥儿还是姐儿?是像你还是像世子...” 姜琼月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最终连她自己也几乎听不见,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盈满了悲伤。 不知是不是孩子两个字给了谢玉嫣力量,她干裂而苍白的嘴唇竟然缓缓嗫嚅。 “母...母亲...” 姜琼月惊喜抬头,见谢玉嫣正努力地睁开眼睛。 “让...母亲担..担心了...我...我想见见...孩...子...” “好,好。”姜琼月握紧她的手:“你要撑住,我一定让你见到孩子。” 说着她瞄到谢玉嫣依然挺着的肚子,回头质问道。 “少夫人不是已经生产,为何肚子还是这般大?” 稳婆在被推搡进门:“那...那个...这是因为,因为...” 姜琼月知道不让她知道厉害,是不会痛快回话了。 她伸手抄起床榻边的剪刀,拎着稳婆的衣襟道。 “你若不会回话,这舌头也就不必要了,我帮你给它割下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稳婆这才知道害怕,口齿都结巴起来。 “是...因为肚子里还有一个,但是少夫人...生...生产时间太长,此刻又已经脱力,没...没办法了...” 谢玉嫣竟然怀的是一对双生子。 姜琼月闻言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一点请医师过府?” 她同时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来一步,那样谢玉嫣或许能少吃一些苦。 外间的婆子叫嚷。 “医师身为男子,怎好进少夫人的产房?” 姜琼月闻言抬眸。 见说话的婆子面生,以前从没在谢玉嫣院里见过,当即心下了然,这八成是那个蒹葭干的好事。 原本以为她当了姨娘又有了孩子,以后在府上应当能安分些,没想到心里头还是净想着这些腌臜勾当。 医馆在盛京另一头,不知大夫什么时候才能到。 但是谢玉嫣却是出气多进气少,一直这么干等着,只怕是凶多吉少。 姜琼月看看手里的剪刀,她深吸一口气对谢玉嫣道。 “玉嫣,我们现在不能等大夫到府再说了,为了不让另一个孩儿闷死在肚子里,我现在要为他剪开一条通路,你怕不怕?” 谢玉嫣眸底已经有些浑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握了握姜琼月的手。 “全凭...母亲做主。” 第163章 为母则刚 常言道,女子柔弱,为母则强。 今天,姜琼月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分量与伟大。 得到谢玉嫣的默许后,她果断下令,除了稳婆外,其余的丫鬟和婆子一律退出产房。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婆子,心中记挂着她家姨娘的叮嘱,试图继续阻拦。 "夫人身份尊贵,且非医者之身,若有何不测,我们如何向老爷、夫人和世子交代?还请夫人三思..." 姜琼月正想找个机会立威,她毫不犹豫地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那婆子的脸上。 趁着那婆子被打得头晕目眩之际,她又迅速拧断了对方的一根手指。 婆子痛不欲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姜琼月的目光如利剑般锐利,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若再有人敢多言或阻挠,这就是你们的下场。现在,都给我出去!" 在姜琼月的威严下,众人不敢再有异议,纷纷退出了产房。 “将油灯递给我,然后再去端一盆水来。” 她一边冷静地命令稳婆,一边手持剪刀来到床尾。 殷红的血已经将所有的锦被都浸湿,谢玉嫣的身下腿上也全都是血污。 姜琼月用一块干净的帕子轻柔地为谢玉嫣擦拭,同时将剪刀的利刃在火焰上烤了片刻,以确保消毒。她的话语中透着坚定,既是对谢玉嫣说,也是在自我鼓励。 “我开始了。” 谢玉嫣虽然极度虚弱,但仍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的同意和信任。 然而,就在姜琼月即将开始操作时,她的手被谢玉嫣冰凉而略显僵硬的手握住。 “如果...” 谢玉嫣的声音轻弱而颤抖,透露出她对即将到来的事情的恐惧和不安。 “不用...管我...孩子,孩子...”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对未出世孩子的担忧。 “你少说些话,保存体力。” 姜琼月温柔却坚定地打断她,她知道想要留下谢玉嫣,孩子是唯一的希望。 “我能做的太有限,想将孩子生下来,要靠你自己才行。” 说罢,姜琼月动用了剪刀。 谢玉嫣现在已经对疼痛麻木了,她只想保住这个孩子之后,能尽快有个解脱。 “吸气,一二三,用力!” 姜琼月扶着的她的双腿,希望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床榻上的谢玉嫣。 谢玉嫣苍白的脸颊上又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想要高声呐喊,可声音出口只有羸弱细语。 “呃...” 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每一次努力都是对生命的坚持。 稳婆在旁帮忙,但是看谢玉嫣一连用了几次力道,都只是将孩子向外推进了半分,距离生出差了不少距离。 “不行啊...” 她一边给谢玉嫣顺气,一边摸着肚子道。 “这个孩子的位置比刚刚那个还偏,生不下来了,没希望了...” 稳婆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打在姜琼月的心上。 她将秀眉拧成了一个川字,想起之前同闺中密友陆照荧说起妇人生产,就如同走一趟鬼门关,还曾经见到自己的师父为了救人,直接将手伸进去拽出孩子的事。 她狠了狠心,自言自语道。 “要是拉断了胳膊腿的,孩子你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救你和你娘亲的命。” 紧接着就在稳婆惊诧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准备进行最后的尝试。 “救...救救我的孩子...” 谢玉嫣意识迷蒙之间,还在喃喃着这句话。 姜琼月在一片血肉模糊中,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头颅。 她凭借自己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扶正位置,然后朝着谢玉嫣说道:“屏主呼吸,再用一次力。” 姜琼月说罢,就感觉谢玉嫣的双腿渐渐瘫软下来。 她蹭掉在眼眶中转圈的泪水,高声再次说道。 “谢玉嫣,这是你的孩子,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他就没命了,你给我清醒一点听到没有!” 谢玉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深吸一口气后,仰头喊了出来。 “啊!” “哇哇~” 呐喊声和婴孩儿地啼哭声同时响起。 稳婆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她将孩子清洗过后抱到姜琼月和谢玉嫣的面前。 “恭喜夫人,恭喜少夫人,是个哥儿!” “放在少夫人枕旁。” 姜琼月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转身为谢玉嫣清洗着身子。 谢玉嫣力竭,甚至连再一次睁开眼睛,都显得十分勉强。 正在姜琼月想要在说什么之际,就听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叮嘱稳婆一定要看好少夫人,然后擦了擦手上的血,撩帘走出。 院子里,几个丫鬟婆子,还有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正将玉茗围在一处。 玉茗跪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尽管背上受着拳打脚踢,可依旧努力护着胸前的婴孩儿。 景瑜虽然一直在拉架,但她只有一个人,年纪又小,挡住了丫鬟婆子却挡不住那泼辣的妇人。 姜琼月直接拿了屋中的一个茶盏,用力滞向院中。 碎裂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停住了当前的动作。 玉茗借此机会爬起身,将孩子递到一脸愠色的姜琼月手中。 “夫人,这是另一个姐儿。” 姜琼月接过孩子,轻声对玉茗道:“做的好,辛苦了。” 说罢她将人拉向身后,冷淡的眸子扫向对面的妇人。 “主母生产,是你不许医师进府?” 蒹葭认得姜琼月,但是从没在她脸上见过如此骇人的凌厉。 但考虑到这是在伯爵府不是在侯府,还是挺直腰杆道。 “是又怎么样?我已经叫稳婆来了,那医师是男人,如果叫他进了产房,那姐姐的名声...啊!”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啪啪”两个耳光打断。 若说方才打婆子姜琼月只用了三成力,这次打蒹葭,她使出了至少七成。 最后一个耳光打出去的时候,跟挥出去的拳头无异,把蒹葭整个人都打得后退了两步,后又没站稳跌坐在地,歪头吐出的血痰中,还夹杂着两个牙齿。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在蒹葭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姜琼月居高临下道。 “好人做久了连狗都想欺负,奉劝你最好闭上嘴,不然我就是杀了你,也不用看你主人的脸色。” 第164章 真面目 “世子爷回来了!” 随着下人的一声通报,宋熙带着急促的步伐踏入雨杏阁。 蒹葭如同在绝望中瞥见一线生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宋熙。 “宋熙,你终于回来了,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恐慌。 宋熙看到蒹葭脸庞红肿,嘴角渗血的模样,也不由得心中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打伤了你?”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蒹葭愤恨地指向姜琼月,她的手指颤抖着,声音尖锐而充满怨毒。 “是她,就是这个疯女人!她仗着自己是长辈,在伯爵府里肆意妄为,不仅残忍地掰断了我院里婆子的手指,还把我打成这样!你一定要把她赶出去!哦不...” 她话音未落,突然改口,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狠毒。 “不,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应该送她去见官,告她故意伤害!” 她的语气中满是坚决,仿佛已经看到了姜琼月受到惩罚的场景。 宋熙闻言,眼神复杂地看向姜琼月。 “侯夫人能否解释一下,为何打我府中的人?” 姜琼月目光冷峻,她视线略过眼前这两人问后面的下人道。 “医师还没来么?” 下人刚要回答,就听身后方管家的声音响起。 “来了,来了!医师来了!” 他和朝华两个带着医师从人群的后面挤进雨杏阁。 姜琼月本以为来的会是之前见过的那个老先生,谁知竟是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 朝华道:“苏老先生回乡祭祖去了,医馆近日都是他的儿子,也就是这位苏瑾安公子照料。” 见姜琼月似是有些担心,朝华继续解释。 “小苏大夫年纪虽轻,但是医术却极为精湛,而且在民间的评价颇高,奴婢就把他带来了。” 姜琼月闻言点了点头。 “救人要紧,一切就拜托苏大夫了。” 她让朝华将大夫领进门去,自己则将怀里的孩子塞进欲言又止的定远伯世子宋熙的怀里。 宋熙讶然:“这,这孩子是...” “这是玉嫣的孩子。” 姜琼月回答。 宋熙眼中的怒意消散,立刻被惊喜所替代。 “生了,玉嫣生了?我记得应该还有段日子才对。” 他有些兴奋看向姜琼月:“玉嫣她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姜琼月盯了他一会儿,直到确认那股子兴奋和关切是发自真心,才慢慢开口道。 “这是伯爵府的家事,我本不该多管,可今日若不是方管家及时到府上找我,世子回府见到的,怕就是玉嫣母子三人的尸首了。” 三人? 听到姜琼月的话,连蒹葭都愣了愣。 宋熙脸上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谢玉嫣竟然一胎双生,忧的是差一点他就见不到自己的妻儿了。 “为...为何?” “这就要问她了。” 姜琼月毫不掩饰地指了指站在旁边的蒹葭。 宋熙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蒹葭?” 蒹葭眼中掠过一丝惊慌,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宋熙向来对她宠爱有加,之前她不慎流产,他甚至三天没有上值,整日陪伴在她身边,给予她安慰。 在现代社会这样的行为或许不足为奇,但在古代,一个男子能为小妾做到如此地步,已经算是极为难得。 蒹葭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独特魅力,让宋熙对她爱得无法自拔。 她坚信这次也不例外。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然后开口道。 “你们不是一直讲究名声吗?姐姐生孩子的时候,连我都不能进产房,更何况一个男医师。我要是让他进门,那不是故意败坏伯爵府的名声吗?至于难产,哪个女人生孩子容易?但别人怎么就没事,还不是她自己太娇气了。” 她理直气壮地说着,本以为会得到宋熙的认同。 然而,当她转过头时,却发现宋熙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你...” 宋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眼中只剩下失望。 蒹葭这时也有些迟疑,她仔细回想自己的话是否有不妥之处,但嘴上仍不肯示弱。 “我说错了吗?” “说错?” 姜琼月气极反笑。 “我已经给你一次机会,既然你还是不肯说实话,玉茗。” 玉茗早已在一旁等候,听到姜琼月的话,立刻上前回答。 “回禀世子爷,回禀夫人,今日少夫人原本在房中安静地审阅账目,蒹葭姨娘却突然来访,执意要拉少夫人一同去院中赏花。少夫人本无意前往,但两人在拉扯间,姨娘不慎撞到了少夫人。不久,少夫人便感到腹痛难忍,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后,便出现了大出血的情况。稳婆束手无策,我本想立刻去请医师,却被姨娘院中的丫鬟和婆子拦阻,她们甚至一把夺走了刚刚降生的小小姐,若非夫人及时赶到,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宋熙听了简直心惊,他紧盯着蒹葭,声音冷冽地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蒹葭的眼神闪烁,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一...一个丫头的话你也信?再说玉茗本就是谢玉嫣从王府带来的陪嫁丫鬟,自然向着她主子说话。” “那她身上和脸上的伤你怎么解释?难不成是自己摔的?”宋熙的声音越发严厉。 姜琼月冷眼旁观,她已经看穿了蒹葭的心思,知道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还有我问过下人,屋中那些滋补品也是你这两个月托人送来的。你明知玉嫣身子单薄,却故意让她临产之时疯狂进补,打得就是让她难产一尸两命的主意。” 蒹葭一时语塞,她没想到姜琼月一看那些补品就识破了她的计划。 此时只能拒不承认,她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我没有!你别污蔑我!宋熙你听我解释。” “那是三条人命...”宋熙的声音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你以前最是不屑计较别人口中的名声,现在却说为了伯府的名声着想,让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宋熙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甩开蒹葭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初认识蒹葭的时候,他觉得她新奇独特不假,但更多的是因为她不因自己身份而妄自菲薄,他欣赏她的善良直率不向命运低头。 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满口谎言、心机深沉的女人,宋熙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和痛心。 “来人,将凡是参与陷害少夫人的婆子丫鬟各打二十鞭子发卖,再将姨娘送回院子,等待父亲和母亲回来处置。” 第165章 连孩子都不放过 看着蒹葭和一众丫鬟婆子被哭喊着被带下去,姜琼月心下稍安。 之前在魏府初见宋世子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虽然行事荒唐纨绔了些,但心地良善而且懂事故,知情理。 不然也就不会说出人命比名节重要的话来。 此刻等候在雨杏阁外间,她惟愿谢玉嫣能够挺过这一遭,以后继续好好地跟宋世子过日子。 两人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苏瑾安终于撩开帘子出来。 宋熙第一个上前问道:“医师,我夫人她怎么样?” 苏瑾安眉目微蹙,看起来情况并不乐观。 “恕在下直言,少夫人的身体本就单薄,这次又连生两个孩子,元气大伤,气血双亏,若是不好好调理,日后别说有孕,只怕还会留下病根,需要格外小心注意。” 宋熙闻言心痛自责不已,要不是他对蒹葭太过纵容,玉嫣她也不会被陷害至此。 姜琼月倒是松了一口气,经历了那样危险的情况,人只要活着就好。 何况有了这两个孩儿,谢玉嫣日后在伯爵府也就有了保障。 她轻声示意:“世子进去看看玉嫣吧。” 奶娘要去接孩子,宋熙却坚持自己亲自抱着,大步跨入里间。 苏瑾安步履稳健地走到姜琼月面前,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他的声音温和而有礼: "在下方才为少夫人诊治时,偶然在床榻边发现了这个小瓷瓶,据稳婆所言,此乃夫人之物。" 姜琼月凝视着那瓷瓶,心中一动。 那正是陆照荧赠予她的救命丸,当初为了确保谢玉嫣能撑到医师到来,用此药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若非苏瑾安提及,她几乎忘了这回事。 姜琼月以礼貌的语气对医师说道: "正是,有劳医师了。" 正当她伸手欲接过瓷瓶之时,苏瑾安却轻轻收回了手。 "这药色泽温润如玉,香气清新扑鼻,且仅凭一粒便能将少夫人从死亡边缘拉回,如此神效,当今世上恐怕只有药王谷才能有,不知夫人这药从何而来?" 苏瑾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探询。 姜琼月对苏瑾安能一眼认出药王谷的秘方感到惊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她坦诚相告。 “实不相瞒,我闺中密友是药王谷鬼医之徒,这药正是由她所赠与,以备不时之需,苏医师仅靠外形和药香就能认出,当真是慧眼如炬。” 苏瑾安笑笑:“不是我慧眼如炬,只是同出一门,以前见的多些罢了,不敢当夫人谬赞。” 姜琼月惊讶。 “苏医师也是药王谷的人?难怪医术精湛,玉嫣日后还要多仰仗医师照看。” 苏瑾安这才将瓷瓶双手递上,看向姜琼月的目光中,多了不止一点点欣赏。 “不及夫人当机立断,当今世上女子,有夫人胆量者才是少见。” 姜琼月收回药瓶,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带着景瑜和朝华回了侯府。 谁知刚下马车,就看到月临神色慌张地在大门口走来走去,见到自己露面立刻迎了上来。 “夫人。” 景瑜听说以前月临曾经背叛姜琼月的事,将她拦住道。 “你干什么?” “景瑜。” 姜琼月示意她不用紧张,然后语气平淡问月临:“何事。” 月临言简意赅。 “温姨娘早产,说是夫人推搡之过,这时候侯爷和老夫人已经都到了环采阁,夫人回府需当心责问。” 姜琼月没想到自己刚处理完推搡害谢玉嫣小产的蒹葭,转头自己也背上了同样的“罪名”。 真是讽刺。 朝华担心地问。 “夫人,会不会是温姨娘借题发挥。” “不管她是借题发挥还是确有其事,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姜琼月道:“走,先回去再说。” 果然她前脚刚进府门,还没回到拢香阁就碰到了来传话的下人。 环采阁里,温雨眠还在昏迷。 谢时越一见到姜琼月踏入门槛,便怒气冲冲地迎上前去,手臂猛地抬起,意图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然而,姜琼月并非易于被欺之辈,她机敏地侧身一闪,轻松地避开了这一击,让谢时越的手落了个空。 她站定后,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问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侯爷如此愤怒,不惜动手打人?” “贱妇!你还有脸问!”谢时越怒不可遏,眼中似有烈焰燃烧。 谢时越两眼冒火,见没有打到人,甩手将屋中桌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在地。 “早前本侯说过可以给你一个孩子,是你自己假清高不要,现如今见雨眠有孕又心生嫉妒,故意将她推倒在地,害她早产,导致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我谢时越怎么会娶了你这样一个心思歹毒到连孩子都不放过的女人!” 他越说越激动:“如果雨眠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魏氏也趁机给了她一个白眼。 “府里出了这么大事,你可倒好,一天不见踪影。” 这些话姜琼月在伯爵府刚听到类似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之后淡淡回应。 “我自问不曾针对温姨娘,至于早前在花园中相撞实是因为有急事出府,并非有意。” 她话刚说完就被春娥接了过去。 “若是平时无心也就算了,可是姨娘有孕府中上下谁不知道,怎么偏偏快要生了出此意外,难道不是夫人膝下无子,担心姨娘生下孩子后影响自己在府中的地位才出此下策?” 春娥说着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我家姨娘痛失爱子,如今又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还望侯爷和老夫人明察,还温姨娘一个公道啊!” 这番话说的太像一个忠仆,连春娥自己都信了。 可姜琼月眯了眯眼睛反问。 “你也知道温姨娘怀孕已久,我若是有心除掉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第166章 女子无才便是德 春娥其实也没打算两三句话就能坐实姜琼月的罪名。 只是她此时越是据理力争,就越能激起侯爷和老夫人的反感,那样休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如今温雨眠没了孩子,要是正妻主母再被休弃,只要她找个机会爬上谢时越的床,日后在侯府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果然,在姜琼月提出反问之时,谢时越不仅没有思考这中间的因果,反而觉得她是在给自己找推脱的理由。 “姜琼月!”谢时越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指责,“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你抵赖。若你还存有一丝良心,就应该拿出你的嫁妆,为雨眠请来最好的医师治疗,并且补贴府上的开支,以此来弥补你对侯府造成的损失!” 姜琼月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究还是觊觎她的嫁妆。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香甜气息,姜琼月已经不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了。她的目光如炬,谢时越这段时间的异常状态一点一滴都未能逃过她的法眼。 曾几何时,他虽算不上挺拔威武,但也身形匀称,面容俊朗。 然而自从沾染了那种令人沉迷的吞云吐雾之物,他的形体日渐消瘦,脸色变得蜡黄。 还未至老年,却已显出衰老之相。 照这样下去,不要说侯府本就不多的家底,即便是有金山银山,也终将被他挥霍一空。 姜琼月心思百转千回,她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冽。 “我若是不愿意呢。” 谢时越脸色当即就是一沉。 “你可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们姜家的女儿就是这么当人妻子,做一府主母的?” 他阴云密布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魏氏在一旁也附和道:“身为侯府的儿媳,理应无条件为家族的荣耀和利益奉献一切,如今再看你,真叫人失望透顶。” 姜琼月才应该是失望透顶的那个。 她冷冷回答,声音中露出决绝和不屑。 “侯府的荣光,不应建立在牺牲一个女子的尊严和未来之上,我,包括长姐嫁入侯府,也是为了当年老侯爷的恩情,希望与夫君共同扶持,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任人宰割。”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凛然正气,她站得笔直,身姿优雅而坚定,如同一株在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你不用在这里装清高。” 谢时越面带嘲讽:“苛待养子、善妒成性、不敬婆母、善弄心机再加上无所出,这辈子娶到你这样的女人,是我瞎了眼!” 姜琼月突然轻笑发问。 “既然你把我说的如此不堪,为何不休了我?”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谢时越愣了愣。 “你说什么?” “我说...”姜琼月慢慢走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如此厌恶我的所作所为,你为什么不休妻?” “我...” 谢时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尤其在看着她这张明媚又娇丽的脸时。 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美貌的女子,何况姜氏姐妹的容颜可以说绝色倾城,当初嫁进侯府,整个盛京的人都说他颇有艳福。 但世人允许女子美貌,却难以接受她们才华横溢。 特别是在丈夫面前,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要给足丈夫足够的面子 谢时越又是个自尊心极重的男人,从小受到的熏陶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是无法忍受在任何方面被妻子超越。 在他看来,妻子的才华不仅不能为他带来荣耀,反而可能成为他掌控家庭的障碍。 所以当一个对自己百依百顺,又拿自己当英雄崇拜的廖碧儿出现,谢时越很难不陷进这等温柔乡里。 再加上世人都说聪明女子失节者多,是以廖碧儿随便一挑拨,他就相信姜舒云与外人私通,并有了私生子谢玉宸。 后来更是对姜琼月所做的一切事都保持怀疑和不屑态度,他试图通过这种方法对其打压,让她对自己臣服,可惜都事与愿违。 他张了张口,话语梗在喉头。 姜琼月却再次向前一步,绝美的面容上表情尽是嘲讽。 “是因为若将我休弃,你担心外界会说侯府忘恩负义,戳穿你那虚有其表的声誉,还是因为你害怕失去了姜家这个坚强后盾,会动摇你在军中的地位,亦或是你恐惧姜家在朝中的势力,担心一旦休弃了我,会招致无情的报复?”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话语更是句句戳中谢时越和魏氏心思,惹得两人恼羞成怒。 谢时越的怒火中烧:“小姜氏,你别太得意忘形了,真以为我侯府没了你就转不动了?来人,给我拿纸笔来!” 魏氏听到谢时越的怒喝,急忙上前阻拦。 “全儿,休妻非同小可,不可如此草率行事。”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因为她本意只是想要借此机会从姜琼月那里榨取一些银两,并非要真的闹到休妻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姜琼月的言辞虽然尖锐,却非空穴来风,她所说的每一点都切中了要害。 现在边关多战事,皇帝少不得要仰仗姜家。 如果这时候闹掰,损失的只能是侯府的利益。 谢时越却无法忍受姜琼月一再挑战他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 “可是母亲,她...” 话刚说到一半,外面下人通传。 “侯爷,营中差人来报说有紧急军情,要立刻见您。” “紧急军情?”谢时越拧了拧眉头:“让他进来。” 话音落地,一名兵卒脚步急快,进门就跪在地上。 “北疆战报,北戎主帅耶律苍率部于漠北大败我军,主将姜烨战死,副将失踪,姜家军建制已残,精兵黑武士仅幸存五分之一,圣上有令,命五品及以上军衔者到尚书房议事,请侯爷准备。” 兵卒的话好像晴天霹雳砸在姜琼月的心上。 “主将战死”“建制已残”“黑武士仅幸存五分之一”等字句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震惊加之白昼的繁忙与紧张的对峙,使她紧绷的神经终于达到了极限。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姜琼月在朝华的惊呼中晕了过去。 第167章 姜家,败了? 温雨眠从昏迷中醒来,孩子没了,而她所憎恨的姜琼月不仅还在府中,更没有被休弃,一切和她精心策划的截然不同,这让她怒火中烧。 “这怎么可能?!”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愤怒,“郎中不是说了,八个月早产的孩子不会有事吗?我的孩子怎么会就这样没了?我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苦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情绪激动的她,一把将春娥递上来的清粥扫落在地。 “这算是什么?!”她怒吼着,“这是人吃的东西吗?都给我拿走,我一眼也不想看到!” 从亲手掐死那个早产的婴孩开始,春娥就料到温雨眠会发疯,她一边清理地上的碎碗和餐粥,一边假模假样地劝慰道。 “公主不必担心,要说之前侯爷和老夫人还对姜家有所忌惮,现在北戎大败央朝,姜烨死了,姜家的几个儿郎不知所踪,央朝的皇帝震怒,对姜家的态度已然急转直下,说不准会定姜家一个叛国之罪。” 她一边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狡黠。 “在这样的情势下,侯爷为了保全侯府的安危和清誉,必然会做出决断。小姜氏在侯府的日子,恐怕不会太长久,等她一被休弃,这个侯夫人的位置还不是非您莫属么?” “姜家败了?”温雨眠震惊之余,心中涌上一股畅快之感。 想当初姜国公带着黑武士攻打吴黎之时是如何威风勇猛,他们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过,无数郡县的守卫闻风丧胆,纷纷弃城而逃,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姜家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入都城如入无人之境。 这样的一支大军竟然也有败在北戎手里的一天。 “败得好!” 她不由幸灾乐祸。 “姜家没了,大央也没剩下几个能打的将领了,我吴黎复兴指日可待。” 温雨眠想着,突然觉得有了胃口,对春娥说。 “我饿了,去端些饭食来,吃完我要去见侯爷。” 春娥惊讶道:“可公主您的身子···” “现在身子虚弱,真是博得侯爷怜爱的最佳时机。” 温雨眠嘴角勾起一抹迫不及待的微笑。 “若白白放过这个对小姜氏落井下石的机会,怎么对得起我那惨死的孩儿。” 春娥自然是乐得温雨眠同姜琼月鹬蚌相争,反正最后得利的都是自己。 与此同时,谢时越从外面一回来,就扎进魏氏所在的慈宁堂。 见他进门,魏氏等不及先开口问道。 “怎么样?姜烨真的死了?” “塘报和奏文白纸黑字写的,绝对不会有错!” 谢时越一脸兴奋。 “原本以为历城的叛乱能让姜怀孝失势,没想到他竟能兵不血刃地平息了这场动乱,我正愁计划落空呢,结果这个愣种去了北疆,连同姜家被一网打尽,这次我看还有谁能救姜琼月那个贱妇!” 魏氏闻言也是心生愉悦。 姜家出事不仅能让姜琼月失去家族这座最大的靠山,随便自己拿捏,日后军中缺了的位置,也能由他儿子补上,这简直是双喜临门,侯府总算要熬出头了。 两人一直在房里密谋直到深夜。 拢香阁中的灯火摇曳了整夜,直到第二天破晓的第一缕曙光穿透窗棂,才缓缓熄灭。 姜琼月在迷蒙中醒来,视线逐渐聚焦,便看见朝华和景瑜两人在床头守候,她们的双眼因熬夜而泛起了红丝,显露出一夜未眠的辛劳。 “夫人,您终于醒了。” 景瑜年纪小些,看见姜琼月醒转语气都带上了哭腔。 “嗯...”姜琼月微微颔首,意识似乎还没有十分清醒。 猛地她睁开双眼问道:“姜家怎么样了,我父亲他...” 朝华心中不忍,面对姜琼月的追问,她知道那些残酷的事实如利刃般锋利,可能会深深刺痛夫人的心。 “夫人,您先吃点东西吧,长此以往,您的身子会承受不住的。”朝华的声音柔和而充满担忧,她试图转移姜琼月的注意力,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姜琼月倔强地坐起身,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绝不能倒下,但心中的忧虑让她失去了食欲。 “傲雪呢,傲雪回来过吗?”她继续追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盼。 她无法相信,父兄就这样战败,前一段时间还传来二哥援驰北疆的消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 不亲自确认,她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 朝华心疼地看着姜琼月,正欲开口安慰,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屋门被老夫人房里的丹若猛地推开。 她进门后甚至没有正眼瞧姜琼月,便冷冷地传达了命令:“侯爷和老夫人有令,主母姜氏私德有亏,不敬婆母,善妒害人,本应休弃出门。但念其多年为侯府操劳有功,现交出全部嫁妆,便可准许留在府中居住。” 丹若说罢顿了顿,然后朝姜琼月伸出手。 “夫人,私库的钥匙拿出来吧。” 朝华义愤填膺。 “夫人才受了这样的打击,侯爷和老夫人不思安慰也就算了,竟然还趁火打劫,真的就一点都不顾多年的夫妻和婆媳情分吗?” 丹若好笑:“看朝华姐姐这话说得,如今姜家那是什么境地,败军之将有叛国之嫌,弄不好是要被抄家灭族的,侯爷和老夫人这个时候还能收留你们主仆,让我们这些下人尊称您一句‘夫人’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夫人不领情,大可以全当没这回事,不过依奴婢说今日你若不交出嫁妆,明天休书可能就会送到拢香阁。” “你...” 朝华气急败坏,扬手就想教训丹若。 可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连累到夫人,高高抬起的手僵在原地,怎么也落不下来。 “朝华。” 姜琼月在景瑜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她慢慢走到丹若面前,形色虽然憔悴,但周身压迫感十足。 在场之人没看清楚她是如何动作,一个响亮的嘴巴就已经抽在了对面丹若的脸上。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姜琼月一字一句道。 “回去告诉你家侯爷和老夫人,要钱没有,要命不给,有能耐就让他休了我去,反正这吃人的侯府,我姜琼月待够了。” 第168章 七出之罪 对于国公府和侯府这样显赫的家族中,娶亲是大事,休妻同样也是大事,并不是一纸休书就能敷衍了的。 何况魏氏和谢时越的野心不止于姜琼月的嫁妆。 他们还希望通过这次机会,在践踏姜家尊严的同时,大幅提升侯府的声望。 毕竟两次与国公府两次结亲,盛京中人都说侯府是高攀。 所以休妻之日,除了必须的见证人和谢家的族老族亲之外,谢时越还特意邀请了京中不少有头有脸的官员。 他要借此机会彻底摘掉自己头上“靠女人上位”的帽子,向所有人证明,他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智慧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而姜家这边,情况却十分凄凉。 一是因为早年姜家为国征战,家族中战死沙场、英年早逝人数众多,姜氏一族的血脉已经十分稀薄,如今只剩下信国公这一支独撑门面。 家族内的大小事无不是姜烨一人统揽,他的威望和能力一直是家族的中流砥柱。 但现在姜烨战死北疆,他的子嗣下落不明,连遗体都未能送回京城,这让姜家的声望和力量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二就是这次交战惨败,都传军中和朝中可能存在奸细与北戎勾结,而姜家自然成为了最大的嫌疑对象,人们纷纷避之不及,谁都不想无意中被牵连上叛国的罪名。 是以这次姜怀义翻遍了族谱,只从曾祖分支中找到位远房的堂亲,目前还在盛京,按照辈分该尊一声叔祖父。 这位叔祖父早年间上战场,瘸了一条腿后就不干了,利用得来的赏赐做些小买卖,倒也活得轻松自在。 姜家女儿被休,按理说应该有姜氏长辈在场。 姜怀义没办法,只能将这位叔祖父请了过来坐镇,跟自己一同到了侯府。 进门看到谢家人那副仰高踩低,小人得志的架势,就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出言嘲讽道。 “嚯,这永平侯府今天真是热闹非凡,男人薄情寡义虽是常事,但把休妻当作荣耀大张旗鼓地操办,这还真是闻所未闻。敢问在座的各位,脸上洋溢着如此喜气,莫非是来参加喜宴的不成?” 谢时越原本正忙于招呼来宾,听到姜怀义这番冷嘲热讽,便走上前去,面带不悦。 “休弃不贤之妻,当然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姜公子尚未娶妻,自然不明白家有恶妻是何等的家门不幸。等你将来有了家室,或许就能体会到了。” 他话音刚落,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扇柄轻拍自己的额头,故作惊讶。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如今姜家落到这般田地,恐怕日后也难有人家敢将女儿嫁与你们吧。” 众人闻言也都一边附和一边讥笑。 “谢全,你...” 姜怀义捏紧了拳头,随时都有可能挥出去揍歪这群人的下巴。 倒是姜家的叔祖父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 “贤与不贤,不该是你侯府一门说了算,既然要当着两家的面把孩子的事解决清楚,还是该等人都到齐,将命妇也请出来说明白才是。” 说罢他肃穆的眼眸看向谢时越。 “侯爷不会打算让我们一直站着商谈休妻之事吧。” 轻描淡写两句话,就道出了谢家人的不懂规矩和势利眼,同时也表明了姜家的立场和尊严。 谢时越语塞之际,魏氏已经叫下人带姜家的人落座。 谢氏的族长夫人这次也在受邀之列,初听到谢时越要休妻的时候是极力赞成的。 毕竟现在朝中和军中的局势尚不明朗,国公府很有可能会因这次战败而获罪。 到时别说姜家不复往日的荣光,还有可能连累身为姻亲的谢家,的确是休了更保险一些。 她本来以为充其量就是两家坐在一起,让姜琼月把休书一签这事也就了了。 谁曾想侯府请了这么多人一起见证,这不是公然告诉人家他们姓谢的都是些过河拆桥之辈。 在需要人家的时候,他们极尽奉承之能事,而一旦觉得对方失去了利用价值,便毫不留情地将其抛弃。 这样唯利是图的行径与小人何异?侯府怎么会如此行事。 她刚想问问魏氏是谁的主意,到底是侯爷自己还是阖府上下商量的结果,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姜琼月一身缟素出现在院中。 姜怀义一见到自家妹子,立刻迎上去。 回想起不久前与她的那次会面,那时的她还是神采飞扬,言谈间充满了轻松和愉悦,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将其打倒一般。 然而仅仅数日之隔,她整个人竟已变得憔悴,身形明显消瘦,仿佛所有的活力都被无形的压力所吞噬。 昔日那精致的面庞如今略显瘦削,眼中的光芒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璀璨,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忧愁和疲惫。 “小七,侯府欺负你了?你别害怕,六哥替你做主!” 姜琼月眼底泛红,她这两日吃不下睡不着,几次偷溜出门打听北疆的消息,可得到的都如谢时越透漏的一致。 姜家败了。 她爹死了。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是前世都不曾有过的。 以至于她想回忆是哪个环节出错了都不能,除了接受便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六哥···” 她声音喑哑,似是哭过很多回了。 “大哥他们有消息了么?” 姜怀义说起父兄,脸上也浮现出无可奈何的哀伤神色。 他摇了摇头。 姜琼月闭眼,泪珠顺着眼眶滑落。 “等今天的事解决了,我们一起去接爹他老人家回来。” 魏氏见人都到齐了,冷笑一声。 “你想走可以,但是话要提前说清楚,别显得好像侯府欺负你似的。” 她最是会做戏,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说来就来。 “今日在诸位族亲和宾客面前,老身也不想将你以前的错事一一细数,单就善妒和谋害侯府子嗣这一条,休你出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姜琼月敛去了眉目之中的泪意。 回头问魏氏冷语:“谋害子嗣涉嫌人命官司,这么大的罪过老夫人只是把我休了,还真是慈悲宽厚啊。” 第169章 欺姜家无人 魏氏惯知道姜琼月能言善辩,但在场皆是谢氏族亲和党羽,又有春娥和温雨眠作证,容不得她抵赖。 另外如果不能将七出之罪给她坐实,便只能看着她将丰厚的嫁妆银子带走。 想当初姜氏两个女儿进门,哪个不是十里红妆。 这一大笔财富只要进了她谢家的门,就必须留在侯府,谁也别想带走。 贪婪有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攀上魏氏的心头。 她对姜琼月扬起下巴。 “侯府不是衙门,纵然你犯下罪不容恕的过错,但老身念你多年来在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动家法只将你休出门去,若你还有些良知,之后应当亲自去衙门自首也不辜负侯府对你一番教导和栽培。” “呵,真是想杀人还怕脏了手。” 姜怀义嗤笑魏氏的假仁假义。 “我姜氏族人虽是武将居多,做派也比不得书香门第高雅,但儿女从小到大也都恪守礼节,从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 “再说我家小七,小时纵然有几分顽劣心性,可自从嫁到你们侯府,操持后院,教导子女,孝顺公婆,做人做事就说一句谨小慎微也不为过,若说她因善妒而谋害子嗣,我绝不相信。” “侯府所谓的教导和栽培,如果就是随意欺辱一个无辜女子,就算整个姜家只剩下我姜怀义一人,也不能任由你们如此轻贱姜家的女儿。” “无辜?” 谢时越冷笑:“你要说她无辜,试问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不无辜?因早产伤身的妾室不无辜?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谢时越一指姜琼月:“都是因为她嫉妒成性,害怕孩子生下来影响她身为主母的地位,竟然丧心病狂地想要撞得雨眠她一尸两命!” 其实后宅女子为争宠做出来的事,绝不仅仅只限于坑害妾室和孩子。 只不过无人将这些事拿到台面上来说罢了,真要一件一件仔细论起,在场诸位夫人手里恐怕都不干净。 何况妾室好听点叫姨娘,不好听的那就是可以供家里男人泄欲的奴仆,别说轻描淡写地撞一下,就是随意寻个理由勒死,也就是主母一句话的事。 众人听见谢时越因为妾室早产而迁怒主母,也都觉得有些过了。 姜琼月冷眼看着他言之凿凿的指责问道。 “那日我确实曾经在花园与姨娘相遇,也承认曾经与她有过身体接触,但事后就出门去了定远伯爵府看玉嫣,直到日落西山才赶回,试问如何分身掐死姨娘生下的孩儿?” 掐,掐死? 谢时越和魏氏同时愣了愣。 “你说什么?什么掐死?” 大夫不是说温雨眠是因为孩儿未曾足月,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气了吗? 所以这才以为是姜琼月那一撞之下害得她早产之过。 姜琼月看到他们茫然的神情拍了拍手,朝华将身上的小包袱打开,露出里面婴孩青黑的尸体。 她指着脖颈处那两枚青紫色的指痕继续说。 “孩子根本就不是一落生就没了命,而是被人活活掐死,而且...” “而且什么!” 谢时越明显语气中开始慌乱。 姜琼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而且温姨娘在府报备是去年立秋后才怀有的身孕,但这孩子却根本不像仅有六个月的样子。” 她一语激起千层浪,顿时让谢时越的脸色青红交加。 温雨眠她,她竟然怀着别人的野种进府,让自己做了冤大头。 在场人也都不是傻子,此刻都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你不要为了开罪在这里胡言乱语!” 事情逐渐往脱离掌控的方向而去,谢时越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但长期吸食烟雾让他的头脑无法迅速理出思绪,只能盲目地大喊大叫。 “这个孩子还不知是你哪里找来坑骗我的,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姜琼月也无意跟他多做纠缠,直接甩证据。 “你若不信,可以唤那日生产的稳婆和医师对峙,看看是否同我所说一样。” 她这几日出门可没有仅仅打探北疆的事,早就将温雨眠生产那日的情形问了个一清二楚。 这事如果不是她自导自演,那就绝对是其身边的人有意陷害,不让她这个孩子活下来。 但不管真相如何,都赖不到她的身上。 魏氏这时候捶胸顿足,早知道就不该用这个理由逼小姜氏扫地出门。 现在倒好,整个盛京都知道他们侯府带上了绿帽子,这让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世家中混迹。 “就算此事与你无关...” 魏氏绞尽脑汁地找着借口:“也改变不了你不孝的事实,这份休书我侯府是出定了。” 姜琼月冷冷看着她:“敢问老夫人,若是出了休书,那我陪嫁过来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我们侯府当然不图你的嫁妆。”魏氏说的理直气壮:“但你不孝长辈又进门之后无所出,仍然是犯了七出,因此必须把嫁妆留下,不能带回国公府。” “这还叫不图我姜家的嫁妆?”姜怀义快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语气中讽刺尽显:“你干脆明抢算了!” “来人,将休书拿上来。” 魏氏此时已经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她不能让侯府既丢了声誉,又丢了钱财。 “让侯爷和小姜氏签字。” 事到如今,她唯有用身份逼得小姜氏把休书签了,反正姜家已经后继无人,也不用担心日后有什么报复。 护院在魏氏的授意下,把姜琼月等三人围在中间,要不是忌惮还有客人在场,恨不能按着她的手“画押”。 一直在旁没有做声的姜家叔祖父轻咳了声。 “看来好好说是不行了。” 他将手里拄着保持平衡用的拐杖一横,挡住护院那些人的步伐。 “谢家今日要是硬欺我姜家无人,老头子拼了这条命去,也不许你们动两个孩子一根毫毛!” 看着姜怀义也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姜琼月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正在双方即将拳脚相接的时候,院外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侯府要休妻,怎么也不通知我这个当岳丈的一声。” 第170章 跟爹回家 姜烨一身戎装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佩刀横跨,战甲闪烁着寒光。 尽管连日的奔波让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坚定如山。 姜琼月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有些不可置信般怔愣在原地。 直到听见那声熟悉的“小七”,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眼泪顿时如同决堤的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 “爹...” 话出口,姜琼月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前世姜烨也是出征后战死,今生归来后又一直忙碌无法得见。 当噩耗传来,姜琼月以为自己又将再一次面对至亲天人两隔,而无能为力的时候,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在这一刹那,她的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激与释然,不再有任何奢望,只愿能紧紧抓住这来之不易的重逢时刻。 “爹爹,女儿好想你。” 姜烨眼中也闪过一丝晶莹,他虽然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但此时更是一位父亲。 看着一直印象里的假小子哭成了泪人,他心中涌起说不上来的心酸。 “小七不哭,爹在呢。” 姜琼月抬起婆娑的泪眼问道。 “大哥二哥和三哥他们都还好吗?” “放心,他们都好。” 姜烨一边说,一边用粗粝的手指帮她抹去眼角的泪痕。 “等这里的事情完结,我带你去见他们。” 这会儿的功夫,在场的众人也都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尤其是谢时越和魏氏母子,跟见了鬼一样,吓得连后退好几步才道。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魏氏问道。 面对姜烨冰冷的眸光扫过来,她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 姜烨冷嗤一声道。 “我自然是人,只怕是有人心中有鬼。” “不可能的!” 谢时越满脸地不可置信。 “塘报中明明说你已经战死,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是啊,在场的人也疑惑不解,就连姜琼月也颇感意外。 “此事事关圣上密令,恕在下不能当众详加说明。” 姜烨的回答却并没有让在场的人停止猜测,反而激起了纷纷讨论之声。 “密令?会不会跟今早抚司衙门大肆拿人有关?” “我猜八九不离十,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一家,据说是北戎的内应,连朝中带军中的人可是抓了不少。” “那看来这姜国公此去北疆,是诈死帮着圣上抓奸细咯?那战事怎么办?” “你懂什么,这叫安内方能攘外,我就说要是连忠肝义胆的姜家都成了北戎的奸细,那这大央朝怕是没好人了。” 宾客们你一眼我一语,基本上就能拼凑出事实的真相。 原本这些只要谢时越稍加打听,也是能发现些端倪的。 可是他刚愎自用,又急于给姜琼月一个教训,这才忽略了细节。 姜烨轻咳一声,瞬间打断了在场的议论。 他从容地走到其中一个护院面前,伸手拿过他手中的休书,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后,转而对魏氏道。 “刚刚老夫人的话,我在门外也听得一二,两个孩子性格不合,确实难免有难以相处之时。但即便真的过不下去,也应当是双方协议合离,而不是单方面的休弃。侯府若要执意休弃我姜家的女儿,最好是能提供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证明确实是她的过错,否则...” 话语未落,姜烨在众人的注视下,手指用力,一片一片地将休书撕成碎片,那决绝的动作如同在宣告他的坚定立场。 纸片如同冬日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地上,每一片都是对侯府无理要求的蔑视。 魏氏这时哪里还敢提休妻的事,马上换上一副嘴脸。 “亲家看您说的,这事刚才琼月已经说明白了,就是个误会,两个孩子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矛盾,谁家夫妻过日子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呢?说开了就好,没必要真闹到休妻的地步。” 姜怀义冷笑。 “老夫人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刚才还剑拔弩张地,不签休书就打算屈打成招呢,现在看见我爹姜国公还活着扭头就不认了,难不成真是外面人传得那样,侯府是看我姜家即将获罪,急于撇清关系才休妻?” 一句话魏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正在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下人通传。 “老祖宗来了。” 姜琼月闻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老祖宗惯会权衡利弊拿捏人心,这次出面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最终打破自己想要离开侯府,同家人团聚的愿望。 老祖宗进门就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宾客道。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当长辈的都不知道,真是失礼。” 她上来先把自己摘开,然后才对姜烨点点头。 “将军,上次相见还是老身到贵府求亲之时,一别经年,将军身体无恙否?” 姜烨抱拳道。 “承蒙老祖宗挂念,一切还算安好。” 老祖宗对姜烨的敷衍态度视若无睹,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如此就好,”她语气温和,带着几分长者的宽厚。 “家夫在世时就常说,他当初在战场上救下来的这个小子,以后定成大器。果不其然,如今姜国公的威名何止在大央朝远播,即便是那凶恶桀骜的北戎人听了,也要惧怕三分。” 她表面上是在恭维姜家,实则每一句话都暗藏玄机,暗示若没有老伯爵的相救,姜烨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姜烨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显然听出了老祖宗话中的深意。 “老祖宗过誉了。”姜烨的声音平静而谦逊。 “若非老伯爵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姜烨也不可能有今日。” 老祖宗心中得意,正要顺势借着这个人情,将这场离谱的闹剧像上次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时,就听见姜烨又说。 “但一码归一码,我姜烨受恩理应由我姜烨来还,让儿女代为受过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说着转身看向姜琼月:“琼月,你是想继续留在侯府,还是跟爹回家。” 第171章 嘉奖圣旨 姜烨自问是个粗人,以前只觉得长女和幺女是自愿出嫁。 可经人提点才意识到,自己两个懂事的女儿,更多的是不愿让自己夹在恩情与亲情之间两相为难。 尤其两人本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就算真被欺负了,也不会在娘家面前吐露只字片语,只会默默忍受。 原本他还有些怀疑,但“假死”也让其看到了自己身后,侯府是如何作践自己的女儿。 特别是看见姜琼月不仅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连以前那叽叽喳喳的性子都被磨平了棱角,心里更是懊悔自责。 他曾经送两个女儿出嫁,如今只想亲手接她们回家。 姜琼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 “我跟爹回家。” 姜烨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对谢时越道。 “请永平侯写和离书。” 老祖宗心头一沉。 要是早些时日也就罢了,现在姜家也让败家子得罪了,这个时候合离,不摆明了以后被姜家穿小鞋嘛。 纵然姜烨能念着那份救命之恩,不会跟谢家计较之前的事。 可他还有五个儿子,能保证他们也不会找侯府的麻烦吗? 想来想去,这个亲事不能断。 “此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琼月年纪小,闹了点矛盾还在气头上想回娘家也是正常,可谢家好歹是将军的恩人,娶谢家的女儿更是我亡夫的遗愿,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将军也不好做一个如此忘恩负义的人吧。” 不等姜烨再次开口,姜琼月就嗤笑一声。 “谢老伯爵仗义名声在外,盛京乃至整个大央也知之甚广,但我今日斗胆猜测,他老人家当年救人,也并非是为了让家妇和后代子孙挟恩图报,而是因着谢老伯爵有一副英明仁慈的侠义心肠。” “可如今,他的发妻仗着有恩于我爹爹,硬是不肯放我归家团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我姜家会挟私报复,还是侯府已经拖堕落到要依靠故人之女,才能保全昔日荣华的境地?” “这...” 别说侯府中人,就是谢氏族亲此刻也觉得脸上无光。 姜琼月却面不改色继续道。 “要是老伯爵在世看见这等情形,只怕是要...”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那未竟的话,“被活活气死!” 姜琼月所言字字珠玑,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一下地砸在谢家人的心上。 谢家只有侯府一支还算荣与,而当中名声最大的也无疑就是谢老伯爵。 可老祖宗这样子辱没老伯爵的名声,就连谢家族长夫人都看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劝道:“老嫂子,您就不要再坚持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谢家子弟还有哪个有脸见人呢?” 老祖宗气得手直发抖,但是无言以对。 她是既恨孙子儿媳不争气,又恼姜琼月一个小辈竟如此咄咄逼人。 还有这帮族亲也是一样,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哪一个没沾过侯府的光,到了关键时刻居然帮着外人说话,真是没用! 姜怀义趁机来到户籍管桌案前,拿了纸笔递到谢时越面前。 “写。” 谢时越已经没了主意,就要伸手去提笔。 老祖宗却淡淡道:“写可以...” 她眼中露出一丝狡黠。 “但我侯府只出休书,绝不可能合离。” “你这老太婆...” 姜怀义气急,就想动手。 姜烨叫住他:“怀义不可无礼!” “爹!她这是想要逼死小七啊!” 对女子来说,若因夫妻不和而选择离异回娘家,已算是失了颜面; 若被夫家休弃,更是对家族声誉的极大玷污,几无立足之地。 姜烨此时也是面色铁青:“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适才已经证明小女与府上姨娘早产只是误会,为何又重提休妻。” 老祖宗慢条斯理。 “琼月进府三年无所出,当面顶撞,不顺长辈,七出之内连犯两条,足够休她了。” 她还就不信了,大央朝自开国以来,就没听说过妻家为难夫家的! 姜烨连日赶路本就风尘仆仆,如今心下郁结,脚下一时间没踩实身形跟着晃了晃。 姜琼月赶紧扶住他:“爹。” 姜烨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看清侯府的嘴脸。 姜琼月望向曾经最为敬重的老祖宗。 “我入府三年,谢时越都未曾与我圆房,试问我一个人如何能生下孩子?” 一直激起千层浪,众人皆看向谢家人。 “面对如此美貌女子侯爷竟然三年多都没碰她,不会是不行吧?” 其中一个宾客说道。 另一个反驳:“你眼瞎了啊,主母没有孩子,但是府上的妾室和庶女可是不少,他这哪里是不行,分明就是太行,怕要是这小姜氏再怯懦些,都要宠妾灭妻了。” 这人说完也觉得此话不合时宜,在老祖宗的怒目下闭上了嘴。 可她管得住一人,又哪里管得住悠悠众口。 今日侯府若是因为无所出休了姜琼月,明日谢时越宠妾灭妻的事怕就会传到当今皇帝的耳中。 正在迅速思考对策之时,就见府门外聚集了宫人仪仗队。 坤兴公主周徽若手持圣旨,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来。 “圣上有令,永平侯府夫人姜琼月接旨。” 姜琼月茫然跪地。 就听周徽若霸气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贤妇姜氏,秉性端庄,淑德昭彰,不仅持家有道,更寻良方以治瘟疫,赊炭火于严冬,补粮草于阵前,有博爱之心能荫蔽百姓,朕心甚慰,特颁此旨以示嘉奖,钦此。” 姜琼月茫然接旨。 坤兴将其从地上扶起来。 “快起来,皇兄还有口谕,为了嘉奖你的所作所为,特许你一份特殊的赏赐,有什么愿望尽可以提!” 说着她故意提高了语调。 “就算是进宫去请一份休夫的恩典,想必皇兄也会立刻点头答应!” 这话无疑给了姜琼月底气,如果谢时越还是执意不答应合离,那等待他的将会是大央朝头一个被妻子休弃的丈夫头衔。 第172章 和离是最后的体面 面对圣旨,即便老祖宗再不愿,也只能让谢时越写下和离书。 直到在和离书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姜琼月还有一丝不太真实的感觉。 再看谢时越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他看着面前的纸张审视太多次,已经有些不认识“和离”这两个字了。 笔锋无论如何都落不下的去。 突然他猛地抓住姜琼月的手。 “签了这个,你跟我就没有关系了是不是?你会离开侯府吗?” 姜琼月不明所以地盯了他一会儿,而后冷静地抽回了手道。 “当然,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我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情分,从此以后更是各不相干,稍后我就跟父兄回去。” 她话刚说完,朝华和景瑜就带着大包小包地从内院出来。 原来刚刚没见她们,是留在拢香阁中打包行李。 谢时越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可是,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一个女人是不可能愿意离开她的丈夫的,何况他还是侯爵贵胄。 “夫妻一场,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没有任何值得留恋和不舍的地方吗?” 他不相信这个女人会这么绝情。 “没有。” 姜琼月连头都没回。 “我从未将你放在心上过,何谈留恋。” 谢时越仿佛遭到了极大地侮辱。 他一直以为姜琼月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装模作样,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怎么可能竟然会真舍得离开侯府。 “姜琼月!” 他目眦具裂:“你以为别人会相信你同我没有圆房的鬼话吗?只要你今天从这个门出去,就算和离也只是弃妇一个,以后别想再有男人会要你!” “那又怎样?” 姜琼月冷笑:“我以后如何又与你何干。” 她说完便不再理睬谢时越,望向魏氏道。 “这回嫁妆我可以全部带走了吗?” 魏氏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忙活的一场,什么都没捞着。 也不算什么都没有吧,还有亲族的白眼和鄙夷。 朝华和景瑜走上前来道。 “陪嫁之物里还有些桌椅板凳,柜子屏风,夫人看...” “都带走。” 姜琼月没有一丝犹豫。 姜怀义也解气道:“对,一个桌子腿也不给他们留下。” 从袖口拿出一张银票,姜琼月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朝华虽然老祖宗身边的人,但一直在我身边伺候,身契也在我手中,算我同贵府买了这个丫鬟。” “夫人...” 朝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归属问题,她不想跟月临一样回到老祖宗院里伺候,也不想被指派给其他主子。 现下能跟夫人一起离开侯府,她只觉得这辈子再无所求。 “我去叫车。” 嫁妆太多,仅凭他们几人,就算加上姜烨姜怀义他们也没办法一次拿清。 姜琼月点点头,顺势接过景瑜手中的另外一沓身契对魏氏道。 “这些下人的工钱也是从我院子里出,现在将身契一并交还给老夫人。” 魏氏当即傻了眼。 什么!?这么多人,这么多钱,她哪里还拿得出来!? 姜琼月哪里还管得了她怎么想,对景瑜道:“王姨娘和小公子院里可曾收拾好了?” “王姨娘那边已经准备停当,但是小公子...” 景瑜瞄了一眼老祖宗的方向,摇摇头。 王姨娘是谢吟的娘亲,即不受重视又体弱多病,侯府巴不得她自生自灭,自然不会管她的去处。 但是谢玉宏不一样,他到底是谢时越的亲生儿子,姜琼月料到老祖宗可能不会轻易放人。 不过考虑到他名义上还是侯府的嫡长孙,应当不会太受苛待。 日后想办法再接出来就是。 姜琼月来在姜家那位叔祖父身边,跟姜怀义一边一个将人搀起来。 “叫您老人家担心了。” 姜叔祖那黝黑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宽慰的笑容,他轻轻拍打着身上的长袍,动作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尽管他刚才所坐之处乃是谢家那尊贵的红木座椅。 “这个地方风水不好,日后尽量躲远点走,省得沾染上晦气。” 谢家人黑脸。 姜琼月又望向周徽若:“劳烦公主殿下跑这一趟,要不要去舍下吃杯茶?” “今日就不打扰你跟家人团聚了。” 周徽若冲她眨眨眼睛:“等把一切都安顿好,再来宫中陪我不迟。” 正好这个时候,朝华进来说套好了车。 等到公主和姜家人离开侯府,宾客和族亲们也跟着起身告辞。 族长夫人离开前,还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本来这是一门顶好的亲事,怎么最后就闹到了这步田地。” 老祖宗瞪了呆若木鸡的谢时越和悔不当初的魏氏,甩袖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了姜琼月的侯府,当天连饭都开的很晚。 温雨眠在环采阁中狂怒至极,将满屋的茶盏横扫一地,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破碎声。 “春娥呢?快把这个贱人给我叫过来!” 她的声音尖锐而疯狂,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 这个贱婢,竟然敢谋害她的孩子。 她一定要亲自打她几十个耳光,再将人扔出侯府喂狗! 可呼唤声持续了许久,却无一人应答。 温雨眠无法再忍受这种沉默,她猛地站起身来,决定亲自去寻找。 她没有走远,就在门外,她看到了春娥。 春娥头戴精致的珠钗,发髻高高盘起,身穿一袭华丽的素花锦缎,那装扮已不再是一个普通丫鬟的模样,甚至与温雨眠身上的穿戴相比,也毫不逊色。 “你...你这是作何打扮?”温雨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和不敢置信。 春娥自从得知姜琼月和离出府的消息后,便迅速采取了行动。她找到了谢时越,施展了所有手段,成功地将他引诱上了床。 如今,春娥已不再是一个丫鬟,而是侯府的姨娘,地位与温雨眠平起平坐。 “姐姐。”春娥依旧保持着规矩,向温雨眠行了一个礼,但她的眼神中已没有了往日的卑微。 “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 第173章 琼月姐姐 信国公府的中门豁然敞开,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辈,张开双臂迎接它那久未归家的游子。 姜琼月驻足于府邸门前,凝视了片刻,这才缓缓抬步,跨过了门槛。 她终于回到了这里。 这一次,不再是匆匆的回门,也不再是短暂的探亲。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 姜烨还需进宫面圣,未能与她一道。 先安排了王姨娘的住处,姜琼月随后在府中漫无目的地游走,心中涌起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姜怀义在她身旁喋喋不休,每到一处,都忍不住向姜琼月炫耀自己的"功绩"。 “这棵树是我亲手栽种的,是不是很厉害?” “门庭的清洁也是我的功劳,我勤快吧。” “正堂、后院、厨房...无一不是我打理的。” 姜琼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等一下,你这是说你打扫之后的样子?” 她指着地上散落的一堆枯叶,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和嫌弃。 姜怀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那不是急着去侯府找你嘛,也没想到今天就能回来...” 信国公府虽大,但平日里只有一群武将和男人居住,对于居家的打理自然没那么精细。 尤其是近几年边关战事频发,姜家的男儿们大多驻守在外,即便偶尔回来,也不过是匆匆一宿,第二天便又匆匆离去。 因此,偌大的国公府,大多数时间都是姜怀义一人在住。 朝廷官员的宅邸,不仅代表着他的荣耀,更是身份和品位的象征。 姜琼月出嫁前并未对此有太多感触,但如今再回首,她不禁觉得确实有些寒酸了。 她侧过头,对身边的景瑜轻声吩咐:“去,把景初叫来。” 景瑜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显然不太明白姜琼月的用意。姜琼月见状,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解释。 “我既然已经回到了这个家,你们兄妹自然也就不必再忍受分离之苦。府上目前正缺一个外院的总管事,而且王姨娘那边也需要得力的人手侍奉,让景初挑选一些既精明能干又守规矩的家仆和侍女,一并带过来吧。” 听了这番话,景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激动的光芒。 “谢过夫人!”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和兴奋,“我这就去办!” 姜琼月望着景瑜欢快着跑远的背影,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 这才是人过得日子啊。 朝华在府里忙前忙后,才是初夏的天气,来到姜琼月面前时就已经满头是汗。 “夫人,哦不对,应该叫姑娘!” 她调整了称呼继续道:“姑娘住的是哪个院子,我把东西稍加打理下,好服侍您休息。” 朝华一直在侯府伺候,没来过国公府,不知道姜琼月的闺房所在也是正常。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了。” 姜琼月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朝华刚从那边过来,立刻想起经过了一间格外雅致的院子。 “哦,是望舒阁对吧,我知道了。” 望舒阁? 姜琼月疑惑,国公府有这个地方么? 她刚要叫住朝华,就听姜怀义在旁肯定道:“对,没错,你先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了来自姜琼月的锐利目光。 “是吗?” 她眯了眯眼睛,语气中带了些探寻和好奇。 “这也是六哥你的手笔?” 姜怀义自认肚子里可没有这么多墨水,他挠挠头傻笑。 “那,那个我去帮忙搬东西。” 说着一溜烟就跑向大门,滑的好像一条泥鳅,连姜琼月都没拉住。 “望舒阁...” 姜琼月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往前走去。 果然在小路的尽头,自己住了十几年的院子门口,看到两个十二三岁书童模样的人,正费力将一块牌匾挂到院门正中。 "先生,将这牌匾置于此处可还行?" 一位书童,带着几分敬意和期待轻声问道。 须臾,院落深处一位男子缓步而出。 他穿着青色长衫,衬得身姿欣长,步伐轻盈仿佛与风同行,不带一丝尘世的喧嚣。 来到门口,他只是对书童略微点了点头,而后就抬起那清冽的眸子望向姜琼月。 “既是国公府嫡女所居,吟怎好擅自做主,还请...” 他故意顿了顿,眼波如秋水波澜三分。 “姜姑娘定夺。” 姜琼月在看到那牌匾上的字迹时,就已经猜到了八成是谢吟的主意。 只是没想到他人居然也在国公府。 心速没来由地快了几分。 姜琼月嫣然一笑:“谢二公子。” 她款步来到近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吟也笑。 “当然是为了迎接你回府。” “你知道我一定回得来?” 姜琼月又问。 其实早些时候,她自己都说不准能否顺利脱身。 但此刻看着谢吟那自信而温柔的笑容,她心中恍然大悟。 “那道圣旨,是你让坤兴公主求来的吧。” 她话刚说完,就想到或许不止如此。 今日发生的一切,恐怕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毕竟父兄勇武,三哥善谋,但是他们都是性格直爽的人,在朝言朝,不会想到朝中的形势还会影响自己的处境。 只有谢吟。 只有他惯会审时度势,更能善用形势,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谢吟缓缓走近,目光深邃而炽热。 “圣旨之事确实有我一份功劳,但若非你之前善举,我又怎能如此轻易地找到托说的理由。” 他伸手递上一只簪子,样子款式与当日在临江湖边送给姜琼月的那支无比相似。 “当日连累嫂嫂为救谢吟受伤,现在...” 谢吟扬了扬手,那枚白玉簪子就顺势簪入姜琼月的发髻。 “终于可以为姜氏琼月,补上一份贺礼了。” 姜琼月微微怔了怔。 毕竟簪发这种举动一般都是丈夫为妻子,父亲为女儿。 她与谢吟,似乎未到这样亲密的关系。 不过转而她便不再纠结,伸手取下一枚半月簪。 黑发如瀑般散落。 姜琼月略微沉思了片刻后道。 “我既然已经不是谢家妇,嫂嫂这个称呼便不适合再叫,我虚长两岁,如二公子不嫌弃...” 她面容如姣花照水,一笑间是说不出的明媚灿烂。 “就请唤我一声琼月姐姐吧~” 第174章 同席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姜琼月全身心投入到了国公府的整顿工作中。 何景初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已变得非常能干,无论是府内的内院还是外院,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还精心挑选了几个既懂规矩又知进退的丫鬟和婆子,安排她们进入望舒阁,专门侍候姜琼月。 至于府上的其他职位,从护院到马夫,从花匠到厨子,再到小厮、门房和府医,每一个职位都被安排得恰到好处,让人无从挑剔。 就是在跟姜琼月回话的时候,还是以自己年纪轻,经验不足为由,婉拒了国公府大管家之职,改推荐方管家介绍过来的先生。 这位先生姓包,之前在方家是管账房的,原本到盛京办事,结果赶上了冬荒回不去,家里的老母亲病冻而死。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之后,包先生便辞去了账房的职务,在盛京方家的铁铺中做些杂活。 方管家对包先生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正好国公府此时需要一位能够担当重任的总管,于是便推荐了他来此。 姜琼月思虑片刻觉得这样也好,于是就把何景初留在身边随侍。 在与新任的包总管见过面后,姜琼月迅速处理了一些府中的事务,随后便在何景初的陪同下,前往了文澜苑。 这里以前叫云梦轩,是长姐姜舒云住的地方,同姜琼月的小院子一墙之隔。 此时屋中睡着一个面容精致的八九岁男孩,正是之前被送到乡下去养病的谢玉宸。 姜琼月轻手轻脚的来到近前,见他的脸色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往日的红润,却已经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透出淡淡的生机。 虽然此刻眼睛紧闭着,但能从其每一次平稳而有节奏的呼吸中,看出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活力。 她刚小心翼翼地为其掖上被角,就听见一道极轻的脚步声走近。 姜琼月抬眼望去,竟然是许久没见的桃姨娘。 “出冬?” 她惊讶出声:“景初连你都找来了。” “夫人...” 桃出冬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进来就跪在姜琼月的面前。 何景初解释道:“之前在庄子上,就是这位桃出冬负责照看小公子。” 姜琼月点点头,她将出冬扶起来肯定道。 “宸哥儿被照顾的很好,我要谢谢你才是。” 桃出冬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要不是夫人,就没有今日的出冬,再说上天剥夺了我当娘的资格,是小公子让我感受到了养育孩子是什么感觉,我要感谢夫人给我这个机会照顾小公子,完整一个女人的夙愿。” 姜琼月欣慰。 “宸哥儿还小,又正是需要人在身边的时候,你愿意留下吗?” 她问。 桃出冬哪里会不愿意,正要回答就听姜琼月又道。 “只是别再叫夫人了,我听着别扭。” 桃出冬忍俊不禁:“遵命,七姑娘。” 忙完了府里的事,姜琼月就跟姜烨商量,趁着这几日他在京中,国公府也该摆宴款待下亲朋同僚。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 姜家这几年把心思全放在战场,疏忽了与族亲之间的联络。 再者姜家和上次姜怀礼出事时,朝中亦有不少官员帮说,姜琼月想借这个机会,感谢下他们的仗义执言。 宴客当天,姜琼月都忙的脚不沾地时,朝华接到门房来报。 “什么,你说永平侯府的谢侯爷来了?国公府没发他请帖吧。” 门房一脸为难道:“小的也是这么回的,没有请帖不可入内,但是他不听,硬是赖在府门口说什么都要见咱们家姑娘,你说这...” 朝华深知姜琼月的脾气,现在提到谢时越都会厌烦,是肯定不会见他的。 于是叹口气对门房说道:“走,我去看看。” 谢时越此时站在大门外,看着热闹如往昔的国公府,回忆起当年上门求亲时的情景。 饶是他见识过姜舒云的美貌,等见姜琼月时,还是被那绝艳的容颜惊艳地说不出话来。 明明她头上身上并没有任何钗环饰品,仅仅一袭红衣,配上那不施粉黛的娇颜,足矣让人感到其热烈似火,华贵而不失明艳的美。 一想到这个女子将成为自己的妻子,在回程的路上,谢时越依然狂喜不止,觉得十分有面子。 但后来姜琼月性子执拗不懂礼数,不讨母亲的喜欢。 那本绝代倾城的容颜,也在廖碧儿的挑拨下,沦落成为惯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长相。 女人还是应该顺从娇柔一点的好。 但自从她离开侯府,他的心却如同被她的影子所缠绕,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甚至在看向任何事物时,眼中都映出了她的模样。 得知国公府将开门宴客,尽管侯府并未在受邀之列,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这里,带着一丝厚颜的决绝。 他心中暗想,女子总是口是心非,嘴里说着无情的话,心里却柔软如豆腐。 只要他主动出击,定能再次赢得美人的芳心。 这么想着,谢时越仿佛已经看见姜琼月亲自出门迎接他的身影。 “琼月你来了,我...” 当人走近,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慢慢变成朝华的时候,他有些失望。 “怎么是你?琼月呢,她不知道我来了吗?” 朝华撇撇嘴:就是不知道才能站在这里好好说话,不然早给你乱棍打出去了。 “侯爷。” 她还是保持一婢女该有的礼节:“今日国公府宴客,姑娘没有时间招待,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最好永远都别再来了。 谢时越不相信姜琼月会如此绝情。 “我亲自进去找她说。” 说着就要往里闯。 正在朝华无奈只能呼唤护院的时候,门前来了大批的兵卒。 为首的校尉递上请帖和贺礼后,就对管事包说道。 “营中兵士都是些粗人,实在是不配与诸位贵胄同席用饭,请代为转达将军,弟兄们感谢他老人家的盛情相邀,就不进门了。” 由于兵士众多,乌泱泱一片挡住了不少来客的进府之路,已经开始有人指指点点。 管事包正愁不知如何向主家交待,就听一道清丽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校尉留步!” 姜琼月款步走出,带着一惯谦和的笑容。 “今日来的都是曾与我父兄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弟兄,也正是因为有了诸位的无私驻守和浴血奋战,才有盛京和大央的祥和安定,我国公府若是没有各位的支持,也没有如今的地位,校尉说兵士不配入席,可有问过我父兄的意思,又可问过在场诸位大人的意思?” 第175章 打赌 姜琼月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一时让为首的卫所校尉无从回答。 而片刻后,那方才没进门的官员,不管年轻年老都凑上前来。 “姑娘所言极是,大央武将开国,每寸国土都是士兵们一刀一剑砍下来的,老朽第一个赞成与诸位将军兵士同席共饮,不谈职位高低,只论生死与共如何?” “这...” 校尉有些为难。 “是啊这位将军。” 管事包也说。 “您若再推辞,岂不是白费了我家姑娘的一片苦心,请府内入席吧。” 姜琼月也闪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校尉终于不再坚持,一声令下,兵士们赴宴也同上战场般队列齐整,颇显虎将雄兵的威风。 国公府门前的其余宾客们也继续按规矩入府,看着军纪严明的队伍不住地点头。 原来他们方才的指点也并不是对兵士们的嫌弃,而是从没与这些特殊的客人同席,有些不知所措。 姜琼月走在最后,转身回府之时甚至连眼神都没给谢时越一个,完全没将他当回事。 谢时越在门口伸长了手都未能引起她丝毫留意,身影逐渐消失在涌动的宾客当中。 “姜琼月...” 他捏紧拳头。 她宁愿亲自来接一些粗鲁的兵士,都不肯再同自己说上一言半句。 正想着,身旁传来几个少年公子的交谈声。 “那女子是谁,人长得正说话也透亮,真是佳人难得。” 一个说。 “她你都不知道,看来你这么多年都白混了,那可是咱们盛京一顶一的美人,姜国公的嫡女千金,姜琼月啊。” 另一个也是满眼倾慕。 “竟然是她?就是之前永平侯府闹着要休的那位?啧啧,这容貌这身段,哪里像是嫁过人的女子,谢侯爷不惜福呀。” “要不是他不惜福,这泼天的富贵哪里轮到你我?” “哦?您老兄想娶姜家的女儿,可是人家能看得上我们这等门户吗?” “看不上怎么办?她还想孤独终老不成,我跟你说,以前国公府的门第高攀不上,如今她虽然是和离回家,但怎么也是个二手货了,要是能把她娶到手,何愁不能成为第二个永平侯!” “果然还是昌文兄高见,令我等叹为观止。” “客气客气,你们可不许跟我争啊。” “看你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各凭本事怎么能算争抢呢。” ... 几人说说笑笑地走远,徒留谢时越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 “姜琼月...” 他盯着国公府的门派恨恨道:“早早晚晚我要得到你。” 要说今天这等热闹的场面,姜琼月不会忘记邀请谢吟。 但他此时正在未央宫中,向成帝禀告着近些时日来的任务进展。 成帝看着手中的奏表满意地点点头。 “谢卿果然不负朕望,临江一派处理的如此干净利落,又稳住了北疆战况,抓出了与外敌勾结的奸细,实在功不可没,朕该赏赐你点什么好呢?” 谢吟恭敬地伏低扣头。 “为君解忧乃臣子的本分,谢吟不敢居功。” 成帝哈哈大笑。 “有过当惩,有功当然要奖,你说说看。” 谢吟心思微动,半晌后道。 “吟有一钟情之人,多年来因寄人篱下、无所建树,担心不能与其美满幸福而珍藏心中,若...” 他顿了顿才调整好心情继续道。 “若能得我主垂怜,吟想向吾皇求一道赐婚旨意。” 成帝闻言微眯双目。 “哦?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谢卿如此倾心而念念不能忘。” 谢吟想到那如皎皎明月般的人儿,让自己唤她“琼月姐姐”,笑意不自觉攀上唇角。 正欲回答,就听成帝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会是信国公那位嫡女吧。” 敏锐如谢吟,已经察觉成帝此时的语气有些不善。 “她如今已然和离,有什么不可以吗?” 成帝猛地一拍桌案。 “这是你与朕说话时该有的态度?” 谢吟跪地伏身。 “吟不敢。” 成帝端详了他片刻,然后举起桌上的酒盏。 “你可知朕为何会起用你。” 谢吟心知肚明,此时却只能装傻道。 “吟不知。” “侯府和姜家两家虽是姻亲但却不对头,你又身为侯府不看好的次子,既不会偏帮谢氏,也理应更不会向着姜家。” 成帝品着美酒,还不忘将另一盏也满上。 只是他举起酒盏,却并没有递向谢吟,只悬在半空。 “可现在你同朕说要娶姜烨之女,让朕不得不思杵你当日自荐的理由。” 成帝眸色又沉了半分:“同朕说说,卿是否色令智昏了?” 谢吟深知,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成帝只给了他说“是”的选项。 如若不然,以其猜忌之心,恐怕日后都不会再听信自己的谋划献计,今生的仕途或许就会因此而断送。 他不是担忧自己的前程富贵,而是惧怕一旦自己失了君心,等姜家再成为众矢之的时,就无能为力了。 可爱上姜琼月并不是他一时冲动,更不是错误。 这个“是”字,他说不出口。 “谢吟对我主之忠诚,日月可鉴,愿以死明志。” 谢吟道。 成帝自然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闻言轻笑了起来。 有些怅然道:“朕倒是想起早些时候与父皇的交谈,以生命相托的是知己,但君臣,彼此相互托付的是天下,你一人的性命什么都代表不了。” 说着他话语里带上了从未有过的凛冽。 那是一种帝王皇家才有的摄人威压。 “朕要提醒你,你的一言一行,要合规矩,有分寸,你可以对她有情,但只能藏在心里,绝对不能越过对朕的忠诚,否则...” 成帝一字一句道:“朕可以准她离开侯府,同样也可以再送她回去。” 谢吟伏地双手的指节泛白。 许久,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那圣上曾经许她那份特殊的恩典呢?也可以不作数?” 成帝捏着酒盏的手僵了僵,随即请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样吧,朕同你打个赌,若是姜氏女用也这份恩典求得与你的赐婚,那朕自当欣然成全,并亲自做你们的主婚人,如果她没有,你以后就断了这份念想,再提此事当以谋逆论处。” 第176章 暗算 从未央宫出来,谢吟难得有些失魂落魄。 成帝之所以能容姜家这么久,一来因为姜家战功赫赫,训练出的亲兵黑武士可以一敌百。 眼下央朝多灾,北戎屡次犯境,有姜家和黑武士坐镇,他们还不敢太过放肆。 二来就是这一家子都是忠诚耿直的武将,不屑于朝中结党营私的做派,尤其姜烨,甚至经常因为性格直爽而得罪人。 这样的人适合做臣子,翻不出什么风浪。 而且有严裕一派的限制,二者互相制衡,成帝便可以稳坐央朝龙椅而高枕无忧。 但谢吟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年纪轻轻就城府极深,善于玩弄权术。 好不容易借着他打压了越发势大的严裕一派,如果这时候让他做了信国公的乘龙快婿,那岂不是刚杀了猛虎,又引来孤狼? 任何一方做大都是成帝所不乐于见到的。 所以谢吟当下也是怪自己有些冲动,怎么就一时情不自禁开了这个口。 不过就算他不开口求娶,以成帝的疑心程度也会派锦卫暗中调查。 两人的关系迟早会被其得知。 只是那个赌注... 谢吟自问可以预测朝中和军中任何事的发展,但却预测不了自己最爱女人的心。 正想着要如何试探下姜琼月的态度,看她是否与自己心意一致时,一个人影从转角处快速跑出,差点就因躲闪不及撞在一处。 他定睛一瞧,才发现不是别人,居然是月临。 月临这时也认出了他,急切地求道。 “二爷快回侯府,夫...姜姑娘她...” 谢吟瞳孔一缩,寒声道:“她如何了?” 姜琼月原本在国公府宴客,听闻谢玉宏突发急症,马上就要不行了的消息,连忙让朝华去找苏瑾安。 自己则带上陆照荧的救命丸,脚步不停地先一步赶回永平侯府。 顺着走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路,她来到谢玉宏的住处。 “好端端的小公子为何会病重,人现在怎么样了?请大夫了没有?” 语气焦急的问完,姜琼月才发现屋中安静得很。 既没有忙里忙外的丫鬟婆子,也没闻见任何药味,相反还有一种淡淡地甜香,与之前谢茗雪同冯忻被捉奸时,屋里的味道无比相似。 她马上意识到不好,刚要退出房间,屋门却被人“砰”地一声关上。 情急之中,姜琼月连忙闭起气息想要抬脚踹开房门。 但因为刚到之时太过急切,连喘了几大口气,这时脑子已经有些发蒙,用手撑在小桌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谢时越这时从里间探身出来,看到她面色微红,急促喘息的样子饶有兴致道。 “呦,这不是夫人嘛,怎么才在国公府见过就相思泛滥,追着为夫回侯府来了?” 姜琼月心里暗骂,我相思你个鬼。 摆明了是谢时越故意用谢玉宏引她前来。 指尖一个劲儿地发麻,身上开始变得酥痒难耐。 为了醒神姜琼月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鲜血流出的瞬间,神志也清明了些。 “谢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使之听起来未曾受任何影响一般。 “你我和离书已签,我早不是你的夫人。” 谢时越快步走过来一把搂住她玲珑有致的腰身。 她那张绝美的脸蛋儿,在侯府素面朝天就足以令人难以忘怀,此刻略施粉墨,更是令人一见便深陷其中。 她的双眸,平日里总是透露出一股清冷,如同寒潭般深邃,每次目光交汇,都让谢时越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被她洞察无遗。 然而此刻,她眼中闪烁着水光,仿佛被一层轻纱般的雾气笼罩,显得朦胧而迷离。 眼尾不知受胭脂还是药效的影响,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宛如初春时节盛开的桃花,随着她眼波流转,散发出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魅力。 谢时越看得呆住,低头就亲上去。 姜琼月偏头闪开,灌内力于掌心朝着谢时越的心口就送了出去。 可是本该是千钧之力的一掌,推在谢时越身上却显得软绵无力,如同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一般。 谢时越望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从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才得意道。 “知道夫人武艺高强,为夫又怎么会不提前准备?” 他抓过姜琼月的手,翻来覆去找到一个细小的针孔说道。 “早在丫鬟去给你报信儿时候,我就给了她几枚沾了软筋散的毒针,让她找机会下毒废了你的武功,至于这屋里的迷香点的并不重,不过是为了增加点情趣罢了。” 他说着,表情越发淫荡。 “我们夫妻的第一次圆房,当然要让夫人印象深刻才行,要是睡过去岂就太没意思了。” 姜琼月心中一紧,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怪不得那送消息的婢女一见面就跪撞在地,头撞向她的脚边。 当她伸手去扶时,指尖曾感到一丝刺痛,但那痛感转瞬即逝,她的心思又全被婢女所传达的消息所占据,所以未曾深究。 然而,姜琼月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圈套。 她原以为,自己之所以眼下还能保持清醒,是因为咬破舌尖,用痛觉来驱散了迷糊缘故。 但她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她失去意识。 正是因为这份清醒,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谢时越靠近时,那股几乎能灼人的温度。 理智在告诉她应该拒绝,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渴望着更多的"安慰"。 “谢时越,你真卑鄙。” 谢时越看着她牙关紧咬的样子,意味深长道:“我谢时越想要的女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故意用手指从其脸庞滑向锁骨,眼神戏谑而轻浮。 “虽然我们之间结下梁子足够将你千刀万剐,不过本侯向来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若是你识趣,主动讨好本侯,说不定本侯可以不计前嫌,重新将你迎回门做主母,不然的话...” 他表情逐渐变得阴狠:“你就只能做一只被人搞过的破鞋,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第177章 你想活么? 姜琼月的眼睫轻轻颤动,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她的目光深邃,如同夜幕下的星辰,凝视着谢时越,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侯爷,究竟要如何才能放我一马?" 谢时越心中一喜。 看来她是打算认命了。 也是这世道的女人,有几个离了男人还能活的,就连将门出身的姜琼月也不会例外。 他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贪婪与猥琐。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姜琼月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她微微扬起嘴角,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那么侯爷,请靠近一些。" 她的声音与白天在国公府门前的清冷不同,尾音上翘,带着一丝诱人的慵懒。 该死! 这女人果然是个狐媚坯子,天生就会勾引男人。 谢时越暗骂了句,但身体却极为诚实地俯下贴近... 蓦地他身下传来剧痛,想大声呼喊却被姜琼月反按在桌上,死死地捂住嘴巴。 只见她手中握着一把削水果的小刀,上面还沾着血。 望向谢时越的眼神中,是无尽的凉薄与嘲弄。 姜琼月嫣然一笑问道:“那侯爷可满意我的表现?” 谢时越满眼地怒意和恨意,他叫喊不出,于是用力踢翻小桌旁的竹凳。 可是他早在姜琼月进门之前就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并命令今晚无论院中发出什么声响都不得进院打扰。 原是防止再次被姜琼月逃脱,谁知关键时刻竟成了自己的枷锁。 但姜琼月也中了软筋散,此刻应该没有力气才对,怎么还能有如此身手。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姜琼月摇了摇手里的小瓷瓶。 “此物是药王谷的圣品,能解百毒的良药,多亏我进门之前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吃了一颗以防万一,刚才与你交谈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待药效起作用罢了。” 谢时越闻言更加气急败坏,猛地挣扎间竟然朝着姜琼月的手指咬去。 姜琼月抽手躲闪,被他找到了谩骂的机会。 “贱人,你敢伤我!” 他愤怒地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杀意。 “谢家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姜琼月不着痕迹地喘息两声,目光冰冷地盯着谢时越。 “这天底下我不敢的事有很多,唯独废了你谢时越的命根子,是我早就想做的了!” 她举起手中的刀刃,慢慢朝着谢时越逼近过来。 谢时越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你想干什么?” 姜琼月脚踏在他鲜血淋漓的下半身,红唇轻启。 “我要你给我长姐偿命!” 说着握刀的手高高扬起,朝着身下人的心窝子处捅去。 正在这时,房门被大力从外面撞破,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谢吟带着月临进门,就看见血淋淋的一幕。 他冲上前去,一手揽住姜琼月的腰身后撤,一手架住她持刀的手。 “不可!” 姜琼月已经红了眼,挣扎道:“这种人死不足惜,你让我杀了他!” 谢吟死死握着她的手。 “你现在杀了他,自己也会获罪,更有可能累及姜氏满门,值得吗?” 姜琼月顿住了动作,头脑因过力的动作一个劲儿地眩晕。 她其实并没有在进门之前服用药丸,不过是用刀划破小臂,靠痛感强撑着蒙谢时越的。 此刻在迷香和软筋散的同时作用下,姜琼月眼前全是重影,连谢吟的样子都有些看不真切。 不过有他在,应该是没事了。 头一歪,靠在他怀中半昏了过去。 “你不是被充军了吗?怎么竟然还活着!” 谢时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谢吟,见他打横抱起姜琼月,两人亲密相依的样子,眼中射出怨毒的光。 “你,你们两个果然有一腿。” 谢吟那张容色如玉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病恹,取而代之的是升腾而起的狠戾和冰冷。 “解药交出来。” 这是一种吴黎特有的强劲媚香,谢吟也是前世扫平吴黎之时得知。 中招者不管男女,除非吃下特定的解药,只能交合方能保住性命。 不然就会由下体开始流脓生疮,最终全身溃烂而死。 谢时越显然是从温雨眠处得到的。 然而他此刻不可能轻易交出,只能无能狂怒。 “哈哈哈解药早就被我毁了,姜琼月这次死定了!” 知道此处不宜久留,谢吟睨了谢时越一眼。 “你这条狗命我暂且记下,日后你会求着我来取走。”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说罢谢吟便不再理会谢时越,对门口的月临道。 “去请大夫,别让他就这么死了。” 月上枝头。 谢吟怀抱着姜琼月在夜色中疾行,感觉怀里好像揣了团火一般。 姜琼月意识朦胧地抬头,就撞进一片幽深静谧如深潭的眸光中。 “二郎...” 她习惯性地开口,体内的火好像也被这声称呼燃动了起来。 感受到体内的变化,为了保持清醒,姜琼月用力咬向下唇,力气之大使之隐隐透出血来。 谢吟喉头滚动,声音比中了迷香的她还多了丝哑。 “我在。” 怕她咬到舌头,谢吟边说边把手指递到她唇边。 修长的指节冷如白玉,姜琼月不可避免地贪图那一点凉意,拼命地把脸颊往上蹭,口中还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即便清心禁欲如谢吟,也禁不住被心上人这么撩拨。 他紧了紧揽在她纤腰上的手。 “别再动了,我可不是柳下惠。” 姜琼月体内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浑身都被烈焰炙烤般,无瑕去揣度谢吟话中的深意。 她拼尽全力掐了掐掌心,才勉强恢复一丝神志,艰难地吐出句零碎的话语。 “我...快坚持不住了,如果...你发现我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就,打晕我...” 谢吟顿住脚步,垂眸看她。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都极力克制不曾失去理智痴痴纠缠。 若不是发现她身子已经抖的不像话,恐怕还不知道情况有多么严重危及。 他敛了敛眼中的情欲问道。 “你想活么?我可以帮你。” 第178章 解药 即便欲望疯狂吞噬意识,姜琼月还是在听到谢吟的话时,眼中迸发出一丝不可置信。 谢吟也在捕捉到她一闪即逝的情绪后,眸光暗淡了一瞬间。 他开口解释。 “我知道哪里可能有解药。” 藏心阁作为央朝最大的地下情报和暗查组织,想要弄到点吴黎媚香的解药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不过他此刻既不方便带这样的姜琼月去,也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人。 正当他在思索何处才是最佳的安顿之所时,目光被点点星光所吸引。 那是一片宁静的池塘,其规模之大,几乎可与小型湖泊媲美。 它原本属于一个经商致富的家庭的后花园,但随着主人离开盛京,这座园子也逐渐荒废。 皎洁的月光洒在池塘的水面上,微风轻拂,波光粼粼,宛如无数银鳞在水面上跳跃。 谢吟抱着姜琼月来到池塘边,找到了一处靠近水面的缺口让她坐下,然后脱去鞋袜使其双脚浸入水中。 尽管夏日已至,但夜晚池塘的水温依旧清凉宜人。 正是这份凉意,缓解了姜琼月体内的燥热,使她的神志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 “谢谢二公子。” 姜琼月尾音依旧带着轻颤:“我感觉好多了。” 谢吟望了她一会儿,见人确实清醒多了才缓声道。 “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转身离开。 看着谢吟远去的身影,身形欣长笔直,背影如松如竹,轻柔的月光为他的翻飞袍角镀上了层亮眼的银辉,衬得他轻袍如雪,缓袖如云,宛如一位超脱尘世的谪仙,不沾凡俗之气。 他之所以不带自己回国公府,想必也是为了保留一丝体面。 毕竟姜琼月确实不想这般堕落的模样被其他人看到,尤其是父兄。 这样君子端方又细致入微的一个人,她竟然幻想其用那种方式替自己解身上的媚香,真是罪过。 想到这里,姜琼月感到刚才被池水暂时平息的酥麻奇痒与燥热,此刻又如狂潮般汹涌而来,比之前更加猛烈。 把手掌心掐出了血,都无法抑制那几欲脱口而出的狼狈喘息。 她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一片狠了狠心,一头扎了下去。 谢吟花重金从藏心阁中拿到了解吴黎媚香的药丸,之后片刻都不敢耽搁就赶回荒院池塘。 “七姑娘...” 他看向之前姜琼月所在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 四周寂静,只余夜风孤寂地穿堂过院,在水面上留下圈圈涟漪。 “琼月,姜琼月!” 看着空荡荡的水面,一股强烈的不安萦绕心头。 他想也没想地纵身跳入池水,片刻后才将一个湿淋淋的人揪出水面。 因为呛水的缘故,姜琼月不停地弓着身子咳嗽,是从来没有过的狼狈模样,比上次在临江掉落湖中时更甚。 谢吟箍着她的肩膀,罕见地怒道:“你疯了?想淹死自己不成。” 他一时情急,甚至都忘记了姜琼月并非是那种动辄寻死觅活的女子。 可想到自己差点再一次因为没有来得及救她而失去她,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暴戾,脸色也冷到了极致,想把将她害成如此模样的人全部碎尸万段。 “我没有,只是...” 姜琼月抬起头,可怜兮兮道。 “那感觉太煎熬了,我想...”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两片冰凉尽数封在了口中。 好像有尾冰冷而湿滑的鱼在唇齿间游荡,搅乱了一池春水。 直到胸腔中的气息快要用尽,谢吟才放过她。 面前人的长发如墨般散落在水面,被水打湿的发丝黏在白皙俊俏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往常没有的情动。 姜琼月仅剩不多的理智即将决堤,她喑哑开口:“解药,没有取回来么?” 谢吟盯着她因辗转越发嫣红的唇,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 “在这。”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手掌微抬,向后轻轻一抛。 那小瓷瓶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弧线,接着坠入两人身后的池水当中。 “你……” 姜琼月眼眸湿润,眼尾缀着一抹浅红,好像上好的胭脂,透着几分娇俏和妩媚。 这份意态风流落在谢吟眼里,足矣引燃心底全部欲念。 “但现在我后悔了,比起那个药丸,我更想做你唯一的解药。” 冰凉的池水在月色下鼓动,盘旋。 姜琼月不记得她叫了多少遍谢吟的名字,只感觉自己像一叶轻舟,快要被这汹涌的激流撞得碎裂开来,似乎真有那么一瞬间要溺死在这场无边的风月里。 …… 放弃药丸的结果,就是两人翌日齐齐染上了风寒。 姜琼月一边不停打着喷嚏,一边用披风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连脖颈都没放过。 别看谢吟表面是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儿,做那事却是与温润外表截然不同的凶猛。 要是被别人看到她身上的痕迹,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话去。 所以当坤兴公主周徽若,兴致勃勃地来到国公府,看到的就是裹成粽子一样的姜琼月。 姜琼月看她围着自己左看右看的模样,不自觉地拉紧领口。 “咳咳。” 她清了清嗓音。 “公主在看什么?” 周徽若上下打量着姜琼月。 “我在想……” 她语气中满是探究和疑惑,惹得姜琼月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半晌周徽若才直起身。 “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的人也会生病?” 姜琼月:“……” 周徽若没架子的哈哈笑起来,想起之前还曾经把姜琼月错认成男子想要嫁给她,有些啼笑皆非。 她忽略姜琼月有些鄙夷的眼神问道。 “听说谢二公子现在住你府上?” 听她提起谢吟,姜琼月刚整理好的心绪又起了一丝波澜。 “是。” 尽量平稳语气后她道:“他这时应当跟王姨娘一处,在后院的一间客房落脚。” 周徽若闻言点点头,搅着手里的帕子道。 “我之前最是看不上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觉得他们只会之乎者也,真到关键时刻就成了弱鸡,可谢二公子虽然不懂功夫,却有勇有谋,既学识渊博,又能上阵退兵,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书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她说着,带着有些娇羞而神秘的表情凑近姜琼月。 “你说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会接受皇兄的赐婚么?” 第179章 让他选择 姜琼月闻言,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 听周徽若的说法,她喜欢谢吟? 心中立刻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压下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口问道。 “赐婚?圣上为你和谢吟赐婚了么?” 周徽若大大咧咧,也没注意到姜琼月有些不自然的脸色。 “之前我不是把你当成他,去求皇兄成全嘛,得知你真实身份之后,为怕他以欺君为名治你和姜家的罪,就先瞒下来了。” “后来谢二公子在会考中大放异彩,又接连破获了几桩要案,皇兄对他分外赏识,那日请安的时候他问我,可还愿意招谢二公子为驸马,我就想将错就错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道二公子怎么想。” 周徽若说着拽了拽姜琼月的袍角。 “你之前是他嫂子,可曾听说他有什么心上人么?” 姜琼月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对谢吟来说自己算什么,冲动之下的所犯的错误?或者是亦师亦友的亲长? 只是从结果上来看,当央朝的驸马肯定是要优于国公府快婿的。 一来驸马乃是皇亲,坤兴又是成帝最宠爱的妹妹,与她一起,魏氏母子就再也别想欺负到谢吟头上。 二来当然就是对他的前程大有裨益。 要知道就算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也不会直接从京官做起,要指派外省,政绩优越者才会被调回京畿重地任职。 驸马不一样,成帝不会舍得坤兴外嫁,直接就能给谢吟安排京中官职。 这就意味着他能更早更快地坐到位极人臣的位置。 再看自己,除了有个国公府嫡女的名头,到底是和离归家的妇人,又曾经是谢吟的长嫂,难免会被人说两人之前就早有苟且。 即便是谢吟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但要入仕,肯定会被言官说德行有亏,影响日后的仕途。 两相比较,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何况谢吟惯会审时度势。 姜琼月想的出神儿,完全没在意周徽若已经叫了自己好几声。 “喂!” 周徽若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摇了摇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说话呀?” 姜琼月这才收回思绪。 “以前他总是深居简出,不曾……” 她语气里有一些不可觉察的颤抖:“不曾听说有什么心上人。” 周徽若听了眼里绽开欣喜的笑意。 “那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姜琼月看着周徽若。 她好像一直都十分坦然的面对心中的感情。 那时对自己是,现在对谢吟也是。 这样一个性子单纯又直爽的姑娘,或许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姜琼月扯出一个笑容道。 “公主才貌双全,性子又坦率可爱,我想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公主吧。” “哎哎哎?” 周徽若眯了眯眼睛:“你少跟他们一样净会挑好听的说,我可是把你当成患难与共的朋友,才跟你吐露心事的,你这么敷衍我就没意思了。” 姜琼月微微扬了扬眉。 “既然你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问他?就像你当初问我时的那样。” 周徽若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之前同你说过话,但又没跟谢二公子说过,怕这么直接问再吓着他了,可我又不想强迫人家硬接旨意……” 稍微思索片刻后,姜琼月道。 “若真是这样就被吓到,我看他也就不配做你口中那有勇有谋的英雄了。” 姜琼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周徽若一拍大腿。 “就说找你来商量准没错!” 说完就回头问屋子里伺候的朝华:“王姨娘在哪间院子,带我前去!” 朝华有些为难地看看姜琼月,见她点头,才头前带路,引人往西院去了。 姜琼月撩开罩在身上的披风,下意识地用手抚在颈下锁骨的红痕处。 她将选择的权利交在谢吟手上,一如她昨夜接受了那特殊的解药般。 可就在坤兴刚出门不久,景瑜面带急色地跑了进来。 “姑娘,国公爷头风发作,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 姜琼月蓦地就站起身:“传府医了没有?” “传了。” 景瑜小脸皱成了包子。 “可葛大夫看些寻常的病行,说国公爷这等顽固旧疾,还是得请高明些的医师看看,他即便有方,也没那能力为公爷根治。” 姜琼月心急如焚,她把陆照荧给的那个特效药丸拿在手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景瑜道。 “先去看看再说。” 主屋堂中。 姜烨躺在床塌上,用浸了冰凉井水的头巾,冰着额头。 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一般的痛楚是全然不放在眼里的,照样上阵杀敌。 可此刻他粗重的眉拧在一起,好像有把小刀在刮着他的颅骨。 又像是有千万根细如牛毛的针全部扎入后脑中,在快要被撕裂的疼和止不住的眩晕中挣扎煎熬。 “爹。” 姜琼月进门,就看姜怀礼和姜怀义全部围在塌边。 目光中盛着满满的忧心。 “四哥,六哥,爹他怎样了?” 姜琼月问。 姜怀礼道:“打勇何关时落下的老毛病了,那时爹率部冲锋,与北戎名将耶律桀短兵相接,那敌将惯用狼牙大锤,爹一时躲闪不及被打中后脑,虽然那场仗后来是我们赢了,爹的伤也渐渐痊愈了,可从那之后就开始时不时头疼欲裂,严重之时甚至目眩而吐,有次失去意识直接从奔驰的马匹上栽了下来,差点摔断脖子……” 姜琼月心疼万分,她看向葛大夫。 “您说自己有方根治,却没有那个能力是什么意思?” 葛大夫一向直言不讳。 “经过诊治,国公爷后脑旧伤处有一相当硬的凸起,很有可能是当时被狼牙断片未能全部即时取出,跟皮肉长在了一起,要想治疗只能切开伤口,可这需要医师有着极其稳定的双手,而且要有足够的经验,万一残片嵌入太深,还要有开颅的准备。” 在场几人听着就觉得危险。 葛大夫却道:“这等手法不是随意一个医师就能有的,据我所知,只有药王谷的鬼医或其高徒才有这个能力,只可惜他们全都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不知身在何方。” 药王谷? 姜琼月立刻想起一人,她转头对景瑜道。 “去贵安堂请苏医师。” 第180章 进宫 苏瑾安来的很快,仔细为姜烨诊治后,他收了脉枕,神色有些凝重。 姜琼月见此面带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苏医师,是不是我爹的情况不好。” 苏瑾安示意她放心。 “国公爷病情基本与这位葛大夫所说一致,我方才查看时见旧伤碎片不深,或许未到动刀开颅的地步,只是...” 他话锋一转。 “这头部创伤开刀想要恢复如常,起码也要数月起步,就是最快的也要静养个十天半月,眼下北疆战局吃紧,国公爷可有这个时间?” 姜怀义跟姜怀礼对望一眼。 “完了,刚才爹就是接到军情,情急之下才头疼发作的,这圣旨让他明日就领兵开赴宛城,这可怎么办?” 姜琼月疑惑:“宛城?那不是与北疆接壤之处,现如今是我大央朝的领土么?为什么要带兵去宛城?” 姜怀礼把军情书信一递。 “还不是因为郭番这个首鼠两端的小人,昔日他降先皇,带宛城从北戎脱离出来归顺大央,如今先皇去了才几年,他不服新帝削藩又跟北戎勾结,圣上担心他会据完成谋反策应北疆战场,就想在大战开打之前先收拾了他。” 姜琼月快速浏览了调令,心里大概有了数。 她问苏瑾安。 “能不能先用汤药缓解头疼,等军情稳定再开刀取出残片?” 苏瑾安思索片刻后道:“国公爷旧伤太久,再拖下去我怕会有危险。” 姜怀义道:“那就让皇帝换人呗,这大央朝又不止爹一个能打仗的将领。” “可宛城事关北疆战场...” 姜琼月皱眉深思。 “一旦失守,或者落在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手中,恐怕会对驻守北疆前线,与北戎对峙的大哥二哥他们不利。” “最好还是调派亲兵前往,守住宛城,就等于守住北疆的最后一道防线。” 姜怀礼颇为赞赏地点点头。 几个兄弟姐妹中,唯有三哥和小七的策略能与爹相提并论,没想到她嫁人好几年,兵法这些倒是没落下,分析的头头是道。 只是现如今朝中,想要找出一个又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将官替代姜烨赶赴宛城,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七说的对,宛城不能丢。” 正在几人忧心忡忡,姜烨强忍着头疼起身。 兄妹几个立刻围上去。 姜烨对苏瑾安道:“有劳医师开些止疼的方子,我明日如期开拔。” “爹。” 姜琼月给他换了帕子:“可是你的身体。” 姜烨无所谓道:“为兵为将,守家卫国乃是本分,这点伤痛...” 他说着,就感觉脑袋好像要裂开似的巨痛,硬生生打断了后面的话。 苏瑾安立刻取出几根银针,分别扎在姜烨的头皮上。 半晌才令其平稳下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苏瑾安施完针,已经是一脑门的汗。 “诸位大人、公子还是早些下决定为好。” 一边是自己父亲的命,一边是北疆的安定外加数万战士、百姓的命。 几人面面相觑,短时间内都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姜琼月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她对苏瑾安道。 “请先生在府等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不等几人反应,她就转身出门,去王姨娘院里找周徽若。 谢吟已经陪周徽若从国公府的花草树木聊到了门廊房檐下精致的雕刻,就连王氏都听不下去了,悄然退入内室,为他们二人留下腾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谢吟拿起茶壶,再次为周徽若的茶盏中续满茶水后道。 “还没多谢公主殿下上次通融,不然那道嘉奖七姑娘的圣旨,怕是没那么容易求下。” 周徽若摆手。 “好说,阿月是我的朋友,帮她离开侯府那帮吸血虫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她话音刚落又低下头,似乎有话想说但又说不出口。 紧张之余不禁在心里暗骂了句。 周徽若呀周徽若,你平时不是挺胆大妄为的嘛,怎么现在连问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谢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站起身撩起衣摆,正姿跪在周徽若面前。 周徽若惊讶道:“二公子为何突然行此大礼?快起来。” 她边说边伸手想要拉他起来,但谢吟抢先开了口。 “我听闻此前公主殿下与七姑娘相识的经过,也知道之前那桩赐婚的事是个误会,谢吟斗胆,恳请公主殿下让圣上收回成命。” 周徽若搀扶的手僵在半空。 “你...看不上我,不想做驸马?” 她心中长久的纠结,在这一刻被轻易地揭开,不禁感到一阵失落和酸楚。 谢吟却解释:“吟身份低微,且才疏学浅,不敢奢求攀附公主...” 但周徽若并不想听这些表面上的客套话,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你的才华和学识,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用这些来敷衍我,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语气酸酸的问道。 “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是。” 谢吟的回答简洁而直接,没有任何犹豫。 “她是何人?哪家的贵女?” 周徽若又问。 谢吟沉默。 “你担心我知道后会针对她?” 周徽若挑挑眉:“放心,我没那么小心眼。”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而已。 谢吟依旧沉默不语。 周徽若到底是公主脾气,在宫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 她端起精致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然后轻啜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若现在不说,事后被我查出来,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两句就能带过的事了。”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敢跟我抢人,信不信我让皇兄一道旨意,直接让她削发为尼做姑子去!” 这番话让谢吟心中的犹豫更甚,他知道周徽若说到做到,此刻便更不敢轻易说出真相了。 正在纠结怎么跳过这茬的时候,姜琼月的身影跃入眼帘。 “抱歉打扰两位交谈。” 她快步走来,带着几分急切,目光在半跪的谢吟身上稍作停留,然后转向周徽若,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公主殿下能否允许我随您一同进宫?我有紧急之事需要向圣上禀报。” 第181章 代父出征 未央宫尚书房内,成帝正在跟兵部尚书黄峥议事。 听闻大总管仲春禀报姜琼月求见,以为她是为自己和谢吟来求赐婚,心下有些烦乱。 如今大央朝边境不宁,她身为将门嫡女,谈情说爱竟然一点都不顾及场合,于是对仲春摆手道。 “不见。” 仲春又道。 “可她说有紧急军情必须马上面圣,而且公主殿下也在,她刚从国公府而来,听闻信国公身体欠安,恐怕明日难以按时辰领兵出发宛城。” “有这样的事?” 成帝蹙眉。 连同黄尚书也有些忧心忡忡。 他虽然不相信姜琼月一介女流能有什么要紧的军情,但听闻姜烨大军不能如期开拔,恐怕会误了北疆的战事,于是道。 “陛下,事关我大央边防,还是让她进来说明为好。” 成帝这才点点头:“让她进来。” 本以为只有姜琼月和周徽若两人,但等人进了门才发现谢吟也在。 他合手而坐,待几人行礼过后才问道。 “你就是姜琼月?信国公姜烨的幺女?” 姜琼月双手交握在小腹,低头一礼:“臣女姜氏琼月,见过陛下。” “抬起头来。” 成帝继续道。 姜琼月闻言下巴稍稍抬起,但目光却依旧盯着地面,不去直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成帝见其黑发如瀑,眉目如画,一张明艳亮丽的脸上,双眸好似秋水般明澈,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 “有何紧急军情要急着见朕,说来听听。” 姜琼月从袖口中取出一小方纸片,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托在手中然后道。 “臣女的兄长驻守北疆,特用飞奴传回北戎人近期兵调布放,请圣上御览。” 姜琼月也是在出门前才收到傲雪送来的前线通报,比起军情,其实更多的算是几个哥哥的家书。 但见他们提起近日来北戎军的动作,姜琼月和姜烨商议过后,决定面呈皇帝。 仲春从姜琼月手中拿过那张纸条,转身放在成帝的书案上。 成帝快速从头看到尾,然后抬起头问道。 “我朝与北戎在边线对峙,他们偶尔有兵力轮换和粮草调配再正常不过,这能说明什么?” 姜琼月条理清晰道。 “若是往常,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此时正是宛城动荡之时,圣上欲用雷霆手段处置郭番,又要照应北疆前线,就势必会从姜家亲军中调派人手,如探子探得之前陷害信国公的计划落空,反而引出自己安插在朝中的内奸,一定会恼羞成怒,准备同我朝一战,这时挑拨央朝与宛城的关系,怕是有调虎离山之嫌。” 她说着,眸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调虎离山?” 成帝琢磨过味来。 “你是说他们忌惮与信国公交手,故而把他引向宛城?” 姜琼月正是这个意思。 “陛下圣明,所以臣女今日斗胆进宫,就是想劝说我皇更改去宛城的人选,带信国公伤病痊愈,悄悄赶赴北疆,以备战事。” 成帝虽然善于猜忌和疑心,但并不是刚愎自用的人。 听到姜琼月说的有道理,手指敲在桌案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黄尚书。” 他问兵部尚书黄峥道:“除了信国公之外,你认为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兵部尚书一张老脸皱作一团。 如今朝堂之上武将早已经是青黄不接,老的老小的小。 也就姜家一门堪以大用。 只是现在姜烨为帅做将的几个儿子都在前线苦撑,他自己又头风发作,数天内都无法好转。 宛城之祸迫在眉睫,如果不能好好处理,真让郭番叛逃回了北戎,那北疆战场的将士将腹背受敌。 “臣觉得,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成帝眼底染上薄愠,每次都是从长计议,哪里来的时间给他从长计议。 正待怒意发作之时,就听姜琼月道。 “臣女斗胆自荐,愿替父从征,为陛下跑一趟宛城。” “你?” 此时别说成帝和黄尚书,就连周徽若都用更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姜琼月。 她悄悄拉了拉她的袖角。 “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那是要出人命的,你可别这时候逞强。” 倒是谢吟似是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料。 他盯着姜琼月倔强的背影,心中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成帝上下打量着姜琼月。 “朕倒是听闻你在西山猎场救下坤兴的事,今日一见倒也认为你颇懂些韬略兵法,但...” 他不是不想给姜琼月这个机会,是不能冒这么大的险。 “你到底是一介女流,上阵杀敌的事,还是留给男人做吧。” 姜琼月再次叩首。 “陛下容禀,臣女自小熟读兵法典籍,多年来亦不曾荒废武功,而且深知宛城的重要性,为了一家性命,也会全力以赴,再者,朝中或许有不少能征善战优于臣女者,但论姜家亲军的服从性,臣女自问要优于朝中诸君。” 成帝微怔。 这小妮子看着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对战场的见解却比不少老臣都要深刻。 不过他还是不相信女子能领兵,刚要拒绝,就听姜琼月又道。 “且陛下曾让公主殿下捎来口谕,说会许以臣女一个恩典,臣女今日便冒昧用这一恩典,恳请陛下授予敕命,待宛城稳定,臣女自当归还职位,还于后宅。” 说完,她就双手交于额前,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地。 成帝闻言,目光略过姜琼月,望向其身后的谢吟。 见他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成帝薄唇微勾,半晌才对姜琼月道。 “你可想好了,这恩典只有一次,确定不用来求个得意的夫家,以保余生安乐无忧?” 姜琼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臣女父亲多次教导我们兄妹,为兵为将,守家卫国乃是本分,琼月虽然是女子,未有荣幸跟父兄比肩而战,但也时刻谨记大央疆土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原则,再说若国不存,何以为家?我姜氏一门,愿为以身躯生命,为我主解忧,护我大央百姓周全。” 第182章 输给她心服口服 姜琼月一番话后,在场人心思各异。 黄尚书向来轻视女子,又一直主张对郭番安抚为主,这时候站出来道。 “臣以为圣上不可匆忙决断,姜姑娘虽然出身将门世家,但毕竟是女子,又没有作战经验,如此重任交在她身上,一旦有任何闪失,则宛城危机,北疆危机,我大央危机啊。” 成帝掸了掸龙袍道。 “那黄爱卿说该怎么办?” 黄尚书又道。 “既然此时于宛城交战对我朝不利,况且我朝的探子只是拦截了北戎送到宛城的书信,不足以确认郭番当真与之勾结,依臣所见可能是北戎的离间之计,不如改平叛为招抚,将重心放在北疆战场上,或许能稳妥许多。” 成帝眯了眯眼睛,问姜琼月道。 “你认为呢?” 姜琼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臣女以为尚书所言不可。” 黄峥怎么说是当朝老臣,被一个女人,尤其还是自己看不上的女人反驳,老脸骤然一沉。 “有何不可?历城之事,便是先安内后再攘外,你今日要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别怪老朽以大欺小,不给姜国公面子。” 姜琼月撑起身子,虽然还是跪伏的姿势,但后背挺得笔直。 “宛城不是历城,郭番也不是巾军,此人仗着先帝宠爱在宛城作威作福,飞扬跋扈,就算此次不会叛降北戎,也势必趁机要挟朝廷许以高官厚禄,一旦陛下开此先例,只怕会欲壑难填。” “这...” 黄尚书哑然。 姜琼月继续道:“而且小人趋利,若是陛下给出的条件不如北戎,难保他不会临阵叛变,我央朝君王臣民岂能受他胁迫?” 黄尚书彻底没词了。 反倒是成帝一拍书案。 “果然虎父无犬女,既如此,朕便破格封你为果毅都尉,领精兵两千赶赴宛城。” 他说话的时候,深沉的眸子一直盯着姜琼月。 “若证实郭番确有不臣之心,你就替朕灭了他。” 姜琼月叩谢皇恩。 周徽若则有些担心道:“皇兄,两千人会不会太少了,那可是一城的兵甲啊。” 成帝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下去吧。” 说罢他又一抬手。 “谢卿留下。” 当大殿内只剩下谢吟与成帝二人,气氛变得格外静谧。 年轻的帝王高高在上,俯瞰着谢吟,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看来之前的打赌,是朕赢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又似乎在探寻对方的反应。 谢吟依旧平和淡然道。 “吟不过大央百姓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名学子,个人私事岂能与军国大事比肩,姜都尉能在军情紧张的关键时刻,舍弃一己一家之得失挺身而出,得臣如此,是陛下恩泽天下的结果,是我大央百姓之幸运。” 成帝端倪了他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 “真会说话,不过说的太假。” 他说着站起身来,来到谢吟身边抬了抬手。 “起来。” 谢吟这才揉了揉酸麻的膝盖起身。 “朕知道你此刻心中一定把朕骂了千遍万遍。” 谢吟低头:“吟不敢。” “别装了。” 成帝与谢吟身量相似,身上那股子皇族与生俱来的威严霸道,足矣让他气势上高谢吟一头。 “若她真拿恩典来求赐婚,只怕朕更不会允你们二人。” 说着他眼神微眯,看向谢吟:“刚才朕看了她半晌,也看了你半晌,但凡被朕发现有一丝一毫事先串通的嫌疑,此刻已经让你们血溅当场。” 谢吟始终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不过朕什么也没发现。” 从语气里,听不出成帝到底是希望两人串通,还是不希望。 他在殿中踱了两步后才继续道:“罢了,朕就暂且相信姜家的忠,也再给你一次机会。” “传旨,谢吟学识渊博,德才兼备,即日起认命为秘书郎,供职翰林院。” 说罢成帝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不过看刚才的情形,你好像也没有完全将人拿下嘛。” 他靠近谢吟重重在他肩上一拍,然后揶揄道。 “趁朕没有改主意让你做妹婿之前要抓紧了,记住,赐婚需得她来求才算。” 仲春送谢吟从御书房出来,恭敬一拜道:“谢秘书郎慢行,恕老奴不远送了。” 谢吟还礼后抬头,才发现不远处姜琼月和坤兴正在等候。 听见仲春叫他秘书郎,坤兴脚步飞快地冲过来。 “秘书郎?皇兄认命你当秘书郎了?” 谢吟轻轻点头,但目光却越过坤兴,投向了姜琼月。 “确实如此,因此恐怕此次不能与七姑娘同赴宛城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 姜琼月眸光有一瞬间的黯淡,尤其是在看到周徽若大大方方走向谢吟的时候。 “无妨,本来这就是我主动向陛下求来的,总不能事事都麻烦二公子。” 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注意到周徽若似乎还有话要对谢吟说,便主动开口。 “我还要抓紧收拾行李,就先行回府了。” 她向周徽若和谢吟轻轻颔首,然后优雅地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去。 谢吟良久收回目光,才对周徽若道。 “谢吟实在当不起公主殿下厚爱,还请公主殿下...” “好了好了,果然读书人就是爱绕圈子。” 周徽若摆了摆手嘟囔:“不就是怕我再问那个心上人是谁吗,你都表现这么明显了,我又不是瞎子。” 谢吟有一瞬间怔愣。 “什么?” 周徽若撇嘴推了他一把。 “行了你快去追她吧,输给姜琼月本公主心服口服。” 谢吟薄唇微勾,拱手作揖:“多谢公主殿下成全。” 姜琼月来时有周徽若领着,一路畅通无阻,可前世今生加起来,这都是她第一次进到皇宫内院,被一条条看上去相似但实际通往不同去处的小路弄得晕头转向。 正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宫人问问出宫之路,手腕就被人攥住。 谢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这般认不得路,能带着两千精兵顺利抵达宛城吗?” 第183章 比花还略胜一筹 姜琼月转头看到谢吟,下意识就想先抽回自己的手。 可无奈他力气竟然很大,两下都没能成功,然后反驳道。 “这里是皇宫内院,还请谢秘书郎不要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谢吟语带笑意。 “在下只是想给姜都尉带路,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姜琼月一指腕间。 “试问谁这样带路的?” 谢吟不答反问:“也没有人用自己当良药给别人解毒的,姜都尉不也欣然接受?” “谢吟。” 姜琼月有点火了:“你别太过分了!” 谢吟低低笑着,放松了拽着姜琼月的手。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头前带路。 姜琼月小碎步跟上,但始终走在右后侧,没有跟谢吟并肩而行。 直到走出皇宫大门,谢吟先一步登上回国公府的马车。 在向后递出手时,姜琼月没用他扶,一个箭步跨上来,从谢吟身边经过坐在了车厢当中。 路上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属实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谢吟先开口。 “姜都尉不问公主殿下与我说了些什么?” 姜琼月似是有些抗拒这个话题。 “这是秘书郎的私事,我怎么好过问。” 谢吟似笑非笑:“那我若是做了驸马,你怎么办?” 姜琼月心里赌气。 “秘书郎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晚...” 她顿了顿才口是心非道:“不过是因情势所迫,秘书郎不得已用了特殊的方法为我解毒罢了,代表不了什么,我又有何权利,干涉秘书郎的亲事自由。” 谢吟皱了皱眉。 “你是这样想的?” 姜琼月张了张口,一个“是”字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好在车夫勒马停车,拍了拍车门道。 “姑娘,二公子,咱们到了。” 姜琼月顺势起身,她既然做了第一个上车的,再做第一个下车的也没什么了不起。 回到府中,就看见四哥六哥还有苏瑾安正在焦急的等待。 她来到跟前道。 “家父明日不必出征,劳烦苏医师主刀。” 姜怀义和姜怀礼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宛城不用打了?你怎么说动皇帝同意的?” 姜怀义问。 姜琼月回答。 “不是不用打,是说服皇帝换了个人去。” 姜怀礼疑惑:“可宛城意义重大,要是换了旁人,有没有能力妥善处理宛城之患放在一边,即便是拿下了宛城,要是给在北疆的大哥他们掣肘,我军将陷入首尾难顾的局面。” 姜怀义听不太明白姜怀礼的话,但是有件事他也是能问出口的。 “换了谁去?” 姜琼月深刻地理解四哥的担忧,她做了个深呼吸,挺挺胸膛如实回答道。 “我。” !! 这个消息不仅震惊姜氏兄弟两,就是姜烨听了,也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七...” 他坐起身子。 “陛下真的委派你去宛城?” 姜琼月点头道:“爹,女儿知道您为宛城担心,可是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我定誓死守卫,不让郭番和北戎得逞。” 姜烨摇摇头,眼角透出浊泪。 “傻孩子,我是担心你。” 他拿下了额头上的巾帕,握着姜琼月的手道。 “昔日你母亲生你之时难产,我都因军中事务繁忙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所以这些年你喜欢舞刀弄枪爹容你,你偶尔骄纵任性爹也容你。” “甚至早早让你嫁人,就想你能远离战场杀伐,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可如今你在侯府受尽欺辱,这才刚回家不过几日,就要投身军中,你是女子,又不同于几个哥哥那样上过战场,千里奔袭到宛城那等危险之地,让爹如何能放心。” 姜琼月眼眶微红。 在她心里,父亲从来都是威仪严肃的,看待国事军事比家人更甚,宁愿身死也要守住武将的忠烈。 从来没想过,他会在重要城池和自家女儿面前选择后者。 “爹爹。” 姜琼月拿过他手中的巾帕,在盆中浸了浸,拧干后为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您与几个兄长在边疆用性命与敌拼杀时,以为女儿就能安坐这后宅之中?” 姜烨被问的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姜琼月又道。 “热血并非男儿之专属,女子同样能以守护家人、报效朝廷为己任,亦可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和施展才华的抱负,无需局限于三从四德,在后宅相夫教子。” “说的好!” 苏瑾安从外间走了进来。 他先行一礼,然后谦和赞许地对。 “七姑娘的见解非一般内宅女子能媲美,真叫在下佩服之至。” 说罢他又对姜烨道。 “姜国公此时忧虑,不如快些接受治疗,让自己康复起来,这样才能早日重返疆场,也省得姑娘和公子担心。” 见事已至此,姜烨也只好听凭安排。 苏瑾安将兄妹几个请出门去,拿出自己的银针和刀具,外加一个用羊踯躅、大麻、乌头、附子、莨菪子、椒等药物熬制的小包,压在姜烨的口鼻处。 半晌看人彻底失去意识,这才定了定神,拿起医刀稳稳落下。 兄妹几个不放心,就留在门外守候。 一直等到月上三杆,苏瑾安才满脸疲惫地从屋中出来。 姜琼月得知姜烨的情况已经稳定,只不过人还在昏迷当中,就先让两个哥哥进去照看,自己则主动请苏瑾安到正堂休息片刻,用过饭后再离开不迟。 苏瑾安推说不必,但可以留在院中小坐。 姜琼月让景瑜和朝华去准备些小食,自己亲手为他斟上一杯香茗。 “这次真要感谢苏医师,家父才能安然无恙。” 苏瑾安摆手。 “医者,看诊开药乃是本分,七姑娘不必挂怀,何况你们国公府是出了银子的,我又不白干。” 姜琼月低头莞尔。 这苏瑾安看上去谦和端方,原来也是个会说笑的人。 她正要问他姜烨之后调理的药钱时,就听苏瑾安又道。 “姑娘别动。” 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伸手从自己的发髻间,取下一朵不经意落下的木棉花。 只见他摊手在面前,温润一笑道。 “木棉自是明艳多娇,只可惜跟姑娘比还是略逊了一筹。” 第184章 这才叫人比花娇 姜琼月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一丝惊讶,她轻轻垂下眼帘,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想从这突如其来的局面中寻找一丝空间。 但这一幕落在刚进院的谢吟眼中,却把她的有意回避当作了娇羞,心里扎了根刺似的难受。 他面色如常地走近,紧抿着的嘴角却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国公爷怎么样了?” 谢吟故意忽略苏瑾安对姜琼月问道。 姜琼月想起白天的事,面对谢吟还是有些不自在。 “经过苏医师的精心治疗,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她回答道,同时为了缓解气氛,她又特意对苏瑾安补充道。 “我明日一早离府赶赴宛城,家父这段时间的调养,就拜托给苏医师了。” 苏瑾安依旧保持着他那和煦的微笑,温文尔雅地回应说,这是他应尽的责任,请她放心。 感受到谢吟灼灼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姜琼月朝两人微伏了伏身子。 “那我先去准备了,两位自便。” 语罢逃似的离开。 谢吟本想跟上,却意外地被苏瑾安叫住。 “二公子留步。” 他望着姜琼月远去的背影继续道:“我虽不知公子与姜姑娘之间有何纠葛,但您难道没注意到,姑娘似乎在刻意回避您吗?” 谢吟的脸色微沉,如同冬日里的寒霜,冷冽而坚硬。 "她是否回避我,与你有何相干?" 苏瑾安依旧是那副不急不躁,举止有礼的模样。 “在下只是小小一名医师,纵然没什么本事,但倘若公子的言行会让姜姑娘为难,在下不遗余力也会阻止。” 谢吟在姜琼月面前或许清风朗月,君子端方,但不代表他对别人也有那么好的耐心。 “呵,不遗余力么?” 他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你大可以一试。” 说完,谢吟不再理会他的反应,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望舒阁的方向走去,留下苏瑾安一人在原地,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 姜琼月听到进门的脚步声,以为是朝华拿东西回来了,便连头也没回,继续整理手中的行装道。 “这次我轻装上阵,换洗的衣物有一两套就行,倒是伤药多拿上些,不够的话就...” 她一边说一边回过身来,见身后站的竟然是谢吟,吓得“妈呀”一声,连同刚整理的包袱散落在地。 “秘书郎怎么进来也不出声,站在后面吓人玩啊。” 姜琼月抚着心口说道。 谢吟却没有心思跟她开玩笑,往常清冷的眸光此刻更是幽深而不见底。 “怎么不继续说了?若是不够,是不是要趁着那位温润谦和的苏医师还在府中,再去讨要些?” 姜琼月莫名其妙的同时,觉得两人距离太近了。 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谢吟单手扣住了腰肢。 “谢吟你做什么?这是在国公府!” 她反手去掰他落在腰侧的手,不知是动作不方便的缘故还是这狗男人力气竟然这么大,两下都没掰开,反而被他楼的更紧。 谢吟俯视着怀里的人。 “与苏医师眉目传情就行,同我靠近些说话就不可以?” “你在发什么疯?” 姜琼月也有些恼火了。 “谁眉目传情了?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谢吟眼神危险地眯了眯。 “真巧,我也正有此意。” 说罢他低头。 不由分说地吻住那双红唇,撕咬研磨。 捏着她的下巴手往下扣了扣,舌尖撑开牙关,一点一点地将滚烫至极的气息渡进她的口中。 愣了有几秒钟的时间,姜琼月只觉得唇上微痛,接着血腥味入口,惊醒了被他吻的意乱情迷的心。 一道银光闪过,她用匕首抵住谢吟的喉咙。 唇齿稍分时,姜琼月微喘的语调染着怒意道。 “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了你。” 谢吟看着她微红的眼尾,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他不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又将脖子往向那锋利的刀刃上送近了半分。 “能死在琼月姐姐手中,吟甘之如饴。” 眼看着谢吟的薄唇又将落下,姜琼月眸光冷了下来。 “这好像不是一个即将要做驸马之人该说的话。” 谢吟顿了顿。 “我什么时候说要做驸马了?” 姜琼月一路憋着的委屈骤然崩塌。 “还用说吗?” 她怒目而视,一拳锤在谢吟胸口。 “你跟公主郎才女貌,言笑晏晏,又有陛下赐婚圣旨,怕是我还在没从宛城回来,你们就会成婚...” 姜琼月越说声音就越弱,到最后不禁低下头,连拿刀的手都无力地垂落。 “你既然有更好的出路,又何必来招惹我...” 气氛沉默半晌,她抓着谢吟衣襟的手蓦地又紧了紧。 “我姜琼月是和离的妇人没错,但也有自己的原则。” 说着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而决绝。 “誓死不做他人之妾!” 谢吟愣了愣。 先是闷闷的小声低笑溢出喉头,而后咧开嘴角,颇有些自嘲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姜琼月看着他的目光带了更多的疑惑不解。 “你以为我想让你做妾?” 谢吟反问。 “不然呢?” 姜琼月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若不是他答应当驸马,成帝又怎么会直接为其封官秘书郎呢? 谢吟又搂着她哈哈笑了一阵。 等笑够了,之前眸子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他清浅地在姜琼月唇上啄了一口,却招来佳人又一记“重拳”。 “谢吟要么不娶,要娶,便会许发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望向姜琼月的眼底:“既是生平深爱之女子,我又怎么会舍得委屈她。” “我...你...这...”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 姜琼月不知如何回应,顾左右而言他。 “咳咳,谁知道你深爱的女人是谁,保不齐就是坤兴公主呢...” “真没良心呐...” 谢吟故作伤心的模样道。 “从侯府到历城,从临江再到北境...这段时日以来,我与谁并肩而战,又为谁出生入死,你全然不知么?” 谢吟说着用力捏了捏她的纤腰。 姜琼月脸腾一下羞得通红,好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谢吟故意揶揄。 “阿月这个模样,才真叫人比花娇。” 第185章 出征 听着谢吟亲近地称呼她为“阿月”,姜琼月一时糊涂一时迷茫。 “可是,你...” 姜琼月拧了拧身子然后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话。” 谢吟薄唇弯弯,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姜琼月重获新鲜空气,连退了好几步不断朝自己的脸上扇风。 良久,她才稳定了心神开口道。 “可当今皇上是个护短的主儿,你要了官又不娶人家的妹妹,他能善罢甘休吗?” 谢吟闻言便懂了姜琼月之前为何会误会自己答应做驸马。 她以为自己一路升迁都是因为公主厚爱和举荐。 谢吟定定地望向她,不答反问。 “你可知藏心阁?” 姜琼月想了想说道。 “知道一点,是个三教九流都有,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什么东西也都能卖出如黑市一样的所在。” 谢吟点点头:“是,但不全是。” 他动作轻缓地捡起姜琼月之前掉在地上的行装,不疾不徐地整理着。 “表面上那是一处黑市,实际上却是暗中搜集调查央朝官员内幕、对抗权谋杀局、发现举荐治世能人的情报组织,高层掌控人是...” 谢吟没有继续再往下说,而是双手抱拳平举到与眉眼同高。 姜琼月立刻明白他想说的人是谁。 藏心阁背后的主人就是如今大央朝的掌局人,至高无上的君主——成帝。 她收起惊讶的表情,有些不理解地问。 “朝廷已设有锦卫监管,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建立这么一个机构?” 谢吟回答。 “先皇是雄猜之主,当今皇帝又是阴刻之君,他早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受了太多委屈,既不信任朝臣,也不全信府中的谋士,藏心阁创立之初也是为了广纳意见谋划,直到登基之后,为了摆脱辅政大臣的掌控,才逐渐转为暗中的监察和情报机构。” 姜琼月又问。 “那与你被封官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 她蓦地睁大眼睛,就见谢吟点点头。 “可还记得唐洪被重新启用,那便是我的献计。” 姜琼月当即觉得权谋真是可怕的东西,可以声东而击西,吃人不吐骨头。 不过她倒是不可怜唐洪,是他自己没经受住高位的诱惑结党营私,不然现在还好好地当他的吏部侍郎,也不会被谢吟算计。 想想谢吟第一次得到会考的机会,好像就是唐洪回京不久的事。 “哦...” 姜琼月后知后觉:“我还以为...” 谢吟接着她的话说:“还以为是因为公主抬爱,皇帝才给了我会考的名额?” 说到这里他眼睛眯了眯。 “说到这,最先招惹坤兴公主的好像不是我。” “咳咳...” 姜琼月用轻咳掩饰尴尬。 “误会误会,都过去了。” 她摆摆手道:“那后来去临江还有历城也是...” 谢吟重新将一个整理好的包袱递到姜琼月面前肯定道。 “都是皇帝暗中授意。” 姜琼月看着眼前这个连边边角角都被仔细掖过的包袱,心说谢吟还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味道。 想到这,她突然脑海闪过一个计谋,看向谢吟的目光闪亮闪亮的。 “既然如此,那劳烦谢秘书郎以钦使的名义,帮我起草书信一封,盖翰林院的章,明日待兵甲出城之后,再火速送往宛城郭番手中。” 谢吟立刻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剑眉微挑道。 “让郭番以为姜家的钦使还在盛京,实际已经离宛城不远,倒是能打个时间差,让其没有充足的时间反应,只是...” 他看向姜琼月,目光中带着担忧。 “盛京距离宛城有一千五百里,这样又能争取几日?” 姜琼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样子灵动好像小狐狸。 “秘书郎且等着看战报吧。” 姜四和姜六兄弟突然进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对姜琼月苦口婆心地叮嘱了一通,离开的时候距离天亮也没差几个时辰了。 翌日一早。 姜琼月身穿白袍,外罩铠甲,银色的甲片好像鱼鳞样紧密相连,将她略显瘦削的身姿包裹得严严实实。 银冠之下,是抢眼的二龙抢珠的抹额,挂剑悬鞭,亮银枪背在身后,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更添几分英姿飒爽,还真有股巾帼英雄的味道。 因为是上战场,兵营之中少有女子,所以她这次只带了何景初在身边帮衬。 牵着心爱的战马月影,来到城门下的点兵之处,从令兵手中接过那面象征着荣耀与使命的战旗,姜琼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奠旗祭酒后,她翻身上马,对着列阵整齐的兵士高喝一声:“出发!” 随着她一声令下,号角声顿时响起,如同战鼓激荡,两千名兵士如同潮水般缓缓向前涌动。 姜琼月刚要催动马匹跟上,就听身后马蹄声阵阵,回眸一看竟是谢吟。 “你怎么来了?” 她轻声问道:“今天可不适合在临江那般十八里相送。” 谢吟眸光坚定。 “都尉似乎还欠我一个答案。” 众目睽睽之下,姜琼月有些羞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吟继续道。 “我知道眼下不是时候,就等结束这场战事,如都尉愿与在下携手共度余生,就在回京之日,带上那枚白玉琼花簪。” 他说着,一指盛京城门。 “我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 “你早不说。” 姜琼月有心故意逗一逗谢吟。 “我没带着那支发簪,又怎么如约给你答复?” 谢吟看着姜琼月悬挂在马鞍上的,自己整理的包袱,不禁弯唇莞尔。 “放心,早在昨日收拾行装之时,我便已经将那枚簪子折在了衣物当中,都尉翻找时,小心别弄丢了。” 姜琼月没想到这步都被他算到了,这人到底要是不当官,算卦去也挺好。 她没正面回答,反而拍拍那折得整齐的小包袱,嫣然一笑。 接着催马一溜烟地跑远,追着远行的队伍而去。 第186章 讨价还价 往宛城的路并不好走。 眼下虽然已过立夏,但因经历了个凛冬,气温回升相当缓慢,夜里还冷得要盖厚被。 刚出盛京时还好,只是一早一晚冷得冻手。 可随着大军继续往北行进,竟然开始下开雪来。 纷飞的雪花落在蜿蜒的山路上,前一刻还是雪,下一秒就成了冰。 士兵和马匹每一步都需要走的极其小心,才能避免失足摔到山涧里摔得尸骨无存。 不仅如此,大雪还使行军的视线受到严重影响,士兵们只能依靠彼此的呼喊声和脚步声,来判断同伴的位置。 姜琼月更是走几步就对着地图确认,以免队伍迷失方向。 突然惊呼声从头顶传来,何景初大喊一声“姑娘小心!”,姜琼月立刻勒紧月影的缰绳,这才没被半山上掉下的物资车砸个正着。 木车碎裂开来,麻袋包裹散了一地,同行的马匹都受惊不肯再往前走。 姜琼月拍拍月影的脖子,被风雪迷得睁不开眼睛。 何景初和手下的一名副将驾马来到近前,何景初先道。 “没伤到姑娘吧?” 姜琼月摇摇头,然后肃着脸对何景初道。 “在兵营中,要称呼我的官职,不可再叫姑娘。” 何景初意识道自己失言,抱拳拱手道:“是,都尉。” 这次一并派来的副将姓何,也是姜家军里的老人了。 他也对姜琼月一拱手道:“都尉,雪天难行,我们要不要原地修整一下再走?” “不行。” 姜琼月语气果断而坚决。 “兵贵神速,再迟郭番必会得到消息,在我们到达之前有所准备,那样就不好办了。” 她夹了夹马腹:“我去前面开路。” 刚要动身,何景初拦住她。 “都尉身系重任,不可冒险,我去!” 说着他点了身边几个熟悉的兵卒,下马清理着路障。 姜琼月趁这个机会问何副将道。 “粮草准备的怎么样?” 何副将面色凝重:“启禀都尉,因为调配太急,兵部那边又卡手续,粮草只够一个月的开销,不过出发后已经在向临县征集了。” “一个月...” 姜琼月秀眉微蹙。 “这样,把信兵全部派出去,告知前方驿站多准备清水和草料,尤其是骏马,有多少要多少,呃...” 她一边说,一边有些紧张地揉了揉小腹。 何副将似是感受到她身上不舒服,关切地问道。 “都尉脸色不好,是否需要休息一日。” 姜琼月脸色白了白。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使不上劲儿,尤其这次行军路上又冷,肚子难免坠痛。 “我没关系。” 她摘下水袋,灌了口热汤后又道。 “我们距离宛城有一千五百里,十日之内必须赶到。” 何副将也是常年行军打仗的人,知道行军速度受道路条件、军队规模、辎重补给和士兵体能等影响,一般是每天三十到四十里左右。 就算是急行军,每天最快也就是一百里。 十天要走一千五百里,他之前闻所未闻。 不过姜家的黑武士,那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服从性高、肯吃苦能打硬仗。 何况连姜琼月一个女子都能忍受的事,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岂能屈居人后。 何副将便没有再说什么,对周围的兵士命令道。 “大军全速前进!” 此时的宛城,桃花始开,景色宜人。 太守郭番坐在府衙的后院中,正跟自家的谋士和属下开怀畅饮。 席间一位身穿玄衣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对郭番道。 “叔父,听说北戎的耶律桀和央朝的姜烨都送来了书信,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郭番一口杜康下肚后,看着自己这个侄儿道。 “我们这个宛城啊,是个战略要地,北戎人想要取得北疆战场的胜利,如果我们能从背后策应,那将易如反掌,来信无非是想谈条件,到时姜家那边嘛...” 他说着轻蔑一笑,语气里满是对此来钦使的不屑。 “你们猜打算派谁来招抚谈判?” 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皆是不明所以。 宛城县丞问道:“难道不是姜烨?只有他一人现在盛京城中,姜家其他将领都在北疆战场啊。” 郭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几个儿郎确实都在北疆,女儿又没有。” 闻言众人脸上也都露出不屑的神色。 “那陛下也不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给一个女子吧...” “就是,哪有女子领兵打仗的,那也太不重视咱们宛城了。” 郭番的侄儿却读懂了他眼中的表情。 “叔父,难道圣上真的...” 郭番将一封书信展开,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国公府嫡女姜氏,拜太守及奋威将军郭番阁下,将军昔日受先皇恩泽,授以将军疆场之任,据宛城之地对抗北戎。北戎人多次进攻,皆尝败果,如今北地之民皆知将军威武,北戎人对将军恨之入骨,却苦于无路相破,故以高官厚禄招降,实乃离间之计,用心不可为不歹毒,将军明察秋毫,定不会受这等蝇头小利所诱,小女深感将军为难,为表诚意,只带扈从两千远来拜会,与将军共商前程大计...” 郭番摇头晃脑,样子好像书院里的书生。 念完之后,将信笺往桌上一摔。 “两千兵马,还由一介女流统领,看来圣上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北疆战场,宛城打不起来了。” 众人也纷纷点头。 宛城眼下虽是大央领土,城中驻扎兵士足有数万之多。 就是姜烨本人来,估计都做不到用两千人就破城而入,何况只是一个女人呢。 还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又道。 “可是叔父,这姜家的女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当年从北戎叛逃,叔父杀了他们不少将士,北戎人向来睚眦必报,如果再次归降,他们会放过我们吗?而且要是他们的国君真有意让叔父归降,消息又怎么会轻易泄露,让央朝成帝提前有所准备呢,不会真的是挑拨离间之计吧。” 郭番手指在那封书信上敲了敲。 “傻孩子,是不是离间之计都好,我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既不取决于耶律桀,也不取决于姜琼月。” 县丞听了他的话都糊涂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自然是他们两家谁出的价高,本大人就选谁。” 郭番看着信上的署期,不过几日前才从盛京翰林院发出。 也多亏了圣上派这么个草包来,加上今年寒冷屡降大雪,道路阻塞。 他还有的是时间跟北戎和大央讨价还价。 第187章 破城 北戎军大帐。 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穿藏蓝长袍,外罩着黑金甲胄。 背后披着狼皮大氅,左肩上还挂着个显眼的苍狼头骨面具。 因常年流连战场和牧场,他的皮肤有些黝黑,眸子却雪亮,好像一匹在暗中蛰伏的老狼,随时都能暴起,将送上门的猎物撕个粉碎。 他此刻正跟几名副将一起在帐中看着地图,外面有兵士进来禀报。 “报将军,央朝成帝派往宛城的兵马已经到信阳了,估摸着再有两日就能抵达城门。” 男人轻哼一声,连头都没抬。 “姜烨老匹夫动作还真快,都快六十的人了,身子骨还能这么折腾,这次带了多少人马?” 回禀的士兵答道:“两千。” 男人琢磨了一下:“倒也够了。” 但那是紧接着那个士兵又说:“不是姜烨领兵,听说是个女的。” “什么?女的?” 男人终于从地图间抬起头来:“你不是开玩笑吧。” 士兵挠挠头:“小的哪敢啊,真是个女的,叫什么姜琼月,奥对,好像是姜烨的女儿。” “女儿...” 男人一笑。 “央朝的皇帝竟然如此托大,让一个女娃娃上战场胡闹。” 一旁的副将闻言有些担心。 “是不是央朝看出了我们要支开姜烨,趁此进攻北疆的计划?” “看没看出来都无所谓。” 男人粗粝的手指在地图上摸索,随即点到一个城池。 “以姜烨的性格肯定不会无端怯战,他没有去宛城,必然是认定北疆会有战事,那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转战央朝兵力不足的西京,再增派小股骑兵,趁那女将跟郭番两败俱伤之时占领宛城。” 众将士再一看,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帅这一战线拉的妙。 利用北疆牵制姜烨,等他们发现真正烧起战火的是西京,赶来增援时,宛城基本也已经告破。 到时里应外合,北境又将不守。 要是打得好,北戎这次可尽得央朝宛城、西京和北境边城数座,直取盛京将指日可待。 “主帅好计谋。” “是啊,这不耍的姜烨老儿团团转?真是痛快!” 众人恭维道。 男人漆黑的眸子中精光一现:“只是如此我军的兵力难免分散,诸位需小心应对,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多抢些粮食牲口回草原也就是了,切记不可恋战。” 众人抬起右手往左前胸一锤。 “喝!谨遵大帅军令!” 一日清早,郭番正在吃着水果听着曲儿,外面有人一身戎装地跑进来道。 “叔父不好了!” 郭番睨了来人一眼道:“睿儿啊,你怎么总是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何时才能像我这样,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他驱散了唱曲儿的歌女,抬眼问道。 “什么事?” 郭睿一脸急切道:“有大军正在向宛城靠近!” 郭番心里一慌,不过很快稳住:“谁的大军?” “姜家的大军。” 郭睿回答。 郭番闻言心情又放松了下来:“区区两千人马,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心中却讶异,盛京在一千多里开外,姜家军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郭睿见自家叔叔还不着急不着慌,一把拉起他。 “叔叔你快去看看吧,他们在攻城!” “什么?!” 攻城的号角声在浓重的雾气中回荡,战士们在战鼓的催促下,紧握着盾牌和长矛,列队向城墙进发。 他们的脚步沉重而坚定,每一步都踏在湿冷的泥土上,溅起一朵朵泥花。 攻城锤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下,发出隆隆的轰鸣。 仿佛一头愤怒的巨兽,向城墙的心脏发起冲击。 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上的守军感到地面在颤抖,砖石间的缝隙中尘土飞扬。 姜琼月雪甲银枪,在马上注视着云梯如巨龙的脊梁,被勇士们扛起,迅速架设在城墙之上。 不断有兵士被飞来的箭矢射中力竭坠落,也不断有还活着的士兵再一次奋不顾身地攀向城门。 她的长鞭在空中甩出一道清脆的炸响,而后投石机将巨大的石块抛向空中,它们在空中翻滚,带着死亡的呼啸,砸向薄弱的城门。 当郭番换上甲胄来在城中时,局面已经混乱一团。 不停地有受伤的士兵,浑身是血的被抬下城门。 他怒上心头,随手抓住一个往回跑的士兵道:“不许跑!给我冲上去,顶住城门!无论如何也要守住!” 那名士兵也满脸的血,哆哆嗦嗦地样子像是已经被吓破了胆。 “顶不住了,敌兵正在用木椽撞击城门,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破门而入了...” 他话音刚落地,就被郭番抹了脖子。 “废物!” 接着他带着郭睿还有几名副将登上宛城的城门,远远眺望之下,之见漫天黄沙之中,一个有如游龙般的身影穿梭在战场,所到之处,都是宛城守军的哀嚎之声。 很快守备便就溃不成军,身后又是紧闭的宛城城门,一时间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姜琼月擒获了个军衔高些的将领带到城门下,将他的佩剑向上抛出,在空中旋转飞踢后,稳稳地钉在宛城的城门牌匾之上,对着城墙上的郭番和宛城中的守军高声喝道。 “开城不杀!” 顷刻间,呼和声如响雷惊鼓,震彻宛城内外。 就连城墙之上想要弯弓引射的弓箭手,都被这股子气势震慑,迟迟放不出手里的羽箭。 郭番冷汗直冒,眼见着败局已定,他命令城门将士守住,自己则带着郭睿连退了好几步才说。 “完了完了,宛城是完了,睿儿咱们逃吧,北戎人和耶律桀会收留咱们的。” 说罢转身就走。 郭睿跟在他身后心情复杂,半晌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反手将郭番压在城墙上,抽出自己的佩剑,架住他的脖子。 郭番大惊失色:“睿儿,你这是做什么!” 郭睿道:“叔叔,宛城一破,你就会失去对耶律桀的价值,即使到了北戎,也难逃一死,还不如趁活着,给侄儿换个功勋。” “你...” 郭番目眦尽裂。 “我可是你亲叔叔!” 郭睿的眼中有一丝精明闪过:“待价而沽,这不是叔叔你教我的么。” 第188章 叛徒的下场 宛城府衙内展洁如新,完全没有受到这次战火的影响一般。 姜琼月与副将挎刀持枪,大步流星地走入。 两人都是满脸血污泥污,就在姜琼月刚要把手里的亮银枪扔给何景初,自己好坐下来歇会的时候,郭睿走进来。 手上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郭番的将军印信、与北戎往来的书信加之库房的钥匙之类,杂七杂八一大堆,献到姜琼月面前。 “将军...” “都尉。” 姜琼月纠正他道。 如今她只是挂名官职,并未受晋封,不能称为将军,要是传到言官耳中,又要礼义规矩的说上半天,烦不胜烦不说,还会连累父兄。 郭睿连忙改口道。 “罪臣郭睿,拜见姜都尉。” 姜琼月看了看他,清清嗓音。 端出一派威仪的模样道。 “少将军请起。” “罪臣不敢。” 郭睿把头埋的更低。 姜琼月走上前托了托他的手肘,将人从地上搀起来。 “少将军守卫宛城有功,又大义灭亲,衷心足可见一斑,待本都尉回朝,一定向圣上美言,表彰少将军的功绩。” 郭睿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抬起来头来之时,见到姜琼月的面容,不禁有一瞬间的怔愣。 直到何副将轻咳,他才回过神来,收回了落在姜琼月脸上的目光。 姜琼月又问。 “圣上派我来,是想确认郭番是否有谋反之心?” 郭睿像是终于等到了立功的机会,立刻又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送了送道。 “这些都是我叔父与北戎人往来的书信证据,还请姜都尉查阅。” 姜琼月低头一看,书信足足有十几二十封,不禁讶异。 “看来这北戎将领,很器重郭太守嘛。” 这明显就是耶律桀为了离间故意做给钦使看的,只可惜郭番还以为北戎人会跟央朝因为他一城而竞价,真是到死都活在梦中。 郭睿闻言,以为姜琼月是故意试探自己的口风,又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 “罪臣该死,应早向陛下通报,就不必劳烦都尉千里奔波...” “哎...” 姜琼月摆摆手。 她还要谢谢郭番。 不然这等壮丽山河,她怕是无缘再见了。 或许有的女子是领略过山川河流、林园草木之后就无法再回到小小一方后宅。 但也有一些女子,她们拥有过所有的一切。 开朗、热烈、驰骋和自由... 但却愿意为了身边之人,添妆合衣,进入另一方不熟知的战场待命。 无论哪种都是选择,都值得尊重。 出了会儿神儿的功夫,手下已经将郭番带了上来。 他此时被扒去了甲胄,白色亵衣,黑色亵裤,双手反剪在身后五花八绑,狼狈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一见到姜琼月,就大喊冤枉。 “冤枉,这真是奇耻大冤!” “世侄女,一切都是误会,我以为你从盛京千里迢迢赶来,怎么也得两月之久,就以为是北戎军提前打来了,实在不是有意要短兵相接啊!” 郭番一边说,一边眼泪鼻涕流了大把。 “再说,再说我与都尉之父姜国公,跟先皇有同袍之泽,更曾经并肩作战与北境,这一点姜国公他是知道的呀。” 姜琼月撇撇嘴。 “家父倒确实多次提起过郭将军。” 可还不等郭番高兴,继续攀交情之时,姜琼月就话锋一转。 “不过所言尽是对将军所作所为之鄙夷,而且他老人家在先皇还在时就曾经多次谏言,说你这个人首鼠两端,不堪做一城之主帅,否则只会祸国殃民,如今看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家父看人很准。” 说着她怒声一喝:“你这样的欲叛国求荣的小人,有何颜面称我为世侄女,跪下!” 左右两名兵卒立刻一人一脚,踹在了郭番的两腿上。 使之双膝跪在姜琼月面前。 郭番立刻哀嚎一声。 他本来以为姜琼月不过一介女流,就算真打起来也有几分胜算,如今跪在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人面前,他顾不得颜面尽失,努力求活道。 “世侄...都尉。” 重压之下,郭番不得不改口。 “都尉你给我的信上明明说,这是北戎人的离间之计,就是想要趁机挑起我大央朝的内乱,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这一点我...罪臣深以为然,如今你这样做,就不怕给了北戎人可乘之机,丢了宛城让陛下怪罪嘛!” 姜琼月对着何副将一挑眉道。 “告诉他。” 何副将面色如常地念着军报。 “半个时辰前,我们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发现了北戎骑兵。” 郭番立刻兴奋道:“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何副将看了看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到宛城城门被破后,掉头就回去了。” 郭番:“...” 半天他都是衣服呆愣的模样,嘴里念念有声:“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姜琼月继续道。 “再说了那封信也不是我写的,是翰林院的谢秘书郎写的,你要有意见,找他说去。” 郭番闻言,似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我要回京,我要面见圣上,我与先皇要好,圣上会同意见我,听我解释的!” 姜琼月拆了讥讽密信。 内容大差不差,都是说央朝只是利用郭番,北戎才是宛城最好的归宿。 她随手将信笺放在一旁的烛火上点着,让其在郭番面前慢慢化为灰烬。 “你不是跟先皇很好吗?那见什么陛下,去见先皇吧。” 说着姜琼月一抬眼,对左右兵卒命令道。 “带下去,杀了。” 郭番目瞪口呆。 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大声咒骂。 “姜氏小儿,你这你这是公报私仇,杀良冒功,会遭报应的!你们姜家满门都不得好死!” 感受到姜琼月的眸子冷了冷,景初悄声道:“都尉。” “无妨。” 姜琼月敛了敛眼中的冷冽。 “一个三姓家奴的胡言乱语罢了,我还不至于往心里去。” 说罢她又来到那个红木圈椅旁,刚要落座,看到郭睿还忐忑地站在一边,再一次不情愿地起身。 “少将军辛苦了,就先下去休息吧。” 从第一眼还是现在,姜琼月的美貌不论怎么看都惊人。 他抱拳拱手。 “谢都尉。” 等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姜琼月才摸着下巴道。 “这个侄儿真是有意思,郭番可是他的亲叔叔。” 第189章 难题 先收复了宛城,又处置了叛徒。 姜琼月总算能好好歇上一时半刻。 虽然军中都是男人,但是好在府衙里还有些侍女。 连日坐在马上赶路,腿都磨破了。 她让侍女准备浴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驱散了连日来的霜寒,还有身上又是血又是土又是泥的污臭。 等到重新换了衣裳来到府衙议事时,景初或许觉得没什么,倒是何副将几人见了都露出了被惊艳到了的神情。 姜琼月摸摸自己的脸问。 “怎么了?我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地方?” “不,不是...” 何副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都说大都督家有嫡女,容色冠绝京城,之前带着头盔没看清楚,现下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此时身上还穿着盔甲。 这是黑武士长久以来的习惯,只要主将不下令,所有人都整装甲胄,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姜琼月示意何副将把自己的头盔摘下来。 “女子出名以容貌家世居多,却很少有论其品性的,这种事别人说说也就算了,何副将说出来,好像颇有些看不起本都尉的意思。” “属下不敢。” 何副将立刻就要拱手而拜。 姜琼月早就想到,搀扶的手已经在等候了。 “我开玩笑的。” 她笑眯眯道:“别那么严肃嘛。” 别看姜琼月此时说的轻松,刚领兵上路那几天,即便是足够忠诚于姜家的黑武士,对自己的军令也是怨声载道。 黑武士的单兵素质高,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比寻常的兵士更容易不服管教。 首先就是连日行军,弄得大家苦不堪言。 一些脑子活络的就开始给姜琼月使坏,先是用尿滋湿她的被褥,说女人身上阴气重,给她增加点男人的阳刚之味的。 后来更有甚者连放水都不可以回避,反而就当着她的面拎出自己的家伙,甩来甩去。 何景初有次实在生气,就要将过分的兵士抓起来打上十军棍,却被姜琼月拦住。 她明白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好好露一手,是没有办法彻底让他们唯命是从的。 所以在攻城的时候,她故意把宛城副将的佩剑一脚踢向城门牌匾,既是为了震慑城中守兵,更是为了在下属面前立威。 这一飞踢不仅要有足够的力度,更要有独闯万千箭雨的勇气。 果不其然,这一招之后,黑武士再无有不服。 就连攻城时都一个赛一个地往姜琼月的身边挤,以能同自家都尉并肩作战,一齐破城为荣。 至这场战斗结束,姜琼月不仅收复了宛城,也彻底收复了黑武士的衷心。 姜琼月收回话题。 “北戎兵虽然后退,但未免其卷土重来,我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她说着看了看眼前的沙盘。 “我军现在由攻转守,且人马疲惫,诸位熟知宛城一带地形,都说说该如何布置城防为好?” 几个宛城的将领开始还有所顾忌,但之后见姜琼月并不在意他们曾经在战场上相互拼杀,也慢慢开始畅所欲言。 半日过后,何副将总结道。 “如果都尉没有意义,属下就依照各位将军所说安排了。” 姜琼月点点头,但片刻后又叫住何副将。 “等等。” 她喃喃自语:“宛城要塞可与北境战场遥相呼应,北戎军前来,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走,实在令人费解。” 何副将猜想。 “可能是北戎军来时,见宛城已经为我们所攻破,先机已失,所以就折回了吧。” 姜琼月还是觉得不对。 就算宛城又数万之众,可是北戎军想来骁勇善战,那副高大威猛的身形就可以一敌百。 城中守军就是个花架子,只有黑武士勉强能与之匹敌。 但是经过长途奔袭,兵士早就已经疲累不堪,如果北戎人趁机打进来,自己还真不如父亲那般有经验,自问可能抵挡不住,已经做好了死命守城的准备。 可北戎人偏偏没打。 要么是他们这次带队的将领错失良机,要么... 就是他们兵力被其他事情分散,不足以在宛城交战。 北戎地界偏北,属于高寒地带,所以他们的人口相比央朝来说要稀少,每个武士都是精心培养,损失一个战力就会折损一分。 这也是北戎新晋主帅耶律桀能久握兵权不旁落的原因之一。 看重每一个的生命,备受北戎军勇士的爱戴。 但凡他领兵之处,兵士们如同倾巢而出的恶狼,凶得即便身中数刀,都能在临死前再砍下几个脑袋来同自己陪葬。 如果北戎的目的不在宛城,那它们会将兵力囤积在哪里?北境? “报!” 正想着,外面传来兵士通传的声音。 “禀报都尉,盛京来信。” “呈上来。” 何副将道。 接过来一看,写信的人是谢吟。 他递给姜琼月:“是谢秘书郎的密信。” “谢吟?” 姜琼月诧异,她才到宛城,谢吟不惜用八百里加急也要送来的,定是非常重要的消息。 她心中闪过一丝预感,或许同北戎军的动向有关。 三下两下扯开书信封笺。 姜琼月一目十行地看完,心中骤然一沉。 何副将见她脸色不好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大都督的病情...” “不是。” 姜琼月打断道:“我父亲恢复的很好,已经于三日前出发北境镇守。” 何副将放心之余更加奇怪。 那还能是什么事让都尉的脸色这般凝重。 姜琼月把那封信展开在众人面前。 “北戎军利用宛城和北境困住我大军主力,耶律桀已经亲帅亲兵,赶至我大央西北,丰良、武安两郡闻风而降,若是被其再破我楼多古城,不日定将向西行进,我大央天子正亲征西京。” “什么!” 在场之人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还有些不能接受。 “西京?要是西京失守,那我大央朝就危险了!” 姜琼月一拳锤在桌上。 耶律桀这头老奸巨猾的恶狼,真是给她姜家和成帝,都出了一道难题。 第190章 擅自调兵 “传令将士。” 姜琼月开口,何副将等人立刻拱手听训。 “末将在。” “属下在。” 姜琼月想了想道:“宛城守军依计划驻扎轮守,吩咐余下将士和黑武士,不卸辎重,随时准备拔营远征。” 何副将问:“都尉打算赶赴西京前线?” “现如今天子身边,可调用的只有兵部尚书黄峥之子黄章,这小子我出阁前就见过,营中比武靠人让,唯唯诺诺不堪大用,让他跟北戎人打,还不得慌慌张张吓尿裤子。” 听姜琼月如此评价,何副将也想起那黄章确实是孬了些,一点都不像他父亲。 虽然黄尚书跟姜国公有派系之分,彼此间的政论也不同,但早年在军中,也算是一员猛将,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废物点心儿子。 “加上领兵的是耶律桀那头狼精...” 姜琼月继续道:“想要守住楼多,圣上要调兵遣将,势必要从宛城或者北境中选,我们要早做准备。” 何副将闻言,更加佩服姜琼月对战场局势的把握,一拱手道。 “属下明白!” 西京前线。 成帝的大帐中气氛压抑且凝重。 黄章受封征西左军都督,是主帅,可此时看着成帝阴云笼罩的脸,心里紧张万分。 “陛下...”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这场仗,陛下打算怎么打?” 成帝拧眉抬头,语气中的冷冽尽显。 “你是一军主帅,却来问朕怎么打?” 黄章当时背上就起了一层冷汗,立刻跪下道。 “末将罪该万死。” “你就是万死,也得等到北戎人退去之后再说。” 成帝眯了眯眼睛:“现在给朕站起来,想退敌之策!” “是。” 黄章一如既往慌慌张张起身。 他苦思冥想后道:“末将以为,北戎人这次来势汹汹,我们不如调回北境的姜氏父子,他们常年与北戎人交手,应当更能知道耶律桀的弱点,以便一举歼...” 话说到一半,见成帝用怀疑地目光看向自己,黄章立刻改变用词。 “以便早日退兵,收复失地疆土。” 成帝有些不耐烦。 说来说去还是要搬救兵。 “陛下不可。” 成帝还没说话,在场一位副将厉声打断:“北戎同样于北境囤兵,那里是他们的老巢,如若发现驻兵转调防守变弱,可能会立刻两线交战,到时同样是丢城失地的结果。” 黄章有些不乐意,但看成帝面色不好,也没多说什么。 成帝又问那名副将:“那爱卿可有良策?” 副将道:“既然北境之兵无法调遣,不是还有宛城么,听闻姜国公之女十日疾驰一千五百里,瞬息解了宛城之危,英武不输男儿,何不让她调遣宛城精兵来,助细线一臂之力。” “你们...” 成帝一拍桌案。 “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怒意上涌,直接将桌上的一切扫落在地。 “姜家,姜家还是姜家...我大央朝难道除了姜家,就再也无兵可调,无将可用了不成!” 帐中立刻跪了一地的主帅参将。 “末将罪该万死!” 成帝心里嘲讽至极。 把罪该万死说的如此山呼地震,真是难为他们了。 七尺男儿怎么有脸让一个女人来救的。 “传令下去。” 他甩开墨色蛟龙暗纹袍袖,尽显帝王风姿。 “三军明日往楼多迎敌,朕要亲自带兵上阵。” 众将一听,刚要起身又重重地跪了下去。 “陛下一人身系大央社稷,万万不可冒险至此啊!” “是啊是啊,战场凶险,万一伤了圣驾,我们就是大央的罪人,有何面目面对泱泱百姓。” “请陛下三思啊。” 成帝环视众将问道。 “那丰良、武安的百姓谁去面对?即将失守的楼多百姓谁又去交代?” 他把令牌一挥:“朕,不做失地天子。” 说罢便转身出了大帐。 姜琼月在宛城等了好些天,都没等来调令。 也没听说圣上调派北境之兵应战的消息。 正在焦急之时,傲雪再一次送来了谢吟的信。 这次看完后,姜琼月的眉头拧得更深。 由于并不是郑重议事,何景初还是喜欢称呼姜琼月为姑娘。 “姑娘,二公子说什么?是不是让我们赶紧准备好出发?” “没有。” 姜琼月摇摇头:“相反,他嘱咐我没有调令的情况下,千万不能带兵援助西线,以免招来皇帝的猜忌。” 景初在兵营里浸染了一段时间,又对朝堂有了些许了解。 加上其本来就聪慧过人,立刻明白了谢吟的意思。 “私自调兵罪同谋反,姑娘确实要谨慎再谨慎。” 两人正说着,兵报传来。 “报都尉。” 姜琼月正色道:“讲。” “北戎耶律桀大破我军于楼多,现左军都督黄章和圣驾已经退回西京防守。” !! 楼多丢了! 姜琼月心中大骇,挥挥手先让兵士下去。 看来谢吟知道这仗十有八九会输,知道自己肯定听闻战败的消息会有冒险的想法,这才提醒自己不要冲动行事。 他真是把自己都吃透了。 姜琼月摇头苦笑。 不过转而她就对何景初说:“通知何副将,召集黑武士,我要前往西京前线支援。” “姑娘!?” 何景初闻言都疯了。 谢吟刚在信上说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家姑娘却上赶着去送死? 看他还要再说,姜琼月打断他。 “我知道未经请示擅自调兵是死罪,但是即便我立刻请示调兵支援,这一来一回间的时间太久,到时耶律桀的铁蹄早就踏进西京了。” 而且她还有一点没说。 谢吟信中还道西京一败,兵部黄家倒台是迟早的事。 到时再调用姜家之兵开往前线,既能救边境于水火,又能暂时打消成帝再动姜家的心思。 可是那三城的百姓也是性命,不该成为权谋的牺牲品。 她会这么想,她的父兄同样会这么想。 如果她不当机立断,未经调令私自调兵的人可能是大哥二哥,甚至是父亲。 姜家可以没有她姜琼月,央朝却不能没有信国公。 “我是首将,若皇帝怪罪,一力承担便是。” 她再次用坚定的目光制止何景初即将开口的劝诫。 “依令行事吧。” 第191章 烧他粮草 当晚。 姜琼月也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把亮银枪拆成两截,同样用黑布绸子裹了,斜跨在背上。 刚跟何景初一起走出府衙大门,准备前往城门处同黑武士汇合,就看到宛城的几个守将已经等候多时。 “诸位这是。” 姜琼月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 其中一人道。 “都尉放心,我等不是来拦路的,而是希望助都尉一臂之力。” 语罢,他拱手跪地道。 “请都尉带我等一同前去西京。” 她正要开口,就见继刚刚那人之后,又有好几人同样跪地请求。 “请都尉带我等一同前往西京。” 姜琼月有些愣。 这是擅自调兵,弄不好是要杀头的大罪。 本以为自己就够愣头青的了,看来军营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看着眼前的将士,姜琼月挺起胸膛。 “我知诸位报国的雄心,但...” 她话锋一转:“宛城同样是战场,宛城百姓的安危还要全仰赖诸君,同是守卫疆土,任务同等重要。” 姜琼月伸手去扶为首的那个副将,谁知他起身之后,却又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既如此,这个还请都尉带着。” 姜琼月定睛一看,竟然是虎符,神色讶异。 “这本该回宫面呈陛下,我带着不合适吧。” 那人又道。 “虎符若在宛城,时间长了郭睿恐怕会有所觊觎,正好陛下亲征,末将就把虎符交于都尉,也表明我等随时听都尉调派之决心。” 这是把自己和麾下所有兵士的身家性命都交在了自己手中。 姜琼月实在是有些感动。 “好。” 她接下虎符在手心攥紧。 “姜琼月定不负诸君所托。” 众将再一次拱手道别。 “我等在宛城,遥祝都尉早日得胜凯旋。” 西京府衙。 成帝不知道砸了多少茶盏,惹得仲春再想沏茶,都没有办法,只能温上一壶酒等待。 “废物,一帮废物。” 成帝气得血气上涌,伸手再抄,已经砸无可砸,只能拎着一卷书册对仲春道。 “连丢了好几座城池,他们的办法竟然就是让朕等着,等着北戎人的粮草吃完了,自然会撤兵...” 他直接将那封奏疏也摔在帐中的地上。 “北戎人都已经囤兵在我大央的疆土上了,他们还说得出来这种话,真是岂有此理!” 仲春捡起那封奏疏,用袖子抹了抹上面的灰土,再次工整地放在成帝的书案上。 “陛下息怒。” 为成帝斟上一盅温酒,他才继续道。 “陛下,这两军交战,胜败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您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成帝此时哪里有心思喝酒。 他不甘心地来到沙盘处,对照地图仔细查找。 大央君主文治武功都是必修课程,既然底下人靠不住,他可以亲自找寻破敌之计。 他看了看仲春放在桌面的酒盅。 “酒,粮食...” 突然成帝似乎发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 “对啊,北境据此不到两千里,北戎人孤军深入粮草是命脉,只要断其粮道,那北戎人自然只有退兵的份。” 想到此处,他命令仲春。 “传令下去,点兵五万,明日一早随朕开赴束宁一战。”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北风呼呼地刮着。 姜琼月与何副将并肩趴在一个草窝处,冻得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景初还有同时派出去的侦察哨兵才回来复命。 “怎么样?” 姜琼月一边搓着手一边问道。 “打探清楚了。” 景初回答:“这座山的上面就是北戎人的粮仓所在,守军一万,马匹一千,全部于山上驻守。” “你说什么?” 姜琼月以为自己没听清,向景初求证道。 “你说护粮守路的北戎兵马,全都驻扎在山上?没搞错吧。” 景初与几个侦察哨兵对视,同时点头道。 “没错,千真万确驻扎在山上。” 姜琼月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还以为这耶律桀有多厉害,竟然派个蠢材看顾粮道,这不是给自己送军功吗。 她稍微思索了下,然后对何副将道。 “何副将领兵一百,顺山脚抢了北戎人的水源,再派三十人驻守,若还有人来取水,就地射杀!” 北戎人的守兵有一万,五倍黑武士之多,而且个个骁勇善战,又处在居高临下的地势,强攻不是上策。 但这座山的水源在山下,只要断了他们的饮用水,超不过两日,他们就会饥渴难耐,自己暴漏破绽。 何副将现在对姜琼月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甚至觉得此女青出于蓝,要是再历练两年,也许能成为大央朝首屈一指的将军,还是第一位女将。 “属下领命。” ————————————————————————————————————— 何副将夺取了山脚的水源之后,就地驻扎。 姜琼月不仅有独闯箭雨的勇气,还有蛰伏的耐心。 就在何副将率兵,在两日内打退了北戎人不下十次尝试取水的计划后,她领着剩余的黑武士趁着夜色摸上山顶。 每个人身上都带了火油,伴随着姜琼月一声令下,一个个如同动作矫捷的猛兽,从草丛中窜出,与敌人扭打在了一起。 北戎人的反应也很快,将领在得知有人袭营之后,迅速反攻扑上。 别看已经有两天滴水未进,但是北戎人仗着强悍的身体素质,硬是跟黑武士打的难解难分。 姜琼月此时还躲在暗处,慢慢向粮仓靠近。 见到这一幕不禁骇然。 这群人真是天生的勇士,可惜此时他们站在了与大央的对立面,不然她还真想找机会拜见一下他们的主将。 眼看着前面就是北戎人囤粮之处,她就地翻滚而出,先扫平了两个卫兵后,将身上的火油倒在粮草之上。 不远处的北戎兵得知了粮仓这边的动静,慢慢靠拢过来之际为时已晚。 姜琼月已经手持火把,站在粮仓门口,背对着满仓的粮食轻轻一挥手,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所有粮食都在火舌的吞吐中,化成灰烬。 第192章 北戎军退了 黎明前夕,天空还笼罩在一片深沉的蓝色之中。 山峦在夜色中静静伫立,轮廓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成帝率领五万大军刚刚赶到束宁,峡谷和半山腰上,闪动的火把亮光好像一条绕山的巨龙,蜿蜒而行,不见首尾。 其中一名参将看了看地图,对成帝道。 “陛下,绕过这个山头,就是北戎军驻扎之处。” 成帝闻言点点头,让全军原地休息,自己则对应着地图研究。 虽然已经决定要与守粮道的北戎军一战,但是一直到刚刚,成帝都没有想到要用何种战略与之交战。 不过兵法有云,十则围之。 就是说如果自己的兵力是敌人的十倍,就可以用包围的战术进行围攻。 如今他有五万大军,而北戎人只有一万,在数量上有绝对的优势,先围起来,再慢慢找出他们的弱点就能一招破敌。 刚要依照想法安排兵阵,就听先前侦察的卫兵来报。 “报!启禀陛下,前方山头突现火光!” “火光?” 成帝剑眉微蹙:“带朕前去。” 一路跟着侦察卫兵来到山坳转角处,成帝抬眼看去,果不其然,就见对面整个山顶都烧了起来,火光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夜幕的边缘,似是在迎接即将到来的曙光。 隐隐有厮杀声传入耳际,成帝心中疑惑。 竟然有人还快他一步,已经同北戎军交上手了。 姜琼月烧了粮仓,在撤退的时候却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北戎士兵拦住去路,焦灼地缠斗在一处。 面对几个北戎士兵的围攻,她并没有显得慌张。 北戎士兵们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重剑和长矛,试图将她困在中间。 然而姜琼月的身法却异常灵活,她利用火光和燃烧产生的烟雾,遮掩着自己的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士兵之间,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让敌人的攻击落空,宛若一只夜色中的幽灵。 不过她也并非只是防守,锐利如鹰的双眼时刻捕捉着敌人的每一个破绽。 一旦有机会,就会立刻将手中的长剑送入敌人的胸口。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次出击都准确无误,让北戎士兵防不胜防。 虽然杀得兴起,但姜琼月知道自己不该恋战,此举已经为黑武士的彻退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她也该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里她将手里的长剑一丢,取出背上的亮银枪合二为一,寒芒所至之处,皆是北戎士兵的哀嚎之声。 眼看着人有些多,姜琼月决定速战速决。 颠了颠行军水囊中还有部分烈酒,她仰头灌了一口,全部喷在亮银枪的枪头,然后往火中一递,整个枪头染上熊熊烈火。 姜琼月便挥舞着这把“火尖枪”左扫右扫,硬是没有一个人敢近身。 镇守粮道的北戎将领是耶律炀,此时也匆匆赶至,看到十来个勇士围攻一人都不成功,气急败坏地抡起大刀冲了过来。 姜琼月见他来势汹汹,不敢用枪身硬碰硬,矮身躲过迎头一劈后扭头就跑。 月影已经在密林中等候多时。 听到口哨声好像黑色闪电一样窜出,来到姜琼月的面前。 姜琼月把枪头送进一个北戎兵的胸膛灭火,而后翻身上马,不要命地往山下狂奔。 她明白就凭眼下手里这点人,根本不可能歼灭北戎全军。 所以既然烧粮仓的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等安全撤退之后再做计较。 耳边风声和北戎军的追赶声交杂在一起,姜琼月充耳不闻,只是更加紧了紧手里的缰绳,伏在月影背上专心逃命。 马上就到山脚时,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 四周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姜琼月远远就看到,何副将带着黑武士正列阵在道边等候。 她一路冲到近前,不解地问道。 “何副将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了敌众我寡,此时不是决战的时候,为何没有按照事先约定的撤退?” 何副将还没开口,倒是他身后一个身披龙鳞战甲的男人驱马从阴影处走出。 那人见了姜琼月唇角弯了弯,颇有些调笑道。 “宛城之事,朕已经听何副将说过了,姜都尉一月里往来疾行四千余里,转战东西,来去如神,用兵之奇诡,堪称当世诸葛孔明啊。” 姜琼月闻言心里一沉,知道成帝这是在内涵自己未经请示擅自调兵,急忙翻身下马。 “末将有罪。” 成帝立刻让她起身:“行了,有没有罪,打完这场仗再说。” 他用马鞭示意了下身后攒动的人影道。 “爱卿可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姜琼月美目中眸光一亮,被几名黑武士围在当中。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穿戴好了头盔甲胄。 她的目光如炬,穿透了夜色,凝视着那些紧追不舍的北戎军勇士,手里的银枪闪耀着寒光。 “央朝的勇士们!” 姜琼月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如同雷霆般震撼人心。 “在!” 勇士们齐声响应,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响彻云霄。 “随我上阵拼杀,夺回失去的土地,冲啊!” 随着她的号令,勇士们如同潮水般涌向战场,他们的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誓要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和尊严。 战斗一直从日出打到日落,北戎军在经历无水、粮仓又被烧的困境之后,终于败走。 耶律桀在西京前线,正预备点兵再次攻城的时候,就见令兵灰头土脸地进来禀报。 “主帅,束宁粮仓被烧,粮道已断,大单于命令主帅速速撤回北境!不得有误!” “什么?” 耶律桀立刻剑眉倒竖。 “耶律炀这个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坏我大计。” 说罢他一拳砸在手边的战鼓上,硬生生开出一个大洞。 身边的副手道。 “三皇子他向来跟主帅不合,是不是见前线战事顺利,怕您这次真立了大功在单于面前抢了风头,这才故意丢了粮仓?” “是什么现在都晚了。” 耶律桀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看着唾手可得的西京城池,咬了咬牙,不甘心道。 “我们撤!” 第193章 小嘴抹蜜了? 束宁一战后,在央朝将士的努力下,此前被北戎占领的城池皆被收复。 北戎的铁蹄虽然已远去,但此刻西京府衙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轻松。 黄章带领一众将士跪地请愿,要以擅自调兵的为名,让成帝治罪姜琼月。 黄章率先开口道。 “陛下,姜琼月未经请示擅自调兵来西京,此乃大逆不道,臣等恳请陛下,治她抗旨之罪。” 成帝坐在堂内正中,面色阴沉,他深邃的目光始终盯在沉默不语的姜琼月身上,意味不明。 这时候何副将也道。 “陛下,姜都尉虽然未曾循规蹈矩,但她作为奇兵偷袭了北戎人的粮仓,断了其粮道,大败北戎三皇子耶律炀,间接地解了西京之围,是北戎军撤退,收复失地的关键所在,臣以为,若是真以抗旨的名义处置姜都尉,只怕会令三军将士寒心。” “可笑!” 黄章立刻反驳道。 “退兵北戎,收复被占领的城池靠的是西线所有军士的共同努力,怎么让何副将一说,全成了她姜琼月一个人的功劳了?” “末将没有...” 何副将一再解释,却再一次被黄章打断道。 “况且军中无戏言,姜琼月虽然有些许功劳,但她违反军纪在先,若是不严惩这种行为,以后三军将士都可以无视军令,争相效仿,那么军纪将难以维系,还请陛下三思,以军法处置姜琼月,以正视听。” 成帝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些许功劳...” 他目光幽深:“那当初朕让你想办法破敌的时候,怎么不见黄将军提出同耶律炀一战,夺回束宁呢?” “这...” 黄章语塞。 他早就被北戎人吓破了胆,就算早知道耶律炀把守卫大军驻扎在粮仓山上,估计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去迎战。 而且身为战帅,不主动探察敌军动向本来也是他的失职,但他不能容忍一个女人的功劳盖过他,尤其还是他爹死对头姜家的女儿,就死死咬着姜琼月的错处不放。 “臣...” 他思虑再三后说道:“那就请陛下一并治臣之罪。” 反正跟姜琼月擅自调兵比起来,他不过是不敢出兵而已,算不上什么大罪过。 成帝对黄章的小心思了然于胸。 他不反对文臣武将窝里斗,那样有利于自己更好的制衡朝堂,避免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 但是要分情况。 这次北戎分路进军,要不是因为姜琼月先偷袭了耶律炀的粮仓,自己就算带兵赶到束宁,也没有实打实的胜算。 成帝睨了眼跪着一声不吭的姜琼月,问道。 “你不打算为自己辩白两句?” 姜琼月这才郑重对着成帝一叩,然后才抬头道。 “臣自知有罪,不敢奢求陛下法外开恩,愿听凭处置。” 好一个听凭处置,成帝眉峰一挑。 良久才道。 “起来吧。” 黄章意外:“陛下,这...” 成帝立刻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将后面的话全部吞回肚中。 “黄将军的话朕听进去了,但是姜都尉此次收复失地,击退北戎军,打破了耶律桀不可战胜的神话,大大鼓舞了我央朝军民的士气,就...” 他说着来到姜琼月的面前,伸出手欲拉她起身。 “就功过相抵,别跪着了。” 姜琼月又对着成帝叩首。 “姜琼月感谢陛下体恤之恩。” 说着话,她再起身时,手中多了一个物件。 成帝定睛一看,竟然是虎符。 就听姜琼月又道:“太守郭番私通北戎军,聚兵谋反,臣已按照律法将其斩首示众,震慑三军,现宛城祸患已除,边境安宁,特向陛下交旨。” 守军守将连虎符都给了姜琼月,看来对她十分信任。 成帝接过那枚虎符,眸光越发深不可测。 “此次诸位都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北戎军游帐。 耶律炀一手扫落桌上的美酒烤肉,将怀里的美人也赶出大帐,气呼呼地对着手下人大喊大叫。 “他耶律桀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是父君的儿子,出征前不问意见私自找父君请命也就算了,还把这次失利的屎盆子扣在本殿下头上,真当我这个三皇子好欺负了?” 耶律炀的亲卫早前是央朝人,夺下武安之后才叛逃进了北戎,他也道。 “三殿下息怒,这一仗功过是非,大单于心里未必没有数,依小人看,估计只是碍于必须有人承担结果,此时也在替三殿下委屈呢,不然也不会只是斥责两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是?” 耶律炀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火气这才稍稍降了下来。 说的也是,他好歹是大阏氏的独子,怎么可能在父君心中会比不过耶律桀那个野种。 阏氏是北戎最高统领,耶律单于的正妻。 而耶律桀的母亲,听说是个狼女,生下他之后就发狂死了,连尸体都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 “你说的对。” 耶律炀哂笑:“我一定要让父君知道,谁才是可以继承他雄图霸业的儿子。” 西京府衙后院。 姜琼月揉揉酸麻胀痛的肩膀,跟何景初两个一人一碗稀粥,围着一盘青菜一盘咸菜大快朵颐。 何景初吃了个半饱,有些替姜琼月抱不平。 “姑娘,咱们这也算是打了胜仗,外面的兵士和百姓都张灯结彩,怎么咱们院里一点都不热闹啊?” 姜琼月笑着看看他,一边喝粥一边道:“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热闹。” 何景初不服:“这满府衙的将士就属姑娘的功劳最大,连北戎最厉害的耶律桀都给揍跑了,别人都吃香喝辣,论功行赏,再看咱们呢,清粥淡饭,皇帝也不闻不问,真是够无情的。” 他说完觉得没吃饱,就想起身在盛上一碗粥。 可抬起头才发现,成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两人的身后,正饶有兴致地等着听姜琼月后面会说些什么。 何景初想要提醒姜琼月,却被成帝冷冽的眸光制止。 姜琼月没有抬头,但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直,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你瞎说什么,这次能打赢北戎军,靠的是陛下英明神武,临阵决断,不然就靠咱们那两千号人,若是没有陛下接应,怎么可能打得过耶律炀一万大军,我等做臣子的要有自知之明,万万不可贪天之功。” 成帝闻言轻笑出声。 “小嘴是抹了蜜么,这么会说?” 第194章 她回来了,但没带发簪 姜琼月耳听成帝说话,这才装作刚发现的样子,急忙站起身来。 “臣女不知陛下驾到,出言不逊,罪该万死。” 成帝起了故意逗她的心思。 “你这嘴里都是夸朕的好话啊,何曾出言不逊?” 成帝也没打算让姜琼月回答,不等她说话就先一步来到两人的桌前落座。 “给朕也盛上一碗。” 何景初刚要动手,就听成帝又道。 “你下去,让她来。” 何景初有些担心地看了姜琼月一眼,弯着腰退出房间。 成帝也屏退了身边的宫人,屋中只留下了他和姜琼月两个。 看成帝似乎真有要留下吃饭的意思,姜琼月站起来,想要回身去拿一个新的瓷碗,可这时就听成帝再次开口。 “用你的就行。” 姜琼月觉得有些失礼:“臣女粗鄙,怎可让陛下...” 话没说完,成帝已经把手举到了姜琼月的面前。 她不好再说,只能盛上一碗清粥,恭敬地双手递上。 成帝接过粥碗的时候,两人指尖相碰,带出心底的一丝异样。 他低头喝了一口默不作声。 姜琼月是知道成帝一惯小心眼的,替何景初解释道。 “其实...” 她刚开了个头,就被成帝接过了话茬继续讲。 “其实他刚刚的话不无道理,你这次的确立了大功,若有功不赏,朕岂不是成了昏君?” 姜琼立刻回答。 “臣女有罪在身,不敢奢求陛下赏赐。” 成帝从进门就听出来她改了称呼,不称臣而是臣女,摆明了是遵守当时的约定,打完了仗就归还军职。 这是在给自己宽心呢。 成帝心知肚明,却明知故问。 “哦?你何罪之有?” 姜琼月立刻正姿跪地,庄重道:“启禀陛下,臣女未经请示擅自调兵到西京,实乃重罪,请陛下责罚。” 挑了一口青菜,成帝又问:“还有么?” 姜琼月无奈叹了口气:“还有擅自处置太守郭番。” 成帝赞叹她聪明,却也阴阳怪气道。 “太守郭番好歹是四品奋威将军,你不过小小一个都尉,又没有朕授予的假节钺之权,竟然敢直接处以极刑,后又手持虎符擅自带兵来西京,这要是放了别的皇帝,还不得以为你要谋权篡位啊。” 这两件事上,姜琼月自知理亏。 可她没有办法在成帝面前说明真实目的,此事要是换了有兵权的父兄去做,恐怕早就已经被革职下狱了。 至于郭番... 一来是为了出气。 跑了一千多里路,大腿都磨出血了,还差点送了命,不杀他都对不起自己长途跋涉的辛劳。 二来是怕留着他,迟早会成为北戎人的奸细。 这种小人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何况他竟然还敢当着面诅咒自己和家人,没将其千刀万剐要算她姜琼月好心。 但成帝既然提起来,她也只能尽量说些场面话找补。 “臣女知道西京战事十万火急,恐贻误战机,又担心陛下安危,这才擅作主张,陛下要降罪,只罚臣女一人即可。” “是吗?” 成帝凑近了些,能闻到她身上淡雅的琼花香气。 “你是因为担心朕的安危?” 姜琼月立刻道:“陛下圣体金尊玉贵,又肩负央朝百姓社稷,臣女自然万分看重。” “呵呵...” 成帝嗤笑:“算了,朕与信国公君臣相交,又怎么会不相信他的女儿呢,你既是来赴国难,要是打了胜仗再被处罚,怕就不是只有你侍从一人说朕无情了。” 说着他一碗清粥已经全部下肚,放下碗筷道。 “不过朕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行事不要太过,不然被某些人抓到把柄,别怪朕到时候也救不了你。” 姜琼月知道成帝这是暂时放下了对姜家的猜忌,同时也在提醒她,朝中有人盯着姜国公,让姜家人小心行事。 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粲然一笑。 “臣女谢陛下不罚之恩。” 成帝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头莫名一动。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 他喃喃出声。 姜琼月没听清,下意识问道:“陛下说什么?” 成帝眼神如钩,在她身上又抓了几把之后,站起身来。 “眼下还不是时候,等回盛京再说吧,走了。” 说完他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你说北戎人这次退去,是否还会卷土重来呢?” 姜琼月想了想道。 “听说败走束宁的那名将领是北戎的三皇子,同二皇子耶律桀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这次拖了北戎军南下的后腿,想来回去免不了要受些责备,为了找回脸面,也会再次试图寻找机会,袭扰我大央边境。” 成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这都尉你就先当着吧。” 说着他拍了拍姜琼月的肩膀。 “等回到盛京,朕再考虑如何封赏。” 语罢他余光落在旁边的梳妆台,上面放着一个打开的红绸铺底锦盒,中间躺着一支十分精致的白玉簪子。 “这簪子样式雅致,倒是十分衬你,心上人送的?” 姜琼月愣了愣,摇头道:“啊,这个,不是什么...” 她想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成帝却大手一捞。 “既然如此,那送给朕吧。” 说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拿在手里推开房门走了。 姜琼月半天才叉着腰埋怨。 “这人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 她这下可拿什么跟谢吟交代啊。 大军于数日后的清晨开拔,沿着蜿蜒的古道,凯旋回京。 沿途的百姓知道边境胜利的消息,纷纷涌出家门,他们手持鲜花,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敬意。 孩子们跳跃着,向士兵们投掷花瓣,妇人们也难得走出家门,用歌声和掌声迎接这些保卫家园的英雄。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凯旋的军队上,仿佛是天意的赞许。士兵们的盔甲上刻满了战斗的痕迹,每一道划痕都记录着一场激烈的交锋,每一块凹陷都承载着生死的较量。 这一路走的有些漫长。 随着军队的临近,京城的城门缓缓开启,城楼上的钟声敲响,回荡在每个角落。城中的官员和贵族们身着盛装,站在城门口迎接。 看到成帝的战马出现的那一刻,百官屈膝下跪,呼声震天。 “臣等恭贺陛下得胜还朝!臣等恭贺陛下得胜还朝!臣等恭贺陛下得胜还朝!” 在众多接迎的身影中,姜琼月一眼就看到那个如青竹般的脊梁。 视线交汇,谢吟也看到了跨坐在战马月影上的姜琼月。 瘦了些许,也黑了些许。 但一双眸子仍旧明亮动人。 她此刻未戴头盔,乌黑的长发扎起一个高马尾,显得英武又不失俏丽。 只是... 谢吟眸光暗了暗。 她亦没有带着他送的那支白玉琼花发簪。 第195章 与天子同乘 大军入城,自是驾辇游街,夹道欢迎。 成帝翻身下马,来到百官面前,一番慷慨陈词说的群臣和百姓皆是兴致高昂,欢欣鼓舞。 姜琼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余光看到朝华和景瑜也在人群当中,跳着脚朝自己招手,满脸都是激动的神情。 一旁的姜老六虽然也激动兴奋,但笑着笑着,就伸手抹起眼泪来了。 最后不得已让包总管捂住嘴,才没哭出声来。 她眼里也有热意翻滚。 眼下自己虽然能够回到盛京同家人团聚,但西线战场,亦有无法回朝的忠骨英魂。 这一仗打的太过艰辛,但幸好是赢了。 成帝训话之后,礼部根据头一批送回京城的战报,依照所立战功草拟了一份可以进宫参加庆功宴的战将名单,拿给成帝审阅。 成帝一边预览,一边朝着为自己准备的驾辇走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特意经过谢吟的时候,他问了一句。 “国公府姜都尉为何没在名单之中。” 礼部侍郎微微蹙眉,有些为难道。 “姜都尉虽然英勇善战,在西线立下奇功,但因其身为女子,央朝并没有这个先例,准许其朝前同席。” “迂腐。” 成帝有些厌烦地把名单扔回给礼部侍郎。 “上阵请战的时候,也没见几个男儿比人家强。” “况且早前姜都尉宴请营中兵甲之事朕也有所耳闻,既然国土都是人家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岂有不能同席入座之理?” 他说着,目光有意地扫过左军都督黄章,连同事先并不赞成让姜琼月去宛城的兵部尚书黄峥,此刻老脸也是拉的老长。 “可是...” 礼部侍郎的眉头依旧紧锁,面露难色。 半晌他沉声说道:“皇城之内,非天子不得驾马而行,这驾辇的安排都是严格依照人数定好的。若让姜都尉步行入宫,岂不是显得我们太过怠慢了英雄?” 然而成帝却不以为意,他轻笑着,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回头对礼部侍郎爽朗地笑道:“这有何难?” 随即,成帝提高了声音,响亮地呼唤:“姜都尉!” 姜琼月正沉浸在即将归家的喜悦之中,没想到皇帝竟在此刻还有吩咐。 她立刻从马上跃下,小跑着来到成帝面前。 中间路过谢吟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心有一瞬间向他倾斜。 赶紧平复心绪,正姿拱手对成帝道。 “微臣在。” 成帝直截了当地说:“今日准备的驾辇不足,爱卿便与朕同乘一辆,一同进宫赴宴吧。”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能与当今圣上同乘一辇入宫,这无疑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对姜琼月的功绩与身份的极大认可。 可当事人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反而让背后的目光灼的莫名心虚。 她立刻推辞。 “微臣深感皇恩,只是这不合规矩,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成帝却单手按住她一侧肩膀,凑近耳边轻轻吐息。 “昔日任你为将亦不合规矩,可朕也做了,你这个时候推辞,是想故意让朕在百官面前下不来台么?” 姜琼月脸色微变:“微臣不敢。” 成帝满意。 “那我们走吧,姜都尉。” 谢吟不知皇帝与姜琼月说了些什么,只见到两人耳语一阵,后者就跟着上了皇室驾辇。 等众人来在皇城门口。 皇室宗亲早就等候多时,相互恭维着入席。 谢时越作为永平侯,自然也在作陪的客人之列。 他虽然已经得到了姜琼月在西线立了军功的消息,可却怎么也没想到成帝会赐她与百官同席吃宴的机会,更没想到还许她同乘天子驾辇。 这既是对其个人功绩的认可,也是对她背后国公府荣耀的肯定。 若是没有合离,想必这份荣耀也能有侯府一份。 再看自己,自从姜琼月离府,做什么都不顺畅。 家里温雨眠和春娥两个姨娘,三天两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如今更是连谢吟那个废物都爬到了秘书郎的位置,处处压自己一头。 带着不服的心情入席,谢时越几乎全程目光都盯在姜琼月的身上。 席间有官员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凑到他身边揶揄。 “这姜家的女儿真有一套,不过一介和离的妇人,竟然能得圣上青眼,永平侯错把珍珠当鱼目,这下后悔了吧?” 谢时越后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是他嘴上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的。 “大人这话就错了,女人嘛,还是在内宅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途,战场和朝堂岂是她们该涉足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诅咒:“你看着吧,她迟早会因为这等功勋,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边姜琼月倒是无暇顾及有人说她的坏话。 因为席间成帝不仅大方地与她推杯换盏,甚至在兴起之余,还拔剑秀了一段剑舞。 朝堂上的人大多善于察言观色,知道成帝对这位新晋的女将另眼相看,都端着酒杯围拢过来,赞她巾帼不让须眉,有国公之风,将门风骨。 姜琼月从小好酒,尚能禁得住这轮番轰炸。 只是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那最该来敬酒的人。 环视四周,席间皆不见谢吟的踪影,她不禁疑问,难道他先走了? 正想着,一名侍酒的小宫娥脚滑,将手里整整一壶的佳酿,全倒在了姜琼月的外袍之上。 她惊慌失措:“奴婢该死,弄脏了大人的衣裳。” 姜琼月抬手示意无妨,但是就这么穿着湿衣,难免有些不雅。 小宫娥看出了她的尴尬,于是自告奋勇带她前往偏殿换衣。 递上的一套雅致素净的宫服,小宫娥低眉顺目。 “大人慢慢换,奴婢还得回前厅侍酒,就先行一步了。” 姜琼月也不难为她,点点头示意她自便。 才刚解下外袍的衣带,就听得脚步声匆匆去而复返。 姜琼月随意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落下了什么?” 那人没有回应,取而代之地是腰封被蓦地勾住。 姜琼月抬头去看,却被两片略带凉意唇封住了气息。 第196章 思念如潮 竹露的清新香气在空气中轻轻弥漫,早已无声地宣告了来者的身份。 姜琼月心知肚明,她应该推开眼前的人,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酒意的影响,她心中澎湃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理智的堤坝早已被冲垮,只能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无力抗拒地回应着。 谢吟开始吻得很凶很用力。 略带惩罚似的紧紧箍住她的身躯,蛮横地撬开她的牙关,索取她的一切。 然而,当感受到姜琼月笨拙而真挚的回应时,他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大,恰好捕捉到她眼中那抹湿润的光芒,所有先前的嫉妒与难以言说的怨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的手指轻柔地插入她的发丝,轻轻地托住她的后脑,收敛了先前的霸道,转而以一种温柔而耐心的方式,舔舐并安抚她那被蹂躏到嫣红的唇瓣。 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直到宫外的小路上传来宫女们匆匆的脚步声,姜琼月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仍身处宫中,猛地用力推开了他。 看着他充血有些发红的耳尖,姜琼月道。 "你向来都是这样胆大妄为,还是我离开盛京后,才变得如此放肆?" 谢吟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目光紧紧锁定着眼前这个日夜思念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反问: "说到胆大妄为,我怎能与姜都尉相提并论?连圣旨都敢违抗,难道我送去的密信,你未曾收到?" "收到了。" 姜琼月坦率地回答。 谢吟的手臂再次用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让她的身体更加贴近自己。 “既然收到,为何不听?” 但凡成帝要是听信了黄章或者任何人一句,她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姜琼月对谁都能隐瞒,唯独瞒不过谢吟。 她偏了偏头。 “我知道你深谙朝堂的规则,但失去的城池是我大央的疆土,城中的百姓和万千兵卒亦是生命,就算我不去,我父兄也会去。” 说着姜琼月转回视线对上谢吟的:“若一定要有所牺牲,我是姜家最可有可无的那个,若同样的事再来一次,我拼了命也一定会去。” 谢吟愣了愣。 他熟读兵书,知道将有五危,其中两危便是廉洁和爱民。 廉洁的人爱名誉,可能会因为名声有损而方寸大乱。 而爱民之将可能会因为过度保护民众而令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 以前他认为这是愚忠,但现在姜琼月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为将者深知自己的弱点,但依旧会选对自己不利处境的行为,古人称之为气节。 他明白了。 但对姜琼月的话,他也不完全赞同。 抬起如玉的手指,谢吟在姜琼月脑门上重重地一敲。 “谁说你是最可有可无的那个,明明是让人最欲罢不能的那个...” 她可以有理想,有坚持,有守护。 而自己,只需紧紧地守护着她,这就足够了。 姜琼月的脸红了红,正想说话,隔壁传来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将两人之间本就暧昧的气氛,渲染地更加淫靡。 谢吟轻挑薄唇凑近。 “听,这附近胆大妄为的似乎不止你和我,所以,我们继续?” 姜琼月恍然大悟。 她就说为什么怎么会那么巧,小宫娥刚把她带到这处偏殿,谢吟就出现了。 姜琼月举起在战场上能锤死人的“粉拳”道。 “是你故意让宫人弄湿我的衣裳,又带我来此的!” 谢吟笑笑不回答。 探手拿掉她的腰封。 “下官,替都尉更衣。” 在偏殿的幽静一隅,软榻上,一对男女刚行完巫山云雨之事。 女子轻巧地穿戴起她那轻盈飘逸的宫装,她的容貌清新脱俗,肌肤白皙如雪,眉眼间透露出温婉与聪慧的气质。 细长的柳眉下,杏眼因刚才的激情而闪烁着水漾的光辉,眼角微挑,更添几分妩媚。 至于那男子,身影隐匿在软纱细帐之后,让人难以窥见真容,只听得服侍的宫人恭敬地称呼他为国师。 “虞妃娘娘的身子无碍,只是心绪不宁,气血不畅,加上入夏以来少饮少食,这才总有乏力头晕的症状,稍后微臣留下方子,按时服用必会好转。” 虞妃的脸颊泛起一抹羞赧的红晕。 "有国师的妙手回春,本宫自然无恙。"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继续说道:"国师近来似乎颇为忙碌,连进宫的次数都变得寥寥无几,否则本宫也不会因思念而茶饭不思。" 被称为国师的男子语气淡漠。 "近日意外之事频发,原计划已不可行,若要继续,唯有另辟蹊径。" 虞妃不满地撇了撇嘴。 "总是往别人府上跑,这也算是另辟蹊径?" 男人眉梢眼角染上了怒意,扣着虞妃的手一紧。 “你派人调查我?” 虞妃嘤咛。 “讨厌,你,你弄疼我了!” 男人这才放手。 “别忘了你当初答应的事,要想达到目的,只能是你信任我,我信任你,不然惹来任何人的怀疑,死的都是我们两个。” 说罢他半分留恋都没有,直接甩袖离去。 虞妃望着他的背影,气愤地扯下了寝榻上的帷帐。 "还说对那个小妖精无心,他都快成了人家府上的常客,我却连问都不能问,真是一副凉薄的嘴脸。这天底下的男人,果然都是负心汉!" 小宫娥走上前来,低声禀报着宫中的最新消息。 "竟有此事?" 虞妃闻言,更是怒不可遏,连刚修好的指甲都掰断了。 看着指尖的鲜血,她脸上露出了病态的冷笑。 "好啊,狐媚功夫都使到宫中来了,本宫倒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敢勾引当今皇上。" 第197章 两个孩子一样无辜 更换好衣物后,姜琼月已无心在宫中逗留。 在谢吟的监督下,她勉强饮尽了一整盏醒酒汤,这才得以脱身,返回自己的府邸。 车马刚至街口,姜琼月远远便望见了国公府的众人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 她的身影一出现,朝华和景瑜便不顾一切地跑上前,情绪激动地时而泪眼婆娑,时而笑逐颜开。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真是让奴婢担心死了。” 朝华哽咽着说。 景瑜也附和道:“早知道哥哥能随姑娘上战场,我真希望自己也能是个男儿,这样就能一直陪伴在姑娘身边。” 何景初见状不禁哑然失笑,无奈地摊了摊手对姜琼月说:“自打我到家那一刻起,我这个亲妹妹就没问过我一句,她的心思全在姑娘身上。” 景瑜抹了抹眼泪道。 “姑娘金尊玉贵,军营里尽是些糙汉子,怎么能照顾地好?” 她说着抬头问姜琼月。 “姑娘头一回上战场,没伤到吧,快进府叫我们瞧瞧!” 姜琼月轻轻摇头,再三保证自己安然无恙,即便偶尔有些小擦伤,也不过是皮外伤,并未触及筋骨。 众人听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眼中的担忧仍未完全消散。 姜琼月又向管事包问了几句府里的近况,得知除了王姨娘在谢吟分发府邸之后被接了过去,其他一切都好的时候,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过转而她就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问道。 “四哥和六哥呢?” 朝华回答。 “京中最近频发大案,四公子刚接手了一个世家公子被抛尸破庙的案子,已经有几天没有回过府邸了,至于六公子他说要为姑娘接风,去饭庄安排席宴了。” 姜琼月刚从宴会回来,哪里还有心情再去。 她赶紧吩咐朝华:“快去把他叫回来,大家在府里吃点得了,我去看看宸哥儿。” 在一片温馨的簇拥中,姜琼月踏入了府邸的门槛。 穿过幽静的回廊,她先来到了文澜苑。 只见院中桃出冬正带着谢玉宸在树荫下读书,享受着午后的凉爽。 桃出冬一瞥见姜琼月的身影,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泪眼朦胧。她立刻起身,以最恭敬的姿态跪迎,声音颤抖着说道: "出冬拜见姑娘。" 随即她轻拉谢玉宸,语气温柔地引导:"宸哥儿,快上前拜见你的姨母。" 在姜琼月惊讶的目光中,谢玉宸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认真: "宸儿拜见姨母,愿姨母安康。" 听到这声称呼,姜琼月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她蹲下身,将谢玉宸轻轻扶起,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哽咽: "姨母很好,姨母好得不得了。" 虽然他的发音不如同龄孩子清晰,但比起离京前那个不愿与人交流的孩子,已经进步了许多。 尤其此时拥着他小小的身躯,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有嶙峋的瘦骨。 到此姜琼月才真的信了那句话:爱意是会滋养血肉的。 这都是桃出冬细心照料的结果。 谢玉宸的小手轻轻拍打着姜琼月的背,又用袖口细心地为她擦拭泪水,轻声安慰: "姨母不哭,姨母不哭。" 姜琼月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坚定:"嗯,姨母不哭,姨母让宸哥儿担心了。" 她说完轻轻放开谢玉宸,来到桃出冬面前,双手交握,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姜琼月替长姐,替姜家,叩谢姨娘的照料之恩。” 桃出冬没想到姜琼月会如此郑重,一时惊骇,急忙想要扶起她。 “姑娘这可使不得...” 说着见自己无法撼动她的身形,干脆也双膝跪地,眼眶都是红红的。 “姑娘说这些就是折煞我了,照顾宸哥儿是我应该做的,您和府里众人对宸哥儿的关爱,才是他变化的主要原因,出冬怎么敢居功呢。” 姜琼月闻言,这才抬头,她知道要是自己不起身,她们两人能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 于是拉着她和谢玉宸进屋说话。 谢玉宸还是更喜欢安静,手抱着书本去了里间。 桃出冬看着姜琼月的表情,从最初的欣慰逐渐转为忧虑,她轻声问道: “姑娘可是有些担心身在侯府的宏哥儿?” “是啊。” 姜琼月轻叹一声,知道在桃出冬面前无需隐瞒,她收回了注视谢玉宸的目光,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万事万物的认知尚浅,是非观念没有完全成型,身边人的思想和行径恐怕会影响他的一生,廖碧儿临死前将他托付给我,我便有责任,引导他走向正途,只是如今我已经和离出府,长姐的亲骨肉又只有一个,若是强行接他出来,那宸哥儿就有可能永远只是姜家旁支的孩子...” 桃出冬本来还有疑虑,为什么姑娘这么久都不恢复宸哥儿的身份,对外只说这是姜家远房表亲的孩子。 现在她终于理解,一旦谢玉宸的身份被公之于众,谢玉宏就再也无法离开永平侯府。 在那样一个自私自利且充满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成长,他可能会变成第二个谢时越,或是第二个魏氏,成为姜家的新敌。 这是姜琼月,也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景象。 但要是维持现状。 一个只能活在别人的身份里,一个又永远无法认祖归宗。 两个无辜的孩子,因为大人的贪婪和欲望陷入如此困境,怎么能不叫人腌心。 看着姜琼月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桃出冬有些心疼。 姑娘太累了,她有太多事情需要想,有太多事情要做。 刚刚九死一生地从战场上回来,如今才刚回府上,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又眉头紧锁。 她用帕子将两根手指裹住,轻轻为姜琼月揉了揉眉心道。 “此事还有商缓的余地,姑娘不必急于一时,实在不行,可以同二爷商量。” 姜琼月闻言秀眉轻挑:“你...” 她眯着眼睛问桃出冬。 “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他...” 看着桃出冬略微一顿的动作,姜琼月心说他还真是早在侯府的时候就有这个心思了啊。 把头一偏,她接着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桃出冬清了清嗓音。 “我知道是因为姑娘那次叫我去问二爷说亲,至于二爷是什么时候对姑娘...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 姜琼月追问:“或许什么?” 桃出冬用帕子掩唇轻笑:“或许这就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的意思吧。” 第198章 苏先生好像对你有意思 姜琼月回到自己的院中小眯了会儿。 醒来就得知姜怀义因着自己不想出门,干脆把饭庄的厨子厨娘全带回了府上,一大帮人在灶间忙活了半天,那诱人的香味几乎让整条巷子的邻居们垂涎三尺。 当姜琼月步入饭厅时,她惊讶地发现还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已经到场。 "苏先生光临,怎么没有人提前告知我一声呢?" 她边说边走近,两人互相行礼后,苏瑾安带着温和的微笑说道。 “本应先去拜访姑娘,但听闻姑娘正在休息,便不敢打扰,还请姑娘不要责怪我擅自来访。” "哪里的话。"姜琼月礼貌地回应:“家父的病之所以能好的那么快,全靠苏先生神医妙手,本应是琼月上门邀请的,又怎么会怪罪先生,先生快坐。” 姜怀义这时候也端着刚做好的热菜进门,加入了两人的寒暄。 “好了好了,在场的都不是外人。” 说着他对姜琼月道:“你离家的这段时间,府上人有个头疼脑热,没少麻烦苏兄,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说着还故意挤眉弄眼了一番。 “哦?” 姜琼月还以为苏瑾安是为了方便给父亲姜烨调理,才会时时到府上来。 现下听姜怀义的意思,他除此之外,还帮了不少忙,于是又道。 “如此真是劳烦先生了。” 苏瑾安摆摆手。 “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更何况在下与姜兄投缘,既然不是外人,姑娘又何必这么客气。” 姜琼月想想也是,就招呼大家都坐下开动。 经过连日的奔波,加之宫中的宴会上并未能尽兴,她此刻也着实是哦了,几乎顾不上形象,紧抱着饭碗专注地享用着,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有放下。 这一幕让姜怀义和苏瑾安都不禁为之惊叹,差点儿没让下巴掉下来。 但姜琼月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她中途抬头,好奇地问两人:“你们怎么不吃呢?” “你先吃,你先吃,怎么跟二哥是的,一回来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他虽然语气中满是嫌弃,但还是宠溺地把手边两道菜肴也往姜琼月的方向推了推。 姜琼月心说能不像么? 军营中的饮食,向来只求果腹,不是那些干硬得难以下咽的大饼,便是粟米与蔬菜简单混合而成的团子。 好点的时候,也不过是炒面上浇些肉汤,至于肉嘛,那是给主将和都督吃的,连她这个当都尉的都只有眼馋的份,更别说普通的士兵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姜琼月这才深刻体会到,在家用餐的温馨与惬意。 吃饱喝足后,她突然想到既然苏瑾安医术高超,或许能对谢玉宸的病有所帮助,于是问道。 “先生对角风之症可有了解?” 苏瑾安眉目微蹙。 “角风也叫癫症,发病者会有头昏、抽搐的症状,严重的还会精神错乱、口吐白沫,甚至昏迷不醒,是很严重的病症...姑娘这么问,可是身边有人患了这角风之症?” 姜琼月如实点头。 “不瞒先生,正是。” “这便难办了。” 苏瑾安有些为难:“患病之人不发病时,与寻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病症又会根据男女老少而有所差别,实在难以诊断用药。” 他想了想又问:“或许面诊能更好一些,不知病人身在何处,此刻在不在府中?” 姜琼月沉吟片刻,心中暗自思量。 谢玉宸曾是极度怕生的,但在桃姨娘的精心照料下,他现在已大有改观,想来应该能够接受面诊了。于是,她轻声说道: "先生,请随我来。" 她引领苏瑾安来到文澜苑的门口。 在踏入院落之前,她让景瑜先行一步,告知桃姨娘,让她有时间向谢玉宸说明情况,做好心理准备。 待景瑜返回,确认小公子已经准备就绪,姜琼月这才带着苏瑾安缓步走入院中。 屋内,桃出冬正牵着谢玉宸的小手,在小桌前静静等待,一切本应按计划顺利进行。 然而就在苏瑾安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谢玉宸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情绪也随之变得激动不安。 他急切地躲到了桃出冬的身后,眼神中充满了抗拒和恐惧。 桃出冬一边轻声安抚着他,一边带着困惑的语气说道: “这孩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 苏瑾安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但很快便收敛了目光中的复杂情绪,恢复了他一贯的温和与谦逊,对姜琼月说道: “既然小公子现在不愿,我们也不应勉强,待我先开些温养的药方,等他调理一段时间后,再进行面诊也不迟。” 姜琼月的目光在苏瑾安的脸上轻轻扫过,然后叹了口气道。 “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又随意地交谈了几句后,姜琼月送苏瑾安出府。 回望舒阁的路上,她意外地遇到了满脸好奇与戏谑的姜怀义。 他的目光先是瞥向府门的方向,随后带着一丝揶揄的语气开口道: 他看了看府门的方向揶揄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跟苏兄多说一会儿?” 姜琼月看着他那副明显带着八卦意味的表情,心中早已猜出了几分,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带着几分无奈又好笑的语气回应。 “看你这副样子,是想从我这挖出什么花边新闻不成?” 姜怀义闻言,有些不乐意。 “我是你哥哥,关心妹妹还能有错了?” 说着他故作神秘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重大的秘密一样。 “我知道你是因为才和离,担心外面有人风言风语,不过苏兄这人不错,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绝对是对你有意思,不然能三天两头地往府里跑?我不想你错过这等好姻缘嘛~” 姜琼月略有些嫌弃地摆摆手。 “行了别在这添乱了,人家苏先生是来治病的,什么对我有意思,净胡说八道。” 姜怀义却不以为意,他拍着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你不相信我总要相信谢二公子吧,他是个聪明人,我叫他来跟你说...” 姜琼月立刻拦住他。 “别,你别去!” 这事要是让谢吟知道还了得! 第199章 郭皇后的刁难 姜琼月眼下虽然不知道自己跟谢吟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但他这个人疯起来,怕是会不管不顾。 拉住一脸茫然的姜怀义,她敷衍道。 “时候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去探望叔祖父和王姨娘,这事以后再说吧。” 姜怀义见她如此说,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然而,从他那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神中,姜琼月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并没有真正放弃撮合她与苏瑾安的念头。 苏瑾安... “赶”走了姜怀义后,姜琼月坐在屋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他似乎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翌日一早。 姜琼月刚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府门前却来了几个宫人打扮的侍从。 他们到了国公府也是一派颐指气使的样子,上来就道:“皇后娘娘传召信国公嫡女姜琼月觐见。” 姜琼月有些不解。 她同本朝的郭皇后平日素无来往,只是长姐还在世时,曾经随同父亲一起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时,匆匆见过一面。 连如今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她怎么会突然叫自己进宫呢? 不过既然是皇后传召,无论如何也得前往。 她让景瑜把要带去谢吟府邸和叔祖父处的礼物先拿回屋中,也没时间换下装扮就这样带着朝华,着侍从进宫去了。 来到内宫门口,侍从让姜琼月在此等候,说一会儿郭皇后宫里的人会亲自来接,让两人不要随意走动。 尽管时辰尚未至正午,但夏日的骄阳已如烈火般炙烤着大地。 侍从安排的等候之地,竟无一丝遮蔽,朝华不久便感到头晕目眩,阳光的炙烤让他额上和背后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反观姜琼月,她依旧保持着一份从容不迫,清清爽爽的样子,似乎并未受到烈日的侵扰。 一个时辰过去,皇后宫里的宫婢才姗姗来迟,引着两人往凤仪宫走去。 宫中的园林里,游廊曲折,房檐低垂,本可为行人提供一片片凉爽的荫蔽,但宫婢却故意选择了那些阳光直射的小径。 而且途中有些路明显方才就已经走过,还带着两人重复在园中绕着圈子。 姜琼月到底是练武之人,又经过了战场的洗礼,自问还能坚持的住。 但是朝华明显已经有些吃不消,脚下的步伐已经显得虚浮起来。 那名宫娥的状况也并未好到哪里,只见她脸色涨红,嘴唇发白,看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住而晕厥。 姜琼月叫住了那名宫婢,用自己的帕子沾了些路过池塘里的水,递给朝华让她敷着额头,以解暑气。 宫娥此时也是口干舌燥,但还是坚持对姜琼月道。 “娘娘还在宫中等着,姑娘不宜耽搁太久,还是随奴婢尽快行路吧。” 姜琼月好笑。 “我倒是觉得娘娘不急,不然也不会让你带着我们在太阳底下绕圈子了,我央朝皇宫纵然富丽奢华,却也没有大到一段路要走一个时辰的地步吧。” 宫婢没指望能瞒住姜琼月。 但是一般的宗妇,哪怕是宫里的妃子,即便知道皇后是有意为难,也只会把委屈和不服吞进肚子里。 像姜琼月这样当面说出来的,还是第一个。 大约是知道面前这主不好惹,宫娥面色有些窘迫,低头等在一旁不再说话。 姜琼月也不打算太过与她为难,这小宫娥一看也是个不受重视的,不然这等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也不可能给她。 看朝华缓过来点之后,几人再次往凤仪宫走去。 因为已经被戳穿,所以宫娥这次没再故意绕路,直接将人带进了偏殿稍待,说此时皇后娘娘宫中尚有客人,一会儿就会过来。 等到宫娥下去之后,朝华有些气不过。 “明明是她派人来请的,怎么弄得好像我们上赶着来拜见似的,绕了半天不算,觐见不去正殿来偏殿,这不是故意磋磨人嘛。” 姜琼月示意她宫中不要随意牢骚,小心隔墙有耳。 两人在宫中奔波了许久,此刻连一口茶水都未能得到。 正当他们以为又要无休止地等待时,门口传来了宫人的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虞妃娘娘驾到~” 郭皇后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仪态万千地步入了大殿。 她头戴紫金翟凤珠冠,身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纹绣常服,面容白皙,双目炯炯有神,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 在郭皇后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头戴金翠珠宝,身着华丽宫装的女人,正是虞妃。 她从进门起目光就一直落在低着头的姜琼月身上,恨不得把她的脑壳盯个大洞出来。 姜琼月等到两人落座后,才跟朝华一起上前下跪行礼。 “臣女姜琼月,见过皇后娘娘,虞妃娘娘,二位娘娘金安。” 半晌,皇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姜琼月闻声抬头,但眼睛依旧懂规矩地看向郭皇后脚下的方向,未曾直视贵人。 皇后看到她那张容颜绝世的脸,又想到日前皇帝允她同乘又进宫入席的殊荣,心里的嫉妒之情翻涌。 后宫虽然向来不缺美貌的佳人,但像姜琼月这般上出得厅堂又上得了战场的女子却是凤毛麟角。 何况她还有国公府那样显赫的出身。 这样一个有才有貌的女人要是进了后宫,只怕会引得椒房专宠。 到时再有百年将门做后盾,自己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岂能坐的安稳? 不过她不敢揣度皇帝的心思,更不敢置喙他的决定,唯一能做的,就像虞妃说的那样,让姜琼月知难而退,打消靠战功和容貌,就想入宫勾引皇帝的想法。 于是,皇后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将眼中的敌意暂时收敛,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温和地说道。 “果然是个有才有貌的绝代佳人,永平侯无福,竟然舍得让这么一个奇女子出府,真是叫珍珠蒙尘,怎么不令人惋惜呢。” 她这话表面上是夸姜琼月,实际上隐晦地指出她即便再厉害,也不过是嫁过人的女子,价值和地位早已经被限制,没什么了不起的。 第200章 逼婚 姜琼月自然能够听出郭皇后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她与这位郭皇后既无旧怨也无新仇,不知为何她会突然召见自己,似乎有意刁难。 难道权贵们随意作践人,真的无需任何理由吗? 虽然暂时无法理解其中缘由,姜琼月还是以谦逊而礼貌的态度回应道。 “臣女不过寻常之辈,实在当不得皇后娘娘口中的奇女子,让娘娘谬赞了。” 虞妃“哼”了一声接话。 “你就不要谦虚了,要是连在战场上屡建奇功,连圣上都亲自夸奖,还获得同乘驾辇入宫殊荣的姜国公府嫡女,都只不过算寻常之辈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让人‘惊艳’的女人了。” 她这番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既暗示姜琼月的谦虚是虚假的,又进一步激发了郭皇后的攀比心理。 郭皇后的母族并不是什么显赫高门。 先皇还在时,因为宠信侧妃生的小儿子,想让其下定决心跟成帝为争夺皇位而各显其能,就把小儿子当时很喜欢的一个掌事宫婢,也就是现在的郭皇后,硬指给了成帝当正妻。 不仅如此,先皇还反手就给小儿子选了世家大族的嫡女做夫人,为他做足了跟成帝这个嫡长儿子作对的准备。 即便后来成帝继位,按照规矩传统给郭氏封了皇后。 但心里对她这个正妻不但没有多少感情,反而看见她,就能想起过去那段自己被排挤的岁月。 堂堂一国的皇后,容貌、出身还有跟皇帝的夫妻感情上都不如人。 她只会更仇视姜琼月。 果然,再看郭皇后的脸色,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舒展。 她手指紧扣着圈椅的扶手,尽管嘴角上扬,在尽力试图保持微笑,但紧绷的唇角隐隐透漏出其内心的不悦。 “姜姑娘自是才惊艳艳,不必谦虚。” 郭皇后调整情绪之后再次开口,故意试探道。 “只是如此大好年华,要是就这么蹉跎了叫人惋惜,可有想过再嫁?” 姜琼月一愣。 心说皇后这次叫自己进宫,莫非是想替自己说亲?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出生便没有娘亲,从小跟着父兄在兵营里长大,性子野惯了,想来是不适合做宅门里的命妇,既然离开了侯府,留的一份自由身也好。” 言下之意她并没有再嫁人的打算。 可是郭皇后和虞妃显然并不相信,觉得她是看不上普通的富贵人家子弟,一门心思的想进宫攀高枝。 郭皇后又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女人还是趁年轻嫁个好人家,日后再有个自己的孩子才最稳妥。” 她说着,手往旁边一引。 “虞妃家中有个弟弟,与你年纪相当,也是个顶好孝顺的,不如就由本宫做主,成全这一段大好良缘。” 虞妃得意非常。 这就是她打的主意。 等姜琼月做了她的弟媳,既可以享受她国公府的功勋,又可以打根上断了其勾引男人的计划,不管是皇帝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她还就不信,一个嫁过人的女人罢了,永平侯府没本事管,她和她那个娘可是有的是手段。 至于弟弟也不委屈,大不了让姜琼月做妾也就是了。 “妹妹我觉得皇后娘娘的建议甚好。” 虞妃装作热络地上前,去拉姜琼月的手。 “这明珠啊到底是明珠,就算沾染了灰尘,用掸子清扫下也就是了,姜姑娘又何必妄自菲薄,我虞家愿做那个慧眼识珠的人。” 虞妃的弟弟,听起来有些耳熟。 姜琼月再三回忆,终于想起来了,她冷冷一笑。 不就是那个在云来楼调戏了坤兴公主被自己教训的纨绔子弟么? 这世界上的巧事年年有,偏偏自己碰上的特别多。 听说他早已经有了两房平妻,妾室通房更是一大堆,这样还不甘心,依旧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惹到了坤兴的头上。 慧眼识珠?依她看是来者不拒才是。 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虞妃的手,姜琼月也没客气,说道。 “什么时候年龄相当成了婚配的首要条件了,如此算来,皇后和虞妃娘娘怕是都算不上陛下的良配吧。” “放肆!” 皇后首先发难。 她确实比成帝大了五六岁之多,听见姜琼月这么贬低自己,哪里还能忍得住,指着姜琼月的鼻子道。 “你好大的胆子!” 虞妃也目露凶光。 “皇后娘娘与你说亲,乃是赐婚,怎么你竟然敢不从,知不知道这是抗旨!” 姜琼月不屑一顾。 这段时间跟抗旨干上了还是怎么的。 也罢,一次也抗,两次也是抗。 她挺直背脊道:“臣女无意冲撞娘娘,还请娘娘收回懿旨。” 既然已经撕破脸,若是今日放过她,日后进了宫,还不得任由她爬到头上去? 想到这里,皇后大声命令。 “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妇,给本宫抓起来!送去宫司治罪!” 姜琼月先是任由两名宫人反扣住肩膀,面容没有一丝慌乱反问道。 “臣女并非宫中之人,就算有罪,也理应交由刑部、都察院或者大理寺审理,怎可直接发落宫司,娘娘此举有失偏颇。” 虞妃抢着道:“你顶撞皇后娘娘在先,又抗旨在后,即便是直接将你就地正法,别人也说不着皇后一个不是,压下去!” 反正人已经捏在自己手里,是嫁进虞家还是进了宫司,虞妃她不在乎。 “姑娘!” 朝华急得一张小脸通红,想要上前帮她家姑娘,却被宫人挡开。 就听皇后又道。 “再敢阻拦连你一并拉下去处置。” 随后她睨了一眼姜琼月,对左右的宫人吩咐道。 “还等什么,把人给本宫带下去。” 依照姜琼月的武功,倒是还没把眼前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只不过她这一动手,势必要承担后果。 正在权衡利弊之时,外面传来通传之声。 “陛下驾到!” 郭皇后和虞妃都是一惊。 在二人心虚的目光中,成帝带着人从外面走入。 他还没进门就道。 “姜都尉进宫叙旧,怎么也没人通知朕一声。” 第201章 你愿意上门提亲么? 成帝大步跨入偏殿,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姜琼月竟是被反拧住肩膀,压跪在殿中,眸子里的光冷了几分。 皇后和虞妃心中再慌,也只能先上前请安。 “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未曾远迎,请陛下恕罪。” 成帝没有说话。 年轻的帝王一身明黄,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整个偏殿的气氛又冷了几分下来。 仲春到底跟随成帝多年,立刻让几个不懂事的宫人放开姜琼月。 然后亲自上前去将人给扶起来。 “哎哟这是怎么话说的,姜都尉快快请起,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朝华冒着被治罪的风险,再也忍不住替姜琼月不平道。 “皇后娘娘欲给我家姑娘赐婚,我家姑娘不肯,便被说是抗旨,若不是陛下您及时赶到,此时就要以抗旨犯上之名,送去宫司治罪了!” “朝华!” 姜琼月制止她:“圣驾面前,不得放肆。” 成帝闻言却看向他的皇后道。 “她说的可是实情?” 郭皇后从来面对她这位枕边人,都有说不出的惧意。 此时这种惊惧更是上升到极点,以至于让她无法做到平稳地说话。 正在说话之时,就听姜琼月先一步开口。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赐婚乃是好意,是臣女自恃身份大放厥词,惹怒了皇后,刚刚娘娘不过是想叫下人给臣女个教训而已。” 比起姜琼月两项周全的解释,成帝当然更相信朝华的话。 他目光再次落在郭皇后身上,权衡片刻后才道。 “到底怎么回事?” 郭皇后看了姜琼月一眼,知道她这是在替自己解围,于是定了定神回答。 “是臣妾考虑不周,没有事先问过姜姑娘的意思,至于因为姜姑娘的言辞犀利就叫人动手,是臣妾没有容人之量,还请陛下责罚。” 成帝看看她。 这个皇后没有一处让他满意,唯有识时务一条,尚能看得过去。 “既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朕,是她。” 成帝说完,郭皇后就知道他的意思。 连忙转过身对姜琼月就要伏身行礼。 姜琼月立刻拦住她。 “娘娘不可,如此便是折煞臣女了。” 郭皇后尴尬一笑。 “是我唐突在前,姑娘莫要见怪。” 见两人好歹说合,成帝也不想在皇后宫里浪费时间,他甩了甩袍袖。 “朕找姜都尉有国事相商,至于婚事的问题,朕自由安排,皇后...” 他连带着一起扫了虞妃一眼。 “还有其他人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说罢转向姜琼月道:“你随朕来。” 仲春一挥拂尘,喊了句“陛下摆驾御书房”后,一行人匆匆而来,就匆匆离去。 只留郭皇后和虞妃在偏殿攥紧手心。 一路到御书房的途中,成帝并没有言语。 姜琼月也只能带着朝华,紧紧地跟在后面。 直走到御书房的门口,成帝和姜琼月依次踏入房中之后,仲春将朝华拦在了外面。 “贵人交谈,详情不是你我下人能听的,外间等候吧。” 御书房中大多数都是红木或者紫檀的桌案书椅,四周挂着些历代名家的字画。 成帝步入房间中央,却并没有在御案前落座,反而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向姜琼月。 之前在西京,她都是身着战甲居多,此刻换了女装,款步间腰身尽显,说不出的娉婷婀娜。 感受到成帝打量的目光,姜琼月略显得有些不自在,率先开口道。 “臣女多谢陛下解围。” 成帝却早就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行了吧,北戎人的大军都奈何不了你,区区两名宫监,会处理不了?” 他看着姜琼月好像一只收起了爪子的小野猫,稍稍凑近了些问。 “知道皇后因何为难于你么?” 如果说姜琼月原来不知,在来御书房的路上,也多少能猜到一些。 是成帝多次给的殊荣,让后宫里的女人有了危机感。 怕自己进宫会影响到她们的位置,这才想赶在成帝下旨之前,让自己再次嫁人。 但君心似海,她不敢猜测也不想猜测,成帝是否有让她进宫的打算,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装傻道。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是臣女性子粗鄙,冲撞了贵人。” 成帝轻笑。 “朕看你是心思玲珑的紧。” 他捏起姜琼月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 “其实皇后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此一个美娇娘,就这么放在军中的确可惜,朕问你,可愿意进宫?” 姜琼月眼睫颤了颤。 “臣女不过一名和离的妇人,自问比不得宫中佳丽,又怎敢高攀陛下。” “呵...” “在西京之时还说因为担心朕的安危,不惜抗旨调兵前来,又道朕临阵果决英明神武,崇拜非常,这会儿知道说高攀了?至于你之前曾经嫁过人...” 成帝手指又用力几分:“朕不在乎。” 姜琼月心里有些乱,迅速判断着成帝到底是有意试探,还是真有让她进宫的打算。 她经过谢吟那一次人事,知道男人眼中燃起欲望之火是什么样子。 只是匆匆一撇,她便不敢再直视那双眸子。 攥了攥掌心,姜琼月道。 “臣女不愿。” 想到她会拒绝,但真听到之时,成帝难掩心中的失落和酸意。 “哦?” 成帝眯起了眼睛:“看来你是抗旨成习惯了。” 姜琼月抬起明亮的眸子反问:“陛下既然询问而并非直接下旨,便是尊重臣女的意愿,臣女如实回答,又何来抗旨之说?” 成帝微怔。 半晌才放开她笑起来。 “好,如此...” 他一挥龙袍:“你先退下吧。” 姜琼月如获大赦,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拉着朝华脚步不停地离开未央宫。 朝华看着姜琼月紧抿着唇角,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 直到姜琼月看了看马车外的道路后,对车夫说道。 “去谢二公子府上。” 谢吟的新宅邸虽小,但看上去十分雅致,院落紧促而精巧。 姜琼月到门口正好遇到谢吟出来,她也顾不得当前是不是合适说话,在谢吟问出口她因何到来之前,就说明了来意。 “你能不能这两天就上门向我兄长提亲?越快越好。” 第202章 你答不答应? “哐当”! 姜琼月说这话的时候,朝华正在马车上,听到这话差点失去平衡,幸好车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才避免了摔下马车的尴尬。 不仅朝华如此,即便是一向沉稳的谢吟,听到姜琼月的话也不禁怔了一下。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热切,但很快便注意到了姜琼月脸上的忧虑。 压下了心中迫不及待地回答,谢吟打消了原本的出门计划,拉着姜琼月手腕轻声说道。 “进府再说。” 谢吟乔迁不久,府上目前只有王姨娘院里有侍奉的丫头,外院只有一个门房和跑腿的书童,仆从下人并不多。 他将一份东西给了书童,又同他交代了几句后,这才亲手给姜琼月烧水沏茶。 看着他熟练点茶的样子,姜琼月浅笑。 这事必躬亲的模样,哪里像是个弄权朝堂的大人物,反倒比她这个曾经嫁过人的还像细致周到的主母。 一杯香茗递到姜琼月面前时,谢吟终于开口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发生了什么事?” 姜琼月自然也没打算瞒他,将今日进宫之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跟谢吟说了一遍。 谢吟听完也是眉头深锁。 皇后担心姜琼月进宫尚且有些道理,毕竟以她的身份来说,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可是不小的威胁。 加上姜琼月又刚刚在西线战场立了大功,虽然还没有真正论功行赏,但是从皇帝准许入宫与朝臣同宴来看,必会成为军中新贵。 成帝也不用说,试探的成分或许更大些。 他如今没有撤销姜琼月都尉之职,就是默认再有战事,启用她的可能性很高。 真要是进了宫,等于是把好好一把利剑收回的剑鞘,还有可能会让姜家成为势利滔天的外戚,这不是他的作风。 真正让人看不懂的反而是虞妃。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盟友与敌人的界限总是模糊不清。 有不少妃嫔为了巴结上位妃子,或者对付共同的敌人而私下结盟,这并不奇怪。 但听说虞妃与皇后并不对付,还曾经多次发生矛盾冲撞。 即便阻止了姜琼月进宫,皇后依然是她面前不可逾越的大山。 依谢吟看,她跟姜琼月结盟拉下皇后才是更好的选择,可她偏偏选择了和皇后统一战线,这是为什么? “你确定此前没有同虞家结仇?也并没有得罪过虞妃?” 姜琼月就差指天发誓了。 “虞家任职光禄寺,本身与我姜家没什么交集,再说虞妃,她进宫前我就嫁人了,非说打过什么交道的话,就是之前陛下的小舅子在云来楼调戏坤兴被我撞见,路见不平教训了一顿,可我当时是男装,用的还是你的名头,不可能被认出的。” 似是感受到谢吟有些无语的目光,姜琼月尴尬地笑笑。 “反正不管是为啥吧,我既不想受人摆布,也不愿连累家人,如果一定要嫁,我宁愿是你。” 闻言,谢吟的脸更黑了。 “宁愿?” 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危险,不过碍于朝华还在,并没有做出什么逾举的行为。 “你之所以选择嫁给我,是因为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而不是因为你真心喜欢我,是这样吗?” 谢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琼月沉默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婚姻,但对于爱情,她依然感到迷茫和不确定。 她没有那种少女般的憧憬,没有那种想要与某个男人从青春到白发,共度一生的浪漫冲动。 对她而言,婚姻似乎只是人生旅途中一个必要的阶段,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就像饿了需要吃饭,渴了需要喝水一样自然。 然而,对于谢吟,她一直默默地接受着他的关心和付出,也会在他需要时给予支持。 三年多的朝夕相处,要说她对他没有一点感情,那是自欺欺人。 或许是她天生对情感的冷漠,或许是缺少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份感情开花结果。 想到这里,姜琼月抬起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他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反问。 “那你答不答应?” 谢吟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脱口。 “当然。” 他可以暂时不管姜琼月是什么原因选择他,他要的是结果。 本来他也不指望姜琼月才刚和离,就能重新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当中。 但只要人是他的,还怕以后天长日久,虏获不了这只小狐狸的心? 姜琼月长舒一口气,她刚才还有一瞬间担心他会拒绝。 “那...” 她刚要说话,就见谢吟站起身来。 “走吧。” 姜琼月狐疑:“做什么去?” 谢吟眉峰一挑:“去拜见你的婆母。” 姜琼月脸颊热了三分,垂了垂眼睫跟着站起身。 “好。” 王姨娘的院落一如她在侯府时的简单朴素,见到谢吟牵着姜琼月进来,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 谢吟跟王氏见礼后,就直奔主题。 “母亲,儿子想择日到国公府提亲。” 王氏也一样经历了震惊、错愕不可置信三部曲之后,最后拉着姜琼月的手坐下来。 她拍拍未来儿媳的手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张了张嘴,话语僵在唇边,眼泪却先涌了出来。 姜琼月用随手的帕子给她沾了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吟刚要说话,此前打发出门的书童回来了,说有事必须他亲自处理。 “阿月你陪着母亲说说话,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氏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姜琼月对王氏并不陌生,只是如今突然要换个身份对待,还真有些不适应。 沉默半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乃和离之身,怕是委屈二郎了。” 王氏蹭了蹭眼角,握着姜琼月的手又紧了些。 “能娶你进门,对我们母子俩来说,都是如获至宝,何来的委屈之说。” 这下换姜琼月怔愣了。 “您...” 她又仔细上下打量了王氏一遭,眼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您的嗓子好了?能说话了?” 第203章 有你在,他就有牵挂 今日,虞妃的宫中并未有传诊的安排,然而午膳过后,一名身着道医服饰的人,背着沉甸甸的药箱,步入了宫门。 那道医一进门,便带着几分怒气,粗暴地推开了前来通报的宫女,径直闯入了虞妃小憩的内室。 “看看你做的好事!”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虞妃本来就被姜琼月气得不轻,此刻又遭人无端斥责,心中更是不平。她反唇相讥,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 “呦,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国师大驾光临。今日并未有传诊的计划,不知国师此来有何贵干?” 她一边说着,一边优雅地挥手示意,让除心腹宫女外的所有宫人退下,然后懒洋洋地从榻上起身。 被称为国师的男人,走到榻前,语气中带着不悦: “听说你去找皇后,让她为姜家嫡女赐婚?” “是又如何?”虞妃的语气轻蔑,但内心却有一丝酸楚,她心中暗自思忖:“一个不相干的人,也值得国师在百忙之中抽身进宫?” 国师闻言,怒不可遏,一挥手掀翻了榻上的小桌,茶具和点心散落一地。 “无知妇人!”他的怒吼在宫室内回荡。 随即,他伸手拽住虞妃那细净白皙的小臂,目光中隐隐藏着愤怒的烈焰,仿佛要将她燃烧殆尽。 “你这般轻率的举动,若惊动了蛇,我们长久以来为计划付出的努力将毁于一旦,你难道不明白吗!” 国师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虞妃的心上。 虞妃此时也急了,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反问道:“我们的计划?我们的计划是废掉皇后,扶我上位,然后利用你国师的权力,给皇帝下毒。等他一死,这江山就可以传给我们的孩子。我阻止她进宫,正是为了我们的计划而努力。反倒是你...” 她冷冷一笑,语气中带着讥讽:“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瓦解姜家一派的势力,寻找机会构陷而接近姜琼月,我看你是被这狐狸精勾了魂,想做国公府的上门女婿吧!” 国师的嘴角抽动,彰显了他此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威胁:“姜家百年将门,想要整垮又岂会那么容易?” “姜家不倒,届时发动宫变,他们手握宫廷卫戍之权,可以直接将我们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原本我在暗,他们在明,只需稍稍忍耐,施以手段就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借刀杀人。如今你这么一闹,姜家人又不是傻子,势必要查你参与的原由。万一查出我们的关系,攻防逆转,你让我如何再继续暗中筹谋!” 虞妃听完,顿时有些心虚,她的声音变得微弱。 “至于么?” 她开始躲避国师的目光,仿佛在逃避即将到来的风暴。 “不过就是一个女子罢了,能做到瞻前顾后,做事如此谨慎?”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国师轻哼,言语中带着警告。 “再说即便她想不到,皇帝呢?他那多疑的性子怕是冷静下来就会察觉出问题。何况别人不知,他可是一直都知道你与皇后的关系。” 说着,他不顾贴身宫女的震惊,蛮横地撕扯着虞妃的宫装,动作粗暴而有力。 还将手探入她裙底,狠狠在鲜嫩上捏了一把,惹得虞妃惊叫出声。 “别,别在这,呃...” 虞妃的声音中带着哀求,但国师似乎并不打算停手,反而加重了动作,有发泄的意味在。 “你不就是吃醋我跟姜氏嫡女走太近么,我还告诉你,你若再像这次一样做事不考虑后果,为了达到目的,我不介意真的去做国公府的上门女婿。怎么说那姜琼月也是盛京城第一美人。” 国师的话语中带着威胁和挑衅。 虞妃此刻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羞赧与恳求:“好郎君,轻点,我下次不敢了...” 谢吟府邸。 姜琼月仍沉浸在王氏能够说话这一惊人的事实中,难以自拔。 听着她以平和的语调叙述起往昔的往事,姜琼月对魏氏那隐藏在慈祥外表下的冷酷与残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真是难以置信,原来老侯爷的子嗣,大多数都命丧于魏氏那佛口蛇心之人的手中。” 王氏轻轻摇头,叹息中带着无尽的苦涩道。 “我也是出于对吟儿的担忧,才多年来装聋作哑,对她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如今能有这样的转机,我已深感天恩。” 姜琼月心中涌起一丝悔意,她后悔将谢吟卷入这场纷争。 “可是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莫测,与我成婚,他难免再次被卷入姜家和派系的争斗之中,我...” 王氏却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回忆起了往昔的美好时光。 “想当年,我与老侯爷也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情到浓时,他曾对我说,只要我在家中,即便是爬,他也会从死人如堆的战场上爬回来...” 说着她看向姜琼月的眼光中,带了一丝希冀。 “吟儿是个悍不畏死的孩子,对于有一些东西,他会不惜生命为代价去争去闯,但只有你在家中,可以让他在身处危险境地的时候有所记挂,答应我...” 王氏眼中再一次满含热泪,似是嘱托,也似是恳求。 “如果有一天真到了生死关头,拉他一把,给他能够活下去的勇气和决心,昂~” 姜琼月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说什么,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吟这趟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不仅购置了些府里常用的东西,还有一些新鲜的蔬菜和肉鲜。 他提着一条活鱼对姜琼月招招手,笑道。 “来都来了,要不留下吃个便饭?” 姜怀义从饭庄忙了一天回来,听见朝华跟府上的丫鬟说谢吟不日要登门提亲的消息,几乎是飞冲到姜琼月的望舒阁。 “小七,你要嫁给谢家那个二公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204章 阻碍 姜琼月在屋中正要提笔给父亲写信,说明自己跟谢吟的事。 见姜怀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质问,慢条斯理地抬头。 “是有这么回事,不可以吗?” 姜怀义把头都摇成拨浪鼓了。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姜琼月反问。 “为什么?你不是一向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嘛。” 姜怀义反驳。 “一码归一码!我与他互通消息,偶尔请他吃饭谢他帮忙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不一样!” 他着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好不容易和离出了侯府,嫁给他不就等于又回了狼窝?谢家人和族亲岂能放过你?” “再者你之前跟谢南洲是叔嫂,这要是传出去,不是叫人戳你脊梁骨,坐实那些人说你品行不端,不守妇道的谣言嘛,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爹也不会同意的!” 见姜琼月没有吭声,姜怀义以为她心情低落,于是坐下来缓和了语气道。 “六哥不是阻止你再嫁,只是你大好的年华,又刚立军功,深受皇帝器重,有那么多好儿郎等着你挑选,为什么非要选谢家一个不堪重用的庶子呢?” “六哥。” 姜琼月抬起眼眸。 “当初在侯府,我也一样是不受夫君和婆婆待见的主母,他还不是依旧不遗余力的帮我,帮姜家么?” 而且你是没看到他前世成为权臣后,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样子。 不过这句话姜琼月藏在了心底,并没有说出来。 姜怀义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他挠头解释。 “可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把你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吧。”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姜琼月闪烁的眼眸上。 “还是会说你当真喜欢他?” 姜琼月错开了他的对视,再次拿起笔来。 “说不上喜不喜欢吧,只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老六腹诽:哪里合适了?明明是最不合适的。 他还有些不死心,提议道:“那苏先生呢?品貌端庄还是个医师,不是还说跟你那手帕交出自同门,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姜琼月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回应。 “苏先生一介布衣志不在朝堂,万一哪日天威降临,或者我战死沙场了,你不是把人家往火坑里推吗?” “呸呸呸!” 姜怀义扯过一张宣纸,对着姜琼月的嘴胡乱抹了一把,试图驱散这不吉利的话语。 “你这张小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他的动作让姜琼月的脸上沾满了墨迹,宛如一只小花猫,引得朝华和景瑜都忍不住低声笑出声来。 姜琼月翻了老大一个白眼,一边推着姜怀义出门,一边说道。 “你有事没事?没事的话快去看看饭庄的生意如何,别在这儿烦我。” 姜怀义被连推带搡出了门,却依旧不服气道。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人家苏先生的真心,你等着。”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朝华略显担心地看着姜怀义离开的背影。 “姑娘,就让六爷这么走了?” 姜琼月打开窗子,让夜风吹进来。 打在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清爽。 “他趁早走,省得在这里聒噪烦人。” 朝华若有所思。 “其实六爷说的也有道理,苏先生要不是对您另眼相看,怎么会三天两头往国公府跑呢,有时还就为了跟您说上句话,亲自送药上门,为人也谦逊和善...” 姜琼月用笔敲了一下朝华的额头,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多嘴,来国公府就是为了我?那也没准是看上我身边的人了呢,比如...” 她的目光在朝华身上来回扫视,羞得小姑娘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连连否认。 “姑娘!”朝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和抗议。 姜琼月躲在景瑜背后,揶揄着朝华,三个姑娘在屋里笑闹着,直到月光洒满枝头。 未央宫中。 仲春看着成帝不善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禀报。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成帝大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捏了捏眉心,神情略显疲惫。 “就说朕已经歇下,改日再去太后宫里请安。” 他刚说完,太后严肃而威仪的声音已经在殿内响起。 “皇儿日理万机,都快要忘记还有哀家这个亲娘了吧。” 成帝立刻起身迎接。 “儿臣见过母后。” 说着不忘瞥了一眼旁边的仲春抱怨道:“太后来了也不知道通传,越发没有规矩了。” 仲春会意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老奴愚钝,陛下和太后赎罪。” 太后被管事嬷嬷搀扶着坐下,摆了摆手道。 “行了,别拿下人撒筏子。” 她意有所指:“哀家也知道你国事繁忙,就不拐弯抹角了,那个姜家的女人,你不能让她进宫。” 成帝抿了抿唇。 “是皇后跟您说了什么?” “哀家有眼睛,有耳朵,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哀家心里明镜一般,不必非要别人来告知。” 太后一副语重心长地模样继续说道。 “皇儿,哀家知道你因为皇后的事委屈,所以这些年来不愿留恋后宫,不想要嫡子哀家都随你,可是那姜氏是和离过的妇人,又是国公府出身,你若让她进宫,不仅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更会让姜氏一族生出不可控制的野心,你明不明白!” 外戚专权的危害成帝当然明白。 古来外戚权势滔天,酿成乱政起义之祸,或者将当朝的皇帝取而代之的情况不胜枚举。 前朝的明帝晚年为了立小儿子为太子,直接下令让其生母如夫人自尽。 就是为了防止其以辅政为名,逐渐干预国家的争执生活的情况出现。 成帝上位之后进行的一系列操作,如削藩、立法,奉行民间选秀制度,规定勋妻大臣不得立后等,都是在限制外戚和宗亲的权力。 他甚至亲自设立了藏心阁,选拔了许多出身寒微的学子入朝为官,与世家子弟相抗衡,以此来平衡朝廷的力量。 可以说,在当今的央朝,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权力能够超越成帝这位皇帝。 至于太后所说的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成帝轻蔑扯唇。 “当今皇后不过是皇弟以前府上的一名侍妾,还有比这,更让人耻笑的事吗?” 第205章 制造偶遇 太后语塞。 知道成帝是为了当年赐婚的事耿耿于怀。 她摇头叹息。 “你父皇已经去了那么久,你如今也已经是皇帝,还在意它做什么...” “母后...” 成帝的眼眸深邃,看不出表情,只听他没什么语气道。 “功过是非,都在儿臣的心中,至于姜家的女儿,入宫也没什么不好,朕也好借机削去姜烨手中的兵权。”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 太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执拗,也不指望三言两语能说动他。 她让嬷嬷放下一个食盒道。 “这是皇后亲手给你做的甜汤,知道你此时不愿见她,就托哀家送了过来。” 说着太后站起身来。 “她到底是一国之母,是你的枕边人,以前的事,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言尽于此,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离开。 仲春连忙将食盒收起来。 他太了解成帝的性子,万一碍眼了,再跑去凤仪宫大发雷霆就又要落太后的埋怨了。 但当他刚有动作之时,就听成帝开口唤他。 “仲春。” “老奴在。” 成帝眼中有深深的落寞和自我怀疑。 “阿翁,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这道进宫的圣旨,不该下。” 仲春跟在成帝身边将近二十年,从青丝到现在有了白发。 他拿这个“小主子”,当自己的亲人看待。 眼下听到他像小时候那样叫自己“阿翁”,便知道他可能是真的对姜琼月动了些心思的。 “老奴认为,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有您不得不去做的道理,但惟有一件事或许不需要理由,那便是真情。” 他将那个食盒放在桌案上打开,把甜汤端出来递到成帝面前继续道。 “其实皇后娘娘也是如此。” 成帝看看他手里的甜汤,又看看刚刚亲自写好的圣旨。 将玉玺的盒子重新扣上,对仲春道。 “有些口渴,拿过来吧。” 翌日。 姜琼月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见姜怀义大声在院里吵吵。 她就算将被子蒙住头,还是能听到他夸张地练剑声。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打开窗子丢了个枕头出去。 “姜老六你发什么神经!大清早地在这鬼叫什么?!” 姜怀义迎面抱住那个枕头“嘿嘿”笑道。 “什么大清早,这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你还练武之人呢,起的这样晚,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带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 姜琼月心里这个气啊。 家里就属这个老六练功的时候偷懒,所以现在连个官职都没混上,他还埋汰上自己了。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随便披了件外衣,姜琼月提着剑就飞身从窗口鱼跃而出,来在院中。 剑锋一指姜怀义道。 “不服是吧,要不你来试试?” 看自己不给你狗头打歪。 姜怀义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快走两步用自己的剑鞘套上她的剑刃。 “好好的怎么还说急眼了呢。” 他一拍胸脯:“走,为了给我妹妹赔不是,今天六哥带你泛舟游湖怎么样?” 姜琼月秀眉微蹙。 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你没事吧,好端端的泛什么舟,游什么湖啊,我还有还多事没干完呢,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就跟我走吧!” 姜怀义收了她的剑,扔给一旁的朝华,又对景瑜道。 “你们两个就别跟来了~” 说着也不管姜琼月愿不愿意,连拉带拽地,兄妹两个出了国公府的大门。 阳光透过轻纱般的云彩,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 湖面宽阔,水天一色,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湖中的荷花,或含苞待放,或娇艳欲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仿佛是大自然精心点缀的珍珠。 一只只精致的画舫缓缓划过水面,船上的人们身着华丽的衣装,或抚琴,或吟诗,或对弈,享受着这宁静而美好的时光。 此刻又有一只轻舟打破静宁的湖面,年轻的女子轻倚栏杆,她的长发随风飘扬,衣袂飘飘,容貌娇靥,艳若芙蕖。 姜琼月时而凝望远方的山水,时而看着近处的游鱼自在游弋,偶尔跃出水面,溅起一朵朵水花,心境仿佛也跟着开阔了不少。 她舒展身形,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恋恋不舍地走回船舱对姜怀义道。 “不错啊,你个老六倒是会挑地方,是不是经常用经营饭庄当借口,跑出来学京中的那些纨绔子弟附庸风雅,作诗泡妞?” 姜怀义一撇嘴。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六哥,我是那种无聊的人吗?一个饭庄就够我忙活的了,又加上商队,要不是为了给你制造机会,我才没这个闲工夫跑这来呢...” “什么?” 他声音越来越小,弄得姜琼月都没听清最后说的是什么。 姜怀义反倒神神秘秘地闭上了嘴,眼睛一个劲儿地装作不经意朝四处打量,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过了有一会儿,他朝着对向的一只小船兴奋地挥手道。 “苏兄,这么巧!你也来游湖泛舟啊!” 姜琼月顺着他的声音望去,苏瑾安身穿碧色长衫,玉立在船头。 听见姜怀义的招唤,温润的眉眼投过来,冲着他们所在的小舟也招了招手。 等到两船贴近,姜怀义用夸张的语气道。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苏兄与我家小七有缘,真是挡都挡不住。” 姜琼月不着痕迹地掐了他一下,咬着后槽牙道。 “是巧,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苏医师,巧得的好像有人提前商量好似的。” 姜怀义置若罔闻,依照先前的剧本道。 “那个苏兄啊,我们这个船有些小,要不让小七去你那里坐坐?” 苏瑾安温柔一笑。 “不知七姑娘意下如何?” 姜琼月挑眉,算盘珠子都快崩到自己脸上了。 但是苏瑾安好歹给父亲治过伤,自己也不好太过拂人家的面子,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怀义道。 “好是好,但是在这湖中央,你让我怎么过去?” 姜怀义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是一向仗着自己轻功好嘛,抬脚就过去了~” 第206章 不像表面那样清风霁月 姜琼月看着将姜怀义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默默记了他一笔。 姜老六催促着让她赶快过去之余,苏瑾安却让姜琼月稍等。 他让船夫将船尽量同对方两人的贴近,又要来上岸时用的木板搭放在两船之间,然后才对姜琼月伸出手。 “水里不比岸上,七姑娘还是小心为好。” 姜怀义偷偷在姜琼月耳边嘱咐。 “你看人家苏兄对你多么温柔体贴,过去之后收收那臭脾气,好好同人说话听到没?” 姜琼月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比起某个直接让亲妹妹跳船的人来说,是好了不止一些。” “七姑娘?” 苏瑾安在那头又轻声提醒,姜琼月这才绕过面前的姜怀义,踏上这座临时搭建的“木桥”。 她脚步轻盈,两三步就跨到了中间。 离对面越来越近之际,伸出去的手却并没有落在苏瑾安的手心,而是轻飘飘地搭了一下他的手臂,便从其身边翩然而过。 苏瑾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顺势对姜琼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姜怀义计谋得逞,高声嚷嚷着去前面的渡口等两人,就催着船夫走远了。 姜琼月被让到一处小桌前,上面琳琅满目摆着几道茶点,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看来两人为了今天的“偶遇”没少下功夫。 苏瑾安亲手为她斟上一杯香茗,礼貌说道。 “未得允许,事先向姜兄询问了姑娘的口味,还请不要见怪。” 姜琼月笑了笑。 “先生如此费心,若我还因此见怪,岂不是成了拿乔作势之人?” 说着她瞥了一眼头前跑得飞快的姜怀义又道。 “再说这件事本就是我六哥自作主张,故弄玄虚安排了这一遭,琼月应该给先生赔不是才对。” 苏瑾安挑起薄唇,笑容宛若和煦的阳光,惹得湖上泛舟的佳人小姐频频脸红侧目。 他捏起一块糕点,递到姜琼月面前的餐盘之中。 “姜兄之意也正是苏某之意,所以并不能说其是自作主张。” 姜琼月神情微怔了怔,她略带探究地望向苏瑾安。 “先生?” 苏瑾安正色道。 “姑娘放心,苏某并不在意姑娘以前的种种,会同意姜兄的提议,实是因在下敬重姑娘的为人,不管是昔日在定远伯爵府敢剖腹取子的果敢,还是出征前在老国公榻前那番女子也能心怀抱负的言论,都令在下折服...” “若有幸能同姑娘相伴,苏某此生也没什么憾事了。” 姜琼月倒是没想到苏瑾安竟然这么坦诚。 她垂了垂眼睫,再次抬眼的时候,眸光晶亮。 “先生谬赞了,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姜琼月坦然道。 “和离之身就不必说了,另外我还任性、自负、赖床、脾气不好,总之是既不如世家贵女端庄,也没有市井之妇自由,说到底是个高不成低不就,在世道中挣扎求生的小人物罢了。” “先生不了解我的时候,看到的或许是我的优点,但生活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褪去了国公府嫡女和一军之都尉的身份光环,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希望同家人平稳无波澜地度过这一生罢了,可能给不了先生想要的。” 苏瑾安的笑意在眼底僵了一瞬,然后才带着试探的意味道。 “姜姑娘以为苏某是贪图国公府的富贵?” 姜琼月说不出来,可能是她多疑,觉得苏瑾安并非他表面上那般清风霁月。 她摇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同先生做朋友,胜过做夫妻。” 说罢,姜琼月把面前的餐盘往苏瑾安的方向推了推,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苏瑾安看着她推回来的糕点,轻笑了声,伸手拿了起来。 接着放在口中细细品尝后才说道。 “如此,也别浪费了姜兄的一番美意,糕点味道不错。” 姜琼月以为两人就此把话说透了,也不再拘谨,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点头道。 “云来楼的点心。” 苏瑾安挑眉:“姜姑娘果然蕙质兰心,看来苏某今日沾得姑娘的光了。” 两人偶尔闲谈的功夫,船只渐渐靠向渡口。 姜怀义早就等在那里,接姜琼月下了船一脸骄傲地问。 “怎么样,聊得怎么样?” 姜琼月答非所问道:“点心挺好吃~” “什么跟什么啊?” 姜怀义莫名其妙,扭头去拉苏瑾安。 “苏兄当心脚下,哎你们刚刚...”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岸上有人喊:“大包卸货!闲杂人等闪开!” 他们所在的这个渡口,除了游船之外,还有一些附近小商贾货船在这里装卸,眼下就碰上一条。 虽然船身并不大,但是大包小包堆得山高,摇摇晃晃并不稳当,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 前面不知是谁家的孩童,坐在岸边玩着石子。 力巴卸货的时候失手,不小心拽散了包裹,弄得船顶上的大小包裹纷纷掉落,朝着孩童砸去。 孩童的娘亲发现的虽然及时,但距离太远,想要过来已经来不及,只能高声惊叫。 “孩子!我的孩子!” 眼看着那三四岁的孩子就要被砸死,一个人影迅速窜了过来。 姜琼月手推脚踹开几个离得最近的包裹,伸手一捞将孩子抱在怀里向后闪去。 刚刚踉跄了一下站稳,就听身后姜怀义出声提醒。 “小七小心,上面还有一个!” 头上的阴影越来越近,她心知要躲开,但发力之时右脚却一阵钻心的疼。 就在躲避不及之际,苏瑾安几步来到近前,为她和怀里的孩子挡开即将砸在身上的包裹。 等船上的工人重新固定好货包,方才惊叫的妇人这时也跑了过来。 从姜琼月手中接过孩子,朝她和苏瑾安两人又是跪拜又是感谢,半天才抱着孩子离开。 姜怀义立刻回身去问两人。 “你们都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姜琼月立刻道。 “我没事,倒是苏先生,刚刚那个大包不轻,怕是砸伤肩膀了吧。” 苏瑾安的右肩被砸个正着,此时确实有些吃痛。 不过他朝姜琼月笑笑:“这点小伤不要紧,只要姜姑娘没事就好。” 第207章 把月亮藏起来 姜琼月脸色郑重地说。 “砸伤可大可小,不能轻视,苏先生身为医师应当更明白这一点才是。” 她转头对姜怀义又道。 “为避免伤情恶化,六哥你先送苏先生回医馆医治吧。” “那你呢?” 姜怀义有些不放心问。 姜琼月摆摆手,示意自己又没受伤。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认得路,一会儿自行回府就行。” 姜怀义见自家小妹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事的样子,而苏瑾安的右肩已经明显有肿起的征兆,一脸关切地对说。 “既然如此,苏兄我送你回去。” 苏瑾安见兄妹两都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 朝姜琼月拱手道别后,跟姜怀义两人并肩离开,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等到两人走远了,姜琼月才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好看的五官全都拧在了一起。 就在她弯下腰去,刚准备揉揉酸胀的脚腕之时,身子突然被腾空抱起。 惊吓之余,姜琼月当先想到的是稳住身形,双手下意识地抓着什么东西搂紧。 “方才叫人家处理伤势的时候,说的倒还算懂几分医理,轮到自己身上,就不知扭伤不能用手去揉么?” 熟悉的竹露清香萦绕鼻尖,姜琼月抬头看去,美目之中竟然透着几分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 谢吟低头睨了一眼怀里的人,不凉不热道。 “我若不在,岂不是错过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姜琼月吐了吐舌头,虽然她问心无愧,但是这股没来由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她不好意思地清清嗓音。 “你都看见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谢吟下巴扬了扬,示意自己刚刚从那艘靠岸的船只上下来。 “从‘自作主张’开始。” 他回答。 姜琼月汗颜。 合着今天自己是在未婚夫眼皮子底下跟别人私会呗~ 她就说明明湖面宽阔,周围有更多空旷的地方可供选择,可方才自己跟苏瑾安说话的时候,旁边的一艘画舫,却非要跟他们的小船挤在一处。 “咳咳。” 见谢吟脸色明显比平常要黑上几分,姜琼月心里打鼓。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那种前脚刚让人家提亲,后脚就跟别的男人厮混的人吧。 姜老六这回可真是把自己坑惨了。 她抬起一双杏眼,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你要是从一开始就在,就该知道我同苏先生之间没有什么。” 谢吟抿着唇不出声。 抱着姜琼月来到湖边一处游廊的转角,才将人放下。 姜琼月正要再问他因何会在那艘画舫,就见谢吟撩袍单膝跪在身前,抬起自己的右脚放在大腿上,正要褪下鞋袜。 她吃惊阻止。 “你做什么?” 谢吟没理会姜琼月的惊呼,只说了句“别乱动”。 而后轻手轻脚地托着她的脚看了看,又从自己的外袍上扯下一长块布条,细心地一边交缠在她后脚跟和脚腕之间,一边慢悠悠说道。 “工部于今年拓宽南下运河,想让我秘书郎的名义起草奏呈,故约我来这里吃茶商谈,那艘画舫是工部的赵大人平时宴客用的。” 姜琼月愣愣地看着谢吟给自己包扎。 他手法专业不说,就连自己想问没问出口的话都能准确地猜到。 这个男人的观察力和心思,不可谓不细致入微。 感受到姜琼月的目光,谢吟抬起头来同她对视。 “活动下看看如何。” “哦。” 姜琼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看的有些出神,尴尬地移开目光。 动了动右脚,虽说还有些拧着筋一样的疼,但是因为有绑布的支撑,显得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崴到了脚。” 姜琼月问。 刚才可是连近在咫尺,又身为医生的苏瑾安都没发现自己受伤呢。 “你方才抱那个孩子后撤的时候,明显脚步顿了一下。” 谢吟直起上半身看她。 “别人或许只顾着在你面前表现,但我可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呢。” 姜琼月“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像我是什么需要时刻堤防的犯人一样。” 谢吟单手撑在她背靠的栏杆,俯下身凑近。 “平日里我看着月亮,月亮也在看着我,但是它今天还看着别人,我就有点不开心...” 说着他在姜琼月的注视下,移开自己落在她眉间的目光,转而又落在她的红唇上。 “你说能不能把月亮从浩瀚的星空中摘下来,让它只为我一个人明亮。” 姜琼月手抵在他胸前,微微后仰。 “你怕是吃茶吃糊涂了吧,大白天的,哪有什么月亮...” 谢吟轻轻一笑,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为什么隐瞒脚受伤的事,若是我没来,你打算如何回去?” 姜琼月眨眨眼睛:“单脚蹦到岸上然后叫车呗。” “当真?” 谢吟接着问。 “不然怎么办?” 姜琼月理所当然:“难道跟苏医师回医馆治伤?” 她用手指戳戳谢吟的衣襟交领处。 “某些人还不得以为我朝三暮四,扭头就退婚啊。” “退婚?” 谢吟攥住姜琼月的指尖,惹得她脸色又红了几分。 “你想都别想。” 念在此刻是在外面,谢吟最终还是放过她退回原位。 他用碎银使唤一个卖花的小童到路边叫了车,亲自将人送回了国公府。 姜琼月心说到了门口,自己让朝华来接就可以了,话还没说完,还是被谢吟拦腰抱起,在下人震惊的目光中大步跨进府门。 她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这下算没脸见人了。 朝华和景瑜听到消息跑出院门迎接。 谢吟还是坚持把人抱进屋中,放在榻上坐稳后吩咐道:“取些冰块来。” 终于在姜琼月第二十三次保证自己不会乱动之后,谢吟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两个丫头一个出门倒水,一个去拿点心,想起姜琼月一脸认真发誓的样子,对视一眼捂嘴偷笑。 景瑜说:“咱家姑娘的性子,还真就是二公子才能治得住。” 朝华看着谢吟远去的背影也笑。 “他们两这叫一物降一物,是彼此之间相互制衡,相得益彰才对~” 第208章 任职 回京的几日后,吏部的供职书终于到了国公府。 姜琼月被任命为京卫指挥参议,封号武德将军,供职于京卫指挥使司。 京卫指挥使司主要职责就是统领京师卫所,负责拱卫京师和守卫宫禁等重要任务。 使司里的大部分职位都是勋爵子弟担任,其中就包含了身为指挥佥事的谢全谢时越。 第一天上任的时候,姜怀义苦着一张脸把姜琼月送到门口,临行前还不放心道。 “谢时越那小子因为之前军功和去吴黎的缘故,现在京卫指挥使司里,算你的顶头上司,把和离的人安排在一起共事,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你真的没问题么?” 姜琼月摇摇头。 “我没事,倒是你。” 她指了指姜怀义那张没有把门的嘴。 “当今皇帝的决定也敢质疑,小心祸从口出。” 其实说心里话,她也不想再看见谢时越。 只不过经过姜家这几次出的事,还有谢吟的提醒,她现在也对掌管大央朝政的皇帝有了几分了解。 他从来都没有彻底对姜家人放心,只不过因为现在北戎人虎视眈眈,他不得不靠父兄和黑武士镇守边关。 如果哪天北境的战患彻底消除,或许就是他要向姜家下手的时候。 但现下自己刚刚立了军功,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不得不给自己晋封。 考虑到不想壮大姜家的势利,之前与之有过节的京卫使司谢全麾下,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姜琼月拍拍月影的脖子,翻身上马。 她朝姜怀义微微一笑,宽慰他道。 “放心吧,在侯府多年,我还是对谢全有一些了解的,他畏惧辛劳,一个月也去不了几次卫所,早就任命了手下把头替他总理事务,只要我小心应对,相信是不会起什么大的冲突的。” 感觉时辰差不多了,姜琼月一挥马鞭,高喊了句“驾”,便策马扬尘,朝着京卫指挥司而去。 姜怀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开解而减少半分。 在原地站了半晌,一直到姜琼月的身影消失在窜动的人潮中,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喃喃道。 “但愿如此。” 姜琼月驾马来到京卫使司卫所处,刚要去拴马,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站住,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擅闯?” 姜琼月递上文书拱手道。 “在下姜琼月,是刚上任的指挥参议,今日第一天报道,还请两位同僚放行。” 闻言两个守卫都嗤声一笑。 不仅没有让路放行的打算, 反而一边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姜琼月,一边调笑道。 “新上任的指挥参议?没听说过,你呢?” 为了避免拦错人的尴尬,京卫使司但凡有新的任命,那是要全体卫所通报的。 这里是总部指挥处,因此更不应该存在守卫不认识上任军官的事。 况且姜琼月进门前还先递上了公文解释,这两个守卫却连看都不看,显然是被上面授意过了。 果然另一个也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 “我也没有,参议?还是个女的,呵呵...” 那人上前一步:“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 说罢就要用手去挑姜琼月的下巴。 知道两人想要故意为难,姜琼月也不跟他们客气。 等那人靠近过来,就单手钳制住了他的手腕往身后一拧,顿时一道清脆的“嘎巴”声传来,那人的肩膀关节被姜琼月一个巧劲卸了下来。 守卫吃痛哀嚎一声,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泼妇,竟敢...” 他话还没说完,姜琼月直接将文书按在他脑门上,嗓音中透着清冷和威仪。 “看清楚了,这是吏部的任命书,我乃堂堂大央从五品朝廷命官,圣上敕封的武德将军,你一介小小守卫,当真要不顾国法军法,同本大人叫板?” 守卫没想到姜琼月竟然直接硬刚,顿时有些后悔刚刚说话太过火。 “卑职不敢。” 守卫的被姜琼月拧得生疼,立刻求饶道。 另一个守卫也不过是靠着父辈的关系,在卫所里谋了这么个看门的职位混日子,是个起软怕硬的主儿。 见姜琼月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也不得不收起武器拱手道。 “卑职不敢。” 姜琼月点点头,这才放开刚刚那个人。 她重新整理了下衣襟,将月影的缰绳扔个门口的守卫,昂首阔步地步入了指挥所内堂走去。 按照轮岗,今天其实该着谢时越休沐。 可是他听闻姜琼月被调到手下任职后,便取消了假期,一早就来到所里等待。 因着考虑要同男人们一起共事,姜琼月今日身穿月白色里衣,外罩一席绛紫色男款长袍。 长发高高的扎在头顶,仅用一根发带绑住,梳成高马尾,看上去飒爽又精神。 看着不远处走进来的那个人,谢时越眼中有止不住的惊艳。 原来她穿裙装的时候,谢时越只觉得这人美则美矣,想着她行事鲁莽没有规矩的样子,就觉得没有内涵。 不料今日一身戎装,倒是衬得她既有女性的柔美,又有战士的刚毅,独特的气质,俨然让其成为这屋中无法忽视的存在。 姜琼月没想到谢时越会在。 虽然那天在宫中宴会见过一面,但此时近在咫尺,她才发现这人已经消瘦了一圈,而且脸色状态都呈现出病态。 她不知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侯府荣养的勋爵子弟在短短时间内变作这副模样,惊讶之余,还是整理好了情绪,本着属下的礼节上前一拜。 “卑职姜琼月,见过佥事大人。” 谢时越正看人看的入迷,根本没听到姜琼月的话。 等了半晌不见谢时越动静,姜琼月只能再一次提高声音道。 “卑职指挥参议姜琼月,见过佥事大人。” 经身边的人提醒,谢时越这才回神。 他恢复了那般向来高高在上的模样,对姜琼月道。 “姜参议,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府中一切可好?” 姜琼月礼貌回禀。 “劳大人关心,一切安好。”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他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同僚的注视下,来到姜琼月的身边,阴阳怪气道。 “这卫所指挥处不比家中,参议之职虽是闲差,也终归不是像管理一府中馈那般简单,并非什么人都能做的,姜参议可要小心谨慎,不要抱有侥幸之心,须知一旦做错事,本大人将一视同仁,秉公处理,绝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有所宽容。” 第209章 不服来打一架! 这话一出口,摆明了就是要给姜琼月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这里是他谢时越的地盘。 还故意拿她的性别说事,似乎在他的眼中,女人天生要仰仗男人生存,只配在一方小小的宅院里苟活一般。 姜琼月还没来得及反击,在场的各位谢时越的手下,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要我说也是,女人就应该回家带孩子,抛头露面地跑到男人堆里像什么话。” 一个满脸不屑的家伙说道。 “就是。” 另一个也立马跟着起哄:“还好佥事大人您跟她和离了,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就是人长得再漂亮也绝对不能要。” 姜琼月冷眼看着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讽刺,觉得这些嘴脸丑陋异常。 她将官印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打断了在场的喧闹。 见众人停下来看她,姜琼月轻轻咳嗽了声,清清嗓子然后朝向刚刚第一个出言嘲讽的人缓缓开口。 “这位大人贵姓,不知职位是?” 那人鼻孔朝天,不屑道:“在下姓庄,经历司经历。” “原来是庄大人。” 姜琼月“哦”了一声。 “方才大人说什么女人在外任职不像话,可知我的调令是当今陛下亲笔所书,大人如此,是在质疑陛下的抉择,认为我央朝的皇帝一时兴起,胡乱认命了?” “我...” 那人当即被说的哑口无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说当今陛下的不是。 姜琼月接着又朝向另一人,见他身穿吏目官服,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官,干脆连问候都省了,直接怼道。 “还有这位吏目大人,在下实在不知长得漂亮跟不守妇道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照你所说,如果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都是不守妇道之人,那大人如今是甘戴绿帽,还是家有丑妻呢?” “我...” 吏目语塞。 他嘴上这么说,可男人谁不是以自己娶了美貌的女子为荣。 就连他自己月前成亲,还在卫所里日日吹嘘艳福不浅,娶的妻子容貌尚可。 今日被姜琼月一怼,好像自己给自己戴上了绿帽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姜琼月见两人终于不作声,又转而对众人道。 “还有在场诸位,这世间没有哪条规矩说过,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就不能做。战场也好,朝堂也罢,能力与智慧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而非性别。” 她的话语如利剑,眼睛冷冷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我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是女子,须知能力和尊荣是装不出来的,孙子才是装的。” 姜琼月一语双关,既证明了自己的立场,也讽刺了刚刚那位经历司经历,不过是个在谢时越面前装怪卖巧的小人罢了。 她这一番言论振聋发聩,但始终无法改变每一个对女子有成见的男人。 谢时越是一个,还有一个是兵部尚书黄峥的外甥,也是京卫镇抚司镇抚,于少洋。 “大言不惭!” 他手持挎刀走上前来。 “你一个不入流的女人,有什么能力和尊荣,就凭借着像条狗是的在宛城和西京跑来跑去?哼,不过是仗着领了几个姜家的亲兵,在后方浑水摸鱼,加上走了一点狗屎运,碰巧遇上个把守军大营扎在山上的蠢货罢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别不知羞了!” 姜琼月眯了眯眼睛,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于少洋,气势竟然一点都不减。 “那你想怎么样?” 于少洋下巴扬得老高,猛地将挎刀抽出道。 “真要有本事,你就问问我手里这把刀,打的赢,我就承认你的战功是靠自己本事得来的,要是输了,就趁早向陛下递上辞呈,滚出京卫指挥使,这里不需要没用的废人,同样不需要女人!” 他话语中嘲讽的意味尽显,似乎还没打就认定姜琼月会输一般。 有于少洋出头,在场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就是,兵营里都是靠实力说话,不靠那看不见的军功。” “没错!姜家的黑武士厉害谁不知道,指挥权给一条狗都能打胜仗,仗着亲兵死战,自己独享军功,也就他姜家人能干得出来。” 也有人奉承于少洋。 “于镇抚功夫超绝,跟一个女人过招,哎,真是委屈您了。” “是啊,依我看要不让她拿着文书滚蛋算了,不然到时咱们大人赢了,这说出去也难免不光彩。” 于少洋半晌等不到姜琼月的回答,以为自己说中了,问道。 “怎么?怕了?不敢跟本官过招,就别在这大放厥词,大央朝堂和军营,还轮不到你一个女人说话。” 姜琼月怒极反笑。 清冷凌厉的模样让在场的人怔愣了一瞬。 谢时越问道。 “你笑什么?” 姜琼月睨了一眼于少洋的挎刀。 上面崭新如斯,连个崩口都没有,一看就没怎么用过的样子。 她轻启朱唇。 “于大人说的有理,既然是在军中,那势必要靠武力说话,只是方才的条件有些不合理。” 于少洋皱了皱眉,以为她是舍不得参议这个职位,蔑笑道。 “哼,你不想请辞也行,那就...” 他用刀柄指了指桌案上的茶盏。 “每日上值前,给诸位大人准备好茶水点心,这个你们后宅的女人,应该最是拿手才对。” 姜琼月看都没有看那茶盏一眼,不急不缓道。 “我说的不合理,是指大人打输的惩罚也未免太轻了,如果我输要向圣上请辞,那大人若是输了,也应该立刻辞掉镇抚司镇抚一职,这样才算的上是一视同仁...” 她说着,明艳的眸子看向谢时越。 “佥事大人,你说是吧?” 第210章 愿赌不服输 听到姜琼月重新调整赌注条件,在场的人相互对视一眼后,都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 其中以于少洋的表情最为夸张。 他指着姜琼月对谢全说。 “谢侯爷听到了没有,她竟然说我打输的话,也要跟她一样辞掉镇抚一职,哈哈哈哈,真是可笑,我怎么可能会输?哈哈哈!” 谢时越心里也是暗自嘲讽。 这姜琼月还真以为自己上了趟战场,就万夫莫开了不成。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于少洋的功夫好是在整个京卫使司里都是出了名的。 于家高祖曾经是绿林游侠,仗着一身好武艺,一直劫富济贫,过的逍遥自在。 后来中原战乱,百姓食不果腹,百中存一。 为了能活下去,于家高祖选择上了战场。 也是因为有一身好武艺,性子又勇猛,立下的战功无数,即便后来慢慢走向仕途,教育后代子孙也是更偏重武功。 而于少洋在家族后辈中,身体条件和天赋也算是相当优越的了。 他六岁习武,十三岁就被送到军中历练,如今三十多岁,多年来也不曾疏于操练。 对付卫所里的男人尚且不费吹灰之力,姜琼月一个女人怎么跟他打?更别说打赢了。 在场人大多数也都在于少洋手下尝到过败果,他们的意见一致,都认为这次姜琼月输定了,一旁等着看好戏。 于少洋更是向谢时越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样的蠢女人,侯爷能同她相处三四年才和离,真是委屈您了。” 姜琼月听够了他们的嘲讽和不屑,翻了个白眼道。 “镇抚大人可是怕了?到底还比不比?” “我怕?笑话!” 于少洋大掌一挥道。 “好,你要公平是吗,那本镇抚就给你公平,若我输了就辞去镇抚一职,外加端茶倒水,像女人一样伺候你日常办公,如何!” 姜琼月眸光一亮:“一言为定。” 两人要比武打赌的事立刻在卫所传开。 来到校场的时候,就连正在训练的兵士都赶来围观。 姜琼月站在场中,绛紫色外袍随风起舞。 在她对面,于少洋手持钢刀,脸上都是胜券在握的神情。 他指了指一旁的武器架:“喂,挑把趁手的武器吧,别说我欺负你。” 姜琼月扫了那武器架一眼,随手抄起一把离得最近的长剑对于少洋摊摊手。 “镇抚大人请。” 于少洋怔愣,这小女子竟然如此托大,敢让他先出手。 也罢,自己就让她看看什么才叫真能的实力。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看招!” 说着举起手里的刀,向姜琼月劈砍而来。 这一击迅猛而狠辣,充满了力量和速度,带着破空之声直击她的要害,大有一举将其彻底击溃的意图。 姜琼月淡然依旧,等到于少洋的刀攻到近前,才轻盈地侧身一闪,长剑在手中舞动,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击。 于少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自己雷霆万钧的一击竟然被她如此轻而易举的化解,这在以前几乎是从没有遇到过的。 不过紧接着他就调整了攻势,长刀挥舞地更加猛烈,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致对方于死地的架势,试图用力量彻底将姜琼月压制。 而姜琼月却总能四两拨千斤,同于少洋始终保持一个既能打到,又不会被打败的程度上周旋。 她想试探下这于少洋的功夫底子,但这种不还手的方式却现场大多数人认为是不敢反击。 于少洋心里多少为了打不着姜琼月而着急,嘴上依旧不肯承认。 “刚才不是还挺厉害的么,怎么现在不敢还手?刚靠躲可打不赢我!” 说着使出七成的力,再次朝姜琼月砍去。 周围人都因为这一幕而欢呼雀跃,似乎在他们的眼里,姜琼月此时已经避无可避,只有认输的份。 姜琼月也已经没了试探的意思。 力量确实在大多数时候是占上乘的,但少数情况除外。 想到这里,她挽动手里的剑如白蛇吐信。 在对面于少洋长刀挥下来之前,把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众人甚至连她的动作都没有看清,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举重若轻,一招制敌。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于镇抚输了?被一个女人打败了?这怎么可能!” 现场哗然一片。 最不可置信的,当然要属此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的于少洋。 他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姜琼月轻飘飘道了一句“承让”,就要收剑往回走。 但刚刚转过身,就听得身侧一道疾风逼近,竟然是于少洋不服,继续挥刀砍来。 这一次他似乎是打红了眼,不但招招要置姜琼月与死地,甚至有想要将其大卸八块的心。 长刀如同狂风骤雨试图摧毁面前的一切,所有挡在于少洋面前的东西,都在挥砍中被消耗殆尽。 武器架如此,场地内的一些训练器械也是如此。 “于镇抚。” 姜琼月一边招架一边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镇抚这般行事,是输不起吗?” 于少洋目露凶光。 “你少废话,别以为一时侥幸就能赢过我,我不认!于家刀法不能输在一个女人手上,今天必须分出个高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姜琼月秀眉微蹙。 其实这于少洋的功夫确实不错,刀法霸道力气也足,如果不是因为她也精于武学,恐怕这时候早就落败了。 而且余光看向他那亮洁如新的刀身,之前以为上面没什么崩口,是因为没怎么用过的缘故。 现在看来,这把刀的刀身估计是精钢所着,有削铁如泥之利,一般的武器都无法给其造成损伤才是。 思绪一个走神的功夫,于少洋的又一攻击到了眼前。 姜琼月拿剑去抵挡,却在刚刚接触到刀身的瞬间,手里的长剑应声而断。 要不是她身法好,此时变成两截的就不止是长剑,还有她姜琼月自己了。 第211章 你说她要嫁给谁?! 会功夫的人都知道,比武决胜的技巧不仅仅只在个人功夫和身法的高低,还有使用的兵器优劣。 此时姜琼月手无寸铁,想要跟手持钢刀,起了杀心的于少洋比,暂时落了下风。 在场之中,一些跟同谢时越和于少洋一样看不起女人的人,看见这等情形又纷纷兴奋起来。 也有一部分人同情姜琼月,认为她这次不仅会输掉比赛,还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一少部分兵士还是能看出目前的战况,觉得是于少洋欺人太甚。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扭头朝着使司兵器库就跑去。 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一把玄铁宝剑,大声呼唤姜琼月。 “大人接剑!” 说着将那把剑扔向空中。 姜琼月一个利落地空中翻身接住,稳稳落地之后,拔剑出鞘的瞬间,场内龙吟声阵阵。 心里感慨真是一把好剑的同时,于少洋也已经再次冲到了近前。 姜琼月先是用剑挡住了他的攻势,而后一踢剑鞘,正中于少洋的小腹,疼得他连连后退。 既然对方步步紧逼,她也不必再留情面。 点剑而起,姜琼月时而骤如闪电,时而轻盈如燕,道道金光在校场中闪动的同时,那气势好似万里已吞匈虏血。 于少洋不出意外地再次落败,这次比刚刚的情形更加狼狈。 官服被锋利的剑刃划得一道一道,就连手中的刀也被姜琼月踢向角落,蒙了一地的灰尘。 即便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说一句。 “我败了。” 说罢抬起有些发红的双眼对姜琼月和众人道。 “我于少洋即刻辞去镇抚司镇抚的职务,以后在卫所里,给...” 他把牙龈都咬出了血,一字一句道:“给参议大人端茶倒水。” 姜琼月收剑入鞘。 没想到这人虽然大男子主义了一些,但还算是个说话算话的爷们儿。 “方才我致胜的那一招是跟于大人现学的,于家刀法刚劲霸道,换了其他的招式不见得能化解。” 她声音不大不小,但足矣让在场之人都听得见。 “输在自家的刀法上,也不算丢人。” 说着姜琼月朝着于少洋一伸手:“下官初来乍到,以后同在卫所供职,还要请于大人多多指教。” 于少洋脑子又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愣了半天才问道。 “你,你不用我辞官了?” 姜琼月嫣然一笑。 “大人主管京畿侦察,功绩斐然,如果因为在比武中稍有不慎落败而就辞官,朝堂上就少了一个做实事的官,那我岂不是成了盛京和大央的罪人?” 于少洋是个典型的顺毛驴,能听好话不能唱反调,除非被打服。 此刻姜琼月恩威并使,打一棒子又给个甜枣,让于少洋这头犟驴也不免立刻挠头傻笑起来。 他递上手,任由姜琼月将其拉起来。 整理了一下官服才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改了称呼说到。 “姜参议言重了,同朝为官,以后于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参议直言相告。” 他这一声“姜参议”,算是正式承认了姜琼月的身份。 “今日多有得罪,改日一定在府中备酒,到时还请姜参议务必赏光。” 姜琼月抱拳:“好说。” 经过一番搅闹,姜琼月在午饭过后才正式把文书上交卫所入职。 由于参议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一般就是参与卫所中军事或政务的谋划和讨论,还有执行顶头上司的派遣。 所以在入职后,姜琼月先被谢时越打发去了校场练兵。 她头顶着炎炎烈日,心说再晒一两个时辰,绝对要爆皮了,回去得让朝华好好调个药泥敷脸。 扫视了一圈眼前排列整齐的队伍,姜琼月一眼就看到了递剑的那个少年。 她来到近前问到。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高声答道。 “回大人,小的名叫段兴渊!” 姜琼月很满意他的这股子精气神,继续说道。 “段百户,我初来乍到并不熟悉,今日就由你带领大家训练,并向本参议详述日常训练内容吧。” 段兴渊立刻行了个军礼道。 “是,参议大人!” 校场中的士兵们分成几个方阵,每个方阵姜琼月都挑出一位经验丰富的带头人员进行训练。 她自己则一边巡视查看,及时调整士兵不标准的动作,一边听着段兴渊进行汇报。 不远处,谢时越看着她在方阵中穿梭的身形,有一股气堵在心中。 刚才帮着骂人的手下,见他此刻面容不善,来到近前开解。 “大人何必因为一个小小参议介怀,别看她今天出了风头,但在这京卫指挥所里谁不知大人您的战功赫赫,还怕她能翻出天去不成?” 谢时越睨了那人一眼。 “我看起来像是担心的样子吗?” 那人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道。 “你看我这张嘴,大人气度无双,哪里会跟这等小女子计较。” 他“嘿嘿”笑道:“下官只不过看她曾经是大人的夫人,担心别人多嘴大人徇私。” “笑话。” 谢时越不屑一顾:“本侯就是给她放权,就她那个臭脾气,日后还能升官不成?” 那人今日看见了姜琼月的武功,也不信她还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毕竟女人嘛,目光狭隘。 他立刻恭维道:“大人说的是,这官场不比战场,不是能打硬仗就能活得下去的。” 随即他想起盛京中的传言,继续道。 “何况女人嘛,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依我看就算让她跟了谢秘书郎,日后府中也势必会闹得水火不相容,谢吟一个读书人,哪里降得住这种泼妇,大人尽可作壁上观,看看这对狗男女日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说着他给谢时越递上一杯沏好的香茗。 谢时越本来伸手去接,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际,碰到茶盏的手一滞没拿稳。 茶盏“啪”地一声掉在递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四溅。 他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瞪着眼前的人问道。 “你刚刚说,她要嫁给谁?!” 第212章 知道的也太快了 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当值。 姜琼月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 收拾东西刚迈出卫所大门,就见谢吟已经牵了月影在等她了。 月影是有灵性的战马,向来只认姜家人的。 当初为了让它给谢时越当坐骑,姜琼月废了好一番功夫的。 如今看着它跟没见过两面的谢吟,就如此亲近的样子,不由心说难道这小妮子也是看脸的动物,喜欢长相好看的公子哥? 骏马书生,在夕阳的余晖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来到近前,装作偶遇般揶揄。 “谢秘书郎,好巧。” 谢吟挑了挑眉。 “不巧,姜参议看不出我是在等你么?” 姜琼月没想到这人现在越发直接了,眼看这进进出出的都是卫所的同僚,她将人拉到一边。 “你等我干什么?接孩子放学啊。” 谢吟笑。 “平时可以不接,但今日怎么说也是姜参议上值的第一天,我该来撑撑场面。” 姜琼月噗嗤一声乐了,冲他行了个官礼道。 “如此还真是有劳谢秘书郎了。” 谢吟还礼:“参议客气,我们这会儿可以走了吗?” “去哪?” 姜琼月问。 谢吟把月影的缰绳递给她。 “下馆子。” 盛京城的酒楼里,要数醉喜楼的佳肴美馔最是精致可口。 虽然姜怀义的吃好饭庄也不差,但是更多的是实惠公道,在百姓中的口碑好,到底不如老字号的底蕴深厚。 谢吟带着姜琼月熟门熟路来到雅间。 饭菜一上来,什么国公府嫡女和京卫使司参议,身份通通被姜琼月抛在脑后,只顾着痛快的大快朵颐。 她是真有些饿了。 在卫所当值的第一天,从早到晚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又花费了不少力气比武练兵,指导刺杀动作。 此时已经前胸贴了后背,硬是干掉了一整碗米饭,才从席间抬起头。 谢吟看着她库库往嘴里炫饭的样子,眼神宠溺含笑。 问小二要了另一个小碗,盛上碗热汤放在她手边。 “喝口汤,别噎着。” 姜琼月的嘴闲不下来,只能朝谢吟点头示意。 等肚子里有了底,她才发现谢吟面前的碗筷未动,一抹油光光的小嘴问。 “你怎么不吃?” 谢吟这才装模作样地拿起筷子。 “我这不是怕姜参议不够吃么。” 姜琼月脸一红,这才看到桌上三道菜和一盆汤都已经见了底,打着饱嗝不好意思道。 “咳咳,今天确实饿极了。” 谢吟把最后一块牛肉也放在姜琼月的碗碟中。 “无妨,不够再要,我养得起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见姜琼月也确实再吃不下什么的时候,谢吟询问。 “今日上值,一切可都还顺利?” 姜琼月不假思索道。 “挺好,都挺顺利的。” “顺利?” 谢吟深邃的眸子微眯。 “包括跟于镇抚大打出手,也叫顺利?” “哦?” 姜琼月惊讶:“谢秘书郎的消息很灵通嘛,晌午才发生的事,这就知道了?不会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吧。” “心之所系,又怎么能不关注呢。” 谢吟语气含笑,但也没有否认。 “不过通传的到底只有消息,到底事情如何发生如何解决,还要详询姜参议。” 姜琼月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是关心朝堂的局势,就详细地把前因后果同谢吟说了一遍。 “就是这么回事,于少洋闹这一遭,也算彻底让我在卫所中打开局面,在兵士中树立了形象,以后别人再想要找我的麻烦,也要考量考量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谢吟闻言还真有些惊喜。 他知道姜琼月进京卫使司会被针对,因为那是谢时越的地盘,手下又都是些盛京城的勋贵纨绔子弟。 可没想到第一天上值就碰上了于少洋这个硬茬子,还真着实担心了一波。 于家在朝廷和军中都有些威望,要是姜琼月不能降住这头叫驴,只怕以后在京卫使司任职,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听闻竟然是于少洋认输的结果,不由对姜琼月另眼相看。 感受到谢吟一直徘徊在身上的目光,姜琼月在他眼前挥挥手。 “你看什么?” 谢吟毫不吝啬的夸赞。 “姜参议真不愧是女中豪杰,既能长枪定边疆,又会招揽人心,最后那招用于家刀法打败于镇抚的做法,既保全了同僚的面子,又证明了自己,谢吟若是在场,怕是也不得不为之折服。” 姜琼月用盘中的花生米丢他。 “你少来了,谢秘书郎笔走龙蛇,足不出户就能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才真真是叫人又敬又怕呢。” 谢吟接住那颗花生米,放在指尖揉捻。 “那你呢,也是如此看我的?” “我岂会跟他们一样。” 姜琼月微微一笑。 “你是我的未来夫君啊~” 谢吟当即将那颗豆子放进嘴里,满意地咀嚼着。 余光看到楼下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谢时越看上去满脸怒气,匆匆往永平侯府而去。 他揉了揉眉心。 眼下姜琼月的第一关算是过了,但自己想要娶到这个祖宗,怕是后面还有“九九八十一”关在等着呢。 永平侯府,谢时越甩开端着茶点在廊下等候的春姨娘,直接来到魏氏的慈宁堂。 “母亲。” 他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你可知谢吟上次在宗祠,说要成亲的女方是什么人?” 魏氏此时也正端着一个烟枪,享受着吞云吐雾的感觉。 见到谢时越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道。 “大惊小怪什么,左不过是一些低贱门第的庶女或是商贾女,还能是什么人。” 谢时越见势一把夺过她的烟枪,怒目而向道。 “是姜琼月!” 魏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愣了愣,等到吐出口中最后一个烟圈才如梦初醒。 “你说什么?是姜琼月?那个从咱们侯府和离出门的小姜氏,姜琼月?!” “不是她还能是谁!” 回想这一两年来发生的事,谢时越恨得牙痒痒。 他们两个果然早就有一腿,现在还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苟合,若是让其如愿,满盛京城的人不都得说他谢全被带了绿帽子。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也绝对不能让两人得逞。 他眼中闪现凶光。 “谢吟要上门提亲,不能少了谢氏长辈的支持,我现在就去找老祖宗和族长,彻底断了他这个念头。” 第213章 太后召见 翌日。 谢吟还没被谢氏族亲约谈,姜琼月却已接到太后的召见,命她即刻入宫。 晨光透过宫廷的琉璃瓦,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踏着朝露,沿着宫墙缓缓前行,心中不免泛起涟漪。 自西京归来后,宫中的召唤似乎变得频繁起来。 前次是皇后,今次则是太后。她不禁自嘲,自己不过一介和离的妇人,怎的在经过前线一役之后,竟成了宫中的宠儿。 不过既然选择了替姜家承担,她便不会退缩。 大不了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胡思乱想之际,宫人已经带她来在了太后的寝宫门口。 正待通报,姜琼月忽觉身后一阵疾风袭来。宫人回头一望,只见利剑凌空劈下,惊恐之下,一屁股跌坐于地。 反观姜琼月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半分。 疾风带着树叶拂面而过,剑锋却停在了距离姜琼月后心还有三寸的位置。 来人收了剑,一巴掌拍在姜琼月的肩膀上。 “行啊,不愧是上过战场见过大世面的,有巾帼英雄的风范。” 姜琼月也礼貌地回身行了一礼。 “公主也不错,剑术又精进了不少。” 周徽若将她扶起来,笑眯眯道。 “真的吗?你都看出来了?我最近一直在缠着步然带我练功,看来确实有些成效,回头咱两比试比试,你可不能故意让着我哦。” 姜琼月正准备开口,就听殿中传来太后威仪的声音。 “坤兴,不要胡闹,快让姜家姑娘进来。” 周徽若吐吐舌头,进门之前还不忘在姜琼月耳边道。 “别担心,我母后一向很好说话,不会为难你的。” 说着将手里的剑递给身旁的宫人,拉着姜琼月往殿中走去。 步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高悬的金碧辉煌的屋顶,金箔与彩绘交织出一幅幅绚丽的图案,犹如天空中的繁星,熠熠生辉。 四周的帷幔由细腻的丝绸织就,绣有龙凤呈祥的图案,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为寝宫增添了一份神秘与庄严。 中央的紫檀木床榻,雕刻精细,床榻四周的轻纱幔帐随风轻拂,床尾的脚踏同样精致无比,彰显着皇家的奢华。 宝石镶嵌的屏风矗立于一侧,山水花鸟的图案在宝石的映衬下更显生动,巧妙地分隔了空间,增添了室内的层次感。玉雕香炉中香烟袅袅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檀香,为寝宫带来了宁静与祥和。 太后身穿丝质凤袍,头戴凤冠坐在正中。 她肤色白皙,眉目与周徽若有几分相似,岁月在她脸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却也增添了一份从容高贵的气质。 姜琼月恭敬来到面前行礼。 “臣女姜琼月,见过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圣躬万福,福寿安康。” 太后见到姜琼月,不禁想起一些往事。 那时她还没有嫁进皇家,是都察院御史卞昀的次女。驾马于猎场驰骋时,见到了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姜烨。 少女的春心萌动,本欲向父母说明心意,却在回府的时候被告知,当时还是汝阳王的先皇看上了自己,要娶做正妻王妃。 卞家一时皆大欢喜,因为汝阳王是武帝最喜爱的儿子,很有可能继承大统。 相比之下,姜烨就只是将门世家里一个微不足道,尚未建功立业的儿郎,央朝要多少有多少,自然落了下筹。 因姜烨是汝阳王从小的至交,大婚当日,当时的卞家女儿在八抬大轿上看到他也在迎亲的队伍当中,只感叹造化弄人。 做了汝阳王妃后不久,就听说姜烨也娶妻生子,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这份独属于少女时的悸动就被她压在心底,被岁月发酵。 直到今天见到姜琼月,才重新被翻出来,意外发现竟然酿出了着醉人的醇香。 “母后?” 可能是看太后久久没有动作,坤兴上前提醒。 太后这才反应过来,抬了抬手。 “起来吧,果然是个妙人。” 怪不得连皇帝都不嫌弃她曾经嫁为人妇,想纳她其进后宫。 坤兴是知道自己母后脾气的,要求严格,从不轻易夸人。 就连现在的皇后,都没从她口中听到过几句赞扬的话。 她肯说姜琼月好,那就一定是真的好,立刻笑着道。 “我就说吧,这姜家女儿才貌双绝,又知礼守礼,武艺还好,母后你见了一定会喜欢,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太后点点她的额头,假意嗔怪。 “你这个皮猴,哀家知道你喜欢姜家姑娘,若她是个男儿,你是不是还要嫁给人家不成?” 姜琼月闻言忍俊不禁。 要不怎么说知女莫若母呢,太后此时说的是玩笑话,殊不知坤兴以前可是差一点就做成了呢。 周徽若连声咳嗽缓解尴尬,直叫太后别再取笑她了。 太后白了她一眼,又将目光重新放在姜琼月身上。 打量了一会儿,她示意身旁的座位。 “你也不必拘礼,坐。” 姜琼月轻轻应了一声,要不是知道她曾经上阵杀敌的事,此时还真以为只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世家贵女。 太后点点头又道。 “知道哀家今日为何找你过来么?” 姜琼月如实回答:“臣女不知。” 太后也不避讳坤兴在场直言道。 “皇帝想纳你为妃,你是怎么想的?” 不等姜琼月说话,坤兴已经“腾”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什么?皇兄他怎么能...” 说着她下意识避讳了一下谢吟的名字,换了个说法道。 “皇兄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太后不以为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姜家女儿连哀家见了都觉得赏心悦目,喜欢的紧,皇帝会动心也不奇怪啊。” 太后话虽然是对坤兴说,但一双凤目紧紧盯着姜琼月,试图从她表情中发现什么。 眼波流转间,姜琼月已经微笑作答。 “臣女自幼没有娘亲,虽然得父兄宠爱,但他们到底是男子,不能像娘家人那样说些闺中密话,承蒙公主殿下和太后娘娘错爱,若您不嫌弃,臣女愿认您为干娘,时而进宫陪您聊天解闷。” 第214章 做你自己 姜琼月自然是听出来太后表面上夸赞,但其实并不想让皇帝将自己纳进后宫,不然也就不用费这个劲来试探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过既然正和自己的意愿,她也乐得配合,说完等待太后的反应。 太后固自然希望周家江山永固,自己的儿子能稳坐皇位。 但是内心里并不想看到皇帝跟姜烨君臣离心,百年将门陨落在本朝。 召姜琼月进宫,也是想看看她的态度。 如果她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可以不顾家族利益的女人; 亦或是野心很大,妄图染指朝政的人,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客气,直接断了她进宫的念想就是。 即便皇帝一意孤行,只要人进了后宫,到了自己的手底下,也总有办法的。 皇帝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把亲娘怎么样。 但是今日一见,姜琼月不但貌美绝伦,心思玲珑,还颇懂进退。 她察觉出了自己试探的意味,言语之间既表明了不想进宫的意愿,还贴心地连办法都想好了。 让自己收她做义女,那就同皇帝成了兄妹,如此还怎么进宫? 姜烨把女儿教的很好,这让太后很是欣慰。 不枉费坤兴在替她说了那么多好话。 太后想着,再望向姜琼月的目光中,也染上了些慈祥。 “你是央朝的第一个女将,公事和战事又繁忙,以后再有了自己的家庭,前院后宅的事一大堆,哪里会总有时间来陪哀家这个老太婆呢,不过...” 她又拉过周徽若的手,将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哀家有坤兴这个开心果,现下又有了你这样机敏持重的可心人,以后的日子可就放心多了~” 周徽若闻言一脸开心,她攥攥姜琼月的手。 “母后应允了,还不快叫干娘!” 姜琼月心中一松,甜甜道:“女儿见过干娘~” 太后满意点点头。 “你现在有官职在身,不便接受封赐,哀家这道懿旨就给你留着,也不知满朝文武,哪个有福气能娶得我大央第二位公主。” 咳咳。 姜琼月面上一红。 也惹得坤兴一副了然的神情。 太后是何等眼毒的人,立刻看穿了两人的心思。 “怎么?瞧着意思,哀家的好女儿这是有心上人了?” 坤兴推波助澜:“还真让母后你说着了。” 太后心中讶然。 原以为她是顾全大局,谁知竟然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是什么人?提亲没有?” 太后好奇。 把她的儿子皇帝都给比下去了? 姜琼月脸色有些为难。 坤兴心直口快道。 “人自是优秀的,就是身后的家族有些拖后腿。” 太后闻言更好奇了,拉着坤兴叫她说个明白。 坤兴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就把永平侯府是如何欺负人,姜琼月受了多少委屈等等一股脑儿全同太后说了。 太后渐渐听得将眉头都蹙了起来,特别是联想到和离那日侯府中人的嘴脸,更是义愤填膺。 “真是岂有此理。” 她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如果以后的婆家也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她怕不是要去同人拼命。 如此一来她更是紧紧拉着姜琼月的手道。 “你是个好样的,这样的人家配不上你。” 但是转念太后又道:“既然已经和离了,为何又要跟谢家人扯上关系?” 坤兴解释。 “永平侯府虽然仗势欺人,但是他们府上的二公子却是个难得的痴情人,如今又深得皇兄器重,母后你要不好人做到底,成全他们两个吧。” 姜琼月心说如果能从太后处直接求得懿旨,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至少谢吟那边就不会太受侯府的刁难。 太后思索片刻,并没有直接应允。 她对姜琼月道:“这事哀家还要再想想,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姜琼月想到了不会那么顺利,乖巧顺从起身行礼。 “女儿告退。” 坤兴送姜琼月出宫的一路,还在劝她。 “你别担心,母后向来通情达理,她说会考虑就一定不是敷衍,只不过身在其位,她得顾全大局。” 姜琼月点头示意她没放在心上。 “我明白的,换了一般人,或许认为我在侯府时就跟小叔子暗通款曲了,太后能明辨是非,换位思考,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我又怎么会怪她老人家敷衍呢。” 能带出坤兴这般爽朗正直的公主殿下,太后的豁达可见一斑。 坤兴闻言,心中放松了些。 不过紧接着她面露不舍道。 “其实我还挺想让你进宫陪我的,皇兄那些个妃子天天想的都是怎么争奇斗艳,勾心斗角,没有一个能说到一块去的,可惜...” 姜琼月歪头看她。 “我刚才还答应了太后,一有时间就进宫来同她聊天解闷,不也可以陪你?我又不喜欢你皇兄,嫁进来只能是两看相厌,一个弄不好还会累及姜家。” “那谢吟呢?你喜欢他么?” 坤兴又问。 她总觉得姜琼月这人考虑什么都太过理性,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部建立在家族的荣辱上,她真的快乐么? 姜琼月一时哑言。 周徽若是她的朋友,也是为数不多她可以交心之人,她不想骗她。 但是对于谢吟,两人之间的牵扯太多,很难用一句喜欢或者是不喜欢就能说清楚。 “若以后他成了我夫君,我会替他管理后宅,孝顺母亲,自然也会对他好。” 坤兴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对我还好呢,难道也嫁给我?” 姜琼月:“......” 周徽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到。 “我愿意放弃,不仅仅是因着他眼里心里都是你,更是因为觉得在他身边,或许你能真正做你自己,一个不受礼仪规矩制约,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姜小七。” 这世界上男人可以有很多,但是真心的朋友,尤其是眼前的这一个,周徽若不想放弃。 愣了半天,姜琼月感到眼眶温热。 论豁达,她自问比周徽若差了太远。 半晌从心底绽开一个绝美的笑靥,这一刻的姜琼月大约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真实的自己。 她反握住坤兴的手笃定道。 “好,一言为定。” 第215章 得不到就毁了她 侯府的老祖宗连日来都不得安生。 儿媳和孙子三天两头就来院里折腾,搅扰地她是烦不胜烦。 今天刚拿起筷子,魏氏好像掐着点一般就到了门口。 进门行了礼就往饭桌前一座,催促着徐嬷嬷添加碗筷。 老祖宗轻蔑地䁖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放下筷子。 “看看侯府如今叫你管成了什么样子,当家主母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了?” 魏氏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早就锻炼地没脸没皮。 见徐嬷嬷不动作,就自己站起身来,拿了布菜用的碗碟挑了几口饭菜才道。 “婆母您也知道,这姜琼月离开侯府的时候,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我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老祖宗冷哼。 就你还配称得上是巧妇? 贪得无厌的拙妇罢了。 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给儿子说了这种亲事。 早知道把那王氏抬正,怕是也不会给侯府招来这等祸患。 她冷冷地看了魏氏一眼,而后道。 “那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任由侯府财况与日俱下?最后成为破落户,任族亲和旁人耻笑不成?” 魏氏抬起她那无知又迷茫的眼睛,看向老祖宗。 “请婆母指点迷津。” 老祖宗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她拿起筷子,从距离自己最近的菜肴中,夹了一块牛肉放在魏氏的碗碟中。 “你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还把着中馈大权做什么,不累?” 老祖宗意有所指。 “琼月走了,府上不还有三个姨娘嘛,从中挑一个放权就是了。” 魏氏立刻拒绝。 “婆母那怎么行,不说她们有没有这个能力,要是拿了府上的银子私自挥霍,那我们以后的日子不是更不好过了。” 蠢货。 老祖宗心里骂道,但是面子上没有表露,只是继续建议道。 “你可以设置考验,让她们自行竞争,能者居之。” 魏氏这时候终于咂摸出点滋味来了,但还是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实施,一边嚼一边继续问道。 “婆母的意思是...” 老祖宗心说话要是不说透,以魏氏这个榆木疙瘩是想不明白了。 她压低声音道:“中馈大权向来是一府主母才能掌管的,现下全儿的正妻之位虚空,那几个女人要想上位,还不得多多自掏腰包,展示才能,巴结你这个婆母吗?” 魏氏一拍大腿,对啊! 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温雨眠是吴黎的公主,方家是铁匠皇商,哪个手里能没个体己的钱。 就算嫁妆没了,那还有娘家在呢不是。 就连最不起眼的春娥,那也是吴黎大户人家送进宫中的侍婢,入宫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身无分文,不过是都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如果能用中馈大权做引,让她们各显神通,把家底全拿出来,自己不就又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大烟抽了么! 想到这里,魏氏只怪老祖宗拿乔,没能早点给她支招。 “婆母您说的有道理,儿媳这就去叫她们过来说话。” 她说到一半就要起身往外走,半路又回来了。 “还有一件事。” 老祖宗皱眉,她猜到:“是吟儿的事吧?” 魏氏连忙点头。 “是啊,全儿的下堂妻若是再嫁给二房,那我们侯府不得让整个盛京城的人笑掉大牙吗?您一定不能同意啊!” 经过这一段时间老祖宗其实已然看明白了,魏氏母子从能力上来说根本比不了谢吟。 同是谢家子孙,她作为长辈其实并没有非谁不可的执着,只要能保全侯府,她甚至不排斥让谢吟来承袭侯爵。 只是魏氏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我知道了。” 老祖宗起身下逐客令。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会找吟儿谈的。” 魏氏伏了伏身子,回到自己院里跟谢时越一说,后者冷笑。 “祖母太精明了,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这是看谢吟那废物有起势,在给侯府留后路呢。” 魏氏问道。 “那怎么办?要是任由那小贱人嫁过去,国公府的资源岂不就全便宜了谢吟,他会不会还想夺你的爵位,在朝堂上对你不利啊?” 谢时越眼中凶光毕露。 他悄声同魏氏说了些什么,魏氏开始还有些不愿意,但是想到儿子的爵位和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还是咬了咬道。 “好,那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我儿子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 姜琼月放值回来,远远就看到国公府门口围满了人。 正在纳闷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听到人群中央有人嚎啕大哭。 “琼月啊,想当初你嫁进侯府三年无所出,族亲和长辈都让全儿休了你另娶他人,以免误了侯府的香火,是母亲苦苦说情,这才在侯府保留了你正妻的位置,多年来我待你好似亲身女儿一般,教规矩、晓礼节,可以说你如今的功绩里也算有我这个当婆母的一点功劳吧。” “可是你是怎么回报侯府的?和离之后卷走了府上的财物,就连桌子凳子、锅碗瓢勺都没放过,就算你不考虑大人的生计,可宸哥儿还小,也是你姜家的骨肉啊,你怎么狠心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魏氏一边哭诉一边顿足捶胸。 温雨眠和春娥为了在魏氏面前表现,纵然觉得在大街上哭闹有失颜面,但唯恐被对方抢了先机,也配合着哭喊。 温雨眠先开口。 “是啊,婆母一向对你能忍则忍,能让就让,可你却在数九隆冬之时,不但不主动关心探望长辈,还克扣其院里的炭火,让她老人家生生冻出了老寒腿,试问天底下哪有这样当人家儿媳的?” 春娥在帮腔之前,不惜掐了一把身边的谢玉宏,让他的眼睛里也透出泪来,才跟着哭诉,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姜琼月不尊重长辈,是个捂不热养不熟的白眼狼。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 当日姜琼月从侯府和离出门的时候,确实大车小车拉了不少东西回来,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所以经过魏氏几人这么添油加醋的一说,众人对这位央朝第一女将的为人也都有几分微词。 第21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婶似信非信。 “说的这么可怜,能是真的么?” 她身旁的妇人接话。 “我亲眼看见和离那天,大车小车的东西从侯府往国公府搬,八成假不了。” 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婆子也说。 “是啊,要不是被逼急了,谁愿意撇下脸面来人家府门口讨公道呢,而且你看人家哭了这么久,那国公府的嫡女硬是连面都没露,真有够绝情了。” 有人开始同情侯府。 “看把这一家老小给难为的,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国公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还有人也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婆婆是侯府老太太都敢这么作践,换做一般人还得了?让姜氏出来,给侯府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 “对,让她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人群情激奋,非要让姜琼月出来给个说法不可。 姜琼月冷眼瞧着。 明明都是她不认识的人,此时却因为别人的一两句闲言碎语,叫嚷得最欢。 她现在只想吃饭睡觉,懒得跟这群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人计较。 可眼下走正门是不行了,正寻思着要不要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府门从内打开。 何景初手执棍棒,带着妹妹景瑜还有朝华出现在众人面前。 魏氏见有人出来,停止了哭诉。 她不认得别人却认得朝华,开口道。 “怎么是你,姜琼月人呢?” 朝华毫不客气道:“对付你,还用不着我家姑娘出马。” 温雨眠见魏氏被怼,帮腔道。 “你一个奴婢,怎么跟侯府老夫人说话的,国公府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别一口一个规矩地教条别人。” 景瑜年纪虽然小,但是口齿可一点都不输朝华伶俐。 她昂首挺胸地看着温雨眠道。 “说人家之前也不知道看看自己,见不得和离之后别人过的比自己好,所以就上门找麻烦,这样道德低下败坏,自私自利的人家,有什么脸面指责我们姑娘,碰瓷国公府?” “你...” 魏氏差点被她气的一口气没上来。 捂着胸口喘气道:“你怎敢说老身是碰瓷?” “强词夺理,颠倒是非,不是碰瓷是什么?” 朝华反问。 “今日不防就当着诸位的面,我们好好理一理侯府同我家姑娘的这笔账。” 她说罢拿出一份礼单,展开后足足有3尺来长。 一边交给景初,另外一边交给景瑜,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我家姑娘嫁到侯府时的陪嫁,其中金银珠宝、田庄粮铺、日常用具摆设应有尽有,嫁妆单子一式两份,我们一份,另一份应当是给了侯府保管,大家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自行比对,看看和离当日姑娘拿回来的是否原本就是国公府之物。” 说着,她目露嘲讽地看向魏氏。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搬空了侯府,那只能说明侯府在我们姑娘过门之前,就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魏氏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当然知道姜琼月走的时候,带走的原本都是国公府的东西。 可眼看着那些好东西明明都已经进了自己的腰包,又流水一样匆匆而过被拿走,这叫魏氏如何能甘心。 况且要诋毁姜家的名声,不得寻个由头嘛。 于是魏氏咬定自己没见过这份礼单,胡搅蛮缠道。 “反正东西你们都已经搬回去了,依着伪造一份礼单有什么难的?说到底还是琼月她心中理亏,不然怎会没脸出来见我!” 何景初都听笑了。 他虽然没少见过泼妇吵架,但那都是在坊间地头。 没想到盛京城的贵妇圈子,也有这样没理搅三分的人在。 “别说我家姑娘公干去了不在府中,就算她在,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同你们纠缠口舌的事情上。” 说着将手里的棍子“砰砰”在地上磕了两声,魏氏明显音调降了几分。 “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小儿还想打老身不成?” 何景初无惧威胁,他将长棍一横。 “只是想提醒一下老夫人,如果人与你讲不通这个道理,小人也不介意动用拳脚来说明。” 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魏氏登时往后一缩,瞪了身旁的温雨眠一眼。 后者虽然也害怕,但不得不维护道。 “那她冬天克扣府中的炭火,这总是事实吧,你怎么抵赖!” 朝华嗤笑。 “府里的中馈早就移交给了老夫人您,我们姑娘如何克扣府里的炭火,再说去年冬天的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要不是姜家在盛京赊卖煤饼,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冻死。” “我们姑娘只是没有按照老夫人的意愿,花重金购买梅花碳就被歪曲成克扣,到底是谁贪得无厌?”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忍不住了。 纷纷说起来自己的经历。 “这个我能证明!” 其中一个庄稼汉子说道。 “当时家里的土房塌了一半,就是姜家的小爷带人修上又送了几斤煤饼来,我们一家才没在那个苦寒的冬天被冻死。” “我也是!” 另一个妇女也帮腔。 “我们不会烧煤饼,姜家还派伙计来教我们使用,就怕出危险,这样负责又有爱心的公子和小姐,我不信会对婆婆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是就是!别人都快冻死了,这侯府的老夫人和姨娘还要叫人去囤梅花碳,这不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福是什么?” “我说也是,国公府做的为国为民的善事,姜家的七小姐那是连圣上都下旨表彰过的,再看侯府,都和离了还上门找事,真是不知羞。” 魏氏的哭嚎只是空口白牙,而国公府的反驳却有理有据。 一时间到底是谁寻衅滋事,颠倒是非,众人心里明镜一般。 魏氏怎么也没想到,舆论开始转而攻击永平侯府。 卖惨不成反而让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余光看到了身后的谢玉宏,情急之下拿来当挡箭牌。 “不管怎样,孩子总是无辜的,他也是国公府的血脉!姜琼月难道要视而不见吗?” 第217章 谢玉宏遭虐待 姜琼月冷眼旁观了许久,心中早已洞察了魏氏的用意。 她明白,魏氏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在盛京的声望日隆,令她心生嫉妒,想要玷污自己的清誉。 另一方面,或许是谢吟即将上门提亲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他们想要趁机阻挠。 毕竟,以谢吟如今的地位,公然打压已非易事,他们只能采取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众所周知,言官的评语对仕途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一旦自己与谢吟的名声受损,未来的仕途便可能蒙上阴影。 本想手下的人已经足以应对此事,她无意再次涉足这潭浑水。 然而,目睹谢玉宏那日渐消瘦的面庞,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忍。 既然对方都把人送上门来了,不大大方方接受反倒是显得自己不领情了。 她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在国公府门前。 朝华她们见姜琼月回府,立刻上前来见礼。 “姑娘回来了。” 姜琼月点点头,转而面对魏氏,这个自己的前婆婆道。 “正如老夫人所言,小公子虽非我亲生,但母子之情不可割舍。既然侯府无力教养,那么让他留在国公府,我愿承担起这份责任。” 她边说边向谢玉宏伸出手,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温暖。 “你愿意来姨母这里住吗?” 谢玉宏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但在他犹豫的瞬间,魏氏急忙插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侯府的嫡子怎能住到你府上?这成何体统!” 她只是见大事不成,能讨要点银钱出来也是好的。 要是让老祖宗知道侯府的子嗣被送到了国公府,还不得找自己拼命啊。 “不行,绝对不行!” 姜琼月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 “老夫人刚才还义正言辞地指责我不顾国公府血脉,怎么现在又突然改变主意了?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害怕大家知道吗?” 魏氏一时语塞,她无法说出孩子并非姜舒云所生的事实。 在她的迟疑之间,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和指点声再次响起,充满了对侯府的不满和讽刺。 “人小姐没出来的时候叫嚣,同意留下孩子又不给,这不摆明了想借孩子管人家要钱么!呸,真是无耻至极!” “说的是啊,按说这永平侯也是朝廷命官,怎么连老人孩子都养不起了。” “败家子你见过没?只图自己享受,不顾他人死活,和他那母亲一个样。照这样下去,侯府迟早会被他们谢家败光,祖宗留下的基业也要被糟蹋了。” “也不尽然,那不是还有二公子呢,听说人长得俊,书读得也好,现在是翰林院的秘书郎,前途不可限量啊!” “说的对,让谢侯让贤,支持二公子!” “对没错,支持二公子!” 魏氏不敢再待下去,拉起谢玉宏转身就想跑。 回头一看却被何景初拦住去路。 “小公子还没回答,老夫人急什么。” 见魏氏两相为难之际,温雨眠劝道。 “婆母眼下情况对我们太过不利,要不就先将小公子留下,反正人就在国公府,日后再接回来就成了。” 主母之位势在必得,她才不要花自己的银子养谢时越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姜琼月愿意接盘正好和她心意,最好永远都不放他回侯府才好。 魏氏无奈,只得同意。 但在离开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姜琼月一眼。 周围的百姓见没了热闹可看,也都渐渐散去。 姜琼月带着众人回到府邸的时候,景瑜适时地送上来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在这炎炎夏日,给众人消暑的同时,也压压心火。 “姑娘您别忘心里去,犯不上跟这些没脸没皮的人生气。” 朝华道。 “吵架的是你们,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姜琼月将酸梅汤一饮而尽,舔舔嘴唇。 “再说生气不过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那种蠢事你家姑娘是不会做的。” 说着她朝站在门口的谢玉宏招招手。 “有日子没见,不认得了?过来说话。” 姜琼月不知他这段时日经历了什么,只是见谢玉宏明显比原来怯懦了不少,再也不是侯府那个恃宠而骄的孩子。 他的目光不时偷偷地溜向桌上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酸梅汤,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却又似乎被某种恐惧束缚,不敢开口表达自己的需求。 朝华与之相处还算久,大大咧咧地推他到桌前。 谁知手刚刚碰到他的后背,谢玉宏就好像被惊吓的小兽,而且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小公子?” 朝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连忙收回手,摊开手掌,向姜琼月投去求助的目光。 “姑娘,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小公子他突然就这样了……” 姜琼月的眉头紧锁,她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她轻轻地用手中的刀片划开谢玉宏背后的衣衫,露出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新旧交替的淤伤。 “这是谁做的?” 姜琼月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震惊。 她轻轻地扳着谢玉宏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坚定。 “别害怕,告诉我,这是谁做的?是温雨眠吗?” 谢玉宏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是……春姨娘……” 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弱,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敲打在姜琼月的心上。 “她为何要这么对你,府上就没有一个人管吗?” 姜琼月气急。 谢时越难道是死的么,自己的亲骨肉在眼皮子底下被虐待成这样他也不闻不问? 谢玉宏小心翼翼的回答。 “爹爹很忙,就让我在春姨娘院里住着,春姨娘让我想办法叫爹爹过来,叫不来就打我,还威胁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爹爹和祖母,不然就让我再也见不到爹爹...” 他一边说,一边终于在姜琼月的安抚下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知道和离是什么意思,只是固执的一遍又一遍叫着姜琼月“母亲”。 “母亲,我想娘亲,好想好想。” 第218章 和温雨眠的交易 魏氏在国公府吃了瘪。 回来侯府之后把温雨眠、春娥还有方姨娘全部都叫去了慈宁堂。 她让丹若将对牌置于桌上,依旧保持着侯府老夫人的高傲姿态,对在场众人说道:“自侯爷与小姜氏离异后,府上主母之位一直悬空,由我这个老太婆掌管家中大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今日召你们来,是想商议一下,看谁能暂时担起我们侯府的重任。” 听闻魏氏有意放权,温雨眠自是第一个按捺不住。 她上前一步道:“儿媳愿为婆母分忧。” 魏氏听后,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未立即回应,转而问方姨娘。 “方氏,你在府上时间最长,你有何看法?” 方姨娘无心中馈,而且早就看透了侯府这些人的嘴脸,她垂了垂目光,先行了礼然后才恭顺道。 “回老夫人,妾身一直以来旧病缠身,恐怕担当不起这个重任。” 魏氏听了心想:真是个废物。 她原本最属意方姨娘的,因其娘家是皇商,而且性子在侯府这么多年也已经磨出来了,更好拿捏。 但是自从谢玉嫣嫁人之后,方氏就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 早晚有一天,让全儿把她丢去城外宗祠守着算了,省得在府里头碍眼又糟蹋粮食。 魏氏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这才将目光放到温雨眠和春娥身上。 想了想,还是按原本老祖宗出的主意对二人说到。 “你们二人进府的时间尚短,又不是我央朝人,直接将中馈大权交予你们手中,老身有些不放心,这样吧...” 她眼中露出精光。 “就以三天为限,你们轮番执掌府中大小事务,一月后综合这期间你们的表现和府上人的评价再来定夺如何?” 温雨眠和春娥也都不是傻子,听出了魏氏想要考验她们的意思。 尤其是春娥。 她是多精明的性子,本来以出身来说,只是个贱妾的自己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跟温雨眠竞争的。 可眼下魏氏松了口,那只要她在这一个月里,努力讨好魏氏和侯爷,那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定呢。 当了十几年的奴婢,春娥自认为伺候讨好主家的本事她还是有的,尤其是比生来就是仗着是吴黎公主,以为自己高人一头的温雨眠强。 所以她压下心中的狂喜,立即就应了下来。 “春娥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老夫人的期望。” 魏氏点点头,也不打算再征求温雨眠的意思就敲定道。 “那就这么办吧,从春娥你先开始。” “是。” 春娥也十分有眼力见,跪下叩谢。 余光看见有些不忿的温雨眠,春娥又道。 “趁着大家伙都在,妾身还有一件事想要征求老夫人的意见。” 魏氏无所谓道:“讲。” 春娥意有所指:“虽然从今日开始由妾身暂管府中大小事务,可小公子留在国公府一事,毕竟是姐姐的主意,不知可否由她亲自去向侯爷和老祖宗说明?” 温雨眠闻言立刻炸了。 魏氏自己用孩子去威胁人家不成,反被姜琼月扣下,怎么到了她的嘴里成了自己的主意。 于是立刻反驳道: “怎么是我的主意,那明明就是...” 她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抬起头时,果然看魏氏正盯着自己。 春娥继续煽风点火。 “当时老夫人不同意,不是姐姐劝说先把孩子留下的么?难道是妹妹我记错了?” 温雨眠明白了,春娥看魏氏丢了小公子不好跟府上交代,就抓住了话柄想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 既打压了自己,又讨好了魏氏。 可恨的是自己还无能为力。 温雨眠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只能先认了,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是我考虑不周了,事后自会去向侯爷和老祖宗解释,请婆...请老夫人放心。” 魏氏找到了人背锅,心情放松不少,对两人挥挥手道。 “好了,我也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 两人行完礼,就从慈宁堂中退了出来。 各回各院之前,温雨眠拦住欲走的春娥。 “贱人。” 她抬手欲打,却被春娥抓住了手腕。 只听后者不屑道。 “现在府中我两平起平坐,都是人家的妾,你还以为自己是尊贵的公主不成?” 春娥说罢用力地甩开她,好像甩开什么令人生厌的垃圾一般。 温雨眠双眼赤红:“就算都是妾,你也是最下贱的那个,别以为仗着讨好老夫人就能爬到我头上去,你想都别想!” 春娥扬了扬下巴。 “没听刚刚老夫人说吗?让你我各凭本事。” 她说着故意将脸凑到温雨眠面前道。 “如果让老夫人知道,你以前胎死腹中的孩子,不是侯爷的子嗣,她会怎么想?” “你...” 温雨眠怒不可遏,手掌高高扬起,却迟迟落不到春娥的脸上。 “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 “是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即便是有,你敢说出来吗?” 春娥早就拿准了她的痛点。 “在你断我出府的后路时就该想到今天...” 她有些阴恻恻地笑道:“这侯府的主母我当定了。” 说罢就扬长而去。 温雨眠回到院里就疯狂地砸东西发泄。 以至于身边伺候的丫鬟,谁都不敢靠近。 眼看着夜幕降临。 正当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呼喊着下人来收拾时,推开房门的却是她意想不到的人。 “一别数月,温姨娘还是那么大火气。” 温雨眠惊讶地站起身。 “你怎么进来的?想要干什么?” 姜琼月面色淡然,几步来在了屋中。 “嘘,小声点。”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来只是想同温姨娘谈个交易。” 温雨眠警惕十足。 “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是吗?” 姜琼月挑眉反问:“那任由春娥当这侯府的主母你也全然不在乎?” 温雨眠怔愣,半天她才试探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姜琼月笑道。 “这你就别管了,只是现在我和你有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春娥。” 她说着,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放在桌上。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入温姨娘的眼。” 第219章 设计春娥 姜琼月展开布包,里面除了几个银锭子之外,还有一条金灿灿的“小黄鱼”。 自从离开吴黎皇宫,温雨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足称的金子了。 她的那些家底大部分都让谢时越拿了去,还有一部分让春娥那个贱婢充了自己的腰包,不然也不可能在去岁冬天,连买两斤梅花碳的钱都没有。 加上她正愁怎么在轮流掌管中馈的时候,找点好玩意儿孝敬魏氏,姜琼月这些银子来的正是时候。 温雨眠收回目光,尽量装作不在意道。 “你想怎么样?” 姜琼月言简意赅:“骗她出府,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 温雨眠惊讶。 “你想杀了她?” 姜琼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反问道。 “做不到?” 温雨眠单手按住了桌上的银两。 “成交。” 姜琼月闻言点头,将一张写有地点的纸条也放在了桌上。 “明日申时前,我会一直在。” 说罢转身欲走。 “等一等。” 温雨眠却叫住她。 “我能不能问问你想对付春娥的理由。” 温雨眠当然也想除掉春娥这个障碍,但是和姜琼月联手,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 姜琼月自然猜出了她的心思,却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动机。 她没有回头轻声说着,眼中是不可饶恕的怒意。 “她手段残忍,且不该针对孩子。” 温雨眠闻言,明白了姜琼月这是想给侯府的小公子报仇。 想起自己的孩子也是被春娥害死,于是不再犹豫。 她拿起那张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挑起唇角。 “申时之前,我一定将人送到。” 翌日。 春娥正在后园闲逛,听闻温雨眠因为谢玉宏的事被禁足环采阁时,心里暗暗得意。 早就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落魄公主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顺利。 随手摘下一朵开的正盛的茉莉,正待她考虑做什么糕点给魏氏送去的时候,就听身边的小丫鬟道。 “姨娘你看,那个是不是温姨娘身边的海棠?” 春娥抬头,果然看见温雨眠房里的使唤丫鬟。 她一脸匆忙,鬼鬼祟祟地往角门方向走去。 春娥心中疑惑,立刻吩咐下人。 “走,过去看看。” 海棠小心谨慎地来到角门,见没有惊动任何人,拿出一小块碎银放进门房的手中。 “我奉温姨娘的命,有事出去一趟,还请这位大哥代为保密。” 没等门房说话,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站住,温姨娘都被禁足了,又怎么会差使你,莫非是想做逃奴?” 海棠回身一看是春娥,立刻吓得跪在地上。 “春姨娘饶命,就是给奴婢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私自逃离侯府啊,确实是我们姨娘吩咐的。” 春娥当然知道海棠没这个胆子当逃奴,不过是想吓唬她讲出温雨眠的目的罢了。 于是捻了捻指尖问道。 “温姨娘让你去做什么?” 海棠迟疑:“这...” “大胆奴婢!府里中馈大权现在是我在掌管,发卖你一个贱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敢隐瞒?” 温雨眠威胁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海棠闻言立刻又是扣头又是解释。 “是前些日子姨娘在北街的首饰铺,定做了一套鎏金头面,想着老夫人一定喜欢,约定了今日上门去取,可是没想到姨娘被侯爷禁足,只能让奴婢代为前往。” “鎏金头面?” 春娥心中一喜,立刻问道:“北街哪间铺子?可付了全款?” 海棠回答:“付了,是北街的金凤祥。” 金凤祥是盛京有名的金饰店,簪娘造出的首饰以精致细腻,华丽璀璨着称。 春娥心中盘算。 这温雨眠为了讨好魏氏,可真是花足了血本。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下可以便宜自己了。 不过她以前也是做惯了下人的,知道放她们去定会扣下些金珠金叶子,于是对海棠说。 “将地址写下来,本姨娘替你跑一趟就是。” 海棠面露惶恐:“这怎么行,要是让温姨娘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春娥恶狠狠道:“你若是不写,我现在就打死你。” 海棠无奈,终究还是写下了金凤祥的地址。 春娥两眼放光的接过,不仅把海棠回了环采阁,就连身边的丫鬟也只带了金玲一个,匆匆出了门。 春娥是吴黎人,唯一一次出门就是来到永平侯府的那天,自然对盛京城的街道不十分熟悉。 碰巧金玲也只是个刚从灶上提拔上来的丫鬟,对于金凤祥这种只有盛京那些贵妇贵女们才去过的地方,她更是无缘得见。 只能一边走,一边拿着纸条跟人家问路。 好不容易来到纸条上面说的巷子口,春娥看着面前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店面问金玲。 “你确定是这间铺子没错?” 金玲再次低头确认后回答。 “姨娘没错,这上面说的就是这里。” 春娥心说也许只是店头差点意思,里面就是金碧辉煌了。 再说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套所谓的鎏金头面长什么样子,让金玲扶着,抬脚迈进了铺子的门。 店中的伙计见来客了,热情地上前招呼。 “这位夫人随便看看,小店的头面首饰样式繁多,多买多送。” 春娥环视了一圈展台上放着的簪子手镯,有些看不入眼。 “这些个首饰白给我都不要,我是来取那套鎏金头面的。” 伙计听闻她口中提到鎏金头面,立刻与掌柜交换了个眼神,才又问道。 “可是永平侯府定的那套?” 春娥一听确有其事,压下兴奋的心情道:“正是。” 伙计连忙点头哈腰。 “原来是侯夫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那套头面早就已经做好,以为是差人来取,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快请后堂歇息。” 春娥因他口中的一句“侯府人”很是受用,跟着伙计来到铺面的后堂。 伙计说是去奉茶,叫她稍等片刻就关上门跑没了踪影。 时间慢慢过去,春娥等得有些不耐烦。 她起身欲走却发现房门被人从外面反锁,大声叫喊道。 “来人啊,有没有人!放我出去!” 第220章 用不着我亲自动手 春娥在房中又叫又喊。 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门锁被哗啦啦地打开。 春娥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后退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位置,唯恐被进门的人打骂殃及。 锁头落地,内厅的门被推开。 一个俏丽的身影步入。 等到春娥看清楚来人的面目时,心中思绪辗转。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姜琼月的表情冷若冰霜。 “我是这家铺面的掌柜,你说我为何在这。” 春娥愣愣道:“你的铺面,那为何会给温雨眠打造鎏金头面...” 话说到一半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你们两个故意引我过来的!” 姜琼月闻言不置可否。 可春娥看着姜琼月身后的伙计,脚步不自觉地后退。 “你现在已经不是永平侯府的主母了,不能随便发落我!” “呵...” 姜琼月嗤笑。 一边继续靠近春娥一边说道:“所以我才用这种方法,请你过来一趟。” 春娥更害怕了。 “你...你想干什么?!” 姜琼月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挥了挥手,身后的伙计就拿着麻袋上前。 不顾春娥的挣扎,将她套起来扛在肩上就走。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已经呆若木鸡的金玲,看到姜琼月走近吓得连忙跪地求饶,连称呼都忘记改换。 “夫人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夫人饶命啊!” 姜琼月看了看她,提醒道。 “回去就说在去金铺的路上跟姨娘走散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明白吗?” 金玲此时口中还哪里有一个“不”字,磕头如捣蒜般机械地重复着。 “奴婢记住了,谢夫人不杀之恩,谢谢夫人!” 等看着金玲一溜烟地跑走,姜琼月也登上那辆装有麻袋的马车,一路往城南走去。 来到当初何景初还是人牙子时住的那间院子,姜琼月让伙计把人搬下来。 春娥从麻布袋中惊悚的露出头来,发现身处一间阴潮发霉的屋子,暗处还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惊叫出声,在姜琼月端着火烛进门的时候,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个年龄不一的孩子。 他们大的只有不到十岁,小的只有五六岁。 但同样都骨瘦如柴,皮肤黝黑,大大的眼睛在枯瘦的小脸上显得比例不十分协调。 比起对大人的恐惧,春娥似乎更害怕这些孩子。 她努力的远离他们,缩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死死盯着姜琼月,嘴里恶毒的念着。 “我现在是侯府的姨娘,侯爷回府看不见我,一定会派人到处找寻的,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姜琼月也不打她也不骂她,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谢全。” 她蹲下身子,将一个软塌塌的东西扔向春娥才继续道。 “杀你我怕脏了手,你就好好在这里待上一晚,明天一早你想去哪里,是你的自由...” 说罢姜琼月转身欲走。 “你等等!” 春娥有些不相信,但又不敢触怒姜琼月,指着她刚刚扔过来的,散发着腥臭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姜琼月瞥了她一眼。 “是死在腹中的胎儿。” 话音落地姜琼月就迈步出门,落锁时听着屋中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走开,你们都走开!别过来!啊!” 这一片的活计在何景初到了国公府之后,就又还给了罗勇。 只不过现在的他不敢再像当初那样,肆无忌惮地打杀虐待孩子。 姜琼月招招手叫他过来,抛给他一锭金元宝吩咐道。 “孩子们还是太瘦了点,你知道该怎么做。” 罗勇点头哈腰。 “多谢姑娘赏赐,小的明白。” 他说着给姜琼月递上一块手巾问道。 “费了这么大劲抓这个女的,真就关她一晚上就放?” 姜琼月接过那块巾帕。 “听没听过一句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放了她才是开始。” 擦完手,姜琼月又把这方手巾还给罗勇。 “刚送来的那头猪,晚上就给孩子们加餐吧。” 第二天一早,罗勇依照姜琼月的吩咐放了春娥。 为避免她找不到回侯府的路,甚至“贴心”地将人送到了巷子口。 春娥的衣衫凌乱不整,脸上身上都是昨晚在屋子里蹭的灰土和血迹。 那些同处一屋的孩子也并没有过分对待她,只是将其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摸了去,时不时地在她脖子后面吹吹冷气,吓唬她而已。 但是春娥心里有鬼,以为是之前被害死的胎儿和虐待过的孩子变成鬼找了回来,一晚上都在惊恐和害怕中度过,到现在人已经有点疯疯癫癫。 连滚带爬地来到侯府门口,她二话不说就要往里闯,被门房拦住。 春娥破口大骂。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是府上的春姨娘,你们这等低贱的下人敢拦我!” 门房眼睛一直盯着她袒露的胸口,半点没有跟主子说话的恭敬。 “春姨娘?我们府上可没有这么放浪的姨娘,春香楼也许有。” 说着他拽着人的衣襟往外拖,丢出去之前不忘在她丰润的腰臀间抓了一把。 春娥口中咒骂连连。 “放开我,你敢碰我!等我告诉侯爷,你哪只手碰的我,我就叫人砍了你哪只手!侯爷,老夫人!你们放我进去!” “放肆!侯府贵地,岂是你能撒泼叫嚷的!?” 门房被她吵得烦恼,一巴掌扇了过去。 “实话告诉你,你就是在这里喊破喉咙,也休想踏进侯府半步,赶紧滚,再要纠缠不休,我叫护院给你打出去!” 春娥的嘴角被抽出瘀血,脸颊也迅速红肿起来。 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恶狠狠道。 “我明白了,定是温雨眠这个贱妇,一定是她安排的对不对?想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侯爷,她好稳坐侯府的主母!” 说到这里,春娥马上改换了态度,对门房求道。 “你让我见见侯爷,只要见到侯爷我定能复宠的,温雨眠给你多少好处,我加倍出,求你让我进去,见侯爷和老夫人一面。” “主子的吩咐,我当下人的只有遵守,要是放你进去,温姨娘不会放过我的。” 门房事不关己道。 但是他刚说完,就见不远处谢时越的马车到了近前。 春娥好像看到救星一般,回头给了门房一个怨毒的眼神,故技重施道。 “你且看着我会不会放过你!” 第221章 他就是谢玉宸? 谢时越的马车走近,春娥立刻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伏在车板上就哭。 “侯爷你救救妾身吧,姐姐,姐姐她要杀了我,呜呜呜!” 马车的门被从里面打开,谢时越低头看见衣衫不整的春娥,脸上的神情有些不悦。 “你昨日一晚上到哪去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春娥虽然也想要报复姜琼月,但是她同时也明白,侯府是不可能因为她一个奴婢跟国公府作对,眼下只能把一切都推在温雨眠的身上,于是哭诉道。 “是姐姐,她嫉妒妾身得侯爷的宠爱,所以趁妾身出门的时候,联合外人绑架了妾身,侯爷要给妾身做主啊!” “是吗?” 谢时越反问。 “后宅妇人没有允许不能私自出门的规矩你心里清楚,又为何明知故犯?” “这...” 春娥一时有些语塞。 她不敢说自己是想敲温雨眠的竹杠,只能往圆全了说。 “妾身给老夫人定做了头面,不放心下人去取所以才...” 谢时越明显不信。 “那东西呢?” 春娥又是一阵哑言:“被...贼人抢走了。” “哼。” 谢时越冷哼:“既然有贼人绑架,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春娥越来越没了词。 只能实话实说。 “许是...是他们良心发现,所以放了妾身...” 谢时越掐住她的脖子道。 “是他们良心发现,还是你答应委身于人,才换了出逃的机会?” 春娥被掐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了谢时越的话眼里都是恐惧与错愕。 她想摇头,但却不能,只能拍打着男人的手挣扎。 谢时越再也忍受不了,直接将人甩向车辕。 春娥立刻被撞了个头破血流,还不死心地爬回来,抱着谢时越的脚道。 “侯...咳咳咳,侯爷冤枉,妾...身...并没有丢了清白,他们什么都做,请...咳咳,侯爷一定要相信我!” 她话音刚落地,就听车上一道女声响起。 温雨眠撩起车帘,柔媚地攀着谢时越笑道。 “被抓走了一晚上,却什么也没发生,又将人好好地送回来了,贼人莫不是吃饱了撑得?妹妹说这话谁信呢...” 她有意无意地用眼神示意春娥裙角上的血渍,在谢时越耳边道。 “侯爷,她身上好臭,都熏着妾身了...” 谢时越拍拍她的手安抚了两句,然后对一旁的下人命令道。 “来人,将这个淫耻荡妇给本侯拖下去,打五十鞭子发卖到妓院!” 他最是痛恨自己的女人不忠。 “你不是喜欢伺候男人么,那就让你伺候个够。” 春娥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心里的害怕委屈,连同不甘一并喊了出来。 “侯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 说着她看向温雨眠,眼神如刀,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上几个洞。 “都是她,是温雨眠,是她故意陷害我,侯爷你听我说,我是老夫人最中意的主母人选,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没有失身!” 谢时越却亲自将温雨眠抱下车。 “胡言乱语,雨眠昨日被禁足,直到日落本侯回来后,就一直同本侯在一起,如何陷害你?” 如今她再怎么说,也没有人相信。 利用最后一点力气,挣脱开下人的禁锢,冲向温雨眠。 “贱人!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可是没等她冲到近前,就又被谢时越一脚踢在小腹上。 他脸上已经明显有了不耐烦的神色。 “拉下去,毁了她的脸。” 温雨眠闻言暗自朝春娥挑衅地一挑眉: 跟我斗?下辈子吧。 “侯爷咱们快些回去吧,妾身给你做最喜欢吃的糯米糕。” 说着便不再理会发疯咒骂的春娥,同谢时越两人并肩进了侯府。 姜琼月将发生的一切全部收进眼底,转身便消失在街角巷尾。 国公府。 谢玉宏路过望舒阁的小院,看到石桌上面摆着的点心,不禁吞了吞口水。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他快速跑进来,拿起两块揣进怀里转身就跑,却在刚出院门的时候,与一个身影撞在了一处。 他战战兢兢的起身,见到对方身形跟自己差不多,不知道国公府里还有这样的小主子,低头结巴道。 “对...对不起,我我我什么也没做...” 对方并没有发出声音,谢玉宏却越发害怕,更是不敢抬头去看。 不知道该怎么办之时,视野中出现一支白净的手,攥着一根糖葫芦往他面前递了递。 谢玉宏迟疑间,动作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 他快速回忆着,半晌终于记起了在哪里见过对方。 “是你!” 当初在盛京街头,他好像也曾经给过一个少年糖葫芦。 那少年的眉眼与眼前的无比相似,只是现在长开了些,已经有几分芝兰玉树的模样。 谢玉宏那时以为他不过是吃不起糖葫芦的小要饭的,没想到竟然是国公府的人。 “不...不...” 谢玉宏笨拙地推辞,可是对方却一把将糖葫芦塞进了自己的手里,嘴唇浅浅地勾起,看起来像是在笑。 他看看手里的糖葫芦,想问问对方叫什么名字。 还没开口,就听一个女人呼唤。 “宸哥儿你走慢些别着急,姑娘出门办事,要有一会儿才能回来!” 桃出冬紧随其后跟上,看到谢玉宏手里的糖葫芦,有些怔愣。 “你...小公子?” 谢玉宏也愣了。 他在侯府住了那么久,不可能不认识当时身为姨娘的桃出冬。 不过令他最意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名字。 宸哥儿... 他才是真正的谢玉宸? 自己就是顶替了他的身份,一直生活在永平侯府,理所应当地享受那么多人的宠爱吗? 第222章 生孩子我有经验啊! 八九岁的孩子已经有了基本的是非观念。 谢玉宏虽然不明白亲娘廖碧儿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会被接到侯府,有好东西吃,有好衣服穿是因为“谢玉宸”这个名字。 如今真正的谢玉宸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瞬间感到自己被打回原形,本能地想要逃跑。 可回身没跑多远,就又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手一时没拿稳,糖葫芦也跟着飞了出去。 姜琼月眼疾手快,稳住谢玉宏身形的同时,不忘接住了快要掉到地上的糖葫芦。 “怎么了,跑的这样急?” 她一边问,一边重新将糖葫芦递给谢玉宏。 可谢玉宏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我不要...我...” “不要?” 姜琼月又问:“之前在侯府的时候,你不是也很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果子,怎的又不要了?” 抬头间,她看见紧随其后追过来的桃出冬和谢玉宸,再看谢玉宏躲躲闪闪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大半。 姜琼月蹲下身子,扳过他的肩膀道。 “抬头,看着我。” 谢玉宏开始还不敢,但听到姜琼月坚持,才畏畏缩缩地抬起头问道。 “我...我还能叫你,母亲么?” 姜琼月摇头:“不可以。” 谢玉宏闻言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也没有了。 她果然都知道了,知道自己只是个冒充的,所以自己没了亲娘,没了爹爹,马上连母亲也没有了... 就在谢玉宏担心姜琼月会不会像春姨娘那样对待自己时,就听见她清丽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关爱与温柔。 “我已经同你父亲谢全和离,所以你不可以再叫母亲,可以跟朝华她们一样叫七姑娘,或者可以叫我姨母。” 谢玉宏愣愣的。 “姨母?” 姜琼月摸摸他的头:“是啊,我认识你娘,你叫我一声姨母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那...” 谢玉宏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那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当然。” 姜琼月点头:“想住多久都可以,你姨母我早上习惯赖床,还要靠你叫起呢。” 看看谢玉宸手里的另外一根糖葫芦,她将糖葫芦竹签末端尖锐的地方折掉,重新递到谢玉宏面前笑道。 “宸哥儿可不常送人礼物,喏,这次拿好别掉了。” 谢玉宏的脸上终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但笑着笑着又哭了。 嚎啕之声就连在后院除草的管事包都听见了,连忙跑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姜琼月眼睛也有些湿润,不过她没有打断谢玉宏的哭泣。 反而是拿着一块手巾,一次又一次帮他擦去滚滚落下的眼泪。 直到小人哭累了,她才牵着他的手,连同桃出冬和谢玉宸一起,回到了文澜苑。 刚来国公府的时候,只是暂时把谢玉宏安排在了前院,让何景初随侍。 既然现在两个孩子已经见过了面,而且意外地好像早就认识一般,就一并交给桃出冬照顾。 看着两个孩子在床榻上安然睡着,谢玉宏的手偶尔还会有微微的抽动。 姜琼月和桃出冬一人一把扇子,轻轻摇晃,这个夏天突然就宁静了下来。 桃出冬先问。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姜琼月当然知道她问的是春娥,冷哼一声。 “已经自食恶果了。” 春娥以为自己能依靠床笫间那点本事拿住谢时越,靠从温雨眠那里搜刮的钱财笼络住魏氏。 殊不知年轻貌美的女人多的是,钱财有一天也有花完的时候。 你永远也无法满足一个人的贪婪,直到自己也被吞噬殆尽。 桃出冬看着姜琼月的模样,感叹道。 “廖碧儿在天之灵,看到姑娘你如此对待宏哥儿,想必也能安息了。” 姜琼月目光柔和。 “不管大人做过什么,孩子是无辜的。” 想到前世那个曾经挑杀了她腹中胎儿的恶毒公子哥,如今睡着也要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肯松开的样子,姜琼月就觉得所做的一切,还是值得的。 至少以后能少一个敌人嘛。 两人正聊着,景瑜从外面跑进来。 “姑娘!” 姜琼月冲她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两个小人还睡着,别吵醒他们。 她将扇子放在床榻边,轻手轻脚跟着景瑜走出屋子才问。 “什么事急成这样?” 景瑜一脑袋汗。 “姑娘,三爷家的夫人难产,管家上门来求姑娘帮忙。” “三嫂要生了?” 姜琼月回忆起前天傲雪带回来的消息,三哥还提起过此事。 他成亲后就分了府邸出去,所以夫人并没有在国公府住着,眼下边关战事紧张,他回不来,就来信让自己多照应着点。 姜琼月定了定神儿安排道。 “让景初备车,如果医馆不忙就接苏先生过来,再让朝华跑一趟定远伯府,问玉嫣把坐月子时剩下的补药全都拿来,尤其是齐鲁阿胶,我记得咱家库房还有根百年老参,是当日凯旋回城的时候陛下赏的,你去找找,找到一并拿到府上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 景瑜勉强记下,见姜琼月走的匆忙叫道。 “姑娘你干什么去?” 姜琼月头也顾不上回,裙角因为小跑而翻舞飞扬。 “我先过去看看,生孩子这事我有经验啊!” 景瑜:...... 谢吟府邸今日倒是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老祖宗被管事请到堂中稍坐,不久谢吟就从外面进来。 他刚下朝回来,此时已经换了常服,一席天青色长衫,衬得人温润如玉。 见到老祖宗,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上前行礼道。 “谢吟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和蔼地抬了抬手。 “你也忙了一天,我们祖孙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谢吟让下人看了茶后问道。 “老祖宗今日上门,是有什么事?” 老祖宗见他神情淡淡,丝毫没有寒暄的意思,也就开门见山了。 “自然是你的婚事。” 说到这个她有些埋怨对谢吟道。 “你是打算等全盛京城都知道了,再告诉我你要娶姜家的女儿么?” 谢吟不置可否。 他随即站起身,撩袍跪地道。 “原是打算忙过朝中的事,等信国公从北疆回来,再让您上门提亲的,既然您亲自来了,那孙儿就正式恳请,还望老祖宗能够准许。” 第223章 太后赐婚 谢吟跪了良久,老祖宗都没有叫他起身。 半晌,管家都看不下去了,借着上茶的功夫,对老祖宗道。 “侯老太太,公子跪了半天了,您看是不是...” “童叔...” 谢吟打断管家的话。 “这里没事了,您先下去吧。” 管家知道自家公子的脾气,叹口气,放下茶盏离开正堂。 老祖宗让心腹徐嬷嬷也退到一旁,等到近前只剩下她同谢吟祖孙两个,才轻声说道。 “起来吧。” 她神情好像一个为了后辈子孙操碎了心的长者。 “不是我老婆子硬要棒打鸳鸯,只是那姜氏女儿是从侯府和离出门的,以前是你长兄的妻子,你的嫂嫂,这门亲事若是结下,置你大哥于何地?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看着谢氏族孙因为一个女人同室操戈,兄弟阋墙不成?” 谢吟眸光深沉,依旧低着头道。 “当初孙儿向祖母您求娶姜氏琼月,是谢全娶她进门之前,您当时对于他们强行抢亲定亲之事默许纵容的时候,怎的就没想过将我置于何地?没劝劝谢时越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同室操戈,兄弟阋墙呢?” 老祖宗哑言。 当然是因为她当时更看好魏氏母子,觉得他们能让侯府的荣华永固,让永平侯的爵位传承下去。 可是现在... 魏氏蠢笨自私,将家产挥霍殆尽。 谢时越色利熏心,几个女人把侯府弄的是家宅不宁... 她还真是有些后悔让长子承袭爵位了。 老祖宗干干地笑道。 “祖母承认,当时确实更加偏心你大哥,可是如今你现在已经是翰林院学士,身兼秘书郎之职,以后就是内阁也能进得,若是因为娶了一个二嫁的女子而损了清誉,得不偿失啊。” 她说着,挥手让徐嬷嬷近前来递上一些帖子。 “这些都是祖母为你精挑细选的一些世家贵女,虽然比不得那位相貌昳丽,但也都端庄舒雅,知节守礼,更重要的是,她们都背靠清贵世家,是当今圣上想要拉拢的对象,有世家的支持,你在朝堂上也可以踩的更稳一些,总好过卷进削藩的洪流之中。” 老祖宗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成帝眼下还没有对姜家动手,那是因为北疆的战事。 如果有一天央朝没有了边疆之忧,依照成帝的脾气,不可能容得下经历了两朝三代,军功盖天的臣子。 到那时凡是与之有关系的家族和党派都会被肃清,谢吟便首当其冲。 至于其他谢氏族弟即便不会获罪,以后也难以在朝堂上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谢吟默不作声,老祖宗以为是劝说有效,继续道。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整个谢氏家族考虑,为你母亲想一想,她还有病在身,你舍得让她以后的日子都在担惊受怕之中度过吗?” “说完了吗?” 谢吟语气又冷了几分。 抬起的眼眸中带了寒冬般的凛冽,让老祖宗都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 他撩袍起身。 “她本是世家女,因忍受不了侯府贪婪无度才和离抽身,你们当日靠国公府的帮助得以保住爵位,如今见姜家势弱便开始急于划清界限,这不叫替家族考虑,叫忘恩负义。” 谢吟瞥了一眼那些世家的帖子。 “这些人家的女子固然好,但都不是她,如果老祖宗没有其他事,还请恕孙儿不便相陪。” 说罢他就转身想要离开。 老祖宗有些恼怒,她叫住谢吟道。 “站住!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无法上门提亲,更无法将人名正言顺地求娶过门,要是让姜琼月知道与你一起她只能做妾,甚至是无媒苟合,你猜她还愿不愿意?” 谢吟脊背僵直了一瞬,他捏了捏拳头正要回话,却听外面传来叫门的声音。 童管事一脸郑重,身后还跟着几名宫人。 他几步来到谢吟的面前禀报。 “公子,永安宫的桂嬷嬷到。” 谢吟皱了皱眉头,太后的人来做什么? 容不得他再深思,宫人和桂嬷嬷也已经来在了厅前。 桂嬷嬷先道:“见过谢大人。” 谢吟还礼。 “嬷嬷有礼,不知今日到府有何贵干?” 桂嬷嬷回答。 “老奴奉太后懿旨,特来为大人和信国公之女姜氏琼月赐婚。” 什么?! 谢吟和老祖宗闻言都是一惊。 老祖宗是惊讶,她不知道这事怎么会传到太后耳朵里,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谢吟却是有些惊喜。 他本打算如果侯府不同意就去找谢氏的族老去国公府提亲的,势必要给姜琼月一个名正言顺的正妻之位。 眼下有了太后赐婚,倒是省去了他一番功夫。 当着老祖宗的面,谢吟接下那道懿旨,对桂嬷嬷道。 “辛苦嬷嬷走一趟,请留下喝杯茶吧。” 桂嬷嬷却礼貌拒绝。 “谢大人不必麻烦了,老奴稍后还要去国公府传旨,就先告辞。” 说罢带着宫人离去。 谢吟回身看向还不敢相信现实的老祖宗道。 “祖母,请恕孙儿不能抗旨。” 慈宁堂。 魏氏听闻太后亲自赐婚姜琼月和谢吟之后,忙叫了谢时越来院里商量对策。 “怎么办?” 魏氏先问道:“要不要让老祖宗再进宫一趟,跟太后说说?这哪有硬给人带绿帽子的道理,谢吟还真不怕满朝文武戳他的脊梁骨啊!” “太后懿旨已经下了,现在进宫还有什么用?” 谢时越也是心烦意乱。 他早就打算好,不让谢氏宗亲任何一个给谢吟做媒。 依照姜琼月的脾气,即便是二嫁,她也不可能没名没分地给人家当妾,这婚事到最后定会作废。 谁知现在太后来掺和一道,彻底将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正在焦躁之时,下人进来禀报。 说送饭的时候见谢茗雪近两日高烧不退,问是不是请个大夫来看看。 自从上次“休夫”的事情之后,老祖宗就让魏氏把谢茗雪关在一间小屋子里。 整个房间连窗子都没有,终日不见阳光。 门也被封死了,只留最底下一道小缝,往里面投喂些吃食,让人不至于饿死罢了。 这就是被夫家休弃妇人的下场,连娘家也觉得丢人,恨不能她早些断气,以免污了侯府的名声。 魏氏一听就心烦。 “请什么请,叫大夫不用花钱啊,一个没用的废物,她怎么没早点死,活着还要浪费我侯府的粮食。” 谢时越却眼中精光一现,心里有了主意。 他对魏氏道。 “也幸亏长姐当初活了下来,眼下就是她为家族尽最后一份力的时候。” 第224章 白事挡婚事 夏至的前一天。 谢茗雪死了。 丧帖送到国公府的时候,姜琼月正在抱着她刚得的小侄女玩闹。 姜怀仁的妻子姓桑,是北疆边境幽州太守之女。 前世他在北疆战场染病身亡,遗孀桑氏临产之时寻求侯府的帮助,姜琼月苦求魏氏一天,都没能迈出侯府大门。 以致桑氏最终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姜琼月甚至连其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重活一世,她托人给姜三哥送了陆照荧的保命丹药,又救下了三嫂和这个可爱的孩儿。 小丫头眉眼精神,很像姜怀仁,嘴巴玲珑小巧,像她的娘亲。 桑氏看着放在被放在桌上的丧帖,暗叫不巧。 “侯府在这个时候发丧,那小七你跟谢大人的婚事岂不又要往后拖了?” 虽说这长女离世不用守孝,但谁家也不会挑刚死了人的时候上门结亲吧,多晦气啊。 朝华也说。 “是啊,谢家大姑奶奶都被关了那么久了,早不没晚不没,偏偏这个时候去了,真是天不遂人意。” 姜琼月明媚的眼眸此时染上了些冷意。 只怕并非是天不遂人意,而是有人从中作梗。 以魏氏母子的狠辣,就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况且谢茗雪婚后失节,被唐家休弃的事丢尽了侯府的脸面,因着有魏氏纵火杀女的事在前,老祖宗为了名声才暂时留下了她的性命,以堵住悠悠众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逐渐淡忘了侯府还有个大姑奶奶叫谢茗雪,茶余饭后也都有了新的话题代替,魏氏母子为了搅闹她与谢吟的婚事,重起杀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朝华见姜琼月想的出神儿,而侯府送帖的小厮还在门外等着,再次出声提醒。 “姑娘,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姜琼月闻言收回思绪,都已经和离了,就没有什么来往的必要。 她将孩子还给身旁的奶娘,对朝华道。 “回了侯府的人,就说不去。” 朝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的时候,正好跟进门的谢吟擦肩而过。 姜琼月见他一身缟素,站起身问。 “你回侯府奔丧?” 谢吟同姜怀仁的妻子桑氏见礼之后,才对姜琼月点点头。 “嗯,不过这个才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 说着他将一纸文书递给姜琼月。 姜琼月狐疑地展开,阅读完上面的内容时,不由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这...这是?” 就连旁边的桑氏,看完也是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 谢吟却依旧是那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瞧着姜琼月浅笑。 “不知未来夫人可支持我这个决定?” 姜琼月把那纸文书塞回谢吟手中骂道。 “你真是个疯子。” 说着她回头告诉身旁的景瑜。 “赶紧去把朝华追回来,我去内室换套素服,跟谢大人一起去侯府吊孝。” 谢吟抬手拦她,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开心。 “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也可以的。” 姜琼月白了他一眼道。 “我要是不去的话,只怕你得被侯府的人打死,我可不想还没过门就先守寡。” 永平侯府门楣上的白色丧幡,风一吹就轻轻摇晃。 府邸的走廊和庭院里,也都挂满了写有“哀”字的白色灯笼和写有“孝”字的孝带,就连庭院中的花木也披上了素色的布幔。 前来吊孝的客人在门厅前脱下鞋子,换上侯府准备的孝鞋,在下人们的引领下,来到停放棺椁的环采阁中。 一位世家的夫人在灵前深鞠一躬,而后来到魏氏的面前,拉着她的手道。 “老姐姐,您节哀。” 魏氏抱着谢茗雪的灵位,眼含泪水,一副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模样。 但也有人不满侯府的行径,跟身边的人小声嘀咕。 “这算什么事啊,就没听说过哪家为了长女大办丧仪的,听说还是个弃妇。” 一个说。 “谁说不是呢,听闻这永平侯给京中一半官员都递了丧帖,那些位高权重的不来也就不来了,可是苦了咱们这些位卑言轻的,来花这冤枉钱。” 另一个也说。 话匣子一打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我还听说这永平侯府自从闹出主母‘休夫’的事后,早就不复往日荣光,搞不好是借着家里女儿的丧事,好敛一波钱财呢。” “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我是才听说这谢秘书郎和国公府姜参议的好事将近,侯府就出了长女过世的消息,该不会是...” 一个人猜测着,说话间压低了声音。 “该不会是侯府见不得以前的主母二嫁,所以故意用丧事来阻挠婚事吧。” 说的人声情并茂,可是吓坏了听的人。 “嘘小声点,这还在人家府邸门前,小心被听到后告你诽谤。” 议论声纷纷杂杂,正有愈演愈烈之势时,却被一道通传声打断。 “信国公府来人吊孝!” 在众人的目光中,姜琼月和谢吟并肩走入永平侯府大门。 在前往环采阁的路上,依稀能听到来往宾客的窃窃私语。 “他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还共用的名号,难道京中传闻是真的?国公府的小女儿真要二嫁给谢氏二公子?她一介和离的妇人哪来的这种福气?” “依我看是那谢吟有福气才对,这姜琼月虽然是二嫁,可好歹是国公府出身,你不会忘了永平侯谢氏是怎么有如今这个地位的吧,还不是靠着姜氏在军中混出来的功绩。” “要只是普通的二嫁也就算了,可这两个人以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是叔嫂关系啊,该不会早就给永平侯带了绿帽子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 姜琼月似是被闲言碎语说的有些烦躁,眉头刚不自觉的微微皱起,谢吟就仿佛有了感知般,一记眼刀甩向谈论最欢的那人,顿时现场鸦雀无声。 以前盛京谈论起谢家二公子,只道是文采斐然。 如今说起谢秘书郎在朝的手段,更多的则是敬畏。 来到灵堂前,姜琼月手持三柱清香,对着谢茗雪的棺椁拜了三拜。 人既然已经去了,也算了却了两人之间一切前尘旧事。 她没等谢时越还礼,就闪身到了一旁等候。 谢吟也依着同样的礼数给谢茗雪上完香,却没有像姜琼月那样退在一旁,反而朝着谢家的族长走去,将一封文书交在了他的手中。 谢氏族长原本并不想出席,但也不想因此而得罪永平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到来。 此刻他展开谢吟的文书,看完之后也同样惊得横眉倒竖,吹胡子瞪眼地望向谢吟,语气里除了惊愕,还有藏不住的怒意。 “你,你要自请除名族谱,与谢氏一族断绝关系!?” 第225章 跟谢家断绝关系 谢家族长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在场除了灵堂里的魏氏和谢时越,就连门外等待吊唁的宾客也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更是炸开了锅。 有不理解他这种做法的说道。 “什么什么?谢大人不是疯了吧,要自请除名族谱?!为什么啊!” 也有人劝他。 “家族出身对于为官者来说是多么重要,谢大人要三思后行,切莫因一时冲动毁了自己日后的仕途啊。” 还有人落井下石。 “哼,我谢氏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子孙,除名也好...” 说着还不忘瞥了姜琼月一眼又道。 “省了以后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让整个谢家蒙羞。” 魏氏闻言,同谢时越交换了个眼神,都明白了谢吟此举的用意。 他们无法阻止太后赐婚,所以想出用谢茗雪的性命作伐,大办丧事的主意来拖延提亲。 就是太后懿旨,也不能强行让人家丧期娶亲吧。 这中间如果谢吟要是强行为之,那就是不忠不孝,即便他自己愿意担这个罪名,言官们也不会放过他。 等到时他失去成帝的信任,让党派随便找个罪名安在身上,将其下罪入狱,就能一了百了。 两人如意算盘打的虽好,可没想到谢吟竟然会疯到自请除名谢家族谱。 如果谢吟以后跟永平侯府谢家没了任何关系,那他娶谁不娶谁,还哪里受他们管制? 不甘心计划就这么落空,魏氏抱着谢茗雪的牌位嚎啕起来。 “老身前脚刚失了爱女,尸身尚未入土为安,这庶出的儿子就要跟侯府断绝关系,都闹到灵堂上来了,真是家门不幸啊...” 说着她面向祠堂的方向长跪。 “我愧对先侯爷在天之灵,愧对侯门的列祖列宗啊!” 谢时越顾不上安慰魏氏,自从看到姜琼月和谢吟两人并肩进门的那一瞬间,心里被一股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他看准了谢吟只是一介文人书生,没有还手的余地所以挥拳而上。 但他忘了自己长期吸食大烟,身体早已经是外实内虚,纵然用出十分打出,也没有多少力道。 而且谢吟虽然看起来瘦,但好歹是一个正常男人的身形和气力。 是以谢时越的拳头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轻飘飘地挡了下来。 “谢侯爷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要在灵堂上殴打朝廷命官?” “你少废话!” 谢时越一拳落空更加怒不可遏。 “本侯今天就要替谢家清理门户,来人!” “在!” 院中的护卫立刻拨开人群围了上来。 有些胆小的官宦已经趁机躲的老远,生怕自己被殃及。 谢时越一指谢吟。 “给我好好教训这个谢家的败类!” “我看谁敢!” 姜琼月厉声喝止,倩影单支便将十几个壮汉拦在门外。 她冷冷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威胁道。 “谁敢再向前一步,下场有如此木。” 说着,姜琼月单脚踢起门边的一块木板,在众人面前一掌劈的粉碎。 盛京城的人在此之前,只是耳听央朝第一女将的威名,心中大多其实都颇有不屑,但直到今日才真真正正领略到其身上那份摄人的气焰。 不愧是仅领两千兵马,就能平复叛军几万的宛城,又以一己之力,烧掉北戎粮草,逼其撤军的女中豪杰。 护院们被姜琼月的气场震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谁都不敢上前。 谢吟对所有声音都置若罔闻,只是甩开谢时越的手,恭顺地来在族长面前。 见他没有动作,轻声催促道。 “我朝律令,凡族谱除名者,皆需户籍文书一封,外加族中长辈亲笔签字方能生效,请族长落笔。” 他话音刚落,老祖宗也听到动静从内院而来,见此情形阻止道。 “不能签!” 她被桂嬷嬷搀扶着来在灵堂里,对谢吟语重心长地劝道。 “吟儿,我知道你与琼月情深义重,既然太后娘娘都已经为你们赐婚,你连这两日时间也等不得么?非要闹到同谢家决裂的地步?” 太后赐婚的事一出,现场立刻又炸了。 “你听见了么,连太后都给姜参议和谢秘书郎赐婚了!” “我又没聋,当然听见了!太后那等尊贵的身份,什么时候管过寻常人家儿女的婚事,能为他们两人赐婚,定是有道理的,再说谢姜二人郎才女貌,本就是天作之合,再看侯府,在赐婚的节骨眼上,为长女大办丧仪,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家嘛。”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这谢秘书郎早年间就曾经求娶过姜氏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姜琼月反而成了谢侯爷的正妻,要说这里头没事,我都不相信。” “真的假的?!这不就是故意夺人所爱嘛!我要是谢秘书郎都等不到现在,当时就跟侯府断干净!这等贪婪自私的族亲,不要也罢。” “是啊,这些年秘书郎在侯府吃了多少苦,两人好不容易重新走在一起,现在又被侯府这样耽误,人生有几个年头能被这样磋磨,可惜,可怜呐...” 宾客们说着,开始对侯府中人指指点点。 就连谢氏的族亲,也开始有意避开,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替魏氏母子说话,生怕自己也被拉下水。 姜琼月听了一耳朵,在心中暗暗合计。 在嫁进侯府之前,谢吟曾经求娶过自己? 怎么没人告诉过她。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姜琼月知道老祖宗这么说,是有意带动舆论风向,为了不让谢吟脱离谢氏掌控,故意给他们两人一个台阶下。 其实这场闹剧到此时,谁胜谁负已经有了分晓。 她也不想谢吟为了成亲,落得一个不孝的骂名,于是小声对他道。 “今日侯府发丧,我们也不好就此事多做打扰,公道已在人心,族谱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第226章 鞭刑一百 老祖宗知道姜琼月是聪明人,听她松了口,心里也缓了一口气。 她如今已经看明白了,魏氏母子自私贪婪,善于玩弄心机,又才华配不上野心,侯府交给他们手上,迟早会败落。 反而是谢吟初入仕途就崭露头角,以后可能大有作为,不能任由他就这么跟侯府,跟谢家脱离关系。 至于姜琼月,以后嫁进门就还是谢家妇,还担心拿捏不了她么? 于是又对谢吟道。 “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的呢?” 谢吟回身看了一眼姜琼月,见她也轻轻对自己点头,心中一片暖意。 但他收回视线,回应老祖宗的却是。 “谢吟心意已决,如老祖宗和族长不能和谈解决,那便请家法吧。” 与家族商议除名和被逐出族谱虽然结果一样,都是从此与谢家断绝关系,但承担的罪过可是大不相同。 谢氏族规有训,子孙后辈当自立自强,若有作奸犯科、大不孝者,鞭刑一百后逐出族谱。 谢吟强行要同谢家划清界限,依照家法可视为大不孝之罪,是要受鞭刑的。 老祖宗也没想到谢吟竟然如此决绝,用有些怨毒的眼神看向姜琼月,把手里的拐杖戳得咚咚直响。 “红颜祸水啊!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可以把家族利益和个人性命全部舍弃不顾!” 族长也有些不忍心道。 “逐出家谱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你如今仕途才刚刚起步,要是名节受损,这辈子可就完了...” 魏氏母子更不必说,都觉得谢吟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谢吟丝毫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就要下跪请愿。 但他刚刚撩起袍角,却被人拦住了动作。 姜琼月曾经嫁入侯门,对谢家家法也有所耳闻,当然知道谢吟请家法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眼圈有些泛红,轻声问道。 “真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谢吟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目光温柔而笃定地说。 “相信我。” 姜琼月心中被狠狠撞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错综复杂的感受。 既有被珍视的兴奋与欣慰,又感觉连累了谢吟。 谢时越见不得他们两人在面前卿卿我我。 既然谢吟想要找死,那自己就成全他。 他大声对护院说道:“来人,请家法!” 只过了须臾片刻,灵堂门口就立好了一个十字刑架。 谢吟被脱去外袍,只留下亵衣,左右两手被铁链绑住,整个人成一个大字站在当中。 护院手持皮鞭,就等着谢时越一声令下,立刻卯足了劲儿往谢吟身上招呼。 谢时越也向他投去一个“狠狠打”的眼神,而后高声喊道。 “行刑!” 他的话语如同宣判的钟声,沉重而不可抗拒。 鞭子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紧随其后,与皮肉接触的沉闷回响交织在一起,成为在场每个人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随着鞭子的每一次落下,有人开始报数,声音在空气中颤抖,仿佛也在承受着这股无形的痛楚。 ‘1,2,3...’ “24,25,26...” 护院的手很重,下手极重,每一鞭落下,都在谢吟的背上刻下一触目惊心的红色血痕。 随着鞭打次数的增加,他背上的伤痕累累,连衣物也被抽得破烂不堪。 尽管如此,谢吟依旧紧咬着牙关,在行刑的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只有紧握的双拳和颤抖的身体在默默诉说着所承受的一切。 “45,46,47...” 眼看着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如同冬日里的一片薄冰,随时都可能破碎。 姜琼月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就连在场的众多宾客也纷纷别过头去,不忍再看这残忍的画面。 “67,68,69...” 突然报数的人停了,他对谢时越抱拳道。 “侯爷,人晕过去了,还继续打么?” 谢时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泼醒他继续打!” “谢全!” 姜琼月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了,那是一条人命。” “是他自己要求的,怎么成我太过分了?” 谢时越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就此作罢我是没问题,但鞭数不够,他就还是谢氏的子孙...”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姜琼月,附耳继续道。 “谢吟他这辈子都别想脱离永平侯府的掌控,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肆无忌惮,阴狠的用心已经昭然若揭。 “你...” 姜琼月瞳孔放大,嘴唇紧抿。 如果现在放弃,那谢吟之前的鞭子就白挨了。 她攥了攥拳头,对侯府的下人道。 “去拿一桶盐水来。” 众人闻言纷纷猜测。 “这谢秘书郎都为了姜家女儿被打成这样了,她怎么还要盐水啊,心也太狠了。” 一个不忍道。 “你不懂,这大狱里为了防止犯人行刑后伤口感染,都用盐水消杀,姜参议这是在救谢秘书郎的命。” 正说着,盐水已经被提了上来。 姜琼月抬头才发现,来人是许久没见的月临。 她只是将桶水放下,什么话都没说,姜琼月却已经明白,月临的意思是这水由她亲自所打,没人做过手脚。 见姜琼月了然,月临舀起一瓢水,冲着谢吟的脸上就泼了过去。 人似是呛了水,醒来后不停地咳嗽。 谢时越却不给他缓和的时间,命令道。 “既然醒了,那就继续吧。” “慢着!” 姜琼月厉声阻止,她冷冷地刀了一眼谢时越,而后亲自走到护院的面前摊开手。 “鞭子给我,我来。” 魏氏冷嗤:“你一个女人有多大的气力,想要故意放水不成?” 她话还没说完,姜琼月就抢过护院手里的皮鞭,一甩手抽在院中的石榴树上。 成人小腿粗的树干直接被断成两截,艳红的花朵和树叶纷纷掉落,形成了花雨落在众人之中。 “如果侯老夫人还不信,可以亲自来试试。” 姜琼月只留下这么一句,便不再理会魏氏。 她将皮鞭蘸了桶中的凉水,来到谢吟身后。 深吸一口气,闭眼复又睁开的瞬间,手中的皮鞭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自己计数道。 “70...” 第227章 伪君子 鞭刑在姜琼月的执掌中继续。 众人都被两人的坚韧所感动,自发地帮忙计数。 “80,81,82...” 接下来的每一鞭都疼过方才,可谢吟的意识却始终清醒,没有再昏过去。 姜琼月巧妙地避过了要害之处,下手虽重,但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97,98,99,100,行刑完毕!” 她挥鞭的手早已经失去知觉,后面只剩机械的抽动。 听闻数目已够,姜琼月立刻扔掉皮鞭,用护院手里的砍刀斩断铁链,让谢吟的单臂撑在自己的肩上,将人架了起来。 谢吟面如巾纸,还是倔强地在姜琼月的搀扶下来到族长的面前,重新递上那份文书,言语隐隐有些颤抖。 “请...族长落笔。” 族长没办法,只能提笔在户籍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姓。 姜琼月收了那卷文书,再也顾不上其他,架着谢吟就往侯府门外走去。 谢时越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气急。 硬是追了出来恨恨道:“谢吟,你别得意的太早!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他刚说完,就感觉一阵劲风扑面。 一根带着石榴花的树杈贴着他的颈侧飞过,而后狠狠地钉在了身后侯府的大门上。 姜琼月连头都没回。 “下次我也绝不会再留手,你好自为之。” 说罢就带着谢吟回了国公府。 一进门就把朝华景瑜都大惊失色,忙迎上来问。 “姑娘,谢大人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去永平侯府吊丧么,怎么伤成这样?” 姜琼月架着谢吟回来,心情比他整个人的重量还沉。 她强撑着精神吩咐道。 “去拿金疮药和止血绷带,还有别忘了照萤送的保命药也多拿几颗来。” 说着脚步一刻不停地往望舒阁赶去。 因最近暑热烦闷,所以姜琼月干脆在屋子里搭了个凉席地铺。 进来的时候着急之际就给忘了,谢吟脚下一绊,身子就倒了下去,姜琼月也被拉了下来。 两个人拥着滚在一处,还好最后关头,姜琼月用手护住了谢吟的头。 朝华见状低头一笑,捂着景瑜的眼睛就退出去找药了。 谢吟把下巴放在姜琼月的肩窝,语气黏软,还夹杂了一丝抱怨。 “你打的那几鞭子,下手真的好重...” 姜琼月被他压在身下,想翻身出来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任由他拥着。 “我不下手重点,怎么让在场那么多人信服。” 她看看自己现在还有些颤抖的手,后怕道。 “你差点没命知不知道...唔...” 刚说到一半,未尽的话语就被谢吟微凉的双唇堵了回来,陷入良久的缠绵中。 他吻的轻柔。 辗转间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安抚她担虑的心情。 姜琼月感到脸颊被绵密的睫毛轻扫,痒痒的,不知窗前的海棠花又被微风吹去多少。 良久唇齿稍分,谢吟如玉的手指抚了抚面前人的脸。 仿佛替她擦去本该落下的眼泪。 最后在她额上又印下一吻,柔声道。 “放心,我不会死的...” 谢吟的眸光略深:“别以为今天这些鞭子就白打了,我会一点一点让你还回来的...” 姜琼月回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后悔自己看错了人。 “还以为是个清心寡欲的君子,没想到七情六欲都有,是个伪君子。” 谢吟微愣,随即肩膀微颤,低低地笑起来。 他轻揽着她的腰,将人拉近了一些,然后在姜琼月耳边轻声低语。 “那,恭敬不如从命。” 大央官吏没有私生活可言,至少在成帝这里没有。 谢吟与永平侯府乃至整个谢家断绝关系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未央宫。 成帝手指敲击着桌案,目光却落在一支造型古朴精致的琼花白玉簪上。 他蹙眉深思。 谢吟此举其实除了能够摆脱谢家的掣肘之外,还一方面向成帝表达了自己不会依靠世家助力,无意做大的决心。 要知道官员为了使自己能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拉帮结派已经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但是谢吟直接切断自己的背景与后路,就算日后能够入赘信国公府,可姜家一门的性命全在成帝的掌握之中。 他这是在用自己于官场的价值,同成帝做交易,娶姜琼月为妻。 成帝深谙帝王之道,早就洞悉了谢吟的意图。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此时已经对姜琼月动了心思,有些舍不得将其拱手送人。 迟疑间,成帝收回目光,正要提笔写什么之际,外面传来仲春的禀报声。 “陛下,国师求见。” 成帝不得不暂时将那支簪子收起来,放下笔道。 “宣。” 苏瑾安一身鹤青色长袍,神情庄重地来在殿中。 “微臣参加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请起。” 成帝抬手,见他手中托着一份翡翠白玉笺,期待地问道。 “可卜出幽州一战,我大央与西羌的胜算如何?” 苏瑾安颔首。 “正是。” 成帝急切:“快拿上来与朕瞧瞧。” 仲春从苏瑾安手中接过翡翠白玉笺,高高举过头顶,半眼都不敢落在上面,直接呈到了成帝御案上。 成帝亲自将其翻转过来,看着上面的文字,脸色变幻莫测。 他半晌才有些疑惑地抬头,问苏瑾安道。 “卦象何意,是说这次交战会不利于我大央?” 苏瑾安先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陛下容臣解卦。” 见成帝应允,他才迈步来到御案之前。 “观今日之卦,得“风雷益”卦,上巽下震,风行雷动,动而有应,实是战局复杂多变,胜败难料之象...” 成帝闻言脸色一沉。 不过紧接着苏瑾安又说:“不过爻辞六四显示,若采取中正之道,得一能人指导,或许可令此行三军得胜还朝。” “真的?” 成帝惊喜,要是此番能够胜了西羌,那央朝至少近十年内除了北境,再无边疆之忧。 只是最能打的姜氏一门都无法抽身,他正犹豫该派谁去力守西北边境。 “卦象上可说这人是谁?是不是朝中大将。” 成帝又问。 “此人是我央朝官员...” 苏瑾安说着顿了顿:“但并非武将。” “哦?” 成帝不理解。 不是武将,如何能指导边防战争。 他拧眉再问。 “那到底是何人?” 苏瑾安抬眼,说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名字。 “谢吟。” 第228章 强人所难的任命 翌日一早。 成帝上朝途中被周徽若堵了个正着。 他看周徽若那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就知道她为什么来,先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以往总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公主殿下今天起这么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徽若无视成帝的调侃。 “让谢吟赶赴西羌的认命圣旨呢?拿来。” 成帝面色有些不好看。 “注意你的说话态度,朕除了是你的兄长,也是一国之君。” 周徽若才不吃他这套,气道。 “一国之君就能因为吃飞醋而草菅人命么?” “放肆!” 成帝果不其然被惹怒。 “朕平常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把你骄纵的已经无法无天,来人...” “陛下息怒。” 仲春知道帝王一怒的后果,连忙从中帮忙打圆场。 “公主殿下一时情急口不择言,陛下别往心里去。” 他劝完成帝又劝周徽若。 “公主殿下您也赶紧说两句软话,最近边疆战事频繁,陛下已经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他睡不着觉,就让别人赶着去送死?” 周徽若半句软话没有。 “坤兴!” 成帝终于忍无可忍。 他平时还可以让着点这个妹妹,但牵扯到国事,他也没有退让的余地。 “你要是再这般无理取闹,朕就治你后宫干政之罪。” 周徽若的脾气,是不可能被成帝这样一句话就威胁到的,当即甩开中仲春阻拦她继续说下去的手,面露嘲讽道。 “你是一国之君,别说有罪,便是无罪处死个人也是一句话的事,又何必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成帝脸色可见地阴沉下来。 “你再说一遍,朕何曾肆意处置无罪之人了?” 再来几遍周徽若也敢说,她定定地望向成帝的眼睛。 “不是么?你喜欢姜琼月,所以就不择手段地棒打鸳鸯,谢吟是一介书生,你让他上战场不是送死是什么?” 成帝怒极反笑。 “兵营之中职位何其多,不是所有人都要冲锋陷阵...” 他看着周徽若顿了顿才继续道。 “再说谢吟的生死,与你何干?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为他说话?” “我...” 周徽若一时哑言,她确实还对谢吟有感觉,但仅仅是朋友间的崇拜,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可当成帝问起来,她还是有些心虚。 “我只不过就事论事。” 周徽若定了定心神然后道:“你敢说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即便有,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成帝背过身不再看她。 “别以为朕不知道是谁在太后面前通风报信,劝说赐婚,朝堂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说罢抬脚欲走。 “皇兄你变了。” 周徽若攥着衣角说道。 “你以前不是这样冷血无情,善于猜忌的阴刻之人,你是怎么了?” 成帝脚步只是顿了顿,然后就没有再停留,直到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同样的场面在谢府如出一辙的上演。 谢吟休整了几日,后背的伤不太影响行动后,换官服上朝之际,被姜琼月堵在房门口。 他向管家投去一个略带责怪的目光,然后有些心虚地跟姜琼月打招呼。 “怎么过来也没让童叔通报下,快进来。” 姜琼月迈步入了房内,挑眉看他。 “通报好让你有所准备是吗?” “咳咳。” 谢吟顾左右而言它。 “我又没有金屋藏娇,有什么可准备的。” 说着他将上朝用的笏板放下,想要去牵姜琼月的手,没想到刚靠近,就又被人拉开距离。 姜琼月别扭地拧着身子不去看他。 谢吟揉揉眉心轻哄。 “我歇了几日,身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为人臣子总不能一直不上朝,你说对吧。” 姜琼月冷哼。 “我还没那么大的权利,可以做到让你不去上朝,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审视的目光投向谢吟,姜琼月又问。 “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吟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语气却故作轻松。 “怎么会...” 他话还没说完,姜琼月就失去了耐心。 “好啊。” 她冷笑:“那我这就进宫去问皇帝。” 说罢转身就走, 谢吟叹口气,紧走两步拦住她。 “你别急,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 因为连日来的担心,又加上谢吟依旧试图隐瞒的态度,姜琼月心中涌起一阵委屈,一副不想听他言说般地甩开手。 童叔此时人还在门外,适时地将房门关上,阻挡了姜琼月的脚步。 等到她伸出手去再要去开门,腰身被人从后面箍住,温热的吐息就在颈间。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甘心这么走了?” 姜琼月冷冷地威胁。 “我若要走,你觉得这道门能拦得住?” 谢吟埋头低笑。 “武德将军的威名,在下略有耳闻,宛城的铜墙铁壁,北戎十万大军都没能拦住将军,在下区区病弱之身,岂能让将军看在眼里?” 姜琼月知道他是有意恭维,赌气道。 “放开。” 谢吟置若罔闻。 “将军有气力,尽管挣脱就是。” 姜琼月刚要动作,就听他又道。 “只是在下背后的伤本已经结痂,不知道用力之间会不会又重新裂开。” 姜琼月被他气笑,可却不得不承认也被拿捏住了。 平静了片刻,她才朱唇再启。 “你也是读过兵书的人,该知道军师不上战场的忌讳,何况这次领兵迎战西羌的是黄章,兵部尚书黄峥向来与姜家不对付,也没少针对你,你若是去了只怕没死在西羌人手里,就先死在他们父子手中了。” “可我若不去...” 谢吟说着,眸光透出一股冷厉。 “就是抗旨欺君,死的更快不说,还有可能连累你和国公府。” 姜琼月闭了闭眼。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放过姜家...” 第229章 借刀杀人 姜琼月幽幽叹气。 其实早在父亲受国公封号之后,皇族就已经开始对姜家有所忌惮。 只不过这种情况在成帝登基之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父亲姜烨并无心权势地位,他甚至不积极给几个哥哥娶亲,也一直没有立世子的意愿,是做好了与几个儿子一起战死北境的准备的。 可惜皇帝还是不肯放过姜家。 姜琼月没有能力改变形势,改变朝堂,只能改变自己以寻求内心的平衡。 她想了想开口道。 “如果非去不可,那我同你一起。” 姜琼月覆上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 “反正我只是京卫使司一个小官,就是一纸调令的事。” “不可。” 谢吟收紧手。 “你既然知道在黄章手下任职受限,又怎么能傻到自投罗网,万一我不幸受制于人,外面岂不是连一个能救一把的人都没有了?” “可是...” 姜琼月还想再说什么,被谢吟轻轻咬在颈侧,打断了后面的话语。 “而且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外面的守卫?皇帝名义上是在我离京之际保护内宅不受侵扰,其实是控制和软禁我的家人,所幸我们还未成婚,不然你也逃不掉。” 姜琼月恍然。 她咬了咬嘴唇道。 “我和你母亲,都是当今皇帝的人质,是吗?”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了这一切。 半晌,谢吟拥着姜琼月的手更紧了些。 “不过机会总是与挑战并存的...” 他说着,将人的身子扳过来,正面朝着自己。 “人我还没有娶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等我回来。” —— 不是所有离别都有号角相送和盛情挽留。 谢吟在第三天就先一步启程了,在姜琼月的一再坚持下,身边只带了何景初。 黄章以兵力不足为由,向成帝请示让谢吟去调派宛城五万精兵,然后再去西北边境同大军汇合。 而且又以姜琼月曾经十日间率兵马往来西京前线为例,让谢吟点兵之后,也在十日内,率大军赶往西羌战场。 虽然这西羌边境与宛城距离只有几百里,但算上谢吟从盛京出发的时间,就紧迫了很多。 可成帝竟然同意了这个荒唐的建议。 并授意军中一切大小事务,为将者可自行处置,不用事事回传盛京。 这就相当于给了黄章生杀予夺的大权,谢吟但凡有一个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而黄章只需要奏疏一封,讲明事情的原由,就可以免受惩罚。 接到成帝口谕的那一刻,黄章得意非常,甚至临行的前一天,还在跟狐朋狗友吃酒耍钱。 被下朝回来的兵部尚书黄峥撞见,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赶走了舞姬和乐师,黄尚书对这个儿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怒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放肆行乐,西羌虽比不得北戎凶悍,但这次对阵的日达木基,也是有名的虎狼之帅,麾下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若此番出征有个闪失,我看你拿什么跟陛下交代!” 黄章还犹在梦中,他将一封未署名的信笺放在烛火上点燃,转而又扔进了一旁的水盆中。 “爹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你以为这次陛下让儿子出征要对付的是西羌?呵呵,大错特错!” 他一边说,一边端起个酒盏递到黄峥面前,碰了碰才道。 “陛下是想借儿子的手,除掉一个人...” 半杯黄汤下肚,黄峥一把夺过他的酒盏。 “你是说谢吟?” 黄章意犹未尽,有些不耐烦。 “除了他还能有谁...” 老尚书思虑片刻,也觉得颇有道理。 朝上传闻谢吟德行有亏,还在侯府的时候就做过给兄长戴绿帽子的事,甚至和当今皇帝抢女人,为后者所不满。 但领兵出征同样不是儿戏,成帝即便有想要除掉谢吟的心思,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让十几万大军陪着过家家,也是要同西羌决一死战的。 最后黄尚书还是提醒道。 “陛下的全权处置之权也不是只给了你,谢吟作为随军参将,也有同等职权,你还是要小心为上,不要让他钻了空子。” 黄章不屑一顾道:“他还敢对儿子下手不成?借他几个胆子!” 说着他将虎符摆了出来,继续对黄峥道。 “这是咱家的军队,不是他姜家黑武士,我看谁能翻出天去!” “你给我闭嘴!什么咱家的军队,你不要命了!” 黄峥赶紧捂住他的嘴。 “我看你是马尿喝太多,喝进脑子里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领的都是我大央的士兵,归顺的是当今天子。” 他说着叫来的下人吩咐道。 “好好给他醒醒酒。” 说罢就甩袖离去。 黄章“呵呵”笑道,不知是酒意放大了他的野心,还是早有替代他爹成为一家之主的打算。 或许还不仅仅只有这些。 他拿起佩剑出鞘,剑锋对准已经走远的黄峥后心。 “爹你老了,咱们黄家以后还是得靠我...” 谢吟带着何景初星夜兼程赶到宛城,却并没有着急点兵出发。 他让何景初将当时姜琼月带兵赶来的路线,攻城的方式做了仔细讲解,甚至每日都到她一脚踢到城门楼上的那支断剑下注目观瞧,整整三天都没有出发。 眼看着越来越接近约定的期限,何景初坐不住了。 这日他找到谢吟,后者还沏了一壶香茗,优哉游哉地坐在府衙后院看书。 情急之下,何景初一把夺过谢吟手里书卷,语气焦灼地问道。 “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军什么时候开拔?” 谢吟慢理了理衣襟。 “急什么。” 何景初都快急疯了。 “谢参军该不会忘了,陛下授予了黄章将军全权处理军中事务,若是延误期限,只怕他当即就要拿你作伐,要杀要剐可就是一句话的事。” 谢吟默认,不答反问。 “你可听说过日达木基其人?” 何景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只能将所知道的如实相告。 “知道一些,来时姑娘交代,此人骁勇善战,用兵鬼神莫测,不好对付。” 谢吟点点头又问。 “那我们这点兵力,对抗西羌大军可有胜算?” 何景初立刻脱口而出。 “打仗又不是一个人的事,仅仅用宛城之兵怎么可能打的赢呢?” “是啊。” 谢吟眸光渐深。 “你都知道这点兵力不可能打赢,但是我们如果会师,只怕黄章会用更加苛刻的方式,让我们去同西羌人战斗...” 第230章 特殊的传令官 谢吟说着抿了一口茶,才继续对何景初道。 “或许是一道满是伏兵的关隘,或者是一座孤立无援的城池,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进退两难。” 何景初“哦”了一声。 “原来参军不是因为...” 谢吟好奇:“不是因为什么?” 何景初挠了挠头没说话,但谢吟却看破了他未尽之语,反问道。 “你以为我因为儿女私情,故而舍不得离开宛城?” 何景初尴尬地傻笑。 “不是,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谢吟轻佻薄唇,提起茶壶也给何景初倒了一杯递给他。 “我是倾慕你家姑娘,但也得有命回去娶她才行。” 总算到了七天头上,谢吟才率领宛城之兵开拔,往西北边境行进。 边陲深处内陆,雨季来的要更晚一些。 而且因着流年不利的缘故,今年刚结束了凛冬,又迎来雨水丰盈的夏涝。 行军之时,豆大的雨水打在身上,又湿又冷,随意拿着锅瓢在帐篷外边一捞,就能捞到鱼。 谢吟见此干脆安营扎寨,停军修整,在大帐之内架起柴锅,跟何景初两人天天煮鱼汤。 宛城兵士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看不过去谢吟不着急不着慌的行军,来到帐中劝说。 领头的那个,还是当初将虎符交给姜琼月那名副将,姓单。 单将军进来就单膝下跪。 “末将见过谢参军。” 谢吟招招手。 “诸位来的正好,都尝尝这煲好的鱼汤。” 说着示意何景初给诸位将军都盛上一碗。 几人端着鱼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个脾气稍微大点的将军将汤碗重重放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西羌铁蹄正在践踏我大央边境,姜家的女儿尚且能在大雪封山之际十日疾行一千余里,尔等小辈身为一军主将,因为一点泥水就止步不前,陛下怎么会送你们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去前线,真是叫人痛心疾首!” “让你喝碗汤怎么招出来这么多话。” 何景初皱了皱眉头,干脆收回给他的那碗鱼汤。 “不喝拉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景初,不得无礼。” 谢吟冲他摇摇头:“你先下去。” 何景初原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谢吟坚持,收了两人的碗筷出了大帐。 谢吟站起身,伸手去扶面前几人。 “诸位将军请起。” 单将军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听话站起来。 他朝着谢吟一抱拳道。 “谢参军,我等不是前来找麻烦的,只是再这样缓慢的挪下去,不仅兵士们的士气懈怠,到时延误行军期限,只怕总兵都督黄章会因此而怪罪刁难。” 谢吟点点头。 “我深知各位将军的顾忌,也知宛城之兵不是贪生怕死,畏惧迎战之辈,只是一个主将一个打法,若是黄都督怪罪下来,谢吟一力承担就是。” “参军...” 单将军还想再劝,却听暴躁老将又道。 “哼,你一力承担,若是黄都督那边无力破敌,致使边城沦陷于西羌之手,你小小竖子,能承担地起这等严重的后果吗!?” “报。” 正说着,何景初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份战报,来到众人面前。 刚才几人的话他也听了个大概,瞥了那说话不留情面的老将军一眼,然后才对谢吟道。 “报参军,西线边城太守王朗矩阵抗敌,三日之内连连击退西羌人进攻,日达木基被迫止步不前,已于今日凌晨退回西羌境内。” 说完他又回过身来,语气里都是嘲讽。 “不是少了你一个人,这仗就不打了,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重。” “你...” 老将军被气得不轻。 谢吟笑笑。 “边城之胜,全靠黄都督运筹帷幄,领导有方,等待雨停天青,谢吟定快马加鞭赶赴西北边境前线,几位将军稍安勿躁 。” 他说完就扯了个小马扎坐下,重新端起桌案上那碗鱼汤送到嘴边。 “这些话,你留着见了黄都督跟他说去吧。” 老将军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单将军朝谢吟一礼。 “参军别见怪,老将军他就是这个脾气,也是替您和边境的百姓着急。” 谢吟摆摆手。 “前辈提点的是,谢吟不是那等听不进劝告的人。” 单将军这才又拱了拱手道:“那末将告退。” 等他走出大帐,谢吟才叫了何景初来近前。 “以后军情不用避讳帐中各位将军,直接进来传报就是。” 何景初面露尴尬。 “是。” 说着他看了看沙盘又道:“将传令官叫进来,我有话问。” 何景初:“...” 见半天何景初没有动作,谢吟抬起头:“怎么?他人已经走了?” “没有。” 何景初挠挠头:“令官还在帐中,只是...” 谢吟闻言眉头微蹙:“只是?” 看他吞吞吐吐不敢明说的态度,谢吟墨色的眸子微眯。 “令官现在何处?” 此刻距离大帐不远的一处行军营帐处,几个兵士抱着柴火和桶水,从瓢泼大雨中走入帐内。 进来之后一边脱下身上的斗笠,一边抱怨。 “这什么鬼天气,下这么大雨,大夏天的都快给我冻僵了。” 另一个也说。 “是啊,本以为宛城就够冷的了,谁知这西北的天气更不稳定,刚刚还青天白日,一转眼就瓢泼大雨,把人浇的措手不及。” “你们就知足吧。” 这时帐中的兵士起身,递给刚进门的这两兄弟一人一条巾帕擦脸,同时又接过他们手里的蓑衣才道。 “这是碰上了谢参军体恤下属,下雨了就安营扎寨,要是换了别人,比如姜家女儿那样的母老虎,暴雪天都不让人安生,日行军速度不小于七十里,摔也把你摔死了。” 话音落地,帐中的兵士们都是“哈哈”大笑,围在点燃的篝火旁,一边烤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吃着肉干。 有个人却笑不出来。 她抽动这嘴角回过身,凑到刚刚说话的那个兵士身边,好奇地问道。 “是吗?那姜家的女将,真有你说的那么彪悍?” 第231章 我就是你口中的“母老虎” 军中的兵士大多直爽豪迈,说话直来直去。 听见有人询问,张口就答。 “我还能骗你不成,一看就是新来的,没经历过年后那场宛城大战,当时姜家母老虎亲率两千精兵,在暴雪中十日赶路一千五百里,与我们在宛城门下激战,看到城门楼子上那截断剑没有,就是她当日一脚踢上来的,把郭番吓得直接想要弃城逃跑呢!” 说着,他还不忘戳戳身边的同袍。 “我们都看见了,那才真叫一个毛巾不让什么来着?” 另一个捂脸抚额,纠正道。 “什么毛巾,那叫巾帼不让须眉,不懂就别拽文辞,不够丢人的。” 姜琼月低头偷笑,重新将那碗鱼汤端起来,含在嘴里还没等到下肚,就听身后传来一个调笑的声音。 “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英雄事迹开心吗?” 姜琼月口中的鱼汤咽到一半,剩下的一半正好全喷在刚刚说话的那个小哥身上。 呛得她不停拍着胸口直咳嗽。 对面那兵士一脸懵,反应过来之际,还没来及向姜琼月发难,看见她身后的人立刻拱手行礼。 “见过参军。” 帐中其他人也立刻单膝跪地,正姿道:“见过参军。” 谢吟只是轻轻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就快步走到姜琼月身边。 一手拍着她的后心安抚,一手接过何景初递上的巾帕给她擦嘴,紧张的样子像极了贤妻良母。 “又不是小孩子了,喝口鱼汤也能呛成这样。” 谢吟话是抱怨,语气却带着宠溺。 姜琼月示意帐中还有别人,与谢吟稍稍保持了些距离才埋怨道。 “还不是你吓得。” 谢吟挑眉。 “你若心里没鬼,我又如何能吓到你?” “咳咳咳...” 姜琼月也不知道是呛得,还是心虚,用干咳掩饰尴尬。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啊。” “没有?” 谢吟靠近一步。 “那请问京卫使司的姜参议为何会出现在边陲军中?” 姜琼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 “我来送信啊,原先的传令官家中临时有事,战报又不能耽搁,所以使司就决定让我跑一趟边境...” “是临时有事,还是有人从中胁迫其必须有事换岗?” 谢吟立刻就识破了她的小心思。 姜琼月傻笑:“反正走的是正规流程就是了,本来怕你担心,想先在军中落下脚来,然后再慢慢告诉你的,没想到我的家仆这么快就被谢参军策反了...” 她说着瞪了一眼何景初。 “你这嘴是不是漏风,幸亏没让你去两军阵前,不然第二天就得倒戈向敌军那边?” 何景初连忙摆手。 “这可真不是我说漏的。” “是我。” 谢吟还算有良心,看着姜琼月似笑非笑道。 “一般的令官为了确保消息传递准确,都是直接面报主将,开始我还以为是景初有意避讳单将军他们,这才自己进帐禀报军情,却不知...” 他上下打量了姜琼月一番又道。 “有意避讳的另有其人。” 姜琼月又是一阵干咳。 她那不是怕谢吟责怪自己鲁莽行事嘛。 刚想回话,就听刚刚被喷了鱼汤的兵士惊讶道。 “等一下,姜参议?难道她就是大央第一个被陛下册封女将的姜家女儿,姜琼月?那个两千人就敢打宛城的...” “咳咳,没错...” 姜琼月站起身朝几人拱手:“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母老虎。” 鱼汤小哥立刻又是下跪,又是摆手。 “冒犯长官,属下该死。” 其余人等也拱手跪地。 “属下妄议长官,请参议和参军降罪。” 姜琼月摆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没有恶意。” 她听出了这几个兵士并非有意言语侮辱,相反他们这也算是变相地承认她的功绩,于是笑眯眯地扶起鱼汤小哥。 “再说我还喷了你一身呢,我两算扯平了。” “属下...” 鱼汤小哥如获大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姜琼月大大咧咧起身,第三次端起鱼汤往嘴边送去。 她是真渴了,驾着月影没日没夜地跑了三天。 要不是谢吟他们走两天就扎寨修整,再有三天也别想赶上大部队的脚步。 可这一次她依旧眼睁睁地看着快到口的汤碗,半路被人夺下来。 谢吟牵起她的手。 “凉了就别喝了,去我帐中,有热的。” 姜琼月看着他弯起的唇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喝汤么?” 谢吟轻笑。 “参议若是还想做点别的,在下也十分乐意奉陪。” 西北边境前线。 边城大开城门,迎接领兵而来的黄章。 黄章还未进踏入城门,余光看到城脚边的深草中有人探头探脑,他引弓搭箭。 翎羽箭破空射去,一下就贯穿了西羌探子的胸膛,人从半城高的山坡上栽了下去,一动不动没了呼吸。 副将立刻恭维道。 “都督好箭法。” 黄章见此也哈哈大笑。 而后高声对几个跑远的身影吼道。 “西羌神将也不过如此,你们回去告诉日达木基!老子在边城等着他,只要他敢来,绝对叫西羌蛮夷有来无回!” 说着他一声令下。 “走!进城!” 太守王朗将黄章迎进府衙。 “大都督亲自到此,真是给边城上下军民吃了颗定心丸。” 黄章也懂迎来送往之道,毕竟他还要靠王朗这员猛将打西羌人呢,于是也说道。 “边城能够得保,多亏太守骁勇,本都督初来乍到,地形不熟,也只能起个稳定军心的作用了。” 是人当然都爱听夸赞的好话,王朗闻言很是受用,忙叫下人准备宴席,给黄章大都督接风。 等待期间,黄章问副将。 “对了,那个谢吟现在到哪了?有消息没有?” 副将想了想道。 “回大都督的话,上次谢参军来信,说路上阴雨连绵,泥泞难行,宛城大军刚到信阳。” “信阳?” 黄章一拍桌子。 “照他这个磨蹭法,等到了边城,我们仗都打完了,还用他干什么?” 副将拱手询问。 “那末将再叫令兵去催。” “不必了。” 黄章拦住他。 “就让他继续慢慢走吧,等大军到了边城,看本都督不治他个贻误军机之罪。” 说着话,饭菜已经端了上来。 他斟酒一杯对太守王朗道。 “吃完这杯酒,本都督送王太守一份大礼。” 王朗疑惑。 “大礼?” 黄章得意道。 “西羌先锋主帅的人头。” 第232章 军法惩治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朗就带着一万兵士从边城悄悄出发。 黄章的探子截获了西羌人的密报,知道他们今天会派出小股先锋,偷袭西北边境的小镇,夺取粮食和牲口。 所以他让王朗带兵提前出发,埋伏在其必经之路上,争取一举能够消灭西羌的骑兵精锐,让西北战场再增添一份胜算。 等到了地方,王朗一边根据地形布置兵力设伏,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 守住边城充其量算是恪尽职守,如果能斩获西羌敌将的首级,消灭日达木基的精兵,那可是大功一件。 他日皇帝论功行赏,自己也许就能立刻飞黄腾达,从此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境小城。 听说盛京可是个繁华的地方,假以时日他王氏家族也许也能在其中有一片立足之地。 正当他已经开始憧憬一战成名后的生活时,就听见属下来报。 “报太守,有动静,西羌人来了!” 王朗一拍手。 “好,正等着他们呢,有多少人?” 探子如实禀报。 “精骑一百,后面的都是走路的,看行军长度,一共也就不超过一千人。” “才一千?” 真是天助我也。 王朗已经喜不自胜。 他仿佛已经预见了这场战斗的胜利和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 “传令下去。“ 王朗回头对手下的士兵命令道。 ”各自回到预定位置待命,没有我的允许,就是拉屎撒尿也必须都给我就地解决。” 令兵一抱拳。 “是!谨遵军令!” 天色渐暗,残阳如血,映照着蜿蜒的山道。 哒哒的马蹄声过后,是一些脚步轻快地西羌步兵。 他们悄无声息地穿行于密林之中,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消息,恐怕人们只会以为是出来觅食的走兽,惊吓到了林间的飞鸟。 山谷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 西羌人毫无察觉,他们自信满满地行进着,以为前方是一片坦途。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山谷的那一刻,四周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 一时间火光四起,箭雨如蝗,王朗从半山腰处站起身,抽出利剑。 “今日我就要报答黄都督的知遇之恩,给我杀!” 另一边,谢吟和姜琼月也终于率领宛城大军赶到边城。 来到府衙复命的时候,黄章正召集众将商讨战事。 “你再说一遍?谁?” 听闻属下来报,黄章从沙盘间抬起头来。 令兵不知道黄章什么意思,只能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回禀都督,参军谢吟和武德将军姜琼月求见。” “参军谢吟...” 黄章不由嗤笑一声。 “怪我怪我,都忘了咱们大央朝还有这样一个人呢。” 府衙内的其余众将闻言也都纷纷冷笑。 黄章哈哈笑着,将手里的书卷和地图扔在沙盘上道:“好,好,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谢吟和姜琼月在前,宛城的诸位副将在后,一起迈入府衙的大门。 谢吟第一个给黄章行了军礼。 “下官参将谢吟,拜见都督。” 他话音落地,身后的姜琼月等人也道。 “下官拜见都督。” 黄章看了看他,冷嘲热讽地说道。 “谢参军来的好快啊,怕是再等几日,你到了西羌人都要退兵了。” 他说着坐直了本来后仰的身体接着说。 “大央的战士在前线奋勇杀敌,而你却在后方优哉游哉,我让你去宛城是调派援军的,不是领着你的破鞋相好春游踏青的。” “你...” 谢吟按住几近暴走的姜琼月。 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跟黄章起争执,然后继续道。 “下官知罪,还请都督责罚。” 黄章见此得意非常。 想当初姜琼月在西京前线是何等风光,进宫坐的是皇帝驾辇,还破例被封为女将。 仗着姜家在军中的地位和成帝的重视,连他这个西线总都督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落在了自己手中,就算当众被骂破鞋也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看着谢吟道。 “你是参军,本都督问你,延误军期是什么罪过?” 谢吟回答:“依照军法,迟一日仗十...” 黄章一拍桌子。 “好,就按你说的,大军到今天已经延误了六日,带下去,打六十军棍再说。” “都督不可!” 姜琼月无法再坐视不理。 谢吟后背的鞭伤才好个大概,如果现在挨军棍,非当场毙命不可。 她求情道。 “参军也是不忍将士在泥泞中跋涉,故而行军迟缓,所幸未曾耽误战事,还请都督开恩,从轻发落。” 从宛城来的将领们也说。 “是啊,请都督开恩。” 黄章显然是不买账:“不忍?” 他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本都督要是也不忍,那干脆这仗也别打了,直接把边境诸城送给西羌人,不是正好免了战士们在前线拼死拼杀?” 军中也有一些敬仰信国公的武将,站在姜琼月和谢吟一边对黄章劝道。 “都督,陛下特封谢吟为参军,与都督一起共同抗敌,他曾经随军镇压新城叛乱,是个懂谋略的,眼下大央同西羌开战,我军正是用人之际,还是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吧。” “哈哈哈哈,就他?还打西羌?” 黄章闻言哈哈大笑。 “本都督帐下有的是武将和军事,需要他一个文弱书生对战场指手画脚?” 正说着,令兵从外面进来通传。 “报!太守王朗于落霞谷设伏,打退西羌抢粮游兵一千余人,现正追击敌军首领,日落之时便能将其一网打尽。” “好!” 黄章兴奋拍手。 帐中诸将闻言也对其拱手祝贺。 “大都督神机妙算。” “恭贺大都督破敌。” 黄章来在谢吟面前,居高临下。 “现在我军士气大振,不打你不足以严明军纪,来啊。” 说话间,从外面进来两个壮硕的军士。 就听黄章一字一句命令道。 “参军谢吟贻误军机,拖出去,军法从事。” 姜琼月也是在军营中长大的,自然知道军棍的沉重。 她抬起头,正面望着黄章道。 “参军一职是皇帝特封,你若将人打死了,就不怕陛下怪罪么?” “哟,心疼了?” 黄章笑得玩味。 “那干脆你替他呗?” 谢吟却立刻道。 “都督明鉴,大军拖延罪在主将,还请都督不要牵连无辜。” 黄章蹲下身子,拍着他的肩膀道。 “行,本都督不跟女人计较,就只打你一个。” 第233章 姜琼月舞剑受辱 月上枝头,边城大寨中,士兵们已经结束了一天的操练。 然而在众人想要打水擦洗,早些休息时,一个略有些瘦削的身影,被带上了军营中临时搭建的高台。 谢吟趴在长条板凳上,身边站着一个壮硕的兵士,手里还拿着军棍。 随着令官的一声锣响,军棍被高高举起,紧接着重重落下,打在谢吟的下背处。 姜琼月来到场中,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军棍每一次落下,她仿佛都能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何景初在一旁看着,也无比心焦,但碍于姜琼月在场,不忍给她增加心里压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军棍不比长鞭,由于其本身沉重,落在人身上不仅会导致皮肤破裂出血,形成很大的创面,更有可能直接损伤深层肌肉和内脏。 很多强壮的兵士,都有可能因行刑官下手太重而造成终身残疾,更别说本只是一介书生的谢吟了。 眼看着谢吟深色的亵衣下摆湿漉漉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因为被血浸透。 何景初忍不住了,对姜琼月道。 “姑娘,我去跟黄章拼了。” 姜琼月死死地抓着他的衣领,将其按在原地。 “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我去。” 在执行军棍时,打的部位、使用的力度以及军棍的材质都有可能直接影响受刑者的伤情。 姜琼月让何景初盯着,正是怕黄章公报私仇,做小动作将人直接打死。 说罢她最后看了谢吟一眼,甩手冲向城中的府衙。 大战在即,边城府衙却一点紧张的氛围都没有,反而载歌载舞,有一种盛京被人搬到边境的感觉。 姜琼月在门口等了半天,依然不见有人来传。 听着里面的丝竹乱耳,她只能穿过衣着鲜艳的舞姬,来到黄章的桌案前。 “都督,谢参军不比一般的军中兵士,他大病初愈,禁不起六十军棍的刑罚,我愿代其双倍受过,还请都督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要赶尽杀绝。” 黄章扔进嘴里一颗葡萄嚼着。 “打了多少了?” 姜琼月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四十了。” 正在这时,令兵进门禀报。 “报大都督,谢参军晕过去了。” 姜琼月心里一沉,就听黄章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谁让他几百里路走的不紧不慢了。” 说着黄章将口中那颗葡萄核吐在姜琼月面前。 “你不是挺能的么?十天跑了一千多里快的跟兔子似的,怎么这次没催催你的小白脸?” 现在谢吟的命就在黄章一念之间,姜琼月克制地捏了捏拳头,没有作声。 黄章蹲下身子凑近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看我的笑话?别做梦了。” 他说着对令兵说到。 “别停,给我继续打,我倒要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军法行。” “都督开恩!” 姜琼月还没作声,房外刚到的宛城之将已经跪了一地。 单将军和脾气暴躁的曹将军领头,对黄章恳求。 “参军并非武将,这六十军棍打完怕是有性命之忧,请都督开恩。” 黄章本不想听,但见到自己麾下的几个副手也在跪求之列。 就连一旁的副将也说。 “今日要真杀了他,只怕陛下那里不好交代,而且...” 他一边说一边压低声音。 “日后找个机会让他死在战场上就是了,还省得都督手上沾血,引来陛下的猜忌。” 黄章一听也有道理,随即对姜琼月道。 “这样吧,你为本都督舞剑一曲,本都督就放了谢吟如何?” 姜琼月想也没想就点头应允。 她扯过在场一名舞娘纱衣外的流苏披帛套上,又接了下人递上来的软剑,足尖轻点来在场中,跟随悠扬的琴声翩翩起舞。 剑光如银蛇般在空中穿梭,时而快速旋转,时而缓慢舒展。 姜琼月的身影在剑影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动人的水墨画。 只不过她的眼神却是冰冷的,透露出一股不屈的英气。 随着琴音的渐入高潮,剑舞也变得更加激烈。 姜琼月本就是练武之身,剑法凌厉,剑锋呼啸,如同龙吟虎啸,气势磅礴。 她的身姿在剑光中翻飞,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翱翔于九天之上,在半空中时锐利的眼看向黄章,随时有可能将其一剑封喉。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姜琼月缓缓收剑,身姿优雅地定格在月光之中。 在场的人都看得有些呆愣,直到听见她冷若冰霜的语气。 “请大都督开恩。” 黄章现在知道为什么坊间都说她是盛京第一美人了,不仅美,还动人心魄。 他用有些油腻的目光看向姜琼月。 “这就对了,女人嘛,就应该唱唱曲跳跳舞,至于上战场打仗,那是男人的事。” 说着黄章向着佳人光洁的耳鬓伸出手,还没碰到就被她闪身躲开。 “请都督自重。” 黄章被搅的兴趣全无,挥挥手。 “既然众将求情,那本都督先记下他二十军棍,下去领你的好情郎吧。” 姜琼月得了令立刻跑向行刑台,与何景初两人把身后全是血的谢吟架回大帐。 等上好了药,人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 谢吟趴在行军踏上,抬眼就对上姜琼月担忧地目光。 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他问道。 “我睡了多久?” 姜琼月语气有些颤抖。 “两个时辰。” 谢吟薄唇苍白:“还好,不然你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何景初换了擦伤的血水,端了一盆新的进来,拳头锤在榻间埋怨。 “黄章挟私报复,又不敢把事情做绝,他让姑娘当众舞剑取乐,这等小人,也不知道陛下看重什么,让他来做这个大都督。” 谢吟艰难地支起身,神情复杂地看向姜琼月。 “他让你舞剑?” 姜琼月点点头。 “你舞了?” 姜琼月又点点头。 谢吟摇头叹气:“可惜,我都没能一见。” 姜琼月气他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将人按回榻上。 “以后天天给你舞,不看都不行。” 说着她又在谢吟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用尽力气,才挑了挑薄唇轻声道。 “果然不出所料。” 第234章 接连失利 翌日天还没亮,令兵一脸焦急地跑进府衙后院。 “都督不好了!” 黄章被从睡梦中惊醒,连衣服都没穿好,不耐烦地从后堂出来怒道。 “着急忙慌的鬼叫什么?西羌人打来了?” 令兵满脸泥污,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了一番苦斗。 “禀报大都督,王朗将军在追击西羌人将领的路上遭遇伏击,连同手下的一万将士均已殉国。” “什么?!你说王朗死了?” 黄章眼睛睁得老大! “不可能啊!线报不是说西羌只有一千多人么?怎么可能打得过王朗一万大军。” 他怎么也没想明白,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坐在圈椅上。 令兵拼死才从那场恶战中赶回来报信。 “参与伏击王太守的人体型彪悍,不像西羌人,到有点,有点像...” “有点像什么?” 黄章身边的副将问。 令兵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点像北戎人。” 北戎人!? 黄章闻言不相信地站起身。 “你可看清楚了,我们在西北边境,怎么会有北戎人?” 要是没有西京一战,没见过北戎人之前,令兵或许也不敢确定。 但他回忆起那些参与伏击的人,个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留着连鬓络腮胡子,手臂上还有狼头的刺青。 虽然身穿着西羌人的衣服,但身形样貌跟数月之前进军西京的北戎人如出一辙。 他再三确认后回答道。 “属下不敢欺瞒都督,确实很像北戎人!” 黄章损兵折将,气得双眼通红,一拍椅子扶手道。 “传令五品以上将领,往大营议事。” 军棍之刑对于寻常人来说到底还是太重。 即便姜琼月衣不解带地守了一整晚,谢吟还是发起了高烧。 何景初将小灶上的药端下来,拿到榻前问姜琼月。 “姑娘,二爷这样可怎么吃药啊?” 姜琼月看看药碗又看看谢吟,不忍打搅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他。 “先放在一旁吧,等醒了再吃。” 刚说完,宛城守将单将军走进帐中。 “谢参军怎么样?” 姜琼月摇摇头。 “高烧不退,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她见单雄甲胄齐全,又问。 “将军可是有事?” 单将军如实道。 “王朗追击敌军被伏,一万多人都...都督怀疑是北戎人干的,正召集五品以上将官帐前议事呢。” “北戎...” 姜琼月的美眸眯了眯,想起昨天收到的纸条上面也写着一句话。 【西羌与北戎联手,意欲攻打西北边陲。】 虽然以前听谢吟说过他是藏心阁的人,但当送信的黑衣人突然出现的时候,还是吓了姜琼月一跳。 单雄走近床榻,单手探了探谢吟的额头,摇头叹息。 “我先过去,有什么消息的话,再来通知。” 临走前,他还递给何景初一个瓷瓶。 “这是军中专门治外伤的金疮药,由蛇胆炼制而成,希望能对参军的伤势有益。” 何景初接过。 “多谢单将军。” 他目送单雄走远,回到榻前的时候就看到姜琼月已经扶着谢吟起身。 “二爷你醒了?” 他有些惊讶。 刚才姑娘还说他一直昏迷,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谢吟嘴唇依旧惨白,盯着何景初手中的金疮药小瓶道。 “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从边城撤防了。” 姜琼月却问。 “边城是西羌进大央的重要粮道枢纽,黄章不会傻到这都要拱手送人吧?” 谢吟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看着姜琼月的眼睛提醒道。 “你这次在军中没有任何实职,边城也不比西京,除了我身边,哪都不许去。” 果然不多久,单雄就带回了中军帐撤回晋州的命令。 而边城也在黄章离开后的第三天失守。 西羌人乔装改扮,换上央朝兵士的军服,与城内的奸细里应外合,趁城内的守军没有防备,在城门敲开的一瞬间举兵冲杀,将其攻陷。 黄章得到消息后急得在大帐中走来走去,胡乱发着脾气。 单雄看不下去了,向他举荐道。 “下官知道都督与谢参军之间有矛盾,但现在西羌跟北戎军联手,对我大央的西北边境虎视眈眈,眼下边城已经陷落,如果让其据守南下,只怕丢的就不止一两座城池了,要不还是召其前来,询问一下意见?毕竟他身边还有擅长使用奇兵的姜家女将呢。” 黄章闻言看了看他。 一把拽起他身上的胸甲。 “没有谢吟和姜琼月,难道本都督就打不赢这场仗吗?我要你有何用?” 他气急败坏地又推开他。 “我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这时一个又高又壮的将军站了出来。 “末将愿与羌戎联军一战。” 黄章看了看他,一拍手:“好!这才是我大央将军该有的风范。” 说罢,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块令牌,满怀信心的交给那位请战的将军。 “本都督等着你们胜利凯旋的好消息。”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黄章不仅没有等来捷报,反而收到成帝的申斥圣旨。 说要是他再不能退兵,就将都督的位置让出来给有能力的人坐。 黄章焦头烂额之际,终于来到谢吟的帐前。 他没让手下人跟着,自己一个在门口转来转去。 姜琼月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她把手里的瓷碗递给何景初,让他继续喂谢吟吃药。 自己则是端着用剩下的脏水,走到帐外连看都没看就泼了出去。 “正好”全都浇在了黄章的身上。 黄章怒从心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水吼道。 “姜琼月,你敢泼我!” 姜琼月装作才看见的样子道:“原来是大都督,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都没看见,要不也不能泼您这一身。” 她提着木盆站在原地,也不行礼,就直愣愣地看着来人。 黄章气笑:“这还要怪本都督不成?” “下官不敢。” 嘴角一抹笑意疾闪而过,姜琼月才低眉顺目地说道。 “不知大都督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黄章此时哪里还说得出口,自己是来询问两人是否有退敌良策的。 直接甩手走人,丢给姜琼月一个湿淋淋的背影。 在他走后,单雄也来到帐中,一见面就对着谢吟和姜琼月拱手行礼道。 “请二位救救我大央兵士和百姓吧。” 第235章 故作聪明 姜琼月于心不忍,刚想要上前将人扶起,手就被谢吟攥住。 他身上只披了件外衣,脸色苍白,薄唇无色。 让何景初将人扶起来,这才开口。 “单将军请起,我连日以来昏昏沉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外面战事怎么样?” 单雄是那种典型的直爽军人,以为谢吟天天在帐中养病,对战况一无所知,所以就事无巨细地将边城是如何陷落,黄章派出去迎战的将士都铩羽而归,甚至接连折损营中大将的事,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谢吟闻言摇头苦叹。 “西羌人诡计多端,北戎人又彪悍善战,这二者联手,我军势必有一番苦战。” “是啊。” 单雄也深以为然,他看向两人问道。 “不知谢参军和姜参议,可有什么奇谋能够退兵?” 谢吟和姜琼月还没有说话,何景初不满道。 “单将军这是给大都督当说客来了?” “景初。” 谢吟制止他,然后才看向单雄。 “不是我故意推脱,只是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又没有参与营中谋划,就算有计可献,只怕都督他也未必会听。” “这...” 单雄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自然也知道黄章其人心胸狭隘,只怕知道是谢吟的主意,绝对不会采用。 姜琼月闻言,立刻明白了谢吟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紧接着对单雄道。 “不如这样,将军先听听计策是否可行,跟都督禀报时,不说我们两个参与其中不就行了?” 单雄听了立刻摇头道。 “那怎么行,末将怎么能将功勋据为己有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谢吟按下单雄的手道。 “都是为了央朝将士,我和姜参议之心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说着他再一次压低了声音道。 “将军应该知道我们两人的处境。” 单雄抿了抿唇,还是答应了下来,安静地听两人把话说完。 当天晚上他就来到黄章的大帐,把谢吟和姜琼月的计策,一五一十地跟众人说起来。 黄章听完手指敲击着桌案重复道。 “你是说,虽然羌戎联军占了运粮要道,但是粮草转运仍然需要不少时间,只要我军坚守不出,不出一月,定能耗尽他们的粮食?” 单雄点点头:“正是,羌戎部落物产贫瘠,这才多次侵扰我朝的边境抢粮,我们固守要道,让其不能再向前进攻,等到吃食耗尽,他们自然就会退兵回去。” 帐中其余将领闻言,若有所思。 其中一人也说。 “末将看单将军此计可行。” 黄章拿起一卷书扔在说话之人的脑袋上。 "可行个屁!" 他紧接着看向单雄。 “你前天还说羌戎会据边城南下,怎么今日就改口说他们粮食不足走不远了?” 单雄语塞。 “末将...” 黄章继续道:“本都督问你,这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其他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的主意!” 单雄立刻单膝下跪。 “都督明鉴,谢参军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并不是什么居心叵测啊。” “你放屁!” 黄章一脚踹过去。 “我军坚守不出,别说一月,就是再有半月,陛下降罪的圣旨就会到达,那时候我都督之位不保,得意的会是谁嗯?就是他谢吟!” 单雄道。 “都督误会了,就算陛下申斥撤了都督的职位,谢吟只是参军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啊,而且...” “你别再说了!” 黄章一摆手,恶狠狠地盯着他道。 “别再让我听到有关姓谢的任何一个字,不然剩下的二十军棍,我让你替他受刑,滚出去!” 单雄无奈,只能抱拳退出大帐。 黄章的副将思考片刻后对他道。 “都督,其实谢参军说的有道理,粮食确实是羌戎的一大命脉。” 黄章不耐烦道。 “本都督用的着你说?” 他这时候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知其弱点当然要主动出击,怎么能听信谢吟的屁话,当缩头乌龟呢。” 副将随机问道。 “都督的意思是。” 黄章得意地弯弯嘴角。 “既然西羌人和北戎人都缺粮,那本都督就大方地送他们一些就是了。” 西北联军前线。 西羌将领日达木基巡视营寨的时候,问身边的副将道。 “北戎人的粮草运来了没有?” 副将囫囵地摇头。 “没有,别说补充资助了,他们的人从进了营寨到现在,已经吃了我们十日的口粮了,我看他们不像是帮忙来打仗的,倒像是来蹭饭的。” 日达木基示意将官稍安勿躁。 正在这时,手下的族人兵士跑进帐中禀报。 “报首领!探子探得央朝运粮车途径青峰山,现在估摸着已经在其西侧平原扎营。” “哦?” 副将立刻问道。 “有多少兵马?” 手下回报:“大约两千人。” “运粮官是谁?” 手下再答:“好像叫什么单雄。” 副将喜出望外。 这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啊,他们的粮草刚见底,马上就有人将粮食送到嘴边了。 至于那个单雄,他曾经听说过,是宛城的守将,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他立刻对日达木基建议道。 “首领,反正我们也是要抢,干脆就去截了大央的粮车,弟兄们一下不就都有吃的了么!” 日达木基一惯深思熟虑,他想了想说道。 “别急,以防黄章使诈。” 他叫人去请了北戎的参将前来,帐中的烛火一直亮到深夜。 谢吟皱着眉头看向桌上放着的陶碗,有些为难地对姜琼月道。 “非吃不可么?” 姜琼月挑眉。 “你什么意思,嫌弃我做饭不好吃?” 谢吟立刻否认。 “不是不是,只不过...” 他看着碗里那乌漆嘛黑的一片,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 “要不还是我来吧。” 姜琼月翻了个白眼,把人按在榻上。 “我刚才尝了,别看卖相不好看,其实味道还行,以前照萤总说,吃清粥对外伤有好处,你试试看,嗯?” 谢吟不敢苟同,但又实在不想打击未过门夫人的积极性。 正在伸手也不是,拒绝也不行的当口,何景初从外面进来。 “姑娘,我打听清楚了,黄章用干柴和茅草假装粮食,打算骗西羌人上钩!” 第236章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干柴和茅草?” 姜琼月听了何景初的话,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对黄章仅剩的那点信心也消失殆尽。 “雕虫小技...“ 她抱着手臂道。 “他这个法子糊弄糊弄一般人还行,但是日达木基是谁,用兵神鬼莫测,堪比在世孔明,更别说还跟北戎联手,就是我爹来都没把握打赢,黄章这小子真是不自量力。” 何景初也说。 “是啊,二爷都教他别出兵,等敌军粮草耗尽自然也就退了,他可倒好,仗着知道了对方的软肋,偏要引诱人家,我看这次也得惨败收场。” 谢吟一直沉默不语,脸色一点一点的深沉起来。 姜琼月当先发现他不对劲,轻声询问。 “怎么了?” 谢吟略有忧虑道。 “只怕不止是惨败那么简单。” 聪明人之间说话往往只需要寥寥数语,就能知道对方的意图。 姜琼月立刻意会:“你是说,日达木基和耶律桀会借机反攻?” “很有可能。” 这才是谢吟最担心的。 他抬头对何景初吩咐道。 “这两天你警醒点,一旦发现军中有什么异动,马上通知我与琼月。” “是。” 何景初郑重回答。 不过他跑了一上午,这时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 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问道。 “哎?今天咱们吃黑芝麻糊么?” 姜琼月:“...” 谢吟却是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收走了那碗乌漆嘛黑的粥,眼神宠溺看向姜琼月。 “还是我来吧。” 日暮渐渐笼罩青峰山,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如同血一般绚烂。 然而,山间的平静并未如夜色般降临,相反一股肃杀之气逐渐弥漫开来。 树林间人影攒动,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山的另一侧绕过,悄悄靠近点着烛火的大营。 他们动作迅捷而轻盈,宛如幽灵般。 但即便如此, 行军的每一个动作,仍然全部落入深草丛中蹲伏监视的暗探眼中。 他灵巧如兔,看见目标已经出现,悄悄地退回到单雄身边报告:“将军,西羌人来了。” 单雄正背靠着一棵小树歇息,闻言立刻翻身而起。 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数仗外的大营。 这一小股偷袭的西羌人首领名叫多吉,他纵马跨越了营盘的木桩,分派手下探查营中情况。 马上,派出去的士兵就回来禀报。 “报首领,帐中没人!” “这边也没人!” “我这里也没有!” 多吉走到堆放粮食的帐篷中,挥舞长刀割开了外面的麻袋。然而从里面流出的并不是稻谷或小麦,而是枯草和落叶。 他大喊一声:“不好!我们中计了,快撤!”就在转身的瞬间,单雄已经率领士兵将整个营寨团团围住。 “蛮夷头子哪里跑!” 他大喝一声并指挥身边的士兵点燃带火的羽箭。 一时间,冲杀之声震天,整个营寨陷入了火海之中。 黄章远远看到山下的火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太好了!西羌人中计了,日达木基不过如此。” 他急忙对传令兵说:“传达我的命令,让众将领即刻出兵,去劫西羌人的营帐,抓到日达木基或者耶律桀的,本都督重重有赏,快去!” “是。” 令兵一阵风似的跑没了影子。 不多时大营前门洞开,黄章手下的两位得力战将,骑马向西奔袭而去。 单雄不愧是宛城猛将,在与多吉的较量中打的有来有回。 短兵相接之时,还不忘问候一下对方全家。 单雄先开口。 “西羌小儿中计还不速速投降,我军优待俘虏!” 说罢提着重剑就朝多吉挥砍而去。 多吉抬战戟抵挡,一来一回竟然丝毫没有落得下风,甚至还有功夫回话。 “中原人都这么狂妄自大么?那你们可得好好打赢这场仗,因为我西羌可不会优待俘虏,我们最喜欢吃肥瘦相间的焦烤战俘!” 说着挡开单雄的重剑,转身就对手下的勇士喊道。 “放箭!” 刚才还不知所措的西羌勇士立刻撤退,等到单雄反应过来时,带着火星的箭雨从半山腰处一起倾泻而下,瞬间引燃了柴火和枯草,火舌吞吐间,山脚好似燃起一条火龙,还在向周围蔓延。 单雄眼看着身边的兵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这才意识到中计的并不是西羌人而是自己。 此时又有一只火箭破空而来,幸亏被兵士推了一把,这才险险避过。 “将军没事吧?” 兵卒架起一道盾墙,掩护幸存的同袍撤退。 单雄一拳砸在地上的焦土里。 “传令兵!” 他话音落地,就跑过来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身影。 “将军。” 单雄立刻吩咐:“快回去报信,我军中计,让都督千万不要出兵!” 令兵抱拳。 “是!将军!” 不过等令兵驾马赶回中军大营为时已晚。 最开始只是营寨的一角染上了零星的火光,犹如夏夜里无害的萤火虫。 但转眼间,那些微小的火焰便汇聚成汹涌的冲天大火,木制的栅栏和帐篷如同枯枝败叶,在火魔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等着被吞噬殆尽。 迅猛的火势夹杂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整个营寨中都充斥着肉被烧焦的糊味。 敌军蜂拥涌入,刀光剑影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即便因谢吟的提醒,姜琼月他们早早就让附近的营帐准备,可北戎人凶悍异常,还是有不少兵士殒命在其手中。 姜琼月亮出银枪,横扫着一切来犯之敌,尽力为大军的转移断后。 她的动作迅捷而准确,每一击都直指敌人的要害,令人防不胜防。 在激烈的战斗中,姜琼月如同一条银色的游龙,在敌群中穿梭自如。 银枪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下,无人能挡其锋芒。她的身影在战场上快速移动,留下一道道银色的残影,令人眼花缭乱。 大央女子有此风范者,只怕只有姜家女儿姜琼月一人。 不远处的谢吟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得有些呆愣了。 直到何景初催促他前进。 “咳咳参军,现在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咱们逃命要紧。” 第237章 强敌需要智取 黄章独自一人坐在荒凉的旷野中,神情呈现出颓废和呆滞的状态。 即使他的副官多次递给他水和食物,他都似乎毫无察觉。 何景初见此,一边给姜琼月擦拭战甲,一边说着风凉话。 “早日今日何必当初呢,看他以后还去不去引诱人家西羌人首领。” 姜琼月提醒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少说两句。” 话音刚落,就见黄章“腾”地一下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往这边走过来。 他径直走到谢吟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眼中闪烁着怒火。 “这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你是不是看不惯我立功,所以才提前把计划泄露给了敌人!” 黄章愤怒地质问道。 “黄章!你别血口喷人!” 姜琼月抽出随身佩剑,抵在他的后心,以示警告。 然而,在同一时刻,她也被周围的士兵用刀剑团团围住。 佳人眉目间冷若冰霜,丝毫不畏惧利刃有穿透自己胸膛的风险。 她冷冷道:“我们从始至终都一直在大营中没有出去,何来通风报信之说。” 姜琼月扫了一圈周围同样狼狈的三军将士。 “你拿着士兵们的血肉当做自己立功的筹码,却技不如人,设计敌军不成反被偷袭,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教训我们?” 她之前阻止何景初,是为了不惹祸上身,不代表怕了黄章。 三军将士也不是傻子,连日来是谁立功心切,罔送将士们的性命,又是谁党同伐异,利用职权之便随意迫害忠良,大家心里明镜一般。 “要不是谢参军提前命众将提前将衣服淋湿,又交代用湿布捂住口鼻,只怕我们一个也出不来,全都得葬送在营中的大火里。” 一个说。 “就是啊,而且在突围的时候,姜参议杀在队伍的最前面,冲出一条血路之后,又回来接没跑出来的伤员,要是他们通风报信,怎么可能还不顾自己性命回来救人呢!” 另一个也帮腔。 “没错我也看见了。” “姜参议当时就在我身边,我也看见了!” 说着说着,兵士们一个两个全都站起身,他们纷纷手持利器,往这边围拢过来。 隐隐有对峙的态势形成。 看着原来都是自己麾下的亲兵,现在反而帮着谢吟和姜琼月说话,给他们撑腰,黄章气得一口瘀血就涌上喉头。 他歪头吐在谢吟的袍角。 而后语气讥讽道。 “谢吟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躲在女人后面,有本事跟老子单打独斗,谁输了谁跪地上叫爹!” 谢吟不为所动,也根本无黄章的挑衅,他眸光晶亮。 “各司其职,在下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若是武力能解决问题,都督也不必带我们在这荒郊野外休整了不是吗?” “你...” 黄章没嘲讽到谢吟,自己反而又一肚子闷气。 正在这时,令兵来报。 “报!报大都督!” 黄章登时仿佛吓破了胆,连忙后退两步道。 “何事?是不是敌军追过来了?” 令兵摇头。 “没有,是我后方哨探发现敌军撤了,孙副将特来请示都督,是否反击夺回营寨?” 黄章现在的形象一落千丈,急需个机会树立威信。 于是甩下谢吟,几步跨上自己的战马道。 “追,等本都督夺回大营,再来处置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罢,点了两千自己的心腹,策马扬尘而去。 姜琼月看了谢吟一眼,这次两人全都默契的都没有作声。 等队伍走远,她才摇头道。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黄章这次去,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谢吟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参议累了,坐下静等都督‘凯旋’吧。” 半日之后。 黄章到底还是回来了,不过不是自己骑马回来,而是被人放在板车上推回来的。 他浑身是血,中了不下十余箭,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留了一口气,苟延残喘。 军医诊治完,对众人摇摇头道。 “大都督的伤势太重,老夫已经尽力了,军中条件不好,还是尽快安排回盛京医治才是,晚了只怕...”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营中诸将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到新的营寨安札完毕,众将在单雄的带领下,来到谢吟的帐中。 他们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齐声道。 “请参军暂理营中事务,率领我军,以克羌戎。” 姜琼月同谢吟交换了目光,知道他早就在等着这一时刻。 谢吟穿了全甲,将已经写好的奏呈交给令兵。 这次,他没有推辞,而是站起身来,气势逼人对众人道, “好,诸将近前议事。” 展开地图,众人的神情都不算好看。 姜琼月先道。 “以往粮草是羌戎联军的弱点,但是他们在火烧我军大营后,将粮草也一并据为己有,这样一来,怕是只坚守不出,也无法拖到他们自然退兵了。” 诸将深以为然。 这一切都是黄章狂妄自大带来的后果。 他纵然现在已经是恶有恶报,但是那些在战场上殒命的兵士,他们的性命又该让谁来偿还。 帐中静谧了片刻。 最终还是谢吟开口打破了局面。 他指着地图上西羌人的地盘说到。 “只要是联军,就总有利益不一致的时候,若是我们能令双方反目,那就能暂时保下西北边陲。” 说着,谢吟抬头看了看姜琼月。 “我想跟日达木基见一面。” 姜琼月立刻道。 “我同你一起。” 谁知谢吟摇摇头,捏了捏她的手心说道。 “这次不行,我有另外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姜琼月疑惑,但下一刻就想到了什么。 “耶律桀的狼军虽然所向披靡,但是他也有弱点,在北境。” 看到姜琼月这么快就能举一反三,谢吟赞许地点点头。 “不错,北戎三皇子耶律炀一直忌惮他这个庶出的哥哥,如果真让羌戎联军在西北取得胜利,他以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 众将被这两人说的云里雾里。 其中一个忍不住插话道。 “参军什么意思,我们打还是不打?” 谢吟微微一笑。 “当然要打,只不过强敌需要智取,眼下还不是时候。” 第238章 这样穿好看吗? 次日破晓,曙光微露,如同羞涩的少女轻轻撩起面纱。 在通往北境的古老的北境驿道上,两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划破清晨的宁静。 月影不愧是千里良驹,相比另外那匹战马明显脚程更快,更加地轻盈矫健。 以至于每次何景初落的太远时,姜琼月都会停下来稍等他片刻。 一个上午的时光悄然流逝。 何景初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在路边的茶摊追上了姜琼月。 他翻身下马,走到姜琼月面前,拿起那碗清水,如饥似渴地大口吞咽,然后看向姜琼月,恳切地说:“姑娘,到了下一个驿站,让我换一匹马吧,我不想总让你等我。” 姜琼月轻轻摆手,婉拒了他的提议:“不必了,等下我会让月影的步伐缓一缓。” 何景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可是这样不会影响我们到达北境的时间吗?” “没关系。” 姜琼月心算了一下又道:“我们时间还算充裕,而且...” 说着她脸稍稍红了一下。 谁让谢吟昨天一直折腾到凌晨,弄得她腰酸背疼,腿软如绵。 这狗男人的体力真是个迷,明明以前看起来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棒疮刚好了没多久,就一身的牛劲。 加上骑马不比坐车,她几乎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休息片刻,才不至于坚持不住从月影身上掉下去。 何景初没听清她的后半句,眨巴着眼睛问。 “而且什么?” 姜琼月用一块酥饼塞进他嘴里:“没什么,吃你的吧。” 两人长途跋涉,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来到了大央最北边的边陲小镇。 虽然此时央朝已是盛夏,但北境却还有积雪尚未消融的痕迹。 姜琼月牵马来到一家客栈的门口,从窗子往里面看,暖黄的灯光为即将到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温馨。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吧。” 店主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他刚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一脸戒备,在听到说两人是从盛京来的商贾时,才勉为其难地接待了他们。 他端上来两大碗马奶酒和风干的牛肉,将一块烤饼放在旁边的炉子上,询问姜琼月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边境来。 得知他们想要穿越边境线到北戎那头之后,店主有些为难地劝道。 “现在两国交战,北戎人不仅加强了他们的戒备,而且还时不时就派骑兵来骚扰,你们这个时候过去,搞不好要被当成探子抓起来的!” 姜琼月放下手里啃到一半的肉干,继续问道。 “我听说镇上有条小路可以直通北戎的狼城来的,现在也不能走了么?” 说罢她为了不引起店主的怀疑,又补充道。 “我们家族一直与北戎那边通商,早就在年前定下了一批货物,如果不能按时交付,恐怕承担不起这个损失啊。” 店主闻言也是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早就被堵死了,这个时候保命要紧,哪里还管的了什么走货通商啊。” 他正说着,突然门外一阵骚乱。 店主立刻将店里的灯熄灭,示意两人不要出声。 姜琼月摸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外面看去。 只听马蹄声由远及近,好像擂鼓一样。 紧接着几匹高头大马冲破路障,所过之处有如秋风扫落叶之势,看见什么拿什么。 鸡鸭牲畜,粮食布匹... 甚至连店主没来得及拿进屋中的一袋子黑豆也没放过。 姜琼月静静盯着外面的动静。 原以为他们只对吃食和物资感兴趣,谁知不远处马儿嘶鸣过后,紧接着传来声嘶力竭地惊叫之声。 等到那匹马再次途径客栈的窗口时,马背上还爬着个衣裙已经被扯开的女子。 何景初见此就要推门而出,却被姜琼月按下手里的武器。 她指了指那马匹身上的鬃毛还有马鞍,明显这不是普通的北戎人,而是甲兵勇士。 他们两人现在没有盔甲保护,根本无法迎接北戎人的重枪,同这么多人战斗。 这阵“塞北之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风平浪静之后,有不少沿街的商铺打开门,整理着被不速之客打翻弄乱的货品。 客栈的店主也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清算自己的损失,一边对姜琼月道。 “看到了吧,即便不出门都会祸从天降,你们还是吃完早点歇息,明日一早,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说罢便不再理会两人,收拾自己的门面去了。 不远处,那名被抢走女子的家人哭天抹泪,怀里还有个看起来还不满一岁的孩子嗷嗷待哺。 何景初于心不忍,他捏着拳头问姜琼月。 “姑娘,难道就这样算了?” 姜琼月愣神儿沉思了一会儿道。 “只要战乱不停,这种事情就还会不止一次地发生,我们要做的,不只是守护这一家一镇的太平。” 说罢,她径直走向对面的成衣店,购买了两身当地人的装束。 何景初原本以为她会买两身男装,谁知换好衣服开门一瞧,才发现姜琼月身上穿的分明是一套色彩艳丽的女子裙袍。 “景初。” 姜琼月原地转了个圈后才问。 “你家姑娘我穿这套可还经看?” 何景初忙羞涩点头。 “经看经看,姑娘你穿什么都...” 话说到一半,他就立刻将房门关紧,然后道。 “姑娘你疯了,这要是让北戎人看见,也得像之前那妇人似的被抢走不可。” “那样正合我意。” 姜琼月笑道:“还省得我们费劲巴力地想办法过去了。” 何景初睁大了眼睛:“姑娘,你不会是早就打好了这样的主意了吧?” 姜琼月挑眉。 她略微思索了下才对何景初道。 “但是我们不能坐着干等北戎人来,还是得主动出击才好。” 这个小镇并不算大,第二天午饭刚过,就有不少人都知道有个从盛京来的客商,买了上好的野兽皮毛、马奶酒还有肉干装车,不日就将返回。 客栈的店主看着忙里忙外的姜琼月,不禁暗自摇头叹息。 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 果然在当天夜里,北戎兵的铁蹄又至。 这次他们似是有目标一般,直接就闯了客栈的后院。 何景初按照姜琼月的吩咐“拼死”抵抗,但最终不仅没守住物资,连自家姑娘也一并被北戎人抢了去。 他望着人马跑远的背影,收起了哭天喊地的表情。 给店主一锭银子补偿损失之后,他无奈地自言自语。 “希望事成回去之后,二爷别扒了我的皮才好...” 第239章 特殊的舞娘 姜琼月一路大头朝下,差点没把昨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马匹疾驰的步伐让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好不容易马匹停下了脚步,她被人粗鲁地扛起,连同货物一起,被扔进了一个简易的帐子里。 她揉搓着疼痛的太阳穴,待到周围的一切稍微平静,她才开始仔细审视这个陌生的环境。 帐篷四周一片昏暗,仿佛被夜色的巨兽吞噬,只有从头顶那个小窗中,能看到外面一小片天空,星星如同破碎的宝石,镶嵌在夜幕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发现帐中并不仅仅只有她一个,在对面的角落里,还挤着两个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女人。 其中一个的衣着打扮,有些像昨晚被抢来的那个妇人。 姜琼月见门口的守卫没注意,悄悄靠过去问道。 “你可是毛江氏?家在幽州边境的康台镇?” 那名妇人颓废的目光中有了一丝神采。 “是,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昨日到康台,就住在你家对面巷子的客店中,你家人跟我说过你的姓氏。” 姜琼月回答。 妇人眼中透出晶莹的泪水。 “我的家人他们都可还好?还有我的孩子...” 姜琼月安抚她。 “放心,他们都好,你的公婆给孩子临时找了个奶娘,不会有事的。” 妇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我也能安然赴死了。” 她想不到自己被北戎人抢到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以前就听闻北戎人会到边陲小镇强抢妇女,回去不是发泄兽欲就是被当成奴隶使唤。 就算是她能在凌辱中活下来,还能奢望回到小镇原来的家中吗? 她的丈夫和家人还能接纳她吗? 想到这里,毛江氏只剩下无助地哭泣。 姜琼月拍了拍她的后背。 “别担心,我会救你们出去,你的家人和孩子还在等你。” 毛江氏还没说话,另一个女人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你能带我们出去?别开玩笑了。” 她指指外面把手的北戎人士兵,接着说。 “听说他们不是寻常的北戎人,都是三皇子的亲兵,专门替他搜罗美貌的妇人玩乐的,别说你一个女人不懂拳脚功夫,现在还被人抓住,就算是一队兵士来,都不一定能将我们营救出去。” 说完她继续把头埋在膝间。 “还是想想怎么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别死的太难看吧。” 姜琼月闻言有些惊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本还想借着这批人到北戎都城,然后再想办法打听耶律炀的行踪的。 现在反而简单了。 她不禁再一次感叹自己运气好。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高大的北戎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对身后的几名随从说了两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而后他们上来就提起毛江氏和另外那名妇人的衣领往外拖去。 其中一人走到姜琼月身边,刚伸出手,就感觉到腕间一疼,紧接着听到其用北戎语说道。 “放手,我自己会走。” 这时走在前面的那个北戎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姜琼月。 “你会说北戎话?” 姜家从姜烨父亲那辈开始,就一直驻守北境,自然通晓北戎话。 而姜琼月小时候没少来军营小住,虽然不能像姜烨那般精通,但听说过日常用语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何况因着这次来北戎的任务,还恶补了两日,现在正好用的上。 她站起身,在那人的注视下走近。 等到一张绝美的脸完全暴露在火光中,那人眼尾升起兴奋与贪婪的神情,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姜琼月。 “你不害怕?” 往常从边境抢回来的女人都胆小,有的甚至还没碰到她们人就哭哭啼啼个不停,惹人心烦。 一次三殿下在消遣的时候,还不小心被人抓伤,盛怒之下就连他自己也没少挨责罚。 如今看见一个这么貌美又乖顺的女人,还真有些出乎意料。 姜琼月迎向他的目光回答。 “害怕有用么?再说谁不知道北戎三殿下英武不凡,能侍奉三殿下是小女子的福气才是。” “好好好!哈哈哈哈。”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然后对手下命令道。 “好好对待这位姑娘,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说着,他油腻地目光又在姜琼月身上流连了片刻才道。 “请。” “等一等。” 姜琼月又道:“我不习惯男人给我换衣服,让刚刚那两个女子来吧。” 说着,她目光中闪烁着无比坚定的光。 “反正殿下的侍妾也总要有人服侍的。” “侍妾?” 男人闻言转过身。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嘛。” 姜琼月莞尔:“如果勇士长了一张我这样的脸,相信你也会对自己有信心的。” 男人无法否认。 半晌才对手下招招手,算是默认了姜琼月的提议。 然后他突然凑近道。 “希望这次我没有看走眼。” 北戎皇城,矗立于辽阔的北地之巅,是北戎帝国的心脏。 它被高耸的城墙所环绕,城墙由坚固的黑曜石砌成,历经千年风雨而不倒。 城墙之上,哨兵们警惕地巡视,保卫着这座古老而强大的城市。 而在这座石城最热闹繁华之处,有一座名为“金风玉露”的舞坊,今夜,这里将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 舞坊内,灯火辉煌,琴瑟和鸣。 舞娘们身着华丽的舞裙,翩翩起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诱惑和魅力。 而在这些舞娘中,有一个特别的女子,她的舞姿虽然不如周围那些优雅,甚至有些僵硬,但容颜绝美,提剑挥舞之间,仿佛是月宫中的仙子降临凡间。 北戎的三皇子耶律炀坐在高台上。 他的目光在女人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那个特别的舞娘身上。 第240章 谈判 姜琼月身穿烟霞色衣裙,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衬得她肌肤胜雪。 绝艳的面容被一层轻纱遮掩,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整个人增添了一种异域风情的神秘与朦胧。 耶律炀的目光自从开场,几乎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招手叫过来自己的手下,扬了扬下巴问道。 “那个是你找来的?总算是有点眼光了。” 说着随意地丢给他个咬了一口的桃子。 北戎地处漠北,基本上吃不到什么果子,更别说这种汁水丰富,口感鲜甜的桃子了。 手下知道这下上次少不了自己的,谄媚地笑道。 “房间都给殿下安排好了,还是以前常去的那间。” 耶律炀嘴角浮起一抹猥琐的笑。 紧接着大步跨下高台,径直走到姜琼月的身边,将人扛起来就走。 姜琼月配合地一声“惊呼”,然后抓着耶律炀的肩膀,尽量固定身形,不让自己像之前那样被晃的晕头转向。 房间在舞坊三楼的尽头,意外的安静。 无论里面的人发出什么动静,外面的人都不会察觉。 进了门,姜琼月直接被丢到软塌上,高大的身影就要迎面压下。 她灵巧地一翻身躲开,却被抓住了脚踝。 “还想跑。” 耶律炀一边将人用力拽回身下,一边蛮横地撕扯着姜琼月的衣服。 “殿下。” 姜琼月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耶律炀惊讶。 “会说北戎话,有意思。” 说着他眼中的欲望更盛。 “那一会儿兴奋的时候就多说点,本殿下爱听!” 语罢又要欺身而上。 可这次他刚低下头打算一亲芳泽,颈间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 耶律炀似乎已经习惯了。 “你敢行刺?” 他装作配合地支起上半身,见那所谓的凶器并不是匕首之类的刀具,而是一支细弱的金钏,无所谓道。 “那着实应该挑一个好点的武器。” 说完耶律炀大手一挥,直接将那支金钏折断。 可还没等他得意,就感到后颈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下,紧接着手脚一麻,被姜琼月抓到机会反拧住手臂,脸朝下按在了榻上。 然后就听清丽的女声半是埋怨半是无奈道。 “我也想啊,谁让每个带进来的女人都要被搜身呢。” 姜琼月歪头。 “所以就只能请求那位管事的大人通融,给我稍加打扮一下了,不知殿下喜不喜欢?” 耶律炀此刻只想把那个没脑子的手下拉出去喂狼。 他玩了半辈子的女人,只有两次被阴。 一次是之前运送粮草,被个央朝的女将劫了营。 一次就是现在。 他咬着牙问道:“你想怎么样?” 姜琼月挑眉。 “殿下不是喜欢听我说话么,正好我也有事想与殿下谈。” 耶律炀暴走。 有你这么谈事的么! 姜琼月似乎也察觉到这个姿势不妥,谁知刚刚放松了些手上的力道,耶律炀就拧腰转身伺机反扑。 但没想到才弹起的身体又僵直地倒下。 姜琼月冷眼看着他像一条缺了水的鱼似的在榻上扑腾,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 耶律炀气急。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本殿下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不过是刚刚反击的时候,趁势封住了殿下的颈后穴脉。” 姜琼月指指手里拿着的金钏,继续道。 “这里的隔音效果如何,殿下比我更清楚,长夜漫漫,我有的是时间等您冷静下来。” 耶律炀固执地又吵又叫了一个时辰,终于口干舌燥,满头大汗地对姜琼月道。 “喂你,不是想谈么,先给本殿下倒碗水来!” 姜琼月无视他蛮横无礼的态度,“听话”地将银瓶中的水拿过来,递到耶律炀的嘴边。 “殿下就这么凑合喝吧,要碗的话我担心您趁机喊来守卫。” 耶律炀的计划落空,在心里暗骂一声。 但此时口渴难耐,还是张嘴喝了一大口下肚。 看着姜琼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表情,他终于问道。 “说吧,你想谈什么?” 姜琼月将银瓶放下,拎了个凳子坐在耶律炀面前。 “关于与西羌的联盟。” 耶律炀嗤笑。 “那你找错人了,与西羌人结盟是耶律桀那个狼种的主意,况且虎豹骑也不归我统领。” 说着他看了看姜琼月又道。 “你不是普通的央朝人,有军中背景?” 姜琼月没有否认,只是继续道。 “殿下难道就不担心?” 耶律炀反问:“担心什么?” 姜琼月目光灼灼:“下一任北戎之主的位置花落旁家。” “哈哈哈哈。” 耶律炀笑得不可一世。 “笑话,本殿下是父汗正妃所生的嫡出子嗣,是接任狼主的不二人选,谁能动摇?” 姜琼月却不以为意。 “以前或许如此,但...” 她冷静地一字一句道:“如果北戎与西羌联军在西北连破央朝边防,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耶律炀又问。 “怎么不一样?” 姜琼月理所当然道。 “北戎崇尚强者,二殿下善于领兵作战,在央朝都颇有威名,三殿下已经不能及,如果再让其与联军在央朝西北立下不世之功,解决了部落的生存和粮食危机,就算他自己没有与天公试比高的心思,那他的手下,北戎部落的族人,难道也不会想让自己衷心跟随的将领,崇拜的英雄,成为下一任的北戎之主么?” 她目光如炬。 一边说一边将那支金钏放到耶律炀的面前。 “如果臣民一致推举,试问三殿下仅凭嫡出的身份和父汗的宠爱,就能坐稳狼主宝座么?” 耶律炀虽然纨绔,但并不是一点都不懂这其间的利害。 尤其他一直以来都看不上的耶律桀,上次竟然在父汗面前斥责自己丢了粮仓,这才致使兵败西京,让父汗给自己好一顿臭骂。 如果以后让他得势,自己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于是他抬头问姜琼月道。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上书狼主,让他撤兵。” 姜琼月言简意赅。 “只要他这次出兵无所作为,势必会引起族人的不满,威望自然也就比不过殿下了。” 第241章 行动格外“顺利” 耶律炀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他嗤之以鼻道:“作战方案是经过父汗同意定下的,怎么可能我说让他撤兵就能撤兵。” 姜琼月笑道。 “殿下只需向狼主有意无意地暗示,说二殿下在外拥兵自重,不出数日,狼主定会召其回来,只要他人到了都城,三殿下还愁对付不了么?” 没有任何部族的首领,能容忍一个功高盖主,而且手持重兵的人在外脱离自己的掌控。 看成帝是怎么对待姜家和藩王的就知道了。 北戎虽然是蛮夷部落,却也不会例外。 果然片刻之后,就听耶律炀道。 “本殿知道了,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姜琼月笑眯眯地点头。 “当然。” 看着她走近解开自己的穴道,耶律炀心想这个点子他收下了,只要出了这个房门,他就命令狼卫把这个小娘们绑起来,然后好好折腾一番,以解心头之气。 可就当针刺样的痛感袭来,手脚隐约恢复一些知觉后,他就被人捏开下巴塞了个什么东西进嘴巴里。 紧接着一拍后背,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咳咳咳咳。” 耶律炀一阵急切地咳嗽,弯腰扣着自己的喉咙。 “你给我吃了什么?” 姜琼月一脸无辜。 “没什么,需要每两个时辰吃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的剧毒而已。” 耶律桀:“你!?” 姜琼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解释道。 “没办法,我必须等到殿下您跟狼主谏言,下发召耶律桀回北戎的命令之后才能离开,在这中间总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吧,委屈殿下了。” 其实她并不擅长用毒,给耶律炀吃的也只是从康台镇随便一个药铺买的大补丸。 除了吃多了会让人上火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影响。 但是耶律炀却信以为真,不到时辰就急着问姜琼月讨解药。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姜琼月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耶律炀的左右。 耶律炀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 耶律炀吃什么,她就也同席吃什么。 要知道女人在北戎的地位仅仅高于牲口,连马匹都不如。 所以当看到三皇子如此宠幸一个女人,竟然允许她同席吃饭的时候,北戎石城都炸了。 街头巷尾的人们纷纷开始猜测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连三皇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尤其是经常替耶律炀搜罗各种各样女人的那个手下,对姜琼月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以至于他每次见到耶律桀,都忍不住要说上一句奉承和祝福的话。 同时还在心里暗自期待,自己为殿下找到一个这么尤物,不出多久定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酬劳吧。 可是他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没注意每次耶律炀那咬牙切齿的表情。 有此彻底给耶律炀说烦了,直接将其一脚踹出门外,并发配到牲口棚子里去铲三天马粪。 手下一边干活还一边懵逼。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这天一早,耶律炀就又去了狼主的大帐。 姜琼月趁这个机会,叫了两个狼卫进来,让他们把毛江氏和另外一个女子送回央朝边境的康台镇。 毛江氏自然是千恩万谢,可另一个女人却不觉得姜琼月这是施恩。 “我不回去。” 她神色带着两分鄙夷,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就算你把我们送回央朝,谁会相信我们没有叫北戎人糟蹋,没了清白的女人会是怎么样的下场,我宁愿在这里继续当侍女。” 说着她不服气地看了一眼姜琼月道。 “说不准还有机会跟你一样,巴结上北戎的贵族,当个吃穿不愁的侍妾。” 她哪里知道姜琼月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只是耶律炀的女人。 她只看到了有人仅仅依靠艳丽的容貌和姣好的身材,就能换来锦衣玉食和男人的宠爱。 姜琼月尊重其决定,点头应允。 只是在临走前她对那个女人说道。 “希望你早日得偿所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姜琼月刚刚将最后一粒大补丸摆在桌案上,耶律炀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已经超出一刻钟了,解药,解药在哪里,快给我!” 姜琼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桌面。 耶律炀甚至连水都没有讨要,直接一仰头就把那颗药碗吞进了肚子里。 之后才瘫软在了一旁的熊皮毯子上。 半晌等缓过一口气来,他将一份写在兽皮上的消息丢给姜琼月。 “这下你满意了吧?” 姜琼月不紧不慢地捡起那张兽皮,看到上面写着“耶律桀已经于两日前率领大军开拔,五日内即可返回石城”的字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 她用北戎人的方式,对耶律炀行了个大礼。 “那我预祝三殿下,早登狼主之位。” 耶律炀盯着她若有所思。 “如果你肯留下来,助本殿夺下单于之位,本殿承诺,对你之前的举动既往不咎,甚至...” 他说着,目光定格在姜琼月那张绝艳的脸上。 “可以将阏氏的位置留给你。” 一个美貌又聪明的女人,不正是他所需要的么? 姜琼月并没有多意外。 “多谢三皇子抬爱,只不过...” 她抬起头,迎向耶律炀的目光。 “我也有自己想要的‘阏氏’之位,就不留下继续讨殿下的嫌了。” 说罢,她又管耶律炀要了一批快马外加两日的干粮。 等出了石城,才同北戎三皇子道别。 “最后一次的药丸,我已经事先藏在殿下的寝宫里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让这只鹰隼替我告知殿下具体的位置。” 说着她还不忘扬了扬手臂上的那只雄鹰,才驾马离去。 耶律炀“依依不舍”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回头问身后的狼卫。 “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把本殿下最喜爱的寒星也给她了?!” 姜琼月一路风驰电掣跑向央朝的方向。 直到距离边境的康台镇还有半日路程,才将一个写有大补丸配方的纸条,绑在寒星的脚上。 她已经能想象到耶律炀在得知自己被大补丸威胁了好几天后,脸上会出现的那种气急败坏的表情了。 看着寒星拍拍翅膀,在头顶上盘旋了两圈之后才飞往北戎石城,姜琼月觉得这次行动好像格外顺利,正考虑要不要打只野兔解解馋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羽箭破空的声音的传来。 她灵巧地侧翻躲开,却在察觉到有人摸到近前时,再想抽出身上的佩剑防御也已经来不及。 一把钢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紧接着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我要是你,此时就不会乱动。” 第242章 总算见面了 姜琼月被绑住手脚,抓起来带到一个披着狼皮大氅,身形高大的男人跟前。 他五官粗狂眉眼深邃,给人一种冷傲孤寂的感觉。 “跪下。” 手下用力踢在姜琼月的膝窝,她吃痛腿一酸,整个人跪倒了下去。 “禀告主帅,已经搜过了,没有其它武器。” 男人把玩着姜琼月的那把佩剑,紧接着将其丢给一旁的手下,然后压迫感十足地靠近过来。 他用一双好似野狼般狡黠的眼睛,盯着姜琼月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从她的鬓边扯出一根簪子。 “有她这样功夫的人,随便一颗石子都能成为要人命的武器,你们还给她留了这个?” 手下立刻认错。 “属下失职!” 男人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姜琼月。 “你应该不介意我再亲自搜一遍吧?” 话说完已经伸出手,就要去摸姜琼月的腰身。 姜琼月冷哼一声。 “堂堂北戎二皇子,竟害怕被一个女人行刺么?” 男人顿住动作,眼底露出一抹探索的神色。 “你认得我?” “不认得。” 姜琼月如实回答。 虽然跟北戎军打过几次交道,但是她确实并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骁勇善战的狼帅。 “但我想应该没有几个身穿黑甲的北戎军人,会被称呼为主帅吧。” 她紧接着又道。 耶律桀猛地将人提到近前,像野兽一样嗅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弄得姜琼月一个劲儿的不自在,想要后撤,却被人揽住纤腰。 “那本帅就更好奇你是什么人了...” 他声音低沉,尾音略带了些沙哑。 “刚刚飞走的那是寒星吧?” 耶律桀饶有兴趣地问。 “皇弟最喜爱的猛禽,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姜琼月心思快速的转圜,思考着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其信服。 如果说自己是耶律炀的人,那么大概率可以避免眼下就被当成探子干掉的情况。 可万一被带回石城怎么办? 她可不想玩弄了人家一番之后,再出现在耶律炀的眼前。 但是如果不说,根本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三皇子珍爱的鹰隼。 而且她此刻也有些诧异,为什么会在这个靠近央朝边境的地方碰到耶律桀。 看他带的人并不多,应该是在收到撤兵的命令后,先行启程回来的。 可他带人去北境做什么了呢? 正在思考的时候,姜琼月就觉得下颌一疼。 耶律桀单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目露凶光。 “我的耐心有限,劝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的话...” 他正说着,突然一声悠远的狼嚎,加重了周围的紧张气氛。 耶律桀反而笑了。 “我不介意把你剁碎了丢进深山里喂狼。” “我是三皇子的人。” 几乎是他话音落地的同时,姜琼月就脱口而出。 没办法只能再让这家伙当一回大冤种了。 耶律桀似是早有预料,可他却并没有松开箍着姜琼月的手,反而更加靠近地去看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继续。” 他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姜琼月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明白耶律桀是在问她为什么北戎三皇子的女人,会出现在这里。 同时她也明白,这个时候如果被抓到自己骗他的话,同样要死无葬身之地。 无奈,她只能半真半假道。 “我是被三皇子抢来北戎的,趁守卫不备跑了出来,临走时...因为不认得回去的路,所以就带上了那只鹰隼,如今已经到了边境,自然就把它放回主人身边。” 姜琼月刚说完,就听耶律桀手下的狼卫近前禀报。 “报主帅,寒星拦下来了,上面只有一张字条。” 耶律桀放开姜琼月接过那张字条,快速浏览完毕之后,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 “十全...大补丸?” “咳咳,三殿下...身子空虚,我想着身为男人怎么也不能容忍自己不行吧,就想把...家族的壮阳的秘方给他,也算报答殿下这些时日以来的照顾。” 姜琼月用轻咳掩饰尴尬。 还好她就在纸条上写了配方,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看来你就是传闻中,皇弟十分宠爱的侍妾。” 耶律桀审视的目光又在姜琼月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然后又道。 “果然有几分姿色。” 闻言,姜琼月总算是松下一口气。 但紧接着就听耶律桀又道。 “我这个当哥哥的,也给弟弟准备什么礼物,既然碰上了,那就顺路帮他把人带回去吧,扎营。” 姜琼月心说果然。 不过好歹过了眼下这一关,只要在接下来的路上,趁耶律桀不注意再逃跑就行。 可她刚这么想着,就听见耶律桀低沉的警告声再次传来。 “奉劝你好好待着,本帅可不是皇弟,没那么容易让你从再次逃跑。” 夜幕如墨,铺陈于无垠的苍穹之上。 此地远离尘世的灯火,星辰得以尽显其本真之辉,犹如无数明珠,点缀在夜的帷幔之上,闪烁着清冷而瑰丽的光辉。 姜琼月手脚都被捆住,本就不舒服,又让身边几个壮汉震天的呼噜声吵的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琢磨起耶律桀出现在边境的理由。 在边城几次较量,她都不见这头凶滑的老狼亲自上阵。 按说北戎人打仗,主帅一般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尤其耶律桀还是最受北戎人敬重的勇士,必得是自己一刀一枪实实在在劈砍出来的威望。 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分领不同的队伍,但是现在看来,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去西羌,反而是到了北境。 他想做什么?又要故技重施,让西羌人牵制住央朝的大军,自己带兵攻打北境? 还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依照耶律桀的性子,援助西羌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本来就不可信,他一定是有另外的计划。 看着又有一个狼卫急匆匆地进了耶律桀的大帐。 姜琼月也悄悄起身,特地找了个背光的位置,凑近帐子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细情。 帐中耶律桀高大的身躯,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威武,好像一头随时能将人撕碎的狼王。 其实姜琼月在给三皇子耶律炀献计的时候,也曾经想过,狼主的位置如果让耶律桀来做,也许能带领北戎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但是那样,北戎一定会成为央朝的劲敌。 身为央朝人,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国家和百姓考虑。 帐中耶律桀看着手下送来的消息,眉头深拧陷入了沉思。 他刚要说话,突然间耳朵一动,直接劈手划破帷帐,伸手把外面偷听的“小贼”抓进了帐中。 第243章 去往边境的真实目的 姜琼月脸朝地面被耶律桀压在身下,后腰处被他膝盖硌得生疼。 紧接着那股阴冷低沉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 “本帅警告过你,收起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是说,你真的不怕死...” 说着他低头凑近姜琼月的脖颈,粗重地喘息。 “有这么好的身手,你告诉我是被耶律炀那些废物抢去北戎的?” 完了。 这是第一个闯进姜琼月脑海的词。 耶律桀果然名不虚传,是一只又狡猾,又擅长洞察人心的恶狼。 他打一开始就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自己的说辞,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可能只是想探察自己的身份。 手下的狼卫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当即抱拳道。 “属下不打扰主帅。” 说罢就矮身出了大帐。 姜琼月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看到耶律桀的腰间佩戴着开了刃的短刀,于是借着狼卫转身出去,分散耶律桀注意力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没有被他控制的双腿。 耶律桀以为她要发难,于是身形向后闪去,正好让她找到机会,割断了绳索。 双脚重获自由之后,她的动作幅度有了显着的提高,刚劲的腿法朝着身边的耶律桀扫去。 耶律桀不急不忙,每次都在攻击到来之前刚好躲开。 上身的力道减轻后,姜琼月得以翻转过来,由于双手还被绳子绑着,所以只能用一些撞,靠或者是灵活的身体移动,来跟耶律桀周旋。 可女子的力量到底不如男人,何况还是战场上的能兵强将。 她一个不慎,被耶律桀按住肩膀。 姜琼月也不肯就此服输,直接一脚踹向他的腰间,反身控制住耶律桀的一条手臂,形成一个锁扣的形势,带着他摔向地面。 失去了惯用的右手,耶律桀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果真有两下子。” “现在好像不是夸我的时候。” 姜琼月用力一扯耶律桀的手臂,骨节立刻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她冷静地威胁道。 “二皇子可否告诉我这趟北境之行的目的?” 耶律桀似乎没有痛觉一般,丝毫不顾及被折得通红的手臂。 他阴戾的目光投过来,带着明显危险的意味。 “我要是说不行呢,是不是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姜琼月也没有给他第二条路。 “小女子相信殿下智勇双全,即便少了一条臂膀,也照样能上阵杀敌。” 耶律桀继续“呵呵”笑道。 “那你大可以试试。” 说着不等对方动手,他屈了屈手臂,姜琼月就整个人都被他单手举了起来。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是那么不值一提。 “你以为我被你制住了?” 看着她震惊的目光,耶律桀一种大局在握的表情说。 “我只是喜欢看猎物在我手中垂死挣扎的样子,尤其在它以为自己还有逃生机会的时候。” 语毕直接将人甩到地上。 后背的撞击让姜琼月眼冒金星,不等翻身而起,已经被人按住。 “别动。” 耶律桀单膝分开她的双腿,欺身而上。 姜琼月的心沉到谷底。 她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喊道。 “就算我不是被抓进北戎的,现在也已经是三殿下的人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耶律桀却眯了眯双眸。 “你知不知道北戎流行一个传统,叫做共妻?” 他挑着姜琼月的下巴,手却伸向了她腰间的绑带。 “为了延续一个家族的兴盛,无论父子还是兄弟,可以都会跟带进族中的女人交合,让她尽可能多的生下子孙。” 耶律桀一边说,手上的动作不停。 “相信皇弟也不会介意,我在这要了他的女人...” 转眼间姜琼月身上的外衣已经被褪去,她试图用头槌袭击,却再一次被提前预料。 “挑衅可不是正确的选择。” 耶律桀掐住她的下巴,似乎很享受这种与人逼视的感觉。 “我可不是皇弟,有的是力气跟你周旋。” 姜琼月眼中映出这个男人的欲火,他的话不是故意吓她,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她的双手被高高举过头顶。 双腿被跪压着,完全没了抽身而退的余地。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与耶律桀同归于尽的危急关头,刚刚的狼卫去而复返,闯入大帐。 “主帅!那...” 可他立刻就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一时间有些迟疑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讲。” 耶律桀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定定地看着姜琼月。 他们本来就是比较开放的部落,有时候几人同时发疯都可以豪不避讳,更不用说耶律桀还什么都没干呢。 狼卫有些为难,继续解释。 “可这是南边传回来的消息。” 姜琼月闻言挑眉,她直觉这消息肯定与耶律桀这次来北境的目的有关。 原以为耶律桀会避讳外人在场,谁知他丝毫没有让姜琼月出去的打算,就这么让她听着。 “没关系,反正是姜家的信,她还能出卖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不成?” 姜琼月一听,惊讶他竟然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紧接着那名狼卫又道。 “姜烨说,依照他们央朝的律法,骑兵不能跨过边境,但念在您一片孝心,若答应将狼卫留下独身前往,他可以破例同意您过境,并亲自为您引路拜祭。” 过境,孝心? 为他引路拜祭? 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这里头怎么还有父亲的事。 姜琼月听得云里雾里。 但抬眼就撞上耶律桀似笑非笑地目光。 “好,你去告诉姜烨,千万别耍什么花样,他的女儿在我手上。” 第244章 你哄孩子睡觉呢?! 狼卫听了有些担心道。 “主帅,既然我们手里有人质,为什么不直接要挟央人放我们过去呢?毕竟是他国的领土,您自己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耶律桀不耐烦地制止他。 “就这么回复,出去。” 姜琼月大概整理了一下思路。 应当是耶律桀趁联军在西线进攻时,自己抽身出来想去祭拜什么人,而这个人的坟茔是在央朝。 以往北戎和央朝也曾经有过贸易往来。 但是近几年由于关系紧张,双方的边防时有摩擦,加上成帝继位后强硬的政策,让央北之间更加势同水火。 耶律桀很有可能是偷到央朝不成,然后才私下里联系父兄,请他们帮忙。 正想着,耶律桀的声音打断了姜琼月的思路。 “想明白了么?我这趟来北境的目的。” “大概明白了。” 姜琼月不假思索地回答,她这个时候几乎已经不担心耶律桀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了。 他方才的行为或许只是想逼自己说出真实身份而已。 她活动了下被按的有些发麻的手脚又道。 “你能不能放开我说话,又跑不掉。” “那可不一定,你跟你父亲一样狡猾。” 耶律桀一边说,一边捏着她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 “虽然我对姜烨的承诺还算信任,但谁会介意多一些安全保障呢?” 姜琼月:“...” 他说谁狡猾呢,他还有脸说别人? 在心中问候了一番耶律祖宗十八辈,姜琼月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 耶律桀似乎也玩腻了,直起身来到帐中的篝火处,从上面烤的焦熟的野味上面切下一小块,然后递给姜琼月。 “你不饿么?” 姜琼月肚子还真“咕噜”了一声。 伸手去接的时候才发现,耶律桀竟然用从自己身上搜走的发钗扎的肉块,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耶律桀却满不在意。 给了她之后,又拿起一把小刀,也是从姜琼月身上搜走的那把防身短刃,剃着骨头上的肉。 感受到她杀人的目光之后,耶律桀扬了扬眉毛。 “怎么了?这刀不就是让人用的么,既然不能杀我,自然要找些其他的用途。” 姜琼月:“...” 她竟然无力反驳。 想到自己在北戎把三皇子耶律炀恶心的够呛,转眼就被耶律桀逮到磋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比谁更不要脸? “含恨”吃完手里的那块肉,五脏庙安静了下来。 姜琼月看了看耶律桀,有些好奇那个他想要祭拜的是什么人。 依照北戎的风俗,他们为避免族人的尸骨下葬之后,被野狼或者其他猛兽刨出来吃掉,一般都会选择火葬,然后把骨灰洒向山川河流。 就算祭拜,也会请族中的祭祀设坛祷告。 明显狼卫口中的祭拜,更符合央朝人土葬的习俗。 正在姜琼月犹豫要不要开口之际,就见他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 为防止这野蛮人饱暖思淫欲,她立刻跳开几丈远。 耶律桀却邪魅一笑,将她的匕首铎进面前的地上道。 “你不可能是我皇弟的女人。” 姜琼月一愣,没转过弯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耶律桀又道。 “你刚刚拼死都不想我碰,怎么可能会为了某种目的,出卖自己的身体。” 说罢,他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大帐之内,还有一个敌人,仰面躺在榻上歇息。 姜琼月抽出短刃匕首插回腰间。 心想这北戎阵前主帅的心也真是大,就不怕自己趁休息时暴起杀了他,彻底解除北境这块心病。 正想着,就听耶律桀又道。 “别想着杀了我,一旦我死了,你们姜家的命数也长不了。” 王八蛋! 姜琼月在心里暗骂。 她坐下来问道:“那个人是谁?能让北戎最勇猛的悍将不惜冒着通敌的罪名,和生命危险亲自祭拜?” 耶律桀闭着眼睛懒懒道。 “是我阿妈。” 姜琼月闻言惊讶。 她听说过北戎二皇子耶律桀的生母,并不是现在这个阏氏。 相传他是狼女的孩子,亲娘生下他没几年就死了。 现任狼主耶律单于在耶律桀九岁的时候,才靠着当年送给那个女人的信物,一颗狼牙,认出了在荒野中游荡的他,并带回石城抚养。 由于很早耶律桀就独立生存,所以生性好斗,出手也狠。 耶律单于看中其这个特点,十一二岁就让他上战场历练,果真培养出来了一名凶悍的勇士。 “你阿妈她,是央朝人?” 姜琼月又问。 耶律桀点点头。 “对,是像你一样的央朝女人。” 他睁开眼直直地望向头顶,似乎想要穿过帐篷顶部,看到那璀璨的星河。 “他们都说我阿妈是狼女,疯起来会吃人,但是在我印象里她一直很温柔,除了那次...” 耶律桀说着,陷入的深深的回忆里。 “那次她带我下山采买吃的东西,路上遇到两个人一直尾随着我们,阿妈就抱起我加快脚步,但她一个女人,脚程怎么能跑得过两个成年男人,还是在快到村子的时候被追上。” “男人用我的性命逼我阿妈就范,拼命地扇我耳光,我一直咬着牙不肯哭,在他们将要拿刀捅我的时候,阿妈她疯了一般扑向身边的男人,一口咬掉了他的手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琼月觉得这个高大的男人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 “紧接着我就被打晕了过去。” 耶律桀接着说道。 “等醒来后,才知道是村民救了我。那两个男人被阿妈活活地咬死了,村民为了防止她再伤人,就用绳子将其绑了起来,第三天的夜里,阿妈也死了,就被村民埋在了山脚下的土坡上...” “从那之后,很多人就说我阿妈是狼女,身体里流着狼血,发起疯来是要吃人的,由于害怕我也会变成那样,就把我赶了出来。” “你阿妈她,可能是生了病。” 姜琼月听闻耶律桀所说的他阿妈的症状,很像好友陆照荧说过的一种病。 得病的人会头疼发热,抽搐,出现幻觉,严重的还会有很强的攻击性,特别是受到刺激之后。 正当姜琼月回忆具体的细节时,就听到耶律桀又道。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故事好听么?” 姜琼月愣了:“什么?” 耶律桀重新恢复了那般野蛮彪悍的模样,转过身背朝着姜琼月。 “听完了就快点睡觉,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姜琼月捏拳。 他在这哄孩子睡觉呢!? 第245章 人质 第二天一早,气了一宿的姜琼月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翻身上马,跟在北戎人的队伍中间,架着月影狂奔。 路上她萌生了无数次想要直接背刺了这畜生的想法,但都为了姜家忍住了。 终于到了央北边境,老远就看到央朝的兵士整齐地排列。 阵前几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就是信国公和他的几个儿子。 令姜琼月意外的是,原本应该在前线的谢吟竟然也在队伍之中。 他身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色长衫,衣摆随风轻轻地摆动,书生意气和从容不迫相交织,气势丝毫不逊色旁边身经百战的信国公姜烨。 等待几人走近,姜烨和谢吟催马上前。 耶律桀略微颔首,算是对交战多年敌手的尊重。 “战场一别,老将军无恙啊?” 他学着央朝人的语气说道。 姜烨也没穿战甲,此时一身戎服,也拱了拱手道。 “承蒙狼帅惦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挺个十年二十年。” 意思是有他在,你耶律桀别想跨过北境这条边线。 耶律桀跟姜家打了十几年,怎么会听不懂姜烨的言外之意。 他讪讪地笑道:“贵千金似乎是在北戎迷了路,为表诚意,我将人送回来了。” 说着,他看了队伍后面一眼。 姜琼月会意地驾马走上前来。 却在快要接近耶律桀的时候,被狼卫用刀架住脖子。 姜怀孝立刻高声叫道。 “耶律桀你做什么!敢伤小七一根汗毛我跟你拼命!你...” “老二。” 姜烨打断他的话。 “不可造次。” “可是爹他...” 姜怀孝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姜烨凌厉的目光制止,负气地甩了甩马鞭。 耶律桀这时也示意狼卫收起武器,他伸出手,姜琼月满不乐意地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他。 “你们在这等着。” 说罢夹了夹马腹,牵着姜琼月的月影慢慢靠近众人。 等两人来到近前,姜烨又道。 “放了小女,老夫与你引路。” 耶律桀拒绝:“出于安全考虑,我觉得还是让令千金陪我去一趟的好。” “你别得寸进尺!” 姜怀忠也说。 “如今两国交战,我父同意让你一个敌对多年的敌军将领过境祭拜,已经是仁至义尽,快放了我妹妹,你想要人质,我来替她。” 耶律桀扬起胡子拉碴的下巴看他。 “既然是人质,我会挑一个身材魁梧又能征善战的男人么?” “你!” 姜怀忠气急。 但听姜琼月说道。 “爹,大哥二哥,我没事,跟他走一趟也无妨。” 耶律桀笑道。 “还是贵千金善解人意。” 正在双方意见将要达成一致的时候,谢吟开口。 “如狼帅忌惮姜家男儿武功高强,那多带在下一个,总可以吧。” 说着他看了看姜琼月。 “内子胆小,我想在路上陪她。” 她还胆小?就差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耶律桀怀疑地看向谢吟,不过话语出口,询问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内子?” 谢吟笑的清风霁月。 “姜家女儿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自然是内子。” 姜烨和姜家兄弟倒是也收到姜琼月的家书,听她说起此事。 只是谢吟也是今早刚风尘仆仆地来到北境,几人还没来得及坐下来详谈,他怎么就先先斩后奏了。 不过知道他也是出于对女儿安危的考虑,姜烨在耶律桀怀疑的目光投过来时,也默认了下来。 “如此也好。” 他转头对耶律桀道:“若是狼帅连这样一个文弱的读书人都害怕的话,那今日就请回吧。” “本帅怕他?” 耶律桀“哈哈”大笑。 他回头在姜琼月耳边轻声揶揄。 “怪不得怎么都不让我碰,原来是喜欢这样的小白脸。” 姜琼月挑挑眉不说话。 她不跟禽兽计较。 半晌耶律桀应允。 “可以,只要他能跟上本帅的步伐就行。” 姜烨叫身后的士兵让开道路,三匹马好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耶律桀对这片的路很熟,一手策马,一手拉着月影的缰绳,不一会儿就狂奔好几里路。 月影似乎也不满被强硬地扯着,几次甩头抗议。 姜琼月伏在她背上,拍拍她的脖子安抚,这才没被甩下,安安稳稳地到了目的地。 十几年前的村落已经荒废,昔日的炊烟早已散尽,留下的只是断壁残垣和无尽的寂静。 三人穿村而过,在后山脚下的小土坡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坟茔。 坟头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覆盖了墓碑上曾经清晰的名字,岁月的侵蚀让碑文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风中偶尔传来的低语,似乎在诉说着逝者的往事。 那坟茔前已经摆好了香烛、贡品还有一篮子纸钱。 耶律桀扔下缰绳翻身下马,几步来到了近前。 拨开野草,手指摩挲着冰冷的墓碑,他慢慢蹲下身子。 “阿妈,我回来看你了。” 姜琼月坐的僵硬,也想下马活动活动。 低头就发现谢吟已经朝自己伸出手。 “不用,我自己可以。” 姜琼月道,示意他闪开就可以。 但是谢吟固执地摊着手,目光紧紧盯着耶律桀的方向,用沉默回答了一切。 没办法,姜琼月只能把手伸过去。 将握未握之际,谢吟反手拽住她的手腕,将人从马上直接扯进自己怀里。 突然失去重心,姜琼月只能用手攀住他的肩膀。 他的手很凉,却比不上此时的态度冷若冰霜。 姜琼月见他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意思,尴尬地开口。 “咳咳,那个你怎么过来了?跟日达木基的那边谈妥了?” 谢吟睨了她一眼。 “我要是再不来,北戎是不是就要多一位能征善战的皇妃了。” 第246章 略尽地主之谊 姜琼月用干咳缓解尴尬。 “那不是权宜之计么,边境封锁,我只是想尽快到北戎,找到耶律炀而已。” 谢吟盯了她一会儿,半晌才道。 “有没有受伤?” 姜琼月摇摇头,随即收紧了些环住他肩颈的手。 谢吟脸上的霜雪总算融化了一些,将她稳稳地放下。 姜琼月腿麻,一时间没站稳,随即又倒在谢吟怀里。 惹得他低笑一声,环住佳人的腰。 “看来是不想下来。” 揉揉酸麻胀痛的腿,姜琼月抬起头问。 “说真的,西北那边离开你可以么?万一要是有个岔子,成帝定会追究你的。” 谢吟即便跟姜琼月说话,也时刻没有放松对耶律桀的注视。 “无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日达木基那边没了北戎的支持,用不了两三天就会退兵。” 他说着,嘴角弯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姜琼月算是比较熟悉他了,知道除了所说的这些,应该还有意外收获。 她扯扯谢吟的衣角问。 “你还做了什么?” 谢吟攥住她想要收回的手,抿唇而笑。 “总归不是像某些人,牺牲色相去迷惑对方就是了。” 姜琼月刚想解释不像他想的那样,她只不过是用大补丸诓骗耶律炀而已。 可话刚到嘴边,耶律桀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她也就随即收声。 耶律桀看看两人交握在一块的手,嗤之以鼻。 翻身上马之际问道。 “你们是护送本帅回去,还是要继续在这里腻腻歪歪?” 姜琼月心说他这张嘴不损人会死啊,刚想回怼,就听谢吟已经先一步说道。 “狼帅远道而来,如果不赶时间的话,还请移步镇上的酒楼,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他又看看姜琼月。 “再说内子承蒙关照,我这个做夫君的,怎么也得好好感谢一下。” 耶律桀“呵呵”笑着。 “我们之间,好像不是什么可以在一起喝酒吃肉的关系吧?” 谢吟也笑。 “也不是可以结伴祭拜先人的关系。” 耶律桀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嘲讽道。 “你们央朝人管这样叫‘结伴’?” 谢吟反唇相讥。 “不然该叫‘押送’?” 姜琼月明显能感受到现场的气氛有些紧张,两人有那么点针锋相对,谁也不认怂的架势。 怕真动起手来,她也拦不住耶律桀这头畜生,于是出来做和事佬。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大家都冷静一点。” 她悄悄捏了捏谢吟的手,然后笑道。 “好歹人家是客对不?” 见谢吟不否认,她随即又对耶律桀道。 “跑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既然饭菜已经准备好,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用不了多少时间。” 耶律桀半晌没说话,算是默认。 姜琼月脸都要笑僵了,只想赶快从这种尴尬的氛围中脱身。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们就赶快启程吧!哈哈哈......” 她催促着谢吟上马。 “你头前带路...” 一路无话,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伴随。 好在期间他们两人也没有再爆发什么别的冲突,让姜琼月松下一口气。 谢吟带着两人来到康台镇的一间小酒楼,门前的幌子都被阳光晒的有些暗黄。 酒楼的伙计本来热情迎客,看到三人中的耶律桀,当即愣了下,明显是之前没少吃北戎人的亏,被吓怕了。 他神情紧张地去问谢吟,眼睛却时不时地嫖向耶律桀。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谢吟道:“之前叫人在这里留了雅间,带我们过去就行。” 伙计闻言立刻了然,头前带路。 这里雅间的环境倒还算干净整洁,几人进门时,桌上已经准备好了茶点。 谢吟一副主人的架势,对耶律桀伸出手。 “狼帅先请。” 耶律桀当仁不让,率先来到桌前坐定。 等两人也依次落座之后,谢吟主动给耶律桀倒上一杯茶水道。 “这是雨前的龙井,狼帅尝尝。” 耶律桀看着这个被酒盅大不了多少的茶杯,并没有伸手去接,悻悻道。 “你们央朝人就是小家子气,用这么点的碗装水,什么时候才能解渴。” 说着他对外面路过的伙计道:“来啊,给我换大碗。” 伙计连忙跑下楼,过了会儿才送上来一个大海碗。 “这才痛快嘛。” 他一边说,一边抓起茶壶往碗里倒水。 耶律桀这一碗几乎倒干净了整个茶壶,端起来就往嘴里灌去。 喝到一半,他表情僵了僵。 紧接着把没有咽下的茶水全部吐了出来。 边吐茶叶沫子还边骂。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又苦又涩!” “许是狼帅喝不惯央朝的茶汤。” 谢吟递给他一展手巾。 “来人,上菜。” 姜琼月也没多想。 连日奔波她也累的够呛,此时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茶就往嘴边送。 谢吟却好巧不巧地也在同时抬手,打翻了她手里的茶杯。 茶汤泼了姜琼月一身,不过好在水温已经没那么烫了,因此并没有伤到。 但是她前襟部分湿了一大块,于是对谢吟和耶律桀说。 “我先去清理一下,要是饭菜上来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她站起身出门的同时,顺便将那个茶壶也拎上,打算续上水再拿回来。 原想问伙计要一块干净的手巾,但是左看右看,没找到伙计的身影,倒是听见有人小声叫她。 “噗呲~姑娘,这里!” 看着何景初从旁边的雅间探出个脑袋,姜琼月意外道。 “景初,你怎么在这里?” 何景初把姜琼月让进雅间里,递给她一套干净的衣服道。 “二爷去接姑娘之前,吩咐我在这里等的。” 姜琼月讶异。 难道谢吟早就打定主意要请耶律桀吃饭? 不仅如此,还连衣服都给她准备好了。 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姜琼月心想谢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正想着,就见伙计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喷向的饭菜。 姜琼月看向何景初。 “这是?” 何景初回答:“二爷说了,请姑娘在这里用饭就行。” 第247章 早知道要盘饺子了 姜琼月越发摸不着头脑。 猜测谢吟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耶律桀说,这才把她支开。 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叫。 也罢,反正两人就在隔壁,要是真起了什么冲突,她一定能听到。 此处没有外人在场,姜琼月也就不必在意形象了。 她先是抓起茶壶对嘴就吹,谁知下一刻的反应就跟耶律桀一样,将嘴里没有下咽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噗咳咳咳咳...” 姜琼月一边抹嘴一边对何景初道。 “刚刚耶律桀喝的就是这个?也太难喝了,去把伙计给我叫进来。” 她抬头见何景初欲言又止的模样,眯了眯眼睛。 “这该不会是谢吟的主意吧?” 何景初礼貌不失风度地笑笑。 “那我就不打扰姑娘换衣服了,有事喊我,就在隔壁。” 说完一溜烟逃走了。 姜琼月端起伙计后来送进来的水碗,一饮而尽,缓解了干渴。 然后来到屏风后面换下脏衣。 中途听见雅间的门被推开,有脚步来在了屏风跟前。 姜琼月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揶揄道。 “怎么,这次不偷看了?” 果然就听谢吟一声低笑。 “你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便是看见,又怎能算得上‘偷’。” 说着,就见姜琼月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面出来。 谢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还是央朝的衣裙更衬你。” 姜琼月挑挑眉。 “你是不是还想说,更称我的还有央朝的人?” 谢吟摆出个“那还用说”的表情。 “你说是就是。” 姜琼月撇撇嘴坐下,也不跟他客气,端起饭碗就吃。 一边吃还一边问。 “我出来之后,你跟耶律桀都说什么了?” “不过是把跟日达木基说过的话,又同他说了一遍。” 谢吟给她布菜,不急不忙地说。 “近十年的战乱,让三族百姓积贫积弱,何不坐下来,一起探讨共赢的方案。” 姜琼月没听懂。 “什么方案?” 谢吟言简意赅。 “休战,和谈,通商。” “那成帝能同意么?” 姜琼月又问。 “只要条件合理,应该都是能谈的。” 谢吟将面前的三个菜摆成互相对峙的方向。 “如今吴黎已灭,西羌人国小力弱,我大央屡遭天灾,北戎虽然善战,但内政繁乱,两位皇子政见不合,早晚要有一番内部之争,这种情况下开战,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都歇歇,以养黎民。” 姜琼月若有所思。 如果能不打仗当然更好,但是转念她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此前成帝是因为忌惮北戎,所以迟迟没有对姜家下手,如果和谈成功,北境的忧患一解决,届时他就可以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地对付姜家,我父兄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和谈和平定还是有区别的。” 谢吟拍拍她的手示意放松。 “我们修养的同时,北戎和西羌也在进步,而且我看耶律桀未必对狼主的位置不感兴趣,如果到时候让他做了北戎的首领,你说当今陛下又怎么能不防范于未然?” 姜琼月有点开窍了。 “你是说成帝不仅不会再对付我父兄,还有可能防止北戎做大,故而转换对武将的态度?” 谢吟将一整个鸡腿放进姜琼月的餐碟中。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姜琼月感觉心境豁然开朗,连食欲都增加了几分,三下两下就把那只鸡腿炫干净了。 “这要是谈成,谢参将又是大功一件。” 她说着斟上一杯酒水,学着官场恭维的样子,递到谢吟跟前。 “那小女子就借薄酒一杯,替我姜家上下还有三国的百姓,谢过参将了。” 谢吟没有去接酒杯,反而伸手将人搂紧怀里。 “好了闲话说完了,我们接下来说点正事。” 姜琼月汗颜。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正事啊喂。 紧接着就听谢吟又道。 “你跟那个狼帅之间发生过什么?” 姜琼月不解,但还是如实说了一番两人遇见的经过。 当然省略了他差一点强上了自己的片段。 “是吗?” 谢吟听完却眯了眯眼睛。 “他看你可不像是单纯地绑匪看人质的眼神,反倒像是...” 谢吟一边说,一边凑近她已经红的滴血的耳垂。 “猎人看见了心怡的猎物。” 感受到他吐息中的热意,姜琼月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就像一头狩猎的老狼,我被他抓到,成了被用来换取利益的猎物,也没毛病吧。” 可谢吟的语气却危险了起来。 “问题是,他什么都没换,入境的条件是国公爷早就与他订好了的。” 姜琼月被他的话说的冷汗直冒,不过随即她就知道不能被谢吟牵着话题走,反唇问道。 “谢参将要是不信,为何不在刚刚直接问他?” 说着她举手在鼻子前又扇了扇。 “哎,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味道?一种酸溜溜,还有些呛鼻的味道?早知道就让伙计送盘饺子上来了。” 谢吟立刻明白了她是在揶揄自己吃醋,也不否认,反而张口咬住她的外衫上,微微后仰。 “你干什么?” 姜琼月赶紧拉住自己的衣襟,却被他反手圈在了桌子之间欺近。 “嘘,小声点。” 谢吟用指腹压在她的红唇上继续道。 “你也不想被隔壁的‘猎人’听到吧。” “耶律桀没走,还在隔壁的雅间?” 姜琼月睁大了眼睛。 对方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又如何,不过有一点我与你看法相同。” “什么?” 姜琼月下意识问。 谢吟抬眸,眼中已是狂风暴雨。 “都觉得好吃不过饺子~” 姜琼月:“......” 她是这个意思吗!? 考虑到还要带耶律桀返回边境,谢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出门时姜琼月就见耶律桀脸色黑的不止一点,瞥了眼他房中的餐食,竟然不是窝头就是咸菜,对谢吟小心眼的认识又更进一步。 回去的路总比来时的显得快了许多。 三人驾马疾驰返回边境线,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事。 眼看着狼卫就在对面不远处,耶律桀回头道。 “相信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说罢他又别有深意地看了姜琼月一眼。 “我们后会有期。” 第248章 见岳父 好不容易送走了耶律桀这个麻烦,还没等姜琼月喘口气,黑武士的何副将就找到她和谢吟。 “姑娘,参军。” 他翻身下马冲两人拱拱手。 “大都督有请。” 回军营的路上,姜琼月多少有点忐忑不安。 她偷偷看了眼谢吟,对方依旧表面波澜不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路边挑选要采买的礼品。 “你说虎鞭酒和野山参,哪一个送给你爹更合适?” 谢吟问。 姜琼月明显心思没在这里,被他突然一问,才收回思绪。 “啊?你说什么?” 谢吟放下东西,略带埋怨地看她。 “怎么,不是当初让我快点去提亲的时候了?看你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该不是想反悔吧。” “谁说我想反悔了。” 姜琼月反驳。 那可是太后赐婚,她也得敢啊。 “我只是...” 她支支吾吾。 “只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还有点...” 害怕。 毕竟上次嫁人,带给她如同噩梦一场的人生。 谢吟握起她垂在身边的手。 “第一次以未来女婿的身份见你父兄,该紧张的是我才对吧。” 姜琼月感受到手上被一片温热包裹,混乱而繁杂的心情也好像被一只大手渐渐抚平。 她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 “那你是应该紧张点,我爹是有名的治军严格,想从他手下讨好,你得好好表现才行。” 谢吟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兵来将挡,那要是‘将’来的话...” 说着他顿了顿,双手抱拳:“找个更大一点的‘官’就是了。” 语毕谢吟回身对店家道。 “两样都包起来。” 北境中军营地。 一座座帐篷整齐地排列。 营地的外围,还有一圈圈高高的木栅栏,栅栏上挂着锋利的铁钩和尖锐的木刺,防止敌人的突然袭击。 栅栏之外,是一片片荒凉的原野,偶尔有几只野兔或狐狸匆匆掠过,但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营地的一角,是一排排整齐的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锋利的长剑、沉重的战斧、锐利的箭矢……每一件武器都经过精心打磨,闪耀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它们曾经的辉煌和荣耀。 士兵们在教头的指挥下,进行着各种训练。 有的在练习剑法,剑光如雪,剑气如霜; 有的在练习箭术,箭矢如流星,划破长空; 有的在练习马术,马蹄如雷,尘土飞扬。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射箭、每一次驰骋,都充满了力量和决心。 甚至连姜琼月和谢吟从中穿行,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中军大帐内,姜烨和几个儿子早就在等候。 看到两人进来,纷纷站起身围拢过来。 老二最是沉不住气,先拉着姜琼月上下左右地检查。 “小七,你怎么到北境来也不提前知会声,北戎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说着他不忘剜了一眼谢吟。 “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想的,让一个女孩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姜琼月转了个圈,示意自己毫发无伤。 “二哥,我也是朝廷命官,理应遵从上级的命令行动,再说我这不是没事么。” 谢吟也开口道。 “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将军教训两句也是应该的。” 要是没让姜琼月去北戎,也许还招惹不到耶律桀这头狡猾的孤狼,该说不说他也有些后悔。 姜烨这时开口主持公道。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谢参军既是职责之内,又免去了三国更多兵士无辜枉死,这份本事是老夫所不能及,再说琼月确实也有她的责任,我们又岂会怪罪参军,老二你少说两句。” 姜怀孝悻悻地闭嘴。 “我去看看饭菜准备得如何了。” 说着撩帘子出了大帐。 姜怀仁此时看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开口缓解道。 “好了,谢参军也不是外人,咱们就别站着说话了,都坐。” 正在姜琼月也跟着走向内间之时,却被姜老三拦住。 “小七,你跟我来。” 姜琼月下意识看了眼谢吟,见对方微微颔首,意思是自己应付的了,这才跟着姜怀仁来到了帐外。 姜家六子,各有各的性格。 老大稳重,老二冲动,老四是个工作狂,基本不着家,老五生下来夭折,老六脑子多少有点不太聪明... 这几个哥哥里,也就老三姜怀仁,偶尔能跟姜琼月聊上那么几句体己的话。 他先是摸了摸姜琼月的头,有些感慨道。 “几年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说话就又要嫁人了。” 姜琼月眯了眯眼睛。 “三哥,你想损我就直说。” 姜怀仁笑得如沐春风。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嫂子在家书中,把盛京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叫你出来,一是想亲自谢谢我的好妹妹,帮我接生了一个那么漂亮的闺女,二也是想好好与你谈谈。” 说罢,姜怀仁从营地一角,摸出个小酒坛递给她。 “父亲军中不让喝酒,我偷偷拿进来的,你不当值,可以尝尝。” 姜琼月上一刻还警惕老三会不会给她下套,下一刻听到有酒,肚子里的馋虫立刻就被勾了起来。 她接过酒坛启封,一股浓郁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姜琼月惊喜:“竟然是桂花酿,这等苦寒之地,你哪弄来的?” “山人自有妙计。” 姜怀仁笑道。 看着姜琼月猛灌了一大口,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又道。 “小七,关于和谢吟的婚事,三哥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姜琼月抹抹嘴巴,早就猜到了免不了一番审问。 放下酒坛,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中军帐后问道。 “你们不会早就打算分而击之了吧?” “看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姜怀仁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和谢吟是敌人么?还分而击之,爹他老人家是不想你刚出虎口,又进狼窝。” “三哥。” 姜琼月目光坚定:“谢吟不是豺狼虎豹,一直以来他都在尽其所能地保护我,保护姜家,他是我们的盟友。” 姜怀仁微微蹙眉。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半晌过后,他又拍拍姜琼月的头顶。 “傻丫头,哪有人会选择嫁给盟友的,我们希望你能嫁给一个真心实意待你的夫君啊。” 第249章 你怎么在这? 姜琼月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 互相了解,有共同的利益,才是一桩亲事最稳固的条件不是么。 她仰起头看向姜怀仁。 “我知道爹和哥哥为我好,但是姜家如今的处境不比从前,表面上看去,国公府聘女确实有不少选择,但其实抛开那些趋炎附势之辈,真正能跟我们同甘苦共患难的又有几个?姜家再也经不起第二个谢时越,我这也并不是一时意乱情迷之下做出的选择,还希望三哥能体谅。” 姜怀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被感情冲昏头脑而盲目选择么?大错特错。” 他用扇子一敲姜琼月的头,就像小时候她读书走神被惩罚时那样。 “我和爹都是一样的心情,担心的是你太过冷静,凡是都以别人为先,却偏偏忽略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姜琼月似懂非懂。 就见姜怀仁握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 “小七你是我大央的第一女将,是我姜家引以为傲的女儿,这么优秀的你足够配得上任何男人,你的相公可以不是权臣首辅,也可以没有万贯家财,但至少在你伤心难过彷徨无助的时候,可以有人依靠。” 正所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谢吟心思深沉,从几次交往来看就能得知。 就算他不是第二个谢时越,也难保自家这个傻妹妹嫁过去不会被欺负。 姜琼月眨巴眨巴眼睛。 她站起身,学着姜怀仁的模样按了按他的肩膀。 “老三啊,你说的这个依靠,包不包括自己妻子生孩子,你个当丈夫和父亲的不陪在身边啊?” 姜怀仁:‘......’ 说着姜琼月生怕再被打,赶紧夺过他的扇子。 “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她一下跳开两三步。 “夫妻两个搭伙过日子,跟主帅副将一同上战场也没啥差别,都是各司其职罢了,三哥是公务繁忙身不由己,但是嫂子那不也没怪你,还帮你把后宅治理的井井有条么?” “我跟你嫂子...” 姜怀仁刚想解释,就听姜琼月又道。 “我知道哥哥和嫂子情深义重,但我的意思是即便如此,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两个人一起生活,也并不是一味的单方面索取,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呗,三哥你说对吧~” “嘿你...” 姜怀仁本想劝她的,没想到反而让这丫头给自己上了一课。 他抱着手臂看她,半天才将伸出手去。 姜琼月也会意地双手将扇子奉上。 姜怀仁接过扇子叹口气:“你啊。” 说着他望向中军大帐。 “但愿你那个‘搭档’也能顺利过关。” 谢吟这边气氛明显要更加严肃几分。 姜烨先端起杯子对谢吟道。 “当值不能多饮,老夫就以茶代酒,敬贤侄一杯。” 谢吟那是多机敏的人,闻言就知道老国公这是并没有承认他未来女婿的身份,当即也没有气馁,反而立刻端起面前的茶盏恭敬道。 “不敢,该是晚辈敬您才是。” 姜烨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又道。 “我姜烨是个粗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言了。” “国公爷请。” 谢吟早有准备。 “国公府的境况今夕不同往日,恐怕无法为你在朝中的发展提供过多助力,以你的才学和智谋还有侯府的背景,相信世家大族才是更好的选择,你同小女的婚事,虽是太后恩赐,但若是想拿她当跳板,我这个当爹的就算闹到御前,也要退了这门亲。” 能听出来,对待想要利用自己女儿上位的人,他说话已经算够客气的。 姜怀忠却仍旧觉得如此直白的同一个文人说话,以后难免被穿小鞋。 何况他这次如果能缓下大央同北戎和西羌的战事,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于是开口道。 “参军几次相助于危难,姜怀忠没齿难忘,若是以后参军有需要,姜家上下自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这同小妹的婚事不能混为一谈,家父爱女心切,还请谢参军不要见怪。” 谢吟呷了一口茶,对着在场两人深鞠一礼后道。 “两位的担心,吟感同身受,也知道此前因为我身份尴尬,二位担心琼月嫁过来会受委屈,如今我已同永平侯府再无任何关系,身家清白,府中事务可全部交由她来处理此为其一,其二...” 他说着,同时从怀中拿出了另外一样东西。 姜烨和姜怀忠看去,不由都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 姜琼月探头探脑地在帐外等了半天,也不知道里面谈的如何了。 进去吧,怕影响谢吟发挥。 不进去吧,她是真好奇啊。 正在犹豫要不扒个墙角之际,姜怀仁悄悄从身后接近,将一份战报拍在了她的脑瓜顶上。 “担心就进去看看,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敌军的探子呢。” 姜琼月摆手。 “我才不是担心谢吟呢,三哥你别乱说。” 姜怀仁好笑地看着她。 “我可没说那人是谁,你这算不打自招,好啊挺好。” 姜琼月一边拆着战报,一边目光复杂地斜了姜怀仁两眼。 这年头怎么还有盼着自家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什么哥哥这是。 想到这她收回目光,看到战报的内容时有些兴奋地抬起头。 “西羌派使者来朝,有意要同我大央修好?!” 姜怀仁点点头。 他虽然也饱读兵书,但自认远没有谢吟的谋略高远。 他轻声提醒。 “这理由都给你找好了,还愣着干什么,进去吧~” 姜琼月扬起一个笑脸,三步并做两步就冲进帐中。 西羌来朝,也就意味着西北的战事进入休停期。 可谢吟军中还有事,不能立刻返回,而且就算回程,他也不能从康台走。 于是两人暂时作别,姜琼月先一步回到了盛京。 修整了两日之后,姜琼月感觉精神抖擞,于是带着朝华和景瑜上街买了些补品,准备登门去探望谢吟的母亲王氏。 可没成想刚到了谢府还没进门,姜琼月就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 第250章 送了个女人来 谢吟府邸正堂。 姜琼月抿了一口杯中的香茗,目光在对面女子身上打量。 童管家期间进来了好几次,但碍于府中事务繁杂,见她们两人又相对无话,也就叹息着忙自己的去了。 半晌,还是那女子开口打破了沉寂。 “上次一别匆匆,都没顾得上好好跟姑娘道谢,这盘果子是妾家乡临江有名的小吃,姑娘尝尝。” 姜琼月捏了一小块糕点放进口中。 “软糯松香,是很好吃。” 说罢她看向那女子:“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女子规规矩矩道。 “妾娘家姓范,小字秀芸,姑娘叫我芸娘就行。” 这范秀芸不是别人,正是姜怀礼所查绣楼案的关键证人。 那时他因党派之争被构陷入狱,差点就在临江让人秘密处置了,幸亏谢吟微服而至。 不仅救下了要被灭口的范秀芸和顶罪的姜怀礼,还替成帝铲除了陈家,削弱了朝中阁老的党派势利。 范秀芸这句话说完,姜琼月还没回复,就听朝华小声跟景瑜念叨。 “什么身份,就敢在姑娘面前称妾,说的好像谁喝过她的妾室茶了似的...” “朝华。” 姜琼月瞪了她一眼。 “不得无礼。” 可就听范秀芸接着道。 “这位姐姐说的也没错,陛下已经把我赐给了谢大人,妾不求能荣华富贵,也不会跟姑娘争夺大人的宠爱,只希望他日姑娘与大人成婚后,能给妾一个容身之所便是。” “什么?!” 听了她的话,就连姜琼月也吃了一惊。 朝华干脆脱口而出。 “不是你还真是来做妾的啊!” 范秀芸怯懦懦道:“芸娘从上次相见,就一直仰慕谢大人风采,就算不是妾,哪怕是个通房丫鬟也行,还请姑娘别赶走我。” 说完重重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姑娘!” 朝华回头,就见姜琼月脸上虽然颇有震惊,但还是保持着一定的风度。 她走下来扶起范秀芸。 “先起来。” 可是范秀芸大有不听她松口,就不起来的架势。 姜琼月无奈只能蹲下身子同她道。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跪着跟我说话么?” 范秀芸这才抬起头来,眼里湿漉漉的固执道。 “姑娘和姜副使救过我的命,芸娘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可那时姑娘还是永平侯夫人,谁也没想到后来...” 说着她就又卑微地磕起头来。 “芸娘自知身份低微,日后一定知分寸,懂规矩,不让姑娘为难,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在大人身边伺候的机会,还请姑娘成全芸娘吧。” 姜琼月见说不通,态度多少有些烦躁。 “谢吟知道么?” 范秀芸摇摇头,紧接着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朝华更加不耐烦。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你给个准话行不行?” 范秀芸立刻又垂下头去,声音轻的好像蚊子哼哼。 “按说调令和家书应当是同时送去边境的,大人应当...” 姜琼月翻了个白眼。 好啊,谢吟可是一个字都没漏,把她瞒得死死的。 看她回来不找他算账。 范秀芸偷偷用余光瞄向姜琼月,见其脸色不好劝道。 “姑娘别生气,可能是大人他公务繁忙,忘了也说不定,毕竟...” 她说着难掩眼中的一抹精光。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央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这还不是大事?” 朝华都疯了。 谢吟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往国公府跑,一天吃了几两饭都跟她家姑娘事无巨细地禀报。 这皇帝都把圣旨下到床帷里了,他反倒没说?! 眼看着她就要冲出门去,替姜琼月找童管家问清楚时,王氏在丫鬟的搀扶下,出现在正堂的门口。 “伯母。” 姜琼月见了立马起身去迎。 “怪我礼数不周,本应进府后就去院里看您的,怎么还让您出来迎我呢。” 王氏好久没见姜琼月,眼中泛起了晶莹。 “好姑娘,快让我看看。” 当日谢吟奉命前往宛城调兵,王氏就托人给姜琼月送了信,想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跑一趟边陲,照顾谢吟。 谢吟虽然心性坚韧,足智多谋,身边也有一些人保护,但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除了那两下子射箭的功夫,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跟人拼,他还真不是个。 如果是别人领兵也还好,偏偏是之前就得罪过的黄尚书的儿子黄章,王氏实在放心不下。 正巧姜琼月也有这个打算,两人一拍即合。 当时姜琼月甚至心想,如果见到谢吟搞不定,她就搬出王氏来吓唬他。 即便官再大,亲妈的面子总要给一些的吧。 而王氏也知战场的风险,在两人走后,天天在佛堂诵经,祈求上天能让他们平安归来。 如今儿子立功的战报传递进京,姜琼月也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叫她如何不激动。 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眼前人后,王氏一边摸着她的脸,一边道。 “黑了,也瘦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姜琼月笑道。 “都是我应该做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王氏说着,看到范秀芸也在,神情多了一些不自在。 “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范秀芸柔道:“是,老夫人。” 等确定人已经走远,王氏才拉着姜琼月道。 “我了解吟儿,他不是那等负心凉薄的人,那日她跟着圣旨一同到了府里,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等吟儿回来面见陛下后,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姜琼月却道。 “伯母您言重了,芸娘说的也有些道理,央朝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之事,只要她好好的在府中伺候不闹事,我自然也不会亏待她。” “你...” 王氏眼中透出一丝疑惑。 不确定她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主母的风度。 姜琼月却目光坦然。 “我说的不对么?” 王氏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童管家从外面进来。 “老夫人,国公府来人禀报,说太后和公主请姑娘进宫。” “知道了。” 姜琼月起身朝王氏行礼。 “那我改日再来陪您聊天。” 王氏点点头。 目送姜琼月离去,她摇头叹息。 看来谢吟即便娶到姜琼月的人,要想得到她的心,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第251章 他怎么还生气了? 永安宫。 姜琼月一边吃着桌上西域进贡的水果,一边听着坤兴和太后母女两跳着脚的骂街。 “母后你看看你儿子干的这叫什么事,他是不是有什么心里阴影,自己感情不顺利,就也见不得别人好!” 坤兴先骂道。 太后也咬牙切齿。 “这能怪我么,要怪就怪他父皇,别人家都害怕子孙不睦,晚辈不合,他可倒好,变着法的让两个儿子打起来,现在怎么样,那个被贬到鸟不拉屎的两广之地,见不到也就见不到了,眼前这个可是哀家亲生的吧,照样不让人省心。” “我看皇兄他就是当了皇帝之后飘了,自己手握生杀大权,就总想主宰他人的命运。” 坤兴叉腰道。 太后为自己的女儿点赞。 “没错没错,也就剩下这些老将军给力,不然你是肯定要被送去和亲的。” 两人越说越激动。 看着两人这不吐不快的模样,姜琼月都怀疑她们这些话是不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借着给自己找场子的机会一股脑吐出。 坤兴喋喋不休。 姜琼月“吧唧吧唧”。 太后滔滔不绝。 姜琼月“吧唧吧唧”。 等到两人终于说到口干舌燥,坤兴看姜琼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吐着葡萄皮,一把夺过果盘道。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亏你还吃得下去!” 姜琼月眨巴眨巴眼睛。 “好吃啊,为什么吃下?” 坤兴看看太后。 “完了,好好一个巾帼英雄,都被你儿子逼得犯傻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着姜琼月的肩膀:“你清醒一点,这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啊喂,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谢吟还没娶妻就先纳妾,步入永平侯的后尘?” 姜琼月越来越听不懂了。 “难不成我还能抗旨?” 她不紧不慢道:“再者那妾不是还没纳么,说是等着我过门给名分呢。” “你...” 坤兴无语,就推太后道。 “母后你来劝吧,我要被她气死了。” 太后到底要比坤兴持重很多,她知道姜琼月心性豁达,但是再大度的女子,也不可能明知道自己的丈夫要同别人分享而无动于衷吧。 所以这丫头肯定是装作毫不在意,其实心里难受。 她心疼地将人拉过来道。 “琼月,干娘知道你委屈,这事确实是皇儿做的不对,不过坤兴说的有道理,你如果现在任由那个女人嫁进来,以后吃亏受罪的是自己啊,你放心,既然干娘知道了,就绝不会坐视不理,不管你想要怎么办,干娘都支持你,给你撑腰。” “谢谢干娘体谅。” 姜琼月反握住太后的手,又拉进坤兴。 “我真的没事,说的也不是气话,昔日玉嫣成婚之时,我就劝过她,虽有古语说女子出嫁从夫,但嫁人后也不必要完全都依靠男人过活,我既然选择谢吟,就相信他不是谢时越那样的人,再说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我都能一手掌握,还怕压不住一个内宅侍妾?” 而且此时她心中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只不过没有对太后和坤兴言明。 反观两人交换了目光,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母后我就说了吧,你这个干女儿,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开窍。” 坤兴先道。 太后也深以为然。 “罢了,这些就留做日后她自己想明白了再说吧,桂嬷嬷,将剩下的那些葡萄也给琼月包起来,哀家人老了胃口不好,比不得这些年轻人贪凉。 “是。” 桂嬷嬷应着。 姜琼月心说她这还想得不够通透? 总比一般人家主母跟小妾争风吃醋要强多了吧。 不过考虑到多说无益,她又留在永安宫讲了讲两人都爱听的战场上的经历,才打道回府。 姜琼月前脚刚下马车,后脚就看见了一个人正焦急地在大门口等待。 “景初?” 姜琼月讶异。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谢吟呢?” 何景初两步就来到面前。 “姑娘。” 即便面上风尘仆仆,能看出他回来的急迫,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给姜琼月行了个礼。 “二爷也回来了,此刻就在府中。” 何景初继续说道。 姜琼月“哦”了一声,将从太后宫里带回的葡萄递给景瑜。 “你们回来的还真是时候,正好有新鲜的水果。” 她灵敏地跳下马车,而后用又装作严肃地警告道。 “别都分了昂,洗好拿到望舒阁来,给二爷也尝尝。” 虽然已经从永平侯府分了出来,但是家里人还是习惯称呼谢吟为二爷。 姜琼月回到望舒阁,难得看见谢吟也有急躁的一面。 他原本端坐,看见人进来连忙站起身直接问道。 “听说你去我府上了?” “嗯。” 姜琼月点头。 “那你都知道了?” 谢吟有些紧张。 姜琼月知道他说的是范秀芸的事,撇了撇嘴继续道:“嗯。” 然后就见谢吟抓起自己的手道歉。 “对不起,我本想一回京就去面圣退掉她,然后再跟你说明的,没想你先去了府里...” 他目光中满是懊悔。 “这事是我不对,早知道我应该先知会你的,那样的话就不至于...” 姜琼月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憋笑反问。 “不至于什么?” 谢吟低头看她。 “不至于惹你生气。”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盯了姜琼月半天,除了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之外,好像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你...” 刚想开口询问,没料到姜琼月直接憋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多大点事,用得着你们一个两个都来劝我么?” 她拉谢吟重新坐回桌前,回头问门外。 “葡萄洗好没有,拿上来啊!” 谢吟拧了拧眉头。 他反抓住姜琼月的手质问。 “你不生气?” 姜琼月迟疑:“不...生气啊。” 虽然是有一点意想不到,但是也确实没有到生气的程度。 谁叫平时都是谢吟逗她,这次她也逗一逗谢吟。 玩笑过后,她就想跟谢吟谈下之前的猜想,谁知还没开口,面前人就负气地一甩手,大步从房中走了出去。 送葡萄进来的朝华与他擦肩而过,有些莫名其妙地来到姜琼月面前。 “二爷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姜琼月也纳闷,挠头道。 “不是,他不是来劝我的么,怎么自己还气上了??” 第252章 遭冷落 华灯初上,夜色中的未央宫更显辉煌。 宫人此时正好传来御膳,仲春检查完毕之后才放他们进去,转身之时,余光瞥了一眼那个已经在宫外跪了两三个时辰的倔强身影,不由摇头叹息。 殿内,成帝从如山的奏呈中抬起头来。 看了一眼桌上刚刚摆放好的饭菜,并没有什么胃口。 他捏了捏眉心问仲春道。 “人走了么?” 仲春神色为难,但又不得不实话实说。 “回陛下,还在外头跪着呢。” 成帝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砸在御案上斥骂。 “哼,冥顽不灵。” 早些时候谢吟进宫述职,成帝相当满意他这次在西北疆场的贡献。 将使者来朝的接待工作也一并交给他主要负责,就连礼部尚书也只是从旁协助。 这无疑是赋予了谢吟相当大的恩惠和信任。 如果这次的和谈事宜办的圆满,加上从黄章手里收回的兵权,那谢吟就是从此手握军政大权的要臣,进内阁几乎是指日可待的事。 就在成帝问他还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谢吟竟然上缴兵符,只请求成帝能够收回赐给他的侍妾。 原本上缴兵符并没有什么,反而还能表明他对央朝对皇室的拳拳衷心。 但加上后面收回侍妾的请求,难免就让成帝介怀了。 范秀芸作为临江绣楼案的关键证人,在回宫御审的时候曾经有幸面见成帝做过论述。 成帝见其也算颇有胆色,敢于揭露世家官宦之间的丑事,就将人留了下来,让宫中的嬷嬷教了规矩,送去了藏心阁以待后用。 这次谢吟“果然”如同国师说的那样,在边关立了大功,成帝乐于边境趋于安定的同时,也想起了起用范秀芸。 明着是念着谢吟有功于朝廷,赏赐他珠宝美妾,但其实范秀芸就是他安插在谢吟枕边的眼线。 成帝不是不相信谢吟,而是往日的经历让他从没有真心地相信过任何人。 成帝也知道这份心思瞒不过谢吟,无非是君臣间的心照不宣罢了。 可谢吟竟然以放弃兵权为条件,请求退回范秀芸,无疑等于当着成帝的面挑明了他的小心眼和猜忌,怎么能讨得了好。 成帝一怒之下,让他滚出去。 谢吟也是犟,声称如果成帝不收回成命,就要在外面长跪不起。 一来二去就成了眼前的局面。 仲春看着成帝气恼的样子,心软劝道。 “陛下消消火,谢大人此举或许只是不想姜家姑娘受委屈罢了,并非是成心跟您作对,还望陛下看在他征戎羌有功的份上,就饶了这一回吧,免得君臣离心啊。” “朕离了他谢吟,还治理不了这个国家了不成?” 成帝冷哼。 谢吟他今天敢为了一个女人如此驳褫自己的颜面,那以后姜琼月一句话,他还不得造反啊。 “去告诉谢吟...” 成帝一挥袍袖,故意放大声音,让外面的人也听到。 “想跪回家跪着去,别跪在朕的眼前,看着就烦心。” 仲春领命,来到谢吟跟前的时候无奈劝道。 “谢大人听到了吧,陛下如今在气头上,您再跪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还是先回去吧。” 见谢吟依然无动于衷,仲春附耳压低声音道。 “眼下事情还有补救的余地,但若是大人一意孤行,难保陛下不会认为是姜氏女没有容人之量,连陛下的赏赐都敢拒绝,万一下召斥责或是收回婚约,那岂不是...” 谢吟闻言这才抬了抬眼。 半晌他拱手道:“多谢内监提点。” 说罢就要起身,可双腿因长时间血液不流通,已经酸麻失去知觉,不由地身形晃了晃。 还好仲春及时上前搀扶,才避免重重栽倒在地。 谢吟回头又道了句谢,这才有些踉跄着走出宫门,回了府邸。 范秀芸从听到谢吟进宫的消息,就一直在府忙活准备吃食,满心期待地等他回来。 自从临江一别,她便得了相思病。 谢吟公子无双,清风朗月的模样被深深地刻进了心里。 她苦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这个能入得谢府的机会。 虽然碍于身份原因不能做正妻,但是能进得谢家门,已经是普通女子没有的造化。 此前跟姜琼月说不会争宠,只是想要让其同意自己留下来的托辞,她的私心可不止于此。 何况姜琼月一个二嫁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英姿绰绰的当朝重臣。 范秀芸正想着,就听门房高声呼喊。 “公子回府!” 她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番妆容,这才兴冲冲地跟着下人们一起跑出门去迎接。 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从马车上下来,范秀芸抢在头一个行礼,跟着众人一起道。 “恭迎公子回府。” 因着同谢吟在临江见过,两人还相处过数日。 范秀芸原以为谢吟会一眼认出她,至少也会询问下是怎么到了自家府邸,来一个恨晚的久别重逢。 可谁知谢吟神情淡淡,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对众人说了句“辛苦”,就往王氏老夫人的院中去了。 下人们各自散尽,只留下范秀芸一个人愣在原地。 不过转念她就又打起精神。 谢吟刚从边关赶回,又急忙进宫面圣,肯定是疲累交加,或许根本就没仔细看下人之中还多了一个面孔。 等会儿童管家告诉他自己的到来,一定会亲自来院中探望的。 范秀芸自我安慰着,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谢吟离开的方向,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可是她在房中枯坐了一宿,直到油灯耗尽,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也没等到谢吟的影子。 清晨她拉住路过的童管家,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白惨惨的样子好像鬼一样,吓了童管家一跳。 “是芸姑娘啊。” 童管家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问道:“这一大清早的,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范秀芸眼里有血丝,心里有怨,但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柔声道。 “请问童管家,是否告知公子我已经到府上住下的事。” “这是自然。” 童管家回答。 当今陛下赐的人,他怎么敢瞒着主家呢。 范秀芸颇显急切:“那,公子就没说什么?也没提过我?” “这...” 童管家一时语塞。 提倒是提了,但总不能直接告诉范秀芸让她安分守己,等着有朝一日被退回去吧。 于是只能勉强笑道。 “还请姑娘在院中静待,公子公务繁忙,等空出时间,自会前来探望。” 第253章 一箭双雕 晨晓刚破。 谢吟还未起,就已经闻到了外间摆饭的香味。 多年来他习惯早起,但就是今天,怎么都不愿睁开眼睛。 又躺了片刻,想到还要去翰林院交接,他强打精神从榻上起身。 手依着习惯伸向榻边放衣服的挂屏时,却摸了个空,紧接着就听到一个女声道。 “公子醒了,芸娘服侍公子穿衣。” 谢吟眸光清冷,淡淡地扫过范秀芸的脸。 “是你。” “公子还认得我。” 范秀芸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表面装作娴静端庄的样子,矮身去帮谢吟提鞋。 谢吟没有拒绝,只是盯着她完成动作后,眸色渐深。 范秀芸没有看到他此刻危险的神色,只顾着沉浸在公子欣然接受了她的服侍之中。 等穿戴整齐,谢吟被范秀芸引到外间用早饭。 “公子外出公干辛苦了,芸娘特地做了几道家乡的小菜,请公子尝尝鲜。” 说着专门从一盘笋尖小炒中,夹出块肥瘦相间的肉块,放在谢吟眼前的碗碟间。 看着谢吟拿起筷子,范秀芸满怀期待,但这份开心还没坚持多久,就看到他专门绕过了她精心挑选的肉块,将筷子伸向最角落的一盘咸菜丝。 “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谢吟清冷的嗓音响起。 “我不习惯旁人服侍,念在你初到府中不懂规矩,责罚可免,只是......”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范秀芸,一字一句道。 “以后别再来了。” 说罢直接起身出门,连半句解释的余地都没留给范秀芸。 范秀芸如遭雷击。 怎么会。 为什么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一定是姜琼月,一定是她在公子面前说了什么,公子为了避嫌,才会对自己不冷不热。 范秀芸嫉妒到眼红。 凭什么。 自己好歹也是当今皇帝名正言顺赐给谢吟的侍妾,之前明明都那么低三下气地在她面前祈求了,可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表面装作大度宽仁,实际还是怕自己抢了谢吟的宠爱,仗着国公府出身,就暗地里威胁公子。 范秀芸恨得咬牙切齿,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揉碎了。 她转身回了小院,飞速地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什么,然后放在了角门外的石墩子缝隙处。 回身插好门,一直等到门外叮铃叮铃的驮马铃铛声远去,范秀芸才扶着胸口暗暗想到。 本来还想跟你好好相处的,是你不珍惜这个机会,那就别怪我。 永平侯府。 谢时越自从听到边关停战,北戎撤军的消息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原想着谢吟落在黄章的手里,不死也得被折腾掉半条命,只要他再联合朝中一些关系,有意无意地在圣上面前参上几本,绝对让他没命撑到年关。 可谁知事与愿违,黄章平时在军中作威作福,没想到连这么个文弱书生都搞不定。 几个月下来,不但谢吟毫发无伤,他自己倒是差点命丧边关,让手下抬回来时,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皮肉。 可怜那黄尚书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不顾形象哭成了个泪人。 谢时越在屋中踱来踱去,越想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知会了下人备马,往西山一处庄子疾驰而去。 西山庄园地处偏僻,可内院却并不荒芜。 一座三层的木楼当中而建,楼前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四季花开不断,香气袭人。 庭院的一角,一个道人模样的人正坐在小巧的池塘旁边,喂着池子里游弋的几尾锦鲤,神情优然而出世。 谢时越的马蹄声便是在这处庭院戛然而止,匆匆地脚步将池中的鱼儿都吓得四散逃窜。 他来到道人面前还未开口,对方就先说话了,语气颇有些被打扰的不悦。 “不是说过了,侯爷与贫道身份敏感,无事最好不要相见,万一你我二人的关系传到圣上耳朵里,谁也讨不到好。” 谢时越本就心绪澎湃,听见道人如此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压抑下胸中的急躁,赔礼道。 “要是寻常事,在下是不会轻易打搅国师清修的,只是现在形势已经尽在谢吟之手,此人不除,我们的计划迟早会被他看穿而泡汤的,到时候怎么办?” 苏瑾安转过头来,平日里素衣淡衫时清俊朗逸,此刻换了藏青道袍,表面看也颇有一番仙风道骨之姿。 只是脸上的神情不再是温润和煦,换成了冷漠阴诡。 “形势尽在他人之手?” 他冷嗤一声。 “侯爷可真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是立了小小战功一件,依照陛下的脾气,顶多将其升任为东阁大学士,听说他还回交了兵符,手里几乎没半点实权,就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谢时越又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次使者来朝,陛下连礼部都给他当副手,虽说没有实权,但满朝文武现在都看他的脸色,日后要是升迁,岂是一个东阁的学士能打得住的?” “再说还有姜家这份助力,要是他们相互勾结,那以后朝中还能有国师您立足的余地么?” 苏瑾安看了看他,不客气道。 “你是担心自己被谢吟报复吧。” “我...” 谢时越语塞。 他和魏氏以前对谢吟做过什么,心里明镜一般,如何能不怕。 只是这时候承认,难免显得自己胆小懦弱。 “总之...” 谢时越轻轻嗓子道。 “国师要是放任不理,在下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稍后进城我就联合同僚向圣上进言,不能给谢吟这等小人可乘之机,更不能眼看着他攀上姜家这根高枝,特此知会国师,告辞。” 说罢他转身就走,却被苏瑾安叫住。 “慢着。” 谢时越回头。 “国师还有事?” “谁说我不管了?” 苏瑾安慢悠悠道:“事情当然要处理,但不是你说的那个方法。” 他说着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撒到池子里。 看着锦鲤们争抢食物,搅乱一池之水,转头又对谢时越道。 “附耳上来。” 谢时越半信半疑地凑近,皱眉听完之后,恍然大悟。 他朝苏瑾安深鞠一躬。 “国师智谋无双,这招一箭双雕的计策实在是,妙不可言呐。” 第254章 阴险的算计 对于谢时越的奉承,苏瑾安并没有多受用。 他冷冷地睨了对方一眼,拂了拂衣袍负手而立。 “妙不可言不敢当,但总比你鲁莽行事,非要‘除掉他’要好一些吧。” 苏瑾安顿了顿继续提醒道。 “当今圣上最不喜宠妾灭妻,你要是够聪明,还是少在他面前出头冒尖为好。” “陛下日理万机,还能留意到我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谢时越问。 苏瑾安眯了眯眸子。 “别小看一个帝王的眼线,你以为当初那道嘉奖姜琼月的圣旨,是因为巧合在和离当天送到侯府的吗?” 姜琼月和离出府那天,正是姜烨诈死回京的日子,成帝那道圣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那时下,难说没有笼络招抚的意思。 “圣旨,那不是公主...” 说着谢时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也不是傻子,立刻后怕道。 “国师提醒的是,在下记住了。” 他心里的疑惑已经有了解答,继续留下来没有什么必要了,于是对苏瑾安说。 “既然没别的事,我就先...” 苏瑾安打断他的话。 “不急,我话还没说完,这事我去做不方便,恐怕还是要交给你来才行。” 苏瑾安原本接近姜琼月,打的就是可以在国公府出入自由,好做手脚的主意。 也不知是那姜琼月眼光太高,还是防备心太重,他的计划到现在都没能得逞,正巧这时候谢时越找了来。 “我?” 谢时越愣了愣。 “国师玩笑了,我现在连国公府的门都进不去,如何行事?” 苏瑾安意味深长。 “你虽然进不去,但是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在国公府。” 谢时越恍然。 “国师说的宏哥儿。” 苏瑾安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道。 “路我指了,具体如何做,成效如何,就看侯爷的了。” 盛京城中。 原本就热闹的西市大街,因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使者团,商铺和摊贩都换上五颜六色的崭新旗帜和招牌,比平日里更显繁华。 街上的人群也是络绎不绝,或匆忙或悠闲地穿行在街市中,寻找着自己需要的商品,或者单纯享受尘世信步的乐趣。 而谢玉宏几人就属于闲逛的那一类。 谢玉宏经过这些时日在国公府的调养,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爱玩爱闹的性子,仗着以前经常带着小厮来西市玩耍,拉着谢玉宸穿梭在街市上好吃好玩的摊点之中。 桃出冬和朝华跟在后面,不时提醒两人别跑太快了,当心来往的行人车辆。 朝华看着两个孩子亲近的模样感慨。 “多亏了姨娘,哦不,应该是桃姑娘的悉心照顾,这才是两个孩子应该有的样子嘛。” 桃出冬挽着朝华的胳膊。 “我们都是侯府出来的丫鬟,你还跟我这么客气?还是叫出冬吧。” 桃出冬看向跑在前面的两个孩子,一个活泼外向,一个安静内敛,不由觉得恍若隔世。 “我没有出什么力,他们真正要感谢的还是姑娘。” 朝华也深以为然。 正在要说什么的时候,就看谢玉宏突然弯下腰去,蹲在地上捂着肚子。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上前。 “宏哥儿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朝华先问。 谢玉宏小脸煞白,五官都别扭地拧到了一起。 “我,我突然很想上厕所。” “定是刚才那碗酥酪太凉,激着了。” 朝华看向桃出冬。 桃出冬四处张望了下,指着不远处一个酒楼道。 “走,我们先去那。” 说罢她将谢玉宏背了起来,快步往就楼方向走去。 即便三人半刻不敢耽搁,到了酒楼问掌柜得知茅房的位置后,谢玉宏的小脸已经憋得煞白。 可等到打开茅房的隔间,谢玉宏坐在恭桶上,反而扭捏起来。 “那...那个...”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能不能出去等我。” 桃出冬和朝华立刻明白他是不想被听到自己在里面“噼哩噗噜”的声音,低头一笑,告诉他她们就在酒楼堂中等待,便带着谢玉宸离开了。 谢玉宏扒着门缝,确认几人走远,才酣畅淋漓了一场。 正打算下来穿好衣衫之时,就见隔间的门被大力踹开,紧接着眼前一黑,被套进麻布袋中。 起初他还用力挣扎,但对方直接给他脖子后面来了一下,谢玉宏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醒后听外面偶有人吵架动手的声音。 突然间头上的罩子被摘掉,等到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他看到谢时越正在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己。 “宏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在谢玉宏的印象里,谢时越多数时候扮演的是严父的形象,两人并没有多亲近。 但此时刚经历一番惊吓,他惊魂未定,一下子扑到谢时越的怀里。 “父亲,还好你来救宏儿了,宏儿害怕。” 谢时越冲着门外的“绑匪”挥挥手,示意几人退下,然后拍着亲生儿子的背明知故问道。 “没事了,父亲在呢,你怎么会落在那些人手里,要是父亲晚来一步,你怕就要被人牙子卖出盛京了。” 谢玉宏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恐怖,于是将自己跟府中人出来玩,半路拉肚子的事跟谢时越前前后后说了一遭。 谢时越装作生气的捶桌。 “早知道国公府没安好心,父亲就应该亲自去将你接回来,好在我儿没出什么危险,不然我饶不了姜琼月!” 谢玉宏愣愣。 “父亲是什么意思?那些绑匪是国公府派来的?” 谢时越一口咬定。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谢玉宏摇头解释:“不会的,他们都对宏儿很好,不会是他们做的。” 谢时越“语重心长”。 “傻孩子,你好好想想,一般的人牙子,可能去酒楼后院的茅房绑人么?他们怎么知道你正好一个人在那里?” 谢玉宏的表情逐渐呆愣。 紧接着他又试图替桃出冬和朝华辩解。 “可,可是拉肚子这种事怎么能提前预料,而且让她们出去等是宏儿自己的主意啊!” “是吗?” 谢时越早就想好了一万个理由等着他。 “那碗酥酪可是国公府的人亲手递给你的?难道他们就不会提前做手脚么?” 谢玉宏听了顿时有些哑言。 谢时越却接着说。 “至于如何提前预料你会将人赶走独自如厕,就更加显而易见了,只要是稍加了解,都知道宏儿你脸皮薄,不喜在外丢了面子,何况国公府的人与你朝夕相处,你的一举一动看似无意,其实早就在她们的算计之中了。” 第255章 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谢玉宏听了这番话,感觉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其他世家公子在这个年纪有的已经饱读四书五经,在为乡试而做准备了。 谢时越见挑拨的话有效果,随即搭着谢玉宏的肩膀说。 “这件事要怪父亲,自从与小姜氏和离之后,国公府的人就恨上了侯府,这才想要通过害你,来让我伤心啊。” “那,我要告诉姨母。” 谢时越阻止他。 “千万不要,这件事不能让小姜氏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 谢玉宏又问。 “你想啊,姜家到底是小姜氏的娘家,她怎么可能帮着一个外人对付自己的府中人呢,不过宏儿别怕,这件事父亲会帮你的。” 谢玉宏懵懂抬头。 “父亲要带孩儿回侯府么?” 他想起春姨娘,想起府中仆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由又害怕起来。 却看谢时越立刻点点头。 “当然,你可是我和碧儿最宝贝的嫡子,怎么能一直留在她姓姜的家里。” 他先是拍着胸脯保证了一番,顿了顿继续道:“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紧接着他拿出一个木头小人,递给谢玉宏。 “不过你别担心,回去后把这个东西埋到国公府正堂院里的树下,等父亲忙过了这阵子就亲自去府上接你。” 谢玉宏拿着小人,上面除了年月日,还有一些自己看不懂的字。 他似懂非懂地问谢时越。 “父亲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谢时越懒得解释那么多,只是打着亲情牌对谢玉宏道。 “这是父亲托大师给你请的平安符,过两日就是中元节了,只要你亲手埋下,就定能护你平安,切记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 谢时越送谢玉宏回去的中途,另一方面桃出冬和朝华在酒楼中都找疯了。 她们左等右等等不到谢玉宏,带着谢玉宸三人将附近几个商户也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 听说有不明行迹的人出入过酒楼后院,怕他出事,正在迟疑要不要报官的时候,就看谢玉宏从身后冒了出来。 出冬急坏了,立刻上前查看人有没有受伤,询问他到哪里去了。 谢玉宏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按照谢时越教的说辞回答道。 “没去哪,我出来之后迷路了,绕来绕去绕去了酒楼后门,问了周围的街坊才找回来,让你们担心了。” “不要紧不要紧,回来就好。” 朝华连忙拿出帕子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她看了看日头道。 “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府,改日再带你们两个出来逛可好?” 谢玉宏和谢玉宸恭顺地点点头。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从谢玉宏怀里“扑通”掉出个什么东西,几人还未看清那是什么,就被他快速收起来,神色还有些紧张。 “宏哥儿藏了什么?” 朝华问道。 谢玉宏捂着胸口不知该怎么回答。 朝华凑过来,紧接着想到什么,一副了然的表情道。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偷偷给姑娘准备的生辰礼,想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对不对?” 谢玉宏怔了怔。 是啊,姨母的生辰就在下个月,他想早一点准备,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合适的物件。 他神色黯了黯。 在国公府的这段日子,他真的住的很开心。 事情真的会像父亲说的那样么,眼前朝夕相处的桃出冬和朝华又真的是受姜家人指使,想要故意加害自己么? 正想着,就听桃出冬又道。 “好了,你就别逗小公子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姑娘就要下值了。” 说罢把手伸向身边的谢玉宸。 “走吧宸哥儿。” 谢玉宸平静地看了身旁的伙伴一眼,没有说话,跟在众人身后往国公府走去。 在他们看不见的身后,谢时越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其中的谢玉宸。 这孽种竟然还活着?!而且还被姜家人找到了,带回府中抚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立刻找上门质问,但背后肯定酝酿着一个针对永平侯府的大阴谋,还好他这边下手更快一些。 谢时越暗暗将拳头捏紧。 国师说的对。 姜家,不能再留了。 姜琼月这两天在使司训练之余,总被拉着讲在边关打仗的事迹。 尤其是于少洋和段兴渊两人。 段兴渊年轻气盛,怀抱一腔热血总希望早一天能上战场,为国尽忠。 无奈自己是家里的独苗,双亲肯将他放到使司历练就已经是格外通融了。 不然依照老一辈的观念,就应该让他读书考取功名,那样也好继承父亲的衣钵。 而于少洋比较不一样,他一向认为打仗靠的就是谁猛谁强,还是头一次见谢吟这种不出兵就能致胜的方法,非要让姜琼月给他引见这位当朝秘书郎不可。 姜琼月表情有些尴尬,按理说引见并没有问题。 但是自从上次谢吟从国公府离开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再登门。 自己去府上找他,也被告知去翰林院公干未曾放值。 就算在上下朝的路上碰到了,他也神情淡淡,说不上一两句话,就借口公务缠身遁逃。 姜琼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拖着略感疲惫的身子回到国公府,姜琼月连灌了两碗茶才缓解了干燥的口腔。 她原想歇会儿再吃东西,却在回身的时候看到谢玉宸正站在房间门口。 姜琼月疑惑。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上门来,把人让进屋中。 “宸哥儿来了,有什么事?” 她削了个苹果递给谢玉宸。 可谢玉宸并没有伸手去接,环视了四周的下人,又将目光收回看向姜琼月。 姜琼月立刻意会,让屋中所有伺候的人都先下去,连朝华景瑜都没有留。 等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谢玉宸才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姜琼月。 姜琼月狐疑地打开外面的布包,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她站起身,将门窗全部关严之后,才回到座位一脸紧张地问谢玉宸道。 “宸哥儿你实话跟姨母说,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256章 在姜家找到巫物 入夜。 在众人都陷入酣香的睡梦中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从屋子里的床榻上爬起来。 怕吵醒房中的人,他不敢点灯,只能借着偶尔从云层中漏出的月光,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找出白天藏在灌木丛中的小铁铲,谢玉宏来到国公府正堂的院中,在靠近门口的一棵琼花树下,用力挖了起来。 琼树扎根很深,四周的土地里有不少错综复杂的根系,他挖了半天,才勉强挖出一个能完全容纳小木人的坑。 将木人装进上面印有特殊图案的布口袋里,谢玉宏把这个他爹口中的平安符放入坑中,然后双手合十碎碎念到。 “神佛观音娘娘在上,保佑姨母一家身体康健,幸福快乐,终生不受妖魔邪祟侵扰,求求了,求求了。” 他说完,又把刚才的土回填。 为了让人看不出来这里的土被动过,谢玉宏还从堂上拎了个茶壶,用里面的水把琼树周围浇灌了一番,这才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屋中,好似从来没有出来过一般。 第二日天还没亮,国公府的大门就被重重踹开。 门房也跟着摔了进来。 管事包急匆匆地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跑过来大声呵斥。 “什么人,敢闯信国公府!?”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盘领衣,头戴乌纱帽的衙役。 他高高在上地睨了包管事一眼,直接推开人大步往府中走。 “给我搜!” 姜怀礼今日休沐,但他习惯早起,正在院子里练武时听到动静,提剑来到了门口。 他看见大批的官兵涌入,直接挡在了面前,周身的威严在利剑的加持下,充满了骇人的威慑力。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擅长朝廷命官府邸乃是重罪,谁让你们如此无礼的?” 方才的那个衙役看了姜怀礼一眼,敷衍地拱了拱手道。 “信国公府有人滥用巫蛊,我等奉了陛下圣令前来搜查,还请姜副使行个方便。” “你们有什么证据?” 姜怀礼继续问。 衙役鼻孔朝天。 “搜到了就是证据。” 说着朝手下一挥手。 “继续搜。” “慢着。” 姜怀礼把剑一横挡住官兵的去路。 “我国公府好歹是将门世家,你一小小差役,没有朝廷诏书,仅凭空口白牙就要带人私闯,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姜怀礼做了好几年的锦卫使司副指挥使,素来以能审要案,手段严厉着称。 何况他官位高于衙役,一句话便说的其身后的官兵不敢动作。 正在这时,就听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 “姜副使好大的官威啊。” 姜怀礼抬头一看,正是大理寺卿钟询。 钟询本就是魏老爷子的门生,谢时越从吴黎回来升官之后,双方来往更加密切。加上成帝素来仰重锦卫使司,就连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都得看锦卫的脸色过活。 好不容易有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亲自请缨带队来搜国公府。 只见他来到姜怀礼面前。 “搜查国公府乃是陛下口谕,并亲自交由大理寺负责,姜副使如此横加阻拦,莫不是心里有鬼?” 姜怀礼收剑入鞘,但是身形并没有退让半分。 “钟大人。” 他拱手一礼。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下官当然不敢阻拦大人公干,请。” 钟询一挥手。 “给我仔细搜!” 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国公府都被吵了起来。 姜怀义是从睡梦中被从床榻上踢了下来,此时看到姜怀礼身边的钟寺卿,不满意地上前嚷嚷道。 “这位大人翻箱倒柜地到底在找什么,这里可是国公府!容不得你这样放肆!” 姜怀礼从旁拦住他道。 “老六,他们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搜查,你稍安勿躁。” 姜怀义不服气地挡开他的手。 “四哥!你知不知道,他们连爹的书房都翻得乱七八糟,还...” 他想说还打碎了爹平日里最宝贝的刀架,但话没出口,就听到有衙役高声叫道。 “找到了!” 钟寺卿神色一喜,迫不及待地循声看去。 姜怀礼和姜怀义兄弟两也交换了个眼神,一同来到那名衙役近前。 钟询先道。 “在哪里?” 衙役指指角落里的那棵琼树。 “回大人,就在树下。” 钟询得意地看看姜怀礼。 “姜副使还有何话说。” 他示意那名差役:“起出来。” 衙役从树下土坑里,拿出一个上面画有特殊图案的小布包。 钟询两眼放光,他接过那个东西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字问姜家人道:“这是何人的笔迹?” 姜怀礼登时心中一沉。 那小布包距离他只有不到一尺。 此刻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上面龙飞凤舞的行书,曾经无数次在小七姜琼月的房中见过,赫然是她的字迹。 就连姜怀义也皱眉迟疑。 “不不会吧,这字不是...” 他也认出是姜琼月笔迹,但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刚想同姜怀礼商议,转头就听见他道:“是我写的。” 姜怀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四哥!” 钟询闻言却冷冷一笑。 “同朝为官多年,姜副使的字本官还是多少认得一些的。” 说着他举起那个小布包又道。 “但是这上面的字迹虽然潇洒有余,却刚劲不足,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姜副使是想把下官当傻子糊弄么?” 姜怀礼哑言。 就听钟询又道。 “具在下所知,国公府倒是有一位女将。” “不是,不是小七。” 姜怀礼听他提到自家妹子,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否认。 巫蛊之术,在央朝被视为绝对的禁忌。 无论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还是普通平凡的黎民百姓,一旦有人胆敢擅自操弄此术,便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绝对会受到律法的严惩,还有可能连累家人。 他不能看着小七出事,于是将全部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东西是我做的,字是我写的,钟寺卿要抓只抓下官一人就是,放过府上的其他人。” 可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听闻钟寺卿最是公正不阿,四哥你这么做,岂不是逼着人冤枉无辜么?” 姜琼月一席月白色轻纱长裙,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眉如远黛,眼含秋波,粉黛未施仍然美得动人心魄。 羽步轻挪间,已经从后院来在了前堂。 见到大理寺卿,姜琼月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了。 “钟寺卿明鉴,这东西是我的。” 钟寺卿上次侯府“公审”的时候,见识过姜琼月的咄咄逼人,但没想到了此时,她还是这样一副高傲的模样。 他轻哼一声:“还算你识趣。” “小七。” 姜怀礼想说这是大罪,容不得她玩笑,但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钟询打断。 “好了,本官没那个心情陪你们兄妹玩逞英雄的游戏,既然物证已经到手,来人,把府中所有人都抓起来,全部关进大理寺牢狱待审!” 姜怀义也慌了。 “全抓?钟询你疯了,这里面还有孩子!” 钟寺卿才不管大人小孩,他的任务是将国公府赶尽杀绝,冷冷地对属下命令道。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慢。” 姜琼月挡开了欲上前押解的衙役。 “寺卿来时口口声声说是当今陛下的旨意,想必此时他一定迫切想要了解案子的细情,我愿随寺卿进宫,在陛下面前分辨个明白。” 钟询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要求。 一来是想借此拖延时间,让谢吟想办法救他们。 二来成帝此前对她颇为器重,想借机求情呢。 可惜这一次她打错了注意。 钟询在心中冷笑,一旦布袋中的东西暴露在成帝面前,姜家阖府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好啊,既然姜参议说出来了,本官要是阻挠倒显得不近人情。” 想到这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姜琼月自作自受的场面,回身命令道。 “把姜怀礼和姜怀义带回大理寺,其余人等暂时软禁府中,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第257章 这可是定情信物 未央宫。 成帝看着被五花大绑倒御书房的姜琼月,不由眉头紧锁。 “你又惹了什么事?” 怎么这丫头跟自己那个没心眼的妹妹似的,没事也要闯点事出来。 钟询还未曾开口,就听仲春近前到。 “启禀陛下,谢秘书郎到。” 成帝冷哼。 看看,看看,这还有专门负责捞人的。 随即不情愿道:“让他进来。” 几日不见,谢吟下巴上多了些青色的胡茬,眼圈也黑了些。 进门之后扫了一眼姜琼月,并未多注目来到成帝面前行礼。 “微臣秘书郎谢吟,叩见陛下。” “起来吧。” 成帝抬手。 他手指轻巧御案,意有所指道:“谢秘书郎一大早前来,可是收到什么人的消息,特地赶来帮忙的?” 谢吟低着头。 “陛下日前交代的使者行程拟案,臣已经完成,特来复命。” 说着他将手里的奏折呈上。 “哦?这么快?” 成帝瞥了一眼其袖口未干的墨渍,明显是赶时间不小心蹭上了都未曾发觉,不由扯了扯唇角。 “先放在这里吧。” 他转而看向钟询。 “人是你绑来的,那么就你来说吧。” 钟询拿出那个小布包,恭敬地呈递到皇帝眼前。 “回陛下,微臣等到线报,称国公府中有人胆大妄为施行蛊术,故而带人搜查,果然在其正堂园中的树下,起获了巫物。” “什么?” 成帝闻言绷起了脸。 巫蛊之术起于胡巫,相传是由北戎的前身匈奴传入中土。 它利用人们敬畏鬼神的心理,通过残忍的手段和令人发指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据说一个小木人在厉害的巫师手里,能让成千上万名士兵或者是一城的百姓在顷刻间死去。 就连央朝的前任国君,也就是成帝的父皇明帝,都差一点死于巫蛊。 所以从先皇开始,巫蛊在大央就成了禁术,任何人不得提及或者使用。 听闻姜家竟然明知故犯,成帝眼里都升起了杀意。 他看着放在面前的布袋,一眼认出上面那是巫物的记号,但没有立刻去翻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先问姜琼月道。 “这是你所用之物?” 姜琼月正要说话,就听谢吟抢着道。 “陛下,自古武将不信鬼神,这一定是误会。” “啪”成帝重重地拍在桌上。 “朕问的是她。” 说着目光再次落在姜琼月的脸上。 “你说。” 姜琼月点头:“回陛下,正是微臣之物。” “哼,承认的倒是痛快...” 成帝冷哼,但随即语气也跟着严厉起来:“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明令禁巫的大央私藏这等东西,是不是真的以为仗着那点军功,朕就不能杀你!” 姜琼月不置可否。 “陛下。” 钟询说话了。 “何不打开布包,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再定罪不迟。” 谢时越可是同他说过,这里面是能让姜家老少全部死无葬身之地的东西,只杀一个姜琼月岂不是太便宜了。 成帝极力控制着胸中的怒火,直接大手一扯将那个布包抖开。 登时从里面掉出一个木头小人,还有一绢血书。 腥甜的味道直冲人口鼻,成帝直接将其一把扫落,怒不可遏道。 “看看你做的好事!” 钟询一见那血书,想当然地认为是巫蛊中的血用符咒,寥寥数语便可致人死亡。 而这么大一篇,怕是整个大央皇家都得让她咒死,于是立刻对门外侍卫叫道。 “来人,将姜琼月拖下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谁敢!” 谢吟高声喝止,用身体挡住了侍卫们锋利的刀尖,把姜琼月护在身前。 他目光凌冽而危险,望向钟询。 “圣上还在面前,钟寺卿就迫不及待想要杀人,是想越权吗?” 钟询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跪下道。 “是微臣僭越,微臣罪该万死。” 成帝胸腔起伏盯着姜琼月,考虑着要如何处置她。 这时仲春从地上捡起那卷血书和小木人,他识字不多,只是见那木人精巧,不似寻常那般面目恐怖的巫物,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成帝发现了他的动作,没好气地问。 仲春指着木人脚底那个的徽记道。 “陛下,这个不是尚宫局的南红木么,上面还挺有贡品的标识。” 成帝拧了拧眉。 “南红贡木?” 说着他将那个小人拿过来,放在手中仔细观瞧。 成帝在幼年时期便曾目睹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巫蛊小人。 这些小人背后刻着被诅咒者的生辰八字,通过针刺、绳索束缚,甚至浸泡在油中等残忍手段,象征着他们终将遭受悲惨的厄运。 可眼前这个红木小人身形窈窕,面目柔和,就连发丝都被细细雕磨过,透着亮润的光泽,不但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点。。。好看。 成帝看着那小人有些熟悉的面目,抬头问姜琼月。 “这不会是...” “圣上好眼力,这雕纂的木人正是微臣。” 姜琼月嫣然一笑道。 “南红另有相思之意,这是微臣的未婚夫,也就是谢秘书郎亲手雕刻并送给微臣的定情信物。” 成帝:“...” 钟询:“...” 谢吟:“??” 他什么时候送她这样的定情信物了... 第258章 表忠心的机会 姜琼月此话一出,在场人都沉默了。 半晌过后钟询先反应了过来。 “不可能!” 他大叫:“如果是定情信物,你何必故弄玄虚,将其装在印有巫符的布袋里又深埋在树下呢?” 说着他又面向成帝道。 “陛下,您别听此人狡辩,这里头一定有鬼!” 姜琼月白了他一眼。 “你才做故弄玄虚。” 钟询:“...” 她神色清浅缓缓道:“考虑到这南红是贡木,向来都只供皇家使用,纵然谢秘书郎蒙圣上赏赐,但微臣始终觉得这东西摆在府中有些僭越,又不好驳其好意,便将其埋在了与微臣同名的树下,以示...” 说着她眉眼涟漪地望了谢吟一眼。 “以示情深义重。” 谢吟抽动嘴角。 好一个情深义重,深情到女人都给他送到府里了都不吃醋,还张罗着亲自赏名分呗? 姜琼月收回目光,指着那个装木人的布包又道。 “至于这个布兜,上面那图腾也并不是巫物的标记,陛下请细看,虽然有些相像,但这明显是我们此前征战西京,缴获的带有北戎族徽的战利品啊。” 成帝这才拿起那个布包仔细查看。 果然,虽然跟印象中巫蛊符咒无比相象,但这族徽的中间并不是巫蛊中的羊头,而是狼头。 只不过因为图案较小,一眼看过去没有分辨清楚。 想想也是,本来巫蛊就是起源北戎的祖先匈奴,文字图腾有相似之处也能理解。 只不过方才先入为主,听到钟询的话又急火攻心,才看走了眼。 成帝清了清嗓音。 “是北戎族徽没错。” 钟询此时不理解了。 “不可能啊...” 他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得到谢时越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人赶到了国公府,那时他们人都还没醒,怎么会事先有准备替换呢? 成帝的目光移向钟询。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在姜琼月面前丢脸,连巫符和族徽都没有认清。 “钟寺卿连朕的话都怀疑?那便自己看清楚!” 说罢将那个布包一把丢到他脸上。 钟询哪里还有心思查看证物,听出来成帝语气不好,五体投地地跪磕头。 “微臣不敢质疑陛下,微臣罪该万死。” 只是他还不死心,抬起头来质问姜琼月道。 “那血书你又作何解释?难不成也是谢秘书郎给你的情书不成?” 姜琼月挑眉。 他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没有理会钟询,她问旁边的侍卫。 “这位侍卫大哥,可否给我松绑?” 侍卫看了一眼成帝,只见微微颔首,然后他拔刀出鞘,割开绑着姜琼月手脚的绳索。 姜琼月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腕。 从地上捡起了封已经有些发黑的血书,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后,一字一句高声念道。 “臣姜氏琼月,信国公姜烨之女,受皇帝陛下恩泽,得以侍奉于朝堂之上。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边疆不宁,内忧外患,臣心如刀绞,夜不能寐。念及圣上日夜操劳,为天下苍生,臣虽不才,愿以父兄为鉴,将身许国,赶赴西北,战戎羌,守边关,奋勇杀敌。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此举非为求名,非为图利,唯愿陛下明察臣心,知臣忠贞不渝。愿陛下圣体康泰,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今当远行,谨以此书,表以忠心,若有半点虚言,天诛地灭...” 不等她念完,成帝就也嘴角抽动着阻止。 “好了好了,朕知你姜家一门衷心为国,堪比蜀相诸葛,这西北战事已定,‘出师表’就不必再念了,起来吧。” “谢陛下。” 姜琼月撩撩裙摆站起身来。 将那封血迹呼啦的绢布又递到钟询面前。 “钟大人可要再查阅一遍?” 还查阅什么啊? 钟询苦着脸。 本想在皇帝面前把姜家谋逆之罪坐实的,谁知不但没有将其治罪,反而给了姜琼月一个又秀恩爱,又向成帝表忠心的机会。 他这辛辛苦苦一趟,也不知道图了什么。 算了,就当看在银子的面上,帮了永平侯一个忙吧。 以后他再也不插手姜谢两家的事了。 钟询心里这么想着,对姜琼月拱了拱手道。 “可能是线报有误,多有得罪,还请姜参议不要见怪。” “既是误会,下官又怎么好埋怨钟寺卿呢,只是这以后的线报工作还是多加谨慎,不然再冤枉无辜就不好了。” “是,是,姜参议说的是,本官一定注意。” 钟询冷汗都下来了。 他转而对成帝又拜了拜。 “那下官先告退了。” 成帝手指敲击御案:“慢着。” 他若有所思:“监督朝廷官员生活行止是锦卫的事,自有镇抚司负责,钟寺卿事如何得知国公府藏有巫蛊之事的?内线又是何人?” 钟询心中一沉。 完了。 他总不能说是永平侯带来的消息吧? “这...” 他支支吾吾。 “许是因着姜副使任职镇抚司的缘故,所以锦卫担心其监守自盗,庇护自家人,这才告知到了臣那里。” “荒唐!” 成帝微怒,一拍桌子,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 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甚至不惜弄出巫蛊来,也要致国公府于死地。 他可以不信任姜家,却不能容忍有人利用自己的手铲除异己。 “传旨,大理寺卿钟询证据未明,私闯朝廷命官府邸,着革职查办,压入大牢。” 钟询吓得惊慌失措。 “陛下,陛下冤枉啊,臣真的是得到举报,这才带兵前往国公府搜查的呀,求圣上明察!” “带下去,好好查查他的周遭关系。” 成帝一挥手:“特别是这次的消息来源,一定要给朕问清楚。”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借皇帝的刀杀人。 钟询抖如筛糠。 谢时越啊谢时越,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等到钟询被带出门,成帝看了一眼还跪在堂上的姜琼月和谢吟两个人,不耐烦道。 “你们也下去。” 他挥手,让仲春把桌上的木人塞回布兜。 又将桌上那本奏章亲手抛给谢吟。 “带回去重写,使节来朝是大事,别三笔两笔地就拿到朕面前糊弄,当心朕也撤你的职。” 谢吟接过奏本,跟姜琼月齐声道。 “微臣告退。” “微臣告退。” 第259章 某人就是不开窍,我有什么办法? 等出了御书房,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姜琼月拿过谢吟的奏本一瞧,上面只白纸黑墨写着“拟案”两个字。 姜琼月抬头看他。 “你就拿这个糊弄皇帝啊,幸亏他方才没打开看,不然非叫你气死不可。” 谢吟盯着她半天没出声,看的姜琼月一个劲儿地后背发凉。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不同我说话?” 她挠挠头:“我到底是怎么惹到您老人家了,就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不行吗?我...” 姜琼月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谢吟拥在了怀里。 他半是赌气,半是埋怨道。 “你要是再敢提‘死’,我定亲手杀了你。” 今日听到何景初冒死偷跑出来报信的时候,可把他吓坏了。 巫蛊在央朝那是多大的罪名他不会不知道,稍有不慎,绝对是满门处决的下场。 谢吟一边匆忙往皇宫赶,一边埋怨自己。 不是早就知道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了么,为什么偏偏要叫这个劲呢? 如果此次姜家获难,他会因为自责小气而后悔一辈子。 还好,还好她没事。 自己还能抱着她,听她絮絮叨叨地调侃。 姜琼月愣神,而后闻着他身上那特有的竹露清香,不由失笑。 “谢秘书郎难道还要谋杀发妻不成?” 谢吟恨恨道。 “你我还未成亲,不算发妻。” 姜琼月“咯咯”直笑,双手环上谢吟的劲腰。 “谢秘书郎跟我咬文嚼字有意思吗?” 谢吟揉着她的头发,有些后怕地问道。 “是永平侯府做的?” 考虑到钟询和谢时越的关系,姜琼月点点头。 “应该是。” “既然提前知道了,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谢吟又问。 他还没有小气道正事不分的地步吧。 “我....” 姜琼月想起昨晚看到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同谢吟说。 谢吟多么敏锐的一个人,立刻想到了可能是府中出了内鬼,而且还是姜琼月十分信任的人。 不然以国公府的警备,不可能让外人偷入府中,埋下巫物陷害。 “人抓到了吗?” 姜琼月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她没有控制谢玉宏,但如今国公府的人全部被扣押在府中,就连四哥和六哥都被暂时押入了大理寺牢狱,也算是间接地抓住了吧。 看姜琼月迟疑的样子,谢吟没有再问。 他伸手取出布兜中的木人,挑眉道。 “我记得送去国公府的应该是一蹲陛下钦赐的南红桌摆,高二尺,宽八寸足有十几斤,就剩了这么点?” 姜琼月不好意思地笑道。 “家里稀罕物件少,就只能拿那个先用着了,要是太寻常的,也不足以取信啊。” “你啊。” 谢吟轻笑。 “你以为这陛下就相信了?” 成帝不可能看不出来姜琼月这点雕虫小技,但他更加痛恨那背后利用帝王权威的人。 “要是我亲手雕,怎么也比这个要精细些。” 说着谢吟又拿着那个小人仔细看了看,然后揣到了自己怀里。 “既然是情深义重的‘定情之物’,那在下也不好推辞,就等精琢之后,再亲自送上门吧。” 姜琼月眼睛一亮。 “你不生气了?” 谢吟挑眉看她:我气有用么?某人就是不开窍我有什么办法。 他幽幽叹口气。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吧。 “你不用去大牢里接姜兄么?” “哦,对!” 姜琼月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四哥和六哥可还在大理寺监牢呢,这会儿肯定急坏了。 于是拉着谢吟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交待道, “等见了他们你什么都别说,我自己解释就行...” 来到大理寺时。 姜怀礼急得在狱中走来走去,身边犯人看他像是看瘟神一样多的远远的。 而姜怀义则是一边念叨着“自己没用”,一边拿脑袋撞墙。 想着就是当时跟官兵拼了,也不能让他们单单把小七抓走啊,这下爹和大哥回来,肯定要骂死他了。 正在两人各怀心事,就见到了姜琼月和谢吟出现在面前。 姜怀礼立刻冲到栅栏前。 “小七你没事吧?那钟询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四哥放心,我没事。” 姜琼月眨巴眨巴眼睛,指指身后蓬头垢面,被带进自己供职处牢狱的原大理寺卿钟询。 “但是有人摊上事了。” 姜怀义见到钟询,龇着牙要咬人。 “你这龟孙,国公府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如此陷害于我们,你说!” 姜琼月拦他。 “好了六哥...”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钟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再说...” 谢吟还要赶紧构思拟案,接了姜怀礼和姜怀义,把兄妹三人送回国公府后就先回去了。 国公府众人看到公子小姐安全到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景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四公子,六公子,你们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这半天时间对于国公府的人来说,好似过去了半辈子那么久远。 姜琼月安慰般的拍拍她的头,柔声道。 “好了不哭,没事了。” 转头看见何景初也在身边,略带埋怨道。 “像今天这么危险的事,以后不能再做了。” 那不是普通的官兵,万一通风报信时被抓住,就是被乱刀砍死的下场。 何景初挠头笑笑。 “是姑娘您说的,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姑娘不止是我们兄妹的家人,更是恩人,您被冤枉了,让我们怎么坐视不理呢?” 姜琼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如今这孩子已经比自己个头还猛了,她想要拍拍他的肩膀,都要把手伸得老高。 她捏起拳头,在何景初胸膛上锤了一下道。 “跟了谢吟一段时间,别的没学,倒是学会了他的巧舌如簧了?” 景初“嘿嘿”笑着。 “秘书郎栽培的好。” 姜琼月看到大家都没事,催着老四和老六去沐浴,洗掉从大牢里回来,身上这些个霉臭味。 刚想问桃姨娘和两个孩子那边怎么样,就看到内院垂花门处,有一个小小的脑袋探着,正朝这里张望。 她打发下人各自忙活,自己来到二门前。 还没抬脚迈入,就对半掩着的门边道。 “宏哥儿,你跟姨母来一下。” 第260章 死人的嘴最安全 “啪!” 重重的一巴掌抽在谢时越的脸颊上,登时就红肿了起来。 别看谢时越堂堂永平侯,此刻被抽的鼻青脸肿,却连半点脾气都不敢有,甚至还一脸卑微地抱着苏瑾安的大腿,涕泪横流地求到。 “国师,国师息怒,我为你办了那么多事,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不然我就死定了!” 他本来一早就在钟家等候消息,听到大理寺那边吵吵闹闹,以为事成了。 可半日过去不见钟询的影子,直到差役来府上钟询的书房,搜走了其一切来往信件和交际证明,这才得知入狱的不是姜家而是他这个大理寺卿。 谢时越没有惊动官差从后门溜走,害怕钟询会把他供出来怕的不敢回家,直接来到医馆找苏瑾安商量对策。 苏瑾安恨得咬牙切齿。 “做了如此蠢事,有什么脸面让我救你!滚开!” 嘱咐过多少次了,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来医馆找他。 一旦两人的关系暴露,以后的计划会受影响不说,就连以前他们做的那些事也有可能被抖出来。 说罢他一脚蹬开谢时越,拂袖就往后堂走去。 “国师!” 谢时越叫住他,表情有些阴鹜。 “别忘了这次的事,最初是你的主意,如果最终我被拖下水,你也不能独善其身。” 苏瑾安回头,半晌看着谢时越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 “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 他眼中流露出杀意,靠近谢时越耳边轻声问道。 “你知道什么人的嘴最安全吗?死人。” 谢时越刷的一下子冷汗就出来了,跌坐在地上往身旁连挪好几步。 他可是见过苏瑾安的手段的,手就对着人那么轻轻一挥,那人顿时就神情痛苦,硬是不受控制地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咬了下来。 最后嘴边挂着血和肉沫,边嚼边说。 “国师...饶命...” 那种恐怖的场景,谢时越做梦也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 苏瑾安看见他这幅怂怕的样子冷冷笑道。 “我想杀你有的是办法,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谢时越咽了一口唾沫才问道。 “那国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你了。” 苏瑾安挥挥手,让伙计将医馆的挡板挂上暂停营业,转回过头来问谢时越道。 “要想不让对方透漏,就封好他的嘴。” 谢时越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苏瑾安口中的死人不是指自己。 “可是...” 谢时越又问:“如今他已经被收监大理寺,圣上有旨不许任何人探望,我如何能进得去?” 苏瑾安的眸子眯了眯。 “我说的可不是钟寺卿。” 钟询即便供出谢时越,充其量咬死称消息有误,圣上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会重惩,但如果有一个人开口,那谢时越必定会人头落地。 “不是钟寺卿?“ 谢时越迷糊了。 可这件事他除了钟询之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苏瑾安说的灭口如果不是指他的话,还能是谁呢? 谢时越刚想开口询问,但转而他就想到了什么。 “不,不会是...” 苏瑾安不等他说完就点点头。 谢时越却难得一摆手拒绝道。 “不,不行!他是我的亲生骨肉,是碧儿留给我的唯一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不能这么做!” 不错,他就是此次栽赃陷害的计划中,亲自动手将巫物埋在国公府园中树下的谢玉宏。 苏瑾安看着谢时越这迟来的父子情深,不由在心中冷嘲。 这会儿知道心疼亲生儿子,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当谢时越的儿子也是倒霉,上一个被他当成了野种,留给自己试药,这次这个估摸着也保不住了。 他捻了捻手指,搓出一颗药丸来放在桌上,语气不咸不淡。 “他若不死,那有危险的就是你与侯府,如何取舍,侯爷自己看着办吧。” 谢时越脸色难看,随即想起另外一件事,问苏瑾安道。 “国师,还有一事。” 他快速地捏起那颗药丸攥在手心里。 “之前碧儿带去你那里的那个野种,为什么还活着?” 苏瑾安抬眸:“我从未明言说过他已死,只道是不会再于你和师妹有任何威胁,那孩子体质特殊,是难能一见养蛊的好容器,就那么弄死太可惜了。” “可折磨那个贱人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在场,要是万一日后被他想起来什么片段告诉小姜氏,我们岂不是...” 谢时越着急道。 “放心。” 苏瑾安自信道:“他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的。” 说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泥罐,打开后里面躺着只圆滚滚的肉虫,看上去无比恶心,可苏瑾安却目露精光,看见它好像如同看见什么宝贝一般。 “我现在留着他还有用,等事成之后,自然会让侯爷在无后顾之忧。” 谢时越发现自己根本从未了解过苏瑾安。 无奈之下,只能抱拳离开。 国公府望舒阁中。 姜琼月屏退了所有下人,将谢玉宏拉到身前,尽量压低声音问道。 “宏哥儿,知不知道今日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谢玉宏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 桃出冬不让他和谢玉宸到前院去,但是他偶然听下人们说起了些,于是迟疑着回答。 “听朝华姑姑说,府上出现了禁物,所以姨母和舅舅们被请去问话了。” 姜琼月不置可否,撩裙从大腿内侧,取下一件东西递到谢玉宏的眼前。 谢玉宏看清那物件,有些惊讶道。 “咦,怎么会在姨母那里?” 他神情有些紧张,但不是做贼后的那种心虚,反而是有些忧虑。 拿起那个木头小人,仔细擦了擦上面的浮土,然后仰起脸对姜琼月说。 “这是爹给宏儿求来的平安符,说是埋下能抵挡歪魔邪祟,也不知道挖出来还有没有效果...” 半大的孩子念叨着,没有注意到姜琼月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 果然是他。 永平侯谢全。 “砰”! 姜琼月一拳锤在桌上。 他还是不是人,为了报复连亲生儿子都要利用。 第261章 你不许死 谢玉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顾不得手里的木人,连忙抱起姜琼月的手给她呵气。 “姨母的手肿了?宏儿这就去问朝华姑姑要金疮药。” 说着转身就要往门外跑,却被姜琼月一把拉住。 她从地上捡起那个木头小人,语气无比严肃地对谢玉宏道。 “你朝华姑姑说的不错,府上今天确实在搜查禁物,但如果他们今日发现的是这个,那么整个国公府的人,或许也包括你在内,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谢玉宏努力消化着姜琼月的话,等明白过来时,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不可能的!” 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爹明明说这个有神巫加持,是难得一见的宝贝,马上要到中元节了,他希望我把这个埋在国公府里,这样就没有鬼怪能够,能够...” 说着说着,谢玉宏似乎也觉得这话缺乏了说服力,声音越来越小。 一般保平安的护身符都是随身携带的,哪有让人埋进土里才能生效的。 爹爹他骗了自己,可自己竟然还傻乎乎的相信,甚至将这个木头人当成至宝,对着它诚挚许愿。 谢玉宏再次拿起那个木头人,重重地丢到地上。 然后跪在姜琼月面前。 “是宏儿的错,差点害了整个国公府的人,请姨母处罚我吧。” 姜琼月看得出来小人在强忍着泪意,但是眼泪依旧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直掉。 “你确认自己能承受得起任何处罚么?” 姜琼月问。 早上的一幕重回脑海。 要不是听见谢玉宏在埋下巫物时的祈祷,她只怕是会错怪了他。 姜琼月看了一眼那个木头人,或许这东西确实有些灵性。 谢玉宏闻言咬着嘴唇,半晌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笃定地看着姜琼月道。 “子曰‘己所为,自当受其果’,玉宏甘愿领罚。” 姜琼月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拽了个凳子给他坐。 “那这件事,可能要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说起...” 姜琼月回来的时候,日头还很高,等与谢玉宏从头到尾交待清楚之后,弦月如钩,已经爬上了窗沿。 就连朝华也已经是第四次敲响了房门。 “姑娘,饭再热就要糊了,要不要先垫垫肚子再继续?” 而此时,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缓缓开启。 谢玉宏的身影有些颓然地出现在面前。 “小公子...” 朝华不知道姜琼月与他说了什么,只见人神情恍惚,走起路来脚下像是没根一样,差点栽在门槛上。 她刚想上前搀扶,就听室内姜琼月道。 “别扶,让他自己走。” 有些路,没有人能替他前行。 谢玉宏跌跌撞撞跨过门槛,朝华刚想松口气,就见他脚下一个没踩实,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小公子!” 谢玉宏摔得满身是土,就在朝华想要冲下来的时候,抬起手制止了她的步伐。 此刻月亮穿过云层,斜斜地挂在天边。 银辉如霜,轻轻地覆盖在谢玉宏小小的身影上,清冷地不带一丝温度。 他耳边和脑海中全是方才姜琼月说起的往事,里面有爹有娘,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样子,好像陌生人一般。 谢玉宏小拳头锤在地上,顿时又撩拨起尘土飞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坚定的声音盖过了纷乱的思绪。 “谢玉宏,站起来。” 姜琼月沐浴在月光下,身影在清冷的银辉中显得格外修长。 “身为男子不应该被真相所压垮,你这个样子,还谈什么自愿承担所有处罚。” 姜琼月知道,经过这一遭,谢时越一定不会放过谢玉宏。 她太了解这个自私的男人,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如果不对谢玉宏说出他爹的真实面目,让其提高警惕,那么早早晚晚,这个孩子将会因为跟自己走的亲近而死在亲爹手中。 何况过年谢玉宏就十岁了,正是形成基本是非观念最关键的时候。 说出真相既是对他的保护,同时也是一场豪赌。 万一他倒戈向自己的亲爹,那么姜家就会多一个难以对付的劲敌。 谢玉宏闻言愣了愣,甚至不敢抬起灰扑扑的小脸去看她。 “姨...姨母...我...” 他支支吾吾的,神态和语气都透出可怜。 正在这时,景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一脸焦急地对姜琼月道。 “姑娘不好了,宸哥儿,宸哥儿他又犯病了!” “什么?!” 姜琼月心里一沉。 谢玉宸自从回到国公府,已经有一阵没犯过毛病。 眼下突然发作,偏偏葛大夫还不在,整个盛京或许只有一个人才能救谢玉宸。 上次在码头一别后,因着想要避嫌,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苏瑾安。 即便对方送了几次请帖,邀请她出门坐坐,也都被她用公务繁忙等理由拒绝了。 事到如今,即便有点失礼,但姜琼月还是尽量平稳声音对景瑜道。 “去请苏先生。” 她话音刚落,就见谢玉宏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土都顾不得拍,就急冲冲地往文澜苑跑去。 姜琼月与朝华对视一眼,也抬脚跟上。 文澜苑里。 谢玉宸苍白着小脸,嘴边挂着白沫,手脚一个劲儿不停地抽搐,发病的症状看上去远超以往的剧烈程度。 桃出冬除了帮他擦汗,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一根筷子放进他口中,防止其咬了自己的舌头。 正在着急时,就听一阵脚步声风似的刮了进来。 看见床榻上的人面白如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当即扯掉他嘴里的筷子。 桃出冬吓得大叫。 “宏哥儿你这是做什么,不咬这个,宸哥儿他会伤到自己的!” 可谢玉宏充耳不闻,在桃出冬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将自己的小臂塞在了谢玉宸的嘴里。 “呀!宏哥儿快拿开,你的胳膊都出血了!” 谢玉宏却紧紧咬着牙,看着意识不清的谢玉宸一字一句道。 “我谢玉宏也是堂堂男儿,绝不要偷来的东西,在把世子的位置还给你之前,你不许死,听见没有!” 第262章 吃醋 苏瑾安来的很快。 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立刻就制住了谢玉宸的颤抖和抽搐。 在桃出冬的照顾下,他又喝了些缓和情绪的药汤,而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姜琼月一边为谢玉宏包扎伤口,一边略有心疼地询问。 “咬得这样深,怕是会留下疤,还疼不疼?” 她也没想到谢玉宏会直接用自己的小臂,去堵谢玉宸的口。 要不是苏瑾安到的及时,他怕是要被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而谢玉宏严肃着脸摇摇头。 “男子汉大丈夫,身上留下点疤怕什么,再说一点都不...嘶...姨母轻点...” 姜琼月“噗嗤”一下乐出了声,看他说话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但稍微加重了一点手里的力道,就惹的他龇牙咧嘴。 “好了,姨母相信你。” 姜琼月握着谢玉宏的肩膀,眼睛明亮亮道。 这句相信,不止是相信他此时口中的话,更是相信他以后不论经历什么,也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谢玉宏感到心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抬头去看姜琼月。 姨母真的很好看。 这个好看不止是表面意义上的容貌倾城绝艳,而是因其有着一份独特的气质和内在的涵养。 更是因为两人曾经一同相处的那些经历过去,足矣让其在自己心里变成一座指引方向的明灯。 还有更重要的——信任。 这是连亲生娘亲廖碧儿都不曾给他的。 眼下屋子里人多口杂,姜琼月也不便跟谢玉宏细说,匆忙绑好他腕间的纱布道。 “你先回房间去,等这边情况稳定了我再让朝华来寻你。” “姨母...” 谢玉宏脸色复杂。 落眼在自己的伤口处看了看,又抬起头对姜琼月又道:“能不给我绑蝴蝶结么,太娘了。” 姜琼月:“噗嗤!” 等谢玉宏被朝华送回房间,苏瑾安已经提笔写好了药方,他站起身对姜琼月说道。 “这位小公子目前的情况已经趋于平稳,除了每日按时用药之外,日常还需注意勿食辛辣酒水等刺激性食物,少盐少水,外出时也要尽量避免日头直晒,好生调养,或许能减少病发的可能。” 说着他背起药箱,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姜琼月。 “药方在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姜琼月接过药方。 “我送先生。” 苏瑾安张了张口,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点点头默认下来。 两人走出文澜苑,姜琼月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 “孩子病发突然,多谢先生再一次出手相助。” 苏瑾安摆摆手。 “治病救人乃分内之事,姜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姜琼月却从他客套而疏远的语句中听到一丝埋怨,清清嗓音道。 “咳咳,琼月并非是那种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小人,之前的事是因为...” 她也不好直接说拒绝他的邀约是为了避嫌,只能来在苏瑾安的面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 “一切都是琼月的错,还望先生恕罪。” “姑娘不可。” 苏瑾安托住她的手肘制止,语气里有一丝无奈与失落。 “感情之事不能强求,在下深知姑娘为人,又岂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快起来。” 他轻扶姜琼月缓缓站起,指尖所触之处,不禁心生贪恋那细腻之感。 在姜琼月想要将手抽回的时候,蓦地一下将其攥紧。 “若是可以,在下想听到的又何止是姑娘的道歉与道谢...” 姜琼月能感受到,苏瑾安望向自己的目光开始渐渐灼热,掌心的温度也烫的吓人。 正在僵持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忽闻脚步声急促,自前院匆匆而来。 谢吟在何景初的引领下,自转角处出现,看着面前神色有些不自然的两人,大步来到近前。 他旁若无人地率先问姜琼月道。 “孩子怎么样了?” 姜琼月点点头:“多亏了苏先生,已经无碍。” 谢吟这才转向苏瑾安,一副主家般地客气道。 “苏先生医德兼修,实在是盛京杏林之楷模,谢某在这里,替未过门的妻子谢过了。” 姜琼月再傻也听出谢吟说话夹枪带棒,有宣誓主权的意思,偷偷掐了他的后腰一下,以示警告。 谁知对方不但不听,还顺势拽住了她的手,对一旁的何景初道。 “将我准备的诊金送予苏先生。” 苏瑾安也不甘示弱,轻笑着推拒。 “诊金国公府已经付过了,若是再收谢大人这份,在下怕前脚刚出府门,后脚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看一家病收两家钱了。” 言下之意姜谢如今还不是一家,你谢吟也还没正式成为信国公的乘龙快婿,有什么资格替人家言谢。 姜琼月扶额无话可说。 这两人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杏林圣手。 人前都是翩翩公子,霁月清风的主儿,怎么这会儿跟两头叫驴似的,你一言我一语,非得把对方说服不可。 眼看着两人见面不到一刻钟就要打起来,姜琼月立刻从中截停。 “两位两位...” 她先拉了拉谢吟,然后转身对苏瑾安道。 “今天有劳先生了,待府中杂事忙完,我一定登门拜谢。” 说着连忙对景初使眼色。 何景初会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紧接着姜琼月又回头捏捏谢吟,小声道。 “你到底要不要去看宸哥儿。” 谢吟本想再说什么,可看见姜琼月对他又是挤眉又是弄眼,悻悻作罢。 苏瑾安看了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故意垂了垂眼睑,神情一副落寞的样子。 正在要拱手道别之时,就听景瑜小跑着过来。 看见苏瑾安在,庆幸道:“还好先生您还没走。” 姜琼月闻言以为谢玉宸又出什么事了,连忙问道。 “怎么了,可是小公子又...” 景瑜摆摆手:“没有没有,是小公子他醒了,桃姑娘想着先生应当还没走远,想借此机会让先生看看,能否解决小公子发声不利的问题。” 姜琼月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 正要征求苏瑾安的意见,就觉得手被重重捏了一下,抬头撞进谢吟深沉的目光中。 她身上汗毛一竖,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抽动着嘴角问谢吟道。 “你看这事...” 谢吟满意,而后亲自跟苏瑾安道。 “不知能否请先生再一次移步,为小公子诊治?” 第263章 离间 姜琼月如谢吟所愿给了他面子,让他代自己询问苏瑾安的意愿。 苏瑾安即便了然,此时也不能多说什么,客套地点点头,就跟在景瑜的身后重新往文澜苑走去。 姜琼月本想跟上,却被谢吟拖在了后面。 她扁着嘴看向身前的人,仰起头道。 “以前怎么不知道谢秘书郎说话这么刻薄,要是得罪了人家先生,到时候谁给宸哥儿诊治?” 谢吟惩罚似的弹了姜琼月额头一下。 惹得她张牙舞爪地要打人之际,又长臂一伸,将人按在怀里。 “我可不像某些人没心没肺,抢人抢到脸上来了还能客客气气。” 姜琼月怕他又在拿范秀芸说事,环着其腰的手一掐,还拧了好几道弯。 “小心眼就说小心眼,人家苏先生才没有...” 她想说自己和苏瑾安并没有过什么逾举的行为,这次他也不是因为宸哥儿发病才被请来的,可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吟微凉的薄唇尽数堵了回来。 神志迷离间,姜琼月觉得唇上一疼,睁眼就看到谢吟正盯着自己,随时打算将她沉溺在深不见底的目光中。 唇齿稍分,他清朗的嗓音染上一层喑哑,低低威胁道。 “你若再提,我现在就将他赶出门去。” 腥甜入口,姜琼月难免有些怨气。 “这里是国公府,是我家。” 谢吟轻挑嘴角,手从她腰间向下探去。 “那又如何,你只能是我的。” 说罢又将朱唇封住,高大的身子压向她,将人抵在道旁的琼树上。 姜琼月大惊失色。 她明明有推开谢吟,甚至将人反制的能力,可此时周身酥软僵硬,像独自一人漂零在狂风巨浪中,除了本能地攀住眼前的孤木,什么都做不了。 感受到裙摆处飘来的凉意,姜琼月猛然惊醒,话语从口中断断续续溢出。 “别,谢吟,别在这...求你...” 眼下苏瑾安还在府上给谢玉宸看病,下人们也时不时会路过这边。 要是被人看到,即便她是这府上的主家,也难免有些丢脸。 更重要的是,她此刻并不愿意。 谢吟闻言顿住动作,抬眸看到对方眼里已经隐隐有泪花闪动。 疯狂的攫取变为温柔的舔舐,直到半晌后,将人抱在怀里喘息。 “对不起...” 姜琼月攥着谢吟的衣襟,难得乖巧地趴在他怀里。 等待双方的气息都平稳下来之后,她猛地将面前人推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怒目而视,指着谢吟的鼻子道。 “你再敢如此无礼,才真是要被赶出国公府的那个。” 谢吟低笑一声。 “刚才还委屈地跟个受了惊的猫儿似的,这会儿就跳着脚咬人了?” 姜琼月眯了眯眸子将下巴一扬。 “你到底是不是来看宸哥儿的。” 谢吟步近牵起她的手,一边走回一边正色道。 “钟询那边我已经托大理寺少卿严加看管,不会给其串供的机会,你这边...” 他说着有些顾忌,故意顿了顿,看看姜琼月的脸色才问。 “打算怎么处理?” 姜琼月没打算隐瞒,实话道。 “宏哥儿是被谢全骗了,以为那东西是保平安用的吉祥之物,我已经同他说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谢吟放慢脚步。 “你确定?他可是永平侯的亲生儿子,如果不让其作证,那即便揪出钟询身后授意的谢全,念在其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份上,也只顶多治他们一个冒失办案之罪,罚俸道歉也就了了。” “但如果是利用巫蛊陷害朝廷命官,皇帝势必会重惩永平侯,这可是他自己将把柄送上门来的,就这么放过他,岂不可惜。” 回忆起小人晨间虔诚的祷告,又想起方才他得知真相后,为了救谢玉宸把手塞进他口中的举动,姜琼月笃定地点头。 “我确定。” 她目光落在文澜苑偏房那依旧烛火通明的窗子上。 “谢全的罪责要是被坐实,即便宏哥儿事先被蒙在鼓中,可巫物是他亲手埋下,成帝一样会将他视为同党定罪。” 姜琼月回看谢吟。 “老子做下的孽,不该牵连一个无辜的孩子。” 谢吟略沉思片刻后觉得有理,也点点头道。 “你做主便是。” 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让谢时越身败名裂,还没动手,不过是想让姜琼月自己体验复仇的乐趣罢了。 两人说话间也已经来到文澜苑门外。 姜琼月先行一步,进来看见谢玉宸果然已经清醒,正仰坐在床榻上,任由苏瑾安把着脉搏。 她安静地在桌边落坐,等待诊治完再上前询问。 谢吟正好在这个时候也迈步进门,谁知方才还平静的谢玉宸,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后,竟然肉眼可见地目光躲闪起来,想要往桃出冬身后藏去。 桃出冬也发现了异常,安抚谢玉宸道。 “小公子不怕,没事的。” 可显然她的安慰并没有什么用,谢玉宸看着谢吟越走越近,挣扎着往床角缩去,说什么也不肯再让苏瑾安把脉。 姜琼月拧眉。 “这孩子之前不愿见生人,但是后来情况有不少好转,已经能跟大人上街了,为何今日突然又...” 她边说,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谢吟。 谢吟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听谢玉宸爆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抓起身边一切能抓的东西丢向谢吟,嘴里还不停喊着。 “出去,你出去!” 苏瑾安让桃出冬抱住孩子,他自己则拿一床被子罩在了谢玉宸的头顶上,而后转头对谢吟道。 “病人情况不稳定,先出去。” 谢吟捏捏拳头正要发作,却被姜琼月拦住。 见她摇摇头,谢吟目光复杂地看了苏瑾安一眼,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姜琼月嘱咐了句“好好照看小公子”后,也跟着他出来。 “谢吟...” 她叫住已经走到院门口的男人,半天才试探着开口。 “宸哥儿不会无缘无故发疯,你实话告诉我,在今日之前,有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他?” 第264章 我相信你 谢玉宸从小身体孱弱,即便以前在侯府的时候,也只在自己或者姜舒云的院子活动,很少见外人。 谢吟因常年被谢时越排挤,装病深居简出,相当于被软禁在韶光园。 所以两人虽然生活在同一处府邸,却鲜少有见面的机会。 再加上谢玉宸被带离府邸的时候只有五岁, 谢吟对他来说应该同大街上的陌生人无异,除非... 姜琼月即便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有这种可能。 除非谢吟就是这些年来一直负责看管谢玉宸的人,至少也是其中一个参与者,谢玉宸看到他才会如此激动。 谢吟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在进门看到谢玉宸反应的瞬间,心里就是一沉。 本以为已经做好了会被询问的准备,但听到姜琼月真的问出口,心中依旧难免有被中伤的钝痛。 “我在此之前有没有见过宸哥儿...” 他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姜琼月的问题,而后抬眼看她。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以前觉得自己清楚...” 姜琼月迎着他的目光不确定道:“可纵然一起在侯府生活了多年,我依旧不知道你是藏心阁的人。” 谢吟不愿再看她目光中的怀疑加重,快走两步想要靠近。 可姜琼月竟下意识后退,同谢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两人沉默少许,正在谢吟想要开口打破尴尬的时候,苏瑾安从房中推门出来。 姜琼月立刻问道。 “苏先生,小公子他情况如何?” 苏瑾安眉头深拧。 “小公子的声带并没有受损,不愿说话应该是同精神高度紧张有关,在下已经另外加开了一副稳定心神的药方,交给了屋中的朝华姑娘,调养期间切记要静心,不可再受刺激。” 说罢他淡淡扫了一眼谢吟,意味已经十分明显,谢吟就是让谢玉宸受了刺激的主要原因。 姜琼月听闻谢玉宸暂时没事,稍稍放下心来。 她此刻觉得心绪烦躁,身上疲惫万分,向两人欠了欠身告别之后,便让何景初送客。 谢吟还想再解释,但看姜琼月说完转身进了屋子,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只能暂且作罢。 等两人在何景初的陪同下,走出国公府大门。 谢吟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对景初道:“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有任何事,及时来谢府找我。” 景初重重地点头,又对苏瑾安道了句“恕不远送”后离开。 谢吟转身,看见苏瑾安正似笑非笑地端详着自己,本不欲理睬,却在临走前,听到他叫住自己说道。 “谢大人留步。” 谢吟不凉不热回应:“医师还有事?” 苏瑾安缓步靠过来。 “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吟轻笑。 当讲不当讲,你现在还不是一样要讲? “愿闻其详。” 他倒想听听这苏瑾安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样的象牙来。 苏瑾安道。 “症为病之表象,非病之始也,意思是等有了症状的时候,其实人往往已经病了很久,有的甚至已经严重到药石难医,在下见大人脸色不好,故而提醒,如若身体有不适之处还是要尽早就医,以免耽误病情,在下益安堂的大门,永远向大人敞开,告辞。” 谢吟看着苏瑾安离去的身影,不由捏紧了拳头。 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那么它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从而影响一个人的情绪、行为甚至是判断。 他如何不清楚姜琼月既然已经问出,那么她在心中很有可能就已经将这件事猜测了无数遍,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变得无力而苍白。 而刚刚苏瑾安借病理一事讽刺的也是这一点。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谢吟呢喃他的名字。 “苏瑾安...” 看来自己之前小看他了,这个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望舒阁里。 姜琼月奋笔疾书过后,将一张小字条塞进傲雪爪旁的信筒里。 小家伙开始还不想走,硬是蹭了她屋里两块肉条,才拍拍翅膀飞上天空。 前脚刚送走傲雪,后脚姜琼月的房门就被敲响。 “姨母,姨母你在房中么?我是宏儿。” 谢玉宏昨夜在屋里辗转反侧,守着谢玉宸直到天明后,才回自己的屋里睡了会。 他从头到尾把事情想了一遍后,心中有了一个计划,决定来找姜琼月商议。 姜琼月打开房门把谢玉宏让进来。 看小人眼圈浮肿,面色暗淡,就知道他昨晚没睡好,倒了一碗清茶给他然后才道。 “宏哥儿找我有事?” 谢玉宏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然后似是下定决心般对姜琼月道。 “姨母,我想回侯府。” 姜琼月闻言有些怔愣。 谢时越如今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谢玉宏就这么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半晌她才神色复杂道。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宏儿知道。” 谢玉宏点点头,不过显然他还有另外的想法,将茶碗放到桌上继续说。 “不过回去之前,希望姨母能帮宏儿做一件事。” “什么事?” 姜琼月问。 谢玉宏说:“姨母说昨日来国公府搜查的那位大人被下狱,宏儿想请姨母走动下关系,看看能不能放了他,只要那位大人出狱,宏儿回到侯府就不会有危险。” 姜琼月略微沉思片刻,然后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谢玉宏。 她似是疑惑,似是试探着又问。 “为什么?” 谢玉宏站起来,趴在姜琼月耳朵旁边细细将自己的计划一说,姜琼月听完后有些震惊,感觉不可思议。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她问。 谢玉宏拿不住她的态度。 “宏儿是不是说错了。” 姜琼月摇头,她握着谢玉宏的肩膀,为他略微整理了下发髻。 “没有,宏儿说的非常对,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姨母只是觉得,宏儿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能独自面对和处理事情了,姨母很欣慰。” 谢玉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 “如果不是姨母督促宏儿读书,教授做人的道理,宏儿到现在可能还脑袋空空,是个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 说着,他突然正姿跪地,对姜琼月郑重扣头。 “姨母的信任对我来说亦弥足珍贵,谢玉宏此去,也定不辜负姨母的期望。” 姜琼月眼睛酸酸的,她扶起面前的半大孩子。 “好,我相信你。” 第265章 虞妃怀孕 翌日,谢玉宏就被送回永平侯府。 他哭丧着脸来到越和居,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谢时越的面前。 “爹,宏儿回来了,呜呜呜。” 魏氏此时也在房中,两人见谢玉宏这个反应,都是吓了一跳。 “宸哥儿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国公府的人欺负你了?” 魏氏连忙将人扶起来,用帕子沾去他脸颊上滚落的泪水问道。 谢玉宏一边抽泣一边道。 “姨母她昨日回来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爹给我的平安符给摔了,逼问我是哪里来的,不说就不给饭吃,呜呜呜!” 谢时越闻言心里慌了慌,连忙上前抓着谢玉宏的肩膀问。 “那你是怎么说的?” 谢玉宏无视谢时越眼里迸发出的慌乱与狠绝,装作被吓到说。 “父亲,你,你弄疼我了...” 魏氏也知道谢时越让谢玉宏埋巫物陷害姜琼月的事,但是看着亲孙子小脸唰白的样子,不由起了恻隐之心。 她挡开谢时越的手,安慰谢玉宏道。 “好孩子别怕,告诉祖母,你是怎么跟小姜氏说的?告诉她那东西你父亲给的了么?” 谢玉宏摇摇头。 “没有,父亲说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就不灵了,宏儿只说这是自己从外面求来的,可姨母她不信,她让人挖出父亲给的平安符,她不想让平安符保佑我,她是坏人...” 谢时越听到这里心里瞬间一松,看着谢玉宏的目光也缓和了几分。 “为父早就同你说过了,姓姜的没有一个好人,他们都等着看咱们侯府的笑话呢,就你还傻乎乎的以为她对你是真心。” 只要谢玉宏什么都不说,那姜家就算怀疑是自己做的,也没有证据。 何况今天听闻钟寺卿已经被放出来了,虽然暂时还没有官复原职,但是陛下也没有处置他,就下旨申斥了他办案不力,罚了半年的俸禄而已。 据说谢吟还在殿上据理力争,想要重惩钟询,成帝都没当回事。 这件事想必也就这么过去了。 谢时越想着,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摩挲出来那日苏瑾安给的小药丸,神情晦涩。 “宏儿你过来。” 将谢玉宏叫到面前,谢时越把那枚药丸放他手中。 “父亲,这个是?” 谢时越面不改色道:“是强身健体的良药,你吃了同样能不受任何魑魅魍魉的入侵。” 谢玉宏立刻破涕转笑,抱住谢时越的大腿。 “还是爹爹对宏儿好。” 说罢,仰头就要往嘴里放。 谢时越见他没有半分怀疑,终归是于心不忍,故意打落孩子的手。 谢玉宏没有拿稳,那粒小药丸顺着谢时越的力道就飞了出去,滚到了一旁的柜底。 “呀。” 他惊叫一声,忙弯下腰,刚准备把手伸进去够,就被谢时越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了,不就是一个药丸么,掉就掉了。” 谢玉宏不疑有他,有些可惜道。 “可那是父亲给宏儿的,今日就是中元节了,宏儿害怕...” 谢时越大手一挥。 “你若害怕,今日就跟着为父休息,待到找个好日子,为父一定上奏陛下,尽快为我儿请封世子。” 魏氏惊讶。 “这么突然皇帝能答应么?” 谢时越当然是有考虑的,以前不着急,是因为想要通过姜氏的口,而且他也正值壮年,自然是不着急。 但如今知道谢玉宸还活着,而且被姜琼月带进国公府养育,为防止那个野种有些觊觎他谢家的爵位,唯有快些立谢玉宏为世子。 把人拉到自己这边阵营,总比让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强吧。 “如今我有军功在身,对吴黎方面的监察工作完成的也算不错,想来圣上应当不会拒绝。” 谢时越对魏氏说罢,又拍拍谢玉宏的肩膀。 “以往的事为父可以既往不咎,但做了侯府的世子,就要事事替侯府考虑了,你能做到么?” 谢玉宏抹了一把眼泪。 “宏儿一定唯父亲的命令马首是瞻,孝顺父亲和祖母!”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满满都是金银首饰和碎银。 “这是从国公府拿来的,儿子用不到,全给父亲和祖母。” 魏氏看见金银首饰就挪不开目光。 正好她院里的大烟也抽完了,手上没有多余的银两,已经想把最后一间铺子也卖掉换钱了,谢玉宏的孝敬送的正是时候。 她慈爱地摸了摸谢玉宏的头顶。 “还是我宏儿孝顺,记挂着祖母。” 再看谢时越,每月的俸禄还不够他自己花的,一毛钱都没给过她这个当亲娘的,还得让她堂堂侯府老夫人,想办法从儿媳手里鼓捣钱花。 谢时越暂时还看不上这点小钱。 他手里此时还有大部分温雨眠的嫁妆呢,再加上下属时不时的孝敬,足够能再支持其挥霍一阵的。 “你有心就好。” 谢时越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而后看到外面的天色尚早,出门找人喝酒去了。 谢玉宏称累,就在谢时越卧房的外间睡着了。 等魏氏也回了慈宁堂,谢玉宏缓缓睁开眼睛,确定屋中再没有其他人后,他来到方才的柜子下,伸手将那粒红色的药丸摸了出来,藏进了袖子中。 与此同时未央宫中成帝批阅奏章的手一顿,紧接着有些惊喜地抬头问仲春道。 “你说真的?虞妃她怀孕了?” 大总管仲春面露喜色,带领着一屋子的宫人下跪为成帝道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刚传了国师来请脉,虞妃娘娘的确是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 “如此甚好!” 成帝放下笔。 “摆驾虞妃宫中,朕要亲自去看看。” 虞妃这会儿放下袖子,脸色的红潮还未褪去,就听见外面有宫人禀报。 “陛下驾到!” 她急忙起身迎接。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福。” 成帝难得在门口就将人扶起来,看着她有些娇羞的面庞道。 “爱妃不必多礼,起来。” 抬眼他看到一旁的苏瑾安,也压抑不住有些兴奋的心情问道。 “国师,虞妃的情况如何?” 第266章 还轮不到你做主 虞妃怀孕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 成帝也算励精图治,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只有正妻和侧妃虞氏两位夫人。 登基之后也只选了几个姬妾,到现在也没有子嗣,只皇后膝下有一公主,封号长宁。 成帝自然是对公主格外疼爱,却也始终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儿子。 太后就更不用说了,时不时就要到皇帝面前念叨嫡子的事。 只是成帝跟皇后的芥蒂已深,就算皇后能顺利生下皇子,成帝也未必会立其为太子。 更何况如今成帝连皇后的寝宫都有不愿意踏进,如何能有皇子?太后为此都愁白了鬓边的黑发。 如今听闻虞妃怀孕,她是既兴奋,又忧虑。 兴奋的是皇室血脉得以开枝散叶,忧虑的是一旦虞妃诞下麟儿,依照自己儿子的脾气,恐怕会废后。 国母的位置何其重要,弄不好会影响到一国的国运。 她虽然对现在的这个皇后并不十分满意,却不愿拿祖宗基业冒险。 于是来到未央宫试图劝诫皇帝。 太后进门的时候,成帝正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听到仲春禀报,起身对太后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来到书案跟前,看着他写下的几个大字,轻念出声。 “润、宣、光?” 似是皇子加封的称号。 再看另一张。 “固安、顺德、嘉善、淳安、柔怡...” 比起皇子的称号,小公主的称号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张。 太后心里了然,看来在成帝的心里,也是更希望虞妃能生下一位公主的。 她指着其中一个称号对成帝道。 “哀家觉得婉仪这个封号甚好,柔美和顺,寓意性格温婉,仪态万方。” 成帝扫了一眼桌上的提笔,让仲春把宣纸收起来,自己则引着太后在小桌旁落座。 他挥手让宫人送上两盏酸梅汤,对太后道。 “孩子才两个月,母后怎知一定是公主?” 太后知他是明知故问,只是感叹从何时起,他们母子之间说话竟然也开始拐弯抹角。 “哀家怎么知道...” 太后低头饮了一口酸梅汤道:“不过是期待宫中能热闹些,再多一个像坤兴那样的丫头片子,哄我老太婆开心罢了。” 成帝抿唇轻笑。 “一个坤兴就够让朕头疼的了,要是再多一个,还不把这后宫闹翻天。” 他说着意有所指。 “母后不是收了姜家的幺女为干女儿,若是感觉宫中冷情膝下寂寞,何不叫她时常来宫中走动?” 太后愣了愣,有些摸不准成帝的脉。 不会是他自己想见姜琼月,又没有好的理由召其进宫吧。 “那丫头有官职在身,哀家让她进宫,岂不成了妨碍公务?” 成帝似是早有准备,他从吏部送来的奏呈中挑出一本道。 “早就有人向朕建议,说姜参议此次在与戎羌联军一战中,率部歼敌,保卫中营,立下赫赫战功,推举其进上十二卫,负责宫廷卫戍的安全,朕正考虑给她一个什么职位呢。” 太后闻言有些惊讶。 她倒不担心姜琼月的能力,只是如此一来,她表面上是升官无疑,但实际上却是被栓在了皇城里,成为皇帝拿捏姜家和谢吟的一枚重要棋子,生死皆不由自己控制。 太后手心微湿,尝试着劝到。 “禁宫戍卫有那么多精兵强将,她一个连皇城都没来过几次的丫头,如何能担此大任?” 成帝眯了眯眸子。 “这就不牢母后操心了。” 他说罢站起身来,就在太后面前对仲春道。 “传旨,召京卫使司参议姜琼月进宫。” 当姜琼月手捧圣旨从未央宫中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自己被任命为从三品带刀府军前卫指挥同知,负责统领幼军的选拔和训练事宜,同时得到成帝的特令,可随意出入内宫。 一下从姜参议变成姜同知,姜琼月还没反应过来,出门就被宫人告知坤兴公主有请。 姜琼月苦笑。 她消息可是够灵通的,这是早就迫不及待等自己入宫了吧。 既然是公主有请,姜琼月自然也不能拒绝,让宫人头前带路往长乐殿走去。 姜琼月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画了各个宫位置的草图。 以前可以不认识路,但以后这里就是她轮值的地方,尤其禁宫中忌讳又多,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快熟悉为好。 正走着,就听前面传来有人争吵的声音。 宫人神色有些为难,转头对姜琼月道:“继续走恐怕要冲撞贵人,请姜同知委屈一下,随奴婢走小路吧。” 说着正要带着姜琼月矮身往一旁钻去,就听有人道。 “那边是谁偷偷摸摸,敢扒本宫的墙角?” 既然已经被发现,宫人不得不引着姜琼月从转角走出。 来在那人面前,姜琼月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方才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了,原来是虞妃。 虞妃看见是姜琼月,朝天翻了个白眼。 “怎么是你?” 姜琼月无视她颐指气使的面色,欠身行了礼。 “微臣见过虞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虞妃还未说话,就听其身边的大宫女纠正道。 “我们娘娘因怀有龙嗣,已经被陛下晋升为贵妃,你小小信国公的女儿,见礼还称娘娘为妃,是对我们娘娘的位分有什么不满么?” 姜琼月无语。 这都能怪她? 不过此时虞贵妃刚怀孕,风头正盛,她不愿多惹麻烦,于是再次行礼。 “微臣不知娘娘晋升,还望娘娘恕罪。” “不知?” 虞贵妃冷哼。 “也是,姜氏嫡女和离之前就与自家小叔子关系不清不楚,有了太后赐婚还时不时往宫中跑,忙着勾三搭四,不知本宫被晋了位分也正常。” “娘娘慎言。” 一次两次姜琼月能容忍,但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微臣此次禁宫,乃是圣上传召,娘娘说微臣行为不检点,岂不是把陛下也骂进去了?” “你别以为把陛下搬出来就能吓唬本宫!” 虞贵妃闻言更是怒不可遏。 一个小小的国公府嫡女,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头上动土? “这皇宫里还轮不到你一个贱人做主!” 第267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要说今日之前,可能确实轮不到姜琼月置喙宫中事务。 但偏巧她刚得了个府军前卫的官职,这皇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只要是被认为有可能影响禁宫安全的事,自然有权利过问。 于是姜琼月手举圣旨,对虞贵妃道。 “我乃圣上亲封指挥同知,宫里人的一举一动,都有权利监督。” 她看了一眼方才见面时就跪在地上,脸颊处红肿一片的宫娥问道。 “你可是郭皇后身边的宫婢?” 上次被皇后召去凤仪宫时,赶巧正是这个宫婢给姜琼月带的路,还得了皇后的授意,特意带她绕圈子来着,因此姜琼月印象格外深刻。 那宫娥被猜中身份,抬头见竟是姜琼月,立刻像看到救星一般回应道。 “奴婢正是凤仪宫的玉环。” 姜琼月点点头接着又问。 “你因何在此与贵妃娘娘发生冲突?详细说来。” 虞贵妃不满。 “你凭什么先问她,不问本宫发生了什么?” 姜琼月挑眉。 “贵妃娘娘稍安勿躁,等她说完,微臣自然会向娘娘求证,贵妃娘娘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宫娥攀咬么?” “本宫会怕她?” 虞贵妃怒极反笑。 “也罢,就让你先说,不过你给本宫仔细言辞,要是敢有一个字不实的,本宫立刻将你送到慎刑司去!” 小宫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大人,奴婢...” 姜琼月朝她点点头:“你但说无妨。” 小宫娥受到鼓舞,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 “奴婢奉郭皇后身边兆岚姑姑的命令,前往彤使司调取妃嫔召见和侍寝的相关记录,回来的时候在此处撞见了贵妃娘娘,娘娘要先行调看,奴婢做不了主,就请娘娘稍后,等奴婢回了皇后娘娘之后,再将名册送到娘娘宫中,谁知...” 她语气越发委屈。 “谁知剪瞳姑姑命人直接抢夺,奴婢想同贵妃娘娘求情,就被掌掴...” 姜琼月瞄了一眼剪瞳大宫女手里的册目,直接伸手道。 “拿来。” 剪瞳还要询问虞贵妃的意见,却还没开口,就被姜琼月一耳光抽的脑袋嗡嗡作响,跌坐一旁,连手里的册子都飞了出去。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姜琼月。 “你敢打我?” 她可是虞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平时在宫中就连大总管仲春见了,都得对她礼敬三分,今日竟然被二话不说甩了个耳光,别提有多愤怒了。 姜琼月捡起那本书册,拍拍粘在上面的浮土。 “不过是伺候人的婢子,本官位列从三品,有何打不得?” “你...” 剪瞳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颊看向虞贵妃。 “娘娘,奴婢...” 虞贵妃也是没想到姜琼月上来就打人,愣了片刻才怒道。 “她是本宫的人,何时轮到你来越权处置?来人,给本宫掌嘴!” “谁敢动手?” 姜琼月美目圆睁,到底是上过战场的猛将,周身的气场和杀意岂是这后宫的奴婢能比的,一个眼神就将众人吓退。 虞贵妃见手下每一人敢动,指着姜琼月的鼻子道。 “本宫是主,你是臣,还想要造反不成?” 姜琼月收回目光看向虞贵妃,凌厉的眼眸让她也不自觉感到背后冷汗冒了三分。 “微臣私自掌掴您宫里的奴婢是为越权,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可娘娘不也是任由手下之人,给了凤仪宫的宫人一巴掌么?按照方才的逻辑,娘娘您这也是越权,难不成,也是想要造反?” “你...” 虞贵妃没想到她在这等着自己,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言辞之际就听姜琼月又道。 “臣自然可以听凭娘娘处置,娘娘是否也要到皇后宫中请罪?” 虞贵妃虽然跋扈小性,但不是傻子。 她这个时候送到皇后手上去,还能有自己的好? 于是狠狠瞪了一眼姜琼月和地上的宫娥一眼,略有些不甘心道。 “算你狠,回宫!” 剪瞳也连忙跌跌撞撞地捂着脸跟上虞贵妃,中途还被因为被其迁怒狠狠地踹了一脚。 走前不忘向姜琼月投来一个恶毒的目光,身影才消失在转角的宫墙。 姜琼月把书册还给小宫娥。 “快些拿着回去吧,别让娘娘等急了,再被惩罚。” 小宫娥自是千恩万谢地接过。 “谢谢姑娘,哦不对,谢谢姜大人,奴婢玉环日后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大人恩情之万一。” 姜琼月摆摆手,看着小宫娥走远,这才跟着宫人继续往长乐殿走去。 进门时坤兴正在院里练功,一支银枪已经使得有模有样。 见到姜琼月来了,立刻收势朝她抱怨道。 “你可算来了,这宫中侍卫里就没有一个是擅长用枪的,我怎么都练不好,怎么比练剑难那么多啊?” 姜琼月忍俊不禁。 这长乐殿院里并不像别的宫中那样布置典雅,反而院中立着一个武器架,上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是应有尽有。 知道的这是公主的寝宫,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处驻军校场了呢。 姜琼月来到面前,没说话之前还是遵从规矩先行礼。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周徽若摆手。 “行了行了,快来把你姜家的枪法使给我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木枪塞在姜琼月手里。 姜琼月颠了颠手里木枪的分量,有些为难道。 “这不好吧,陛下让我练兵,可没叫我练公主啊。” 周徽若叉腰。 “我让你练你就练,再婆婆妈妈我治你大不敬之罪!” 姜琼月没办法,将袍袖一捆,脚踢木枪跳入场中。 随着一声清啸,木枪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每一次旋转、翻飞,都带起一阵风,枪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道残影。 她的动作灵巧而迅猛,长枪时而如闪电般刺出,时而如同一道长虹划过半空, 或挑、或刺、或扫每一击都准确无误,长枪在姜琼月手中,既是武器,也是舞伴,每一次挥舞都充满了力与美的结合,展现了她深厚的内力和精湛的武艺。 最后在周徽若意犹未尽目光中,姜琼月收枪站定,她将那长枪放回武器架上,苦着一张脸来到周徽若面前。 “公主殿下能给臣一口水喝么,都快渴死了...” 第268章 篡改侍寝记录 翠微宫中。 虞贵妃大发脾气,摔了一个又一个茶盏。 “废物,都是废物!连小小一个姜家嫡女都对付不了,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剪瞳,恨不能再给其两巴掌。 “尤其是你,竟然让她从手里把东西夺走,万一让皇后先发现端倪连累本宫,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剪瞳跪在地上不住地扣头。 “是奴婢不好,娘娘饶命,可是...” 她嘴上求饶,心里却不服。 “刚刚贵妃娘娘也在场,那姜琼月连您都不怕,奴婢也是无能为力啊...” “还敢顶嘴!” 虞贵妃怒气冲冲地来到剪瞳面前,扬手就给了她重重一巴掌。 打完之后剪瞳还没作声,虞贵妃先痛呼。 “死丫头,脸皮这么厚,疼死本宫了。” 虽然剪瞳另一侧脸被打的红肿,但虞贵妃的手受到同样的力道,一时间也酸麻难耐。 她更不甘心,命令道。 “你自己掌嘴,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能停下来!” 剪瞳颤颤巍巍都抬起手,打在自己的左脸上。 “啪...” 虞贵妃不满意。 “用力!给本宫狠狠打!” 剪瞳一狠心,又给了自己右脸一耳光。 “啪!” 掌掴声此起彼伏地在翠微宫中响起。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剪瞳嘴角的稠血就接连不断地流出。 淡淡地血腥味让虞妃一个劲儿恶心,刚要骂骂咧咧地把人赶到殿外去继续抽,就看到苏瑾安在宫人的引领下进了门。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剪瞳,拧眉对虞贵妃道。 “娘娘怀有身孕,还是少早造口业,为胎儿积些德为好。” 虞贵妃屏退了宫人,这才拉着苏瑾安进了内殿。 “你不来我也正要派人去寻你呢。” 虞贵妃道。 “都怪姜琼月那个贱人,让皇后抢先一步拿到了侍寝记录,她不会发现什么吧?” 她一边说一边埋怨苏瑾安。 “要是听我的,将怀孕的日子往前多说半月,那几天陛下天天宿在我宫中,也就不用费心去彤使司改记录了,还省了这些个麻烦。” “糊涂。” 苏瑾安淡淡睨了她一眼,为避免被人怀疑,还是让虞贵妃伸出手来,放在脉枕上才继续道。 “宫妃怀孕都要几位太医联合确诊,我一人之词,怎么瞒得过整个太医局,届时不是更加惹人怀疑?” 虞贵妃闻言撇嘴。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苏瑾安没有回答,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虞贵妃。 虞妃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五月廿九”四个大字,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是什么?” “你侍寝的日期。” 苏瑾安不带任何感情道:“陛下这日未曾宣召嫔妃侍寝,只独自喝醉后宿在了人少的宫中,身边连仲春都没带,第二天清晨才清醒回御书房,我已经让人将这一日加入你的侍寝排期,正好贴合你怀孕的日子。” 虞贵妃惊喜,转而娇嗔着推了他一把道。 “原来国师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害得本宫着急。” 说罢,她桌下的脚撩起苏瑾安的外袍,顺着他的小腿内侧,慢慢向上蹭去。 苏瑾安按住她的脚。 “娘娘现在坐胎不稳,不要胡闹。” 虞贵妃笑道。 “本宫知道,但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就可以吧...” 她站起身趴在苏瑾安肩膀上,一边朝着他的耳窝吐息,一边用手去摩挲其另一侧的耳垂。 “怎么说这个孩子也是我们两个的,孕育艰辛,国师难道不应该补偿下本宫么?” 感受到那白葱般的柔荑在身上四处热火,苏瑾安只觉得一股火自小腹窜起,将人打横抱起,压在了旁边的软榻上。 一个下午过去,虞贵妃让宫婢送客。 凤仪宫中,皇后看着彤使司的侍寝记录秀眉紧锁,她下意识抚上小腹,喃喃道。 “孩子,娘该拿你如何是好啊...” 范秀芸这日煲了汤,送了一些到王氏院里。 正要出门,却在府门前碰到了归家的谢吟。 她假意惶恐地上前行礼。 “芸娘见过公子。” 谢吟看她挎着食盒问道。 “你这是去做什么?” 范秀芸落落有礼道。 “府上新到了一批竹荪,煲汤味道鲜美,给公子和老夫人院里留了些,剩下的打算带去国公府给姜姑娘尝尝,毕竟她在临江也救过芸娘一命,到了盛京这么久,也没空去登门拜会。” 谢吟听其提起姜琼月,烦乱的心情更添了一抹愁绪。 “你不必去了。” 他对范秀芸摆摆手。 “改日让人送些竹荪到国公府就是了。” 说罢就要抬脚往府中走。 范秀芸紧随其后,给谢吟上眼药。 “这两日姑娘都没来过府上,莫不是跟公子吵架了?” 谢吟脚步一顿,看向范秀芸。 他从来都是外表和煦,其实待人接物大多是客套的疏离,不热情反而有些冷冰冰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吟低沉着嗓音问道,丝毫不隐瞒语气里的些许不耐。 范秀芸对上那双眸子,寒潭一般的冷意让其如坠冰窟。 “我...我...” 她强做镇定后回答。 “芸娘只是心疼公子,日趋繁忙身边都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主母服侍,希望姜姑娘能...能快些嫁到府上来罢了。” 自己身份低微,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在姜琼月嫁进门之前,她不会有任何名分。 所以范秀芸既想让姜琼月快点进门,同时又希望他们两人闹些矛盾。 最好是两人成亲当日心里都堵着气,搞砸这好不容易求来的赐婚才好。 谢吟闻言沉默良久。 半晌他才冷言提醒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说罢就丢下范秀芸,大步回了自己的书房。 范秀芸原地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早知道她自己在谢吟心中没什么地位,可如今连问一问姜琼月都不被允许么? 凭什么?就凭她是国公府嫡女,而自己出身低微么? 嫉妒的情绪在胸中疯狂滋长,范秀芸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还不如一个二手的破鞋。 她将指甲掐进肉里,目光恶毒恨恨道。 “我倒要看看你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第269章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秋高气爽,朝阳初升。 在金光洒向大地的时候,盛京城终于迎来十几年难能一见的盛况——戎羌使者来朝。 宫墙内外,旗帜飘扬,其中有象征着大央的龙纹凤羽,有象征北戎的黑狼,还有代表西羌的巨角灵羊,伴随着晨间的微风徐徐摆动,似乎在诉说着三个国家之间的历史纠葛。 使者的车队缓缓驶入皇城,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回响,清脆而有力。 皇城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早已列队等候,身着朝服的他们,头戴官帽,神态肃穆。当使者步入广场,百官齐声高呼,声震云霄,如同山呼海啸,表达着对使者的尊敬与欢迎。 姜琼月负责禁宫守卫,自然也在其中。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卸下周身战甲的耶律桀和日达木基。 日达木基身穿金丝织就得长袍,头戴镶嵌宝石的金冠,腰间系着玉带,步履间流露出从容与尊贵。 而他身旁的耶律桀就随意很多,狼纹披风随意地挂在肩膀上,依旧是连鬓的络腮胡子,不过比起上次在北境见时,收拾整齐了许多,看上去威武霸气。 在两人的身后,是一队队身着异域风情的随从,他们或手持精美的贡品,或牵引着珍奇的异兽,每一步都显得庄重而有序。 他们来到成帝的面前,双手抱拳,深深一拜,而后朗声道。 “臣等奉国君之命,特来朝见大央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帝原本端坐于龙椅之上,闻言微微颔首。 “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 说着他挥手示意众人免礼的同时,自己也站起身,来到两人的面前。 “交战十数年,朕除了在西京偶见过二皇子带兵之勇猛,还未曾与西羌用兵入神的主帅照面,今日一见,果真气宇轩昂,名不虚传。” 日达木基客气道。 “陛下过誉了,不过是族人的抬爱。我国君主常言,贵国乃礼仪之邦,文化灿烂,我等皆仰慕已久。今日得以亲眼目睹,才真的是实感荣幸。” 成帝微笑,龙袍一挥道。 “朕已在宫中备下宴席,二位请。” 随着使者同百官缓缓向宴会厅移步,耶律桀的目光倒是被皇城门下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所吸引。 等到了宴席间,官员们相互敬酒,气氛热烈而和谐。 在觥筹交错间,姜琼月刚拿起面前的酒盅,打算响应一下周围三国交好的号召时,仰首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起了自己面前。 耶律桀豪迈地碰了碰她手里的杯子,痞笑着道。 “姜大人,又见面了,咱们真是缘分匪浅啊。” 姜琼月挑眉看着杯中所剩无几的佳酿,顿觉有些可惜。 还没开口,就听耶律桀又道。 “你看,我就说你们中原人喝酒的玩意儿太小,稍稍一碰就全洒了,来...” 他说着,将自己的酒碗放到姜琼月的食案上。 “你用我的。” 姜琼月稍稍拧眉,将那碗酒往外推了推,转而拿起酒壶另外给自己满上一杯才道。 “下官敬二皇子。” 刚要仰头往口中倒去,耶律桀按住姜琼月的手道。 “怎么,嫌我粗鲁嫌我脏?” 姜琼月垂下眼帘。 “下官不敢,只是二皇子是贵客,尊卑有别,琼月岂能与您共用一盏?” 耶律桀好笑着凑近她。 “是吗,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 姜琼月向后扯开半步。 “二皇子请自重,这是在我大央皇宫。” 耶律桀丝毫不顾及,反而笑得更加猖狂。 他一把拎起姜琼月旁边位置的那个官员,将人扔到一旁,自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继而压低声音道。 “要是被你大央皇帝知道,他手下的爱将差点做了我北戎的皇妃,你猜他会怎么想?” “你想怎么样?” 姜琼月问。 “不想怎么样?” 耶律桀用眼神示意她面前那碗酒。 “你们皇帝才说了愿两国之好,如同这杯中美酒,愈久弥香,本殿敬姜大人,但姜大人似乎并不愿受领啊。” 姜琼月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脸的。 奈何在接待使者的宴席上又不好发作,刚预备伸手去端,谁知那酒碗突然被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抢了先。 谢吟侧身掩住姜琼月大部分身形,微笑着对耶律桀道。 “姜大人不胜酒力,不如就由下官替她饮下这杯,以全殿下盛情。” 说着不等耶律桀反应,就仰头一饮而尽。 两个大男人共用一个酒盏,怎么想怎么别扭。 姜琼月看着耶律桀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心里倒是暗喜。 这种人还真就得谢吟来治,到时候二皇子有龙阳之好的消息传回北戎,耶律炀还不得高兴的跳起来。 毕竟在以游牧为生的部落,男人和女人头上的第一要事就是传宗接代,把种族延续下去。 耶律桀若是不喜女人,狼主为了族群的以后着想,是绝对不会把单于之位传给他的。 谢吟却并不在意,他再次将酒碗斟满,递到耶律桀手边。 “殿下请。” 耶律桀抽动着嘴角。 他还打算一直跟自己用同一个碗喝酒呗? 但是此时是在人家大央的皇宫里,要是不接谢吟这碗酒,又显得他毫无礼数,丢的是整个北戎的人。 无奈之下,他抓起酒壶,对着壶嘴将剩下的佳酿尽数灌进了肚中,然后一抹嘴角,不耐烦道。 “本殿不习惯跟男人共用一个酒碗,谢大人请了。” 谢吟故作不解。 “还以为这共饮是北戎的传统呢,倒是下官露怯,失礼失礼。” 耶律桀才不信他的鬼话。 恐怕露怯是假,替姜琼月挡酒,故意恶心人才是真的。 正要再说,就听成帝在高位话道。 “二殿下与两位大人在说什么如此欢乐,也与朕和百官说来听听?” 耶律桀哑然。 央朝人好像都有病,他哪里表现出欢乐了? 不过他思路一转,瞥了一眼姜琼月道。 “陛下,本殿刚刚跟姜谢两位大人说一路来都城时见到的风景,大央真可谓是人杰地灵,尤其是盛京,热闹非凡,本殿想要好好游逛一番苦于不认识路,正好姜大人是盛京人氏,不如就由她这两日带着本殿四处转转吧。” 第270章 这老流氓谁啊? 闻听耶律桀的话。 成帝先是看了姜琼月一眼,心中考量。 此次虽说是三国和谈,但耶律桀这人狡诈多端,姜家常年驻守北境,与北戎打了十几年,双方本就积怨已久,姜琼月又曾经在西京战场大败耶律桀。 他这时候专门要姜琼月作陪,该不是伺机报复,或者另外有什么阴谋吧。 正在考虑之时,就听谢吟拱手道。 “姜同知指责在于皇城之内,此次接待事宜既然由微臣负责,二皇子若想游逛京城,微臣陪同前往就是,何必劳烦他人。” “话不能这么说。” 黄尚书打断他道。 “就是因为谢大人总领此次接待,责任重大,又岂能事无巨细全部一肩承担,再说姜大人既是您未过门的夫人,谢大人难道还信不过她嘛。” 谢吟黑脸。 他那是信不过姜琼月么?明显是信不过耶律桀这头畜生啊。 黄峥作为老兵部尚书,当然也清楚北戎耶律家同姜家的矛盾,他也同成帝的心思一样,以为耶律桀故意要姜琼月陪同,是想公报私仇折磨她。 虽说在大央的国土上,他定然不敢轻易将人弄死。 但只要是能让姜家难受,让谢吟也不舒服的差事,他都举双手赞成。 看着谢吟的脸色,黄峥在心里默默念着。 不好好收拾一顿这对狗男女,如何对得起自己瘫痪在床的儿子。 成帝一时之间难以确认耶律桀的目的,只能问姜琼月道。 “姜爱卿意下如何?” 姜琼月刚想回绝,就听耶律桀故意清了清嗓音,双手抱胸露出腰间一把精致的匕首,刀柄上还刻有独特的花纹。 姜琼月的目光瞬间定格,她一眼便认出了那匕首——那是她二哥姜怀孝的随身之物。 一如寻常人家为初生儿佩戴长命锁,姜家的儿女一出生便能收到一件专属的宝物——由家族长辈姜烨亲手打造的匕首。 这些匕首,无一例外,均以精钢锻造,锋利至极,有着削铁如泥的锐利。 而刀柄上的纹饰与雕刻则各具特色,独一无二。 长姐的是云纹流苏,象征温婉贤淑。 大哥的是黑金玄铁,象征刚直坚韧。 二哥的则是青铜兽纹,象征勇猛善战。 以此类推三哥刀柄镶玉、六哥的刀头镶金、四哥的刀鞘是神兽獬豸... 除了必要时候防身之外,这些匕首更像一个附身符,承载着家族长辈对晚辈的期望与无尽的祝福。 除非有极为特殊的理由,否则姜家的儿女是绝不会被轻易取下这些匕首的,更不会赠予他人,尤其是像耶律桀这样,长期以来被视为大央宿敌的人物。 姜琼月抿了抿唇。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应下道。 “难得二皇子对央朝文化如此感兴趣,卑职愿充当向导,带二皇子领略盛京的风土人情。” 谢吟闻言身子一僵,想再说些什么,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不好再开口。 半晌就听成帝道。 “好,准了。” 说着他端起一杯酒,对耶律桀道。 “希望二皇子在盛京玩的开心。” 北戎和西羌来央朝当然不是只有玩乐。 他们的首先要做的,还是就边境问题,同大央的皇帝和官员进行谈判,以此来达到休战共存的最终目的。 所以即便姜琼月答应了要给耶律桀做向导,也是几天之后的事。 她此刻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二哥的匕首会在耶律桀的那里,又唯恐在席间问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趁百官和使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推杯换盏,将耶律桀拉出殿外。 耶律桀故作不情愿地被姜琼月拖着,临出门还不忘超谢吟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谢吟本欲跟上,但奈何被成帝拦住作陪,只能留下周旋。 等两人远离殿中的觥筹交错,耶律桀笑着打趣。 “喂喂喂,这样迫不及待拉着我私会,就不怕你家那个小白脸不高兴?” 姜琼月松开拽着他衣襟的手,冷下脸质问耶律桀。 “你把我二哥怎么样了?” 耶律桀整理了下衣冠道。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无耻。” 姜琼月气急,直接劈手去抢。 可耶律桀同样是练家子里的好手,同时又身经百战,一闪一档之间,两人就在央朝皇宫的御园里缠斗了起来。 心中越是急切,姜琼月手下力道越重,每一次即将要得手的时候,都会被他灵巧的闪开。 两人围绕在御园中的假山、流水、花木中间穿行躲藏,彼此间总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上去好像捉迷藏一样。 就在姜琼月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逐渐将耶律桀逼到一个死角时,她终于碰到了其腰间的短刃,只是刚要夺回,就被耶律桀反手按在了身前。 “放开。” 姜琼月翻身想要反抗,却感受到那力道更重,下一秒就要生生卸掉自己的右臂似的。 “别动。” 耶律桀俯身靠近威胁道。 “除非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用这条胳膊。” 他看着姜琼月因吃痛高高扬起的脖颈,修长而白皙,不自觉地埋头去闻。 好像一头扑住猎物的狼,随时都能一口咬断她的喉咙。 姜琼月被颈间的热气喷的脸颊染上一层羞怒的红晕,她抬脚冲着男人的弱点踢去,却被耶律桀提前预料,别住了脚。 “这么狠,想让我断子绝孙?” 姜琼月微微一笑:“你说呢?” 说罢看准机会直接一个头槌向后砸去,耶律桀顿时捂着鼻子放开她。 而姜琼月脚尖轻轻一勾,将那把匕首踢向自己的方向。 她左看右看,确定是姜怀孝的那只不会有错,再次正色问耶律桀。 “我再问一遍,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你把我二哥姜怀孝怎么样了?” “现在是两国和谈,我能把他怎么样?” 耶律桀拿开手,血就顺着鼻孔啪嗒啪嗒地流下来。 他气喘如牛,气愤之余语气里竟然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 “是你哥他自己送给我的!” “不可能!” 姜琼月心说你把我当三岁的孩子哄,也要挑个好点的理由啊,就算陛下怪罪,她今天也必须打到这狼崽子说实话不可,于是提刀又要上。 可没等她抽出匕首的刀刃,就听见转角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姜小七你怎么在这?” 周徽若意外的出现,她说罢眨眨眼睛,指着蹲在地上的耶律桀又问。 “这老流氓谁啊?” 姜琼月:“...” 耶律桀:“...” 第271章 偷男人? 耶律桀十一岁就上了战场,在北戎与大央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中,他打了十余年,此时也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怎么就成了坤兴口中的老流氓了?! 他此时是外伤加心火,不由怒从中来,再也忍不住骂道。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别在这碍老子的事,滚!” 说着抬脚就要踹过去。 耶律桀那是什么身手,眼看周徽若就要躲闪不及,忽地一阵香风疾过,姜琼月这次动作比之前还要利落凌厉,匕首出鞘,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二皇子慎言。” 她语气中难掩肃穆。 “这是我大央的坤兴公主,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活着走出这座皇宫。” 耶律桀:??? 真好,什么都没干已经被威胁好几次了。 央朝这地方绝对克他,但凡跟这里的人接触,就没有一件好事。 周徽若见耶律桀一身异族装扮,这时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她半捂着嘴惊呼。 “你是西羌二皇子?” 姜琼月:“...” 耶律桀:??? 西羌有二皇子嘛喂! 姜琼月清清嗓音,纠正周徽若道。 “公主,这是北戎的耶律二皇子殿下。” 耶律桀听她语气还算恭敬,挑挑眉。 “被用刀架着脖子引见,本殿还是头一回遇到。” 姜琼月闻言尴尬地收回匕首,拱手赔礼。 “职责之内,多有得罪,请二皇子见谅,但...” 她微微抬头。 “如果二殿下今日不告知家兄的下落,就算闹到圣上面前,我也奉陪到底。” 周徽若很少见姜琼月如此郑重的模样,随即问道。 “怎么?这老小子欺负姜二哥了!” “...” 耶律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半天过后只能喘着粗气道:“老子比姜二还小一岁呢...” 北戎人不过是都喜欢留着须发而已,他看上去有那么老么... 如今有了外人在场,他也不想再逗姜琼月了,直言道。 “算了算了,你想见姜二,出宫门去看看便知。” 说罢拽了一把园中的树叶擦鼻血,也不管两人什么反应,直接就往宴会厅走去。 姜琼月前一刻还在诧异:二哥回京了? 后一刻就意识到,也是啊,如今北戎要同央朝讲和,边境的压力自然要比之前少了很多。 前一段时间收到傲雪的书信,上面还说爹爹或于近日启程回盛京,如今算算也差不多该到了。 而且北戎人入境,也总该有人护送他们来盛京啊。 姜琼月一拍脑门,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忙忘了,也顾不得跟周徽若打招呼,直接就往宫门跑去。 “喂 ,姜小七,你干什么去!?我还有事找你商量呢!等等我!” 喊罢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姜琼月到底心中急切,脚程就快了些,把周徽若落在了后面。 她来到左掖门,终于看见正在整理马鞍的姜怀孝。 “二哥!” 姜琼月飞冲上去,她上下左右将人好好打量了一番,才一拳捶在他胸口。 “你怎么回事?回来盛京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爹呢?” 姜怀孝捂着胸口“咳咳”喘了好几下。 “我...咳咳咳我负责护送北戎使臣进京,当然要随队而行,爹军中有事,要迟两天到...” “倒是你...” 他捏着自家妹子的拳头审视,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纤弱的粉拳,敲在人身上能那么疼。 “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练功了?” 姜琼月二话不说掏出匕首来,吓了姜怀孝一跳。 “你干嘛?皇宫禁地别动刀啊!” 姜琼月归刃入鞘,举着匕首对姜怀孝道。 “我还想问你呢!爹给的随身物件怎么会在耶律桀手里,弄得我还以为你...” 以为你被人陷害嗝屁了。 “啊,这个啊...” 姜怀孝挠头。 “与他比武打输了,他说这把匕首好看,好似在哪见过,非问我要,我不给,他就退一步说那给他把玩两天也行,回了盛京就还我。” 姜琼月汗颜。 他可不是见过嘛... 前一段时间在北境偶遇耶律桀,她就是用爹给的匕首与其拼命的。 姜琼月摸索了下腰间独属于自己的那把短刃,刀把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明珠。 她心里恨恨道。 耶律桀八成猜到这大概是她姜家独有之物,故意用姜怀孝的匕首框她答应做向导的。 这诡计多端的王八蛋。 想到这,她将手里的匕首抛还给姜怀孝,转身就往宫里走。 今日的值她还没当完呢。 谁知刚回头,就看周徽若扶着宫门喘气。 “你,你你...你跑的也太快了吧,让本宫好一阵追。” 姜琼月尴尬,她都忘了公主还在身后呢。 于是几步来到周徽若面前。 “是我太着急家人的安全了,那个...公主找我什么事?” 周徽若愣了愣,脑子空白了一瞬:“呃...我有什么事来着?” 姜琼月:“...” “对了。” 她说着一拍大腿,朝宫门外的姜老二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拉着姜琼月来到宫门背阴处小声道。 “我发现皇后最近有些不对劲。” 姜琼月莫名。 皇后不对劲她跟自己掰扯什么,找太后和她皇兄去啊。 但看周徽若一脸无所适从的模样,还是问道。 “怎么个不对劲法?” 周徽若又压了压声音。 “那日我去凤仪宫请安,半路就撞见郭皇后的大宫女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回来,她将手里的几个药包拿到宫中小厨时,不小心掉了一包在院里,我命人捡起来去太医署一问,太医说这是妇人打胎用的...” 她说着,五官全部皱在了一起。 “皇兄已经许久不去她宫里了,小七,你说...” 周徽若说话都带上了哭音。 “我皇嫂她不会是背着皇兄,在宫里偷偷有了别的男人了吧?” 第272章 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皇后偷人? 当这几个字蹦入姜琼月脑海的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会不会是公主你搞错了?” 不是姜琼月不相信,而是污蔑一国之母可不是小事。 她思考着另外的可能性。 “也许是皇后宫里有其他侍婢犯了宫禁,娘娘要来惩罚她的,或者是替娘家里哪个姑娘拿的,不好意思对外说呢?” “不会的。” 周徽若闻言摇摇头,明显觉得这几种可能都不是。 “内宫禁止宫女与人通奸是重罪,若是被发现是要杖毙的,就算皇后她有意偏袒,也不可能让自己贴身的大宫女帮着伺候啊,至于替别人拿就更不可能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 “郭皇后嫁给我皇兄前本就是一名侍妾,家里早就没人了...” 周徽若边说,眼圈甚至红了红。 “她进门时我才七岁,比起母后,嫂子陪我的时间更多,我不能瞒着皇兄,又不想看她出事,姜小七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这一切都还只是你的猜想...” 姜琼月让她稍安勿躁。 “既然你同郭皇后关系亲近,不如亲自去问问?以免错怪好人。” 周徽若皱眉。 “就算问了,她也未必肯说啊,再者如果真的是...猜测的那样,那皇后就是欺君之罪,我岂不是害了她?” “总比被别人知道,再将此事恶意捅到陛下面前去的好。” 一个永平侯府,就因为外室争宠害死了主母,嫡子至今疾病缠身... 姜琼月不敢想象深宫中的尔虞我诈会是多么凶险。 她凛了凛神色,对周徽若道。 “走,我陪你一同去找皇后问个清楚。” 凤仪宫的位置与未央宫隔的不远,但可能是因着宫中的人都知道成帝不喜皇后,所以路过的时候都敬而远之。 即便是使者来朝这样的日子,中宫也一点热闹的迹象都无,清静的好像冷宫一般。 姜琼月跟着坤兴来到凤仪宫门口时,一个小宫女神情有些急切地扑到两人面前。 “公主殿下不好了!奴婢看到宫人已经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给皇后娘娘送进殿内去了!” “什么?” 明明已经在走前特意留了个眼线,盯着凤仪宫中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坤兴听了小宫女的话更是等不及宫人通报,直接拉起姜琼月就奔着郭皇后的寝殿冲去。 随着“砰”一声殿门被踹开,姜琼月和坤鑫进来就看见皇后正扶额仰卧,一脸惨白,手边还有个已经喝剩下的空碗。 郭皇后听见踹门声也吓了一跳,大约是没有想到坤兴会去而复返,被大宫女夕颜搀扶着起身,训斥道。 “坤兴,你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还是这般没有规矩。” “皇嫂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周徽若哪里还顾得上礼节,她紧走两步,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药碗心惊胆战。 听说打胎药十分伤身,弄不好还有大出血的风险,她唯恐皇后有事,惊慌失措地对宫人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郭皇后闻言却立即变了脸色。 “不能去。” 她担忧又迟疑地看着周徽若。 “本宫只是有点吃坏肚子,不用那么兴师动众地去请太医了。” 周徽若见都到这个时候了,皇后她还打算隐瞒,直接一甩手道。 “你以为把孩子打掉就能隐瞒一切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皇嫂你糊涂啊!” 郭皇后哑然,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你...” 她支支吾吾,就连身边的大宫女夕颜都神色紧张起来。 周徽若还想找人再去叫太医,姜琼月见势拦住她小声道。 “公主别急,娘娘她喝的应当不是落胎药。” 周徽若疑惑。 “你怎么知道?” 姜琼月示意那个药碗。 “碗都凉了,证明娘娘喝完的时间已经不短,要真是落胎药,估计此刻已经有了反应,但是娘娘除了面色略显憔悴,并没有腹痛出血,殿内也没有准备热水手巾,喝的应该只是缓解跑肚的温补药汤吧。” 闻言坤兴立刻看向郭皇后,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作罢。 姜琼月看了看周围,对皇后道。 “微臣有话,不知娘娘可否屏退左右。” 郭皇后看了看她,对夕颜使了个颜色。 后者立刻退出殿外,连同外面伺候的宫人也驱散,自己守在门口,确保没有人偷听。 等到内殿中只剩下了三人,郭皇后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问坤兴。 “怀孕这件事,本宫谁都没有告诉,你...” 话到一半,郭皇后瞥了眼姜琼月才继续道。 “你们两个是怎么知道的?” 周徽若把自己发现落胎药的事,又同郭皇后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而后才满脸忧虑道:“皇嫂,从小除了母后,我就同你最为亲近,但这件事关乎皇家血脉和脸面尊严,请恕坤兴做不到替你隐瞒...” 她一边说,一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不过我会帮你劝说皇兄,请他对你从宽处置的。” 郭皇后听完她的话又是愣了半晌,紧接着才后知后觉,颤抖着声音道。 “你...你以为我背着陛下与别的男人通奸?” 坤兴听着郭皇后话语里的不可置信也愣了。 她看了一眼姜琼月才道。 “难道不是?” 郭皇后此刻因被误会激动地面色酡红。 “本宫即便身世低微,但自从嫁给陛下,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绝对没有做过半点不守妇道之事,坤兴你太放肆了!” “那你腹中的孩子...” 坤兴又问。 “当然是陛下的。” 郭皇后目光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周徽若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原来是个误会啊。” 她拉着郭皇后的手。 “怀孕是好事啊,皇嫂你为什么不告诉母后和皇兄,反而弄了一堆落胎药,害得我以为你要打掉孩子呢。” 郭皇后神色仅仅黯然了一瞬,但立刻就被姜琼月捕捉。 “恐怕娘娘是准备打掉这个孩子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第273章 侍寝的不是皇后 郭皇后早就听说坤兴跟姜琼月交好,但是刚刚见其进门的一瞬间,心里还是有些排斥同她说话。 一来,自己曾经跟虞妃一起为难过姜琼月,怕她怀恨在心报复。 二来,无论是作为皇后还是作为一位妻子,她都没办法不去介意一个曾经让成帝真正动过心思,想要不顾一切纳入后宫的女人。 只是她没想到姜琼月如此机敏,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坤兴听了姜琼月的话,又看看对此默认的郭皇后,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啊皇嫂?你膝下只有一个长宁,难道不想再要个小皇子吗?” 郭皇后闻言沉默半晌,然后叹了一口气才幽幽道。 “当母亲的,有哪个会舍得亲手打掉自己的孩儿,只是...” 她掌心覆上小腹。 “恐怕陛下他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怎么会,皇嫂你想多了。” 周徽若开解她道。 “如果皇兄不想要这个孩子,早就让仲春送避子汤来了,还能等到现在?” 郭皇后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陛下他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 周徽若闻言感觉脑子又要转不动了。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她揉揉胀痛的太阳穴:“皇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姜琼月看着郭皇后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识趣道。 “如果娘娘觉得不方便,微臣先行告退。” “慢着。” 郭皇后叫住她。 “坤兴既然信任你,本宫也不必相瞒。” 主要她实在是怕自己一个人拦不住坤兴,有姜琼月在还能帮忙看着点她别惹祸。 整理了一下思绪,郭皇后轻柔的嗓音响起。 “那晚月明星稀,本宫饮了些薄酒,在御园中闲逛,可能是着了风的缘故,溜到一半有些头晕,就在假山上的凉亭中小憩,谁知撞见了陛下...” 那天晚上成帝也因朝政烦心,晚膳的时候多喝了两杯。 借着几分醉意,屏退了周围的下人,来到御花园醒酒吹风,连仲春都没让跟着。 月色朦胧间,他仰头发现半高处有一女子的身影被柔和的银色光辉所环绕,轮廓格外柔和圣洁。 成帝随着心意移动,脚步从身后接近那女子。 近看她的头发如瀑布般垂落,被月光染成了淡淡的银白色,每一根发丝都似乎在闪烁着细微的光芒,透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 似乎心里以前也有一个人,身姿皎洁如月,气质如兰,仿佛永远都那么遥不可及。 可此时“月亮”就在眼前,成帝唯恐这是梦境,随时会醒,忙急切地将身前的明月拥进怀中,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一夜旖旎。 当他头疼欲裂从一处偏宫苏醒,就见仲春已经带着宫人在殿外伺候。 昨夜的感觉并不真实,成帝也就以为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个美梦,匆忙回御书房收拾了下,就去上朝了。 周徽若听完郭皇后的叙述,皱着眉头分析道。 “也就是说,皇兄并不知道那晚陪他的人是你,甚至以为那不是真的?” 郭皇后略显无奈地点点头。 “如果陛下知道那晚的人是我,想必一定大失所望...” 她抬眼姜琼月,如何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了替身。 “不如就让他继续以为是场梦好了,还能留个念想,只是本宫没想到会有这个孩子...” 姜琼月闻言倒是对郭皇后有了另外一番看法。 原本以为她只是眷恋皇后的位置,现在看来对成帝倒也算的上是一片痴心。 毕竟如果不是真心爱慕,谁会心甘情愿地被当做替身后,还在考虑对方是不是会失望的心情呢。 姜琼月叹息。 深宫出怨偶啊,看来她上次会联合虞贵妃阻止自己进宫,除了怕自己抢她的后位,更怕抢她男人啊。 想到这里姜琼月突然感觉心中微动,以前莫名困扰的心结似在一瞬间被解开。 爱才会在乎。 相反如果你完全不介意枕边人纳妾娶妻,不就说明心里没有他嘛。 姜琼月心里暗叹自己迟钝。 原来这就是谢吟之前同自己生闷气的原因啊:以为自己不在乎他。 想通了这点,姜琼月反而平和了许多。 她朝郭皇后欠身行了个妇人礼。 “有些事既然站在自己的角度无法得到正解,那不如把事实的真相亮出来,让该做选择之人去做选择,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姜琼月深信,连她这么迟钝的人,此刻都发现了谢吟的心意。 那心眼比马蜂还多的成帝,没理由看不到皇后的深情,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郭皇后眼中闪动起希冀,看向姜琼月。 “你是说把事实告诉陛下,或许他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说罢皇后又不确定道。 “可是长宁自从落生,陛下因为厌恶本宫,连看都很少去看她,更别说像一个父亲那样去关怀了,本宫担心这个孩子即便是生下来,也会成为第二个长宁...” 这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份低微,不得成帝宠爱,她的孩子也不会从小就如同没有父亲呵护一般。 “娘娘不是说了,天底下没有哪个当父母是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姜琼月靠近一步继续道。 “大央多灾,陛下他登基以来就一直忙于政务,以前又受了那么多委屈,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娘娘多给他一些时间吧。” 她说着扯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反正最坏不过就是同您之前的预计一样,万一这孩子命苦留不住,那恨别人总比恨自己要容易点吧。” 郭皇后看着姜琼月亮晶晶的目光,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能让太后、坤兴和成帝都青睐有加了。 她的确就像是一道月光,虽然看起来冷清,却温柔拂照万物。 “好,本宫就听你和坤兴的。” 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她叫了一声外面伺候的夕颜,让其把从彤使司拿回的书册呈上来。 因着一直犹豫要不要这个孩子,皇后到现在都还没有让女官在上面增添自己的侍寝日期。 如今既然已经想通,她打算拿着这份书册去见成帝,把那晚的事情和盘托出,给彼此双方一个交代。 夕颜进门看见皇后的面色好了不少,心里也开心,连忙叫宫人去传女官。 只是当她展开书册,看到上面其中一条侍寝日期时,不由怔愣。 半晌,才不可置信地说。 “娘娘,五月廿九这日已经记过侍寝了。” “什么?” 郭皇后吃惊。 “这怎么可能,彤使司的女官从未来过,本宫也从未让人透露过侍寝之事,怎么会有记录?” “的的确确是记过了,只是侍寝人不是皇后娘娘您...” 夕颜将那卷书册递到郭皇后面前。 “是虞贵妃。” 第274章 孩子没了 姜琼月跟在郭皇后和坤兴身后来到翠微宫时,寝殿大门紧闭,宫人将她们拦住。 “虞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吩咐了谢绝任何人探望。” “放肆!” 夕颜上去就给了宫人一耳光。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皇后娘娘驾前,还容不得小小贵妃拿腔作势。” 翠微宫的人许是平时仗着主子得宠张扬惯了,又觉得皇后不得省心好欺负,所以才敢这么嚣张。 谁知这次郭皇后一改往日卑微可欺的态度,抿唇肃穆的样子,尽显中宫威严,统领六宫的气势。 她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那个被打的宫人,扬了扬下巴道。 “去告诉你家主子,如果她不愿见本宫面谈,那本宫就只好叫审理大人来了。” 话音才落下没多久,寝殿的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出来的是虞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剪瞳。 她脸上的红肿还未彻底消退,不得不略微遮掩,低着头对几人道。 “贵妃娘娘请几位进殿。” 皇后昂首挺胸当先迈步进门。 坤兴想要再骂两句出出气,却被姜琼月拦住,拽着手腕拉进了寝殿之中。 虞贵妃看见皇后等人进门,这才面无血色地从软榻上下来,敷衍地欠了欠身子道。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说完不等皇后回答就起身,懒洋洋的又要往座上靠去。 眼看皇后被如此轻视,坤兴这暴脾气忍不住了,立刻站出来道。 “虞清清你太无礼了,皇嫂是后,你是妃,拜见不行跪安礼也就算了,连请安礼都如此简略,在你眼里还有我大央的皇后吗?” 虞贵妃抬了抬眼皮。 “哟,什么时候连号称最鄙视规矩礼法的坤兴公主,都指教起本宫规矩来了,莫不是今天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你...” 周徽若正要再发作,却被郭皇后拍了拍手背。 “虞贵妃,小事上本宫可以纵容你骄横,但试图混淆皇家血脉可是重罪...” 她朝夕颜伸出手,后者会意地将那卷书册放到她手里。 郭皇后拿过来直接摔在虞贵妃眼前。 “你明明没有在五月廿九这日侍寝,为何造假侍寝日期,最好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般后妃在侍寝的排期上作假,很有可能是有意掩盖自己怀孕的真实日期,有给皇家戴绿帽子的嫌疑,是欺君之罪,严重是要被诛九族的。 换了旁人此时只怕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抖如筛糠了。 虞贵妃却不以为意。 “谁说本宫作假了,你怎么证明?” “那日陛下一直跟我们娘娘在一块,如何是你侍寝?!” 夕颜气不过虞贵妃竟然这个时候还打算狡辩,直接言明道。 “你若不信,大总管仲春可以作证,早晨就是我们娘娘叫他过去伺候陛下起身的。” 她说罢转头又对郭皇后道。 “娘娘,奴婢这就去请仲总管来对峙。” 如果能确认虞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明,那她以后就再也别想作威作福,霸占成帝的宠爱。 别说打入冷宫,就是这条命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 看她还怎么欺负皇后娘娘。 夕颜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慢。” 姜琼月隐隐觉得虞贵妃的样子有些不对。 加上进门之初她就闻见寝殿中那股淡淡的味道,有点像血腥。 所以她拦住急着要去找证人,揭露虞贵妃谎话的夕颜,对郭皇后道。 “微臣觉得,此事还是先听听贵妃娘娘怎么说为好,以免误会一场,再惊动陛下就不好了。” 说罢余光不忘看了一眼虞贵妃的反应。 就见对方果然面色闪过一丝落空,不由对做和事佬的自己怒目而向。 郭皇后闻言也觉得有道理。 强压火气对虞贵妃道。 “就算你不承认,但怀孕总是事实,本宫可以叫太医署的人来确认,就能知道你到底是哪一日怀上的孩子...” 她说着,睨了一眼虞贵妃的小腹继续道。 “本宫等着你的解释,反正今日有的是时间。” 语罢刚要在桌旁落座,就听到外面宫人传报。 “陛下驾到!” 寝殿中的人除了虞贵妃之外,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今天可是使者觐见的大日子啊,成帝怎么会突然到翠微宫来。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成帝大步流星踏入殿中。 皇后带头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成帝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皇后,紧接着又看到其身后跟着一同见礼的坤兴和姜琼月,皱了皱眉头。 “皇后也在。” 说罢威严的双目一扫,姜琼月读懂了那落在自身上带着问询的目光,似乎在说“你们三个为什么同时出现在这里?” 虞贵妃见到成帝进门,立刻换上一副柔弱无骨的面孔,委屈地眼泪簌簌掉落。 “陛下!” 她惨白着一张脸,扑跪到成帝跟前。 “臣妾没用啊,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呜呜呜!” 什么?! 郭皇后和坤兴公主闻言皆是一惊。 虞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什么时候的事!? 姜琼月却是一副早该想到的表情。 怪不得她不怕太医查证呢,原来证据早就已经没有了。 只是这也太巧了,她们这边刚发现端倪,虞贵妃这边孩子就已经掉了。 是意外? 姜琼月看着那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的虞贵妃。 还是她提前知道了消息,为了保命不得已打掉了这个胎儿。 成帝刚刚听闻消息的时候,也感到痛心。 他膝下孩子不多,也是十分重视虞贵妃这一胎的。 甚至不惜丢下西羌和北戎的使者还有文武群臣,赶来翠微宫看虞贵妃。 “爱妃起来吧。” 成帝将人扶起来,怒喝其身边的剪瞳道。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会让娘娘小产的!” 剪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答。 “回陛下,太医说我们娘娘体质阴虚本就坐胎不稳,这几日又总被人打扰休憩,因此寝食不宁,心绪抑郁烦闷,这才没有留住皇嗣...” 她有意无意地瞄向郭皇后,意有所指,而后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陛下,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第275章 先机已失 听了剪瞳的话,就是神经大条的周徽若也明白,虞贵妃这是在成帝面前给郭皇后上眼药呢,当先怒斥道。 “你个惯会挑拨离间的丫头皮子,别阴阳怪气地冤枉人,我们今天这才是第一次来,怎么就打扰地你家主子休息,害她小产了?!” 虞贵妃是个会接话头的,立刻就道。 “臣妾哪里敢编排公主和皇后打扰,只是今天二位刚到的时候,臣妾确实身子虚弱,不是故意谢客的,还望皇后娘娘和公主看在臣妾刚刚痛失孩儿的份上,不要同臣妾见怪。” “你,你你...” 坤兴气急。 她们来时,谁也不知道虞贵妃小产了啊! 成帝投了头胀痛的眉心,对坤兴 “好了,谁也没说什么,你上赶着对号入座个什么劲儿?” “我...” 坤兴哑口。 心里暗骂她这个皇兄脑子有泡吧,怎么总向着这个虚伪造作的虞绿茶说话。 成帝收回了落在坤兴身上的目光,落座之前,看见被丢在地上的书册。 “这是何物?” 夕颜要去捡,却没想到皇后先行一步。 “这是彤使司的侍寝记录,臣妾发现一些差错,心中存疑,故而来虞贵妃宫里询问原由。” “哦?” 成帝眸色渐深。 “什么差错,值得皇后亲自来跑一趟?” “回陛下,据彤使司的记录,虞贵妃是五月廿九这日侍寝,怀上的龙种,但...” 皇后眼波微动,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般回答。 “依臣妾所知,这日侍寝的并非虞贵妃妹妹,事关皇家血脉,臣妾不敢疏忽,这才亲前自来确定。” 虞贵妃不等成帝反应就抢着哭道。 “陛下明鉴,臣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有辱皇家尊严之事,再说那彤使司就不会记错么?为何偏偏冲着臣妾来?” 她一边说,一边仍然试图把怨气撒在皇后身上。 “如若臣妾腹中孩儿还在,定要找太医署的太医和女官对峙,绝不可能任何人往臣妾身上泼脏水!只是现在...” 娇柔虚弱的女子泫然泪下,虞贵妃复又跪在成帝面前求道。 “臣妾愿以死明志,绝不担这等污名!” 说罢就冲着成帝脚下的桌腿撞去。 成帝将人拦腰抱住。 “好了,朕从没怀疑过爱妃的忠诚,你小产过后身子弱,还是多休息为好。” 说罢他对仲春用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地让宫人上前接手。 虞贵妃却腰肢一软,倒在了成帝的怀里。 后知后觉地惶恐道。 “臣妾脚下无力,失礼于御前了,臣妾这就...” 她挣扎着起身,却再一次柔弱无骨地撞在成帝胸膛。 “陛下...” 仲春见惯了这种场面,征求成帝的意见。 成帝无奈抱起虞贵妃,意识到殿中还有别人在,冷言冷语道。 “朕叫你管理中宫,不是让你没有查到证据之前就兴师问罪的,下去。” “臣妾告退。” “微臣告退。” 周徽若心里快憋屈死了,势要大闹一场时,就被一左一右两只手按住肩膀行礼。 “皇兄我...唔唔...” 姜琼月直接捂住嘴将人拉出去。 “微臣送公主殿下回宫。” 等到终于从翠微宫出来,坤兴拍掉姜琼月的手,满脸通红。 “皇兄偏听偏信,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他说清楚,就让他这么误会皇嫂?” 郭皇后瞪了周徽若一眼。 “坤兴你冷静点!” 她示意甬道间来往的宫人。 “要闹到番邦使者也知晓才罢休么?” 姜琼月这时也道。 “孩子已经掉了,再纠缠下去陛下最多也只会降罪彤使司记录不清,我们没有证据,这件事虞贵妃已经占了先机,我们没胜算的。” 郭皇后一愣。 “你是说?” 姜琼月摇摇头:“娘娘请移步御花园。” 御园假山凉亭上。 郭皇后和坤兴听了姜琼月的话,都止不住震惊。 “你的意思是,虞贵妃事先知道了皇后才是那晚的侍寝之人,察觉到自己要穿帮,才故意自导自演,故意打掉孩子的?” 坤兴公主从小被保护地太好,头一回见识到宫斗残酷。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八九不离十...” 姜琼月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而且连陛下都出现地如此恰如其分,如果不是人事先安排好的,那虞妃就是真的无辜,我们才是变着法挑拨找事的那个。” 坤兴拍案而起,没意识到这是石桌,“哎哟”一声掌心都给敲红了。 “你才是变态呢!冷静的没有感情的变态...” 她一边揉手一边嘟嘟囔囔。 “就是委屈皇嫂了...” “无妨,本宫早已经习惯了...” 郭皇后把面前的茶点往周徽若面前推了推,然后对姜琼月道。 “今日还多亏了姜姑娘提醒,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你看在坤兴和母后的面子上,不要同我置气。” 姜琼月笑道:“娘娘言重了。” 虽然皇后嘴上说着“习惯”,但眼中失落的情绪骗不了人。 她温声询问。 “娘娘怀孕的事,打算如何跟陛下言明?” “还能怎么说,请太医和彤使司的女官确认后,再按照规矩,告知陛下和太后罢了。” 郭皇后道。 姜琼月心说怕也只能如此,又交代了几句让皇后小心内宫的眼线后,就回到卫所交职了。 翠微宫中。 虞贵妃慢慢睁开装睡的眼眸。 “陛下走了么?” 剪瞳道。 “回娘娘,陛下看娘娘睡着后才走的,当真是对您心疼宠爱。” 说着她长出一口气又道。 “幸亏国师的眼线及时通传,不然这会儿已经被皇后捉到把柄了。” 虞贵妃坐起身来,将嘴唇都快要咬出血了,玉拳锤在榻上。 “郭妍那天生的下贱坯子,惯会怀我的好事,本宫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因为她不得不打掉,平白在这受罪...” 她目光怨毒。 “还有姜琼月,苏瑾安还说自己没有私心,我看早就被那狐狸精把魂给勾了去了!” 虞贵妃突然换了表情,一丝邪笑攀上嘴角。 “好啊,他不是不让我对付姜氏么,本宫就偏要她死!” 第276章 人缘真不咋地啊 静谧的月色笼罩凤仪宫。 郭皇后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宫女为其卸掉发髻间的钗环。 “可确定了那人就是虞妃派来的眼线?” 大宫女夕颜一边帮其梳头,一边回禀道。 “是玉环那丫头亲眼瞧见的,应是不会错了。” 她见皇后的眸光闪了闪,继续问道。 “娘娘,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将他处置了?” “不必了。” 郭皇后摇摇头。 “派个人盯紧就是。” 她回想起早些时候姜琼月的建议。 就算这次找到了虞妃的眼线处置了,难保她不会再派来第二个第三个。 偌大一个深宫,宫人们来来走走,想要时时刻刻提防哪有那么容易,还不如先留着这个已经暴露的,装作没有发现,也许关键时候能发挥出奇效。 夕颜见郭皇后主意已定,也没有再说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宫人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皇后惊讶。 心说皇帝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当下再梳洗打扮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叫夕颜帮自己简单整理了发髻,披了件外衣就到出来迎接。 “臣妾未料圣驾亲临,仪容不整,还请陛下恕罪。” 成帝走到殿门前站定,低头瞧了一眼粉黛未施的郭皇后。 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眉目在月光的照耀下好似一块纯净的璞玉,显得格外柔和。 成帝心神微动,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独自撑伞,漫步在江南细雨中的佳人,细腻又不失力量。 想将人扶起来,但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伸出去,只沉声道。 “起来吧。” 进门后郭皇后让宫婢上了碗清茶,才对成帝道。 “不知陛下深夜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成帝抿了口茶抬眼。 “听坤兴说你有孕了,为何没有早些告诉朕。” 皇后在心里叹息。 这丫头到底还是没沉住气,说了出去。 “臣妾也是才有反应,还未来得及找太医确认...” 皇后依旧温和但疏离地回答。 “适逢戎羌的使者来朝,陛下政务缠身,无暇他顾,所以臣妾便想按规矩走完流程,再由彤使司的人告知陛下。” 成帝抿唇,脸上看不出神情。 半晌过后才开口道。 “也好。” 他收回目光,语气明显也淡漠了几分。 “白日里的事,是朕的话重了些,皇后最是知情懂礼,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对吧?” 郭皇后低眉顺目。 “没有查实就叨扰虞贵妃是臣妾的过错,陛下教训的是。” “既然皇后身怀有孕,那便早些休息吧。” 成帝不等她说完就站起身朝殿外走去,片刻都没有再停留。 仲春原本紧跟其后,迈过殿门之时回头看了看郭皇后,想说什么,但因成帝已经走远,到底还是摇头叹息着离开。 等人走远后,夕颜替郭皇后委屈。 “娘娘,陛下明显是为了白天的事来道歉的,您怎么不留他多说两句啊。” 郭皇后看着那一抹明黄消失在朱红色的宫墙之后,垂了垂眼帘。 “陛下的心结,何止是两三句话就能解开的...” 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似是在同夕颜说,也似是在宽慰自己。 “能留下这个孩子,已经是陛下格外的恩典了,本宫应当知足。” 说罢郭皇后转身回了寝殿。 夕颜朝着站在外面的宫婢挥挥手,后者会意地关上了凤仪宫的大门。 三国和谈的事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姜琼月却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被朝华推醒。 当她迷迷糊糊地梳洗整齐,来到国公府大门前时,就看到耶律桀正没有形象地蹲在台阶上,一手油条一手炸糕吃得不亦乐乎。 见到姜琼月过来,才摸了摸油光光的嘴,没好气地抱怨。 “这盛京城的路真是难走,街街巷巷都长一个鸟样,老子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你这里。” 姜琼月心里暗骂了句“冤家”,强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 “二皇子...” 她拱手一礼,然后才接着道。 “如果下官没记错,今天应该是商讨两国边境线的划分问题,您怎么不在前朝议事,反而到这里来了...” 耶律桀咽下口中的炸糕,一摆手道。 “那些屁事自有人记录下来传回北戎,哪里用的着本殿亲自出马。” 再者如果不趁和谈的事绊住谢吟无暇抽身,他八成还得来捣乱。 抬眼看向姜琼月,耶律桀嘴角噙着坏笑道。 “大央皇帝可是亲自下旨,让你带本殿游览盛京,姜大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姜琼月咬牙。 “下官不敢。” “既然如此...” 耶律桀说着,拍拍屁股起身。 “早饭本殿已经吃过了,咱们今日就从这央朝第一女将的府邸开始逛起吧。” 姜琼月:“...” 不过姜琼月当然没有由着耶律桀进府胡闹,反而是带着他绕过自家角门,往繁华的西市走去。 盛京本就依于大央的交通要路而建,自古以来便是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 四通八达的官道如同脉络一般,贯穿着这片富饶的土地,将盛京与周边的州郡紧密相连,更延伸至遥远的边疆和异域,甚至经过这次和谈,有可能通往西羌和北戎。 随着日上三竿,盛京的市集变得更加热闹非凡。 商贾云集,交易声、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首繁华的交响乐。 金银器皿、丝绸锦缎、瓷器书画,各种珍奇货物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茶馆、酒肆、戏楼,各色人等汇聚一堂,或品茗论道,或把酒言欢,或观赏戏曲,享受着盛京独有的闲适与雅致。 不过这份闲适和雅致,并不属于此刻的姜琼月。 由于耶律桀身份特殊,又坚持不肯带护卫,自从两人钻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就不动声色地做掉了好几个打算近身刺杀北戎皇子的刺客。 尤其是两人在饭庄吃饭时,邻座的杀手更是没等菜上齐,直接掀翻了桌子抄刀就砍。 也赶上这批刺客倒霉,全成了央朝女将发泄起床气的沙包。 等打痛快了,姜琼月仗着自己在京卫使司熟人多,跟巡逻安防的打了声招呼,以打架斗殴的罪名先将人带走了。 叫掌柜收拾了残局重新摆上酒菜,她直接仰头闷了一海碗醇香,然后抹嘴对耶律桀道。 “一上午就抓了十来个番邦的杀手,不是我说,二皇子您在北戎这人缘混的可真是够差劲的。” 第277章 拭目以待 那些杀手虽然身上穿着大央的服侍,但是明显体型高壮,面部轮廓也较深,一看就是北戎人伪装的。 耶律桀听了姜琼月的话却不以为意,当然也没把耶律炀派来的人放在眼里。 看她难能不加掩饰的豪饮,也端起一碗酒仰头饮尽。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乔装溜进北戎找我弟弟挑拨离间,他会因为狼主之位,不惜余力地想要干掉我么?” 姜琼月一愣。 这也能怪我? 她不追究北戎往大央境内派探子就不错了。 不过这北戎三皇子也真是的,既然要搞刺杀,能不能派点厉害的人来,这一个一个地口音功夫都不过关,还伪装潜伏呢。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如今正值两国和谈之际,若耶律桀在大央境内遭遇不测,势必会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平局面造成不可估量的冲击。 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连累自己。 姜琼月拍拍脸颊,打断了方才的想法,还是等他回到北戎,死远一点才安全。 见耶律桀也吃的差不多了,姜琼月建议道。 “那为了二殿下的安全着想,咱们接下来还是远离闹市,去安静些的地方逛逛吧。” 她起身之时,又上下打量了下耶律桀后道。 “另外殿下这身衣服未免也太引人注目,还是另换一身装扮为好。” 当向导的好处,就是在这场游览盛京的活动中,姜琼月对去哪里,做什么有着一定的主导权。 两人从成衣铺出来,耶律桀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 鸦青色的长袍,腰佩一条玉带。 凌乱的头发不足以用发冠竖起,就整洁地梳在脑后。 原本姜琼月还想给他把络腮胡子也刮了的,却遭到了耶律桀的强烈抵制。 他有些不习惯地扯扯衣领,想要大步向前却怕踩到过长的袍角,别提多不自在了。 “娘的...” 耶律桀小声骂道:“真服了你们央朝的男人,穿成这样还怎么走路?” 姜琼月掩唇轻笑。 “既然都穿了儒衫,那下官就带殿下去盛京读书人的圣地,领略下那朗朗的读书声吧。” 说起盛京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地,天鸿书院无疑是那颗最璀璨的明珠。 它不单是培养学子、助其攀登功名之梯的摇篮,更是文人墨客吟诗作对、交流翰墨的绝佳之地。 要想领略央朝深厚的文化底蕴,那么没有比天鸿书院更合适的地方了。 当然选在此处姜琼月还有一番考虑,那就是书院这等地方,北戎那些探子轻易混不进来,能省去她不少麻烦。 因着以前替侯府操办族学的缘故,姜琼月那时为了给族亲和府里的孩子请一个品行兼优的师长,没少往天鸿书院跑,因此跟书院的山长褚明诚相当熟络。 加上谢吟还是前任院长杨文信的得意门生,有着这两层关系,即便没有提前知会,姜琼月还是顺利把耶律桀带进了天鸿书院。 书院内,古木参天,书声琅琅,每一块石板,每一扇窗棂,都仿佛诉说着千年的文化积淀。 不过耶律桀显然不怎么感兴趣,没走一会儿,就嚷嚷着读书无聊,坐在一旁的凉亭就不走了。 他穿着这身衣服,连腿都迈不开。 这鬼丫头还不如直接给他上个枷锁来的痛快。 姜琼月却乐得歇脚,听闻不远处的学堂中,先生正带着一帮七八岁的孩子们念着诗经,她也摇头晃脑地跟着念叨。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耶律桀虽然不理解整个句意,但是兴师,甲兵等词句还是能听懂的。 “一群连刀枪都没摸过的书呆子,知道什么是兴兵打仗么。” 他不屑地打断姜琼月嗤笑道。 “到了战场上,还是得真刀真枪见功夫,有本事拉开架势干一场,别的都是扯淡。” 姜琼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在借机指桑骂槐,嘲讽谢吟不敢与他在战场上对峙一较高下。 她也不恼,只是送了耶律桀一个白眼。 “这是出自先人《诗经·秦风·无衣》中的诗句,说的是关键时刻国家团结一心,共同抗敌的决心。” “眼下虽然大央在同北戎和西羌两邦和谈,但并不代表我们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大央的儿女血液里流淌着先辈的勇武,心中铭记着家国的荣光,和谈是为求长久安定,但若敌人背信弃义...” 姜琼月意有所指,顿了顿才看着耶律桀继续一字一句道。 “我们亦将毫不犹豫地拔剑而起,扞卫国土,守护百姓。” 她声音坚定而有力,眼里皆是晶亮的光芒。 换了平时,耶律桀这时候一定会不服输地回视,但眼下,他对姜琼月的这种既有文雅的风度,也有战士的锐气表示折服。 而且他心里也是赞同姜琼月所说的话的。 如果有一天别的部落欺负到了北戎的头上,他也会不遗余力地抡起大刀,不把他们砍翻誓不罢休。 耶律桀微微颔首,右手抚上左胸,给姜琼月规矩地行了一个对待敬仰勇士的礼。 抬眼间他的目光变得比以往更加热烈,嘴角擒着笑问道。 “要是本殿以和谈为条件,让你们的皇帝把你嫁到北戎来和亲,你猜他会不会同意?” 姜琼月闻言愣了一瞬,转而就眉眼弯弯笑着道。 “陛下会不会同意我不清楚,但如果我真嫁去了北戎,那石城一定会被折腾个天翻地覆,到时恐怕老单于为了保住祖宗基业,得亲自把我送回盛京。” “哈哈哈哈哈!” 耶律桀抚掌大笑。 他就喜欢这女人身上那股子谁也不服的辣劲儿。 如果以前只是逗着她玩玩的话,那现在还真动了几分心思。 “若是像你口中说的,真能凭一己之力‘消灭’北戎,那本殿还真是有点拭目以待了。” 第278章 名声算个屁 姜琼月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跟耶律桀斗嘴,收回目光继续登高远眺。 正在这时,廊下三两结对,走过来一群学子。 由于天鸿书院的学生大多出自官宦之家,有人就认出了姜琼月,拉着身旁的少年人说道。 “哎谢玉宸,那不是你的继母姜氏嘛,咱们大央的第一女将。”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 姜琼月也在那一个个从面前经过的玉立少年间,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才几天不见,谢玉宏的样子没什么变化,眉宇间神色却显得成熟了不少,隐隐有股小大人的模样。 他听了同窗的话看向姜琼月,随即摆出一副不齿的表情。 “她已跟我父亲永平侯和离,早已经不是我的继母。” 说罢加快脚步离开,似乎多看姜琼月一眼都不愿意。 周围几个孩子议论纷纷。 “就算和离了,那姜氏也是他亡母娘家,依着辈分该称呼一句姨母的,至于这么冷淡么...” 一个说。 “你不知道,听我爹说姜氏和离之后就被太后下旨赐婚,对方还是原来侯府的二爷谢吟,曾经的继母跟二叔在一起了,以前两人又同住一个屋檐之下,这不是明摆着给他爹谢侯爷戴绿帽子了嘛。” 另一个解释。 “这种容貌出尘的女子最容易水性杨花,你们看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朗朗乾坤之下,真是成何体统。” 学子们读的是圣贤书,难免中间有过于迂腐的。 再看向姜琼月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鄙夷。 难怪谢玉宸对她避之不及,这等不守妇道德行有亏的女子,圣上就应该罢了她的官职,以免给朝堂抹黑。 姜琼月听见了也当听不见,类似这种话还在侯府的时候,魏氏就天天在耳边絮叨。 前世她就是太在意世人的看法,才会被那一家子吸血鬼拿捏到死。 如今姜琼月早想明白了,名声这玩意儿固然重要,但太过纠结便会成为束缚的枷锁,她要为自己而活。 倒是耶律桀,抓住一切机会揶揄道。 “喂,你和你那个小白脸,好像不太被看好啊,要不还是跟我回了北戎,谁敢多说你一句老子割了他的舌头!” 姜琼月翻了个白眼,拍拍自己腰间的匕首道。 “谢了,惹急了我自己会割,就不劳烦二殿下了。” 说罢她指指前方不远处的大讲堂建议。 “今日书院有大儒通讲,听说稍后还会有学术辩论,二殿下要想领略大央文化,何不去凑凑热闹?” 耶律桀“切”了一声。 游览盛京本就是他想借机甩掉谢吟,接近姜琼月才随意找了个理由,那些读书人口中呜哩哇啦念的东西,他半分兴趣都没有,于是挥手道。 “不去,老子要尿尿,茅房在哪?” 姜琼月汗颜,一路引着耶律桀来到后院。 到门口时却被他大手拦住。 “你就在外面等着吧,免得你看见本殿雄傲伟岸,趁机吃本殿豆腐。” 姜琼月:“...” 她宁可自剜双目。 考虑到那些北戎的杀手轻易无法混进天鸿书院,只是上个茅厕的功夫,耶律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就随他去了。 初秋的天气虽然已经不如盛夏那般灼热,但午后的阳光明媚,依旧晃得人有些眼晕。 姜琼月挑了个树荫遮阳。 还没坐下就听见一旁半人高的灌木丛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呲呲”的气声。 低头看去,返现袍角被轻轻拽了拽。 “呲呲姨母,是我,宏儿啊。” “宏儿?” 姜琼月四下望了望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在这?” 谢玉宏刚想解释,但是身子动了动,有些不好意思道。 “姨母能不能先救我下来。” 姜琼月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裳被错杂的冬青挂住,进退不得,强忍着笑意将人从灌木中拉了出来。 帮谢玉宏拍掉身上的落叶和灰土,姜琼月又问。 “侯府里的人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天鸿书院的?” 谢玉宏整理好仪容,恭敬地朝姜琼月行了个晚辈礼之后才道。 “姨母放心,侯爷他几番试探之后,也相信我是真的对国公府失望透顶,不但没有为难,还想尽快为我请封世子,但无奈上了两次奏呈都没有得到陛下的应允,宏儿就想不如准备参加明年的院试,考中秀才之后,再请封也容易些。”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迫切,似乎担心姜琼月对他的诚意有所怀疑,于是更加郑重地说道。 “宏儿这样做并不是出于私心,想要将世子之位据为己有,只是忧虑万一温姨娘生下嫡子,世子的位置至少不会旁落...” 姜琼月按住谢玉宏的肩膀,弯腰与之平视。 “姨母明白,宏儿做的已经很好了。” 她环视四周,轻抚着谢玉宏的头,眼中流露出骄傲之色。 “在天鸿书院学习的所有学子,都必须通过山长极其严格的入门考试,可不是有关系就能进门的,宏儿能作为新生考入,想必定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吧~” 谢玉宏重重地点头。 他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姨母她都看到了。 想到自己不能溜出来太久,谢玉宏告诉姜琼月自己把月临要了过来,并约定了一个两人可以随时交换消息的暗号后,就匆匆离开。 姜琼月此时也发现耶律桀这趟茅房去的有点久,刚想回去看看是不是掉坑里的时候,就被人搂腰捂嘴按在了灌木丛中。 她下意识就要摸刀反抗,却听耳边耶律桀的声音传来。 “别出声,你看外面。” 姜琼月勉强将头侧过去,就看到方才站立的甬路旁,走过两个身形健硕,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书生的男子。 他们衣领拉得极高,看不清楚面容。 依次打开每一间茅房的门检查,发现没有人后,又冷着脸一左一右地又分头去寻。 等他们走远后,耶律桀才松开捂着姜琼月的手,沉声在她耳边道。 “老三的人做不到混进书院这种地方,看来在这辽阔的大央境内,想要本殿把命留下的,还不止一波人。” 第279章 你的仇家也不少啊 姜琼月秀眉微拧。 她同意耶律桀的话,能轻易混进天鸿书院的,定然不会是番邦的人。 只是除了想要借机除掉与自己争夺狼主之位北戎三皇子耶律炀之外,朝野之中,庙堂之上,如果还有想置耶律桀于死地的人,八成就是姜家或者谢吟的政敌了。 耶律桀若命丧于大央国境,谢吟历尽艰辛所争取的和平局面将如薄冰破碎,转瞬间化为泡影。 北戎为了给他们的二皇子报仇,极可能全力以赴,发动对北境的猛烈突袭。 而此时父亲和几个哥哥被征召至京城,边防空虚,留下的将士和边境百姓将首当其冲,成为不幸的牺牲品。 届时姜家的力量被削减,而谢吟也会因为失职被成帝降罪。 这群人为了一己私利,排除异己,竟然不惜重燃战火,让百姓生灵涂炭。 姜琼月捏了捏拳头。 既然他们如此桑心病况,那自己就更不能让这些卑鄙小人得逞。 她拍掉耶律桀拦在腰间的手,抬眸问道。 “看起来要安安静静地结束这番游历是不可能了,殿下想不想来点更刺激的项目?” 耶律桀闻言挑眉。 “本殿最喜欢的就是刺激,正愁没处松松筋骨呢。” 他眼里闪现一抹狩猎的渴望,就在弓身想要追着其中一个杀手冲出之际,却被姜琼月突然踩住衣袍,差点摔个狗啃泥。 耶律桀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干脆扯掉碍事的外袍前襟,埋怨道。 “不是你说的要打架找刺激么,拦我干什么?” 姜琼月怎么可能任由他在书院撒野,纠正道。 “这里都是学子容易误伤无辜,等我找个宽敞的地方,好好让殿下显露一下身手。” 说罢她利落地从灌木中翻身而出,带着耶律桀快速走出天鸿书院大门。 两人在街市上随便买了两匹马,骑着一路奔向郊外。 杀手听见街上哒哒的马蹄声,果然也追了出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斑驳地洒在郊外的荒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 阳光下,一切看似平静,然而在这宁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等到杀手召唤的队伍,一路寻着马蹄印记追至痕迹消失处时,路边枯树上,只拴着两匹低头啃草的马儿,并没有姜琼月和耶律桀的身影。 这突如其来的空寂,并没有让他们放松警惕,反而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领头的那名壮汉扬了扬手,示意手下散开寻找。 他自己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试图捕捉到任何一丝异常。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带动了草丛中的一阵沙沙声,在空旷的荒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顺着声音看去,却只见风吹草动,未见任何异状。 然而就在其分神的一刹那,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膝狠狠地落在他的后心。 随着"砰"地一声闷响,那人胸骨整个被震碎,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不知生死。 杀手们正在惊讶领头就这么被干掉的同时,那半人高的荒草一分,一道倩影手持寒芒迅速闪过,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姜琼月的身影如同幽灵般穿梭在掩体之间,动作敏捷而致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另一个杀手的要害。 瞬息之间就有两人命丧,杀手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试图反击。 但在这片被选好的荒地上,阳光和杂草成了两人最好的掩护。 每一次风动草摇之后,都可能紧接着一次致命的攻击。 其中一个壮汉看到耶律桀赤手空拳,猪抓住机会抽出马背上的大刀迎面坎上去。 耶律桀并未躲闪反而快一步近身,用手肘猛击杀手的下颌。 这时另一名杀手的剑锋已至,正在他来不及抬起阔刀抵抗之时,姜琼月的匕首适时地飞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的同时,准确地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事先并没有合作,甚至见面就打的两人这番竟然配合的天衣无缝,打得几个杀手陷入了苦战。 而姜琼月和耶律桀则如同捕猎者越战越勇,冷静而果断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荒地上很快就只剩下杀手们的尸体和几匹淡定吃草的马儿。 姜琼月站在血泊中,看到耶律桀即将拧断最后一个“幸存者”的脖子时,出声阻止。 “殿下请留活口。” 她在衣裳上擦去匕首上的血迹迈步上前,还未开口之际就听那杀手道。 “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要杀就杀吧。” “你们搞刺杀还有理了是吧?” 耶律桀单手用力,那人立刻脸色青紫得跟猪肝一样。 姜琼月是真怕他一不小心给人直接捏死,手扶额对那人道。 “一个当杀手的,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个世界除了生就是死吧。” 看着面容绝世的人儿,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要不是她脸颊还挂着些方才打斗留下的血痕,谁能想到如此人畜无害的一张美丽面孔下,还藏着一颗凌厉狠绝地杀心呢。 “你...你想干甚...什么...” 由于被人紧紧箍着脖子,杀手的气息不稳,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姜琼月邪魅一笑道。 “在生与死之间,还有生不如死。” 杀手冷汗直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琼月递给耶律桀一个眼神,后者松开手,任由那人摔在脚下的灰土之中。 没等他喘口气,姜琼月一脚重重地踩在他胸膛上。 “你给我个名字,我便给你一个痛快,这交易很划算吧,说,是谁派你们来刺杀北戎二皇子的?” 杀手只是迟疑了一瞬,立刻感到胸口一滞,喉头腥甜。 姜琼月再次加重了力道,同时匕首稳稳地刺进那人左肩缝中。 “啊!” 杀手痛不欲生。 “是...是...” 他几欲开口,却在姜琼月侧耳去听之时,突然身形一僵,歪头没了气息。 不等姜琼月确认杀手是否还活着,几支透骨钉就裹挟着阴风朝她射来。 “小心!” 耶律桀一个飞扑带人滚落路边草丛躲避。 可谁知他们两人的动向也早就被预测到,蓦地从身后又钻出一名黑衣人。 余光发现有人偷袭之际,姜琼月再想躲避也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锋直刺自己的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利刃入肉的声音传来,但姜琼月睁开眼睛,自己却毫发无伤。 耶律桀往斜后方挥去一掌,直接拍碎了那人的脑袋。 然后才踉跄着歪在姜琼月身前,语气还是那般调笑。 “咳咳...看来在大央,你的仇家也不少啊...” 第280章 贪心不足 耶律桀说完,身形一晃就要朝地上栽去。 幸好姜琼月及时架住他的手臂才将人扶住,后又搀扶着其坐到一块大石头上喘息。 趁耶律桀休息的功夫,姜琼月仔细检查了躺在地上的杀手,已然全部都没有了气息。 少时姜琼月确认周围再没有潜伏的刺客,耳听耶律桀低声咳嗽,这才回过身查看他的伤势。 “是下官失察,害殿下受伤。” 她低着头询问。 “请让我看看伤口。” 耶律桀垂着眼帘不作声。 姜琼月见他默认,抽出匕首划开那被血浸透的湿衣。 她也曾上过战场,见过无数狰狞恐怖的伤势,甚至残缺不全的尸身。 但在此时强烈的日光下,耶律桀左胸前那一道伤口依然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只见其胸膛上的皮肤被无情撕裂,伤口周围的皮肉像是被狂风肆虐过的大地,向外翻卷着,裸露着。 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液流出,一股带着腥臭的铁锈味道钻入口鼻。 姜琼月皱了皱眉头。 不好,刀上有毒。 她急忙转身去那个刺客身上搜寻,但找了半天,却并没有发现解药。 等到回到耶律桀面前时,他的脸已经快速呈现出一种青灰色。 姜琼月反握匕首割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外袍,给他包扎止血后沉声道。 “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殿下可还能走?” 耶律桀倔强地笑道。 “你当本殿是那个弱不禁风小白脸啊,这么点小伤还不足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拄着膝盖想要起身。 用力之际,却发现身子好像麻痹了一样不听使唤,下一刻就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朝地上栽去。 “当心!” 即便姜琼月已经反应够快,上前搀扶,但到底是个身形轻量的女子,那耶律桀又人高马大的,最终支撑不住,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坡。 半山处的荒草被两人压得沙沙作响,在泥土和石块的滚动飞溅中,姜琼月护住耶律桀的头,试图用自己的身子帮他减缓冲击。 他们一路翻滚,直到被一棵粗壮的树干拦住。 姜琼月穿着粗气,后背是一片片火辣辣地疼痛。 不过她没空查看自己的伤情,连忙翻身去看意识全无的耶律桀。 “喂二殿下,耶律桀!你醒醒!” 她快速用手拍打着对方的脸颊。 然而任凭她呼唤地再大声,耶律桀始终眼睛紧闭,没有一丝反应。 眼看着其脸色越发铁青,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姜琼月想用信号箭呼叫支援,可反手去摸的时候却摸了个空,大约是翻滚之际不小心弄丢了。 该死! 她暗骂了一声。 耶律桀可不能死在这里。 可是眼下两人距离方才头顶栓马的荒地,至少有几十丈远。 一个人爬上去都费劲,何况再让背个大男人了。 要是自己先上去,等到了城里找到人帮忙再返回,耶律桀就算没被毒死,也得叫附近的野狼果腹。 无奈之下,姜琼月只能放眼山坳。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叫她发现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个小木屋,大约是看林人临时住的地方。 瞧了瞧此刻两人到山底还有一房来高的距离,姜琼月先用腰带将耶律桀放下去,自己才抬脚一跃而下。 只是落地时没站稳,原来就经常扭伤的脚踝处又突发剧痛,连行动都变得僵硬起来。 她简单做了下处理,然后拖着耶律桀往林间小屋走去。 翠微宫中。 苏瑾安“啪”地一巴掌甩在虞贵妃的脸上,将人打趴在地。 “净知道争风吃醋的蠢货!” 说罢见一旁虞妃的大宫女还要伸手去扶,直接又是一脚踹过去。 “你们又是干什么吃的,主子犯傻劝不动,及时通知我也不会吗?” 剪瞳捂着小腹哭求。 “国师饶命,国师饶命,奴婢...” 以虞贵妃的脾气,她就是想出门送信也不可能啊。 此时虞贵妃也没了之前一哭就梨花带雨的娇柔样子,捂着红肿的脸颊怒目看向苏瑾安。 “通知你?呵呵,通知你然后你好去救你的小情人是吗!” 她眼神因为嫉妒而变得怨毒。 “那姜琼月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和本宫的孩子都是因她向皇后告状而掉,你却为了她对本宫大打出手?!苏瑾安,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本宫什么!” “答应过什么?” 苏瑾安面色阴冷。 他走上前用力扼住虞贵妃的脖子,看着她面色由红转青,语气阴鹜。 “要不是我,只怕你早就被虞家那眼睛里只有儿子的嫡妻,卖进窑子里自生自灭了,还能当上皇妃,享受如今的锦衣玉食?” 苏瑾安嗤笑。 “不过是个人尽可妻的婊子,哪怕是原有的计划不成,也轮不到你来质问我的决定。” 早前在凤仪宫探听到皇后怀孕的眼线,当然是苏瑾安的人。 他原本只是想借虞妃的肚子生下个皇子而已,届时就能在毒死成帝之后,扶持小皇子继位做傀儡,操纵朝堂。 可是虞贵妃得意忘形,在刚刚得知有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告知成帝,逼得他在情急之中未能事先安排,就随意挑了个日子记录。 谁知那么巧,那日侍寝的竟然是皇后,还偏偏于那一日怀上了皇嗣。 如果不是他早一步得知消息,与虞妃通奸的事几乎就要败露,只能选择打掉孩子,来个死无对证。 经过此事,虞妃非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瞒着自己对姜琼月下手。 苏瑾安倒不是多在意姜琼月的生死,只是虞妃身后并没有娘家靠山,能动用的都是他在藏心阁的手下。 这件事一旦被谢吟或者成帝查获,不仅手下力量折损,就是苏瑾安自己也难逃追责,这让他怎么能不对虞妃的行径恨之入骨。 幸亏,赶去刺杀的还有人活着回来,将此事密报给了苏瑾安。 虞妃此时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她手脚拼命地挣扎,试图从禁锢中抽身却徒劳无功。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贪心,触碰了我的底线...” 苏瑾安目光冷酷而无情,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手上愈发用力。 “有一点你学的没错,那就是死人的嘴,永远是最安全的。” 话音落下不久,虞妃就渐渐停止了挣扎。 苏瑾安确认她没气了之后,起身拍了拍手,对一旁早已经快要吓破胆的剪瞳道。 “扯一条白绫把人吊上去,就说虞贵妃娘娘小产后心结抑郁,无法开解,追随孩儿去了。” 说着,他来到剪瞳面前蹲下,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瞧了瞧。 “好好替我办事,办好了,你以后就是这翠微宫的主位。” 第281章 他是美玉,我是黑炭?! 秋日的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山脊和树梢就已经将残剩不多的余晖掩映在身后,山坳里开始变得黑黝黝的。 姜琼月在小屋外面架起一个灶堆,无奈大多都是湿柴和带着露水的树叶,即便点燃之后,也是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咳咳咳咳...” 姜琼月边咳边扇,希望这烟能飘地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是那烟气带着草木燃烧后的焦灼与刺鼻,越来越浓时就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姜琼月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林间小屋的门被人“砰”地撞开,耶律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从中滚了出来,张嘴想要骂人,却只吸入了满腔的烟尘,呛得他咳嗽连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姜...琼月!咳咳...老子好心救...你,帮...你挡刀,你反过来恩将仇报,想咳咳咳,呛死我啊...” 姜琼月惊喜耶律桀已经醒过来了。 看来随身携带陆照荧的救命丸,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她猫着腰架起人来到山坳的上风向,这才终于缓和了那又焦灼又刺痛的双眼和喉咙。 “二殿下...” 她被烟熏得嗓音也不如往日清丽,干涩中带了丝沙哑。 “您这会儿感觉怎么样,身上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耶律桀大掌抚着前胸,不住地喘气。 要光是穿透外伤也就算了,关键他一咳嗽就会带动胸腔震动,一遍又一遍地感受那胸口像是被撕裂的痛,真是要了命了。 他斜了姜琼月一眼,没好气道, “死...咳咳,死不了。” 姜琼月见他的伤口又有开裂之状,但是经过草药的紧急敷救,流出来的血颜色鲜艳,已经不再向之前那般黑青,知道大抵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野果递到耶律桀面前。 “我不敢留你一个人走太远,附近只有这个,殿下将就着解解渴,等城里看到我放的烟,自然会派人来救。” “等城里看到,哼...“ 耶律桀不情愿地接下野果咬了一口,语气不知怎么听起来有点酸酸的。 “你是想说那个小白脸知道一定会来救你是吧?” 姜琼月撇嘴。 “人家谢大人有名有姓,还是大央当朝官员,你能不能放尊重点,别总小白脸小白脸地叫,要是有人总管你叫黑炭头,你怎么想...” “男人黑点怎么了?” 耶律桀闻言一百个不乐意。 “老子在北戎那也是伟岸雄武,受无数女人追捧的勇士,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分文不值的什么炭...” 说着他瞪了姜琼月一眼,眼底却并没有真正的怒意。 姜琼月摆摆手纠正他。 “二殿下此言差矣,这黑炭虽然瞧着不起眼,但是放到数九寒冬,那可就是价值千金的烧火神器,怎么能说分文不值呢?二殿下也太妄自菲薄了。” 耶律桀愣了愣。 “这么说,本殿还是值钱的咯?” 姜琼月重重点点头。 “相当值钱。” 曾经在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男人,此时却在姜琼月晶亮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四十五度抬头看天,展现出如刀削般的下颌线。 “你要这么说的话,本殿就放心...” 了个屁的呀! 耶律桀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这鬼丫头绕进去了,他特么说的是值不值钱的事吗!? “那谢吟呢?他在你心里是什么!” 耶律桀不死心地问道。 姜琼月无语。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北戎的狼帅二皇子殿下,是个这么喜欢攀比的人呢。 她挠挠头。 “非要说的话,那可能就是琼玉吧。” 谢吟表面给人的感觉温润谦和,实则却是有着坚韧不拔的坚强意志和内心。 任何棘手的事情在他面前,都会在其坚定与柔和的双攻之下井然有序地解决。 就如同这次,虽然眼下两人都是伤痕累累,但姜琼月丝毫不怀疑谢吟一定会找到自己。 她自顾地想着,完全没留意耶律桀那已经快把牙咬碎了的表情。 他再傻也知道,玉肯定比炭贵啊!而且还好看! 再者玉有美玉,有宝玉甚至有玉佩,姜琼月偏偏摘了自己名字中的一个“琼”字形容,明着说两人就要相偎相依,不离不弃呗?! “好好好,同样是石头,他就是人人爱慕的美玉,老子就只配给人烧了取暖?!” 耶律桀狞笑。 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把谢吟这块“琼玉”扔进火里,等浑身上下都烤得焦黑之时,看他还能不能用那张漂亮脸蛋勾引女人。 山坳的气候变化很快,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掉落,砸在姜琼月的脑门上,瞬间冰凉一片。 紧接着雨越下越大,不得已她只能扶着耶律桀回到小屋中避雨。 由于她自己的脚踝也因为肿痛行动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两人只能相互借力,衣衫快要被雨水打湿之时,才跌跌撞撞地回到屋里。 翰林院的灯火燃至深夜。 谢吟面如寒霜,周身散发着摄人的冷意,连掌院都不敢靠近他半分。 不多时,姜怀礼带着锦卫进门,他深如幽潭的眸光才有了几分波动。 “找到了吗?” 谢吟急忙问道。 姜怀礼摇摇头。 “没有,小七熟悉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就连耶律桀也音讯全无,家父已经进宫去禀告圣上,希望增派人手支援。” 谢吟将指节捏的发白,从来都冷静自若的他,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无边的暗流,汹涌不能平静。 “找。” 他声音低沉,仿佛深海中沉闷的回响。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姜怀礼也急切而躁动,却除了耐心等待没有任何办法。 正要转身出门接着寻找时,门外进来一个锦卫道。 “禀副指挥使,有人一个时辰前,发现郊外西山密林处有浓烟滚滚,可近日并非狩猎之时,看林人并不在岗,请求是否前往查看。” 谢吟闻言“腾”地站起身来,外衣都顾不上披就让锦卫带路,往西山密林方向而去。 第282章 没想什么,心跳这么快? 山坳里吹了一宿的风。 因着姜琼月和耶律桀两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血腥气,怕睡熟了遭到山里的野兽突袭,所以轮流守夜,一刻也不敢放松。 天色一直昏暗未明,不知过了多久,耶律桀耳尖微动,似乎在风声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随即翻身而起。 姜琼月本来也没有睡熟,只是在一旁闭目养神。 听见耶律桀的动静,也蓦地睁开眼睛,将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弓身来在门口,轻轻推开一条小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不多时,就听得山风带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密密麻麻地往小屋这边靠过来。 姜琼月给耶律桀使了个眼色,自己先上,让他偷袭。 见后者会意,她深吸一口气,晶亮的眸子再睁开,里面已经盛了满满的杀意。 就在外面那双手靠近木门的瞬间,姜琼月突然暴起。 迅影如剑,直取对方喉咙要害。 “住手小七!自己人!” 耳听竟然是四哥姜怀礼的声音,姜琼月懵了一瞬,及时收住杀势的同时,才看到自己匕首尖端指着的,竟然是谢吟。 他原本覆着一层寒霜的眉眼,终于在见到姜琼月的一瞬间,有了冰雪消融之意。 只是再一细瞧,就发现她衣服皱巴巴的,白净的脸上又是灰土又是烟尘,还有几道疑似树枝剐蹭的伤痕,似白璧微瑕。 下身的衣袍被扯得一道一道的,一截光洁细腻的小腿下面,是半褪的袜子和高高肿起的脚踝。 “受伤了?” 谢吟低沉着嗓音说道,除了关切与心疼,还隐隐带着些恼意。 在火光的照耀下,原本清风霁月的一张脸,竟生出几分惊心动魄地昳丽来。 姜琼月心中紧绷的一根弦,总算得以放松下来。 “我没事。” 说着她连忙往身后一让。 “二皇子伤的更重些,快叫医师看看。” 谢吟抬了抬手,身后镇抚司和北戎使节馆的人就蜂拥进门,簇拥着耶律桀,将人搀扶着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担架上。 经过门口站着的姜琼月时,他让人停住脚步。 “你的救命之恩,本殿记下了,他日定找机会偿还。” 姜琼月单脚站立不稳,半靠在谢吟怀里答道。 “若不是为我,殿下也不会身中刀伤,更何况,保护您是我职责所在,换了任何一个大央官员都会如此,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你为我挡下一刀,我救你一命,谁也不欠谁。 耶律桀勾唇笑笑,没再说话。 想跟自己两清,恐怕没这么容易。 他打了个响指,手下就继续抬着担架跨出屋门,身影慢慢消失在林间夜色里。 见耶律桀走了,姜琼月连忙拉住姜怀礼的袖子道。 “我们是从北边的山坡上摔落,那些刺客的尸体应该还在那里。” “晚了。” 谢吟打断她的话。 “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清理过,别说尸体,就连头发都没留下一根...” 他又看了一眼姜琼月的伤处,背身弯下腰。 “山路崎岖,先回去再说,上来。” 姜怀礼连忙抢道。 “怎么能麻烦秘书郎,还是我来...” 谢吟不等他说完又道。 “人虽然已经找到,国公府和宫里还需人回禀,就请副指挥使先行一步,再安排辆马车到官道上接令妹回府。” 姜怀礼闻言也觉得有理,两厢为难之际,见姜琼月也朝自己点点头,留下了几名手下,负责保护两人安全后,快步离开,依照谢吟的安排去行事了。 姜琼月看着面前有些清瘦的脊背,趴上去的瞬间,他那手臂上薄薄的肌理,因用力而紧绷,线条流畅,触感温热。 竟然让她没来由地脸又红了几分。 姜琼月心说幸亏这会儿谢吟看不见,不然可就丢人了。 她正想着,突然就听到谢吟发问。 “你在想什么?” 姜琼月下意识开口,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半天才道。 “咳咳,没...没什么...” 总不能说有点馋他的身子吧。 谢吟听了似笑非笑地反问。 “没想什么,心跳这么快?” 此刻两人挨得极近,彼此之间只隔了两层单衣,那心跳的跟擂鼓似的,他怎么可能听不见。 姜琼月:“...” 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那,那个...” 姜琼月顾左右而言他。 “我在想...那些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谢吟笑笑却也不拆穿她,回想起刚才姜琼月说的那个山坡,眉宇染上一层冷意。 “你与他们交过手,有没有发现什么?” 他问。 姜琼月拧眉回忆。 “他们对京城和近郊的地形格外熟悉,绝对不会是北戎人,还有这个...” 她想起最后一个埋伏在杂草里的刺客,手起刀落间分明是想要自己的性命,于是从怀里摸出离开前捡的一枚透骨钉,摊开在谢吟眼前继续说道。 “看起来更像是江湖中人使用的暗器。” 谢吟眸色一深。 要说盛京中哪里有武艺高强的江湖人,他想到了一个地方——藏心阁。 这些人的目的不是为了杀耶律桀,引起大央和北戎之间的争斗,是冲着姜琼月来的。 他接过那颗透骨钉握在掌心。 “这事交给我来查,你就负责好好休息。” 说到这,谢吟不忘提醒道。 “不过此事还是要知会北戎使者那边一声,以免形势继续扩大,影响和谈的同时还会打草惊蛇。” 姜琼月若有所思。 “我倒觉得不必,耶律桀既然让我帮忙隐瞒北戎探子的身份,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盛京遭遇暗杀的事,应该不会追究。” 谢吟闻言脚步一顿。 “你跟那北戎二皇子经此一事,交情已经深厚到彼此心照不宣的地步了?” 姜琼月立刻趴在谢吟肩膀上装死。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有劳谢大人护送了。” “惯会装傻。” 谢吟眉梢轻挑,目光深深。 吐槽了一句之后便也不再说话,周围只听到行走间沙沙的脚步声。 不多时,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从颈侧传来,谢吟眸光微动,尽量平稳脚步,不忍去吵醒睡梦中的人儿。 第283章 一跃成功臣 尽管北戎二皇子耶律桀在盛京遭遇刺杀一事被暂时压下,但其失踪的消息仍旧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成帝对此深感忧虑,亲自前往使者下榻的会馆,以示慰问和关切。 耶律桀所受的外伤虽不致命,但那刀刃上淬有的剧毒却极为危险,几乎让他命悬一线。 幸得姜琼月及时施以良药,伤势已经大有好转。 又经过半日的休整,即便余毒未尽,耶律桀整个人的状态也精神了许多,与成帝在堂前交谈,显得从容不迫。 成帝面带歉意,语气中满是关切。 “二皇子初到盛京便遭遇这样的不幸,实在让朕感到万分愧疚。太医们已在门外等候,不如请他们进来,为二皇子您再做一次详细的诊治,以防有遗漏的隐患。” 然而,耶律桀却轻轻摆手。 “北戎的男儿没有那么娇气,我现在好的很,就不劳烦央朝的医师了。” 说着,他唯恐成帝因此事迁怒姜琼月,又道。 “鉴于这次游历盛京的建议是我提出来的,还连累了贵朝的姜琼月大人因此受伤,为表达我个人的歉意,也为了北戎想要共谋和平的诚意。此次和谈中关于边境领地划分上的纠纷,全部依照贵方的意见就是,” 成帝倒是吃惊耶律桀的让步。 要知道这几天谈判桌上争论的焦点,就是北戎一方坚持恢复对宛城、幽州和定远三地的拥有权。 这三处区域在历史上曾经是北戎的一部分,后来经过反复争夺,最终被划入了大央版图。 北戎地处极寒,如果能夺回拥有优渥黑土用以种植的三城,对他们来说将会解决一大部分粮食困难的问题。 但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成帝肯定也是不愿割舍先辈用生命换来的疆土的,已经吩咐谢吟和众官,做好持久辩论的准备。 谁知经过这次的意外,竟然将原本的麻烦轻而易举地化解。 成帝不由心想,姜琼月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打了十几年的老对头,在这么几天的时间里态度转变,向着她说话。 “二皇子能这么想,是大央百姓之福。” 话说到这个份上,成帝就是不想承姜琼月这个人情都不行了。 “来人。” 他转头对随同的官员命令道。 “将二皇子的意思如实告知谢秘书郎,今日就起草条款,送到未央宫。” 说着,成帝也郑重对耶律桀道。 “朕也不能白白让二皇子让步,此后凡北戎向大央购粮,皆可减免三成的钱款,另外今岁秋收之际,特选五万石精粮运往北戎,以全两国友好之情谊。” 耶律桀黑眸晶亮,一拍桌案。 “成交!” 经过这番交涉,和谈有了实质性进展,需要准备的事也多了起来。 满京城的大小官员,包括国公府上下和谢吟都忙得脚不沾地之时,姜琼月倒是偷闲睡了一整天,醒来莫名其妙就成了和谈的功臣。 一边寻思耶律桀不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一边仰在院中的长椅上吃着葡萄。 景瑜端着个碗进来。 “姑娘,该喝药了。” 姜琼月瘪嘴。 “我只是崴了个脚而已,用得着连灌好几碗的苦药汤子么...” 她闻见那药味就想吐,也不知道谢吟这些年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朝华纠正她道。 “姑娘先是受了伤,在那阴冷的山坳里待了小半日,晚上又淋了雨,要是发起热来就不是这几碗药能治过来的了。” 她说着,特意学了下葛大夫听闻姜琼月不肯吃药,气得脸上肉都要横过来的模样。 “而且葛大夫说了,要是国公府不需要府医,他可就永远回乡下去,再也不回来了。” “别...我喝,我喝还不行嘛。” 姜琼月还指望着葛大夫留在府上,好好为谢玉宸调理身子呢。 她可不想再因为苏瑾安,打翻谢吟的醋坛子。 酸涩味冲的药汤下肚,姜琼月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忙又塞了好几个葡萄进嘴里,才化解了那股子几乎要呕出来的味儿。 两个丫头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发笑。 央朝第一女将竟然怕喝药,这说出去谁信呢。 就在姜琼月把碗递还给景瑜的当口,何景初一脑袋汗地从外面进来。 “姑娘,礼部张大人送来慰问礼,咱们收还是不收啊?” “还有送礼的?” 姜琼月差点被葡萄籽噎住。 她看了看满院子大大小小的礼盒,扶额摆手。 “退退退,除了宫里的赏赐留下,其余的都退回去。”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就算她保耶律桀促成了和谈,一跃成为两国的功臣。 可国公府这般门庭若市,未免也太招摇了,极容易被有心之人诟病。 “以后再有送礼上门的,一律拒收。” 姜琼月道。 何景初得了命令,连忙又跑出门去。 许是察觉到自家姑娘有些不自然地扭动着后背,朝华轻轻地抓住了她那想要去挠痒的手。 "姑娘,您可千万别乱动,"朝华轻声劝道,"背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现在若是去抓,恐怕会再次裂开,加重伤势。" 姜琼月皱着眉头,苦着脸抱怨:"可是我感觉好痒啊。" 朝华想了想,提议道:"如果姑娘觉得难受,不如让奴婢拿来大公子送来的金疮药,再给您敷上一些,或许能够适当缓解一下痒感。" 见姜琼月点头同意,朝华便小心翼翼地扶她进屋,让她在榻上趴好,准备重新为她上药。 朝华的动作轻柔而细心,她先是用温水和纱布轻轻擦拭姜琼月的背部,清洁伤口周围的皮肤。 然后打开金疮药的盒子,用干净的手指蘸取适量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姜琼月的背上。 药膏一接触皮肤,便传来一股清凉之感,姜琼月不由得轻哼一声,痒感减轻的同时,疲惫感再一次涌上,有些昏昏欲睡。 朝华见姜琼月打盹,从外间拿来一条干净的薄毯,给她盖上。 转身刚合上房门打算离开时,就看到谢吟站在院门口的月光下,银辉洒落,衬得他周身不惹一丝尘埃。 “二爷来了。” 朝华礼貌见礼。 “姑娘敷了药,此时睡下了,用不用奴婢去叫?” 谢吟摆手。 “不用,我看她一眼就走。” 第284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谢吟轻推开门,悄无声息地步入室内。 眼前,姜琼月正俯面而卧,月光穿窗而过洒在她恬静的面容上。 睫毛伴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似乎连同这夜的静谧也一同入梦,诉说着此刻的安详。 突然她的身子动了动,身上的薄毯随之滑落,露出了她白皙的藕臂和光洁的后背。 谢吟怕她着凉,轻手轻脚地走近,想要帮其重新把毯子盖好。 然而,当他走到近前,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背上那些错落有致的细小伤痕上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原本以为她只是不慎扭伤了脚,却没想到她的身上还增添了这么多新伤。 一想到她曾被人追杀,从山坡上滚落的惊险场景,谢吟的心中便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疼楚和愤怒。 这时姜琼月似乎也感受到有人接近,身子轻轻动了两下,闭着眼含糊不清道。 “朝华,还是痒,再涂点药膏吧...” 谢吟闻言扫视了屋子一圈,发现了放在桌上的金疮药小瓶。 他拿着来到榻前,用指腹蘸取一点,动作轻柔地涂在那还有些泛着红肿的伤口上。 夜风袭来。 伴随着后背的阵阵凉意,姜琼月意识渐渐清醒,满意地舒展了下身体。 刚想睁开眼睛问问爹和哥哥他们回来了没有,就看到给自己的擦药的竟然不是原以为的朝华。 “啊!” 她愣了一下才惊呼出声,转身时扯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不由龇牙咧嘴。 “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说一声...” 姜琼月抱怨道。 谢吟手指间还有未涂完的药膏残留,就那么摊着也不动作,定定地望着她。 要知道她为了涂药方便,此时上身就穿了一个青色的肚兜。 察觉到谢吟的目光,姜琼月略显尴尬地拿起毯子遮挡。 可就是这个反应,却惹得对方轻笑出声。 “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看过,躲什么?” “你...无耻。” 姜琼月咬牙。 见谢吟又靠近过来,她警惕地向床尾躲去。 话刚问出口,却被谢吟抓住脚踝拽了回来。 “你还想干嘛?” 姜琼月话刚出口,却被翻了个身,脸朝下按在床榻上。 “别动。” 谢吟声音喑哑而魅惑。 “药还没有上完。” 细细碎碎的凉意伴随指腹温热的触感交加,姜琼月只觉得整个后背都是被他手指带起的酥麻之意。 她并不排斥这种接触,反而在不经意间,身体对这种温柔的触碰产生了一种依赖。 当谢吟的手偶尔碰到敏感的地方,她也会瞬间绷紧背上的肌肉。 但紧接着就会听到身后人温柔的安抚。 “放轻松...” 药香混合着谢吟身上的竹露清香,在夜色里氤氲出一片旖旎的味道。 为了避免自己太过沉迷于这种感觉,姜琼月清了清嗓子,试图用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咳咳,那个刺客的身份,有眉目了么?"她问道。 谢吟动作未停,缓缓道。 “是江湖上的一些散客,暂时还没有找到幕后指使之人。” 说是没找到,但其实谢吟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毕竟能指使动藏心阁的不多,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他不想姜琼月知道太多引来更大的麻烦。 "江湖散客..." 姜琼月喃喃自语,心中开始盘算。 黄家的势力在军中,阁老的势力在朝堂。 而她自己,也从未与江湖中的大佬有过什么过节。 如果只是简单的买凶杀人,那么嫌疑人的范围就太广了。 正要转身继续讨论,姜琼月突然感到背上一阵疼痛。 "嘶,你轻点,我现在好歹是个病人。" 她半开玩笑地抱怨道。 谢吟剑眉轻挑,提醒她。 “病人的职责是好好休息。” 说着,他恋恋不舍地最后又看了一眼榻间白雪,伸手将薄毯给她披上。 “好了。” 姜琼月直起身,这才回过头好好打量了下谢吟。 连日来的忙碌使他略显清瘦,一向如玉的面庞竟然罕见地露出些青色的胡茬,想来是有一阵没有好好回府歇息过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都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他的优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过分得让人心生敬畏。 然而,只有在与自己独处时,他才会卸下那层完美的外壳,展现出一个普通人的情感——会嫉妒,会生气,甚至有时候会显得有些孩子气。 这种反差虽然有时让人感到亲切和备受信赖,但也会有一些小小的摩擦。 考虑到毕竟是以后要相伴余生的人,姜琼月也不想总是无意中触碰到他的敏感神经,尤其是在他生气时,那种不顾一切的狂野和强烈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感到窒息。 如果能知道他的喜好,至少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冲突,就比如刚才。 脑海里想着,姜琼月随口就问了出来。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芝兰玉树的谢大人呢?” 谢吟愣了愣,喉头溢出低低地笑声,像是夜风中传来的遥远笛声。 "那人不就在眼前么?" 他轻声反问,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姜琼月反应了一会儿,察觉到他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瞬间红了脸。 “咳咳,我是想问,谢大人平时更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温柔的,善解人意的? 然而谢吟却只是静静地盯着姜琼月,半晌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说道。 "活的。" 姜琼月:“哈???” 这要求好像也太...普通了点。 看着她一脸不解的样子,谢吟轻轻地将她扯到面前,细心地将她身上的薄毯裹得更紧。 "这对普通人来说不难,但是对我们能征善战、恪尽职守的央朝第一女将而言,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但眼中却隐藏着深深的关切。 姜琼月知道他在暗指自己受伤的事情。 "咳咳,那个是..."她刚想解释,却被谢吟突然箍住了肩膀。 "我知道你总有理由,但是..."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眸光中闪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后怕。 "下次别再让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可能遭遇危险的消息。” 第285章 下药 等到谢吟从国公府出来,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出更的锣声已然敲过。 童管家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了半宿,见自家公子回来,当先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拿着的书卷杂物。 “公子,您回来了。” “童叔。” 谢吟揉了揉眉心问道。 “府里上下可还好?” 连日来他的重心都在政务上,昨夜更是一宿未归,心中难免挂念府中的情况。 管家点点头。 “一切安好,请公子放心,只是...” 晚上天寒露重,他将手里的外衣给谢吟披上才继续道。 “老夫人挂念您的身体,吩咐厨房备了宵夜,等您回来用。” 谢吟微微颔首。 他本想回府后直接去书房,连夜更改下最后落定的和谈条款,以免北戎变卦。 但考虑到母亲王氏这几天应该也担心坏了,改口道。 “先去母亲院里吧。” 王氏本来睡得早,但这几日院中的灯都一直亮到深夜。 有时候未免谢吟见了担心,就是息了烛火,也时常一个人坐在窗前,远远看向书房的方向。 直到看见儿子休息,才上床就寝。 此刻见到谢吟一身疲倦地进门,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母亲,您还没睡呢?” 谢吟对着王氏略施一礼,然后扶着人重新坐回桌前。 王氏坐下第一句问的就是姜琼月。 “你去国公府看过了吧,琼月那丫头怎么样?” “母亲放心,她没有大碍。” 谢吟拍拍王氏的手安慰。 “儿子不是已经提前让人回府报过平安了么,母亲没收到?” 王氏这才长舒一口气。 “知道,但就是不听你亲口说出来,没办法真正放心。” 谢吟知道王氏的脾气,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叫童管家把灶上留的饭菜热一热,端到王氏院里来,自己也好陪她说说话。 王氏这才好好审视了一番自己的儿子。 见其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累,说不出的心疼。 她叹口气道。 “哎,以前在侯府,娘总觉得你读书太辛苦,藏得太辛苦,没想到终于有了自己的府邸,反而倒更加忙碌了。” 王氏语气里有着不大明显的悔意与憧憬。 “我们母子两,什么时候能过上不用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母亲。” 谢吟嗓音低沉,却也带着极强的揉抚力。 “路是儿子自己选的,自然撑得住,只是辛苦母亲记挂。” 王氏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紧。 见灶上的饭拿的迟了些,想起院里小炉上,还有温着的鸡汤,叫下人端上来。 “对了,这是秀芸那姑娘煲完送来的鸡汤,这几日我没胃口,也就是她变着花样地给我开胃,吟儿你也来尝尝?” 王氏说完,见谢吟听到范秀芸的名字后,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又劝道。 “芸娘是个懂礼的,只是女子在这世间本也不能做主自己的命运,娘知道你与琼月情深义重,别伤害了无辜的人就是。” 谢吟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汤碗,低头喝了一口才道。 “母亲放心,儿子有分寸。”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谢吟就不再打扰王氏休息,起身回了书房。 一路上,反复琢磨着王氏这次话里话外的意思。 一是心疼自己忙碌之余无人照顾,府中需要个知冷知热的女主人。 二来就是即便不能给范秀芸一个名分,也尽量为其谋一个好的出路,不要伤害人家。 谢吟沉思。 这两样看起来不难,但实际解决起来都不容易。 范秀芸表面上看是成帝赐给自己的侍妾,实际上多半是他的眼线。 如果没有得到成帝允许,无论将人退回还是为其另寻去处,都可能会触怒龙颜,给自己和姜家带来灾祸。 加上现在又恰逢三国和谈,姜琼月因救了北戎耶律桀而受到嘉奖,正是被重用的时候。 让她现在抛弃一切,洗手为自己做羹汤,谢吟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想到姜琼月那张明媚又娇艳的面庞,在阵前飒爽英姿的身影,他怎么能自私地将人困于方寸之间。 这么想着,脚步已经来在书房门外。 谢吟饮了杯清茶提神儿,坐在书案前刚提起笔,就感觉头一个劲儿地发蒙,身上也有不似寻常的燥热。 “童叔,童叔?” 谢吟想让管家帮忙打盆清水洗洗脸,却叫了半天不见门外有人反应。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己动手,却在想要起身的瞬间,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紧接着手指不听使唤,再也拿不住那笔杆,一头栽向桌案。 半晌,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动。 范秀芸的身形出现在书房中。 她得知谢吟今天回府的时间,知道自己送的吃食他一定有所警惕,就先送去了王氏的院里。 王氏最是担心儿子,定会等他回来再一同享用。 两人说话时,范秀芸就在门外。 她看着谢吟将那碗鸡汤全部喝完,又故意支走童管家,算好了时间来到书房,果然就见谢吟药效已经发作,此刻脸色潮红,口中不时还喃喃低语。 范秀芸将耳朵贴上去,听清他说什么时,神色有一瞬的愤恨。 “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叫她的名字。” 但紧接着范秀芸就眉头微松,手掌抚摸着谢吟俊逸的侧脸。 “跟着我念,芸娘,芸娘。” 谢吟意识不清,只能跟随本能胡乱说着。 “琼月...琼月...” 范秀芸手掌大胆地继续向下,划过男人的喉结和锁骨。 “是芸娘...” “芸...娘...” 范秀芸眸子中闪现惊喜,继续循循善诱,声音魅惑如蛊惑人心的海妖。 “对,芸娘,公子跟着芸娘来。” 谢吟踉跄着起身,只觉得自己被怀里那个柔弱无骨的人儿架着,往内间的简榻走去。 范秀芸把人仰面安置在榻边,正要褪去自己的衣衫,忽然窗外传来一声鸮鸟的嘹亮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她吓了一跳,忙挥手赶走那只碍事的大鸟。 关上窗子回到榻前时,就见原本还意乱情迷的谢吟,此刻正睁着一双冷如寒潭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绵密的冷意顺着脊柱往上攀爬,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包裹全身。 范秀芸连呼吸都窒了窒,半天才尴尬笑道。 “公...公子,你怎么醒了?” 第286章 他是个疯子 谢吟啐了口嘴里的血。 嘴角虽然在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反而给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阴冷。。 他似乎并不打算给范秀芸任何解释的机会,只见他用一只手臂撑起沉重的身躯,而另一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地掐住了她的纤细脖颈。 “咳...咳,公子...饶命...” 范秀芸挣扎着,她的声音因窒息而变得沙哑,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解。 要不是因看他面色依然有些红意,力气没有瞬间爆发出来,她丝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已经被拧断脖子,成为一个死人了。 怎么会这样? 谢吟怎么会如此? 他不是那个风度翩翩,如清风朗月般的高贵公子吗? 为什么此刻却好像个嗜血的疯子,眼底透着令人心惊担颤的冷漠。 “饶命?” 谢吟慢条斯理地反问,语气中带着冰冷的黏腻,好像一条毒蛇吐着蛇信,慢慢将人绞杀。 "我记得我曾警告过你,要安分守己,为何你偏要自作聪明,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戏谑,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随着这番话,那温和的外表如同面具一般被撕裂,露出了他原本好似恶魔般的真实面目。 范秀芸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招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后悔,但已经为时过晚。 但她不明白,明明谢吟喝了那碗汤,而且药效也确实已经发作了,按理说这一个时辰之内,他都会意识不清,任自己摆布才是,怎么会听到一声鸟叫就能清醒过来呢? 范秀芸当然不知道,从小到大谢吟就被当成药罐子,毒药、解药、调理药喝了不知道有多少,身体早就有了耐药性。 何况他生性警惕,心性坚韧。 再加上方才在王氏院里,他觉得那鸡汤入口很腥,只有第一口是真正咽下去的,剩下的都在王氏不注意的情况下吐在了袖子里的手帕上,中毒不深。 这才能忽听雪鸮嚎叫,在醒神的一瞬间,咬破舌尖,强行让自己恢复意识。 “你不能...杀我...” 看着他眼中丝毫不掩饰的杀意,范秀芸终究是慌了,哑着嗓子威胁道。 “我是陛下...的人咳咳...” 她现在为了活命,已经根本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这件事了,只能寄希望于谢吟对成帝的忌惮,留一条性命给自己。 “如果杀了我...陛下那...边,得不到消息,定会怀疑,大人就不怕...惹祸上身,殃及...咳咳全家吗!” 谢吟眯了眯眼睛,拎着她的脖子就往床榻的一角撞去。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范秀芸已经分不清哪是鼻涕哪是眼泪,伏在地上疯狂喘息。 半晌谢吟蹲下身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府门外那每逢初一十五响起的驼铃,便是通知你传递消息的信号?” 他的嗓音在药效的加持下喑哑低沉。 范秀芸却无心欣赏,惊恐地向后退去,背靠在墙边瑟瑟发抖。 “你,你怎么知道?” 谢吟唇边的笑意更盛。 “我不光知道你定期传递消息的方式,还知道一旦府上有重要情况,你可紧急联络的上家...” 她就说为什么之前的消息传出去那么久,都没等来上面的任何指示,原来早已经被谢吟截获,并更换成寻常内容了。 要知道那里面原先的汇报,自己不是夸大其词就是无中生有,甚至还有恶意中伤过姜琼月的说辞。 范秀芸此刻眼中的惊惧无以复加。 她还是太小看谢吟了,这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厉害,要疯魔。 如今他都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那岂不是死定了? 范秀芸立刻跪伏在地上,眼中满是求饶之色。 “公子咳咳,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律不说,求求公子开恩,求求公子开恩...” 范秀芸一个劲儿地扣头,额角的伤口都被撞的开裂,流了满脸的血,看得人头皮发麻。 但她不敢停下,生怕下一刻谢吟就会手起刀落,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谢府和国公府,有任何不该说的秘密存在么?” 谢吟问。 范秀芸立刻改口。 “公子和姜大人光明磊落,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没有半分私心,是芸娘失言,芸娘该死...” 闻言谢吟又朝着范秀芸走近半步,但后者再也没有想要靠近的意图,反而看他好像看一个避之不及的恶鬼般瑟缩着。 “童叔!” 谢吟看到门外闪过的童管家身影,强撑意志喊道。 童管家打开房门,看到屋中满脸是血的范秀芸,震惊的表情一闪而过,紧接着会意地掩上半边门板道。 “公子有什么吩咐。” “将她带去房间锁起来,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能探视。” 说着他瞥了一眼范秀芸惨白的脸色补充道。 “处理一下伤口,至少现在她或者比死了有用。” 言罢就颤颤巍巍地起身,扶着床榻来到小窗边上。 童管家见反正范秀芸也跑不了,先上前去掺住谢吟。 “公子脸色不好,老奴还是先请人来给公子看看吧。” 谢吟摇头推拒。 他招手叫下来了傲雪,目光柔和地摸了摸它圆圆的脑袋瓜。 “不必,去将我房中的丹药拿来一颗便是。” 那解药是藏心阁的珍品,虽然赶不上药王谷的包治百病,但似这等寻常的魅毒媚药解起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童管家拧不过主子,只能听从吩咐带着范秀芸先下去。 不一会儿一手拿着解药,一手带着一条女子的里衣,回到谢吟的书房。 “老奴已经听从公子的吩咐,安顿了那范秀芸,只是搜查她的行装时,发现了这个,觉得有必要让公子知晓,请公子过目。” 谢吟接过那里衣一瞧,只见那单薄衣襟的内里,用不明显的丝线,绣着一行小字。 他仔细辨认过后,眉头深深一拧。 看来这范秀芸不止是成帝派到身边的眼线,因为这上面还写着一个名字。 “藏心阁,国师...” 第287章 还是媳妇儿说话管用 一连好几日收到未来婆婆王氏送来的滋补品,姜琼月在脚能下地之后,还是决定亲自上门表示感谢。 王氏一见面瞧她走动还是没有往常利落,也不叫下人,干脆自己紧走几步,搀扶住她的手,心疼地仔细嘱咐了一番。 另外还叫童管家上集市买些猪蹄回来炖汤,说什么也要留姜琼月在府中吃午饭。 姜琼月从小没有娘疼,长姐又故去已久。 看着王氏自己本就身子不好,还为了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陪王氏说话的功夫,最近一向把头扎在翰林院的谢吟,今天也在饭前赶回了府邸,手里还拎着二斤猪蹄。 等到饭菜准备完毕,三人同坐在桌前,王氏将汤盆里最大的一块肉,盛到姜琼月的碗中,同时还不忘告在她面前念叨谢吟两句。 “也就是你来,吟儿才会抽空陪我这老婆子吃顿便饭。” “有这等事?” 姜琼月听了摆出一副训斥的神情,向坐在对面的谢吟道。 “这就是谢秘书郎你的不是了,古来有云,孝者,德之本也,便是朝中的事务再忙,也不该忽略了伯母想念儿孙的心情才是啊。” 谢吟抿唇而笑。 “只有儿,哪来的孙?” 姜琼月面上一红。 “咳咳,现在是就你的问题展开说明呢,别故意岔开话题啊。” “好好好,姜大人教训的是,此事确实我的疏忽。”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接过下人手里的汤勺,亲手给王氏和姜琼月各自盛上一碗猪蹄汤,才郑重认真地说道。 “母亲,儿子连日繁忙,日后定会多抽出时间陪您,还望您要珍重身体,莫要再因为等儿子而迟迟不肯休息了。” 谢吟只是嘴上未说,其实心里明镜一般。 他知道母亲经常会看着自己在书房的影子直到深夜,有时也会故意提前熄灯,再借着月光处理公务,就是不想她等的太晚。 王氏闻言也是会心莞尔。 “还是琼月说话管用。” 说着又给她的碗碟中夹了一筷子菜才调笑道。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搬到府上来,也好替我老婆子时刻惊醒着吟儿一些?” 王氏这话明显有着催婚的意味,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伯母,这...” 姜琼月有些为难,她是不介意成婚的。 但是因着有之前对成帝的承诺,若是嫁人她便要辞去身上的一切官职。 眼下姜家的困境还没有解除,这个时候辞官成婚,不知道对双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母亲...” 谢吟看出了姜琼月的尴尬,立刻解围道。 “如今羌戎两国的使臣还在盛京,和谈之事也并没有全部落定,再加上中原部分地区的水患,朝中事务繁杂多乱,就算儿子有心,陛下只怕也不会准许,还是等忙过这阵再说吧。” 而且府上还有一个范秀芸没有解决,他想让姜琼月没有后顾之忧地嫁入府中。 姜琼月听了这话心里却升起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涩。 谢吟他,不会是后悔答应娶自己了吧。 就在她迟疑的功夫,王氏却也明白了自己的提议不是时候。 “你们年轻人的事,就你们自己做主吧。” 她继续和蔼地对姜琼月道。 “你的脚伤还未痊愈,俗话说以形补形,快趁热尝尝这汤。” 姜琼月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应和,但眉宇间一瞬的落寞,并没有逃过谢吟的眼睛。 饭后王氏称自己疲惫,给两人留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姜琼月漫步院中,后知后觉地问道。 “你府上那个芸娘呢?怎么这次来没见到。” 谢吟淡淡地瞥她一眼,不满道。 “母亲特意让你我多说说话,时间这么珍贵,你就同我聊别人?” “我...” 她刚要解释,就被谢吟拦腰抱起。 “放心吧,她没事,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说着,谢吟带她来到自己的院中,一棵繁茂的石榴树下,正摆着个半圆型两头尖尖的白枫木躺椅,老远一看,好像天空中挂着的一弦弯月。 他将人稳稳放在那“月弯”处,轻轻摇晃椅背,那“月亮”就前后摇摆起来。 姜琼月惊讶。 “这东西你哪里淘来的,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漂亮的躺椅呢。” “喜欢么?” 谢吟在旁边半蹲着身子,为她整理了下鬓边的碎发道。 “前些日子从北戎使馆原有仓库中翻到的木料,我估摸着你会喜欢,就叫人打了两张这样的长椅,我院里一把,另一把方才用饭的时候,已经着人送去国公府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 姜琼月眉眼弯弯望向谢吟,却发现他勾唇一笑,将自己拉到身前。 “觉得受之有愧的话,不如想想用什么跟我交换?” 他视线落在姜琼月微红的耳根,轻轻在上面咬了一小口,吐息道。 “后背的伤好了么?都不知道上次是怎么忍住没碰你的...” “谢吟。” 姜琼月不禁缩了缩脖子。 “你扎到我了。” 连家门都三过而不入,忙着和谈事宜的谢秘书郎,哪里有时间修面呢。 姜琼月将人推起来,摩挲着他的下巴,上面已经有了些黑青的胡茬,有些扎手。 她招呼童管家道。 “童叔,帮我准备一盆干净的温水,手巾,还有剃刀。” 说着,她利落起身,单脚转了个圈就反客为主,将谢吟推在长椅上躺好。 “秘书郎不是想问我用什么交换么?那不如试试小女子修脸的手艺?” 不出片刻,童管家就将洁面修脸的所需物品一一备齐,放在两人身旁的小桌上,识趣儿地退了出去。 姜琼月浸湿手巾,又拿起剃刀磨了磨。 “可能有些凉。” 她轻声提醒,但仍旧在下刀之前,先用手掌中和了冰凉的刀锋,才缓缓落在谢吟如玉的面庞上。 谢吟闭着眼睛,感受着姜琼月的指尖在脸颊上轻轻滑过,她的呼吸轻轻洒在脸上,带来一阵阵温暖。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心。 半晌过后,许是因为长椅角度的原因,姜琼月没办法刮去他下巴正面过低处的胡茬。 正在思考挪去哪个方向不容易伤到他时,就见谢吟微微睁开眼,一把拉着自己跨坐在他身上。 “这样或许更方便些。” 第288章 要不我也刮了胡子试试? 躺椅因谢吟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被压地轻轻摇晃。 姜琼月一手抵在谢吟的胸膛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面带薄怒道。 “小心我手里有刀。” 谢吟却不以为意。 “姜大人是用刀的行家,手上的准头,我自然信得过。” 这倒也是。 姜琼月略微得意。 “还没有什么事,能叫本大人连兵器都拿不稳的时候呢~” 右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等待身下的摇椅稳定点后,姜琼月单手挑起谢吟的下巴,沿着那清晰的下颌线,一点一点剃着那青须的胡茬。 温柔略微发凉的指尖不断在脸颊和脖颈间移动,偶尔还会落在滚动的喉结上... 听到他慢慢加重的呼吸声,姜琼月调侃。 “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姜大人,怎么连刮个胡子都这么紧张,莫非没有叫别人修过面?” 谢吟合着双目,唇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别人’对在下的影响,怎能同姜大人比。” 说着他手掌开始不安分的游移。 姜琼月手里的刀锋立刻一歪,差点划破他的脸颊。 “别动,你难道想破相吗?” 姜琼月想要拍掉他在自己腰间作祟的手,可谢吟却单腿一抬,直接将人顶进了怀里。 “啊!” 姜琼月不由惊呼。 温热的呼吸立刻萦绕身前和颈间,烫的她浑身一个激灵。 “谢吟!” “小声些...” 谢吟片刻也不舍得将薄唇从温香软玉上移开。 “你想整个府邸上下都听到么?” 姜琼月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干坏事的是他,怎么说的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始作俑者似的。 “呃...你别...” 话语断断续续从唇齿间流出,但是谢吟好像还不知足。 “大人说没有什么事能动摇你的手中刀?” 他凤眸眯了眯,眼尾微红,染上情欲的样子过分妖冶。 姜琼月呼吸微显急促,还在反应他此时问这个做什么时,就听身前人语带笑意地又道。 “那接下来,你可要拿稳了。” 阳光时不时从头顶的树荫间落下,细碎的光影在微风的吹拂下,宛如仙子的裙摆,轻盈飘逸。 衣物摩擦发出窸窸窣窣地声响,有情人彼此间破碎的低吟,与院中的虫鸣混合在一处,无意间在这个初秋带人重温了一把盛夏的余韵。 由于还要尽快赶去使馆会谈,谢吟换了一件山青色的外袍,在躺在摇椅上睡着的姜琼月额间落下一吻,才脚步匆匆地出门。 来到使馆时,北戎的使臣已经在桌前坐定,等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间。 耶律桀见谢吟姗姗来迟,不放过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 “呦,谢秘书郎来的好快啊,再等会儿直接一起用晚饭多好。” 谢吟听了他的冷嘲热讽也不恼,反而言笑晏晏,彬彬有礼道。 “内子嗔怪下官不修边幅,非要亲手修面以示对使者和殿下的尊敬,这才来晚了,抱歉。” 说罢就从容地落座,开始了议程。 唯独耶律桀一颗心酸不出溜,暗叫晦气。 也怪自己嘴欠,惹他干嘛? 边想他还边用手蹭了蹭下巴,要不自己也把胡子刮了试试? 姜琼月睡醒,听说谢吟已经出门,叫人跟王氏说了声,揉着腰回了国公府。 路上马车里,朝华问她道。 “过几日就是姑娘的生辰,趁着这次老爷和公子们都在,是不是摆个家宴好好热闹一番。” 姜琼月刚欲搭话,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车窗外,然后才收回目光对朝华道。 “父亲向来不喜府里的儿女铺张,就让六哥把饭庄的厨子叫来,做几个合大家口味的菜,至于宾客方面...” 姜琼月若有所思。 “请些亲朋至交来说说话就是。” 朝华闻言点头,不过还是心疼自家姑娘。 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朝中的从三品女官府卫,央朝第一女将... 要是换了别人,巴不得将整个盛京的高官贵胄都请到府上,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尊崇呢~ 也就是她家姑娘,一直不在意这些名头,越升官反而越低调了。 说话间,车子已经走了半程。 姜琼月看见路边小摊上的糕点喷香扑鼻,想着带点回去给宸哥儿尝尝。 刚在朝华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迎面就被风风火火的一个壮汉,撞得一个趔趄。 “你眼睛长...” 她刚要发作,抬头看见竟然自己人顺势改口道。 “长得还怪精神的...” 姜怀孝下意识伸手去扶,才险些没让自家脚伤没痊愈的妹子摔个屁墩儿,也一脸惊讶道。 “小七,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 姜琼月从他怀中跳出来。 “你不是到北戎使馆帮忙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有闲心逛街。” 提起北戎,姜怀孝先是对姜琼月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紧张地四下看了看才道。 “应该是没跟来,咱们回家再说。” 语罢扛起姜琼月,几步就上了马车。 姜琼月中午吃的不少,差点全都被姜怀孝晃吐了出来。 一手捂嘴一手伸向远方。 “噗,糕点,我的糕点还没买啊喂!” 回到国公府,姜怀孝就神神秘秘地跑回自己的院子。 姜琼月喘着粗气,拄着门框骂街。 姜老二今天是抽什么风了,怎么回自己家好像做贼似的。 正要慢慢往望舒阁挪,景瑜就迎上来。 “姑娘,国公爷有事找您呢。” 姜琼月惊讶,爹他这会儿竟然在家,忙叫两人半搀着自己往主屋走去。 姜国公虽然身居高位,但他武将出身,常年征战在外,屋子里的布置却相对简单。 一张床榻,一张坚固的木质长桌,几张椅子就是主要家具。 倒是木桌后挂着的铠甲,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随时准备迎接战斗的召唤。 除此之外,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个简易书架,里面是已经不知道翻过多少遍的兵法古籍。 姜琼月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姜烨正擦着一个枪头,听见自己的动静抬头招了招手。 “七丫头过来。” 他将手里的枪头递上去问道。 “认得这个么?” 第289章 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姜家的枪法传承已久,据说从前朝起就十分有名。 还有祖传的一杆银龙枪,枪头由古老的铸剑师以秘传之法锻造,选用天外陨石中的精铁,历经七七四十九日的炉火纯炼。 尖端锋利至极,两侧刃口宛如秋水,动辄冷光四射。 在名将的手中可谓是无坚不摧,无往而不利。 姜琼月很小的时候见祖父使过一次,从此就惦记上了。 拼命想练出成绩,好求爹爹也给自己耍耍这宝贝一样的银枪。 可是九岁那年边境告急,黑武士遭敌军围困,祖父上了战场就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不是当时的永平伯得知内线情报,亲率了一千精兵来救,恐怕姜烨和麾下黑武士的性命都得丢在边关。 那场战役打的格外艰苦,是一幅血与火,生与死的壮烈画卷。 姜烨虽然捡了一条命,但也深受重伤。 为了表达对永平伯的恩谢,还有与之并肩作战的同袍之情,就将那杆银龙枪头以信物的方式,送给了他。 并承诺来日若有需要,姜家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只是等到多年之后老伯爵病故,姜家的女儿嫁到侯府,却谁都没有再见过这只枪头。 姜琼月一直以为是老祖宗故意收起来的,就等着必要时刻挟恩相报。 可和离那时闹得如此凶,也没见其拿出来,原来竟然是早就回到了国公府亲爹手里。 姜琼月上前,看着那祖传的神兵两眼止不住地放光。 “是咱们姜家祖传的枪头?!” 姜烨闻言点点头。 紧接着就见姜琼月跃跃欲试。 “爹,我可以摸摸么?” 看着姜烨把枪头递过来,姜琼月手都伸到一半,却半途收了回来,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接下,以免手汗弄脏了祖宗的神兵。 别看这枪头看起来比一般的要长,但拿在手里却更加轻巧,更适合做一些挑、刺的精准招式。 姜琼月只是用它挽了几个枪花,就能从凌厉的破空声中,感受到它内里蕴含着的杀意和对阵的向往。 “果真是不同凡响...” 姜琼月用手轻轻摸了摸那锋利的双刃,回头对姜烨道。 “还好爹你提前要回来了,不然迟早要被侯府那些自私自利的败家子糟蹋,没准还得威胁我们呢。” 姜烨却摇摇头。 “既然是做出的承诺,岂有要回之理。” 姜琼月一听更奇怪了。 “不是爹要的,难道是咱们家的神兵利器有灵性,自己长腿跑回来的?” “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般不知敬畏!自然是被人送回来的。” 姜烨略显责怪,但语气里依旧是宠溺居多。 姜琼月挠头:“被谁?” “受人之托,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姜烨道。 “爹老了,姜家以后要靠你们这些小辈了,眼下你的生辰将至,这祖传的银枪外加这份恩情,从今天起,爹就正式交在你手中。” “交给我?” 姜琼月受宠若惊。 身为姜家的女儿,她怎会不知道以前这银枪都是要传给家主的,就算被送还也应该交给大哥才对。 “爹,这份责任也太重了点吧。” 姜烨知道她误会了,一拍女儿的脑瓜道。 “你虽然现在已经有不小的官职在身,但到底是不如你大哥稳重,爹还不是那么放心把整个姜家都交给你,不过是应‘恩人’的要求,把它当生辰礼物赠送而已。” 姜琼月长舒一口气。 转而又觉得不对。 “那照爹你的意思,救命之恩女儿得用什么偿还啊,这怕也不是个好差事。” 姜烨粗重的眉峰一挑,那就是以后你和“他”的事了。 他转身又从桌案下,拿出两截精心打造的枪身,一并递给姜琼月。 “这个是爹从北戎回程前,亲手给你打的。” 姜琼月接过一瞧,通体雪白的枪身上,刻着两个字。 “寒星?” 她喃喃出声。 “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 姜烨语重心长。 “便是在晦暗的无月深夜里,也总会有一颗孤星,帮你驱散黑暗。” 父女才说了一会儿的话,姜烨就被同僚叫去卫所合议军事了。 姜琼月抱着“寒星”从屋中出来,用力踩了踩受伤的右脚。 确定可以支撑的时候,她将两端枪身相对,在空中旋转,带其的真真风声,宛如虎啸龙吟。 随着舞枪的节奏越来越快,姜琼月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只能看到一道道红影在院中穿梭,长枪的银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张网,将她紧紧包围。 然而,她似乎毫不在意,既是武式却更似翩翩起舞,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洒脱。 良久姜琼月收势站定。 看着那在日光下闪耀着刺目光芒的枪头若有所思。 救下爹爹的肯定是侯府之人无疑,可到底是谁呢? 中秋转瞬即到。 加之为了让两国使臣也共庆佳节,城中张灯结彩,未到夜晚,就在街道的两旁挂满了嫦娥奔月、玉兔捣药的灯笼。 各色的彩旗更是随风飘扬,中间不乏北戎和西羌特色的旗帜。 给盛京这座古老的城池,增添了一丝与往常不同的节日气氛。 这天也是姜琼月的生辰。 她一早起来,就见院里多了好几个粉嫩萌软的小娃娃。 谢玉嫣和三嫂桑氏正互相聊得热络,看到姜琼月过来,面带笑意地凑过来。 三人互相欠身行礼过后,姜琼月从奶娘怀里接过了个粉琢玉砌般的小人抱着,忍不住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这才多久没见,嘉儿就长这么俊俏了。” 这正是定远伯爵府世子宋玉的长子,宋嘉。 是当初她冒险从谢玉嫣肚子里拽出来的孩子。 看着他小小年纪就眉目清秀的样子,不知长大又是多少姑娘家魂牵梦绕的翩翩少年郎。 还好当初自己下手没那么重,万一拽断了胳膊腿的,岂不是可惜。 还有另外两个小姑娘,也是香香软软,举着小手,奶呼呼地冲着姜琼月叫“姑姑”。 姜琼月喜爱至极,一个接着一个的“宠幸”。 桑氏见势在一旁调笑。 “琼月你这么喜欢孩子,什么时候自己生一个?” 第290章 自生自灭太便宜他们了 姜琼月听了桑氏的话,当时一愣。 她当然是喜欢孩子的。 回想前世怀孕期间的种种,肚子里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受。 姜琼月时常会坐在小窗边,抚着小腹遐想肚里孩子的模样。 是男孩儿还是女儿? 眼睛是大还是小? 长得更像自己还是更像他的爹爹? 喜欢练武还是念书... 尽管那时她因操持侯府的大事小情,身体状态已经每况愈下,甚至还因为害喜而寝食难安,但因心中还有这份期待,所以坚持着挺了过来。 却没想到会是那样一个结局。 因着有过那不堪回首的经历,重生之后姜琼月一直不愿想起这件事。 她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对侯府白眼狼的报复中,转移到解救亲侄子谢玉宸和养子谢玉宏的教育中,转移到保家卫国的战斗中,希望这样能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可是不管她如何做,都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事实。 那就是那个孩子,永远都回不来了。 所以当桑氏提起生怀孕生子,姜琼月有一瞬间的茫然。 前世她连谁是孩子的亲生父亲都不知道,他好像成了唯一的牺牲品,在心里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 桑氏和谢玉嫣见姜琼月愣神儿,也都知道她同谢吟的婚事进展不顺利,唯恐触及什么伤心事,于是岔开话题。 “嘉哥儿快下来...” 谢玉嫣先道。 “别总缠着姨母了。” 桑氏也说。 “是啊,琼月你也太惯着这几个孩子了,坐下尝尝玉嫣新学做的点心。” 姜琼月回神儿笑道。 “咱们玉嫣可是越来越能干了,不仅做生意头脑灵巧,手艺还好,每次学做点心都不忘了给国公府送一份,我这嘴都要叫她养刁了。” 她把宋嘉递还给奶娘,还没迈开步子,就听还不会说话的小人,咿咿呀呀地指着不远处的摇椅,似是想要过去的样子。 谢玉嫣有些羡慕道。 “还是比不上谢大人的心思,这把白枫木躺椅打的精美绝伦,弦月的造型寓意也好,比起家具更像是个精致的摆件,摇起来稳定舒适,嘉哥儿和欣姐儿刚才就舍不得下来呢~” “咳咳...” 姜琼月听了,不禁想起那日在谢吟府上初坐。 确实挺稳当的,而且摇起来也算合拍。 跟奶娘嘱咐了要看好孩子,自己也落座同两人闲话家常。 听闻最近侯府的日子不好过,谢时越已经快有半月没回过家了,经常宿在烟馆。 府里魏氏和温雨眠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整日弄得府中鸡犬不宁,老祖宗也不闻不问,天天把自己关在佛堂里闭门谢客。 唯独小公子从书院回来时,会偶尔露个面,嘱咐他要挑起侯府的大梁。 谢玉嫣不忍亲娘方氏在侯府受排挤,想以侍疾的理由将人接到了定远伯府安养。 开始魏氏还不干,想要榨取方氏产业的油水。 后来是世子宋熙带着管家送去了五千两的银票,又让方姨娘净身出户,连套衣裙都没带走侯府的,魏氏这才放人。 “五千两银票...” 姜琼月合计着。 “侯府现在山穷水尽,前几日听说连最后一处铺面也卖了,几千两银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谢玉嫣道:“姨母完全可以看着他们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也太便宜他们了...” 姜琼月喃喃道。 她不是那种坐等天收恶人的佛系心肠,长姐的仇她迟早要报。 谢时越现在还是侯爵勋贵,堂堂大央朝廷命官,她不可能直接手起刀落宰了他。 但依照姜琼月对他的了解,贪婪自私的人,永远不会满足。 于是对谢玉嫣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不过需要你的帮忙。” “我?” 谢玉嫣疑惑。 姜琼月点点头,大概将自己的想法一说,谢玉嫣和桑氏想想就觉得痛快。 正在想要进一步商量下细节时,何景初从外面进来。 “姑娘!” 他脸上身上都有些灰土,神情委屈道。 “月影不认这个新来的换掌师父,已经在后院闹了好几次了,你看这给我踢得...” 姜琼月看到何景初前胸上还留有一个大大的马蹄印,忍俊不禁。 “也就是与你相熟,换了旁人此时已经折了几根肋骨了。” 月影那可是战马,重蹄是直接能将人踩死的。 想到这老伙计也是今天过生辰,怎么也要换一双“新鞋”壮壮喜气,于是起身对朝华和景瑜道。 “你们招呼二位夫人,我去看看。” 留下三嫂和谢玉嫣,姜琼月起身跟着何景初往后院走去。 两人才到柴房,就听见月影的嘶鸣。 姜琼月紧走两步,转过弯就看见通体雪白的骏马甩头甩尾躁动不安,随时准备给修掌师傅一记铁蹄的样子。 “月影!不得无礼!” 她及时上前制止,轻拍着马脖子安抚。 刚才还怒气冲冲要踢人的骏马看见姜琼月靠近,立刻安静下来,比往常还要小心谨慎地蹭蹭她,以示亲昵。 修掌师傅也是认得姜琼月的,连忙行礼。 “小人学艺不精,开罪了姜大人家的骏马,还请大人恕罪。” 姜琼月摆摆手。 “师傅言重,月影从小跟着我长大被惯坏了,没伤到师傅吧。” “没有没有,大人客气了。” 修掌师傅连忙道。 姜琼月抬起月影的后蹄,看着上面已经磨损地不成样子的铁掌,小声抱怨。 “都造成这样了,今天这马掌你非换不可。” 说着她翻身上马。 “不愿在家里换,那就带着你出去换吧。” 可以往对姜琼月言听计从的月影,却原地转开了圈,说什么也不想往外走。 姜琼月不禁纳闷,僵持了半天无果,只能先从马背上下来。 可说来也奇怪,她下来站定的瞬间,月影就恢复了听话顺从的模样,随便其牵着缰绳带着自己往府门外走去。 姜琼月一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时间还早,她跟景初交代了一声,就步行牵着月影,往城中另一处专门修马掌的铺面走去。 第291章 特殊来客 城南这家修马掌的店面,师傅手艺比较老道。 他先是简洁而精准的动作,剔除了月影四蹄上多余的角质,随后又挑选了一副既轻盈又结实的马掌,完美匹配其奔跑时所需的力量与速度。 在得知今天也是月影七岁的生日后,师傅更是慷慨地额外提供了一次免费的梳洗服务。 等到月影重新带到姜琼月面前的时候,全身的毛发焕然一新。 纯净如雪,鬃毛如瀑布般顺滑垂落,随风轻轻飘扬间,增添了几分不羁的气质,任谁看了都得赞叹一句,真是匹好马良驹啊。 姜琼月接过缰绳,看着月影神气的样子,拍拍她的脖子道。 “知道你美,别显摆了,家里还有客人等着我们呢,能不能赏脸咱们跑回去?” 月影抽抽响鼻,似乎还是不怎么乐意。 姜琼月心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没办法之余,只能先牵着她往回走,想着回头再找时间问问爹是怎么回事。 盛京城处处一派祥和热闹的景象,家家户户在为了与家人共度这难能的佳节而积极准备。 姜琼月漫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少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人间的烟火气息和温馨。 路过一家老字号糕点铺,一阵甜蜜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程。 因着是中秋,店里摆了不少精致小巧的月团。 金黄的酥皮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更令人赞叹的是,每块酥皮上都细致地雕刻着店家独有的花纹,有的似繁花似锦,有的如龙凤呈祥,每一笔每一划都透露出匠人的巧手与匠心。 姜琼月最是喜欢这些甜味的小食,刚说停下来买几块新鲜的,拿回去给大家都尝尝时,余光却瞥向斜后方的摊位,将一抹可疑的暗红色裙角捕捉。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自己被盯梢了。 嘈杂的闹市中似乎有一缕清脆的铃音闪过,她表面不动声色地继续掏银子付钱,拿了点心转而一头扎进人不多的小巷子中。 果不其然,那叮铃的声响更清晰了,而且随着自己的脚步逐渐加快。 “哒哒”地马蹄声停住,姜琼月蓦地闪身,身影消失在死胡同的尽头。 后面那人快步靠近,在月影周围巡视了半天也没看到人。 刚要离开时,就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琼花香气飘入口鼻,紧接着清丽的嗓音悠然响起。 “姑娘是在找我吗?” 姜琼月自她身后出现,堵住了去路。 她好看的眉眼紧紧盯着面前身着异服的女子,而后问道。 “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 女子仅仅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就举起手里的短杖,做出防御的态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再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说我跟着你?” 姜琼月见她手里的短杖样子奇怪,顶端还有一个硕大的铃铛,动起来丁玲作响,却叫人没来由地心生烦躁。 见她秀眉微蹙,女子脸上升起一丝得意。 “呐你别过来,我可是很厉害的。” 说着象征地似的又举了举短杖,姜琼月听闻那铃铛声,头立刻隐隐作痛,耳朵里好像有蚂蚁在爬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这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但绝对不是普通人。 明明知道以前没有见过,却不知怎的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姜琼月后退一步,眯眼道。 “既然如此我不为难姑娘,请。” 语罢她闪开身后的道路,让那女子先行。 异族小姑娘扬起下巴,整理了一下衣裙,慢慢走近。 就在两人身形相错之时,小姑娘突然抬手,向姜琼月的方向甩过去一个什么东西。 姜琼月反应也是极快,两根手指就夹住了那“暗器”。 只是垂目一看,发现那玩意儿竟然还在手上扭动,不由浑身汗毛倒竖。 然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慌神,便被那东西抓住机会,从指缝的间隙中一跃而起,扑到姜琼月白皙的颈侧,张嘴就是一口。 “呃...” 一阵酥麻的刺痛之后,姜琼月后面的话语未曾出口,就头一歪朝地上栽去。 失去意识之前还似乎听到月影急切的嘶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姜琼月迷蒙间似乎是有人在吵架的动静。 但对周围世界的感知模糊不清,声音也扭曲而遥远,听不真切。 慢慢随着感官逐渐恢复,微弱的光线穿透眼皮,她终于辨认出来那声音好像是属于二哥姜怀孝的。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缠着我,可你呢,非但不听还尾随跟踪,对我的家人下毒手,明天我就禀报你们二皇子殿下,让他将你提前送回北戎!” “我只是叫小黑让她暂时昏过去了而已,才没有下毒,你少冤枉好人!” 他话音刚落,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就传来。 “她是什么人,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未过门妻子?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好,哪里比得过我!” “你...” 姜怀孝护着怀里的人气得直发抖。 “你胡闹什么,她是我妹妹!” 要不是他路过附近,听见月影的嘶鸣赶过来看,还不知道这丫头会对小七怎么样呢。 女子一僵。 “妹...妹妹?亲妹妹?” “不然呢?” 姜怀孝没想到竟然有比自己性子冲动的人,还是个姑娘。 他略有些心疼地拢了拢姜琼月的碎发道。 “这是我家小七,姜琼月。” “姜琼月?!” 女子闻言饶有兴致地低头去瞧。 “就是那个烧了我北戎粮仓打败三皇子,又两次让狼帅耶律桀吃瘪,北戎军铩羽而归的央朝第一女将,姜琼月?” 这时姜琼月口中溢出细碎低语。 “呃...” 姜怀孝连忙将人扶起来。 “小七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姜琼月张了张口,但因为气力还有些虚弱,姜老二并没有听清,凑近又问。 “你说什么?” 姜琼月翻了个白眼送他,但是一旁的小姑娘耳聪目明,重复着她的话道。 “她说...姜老二你说大话都不打草稿,二十几年的光棍哪来的什么未婚妻子,扯...淡?” 姜怀孝:“...” 这是自家妹子么?怎么还骂人呢? 倒是旁边那小姑娘一听,脸上浮现出兴高采烈的模样,叉着腰道。 “我就说嘛,你这样的犟臭脾气,除了我怎么可能还有女娃能受得了,你亲妹子都说你光棍一条,这下我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292章 北戎的圣女祭司 姜琼月缓了片刻,才终于吃力地睁开双眼。 面前除了一脸担心的姜老二之外,刚才对峙的那个小姑娘也在。 她眼睛好像杏仁大而明亮,俯下身时,脖子上那串由宝石和兽牙穿成的项链,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见姜琼月睁开眼睛,姑娘笑着问候道。 “嗨,不好意思之前错怪了你,但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 姜琼月脑子还有些迟钝。 “就是他说谎没有未婚妻的事啊!” 小姑娘一直旁边的姜老二,追问道。 姜琼月强撑着起身,在姜怀孝的帮助下,坐在巷子口的磨盘上。 “你到底是谁?” 她揉着到现在还胀痛的太阳穴,庆幸还好不是敌人。 那小姑娘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 “我叫星织,是北戎石城的圣女祭司。” 一直以来有关北戎巫术的传闻数不胜数,就是央朝也出过有关巫蛊的重案要案。 虽然传说大多邪门,但其实巫术最开始只是北戎这等游牧民族用来祭祀的传统而已。 他们的祖先在辽阔的大地上生活了几百年,有一大部分人拥有对自然、祖先和图腾的崇拜,经常进行祭祀活动,以祈求申领的庇护和指引,慢慢就形成了现在的巫术。 而在每次的祭司中,祭司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相传他们可以和天上的神明通灵,向诸神传达族人的祈愿和请求。 有些能量强大的祭司,在族群中地位尊崇,有着不输狼主和皇室的影响力。 这其中又以天资聪颖的少女为天神最高神谕的传达者,解答神明降下的预言,被北戎人尊称为“圣女”。 姜琼月闻言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实在没办法将她和北戎人人信奉的精神领袖联系起来。 “怎么你不信?” 星织见她的目光审视,拍了姜怀孝一下。 “不信你问他啊,也可以去公使馆问耶律桀,看看本圣女到底是不是骗人的。” 见姜怀孝也点点头,姜琼月这才颔了颔首道。 “原来是圣女...” 转而她神情更加不解。 “看不出二哥你胆肥啊,连北戎神职都敢亵渎招惹,不怕人家天神降罪,直接天雷炸顶轰碎了你。” 姜怀孝一脸无辜。 “天地良心,我哪敢招惹她啊,躲都躲不及的。” 星织也不认同姜琼月的话,直言道。 “天神不会惩罚良善之人的,相反他救了我,正是神明在冥冥之中指引我们相遇,北戎的女子一贯直来直去,我这辈子都非姜怀孝不嫁。” “你,你别胡说!” 姜老二肉眼可见地慌张。 “路见不平,是个男人都会挺身而出的,这一码归一码,你别混为一谈啊,男女授受不亲,总说什么嫁不嫁的,你一个女孩儿家也不嫌害臊。” “这怎么不一样?” 星织据理力争。 “西里尔真神已经降下神引,你就是我未来的夫君,之前你说你已经有未婚妻子,我尊重你们中原人的习俗,可以做小,但事实证明你骗我,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该害臊的是你,哼!” “我...” 姜怀孝哑口无言。 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脱,哪里想得到对方竟然从北境一直追到盛京来了。 “二哥...” 姜琼月这下也只能帮理不帮亲。 “这事人家姑娘说的没错,你不愿意拒绝就是了,何必说谎骗人家呢。” “他愿不愿意都必须娶我!” 姜怀孝还没说话,星织就又开口道。 “西里尔真神说了,我们之间的命运已经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如果不成亲,绝对会有一方死于非命。” 她像模像样地举着自己的短杖,顶部铃铛随着动作叮铃作响。 “本来我作为祭司圣女,完全可以借你的气运躲过灾祸的,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才不忍心恩将仇报,只能委屈嫁给你了。” 姜怀孝无语。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 星织大方摆摆手:“成婚以后你事事都听我的就行了,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叫你牵马不能捉鸡。” “你别自作主张啊,谁同意了?!” 姜怀孝跳脚。 姜琼月听着两人斗嘴,倒是明白了几分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到家里还有客人,她打断两人的争执。 “既然星织姑娘主意已定,一两句话看来是说不清,今天正好是中秋佳节,就请一道回府上再从长计议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可用力之下两腿发软,支撑不住又重重跌坐回磨盘。 “小七你没事吧?” 姜怀孝看她好像身体不听使唤,质问星织道。 “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才不管是不是两国正在和谈,一定饶不了你!” 星织也奇怪。 “不会啊,她人都醒了,按说应该没事了才对。” 说着口中喃喃了几句,一只黑褐色的虫子听从召唤,就从姜琼月的颈间飞回星织的手中。 等待她接住那小虫仔细一看,“哎呀”一声。 姜怀孝忙问:“你又怎么了?” 星织指着手里的小虫道。 “我刚才情急之下放错虫子了,这个是毒性剧烈的那只,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她就永远都只能当一个不能说不能动的废人了。” “什么!?” 兄妹两都感觉如遭雷劈。 “那解药呢?” 姜怀孝又道。 “你自己的毒虫,不可能没有解药吧,快拿出来啊!” 星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之前的解药用完了,我还没来得及配呢...” 这东西也有用完的时候? 你到底都拿它干什么了啊... 完了。 这是听了星织的话,第一个蹦入姜琼月脑海中的词。 她好端端的国公府嫡女,从三品朝廷命官,大央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就要被姜老二这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孽缘给扼杀了。 也没听说谁家哥哥谈婚论嫁,克小姑子的啊。 姜琼月此时有一肚子的牢骚,可就是半句也说不出。 姜怀孝急了,一把抱起自己妹子就要去医馆,星织紧紧跟在后头。 “你还跟着做什么?” 老二明显这时语气不好。 星织却也不在意。 “小黑是萨满婆婆亲自养的毒虫,我要是不跟着,你妹妹的病情才真是回天乏术呢!” 第293章 你活不到老 在抓药制药的过程中,姜琼月只感觉自己在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 先是双脚、双腿、紧接着就是腰腹,手臂... 就在只剩下一个脑袋能活动的时候,星织终于将解药配好,仓皇地给自己灌下。 姜怀孝在这期间也是又关切又担心,生怕自家妹子出一点问题。 好不容易见姜琼月能捂嘴咳嗽,腿脚也渐渐地恢复知觉,才长吁短叹地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对着星织求道。 “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以后能不能离我和我的家人远一点?” 星织在药铺的柜台上一边挑挑拣拣,一边道。 “那可不行,西里尔真神因你的亵渎而发怒,如果继续推辞,厄运不止会在你我之间传递,更会影响你的家人。” 说着她一指正拼命往嘴里塞糖点的姜琼月。 “你妹妹就是例子。” 姜琼月:“...” 她原是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的,但经过刚才这一番乌龙,倒是觉得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特殊的缘分。 就像星织与二哥。 半年前两国的关系还颇有些你死我活的架势,届时只怕是姜怀孝有心,也不可能同敌对国的圣女祭司在一起。 然而偏偏那个什么所谓的西里尔真神降下神引,北戎和央朝的关系也在和谈中逐渐修复,这才真是令人感到巧合与敬畏的地方。 姜琼月攥了攥拳头又张开,感到浑身的力气恢复地差不多之后对星织道。 “星织姑娘,我尊重你口中信奉的真神,可央朝婚姻主张个三媒六聘,你就是非我二哥不嫁,也得先见过我父亲吧,有了父母之命,才能继续说后面的事情。” “我知道啊。” 星织眨巴着大眼睛道。 “所以这不是在挑上门拜访的礼物么。” 她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对掌柜埋怨道。 “你们这里就没有好一点的山参么,这些又干又瘪跟萝卜干似的,别说送礼了,就是自用我都觉得拿不出手。” 药方掌柜从后堂抻着懒腰过来,见星织一身粗布麻衣的装扮,颇有些看不起道。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要饭的,我这都是上好十年以上的野山参,不懂别要,给我出去。” 他正说着,就看门外又进来一人。 对方一身香芋色的广袖长裙,外罩同色系的轻盈软纱,头上珠光宝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夫人。 掌柜连忙迎上去,脸上堆满了笑意道。 “呦,这位夫人,您随便看看,要是不满意小店还有存货。” 星织听了不忿。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刚才问还有没有,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对面那人转头,没理会星织,倒一眼就看到了客座上的姜琼月。 “真是冤家路窄,你怎么也在这?” 姜琼月闻声望去,这还真不是别人,正是谢时越刚抬上来的正妻,现任永平侯夫人温雨眠。 这段时间以来魏氏的身子不好,精神状态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不今天仗着是中秋佳节,一早就找温雨眠的不是。 更是拿乔旁敲侧击地让她买些滋补营养品孝敬自己,若是不肯,就哭天抹泪地说自己命不好,看人不清,特地让儿子休妻换来的正室也是个不懂规矩的,做了当家主母就作践她这个老婆子。 温雨眠那好歹也曾经是一国的公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编排。 可是转念又一想,自己之前为了这个主母的位置,把压箱底的首饰都拿出来讨好魏氏了。 这个时候要是得罪了她,不就功亏一篑了嘛。 心想等讨好了魏氏,真正掌管了府里的中馈大权,再找机会把孝敬出去的银子再找补回来就是。 无奈之下,变卖了从吴黎行宫里带出来的,手上最后一幅绘画大家的真迹,这才来药铺为其购买滋补,没想到竟然碰上了姜琼月一行。 她瞧着姜琼月脸色苍白,故意挑衅道。 “先夫人看起来面色不好,可是一个女人支撑偌大的国公府不济,近日身体欠佳?” “先夫人不敢当。” 姜琼月见她还是那样咄咄逼人,自然也不跟她客气。 “侯府那种地方,也就夫人当个宝,再说我父兄皆在,何来的我一个人苦苦支撑,夫人真是说笑了。” “你就别嘴硬了。” 温雨眠一直把自己放在胜利者的位置,认为至少在侯府主母这件事上,是她挤走了姜琼月,当然得耀武扬威一番。 “别看你现在升了官又扬了名,但那都是男人们该做的事,身为女人归根到底还是要荣养,嫁个如意郎君,孝顺公婆,再有个子嗣傍身,完成传宗接代才是正事。” 说着她目光隐晦地瞥了一眼姜琼月的小腹。 “不过你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听说之前廖碧儿当府医的时候,就曾经断言过你再也没办法有子嗣,怪不得要跟男人一样拼命呢,真是可悲,可怜呐...” 姜琼月闻言有些气笑了。 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还拿出来作伐,想来是从魏氏嘴里听到的。 上次听谢玉宏说,温雨眠一直想生下嫡子,好取代世子的位置。 这么一看,果然是野心昭昭啊。 她正要开口,就听一旁的星织说话了。 “你什么眼力,她一看就是那种子孙满堂的富贵命,生上三五个不在话下,真神西里尔早就预示到了,倒是你...” 星织上下打量了一下温雨眠。 “脸型尖锐,颧骨突出,一看就是克夫克子,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面相。” “你!” 温雨眠气得脸色发青。 但紧接着就见星织摇了摇手里的铃铛短杖,似是倾听了神明低声耳语后,才一边摇着头,一边口中“啧啧”有声。 “嘶,真神说了,你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孩子的正缘,要是留不住,以后只会怀一个流一个,孤独终老...哦不...” 她话说到一半,又更正到。 “你活不到老。” 第294章 你看上的我都要抢 自打吴黎国君自不量力,妄图用他那点兵力染指大央,反而被踏平行宫的时候。 温雨眠这位所谓的公主殿下,就从神坛跌落。 不仅母后自杀,父皇也因为接受不了事实而逐渐疯魔。 在她被送给谢时越不久后,就落寞一人,惨死行宫。 至于其他的兄弟手足,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他们的下场凄惨,却怨不得别人。 央朝镇守的军官也好,后来派去的节度使也罢。 对待吴黎的百姓都是以礼相待,更别说官员和皇室了。 就算贪心谢时越,也碍于成帝的归降政策,只敢私下里接受贿赂,并不敢大张旗鼓地敛财。 温雨眠的兄弟姐妹,大多数都是咎由自取。 要么不甘心屈居人下,想要行刺节度使结果被当场正法。 要么不安分,几次三番地找茬,只能被下狱发疯。 算起来,还真是有几分像星织说的那样,是温雨眠命格不好,所以才影响到了与之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温雨眠闻言感到被戳中了痛点。 可她偏偏不能在人前暴露自己是吴黎公主的事实,更是气红了眼,指着星织的鼻子骂道。 “你是哪里来的贱丫头,竟然如此诅咒本夫人,来啊,给我狠狠地打她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身后的丫鬟对她的命令无敢不从,举手就要打。 “住手。” 姜怀孝伸手把星织拉到身后。 而姜琼月则顺势挡在温雨眠面前。 “如果我是夫人,就不会如此莽撞跟一个小姑娘较劲。” 她偏头示意星织。 “她可不是普通人,而是跟着北戎使臣一同来盛京的,眼下两国正在和谈,万一夫人开罪了使臣团惹得陛下震怒,搞不好会影响谢侯爷日后的仕途。” 温雨眠掐了掐掌心。 凭什么凭什么!? 都怪父亲太过急躁,要是能忍上一年半载,拖到和谈,他们吴黎现在也是盛京贵人,哪里用的着现在这般偷偷摸摸,不敢暴露身份。 “你...” 但事已至此,温雨眠也不得不低头。 她狠狠剜了几人一眼:“也罢,本夫人不跟你们计较。” 说着指着柜面上那些星织已经挑拣好的山参,面向掌柜道。 “把方才她挑的那些东西,全给本夫人包起来。” “这...” 掌柜有些为难。 经过刚才这一番他也看出来了,温雨眠虽然贵为侯夫人,但面前这几个敢跟她叫板,身份指定也是非富即贵,不是他这等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 星织也不乐意道。 “我挑的东西,你让包起来什么意思,有没有先来后到?” 温雨眠嗤之以鼻。 那些东西摆明了就是姜琼月要的,推一个小姑娘出来想要息事宁人,还真别当她好糊弄。 反正只要是姜琼月看上的东西,她就偏偏都要抢过来。 “你说你看上了就是你看上了,付钱了吗?” 说罢直接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本夫人多劝掌柜一句,做生意还是要多擦亮眼睛,你看她那副穷酸样,搞不好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更别提购买上好的山参了。” 见掌柜依旧迟疑,她催促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装。” “哎你...” 星织还想再说,却被姜琼月拦住。 “算了,既然夫人想要,那这山参让给她也无妨。” 她黑亮的眼珠迅速转了转,提笔在一旁的信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后交给掌柜道。 “这几位药对我来说更为急用,只不过盛京不好寻,麻烦掌柜找到之后,尽快通知信国公府。” 掌柜一听好嘛,这几位竟然是国公府的贵人,连忙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道。 “遵命遵命,小人一定谨记。” 温雨眠眼含怒气看着姜琼月等人走远,才一把扯过掌柜手里的药方。 她虽然能看懂上面的字,但却不知晓药理,只能又问掌柜道。 “这是什么,治什么病用的?” 掌柜跟坐堂的大夫确认了一遍才说。 “这些都是清肺补气的药材,尤其这两味,是治疗痨病的主药。” 温雨眠皱着眉喃喃道。 “痨病...” 她看姜琼月就算面容憔悴了些,但说话中气还足,想来可能是国公府的人生病。 听说这痨病还是不治之症,哼,真是活该。 想到这她催促丫鬟拿上山参,然后忙着赶回侯府。 魏氏正在坐在慈宁堂里,咬了一口手边的月饼就吐了出来。 “呸,又油又硬,怎么吃啊!” 想想以前逢年遇节,姜琼月哪次不是提前花重金,跟盛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定制糕点,早早送来院里,只为了讨自己的欢心。 再看这温雨眠,白当了那么多年的吴黎公主,什么都做不好,连入口的东西都不会挑。 正想着,就看院外温雨眠姗姗来迟。 魏氏立刻板起脸,人还没进门就埋怨。 “不过是买点东西,磨磨唧唧地怎么去了那么久?” 温雨眠饶是跟魏氏相处了两年,还是受不了她张口闭口地阴阳怪气样。 但没办法,谁让她是婆婆呢,还是只能恭敬道。 “儿媳见过婆母,今日街上人多嘈杂,这才回来晚了。” 说着她让丫鬟给将那包好的野山参递到魏氏桌前,乖巧地在一旁落座。 “知道会人多,早些准备不就好了。” 魏氏这时候还滔滔不绝。 “没听说过哪家媳妇儿孝敬婆婆,非赶着节日当天去的,再晚点怕是这中秋佳节就被你耽误过去了。” 温雨眠心说她哪有钱,变卖画作那不得需要时间嘛。 但她不敢跟魏氏辩解,只能顺从道。 “是媳妇儿的不是,以后一定早早准备,不叫婆母操心。” 魏氏听她今日还算乖顺,这才将目光放到面前的纸包上。 等丫鬟拆了包裹,取出里面的药参递到魏氏面前,她刚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又隐隐有复燃之势。 “这是什么?” 魏氏问。 温雨眠不懂她话语里的意思,如实道。 “回婆母,这是媳妇儿专门从药铺购买的十年以上老参,送给婆母补养身子。” 魏氏好笑,拿起一根手指头粗细的人参扔在温雨眠脚下。 “老参?你好好看看,这又干又瘪,跟萝卜有什么区别,你以为我老眼昏花,就能随意糊弄了是不是!?” 第295章 魏氏的谋算 温雨眠闻言吃了一惊,最先的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她急忙扒开药包,看到里面的根参时,也是不由怒从心中来。 “可恶,是姜琼月那贱人故意坑害我。” 温雨眠只当姜琼月能看上的东西,一定不会是凡品,根本就没有想着自己检查一番。 眼下见纸包里的山参全都又干又瘪,跟萝卜根差不了多少,立刻认为肯定是姜琼月与那药铺掌柜串通,坑骗自己的钱财。 “你碰到那个弃妇了?” 魏氏听了皱眉道。 “她现在怎么样?” 自从上次在国公府门口闹事之后,以魏氏的身份就再也没能见到姜琼月一面。 如今她央朝第一女将的名声叫的响当当,更是走了狗屎运,成了与北戎和谈最大的功臣,真叫人眼红。 要是她没和儿子和离,那陛下的恩典,百姓的敬仰,外加那流水一样的赏赐,不就全都是侯府的。 还用得着现在东拼一点,西凑一点地过日子么。 可惜了这泼天的富贵呀,就这么白白的拱手送给了别人。 那些好的,人人都知道的,温雨眠自然也是没说,她回想姜琼月那微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不屑一顾道。 “她远没有外面传闻的那样神气,面白憔悴,像是病了,哦对还有...” 想起她临走前对药铺掌柜的交待,温雨眠继续道。 “她还托人寻找几味药材,估计是家里也有人病得不轻。” “哦?什么药?” 魏氏典型的气人有,笑人无。 一听姜琼月过的不顺遂,也起了一丝看热闹的心思。 温雨眠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她让药店掌柜临摹的方子,放到了魏氏的面前。 “就是这几味药,听说是治疗久病未愈,病入膏肓的痨症之人用的。” 魏氏拿过来看了看,心里一阵解气。 “好好好!” 她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哈哈笑道。 “谢吟这个庶出的逆子贱种,他也有今天!” “婆母的意思,这得了痨病药石难医的人是谢吟谢秘书郎?” 温雨眠奇怪道。 魏氏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 魏氏吐了吐口水。 她怎么会不知? 想来以前谢吟还在侯府的时候,就是她吩咐在送去韶光园的饭菜中加入毒药。 原想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二人毒死,但是王氏和谢吟命大,竟然被他们活了下来。 虽然侥幸没死,但那毒性剧烈,伤了谢吟身体的根元。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身子孱弱,靠汤药吊命。 现在听闻姜琼月不惜大价钱找药,肯定是谢吟旧疾复发。 魏氏得意道。 “什么狗屁秘书郎,他不过就是一时侥幸得了陛下的青睐,妄想爬到我儿头顶上去,现在怎么样?遭报应了吧,我看他能活到几时!” 说罢她心思转了转。 不,不能坐等他自己病死,她得送这孽种一程。 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魏氏将那张方子拿起来又看了看,而后推给温雨眠说。 “你再帮我办一件事,要是成了,等到年底开宗祠,老婆子我就亲自跟族长说明,将你记到我谢家族谱上,以后你就是名副其实地永平侯夫人。” 温雨眠闻言眼睛一亮。 她现在虽然已经有了正妻之名,但谢时越一直推脱给她开宗祠记族谱。 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是因着她嫁进门快两年,始终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二来就是之前闹和离之时,谢时越把整个谢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现在宗族的亲长对侯府颇有微词,要不是看在谢时越到底有官职在身,他们也不想得罪,也许早就开会批斗了,还能特地为了给他记续弦而费劲巴力地开宗祠? 别开玩笑了! “婆母有什么事,直接交代就是,儿媳岂有不从命的道理?” 温雨眠道。 魏氏闻言不屑一笑。 心说要是没点好处,你温雨眠能干?只怕是又要在儿子面前说三道四了。 小姜氏以前,就从来都不会背地里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温雨眠,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要求。 温雨眠听了面色有些为难。 “婆母,这...” “怎么?做不到?” 魏氏翻着白眼。 温雨眠实在是囊中羞涩,也只能实话实说。 “这抢在姜琼月之前买下她要找的药不难,但是要做到垄断的地步,儿媳只怕手里的银子不够啊。” 真是没用! 魏氏暗暗骂道。 她指着药方中其中一味药材道。 “别的药也就算了,这雪域灵芝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只要你买下两三株,姜琼月这一年之内都再也遍寻不到,想要救谢吟的命,只能来侯府求我。” 到时她就是把价格太高十倍,想必那姜琼月也得乖乖地拿钱出来。 届时找回面子不说,还能好好地坑她一笔。 说着,魏氏颇有些不情愿地对丫鬟挥挥手。 叫其把房间橱子上那个精致的锦盒拿过来。 温雨眠看着魏氏从锦盒中拿出一张价值千两的银票,放在自己面前。 “拿去,若是办不好,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温雨眠满心欢喜着收下。 然后不忘抬头问魏氏道。 “那儿媳多问一嘴,到时成了主母,那府中的中馈...” 魏氏大手一挥。 “自然由你执掌。” 反正账面已经被她挥霍一空,这烂摊子她早就巴不得给出去了。 温雨眠还以为宝贝即将到手,满口答应。 “儿媳定不会叫婆母失望。” 国公府。 姜琼月一回来就直接带着星织来到姜烨的面前。 届时堂上已经坐满了人,大哥姜怀忠,三哥姜怀仁,四哥姜怀礼,刚从饭庄回来的老六... 外加特意请来的叔祖父姜直,还有一众亲眷,三堂会审一样把姜怀孝和星织两人围在当中。 姜烨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还有郑重其事的北戎族圣女祭司星织,粗重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先是回想了一遍刚刚姜琼月的讲述,而后面色凝重地问星织道。 “这位...姑娘,你说非我儿不嫁是遵从上天的指引,但我央朝并不信奉所谓的真神,如此草率的决定请恕姜烨不能接受。” 星织昂着头问。 “哦,那你怎么才能接受?” 姜烨一时语塞。 他瞪了一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 怎么接受?这种事当然最好还是两厢情愿,但是他此刻又拿不准儿子的心情,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姜烨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星织又道。 “既然你们不相信西里尔真神的存在,认为我是胡编乱造,那这样,我证明给你们看总可以了吧。” 第296章 丢人呐! “姑娘想要怎么证明?” 姜琼月当先问道。 星织直言。 “给我一盆水。” 见姜琼月微微颔首,朝华立刻手脚麻利地端上个脸盆,里面盛了大约有半盆的清水。 “这些够了么?” 她问。 只见星织不急不慌地点点头,而后对姜怀孝道。 “手伸过来。” 姜怀孝看着她摊开的手,不明所以。 “干嘛?” 星织翻了个白眼。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挺大个老爷们儿,说话做事怎么磨磨唧唧的。” 姜怀孝一向是个火爆性子,沾火星就着。 现在被一个女孩说磨蹭,难免有些不服,直接将手就拍了过去。 星织一点都不顾及,直接反手拉住,然后把另一只手的短杖立在了水盆中。 姜怀孝立刻耳尖微红,想要挣脱。 “男女授受不亲,当着这么多人你别胡...” “闭嘴,安静一点...” 星织无视他的抱怨,转而变为与之十指相扣,闭起眼睛轻轻吟诵。 说来也奇怪。 伴随着低低密密的吟诵之声,刚刚被立在水盆中的短杖,竟然没有在星织松开手的瞬间倒下,依旧好好的立在水盆中。 不仅如此,顶端的铃铛也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叮铃”作响,震得盆中的水,激起一道道地波澜。 不多时,星织的诵念声停止,铃铛也停止响动。 姜琼月偏头看去,那盆中的水面上,竟像是被洒落下点点的星光。 众人都对这奇异的景象叹为观止。 星织瞥了一眼那水面,说道。 “姜怀孝是姜家的第二子,五岁那年因为一句话不合,差点打歪邻居家孩童的鼻梁,七岁的时候怒骂先生被退学在家,十二岁在集市上抓小偷反被诬陷,幸好官差经过,拿到证据才没被抓进大牢...” “从小性格叛逆,不服管教,好争不服输是为破军命格,容易招惹是非...” 说着她话锋一转。 “但是这样的人通常也机智胆大,不畏强权,敢于冲锋陷阵,是难得的将才,所以自打进入兵营之后,优势得以施展,敢打敢杀逐渐高升,我说的可对?” 众人各怀心思,姜怀孝却不以为意。 “我姜家在盛京好歹也算名门之后,府中人的生平,稍加打探就能得知,这能证明什么?” 星织斜斜地看向他,语气揶揄。 “那你跟人打架不小心伤了后庭,一个月都不敢上厕所拉屎这事,别人也都知道?” “你再胡说小心我揍你!!!” 姜怀孝当即就要去捂星织的嘴。 这事当时可是只有爹和大哥知道,就连长姐姜舒云都没告诉。 她怎么知道的?! 星织一偏头。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要是再这样不懂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又或者不听劝告拒绝与我成婚,迟早你会因为与人争执而死于非命。” 星织轻哼一声,话音落地时伸手将水盆中的短杖抄起,那盆中晶亮的星光立刻消失无踪,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怎么样,这回你们信了吧?” 姜怀孝苦着脸。 “祖宗,你真是我祖宗,我信还不行么,你可别再说了。”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小时候被捅菊花的事了。 丢人呐! 虽然姜琼月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仍旧无法全然不在意星织所说的,所谓真神西里尔的预言。 尤其在听了方才星织最后一句,“姜怀孝会因为与人争执而死于非命”的话术 更是让她想起前世二哥悲惨的结局。 那时她还在永平侯府,听闻姜怀孝手持八百里加急战报面圣,禀报完军情人还未出宫,就因为纵马驰道,被京卫使司巡逻队告到了御前,后被惩戒下狱。 原以为只要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小惩小戒就能出来。 毕竟军情紧急,姜怀孝也是事急从权。 可谁知他在狱中同一个戴罪的小卒大打出手,惹得成帝震怒,拖延了刑期。 没等到姜烨回京求情,人就感染了恶疾丧命狱中。 当时国公府无人,听说死后的几天里,连尸首都没人替他收敛。 就随意地被堆放在阴暗的牢房里腐败,发臭。 姜琼月得知后想要接兄长入土为安,可是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 魏氏以会冲撞了孩子为由,说什么也不让她前去操持兄长的丧礼。 没办法,姜琼月就跪求谢时越两天两夜,让他看在两家是姻亲的份上,好好安葬姜怀孝入祖坟,丧仪的钱她出。 谢时越收了姜琼月剩下的最后一点嫁妆银子,还有庄子上的几亩良田,这才答应出面。 不过一直到事了,也没让姜琼月出门拜祭。 现在想想,他十有八九是将这笔钱据为己有。 那姜家祖坟里,也不知道埋着的是不是亲哥哥的尸骨。 要说以前的事星织可以通过办法调查得知,那还没有发生的她又怎么能预料到,还几乎与前世的结果别无二致呢? 想到这里,姜琼月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打破了众人沉寂的氛围道。 “星织姑娘的话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但今日是大央的中秋佳节,也是我姜琼月的生辰,既然真神引我们相见,良辰美景辜负了岂不是可惜,就请留在国公府,吃一顿便饭吧~” 说着她撞了撞星织的手臂,小声道。 “这里人太多,说话也不方便,你留下我找机会让你们两人单独谈谈。” 星织反正也没指望姜怀孝或者姜烨一口答应,想到留下有好吃的,随即点点头。 “好吧,什么时候开饭?” 姜琼月忍俊不禁,这怎么还来了个比她还嘴馋的小丫头。 于是招呼着大家往饭厅走去。 由于是家宴,就没有设置屏风,男女同席而坐。 星织上来就坐在了姜怀孝的旁边,弄得他坐立不安,就怕这位祖宗再语出惊人,说出他什么丑事来。 眼看到了开席的时间,谢吟还迟迟未到。 老大姜怀忠问自家小妹。 “谢秘书郎怎么还没到,要不要派人去问一问,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姜琼月偷偷瞥了一眼她爹的脸色,而后摇头道。 “今天使馆摆宴,想必也是纷乱繁忙,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了。” 第297章 嫌我配不上他? 席间自然是觥筹交错。 一家人少有能坐下来共庆中秋的时候,因着都没有公务,都多喝了两杯。 冷月初上。 姜琼月把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姜怀孝搀扶回院,一路上还听他嘟嘟囔囔。 嘴里竟是什么“救人救出了个冤家”,“菊花”,“丢死人”的字样。 姜琼月抿唇而笑。 她这个哥哥就是属叫驴的,动不动就要尥蹶子。 除了打服还真没见过他对谁如此讳莫如深的样子。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星织成了她的嫂子。 能不能帮他转变气运趋利避害暂且不说,能好好地磨一磨他这个性子倒也不是件坏事,就是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这个缘分。 一边想着,姜琼月一边又深深忘了一眼榻上熟睡的姜怀孝,轻轻掩上了房门。 回主院的途中,碰到了找出来的星织,见到自己立刻迎上来。 “姜怀孝人呢?他是不是还是不信我说的话?” 姜琼月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种事,你总要给他一个接受的时间。” 说着,她瞳色深深,拉着星织坐在了一旁的游廊上,问道。 “星织姑娘你呢,难道就是因为神引才非要嫁给我二哥?” 姜琼月还记得她曾经说过,可以通过借气运躲过这所谓的灾祸,所以想听听她的看法。 “也不全是。” 星织大大咧咧地道。 “我们祭司圣女在北戎受真神西里尔的庇护,只要留在石城,定期开坛做法积攒功德,大多都能一生平安,活到交接祭司手杖之时。” 话说到一半,她从怀里拿出一块冰皮月饼,边啃边继续道。 “可我不想一辈子待在那个只有数丈见方的小屋子里,从司命婆婆那里接过衣钵之后,就四处游历,这才不小心落在流贼的手里,要不是姜老二那个愣种恰好经过,也许我就...” 虽然她嘴里是在骂,但是姜琼月看的真切。 在少女那张明艳又娇俏的脸庞上,显现一抹崇拜的神色。 “他英武健硕,比北戎的男人丝毫不差,他救了我,我也看出他命里必有一劫,要是只顾着自保,视若不见,那我与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就是一根筋,无论神引怎么明示都不相信,真是气死我了。” 星织鼓起腮帮子,气呼呼还不忘吃东西的样子憨的可爱。 姜琼月莞尔一笑。 原来是这样。 她帮星织擦掉嘴边的残渣,慢悠悠道。 “他未必是不信神引一说。” 星织闻言抬头:“那他为什么?是嫌我长得难看,配不上他?” 姜琼月还是摇头。 “你很美,也很可爱,只是...” 星织追问。 “只是什么,你快说~” 姜琼月正色道。 “我了解二哥,他路见不平绝对不是为了图人相报,而且你一个小姑娘,若是草率地将终身托付,万一你们相处合不来,便是耽误了你一辈子,姜家的儿郎,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就选择断送别人的幸福。” 星织似懂非懂。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姜琼月看着星织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二哥他粗枝大叶,一时没察觉到女儿家细腻的心情也是正常,你们彼此也不了解,多接触接触,也许不用神引,不用别人出面,事情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 她抬起手,尝试着戳戳星织圆鼓鼓的脸蛋儿。 “你这么优秀的姑娘,还怕长久下去他不动心吗?” 星织目光里闪过晶莹点点,好像漫天的繁星眨着眼睛。 “说的也是,我就非要拿下这块木头不可!” 姜琼月与她又逗了几句,然后叫来景瑜,帮星织安排了府上的厢房暂住。 目送着小姑娘跳跳笑笑地走远时,就听得夜风轻轻将一个清冽如幽泉的声音送入耳畔。 “我不是听错了吧,堂堂威武的姜大人,竟然也有细腻开导女儿家感情的一面?” 姜琼月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在嘲讽自己。 故意梗着脖子不肯回头。 “谢大人心思深沉,多情俊朗,我耳濡目染,能学个两三分又有什么稀奇,这叫近墨者黑。” 话音刚落,腰间就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吟将下巴放在姜琼月的肩窝上,语带笑意道。 “真切热烈的情谊可不该是漆黑如墨的,怎么也应该明媚似火才是。” 他的声音远听温润无瑕,但贴近就能感受到尾音里带了丝喑哑,明显是刚刚结束了繁忙就赶过来庆生的。 一边说,谢吟的下巴在姜琼月的脖颈处蹭了蹭。 直到她说痒躲闪,才低低笑道。 “姜大人劝别人思路清晰,旁征博引,什么时候也回头看看在下的一番真心?” 姜琼月的耳尖被他温暖的气息拂过,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她轻轻挣扎,想要从他紧固的怀抱中脱身,但谢吟的手臂却像不愿放手的藤蔓,越是挣脱,越是缠绕得紧。 他身上的酒香随着呼吸轻轻弥漫。 姜琼月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那令人心跳加速的气息,她的声音柔和而关切: “使馆应酬很忙吧,你吃过了没有?” 谢吟低头,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 “只是推不掉的浅酌了几杯,至于晚饭,当然要跟寿星一起吃。” 说着,他遥指国公府外热闹的街道。 “在下还从未与琼月姐姐一起,逛过灯会呢。” 逛灯会,放河灯一直以来都是盛京等地过中秋的习俗。 街市上,灯火通明,五彩斑斓的灯笼高高挂起,犹如繁星点点,点缀着这迷人的夜色。 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三五成群地穿梭在灯火辉煌的灯会之中。 姜琼月自从重生以来,也很久没有放慢脚步,投入这人间百态之中。 她此时同谢吟两个依偎,仿佛已然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感受着那温暖与喧闹的同时,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平静。 虽说自己以前这么调侃过,但真正听谢吟开口叫自己姐姐,姜琼月还是不禁红了红脸。 “灯会什么时候都能逛,但今天你累了,我同你在府中歇歇可好?” 第298章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谢吟平时君子端方,即便是命悬一线,也鲜有失态的时候。 姜琼月还记得曾经在西山猎场、在临江、在前线,皮开肉绽,气若游丝之际,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软话。 今天沾了些酒气,却有些不一样了。 “你累了,我还是陪你在府中歇歇吧。” 姜琼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唔...” 酥酥麻麻的痒意随着颈间温热的吐息游移。 谢吟喃喃开口,语气软的像一只小猫。 “我不累,你若想看,我就陪你去。” 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与她并肩同行,他恨不能牵着她的手走遍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让所有人都知道,姜氏琼月如今是他谢吟的未婚妻。 姜琼月稍微挣了挣,许是蹭到后背结痂的伤口,嘤咛了声。 “怎么了?” 谢吟问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姿势的缘故。 他松了松手,将人扳过来,就听姜琼月无所谓地笑笑道。 “应该是伤口掉痂了,没事。” 她假意揉了揉太阳穴,抬头对谢吟道。 “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我也感觉身上有些乏累,现下口渴的很,谢大人要不要去院里喝杯热茶?” “...” 谢吟拧着眉头看她,然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熟门熟路地向望舒阁走去。 等两人推门进屋,还没容得姜琼月叫人上茶,谢吟就反手“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他轻手轻脚地把姜琼月放在榻边的小座处,然后双手撑在两侧盯着眼前的人。 “脱衣服。” 姜琼月一路上就感受到了他周身气场开始变得冷硬,隐隐有怒气在胸中堆积。 可听到这直白的三个字,还是惊得美目圆睁。 “呵...谢大人是不是搞错了,这里是我家。” 她抬眸回视那灼灼目光,身子轻轻后仰,左脚抬起点在他胸口处。 “你要发疯,是不是也要挑个时候?毕竟说好了来赴宴却又失约的人,是你不是我。” 谢吟本来怒意疯涨,但是听到姜琼月这句话后眉心一动,语气也随即缓了缓。 “生气了?” 姜琼月一愣,随即发现自己好像也有点过于剑拔弩张了,于是也改口道。 “也不算吧。” 她想了想才道:“就是有点可惜,你就是再忙,不能来也应该叫人来提前说一声,毕竟今日除了是中秋佳节,也是我的生辰,大家都在等你...” 好歹这也是谢吟第一次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出席国公府的家宴。 姜琼月原想好好在众人面前引见一番的,可谁知他到了这会儿才出现。 要说一点不生气,肯定是假的。 可此时两国的使节团还在城中,谢吟作为主理事,大到几国之间的和谈商讨,小道使节团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他要负责的事项。 特别还赶上中秋节,成帝下旨,要下面人好好以大央之礼招待贵客,同时保证使者的安全。 朝中有因为谢吟被重用溜须拍马的,就也会有落井下石的。 别看他手下人员不少,但真正能放心去用的人并不多,事必躬亲就成了必然。 考虑到这点,姜琼月就也不忍心去责怪他应酬迟到了。 话说完之后两人静默了半晌。 就在姜琼月以为自己是不是太矫情的时候,就见谢吟收回撑着的两手,乖乖地屈膝在面前蹲好。 “为何不算?” 他神情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紧绷,但语调受酒气的影响,颇有些急躁。 “这事明明是我做的不对,你心中有气不冲我发还打算冲谁发?” “我...” 姜琼月被他前后的态度搞蒙了。 她眨着眼睛,睫毛如薄翼颤动,像一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谢吟心头好像也被撩拨,顺势单膝跪地,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胸膛上打。 “你逢遭巫蛊陷害不同我讲,皇帝赐给我女人你不吃醋,就连失约都不生气,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他眸光点点,眼底深潭被一颗石子搅动,带起了圈圈层层的涟漪。 “哪怕是颗棋子,也总该时时看下他是否处于该在的位置吧,还是说...你根本就从没在意过我?” 那些萦绕心底的疑问一旦宣之于口,便有如滔滔之水,络绎不绝。 姜琼月没想过,原来他心里的委屈,竟然比自己还要多。 她抽回落在他掌心间的手,看着失落和破碎即将盛满那双凤眸的时候,捧着他的脸,将红唇凑了上去。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太信任。 信任他不是言而无信,故意失约; 信任他不会沉迷女色,宠妾灭妻; 信任他永远会做出最适合当下的选择。 也包括了对自己的认可和信赖。 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如果有个万一,也可以保护他。 丝丝缕缕的情意,和无法诉之于口的真心,通过温柔的舔舐传递给身前的儿郎。 谢吟先是惊讶于姜琼月的主动,但逐渐就不再满足于她的蜻蜓点水。 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情绪铺天盖地地宣泄。 情到深处之际,他拎着姜琼月的腰带,将人拽到身前紧紧箍住。 蓦地想起什么,动作又轻缓柔和了许多。 “外衣脱了,让我看看伤口。” 他手掌游移向后背,隔着衣料轻轻摩挲,不舍得用力。 姜琼月陡然回神,原来刚刚谢吟说的“脱衣服”并不是为了羞辱自己,而是想查看伤情恢复的怎么样了。 她还没回答,就感觉自己转了个身。 外袍已经被褪到腰间,背上一片凉意尽显。 距离上次遇刺,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十天。 姜琼月背上一些浅显的擦伤已经痊愈,只是肩胛骨下和侧腰处,还有两道较深的划伤,红褐色结痂下的伤口,还泛着一丝红肿。 谢吟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明知道她背后有伤,怎么动作还这么不知深浅。 他眼中露出一丝愧疚,四下看了看问姜琼月。 “伤药在哪?” “不用了吧...” 姜琼月回头努力往背后看了看,但奈何伤处角度刁钻,她看不着,活动了一下肩膀,并没有什么牵拉感,对谢吟道。 “已经好了大半,而且那药是朝华放的,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 “还是在巩固巩固,以免留疤。” 谢吟站起身扫视了房间一圈,也没找到上次那药膏。 但却被一股幽幽冷香吸引,来到书案前。 他伸手拿起一方黑色的墨块,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你怎么会有这个?” 第299章 你的心,我会努力填满的 姜琼月目光顺势落在谢吟的掌间,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哦”了一声,然后道。 “三哥弄回来的,说是阴干多年的老墨了,宝贝的不行,要不是看在我过生辰的份上,只怕连这一小块都要不到,怎么了?” 谢吟弯指在上面敲了敲,耳听一股闻金玉脆的声响,满意地笑笑。 “既然找不到伤药,那就用这个吧。” 姜琼月吃惊。 “用墨代替伤药?这前所未闻啊,谢大人不是认真的吧。” 说话间,谢吟已经端着砚台走回榻前。 他用桌上的清茶点了几滴在墨块上,直到它渐融,才边贴在姜琼月后背的红肿伤口处,边讲。 “墨的成分主要为松烟和入胶汁,具有止血消肿的功效,尤其是上好的老墨,里面还会加入珍珠、龙脑、冰麝等物,最是能退热祛毒...” “小时候嘴角生了疮,母亲就用老墨给我点在伤口处,第二天起来便好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姜琼月就感到背后凉丝丝的。 感触不亚于之前涂抹的上好伤药。 而且随着墨黑在伤口处风干,映着屋间的烛火,反射出如丝缎般漂亮的光泽,沁出一室的冷香。 “好香啊。” 姜琼月不禁感叹。 她动笔不多,本来也是拿这个回来清新空气用的,没想到这老墨化开竟然这么香。 只是闻着闻着,姜琼月感到有些不对劲。 鼻子泛起痒意,然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这...这个好像有点...阿嚏,太香了...阿嚏阿嚏...” 她一边说,一边不受控制地喷嚏狂打个不停,半刻都不能安生。 谢吟忙将帕子浸湿,给她捂住口鼻。 又将一旁的小窗打开,等夜风冲淡了屋里的香气,这才好了许多。 他无奈笑笑,继续给姜琼月涂涂抹抹。 “闻墨香也会敏感,一看小时候就没有好好用功读书...” 姜琼月不以为意。 “没办法,姜家这几个孩子里,书读的最好的就是三哥,剩下的我们几个小时候,没少因为逃课挨爹的胖揍。” 谢吟闻言,嘴角随即弯起一个弧度。 但随着目光垂落,那笑意仿佛强烈日光下的薄雪,只存在了片刻就消失不见。 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方才已经干涸的墨迹,移向另一处浅浅的疤痕。 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多新新旧旧的伤,像是树根溪流的交错。 “好了么?” 姜琼月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轻声问道。 “这墨块的效果虽好,但是涂在身上斑斑点点的也太难看了。” 她努力朝后伸着脖子去看。 “怎么会。” 谢吟让她乖乖待好别动,手指又沾了些墨汁,沿着之前的墨迹,延伸出了一棵傲立的冷梅枝影。 姜琼月从身后的铜镜中观瞧,真是有些惊叹于这人丹青技艺的高超。 除了武功,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谢吟不会的么。 她正感叹着,就听他喃喃低语。 “既然不能去看,不如就由在下送姜大人一副万家灯火?” 听着谢吟逐渐恢复往常的语气,姜琼月莞尔调侃道。 “我这点身量,哪里画的下万家灯火啊,你是不是在讽刺我最近吃胖了?” “我哪敢啊。” 谢吟低笑,改口道。 “那就换成街市一隅?” 姜琼月转过身,像是小猫一样趴在谢吟的膝头,任他肆意妄为。 “什么样的一隅?” “嗯...” 谢吟半仰起头思索。 “琼花枝头,有一只小猫正趴着睡觉,一阵风吹过,花瓣就落在了小猫细软的绒毛间...” 他一边说,手指不停地已经描绘出一道小猫的影子。 “不太写实...” 姜琼月摇头笑道。 “盛京的街头可没有琼花树,又不是南洲...” 南洲是姜氏的祖籍故乡。 据说每逢初春降临,万物复苏,一树一树的琼花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摇曳。 花瓣纷纷而落的样子,尤盛润雪。 姜琼月便是在南洲出生,长大之后,也曾回去过几次。 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漫天花瓣飞舞的样子。 “今日没有,也许明日就有了呢?” 谢吟点墨成花,而后轻轻在她背上印下一吻,继续道。 “小猫淘气,看见花球落下,便扑上去,花球落得太快,小猫没扑到,气得说话了...” 姜琼月仰头道。 “小猫还会说人话?说什么?” “她说...” 谢吟故意顿了顿,姜琼月抬头的功夫,只觉得鼻翼瘙痒,一时没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谢吟抽动着肩膀再次笑出声来,边笑还边说。 “对没错,她就说了这个。” 姜琼月撇嘴,抢了墨块就想往谢吟脸上去抹。 “让你笑我!把你也画成花脸猫!”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对香气的承受能力,手里的墨块太近,又没头没尾地打起喷嚏来。 这次谢吟没有再递上手帕,扣住她的手腕,薄唇压上,堵住了后续的“阿嚏”声。 玉黑的墨汁落在轻薄的纱衣上,如绸光纠缠月色,在纸上晕开一片潋滟婀娜的画卷。 突然窗外炸开一道绚烂的烟火。 如同无数颗星辰在一瞬间被唤醒,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国公府里的人听到声响,也纷纷来到院中,跳着脚地观瞧。 姜琼月从谢吟怀里抬起头。 也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美丽。 但耳听身旁一道几不可察的叹息。 谢吟举头望天,烟火也照不亮他漆如深潭的眼眸。 “心里的念头,就好似这烟火,放出来便再也抓不住了,还不如不说,这样至少...” 他微微侧目身旁的人。 “不会招来别人的反感。” 姜琼月回头,就见堂堂叱咤朝堂的造浪手,此刻目光落寞而可怜,好像一个得不到心怡糖果的孩子。 她抿唇道。 “可烟火再短暂,也会在别人眼中心里,留下色彩浓重的一笔...” 姜琼月边说,边主动把手塞进谢吟的手心里,放在他左胸前的位置。 “如果你这里还觉得空落,那一定有人做的还不够好。” 说着她粲然一笑。 “我会努力再多吃点,争取胖到将它填满,这样就再也出不来了。” 第300章 公然找事 中秋佳节团圆夜,也不是所有人都享受和家人一起的团聚时光。 盛京清越坊中,此刻就正上演一出闹剧。 今日中秋,京卫使司本该是谢时越轮值。 但其手下为了溜须拍马,特地更改了值守名单于少洋留守,拉着谢时越到乐坊消遣解闷。 起初几人喝的还算畅快,但随着月上枝头,谢时越也不知怎么的,总能想起姜琼月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说起来自从她嫁进门,府里中秋常过,自己和母亲却从没有为她庆生。 若实前些年不在府里那些时日也就罢了,去岁他被派去吴黎公干,本已经赶在中秋之前回府。 可因为那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温雨眠,为了让她体面入府,还跟姜琼月闹过一番。 等到中秋已过,才想起已经又一次错过了她的生辰。 如今姜琼月再不是那个身居后宅,整日操持家务的黄脸婆主母,摇身一变成了大央的女将,身份和地位甚至超过了身为永平侯的他。 如果他能对她好一点,是不是她就那么坚决地选择和离。 那样的话,皇帝的恩宠和百姓的爱戴,也许就会自然而然地降临到永平侯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谢家的族长和长老都对他不屑一顾。 想着想着,一股不甘心,夹杂着丝丝悔意慢慢攀上心头。 恰逢门外丝竹声入耳,席间一名手下多喝了几杯,不禁感叹道。 “如今因着姜家女将声名的崛起,这坊间各种剑舞和傩舞也开始盛行起来,舞娘们都从红袖软纱换成短袍束脚,真是没意思...” 说着,他手指一个正在斜对面雅座间提剑转圈的舞姬,对谢时越道。 “侯爷你看,那个长得是不是还挺像先夫人的。” 谢时越闻言抬头,此时他已经满身酒气,喝的醉醺醺的。 远看那舞姬的身形装扮,还真有几分旧人的影子。 霎时怒从心中来,拍案而起,一把甩开雅座间碍事的屏风,抓着舞姬的胳膊就要往外拖走。 这要是换了一般人,估计也就认栽了。 可偏偏这处雅座坐着的,是从北戎来的几位使者,主位不用说,自然是北戎二皇子耶律桀。 他见来人二话不说就砸场子,当然不能就此罢休。 眼神一凛,一旁的狼卫就拦住谢时越的去路。 “你是什么人,敢在我们殿下面前放肆?” 谢时越本来在宫宴当天见过耶律桀,可此时喝得醉眼朦胧,五迷三道,也分不清面前这些奇装异服的人个个长得是什么样。 于是大手一挥,拿出侯爷的派头狂道。 “你又是什么狗东西,敢拦本侯爷的去路!” 谢时越刚说完,他手底下一个姓张的巡使瞧出这些人都是身着北戎装扮,尤其当中的耶律桀更是一身狂傲贵气,不同常人,赶忙上前打圆场。 “那个,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别为了一个舞姬伤了和气。” 说着他侧身对谢时越道。 “侯爷,这些恐怕是使节团的人,咱们还是先...”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时越直接挥手打断。 “本侯才不管什么使节团不使节团,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必须得跟我走!” 浑浑噩噩之余,谢全把这个舞姬当成了姜琼月,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给别的男人献舞。 耶律桀知道今天是姜琼月的生辰。 本来想着以两人的交情,她肯定会亲自来邀请。 谁知左等右等直到傍黑,也没见人来送信。 倒是谢吟那小子将应酬推了一波又一波,看样子是想早点赶去国公府。 耶律桀岂能让他如愿,直接以二殿下的身份强留。 拖人来到清越坊喝酒,硬是灌了两壶琼浆才算作罢。 不过他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最后还是故意给了机会,看着谢吟以解手方便为借口,从后门离开。 再回到座位,他本无心在清越坊多待,却因为刚刚换上舞姬的剑舞有几分像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也就是这时,被谢时越突然闯入搅扰了雅兴。 “本侯?” 虽然现下耶律桀是坐着,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他仰视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居高临下之感。 “大央的贵族,架子可都不小啊。” 同席的官员为避免事情闹大立刻站起身,解释道。 “二殿下息怒,这位是永平侯,平时也是端端有礼之人,想必是今日佳节多饮了几杯,这才惊扰了诸位。” 说着他赶紧向谢时越使了个眼色。 “谢侯爷喝多了,你们还不赶紧带他下去休息。” 不等对面几人反应,耶律桀当先开口。 “永平侯?” 他鹰隼般的目光中带了一丝玩味。 “就是那个依靠姜氏娘家晋了爵位,后又被女人一脚踹了的侯爷?呵,他也算是男人。” 耶律桀以前在北境时,曾经领兵跟谢时越交过手。 总结下来就是这人贪功冒进,实则懦弱怕死,每次都是躲在黑武士的马屁股后头捡军功,实在算不上英雄。 姜琼月之前怎么会嫁给他的。 这番话落地,无疑当众扯开了谢时越的遮羞布。 他变得怒不可遏,挥起拳头朝着对面人脸上就打了过去。 耶律桀岂能轻易被他打中,稍稍闪身就躲过了这迎头痛击。 谢时越一击落空,双眼因为气血上涌而变得赤红,直接将面前的桌子就掀翻了。 上面的菜品碗碟摔了一地,动静之大,把整个二楼的客人都给惊动了。 清越坊不同于普通人寻欢作乐的青楼,属于官营,负责管理事务的乐丞大小也是个官职。 听闻有闹事的,不敢怠慢,立刻带人围了上来。 乐丞赶到时,谢时越已经上了头,与耶律桀在席间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 耶律桀人高马大,有足够的实力一击将人干趴,却只是躲闪并不还手。 等到周遭的目光聚集,乐丞也带着官兵将谢时越拉开时,才装模作样地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襟,脸色森寒道。 “中秋佳节,本殿好端端的在这里吃酒看舞,永平侯二话不说,上来又是抢人,又是打架的,这就是你们央朝的待客之道?” 第301章 我不愿意 因着牵扯到了北戎使节团,“被打”的又是北戎二皇子,所以这事闹得不小。 事以中秋还没过完,永平侯谢时越就被下了狱。 罪名是酒后寻衅滋事,破坏两国和谈。 原本到这也就罢了,可偏偏于少洋第二日一早就上提了奏呈,揭举谢时越以权谋私,故意改写轮值名录,任职期间还多次玩忽职守。 成帝震怒,将人暂时停职,押入大理寺候审。 朝华一边帮姜琼月梳洗,一边解气道。 “陛下早就该像这样狠狠惩治一下永平侯,如今他被下狱,姑娘你也可以好好出一口气了。” 姜琼月闻言只是轻轻笑着,而后提醒道。 “你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这样编排前主家,小心叫人听见,戳你脊梁骨。” 朝华浑然不在意道。 “我才不怕,像那等自私自利,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家,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屑与之为伍,怎么可能有人向着他们说话。” 景瑜也说。 “就是,侯府这叫自作自受,我都有点迫不及待看温姨娘和老夫人那气急败坏的脸色了。” “别急。” 姜琼月略一垂眸道。 “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朝华和景瑜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还没说话,就听得院内何景初的声音传来。 “姑娘,姑娘,永平侯府的温夫人求见。” 两个丫头闻言立刻看向姜琼月。 “姑娘,你真神了,这都能猜到?” 姜琼月瞥了两人一眼,而后对院中的景初说。 “请夫人先到会客厅稍坐,我随后就到。” 说罢,她手指分别在两个丫头的额头轻轻戳了一下。 “还不赶快帮我梳头换衣。” 朝华和景瑜吐了吐舌头,立刻手脚麻利地忙叨起来。 等待收拾完毕,姜琼月来在会客厅温雨眠的面前。 她本就身姿婀娜,此刻一身雪白的束腰骑装,更显得腰身盈盈一握。 由于一会还要去宫中轮值,袖口妥帖的收紧,多了几分飒爽和俊逸。 见到温雨眠,姜琼月礼貌一笑。 “温夫人又见面了。” 温雨眠听了谢时越被下狱的消息,这两日把眼睛都哭肿了。 她此刻可谓是面色憔悴,强打精神才在魏氏的逼迫下来到国公府,希望姜琼月能看在往日同侯府的情面上,帮着说说情。 来了一看姜琼月竟神采飞扬,状态比那日相见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不由心下记恨。 她虽然心有不忿,但还是先欠身一礼,而后才说道。 “侯府此前事多纷杂,妾身因此没能赶在中秋之日特地来府上道贺,还请姜大人,不要见怪。” 姜琼月嗤笑。 你何止是没有道贺,你还抢了别人的贺礼呢。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明知故问道。 “夫人客气,今日特地上门,是找我有事?” “是...是侯爷的事。” 温雨眠咬了咬下唇道。 “姜大人想必已经听说,侯爷日前就被下狱大理寺,然而妾身前去探望,侯爷解释说那日只是误会,妾身甚至您与北戎二皇子交情颇深,还救过他的性命,不知姜大人愿不愿意在二皇子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就饶了侯爷这次吧。” 姜琼月想也没想就答道。 “我不愿意。” 温雨眠本以为她就算再不愿,怎么也要找些理由搪塞,没想到拒绝地这么痛快,登时变了脸色。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愿意。” 姜琼月一字一句地重复。 “夫人还有别的事么?如果没有的话,请恕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却被温雨眠拦住,指着鼻尖骂道。 “姜琼月你站住,要说侯府以前待你不薄,我这么低三下四地请求你,你居然这么跟我说话?还要赶人,真是岂有此理!” 姜琼月一双美目盯着温雨眠,讥讽之色溢于言表。 “夫人说话可真是有意思。” 她慢条斯理道。 “且不说侯府以前对我如何,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你求,我就要答应呢?” “你...” 温雨眠语塞。 半天没能将吴黎公主几个字吐出来。 姜琼月见她不说话接着道。 “况且下令将谢全入狱的人是陛下,就算我去跟二皇子说情,他还能左右我大央律法不成?” “可是这事是因他而起!” 温雨眠狡辩。 “如果不是他在陛下面前告状,指责侯爷破坏何谈,陛下也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这么生气,只要他去御前证明,那日两人只是醉意之下有了几句口角,陛下看在侯爷往日功勋的份上,定不会有意为难...” 她说着,恨不能将从魏氏那里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在姜琼月的身上。 “亏得老夫人善待你多年,现在侯府有难,你竟然落井下石,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愿帮忙,真是狼心狗肺,要不怎么别人都说最毒妇人心呢,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最毒妇人心,我可不敢当。” 姜琼月闻言也不气不恼,只是扫了她一眼道。 “这些都是魏氏同你说的吧。” 她语气淡淡。 “侯府是如何有今天的地位,谢全和魏氏母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不该自己的东西,就算一时侥幸得到了,以后也会被变着法的讨回,我没有义务帮他,你回去吧。” 姜琼月说罢转身,没再留给温雨眠一个眼神。 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但温雨眠有一种被当面打了一巴掌还要丢脸的感觉。 “姜琼月!” 她怒吼着。 “给你脸你不要,有你后悔的那天!” 慈宁堂。 温雨眠哭哭啼啼,添油加醋地把在国公府的事跟魏氏一说,后者立刻恨得牙痒痒。 “姜琼月这个贱妇,竟然敢如此糟践我侯府...” 魏氏一手拍在桌案上,硬是把新买的镯子都给磕碎了。 “婆母!” 温雨眠一边抹泪一边道。 “她何止故意糟践,我看那耶律桀故意找事,没准就是她姜琼月背地里安排的,目的是陷害侯爷,好看咱们侯府的笑话,婆母,您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侯爷啊!” “哭什么哭,跟哭丧是的。” 魏氏被她哭得心烦,冷着脸训道。 “这件事我自会去请朝中的老臣去向陛下说情,至于那个小姜氏...” 她看了看昨日温雨眠才送来的锦盒,目光简直要啐出毒来。 “不叫她在侯府前跪个三天三夜请罪,老身誓不为人!” 第302章 后会有期 姜琼月进宫之后,刚刚处理完手头的事,就被周徽若连拉带拽地带到的凤仪宫中。 郭皇后如今刚刚显怀,常常东西吃不了两口就呕吐不止。 而且精神极差,夜里睡不好,白天睡不着。 所以不过是几日不见,姜琼月竟然就觉得郭皇后瘦了一大圈。 想起谢玉嫣和三嫂桑氏生产时的艰辛,不由感叹这女人生孩子可真是不容易。 她连忙从怀里拿出从集市上买的杏脯,递到郭皇后面前。 “娘娘尝尝这个,说不定能缓解些。” 郭皇后让宫人给两人沏了茶,又端了几道御膳房的点心,这才从榻上起身。 她来到桌前,捏了块杏干放在嘴里小小地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 少时竟然一连吃了好几块,都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对姜琼月道。 “这个真挺对本宫胃口,你是哪里弄来的?” 姜琼月笑道。 “盛京坊子里的老字号了,用酸梅、陈皮、蜂蜜等辅料特制的杏脯,消食开胃。” 近日来她也有些食欲不振,说着捏起一块往嘴里送去。 “小时候同哥哥几个挑食,长姐就买这个逗我们多吃,后来...就买的少了。” 微酸甘甜的蜜意在口中化开,就连眼角也受到影响,向下蜿蜒出将出未出的泪光来。 郭皇后和周徽若都知道姜琼月口中的后来,指的是姜舒云病逝之后。 也都默契地不去揭她的伤心事。 周徽若岔开话题道。 “人家都说酸儿辣女,我看皇嫂这胎,多半是个小皇子,以后要继承我大央皇位的!” “你又知道了?” 郭皇后睨了她一眼,接着眸光中有一瞬间的暗淡。 “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只求他能平安长大,不要卷进太多的事事非非当中。”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郭皇后心里也明白。 生在帝王家,又怎么能避免得了尔虞我诈,是非争斗呢。 眼下虽然没了虞贵妃时时刁难,但是宫里迟早都要有新人进来。 多少人的眼睛盯着自己皇后的位置,她想要保护这个孩子,就还有格外漫长艰辛的一段路要走。 周徽若见她又要暗自神伤,连忙开解道。 “皇嫂你别担心,我跟母后也会多帮忙劝着点皇兄的,而且宫里这不是还有姜小七呢,你说是吧!” 说着她想起永平侯下狱之事,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问姜琼月道。 “对了,谢全获罪,侯府的人没有找你的麻烦吧?” 周徽若可知道这是群只知道索取,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永平侯之前在官场上的那些狐朋狗友,一听他出事,全都忙着撇清关系。 就连之前与他相当熟络的大理寺卿,也只是通融人进来探监送饭,其余别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魏氏老夫人的娘家那边又只是些读书人,没什么势力。 侯府想要救人,最后还是得把主意打到姜琼月的身上。 她是巴不得姜琼月袖手旁观,让这群笨蛋自食恶果,但又怕太绝情了会招来侯府的怨怼和算计,才关心提醒。 姜琼月知道公主的好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 “放心,怕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我心里有数。” 又闲话了少许,两人看着郭皇后吃了些东西歇下,这才离开凤仪宫。 周徽若最近又请了个江南的师父学垂钓,忙不迭地回了自己的宫殿。 姜琼月顺势检查了宫中的巡逻和换班情况,一个人穿梭在甬路上。 刚从内门往回走,就听见不远处有侍卫拔刀的声音,急忙走上前去探查究竟。 “我不管你是什么北戎的狼帅还是什么皇子,府军前卫,禁宫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侍卫说道。 耶律桀被怼了也不气恼,他叉着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小侍卫,正正神色,指着屋子里面道。 “我有事找你们姜大人,你不让我进也行,去通传一声让她出来。” 小侍卫重复道。 “姜大人不在,你换别的时候再来吧。” 一来二去说不通,耶律桀也烦了。 “这本该当值的时间,她不在能去哪?难道还是故意躲着老子不成?” 他说罢单手就攥住对面小侍卫的肩膀,往旁边一甩,小侍卫立刻连人带刀滚出几丈远。 耶律桀大步就往里走。 “本殿今天就要在这里等,看谁敢阻拦。” 小侍卫武器被夺,忙招呼同僚帮忙。 “来人啊,有人闯宫!” 眼看着耶律桀变了脸色,以免他真跟侍卫干起来,姜琼月紧走了两步上前道。 “我又没做亏心事,怎么会故意躲着二殿下呢。” 说罢她来在两方对峙的中间,按下侍卫们手里的刀剑。 “这是北戎二皇子殿下,不得放肆。” 然后侧身给耶律桀让开道路。 “殿下既然有事,那我们进去谈。” 耶律桀见到了人,总算缓和了周身的戾气。 他抖了抖肩双手抱胸瞥了一眼旁边的小侍卫道。 “既然是姜大人有请,本殿当然要给这个面子。”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往府军前卫会客厅走去。 刚一落座,耶律桀就阴阳怪气道。 “姜大人可真是公务繁忙啊,本殿三顾茅庐才终于有幸见大人一面,还差点落了个闯宫的罪名。” 姜琼月知道他牢骚,于是接过属下的茶盏,亲手递到耶律桀的面前。 “不过是食君之俸,恪尽职守罢了,难道殿下在北戎军中不是这么做的么?” 耶律桀仰着下巴。 “喝茶有什么意思,有酒吗?” 姜琼月郑重道。 “皇城禁地,上值饮酒乃是重罪,只能委屈殿下了。” 耶律桀这才接过来,抿了一口说道。 “你呀哪都好,就是一回到盛京皇城就被条条框框约束,太过束手束脚,完全没有在北境时的那种恣意飒爽,谁都不服的派头,活得不够畅快。” 姜琼月莫名其妙被教育一顿,有些好笑地问。 “那跟永平侯在清越坊互殴,就是殿下所谓的畅快?” “就他那三两下子,互殴?挨揍还差不多。” 耶律桀不屑一顾道。 不过一提这个,他邀功似的朝姜琼月笑笑。 “怎么样?是不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第303章 原来不是专程看我的 谢时越碰上蛮不讲理,老奸巨猾的耶律桀,白白挨了一顿揍不说,还叫对方恶人先告状,趁着和谈期间,两国交情为重,在成帝面前诋毁了一番,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姜琼月心里也着实痛快了一波。 不过她好奇耶律桀是怎么知道自己同侯府的恩怨,疑惑着问道。 “殿下知道永平侯与我的关系?” 耶律桀翻了个白眼道。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上次在那个什么书院,连一个那小崽子随口都能扯上两句,你可比你想象的出名多了。” 姜琼月无语。 “殿下这话好像不是夸我...” 耶律桀难得见她话不多,瞧着脸色也不如之前焕发,收起了调笑的语气。 “边境条约已经签署,又过了个‘热闹’的中秋,我在盛京的事情已经办完,也该到了回去的时候。” 姜琼月闻言,这才意识到距离使节团进京,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两月。 如今深秋已至,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耶律桀说着找自己有事,实际上是来辞行的。 她后知后觉地反问。 “二殿下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北境的战患解除,那么他这个狼帅可能暂时要被耶律炀排挤压制,搞不好地位会大不如从前。 加上自己之前还曾经在石城挑拨离间过一番,姜琼月此时心中对耶律桀多少抱有一丝愧疚,想着是否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耶律桀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心事,无所谓道。 “就跟你们央朝一样,北戎不会因为暂时不需要打仗就解散军队,就算耶律炀那小子根正苗红,老子也不是野种,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说着他看了姜琼月一眼。 “你生辰宴没有请我就算了,什么时候要是连杯喜酒也瞒着藏着,可就真不是朋友了。” “这件事是在下的疏忽。” 姜琼月笑道。 她原本也没想大张旗鼓地办,谁知还被人因为一顿酒记恨上了。 “等到十里红妆铺满盛京城那日,姜氏琼月,一定请北戎二殿下当我国公府的座上宾。” 耶律桀瞧着她明媚的笑脸张了张口。 话到嘴边,还是改换成了另外一句。 “还有件事找你帮忙。” 姜琼月直言。 “什么事,殿下但说无妨。” 耶律桀将茶水一饮而尽,杯盏里就剩下些茶叶沫子,然后道。 “听说星织那丫头这段时间住在你那里,族人随我回北戎之后,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派人来接应,你给我好好看住了,别让她惹祸。” 姜琼月惊讶两人的关系之余,郑重答应。 “我答应,她与我二哥有缘,也许以后会成为我的嫂嫂也说不定。” “哼...” 耶律桀冷哼一声。 “姜老二是个运气好的家伙,也是条汉子,娶了我北戎的圣女,以后少不了与你姜家打交道的机会。” 北戎的男人不稀罕依依惜别。 他强迫自己收回那有些恋恋不舍的目光,抱拳道。 “走了,后会有期。” 姜琼月也正姿拱手还礼。 “姜琼月,恭送北戎二皇子殿下。” 翌日使节团顺利离京,谢吟刚松下了一直紧绷着的弦,却着了风寒,病倒了。 姜琼月带着朝华和景瑜来探望,她让两人去厨房熬药,自己则时不时帮更换谢吟敷头的帕子,一边给他念着送往翰林院需要抄录的奏呈。 随着和谈之事的落幕,谢吟一跃升为翰林院掌院,并入主东阁大学士。 成为大央历朝历代,年纪最轻,晋升最快的官员。 只不过现在这位朝廷正二品大员无心公务,好像个开蒙的小童,趴在床沿上听姜琼月念公文,像听先生讲课一般。 “一下午了,不是新开恩科,就是编修典籍,再不然还有重修书院,甚至还有推荐宗族的孩子入学的,我看你这掌院快赶上教育部部长了,干脆开个班教书上课算了。” 谢吟这段时间不仅有内政,还要忙着外交,确实累坏了,闭目养神之余,长而密集的睫毛轻轻颤动,好像欲飞的蝴蝶。 “起草、编修、科举...这些本来也都是翰林院指责之内的事,虽然繁琐枯燥了些,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说着他凭借印象,从身侧拉过姜琼月的手,枕在脸下亲昵。 “你想那魏氏的娘家父亲,不就仗着朝野中有不少出自本门的学子,向来以桃李满天下自居么,如今科举选材,也在我的掌控之中,普天之下考取功名的读书人,都可以称作是翰林院的门生,吏部的文选司,考功司,就连兵部的武选司也要看翰林院脸色行事...” 而且如果眼下成帝有皇子或者太子,那谢吟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少傅,以后的帝师。 一边说,他一边想起了什么,又对姜琼月道。 “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谢玉宏那孩子准备考功名吗,我可以保证不让他受到永平侯之事的影响,你可以放开手脚,对侯府想如何整治,就如何整治。” 姜琼月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便利,眼睛里也盛上几分笑意。 正好朝华送药进门,她抽出手,将谢吟扶靠在床头。 接过药碗正打算喂他喝下的时候,闻到药汤的苦味,差点干呕出来。 “呕...” 谢吟自己接过汤匙,拧眉关切着问。 “以前壮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最近这是怎么了?” 姜琼月用帕子擦着嘴,朝华就抢着道。 “姑娘有多怕喝药公子您还不清楚么,前段时间喝药喝怕了,一闻到药汤就想吐。” 说着递给她一杯清水。 姜琼月漱了漱口,这才压下心口那阵翻涌,紧接着就听朝华又道。 “姑娘,刚才景瑜在门口盯着,果然又看见侯府的人在外偷偷摸摸,探头探脑地往府里张望呢。” 姜琼月问。 “对外怎么回的,可曾按我的吩咐,把消息传到侯府了?” 朝华点头。 “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他们见您三天两头往府邸跑,估计以为公子此时已经病得不行了。” 姜琼月闻言颔首。 “那就好。” 不给他们一种时机到了的感觉,是轻易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倒是谢吟眯起眼,手中的药碗不知道该那还是该放,语气酸酸道。 “还以为是专程来看我的,原来另有图谋。” 第304章 小本买卖,盖不赊账 慈宁堂。 魏氏午睡的时候,梦见儿子谢时越一身是血,在牢里让人打成了烂泥。 眼睛都让人挖了去,抬起头时,两个黑洞洞地眼眶朝向自己,质问为什么不救他。 魏氏吓得激灵一下坐起来,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 眼看着自己在屋子里发出动静有一会儿了,竟然半天没有人上前伺候,暗暗骂道。 “这府里的都是些死人吗!?” 以前姜琼月还在时,府里的小厮丫鬟都是她出钱,花高价调教出来的,自然知礼节,懂规矩。 可自打她和离出府,能带走的人全部带走,即便是不愿意用的,也都归还了身契,让他们另谋出路。 魏氏原本看着人头都熟络了,想继续留他们在府里做工,但是他们呢,却看不上侯府出的工钱,一个个地都另寻别的人家去了。 饶是魏氏用侯府老夫人的身份威逼利诱,留下来的,也都是些在灶上干惯了粗活的丫鬟婆子,伺候起人来,自然没有那么尽心细心。 就是以前孙婆子还在时,也用不着连喝口水,都得自己亲手来啊。 联想到可能马上就能敲姜琼月一笔,她有些迫不及待。 等到有了银子,她非得再好好选几个伶俐的丫头伺候不可。 魏氏慢吞吞地摸到桌前,给自己倒了口冷茶,这才咽下了心头这团火气。 她对着门外大声招呼。 “来人,来人!去把温夫人给我叫过来。” 温雨眠这两日被魏氏呼来喝去,却一直惦记着上族谱的事,不敢不耐烦。 推门进屋看见魏氏的脸色不好,陪着笑问道。 “婆母您找我?” 魏氏只是瞥了一眼温雨眠然后道。 “让你办的事进展地怎么样了,这都几天过去了,小姜氏还没有动静?” 听说那谢吟已经药石无医,姜琼月只要不是轮值的时候,白天黑夜地待在他府上,要是得知雪域灵芝这等难寻的药引在侯府,应该早就派人来求和才对,不应该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温雨眠也诧异,只能实话实说。 “儿媳早就知会了门房,要是有国公府或者谢府的人求见,定第一时间带进来。” “光知会门房有什么用?你没散出去消息,说雪域灵芝在我们手里吗?” 魏氏问道。 温雨眠解释。 “儿媳从那贩子手里买下灵芝的时候就吩咐了,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 “你能知道什么?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魏氏是越发看不起这温雨眠了,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就算贵为公主,除了刚进府邸时带来的点财宝,人就是个草包。 温雨眠被编排至此,心里也格外不爽。 她眼下只不过是受制于人,等到有了正当身份,当了侯府的家,再慢慢从这老太婆身上找回来。 魏氏见她好歹乖顺没顶嘴,想起儿子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大理寺牢狱里,又问。 “小姜氏现在何处?” “午饭过后就去了谢府,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温雨眠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那正好,她不来,老身就亲自走一趟。” 魏氏说罢刚要起身,就见门房跑进来禀报。 她眼睛一亮,急忙问道。 “可是那姜琼月求上门来了?” 门房摇头。 “不是,来的是一个药贩子,说是侯府从他那里拿了货,到现在还没有结清药钱。” 魏氏眼刀立刻甩向温雨眠。 “这闹的又是哪一出?买药的银子呢?都叫你吞了不成?” 温雨眠不背这黑锅,反口就推。 “怎么是我吞了,最开始买那两株灵药的时候,婆母确实给了银子,后来取药的时候,发现他手里竟然还有两株雪域灵芝,还说有人已经预定了,儿媳怎么问他都不肯透露预定人,这才差人回来跟婆母报备,询问是否一并买下带回府里,这事是您预先同意了的呀。” 魏氏闻言略一寻思,好像是有这样一回事。 只不过当时问了价之后,实在有些贵,竟然比先一批的灵芝价高了三成。 原本还有些心疼钱,可想到如果他们费劲巴力地买了次品,小姜氏又得到更好的药引,之前的银子岂不是也白花了。 这才忍痛先让温雨眠赊账带回来,过两日再补就是了。 没想到这送钱的还没来,要钱的就先到了。 魏氏让温雨眠带上所有的锦盒,起身就踏出门外。 “走,这次老身定要叫那小姜氏大出血不可,看看她到底是在意姘头的性命,还是自己的钱财和名声。” 药贩子见侯府出来人了,也是恨不能喊得整条街的人都听见。 “我说夫人老夫人,咱是做小本买卖的,进这两棵灵药是下了血本的,您一直这么拖着不给,小的连饭都吃不起了,这不是欺负买卖人嘛!” 魏氏看着周围不断撇过来的目光,脸上有些臊得慌。 她还从没有被这么当面要过账呢,回怼道。 “你嚷嚷什么!又不是不给你,我堂堂侯府会差你这三瓜两枣的药钱?” 永平侯府今夕不同往日,以前还能仗着身份地位,吓唬吓唬这些小商小贩。 可现在谢时越被下狱,随时都有被褫夺爵位,罢官免职的风险。 要是没了爵位,谁还买她侯府的账。 “那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您就把药钱三千两给我结了吧。” 药贩子也是没有技巧,全凭一股子怒意硬刚。 “就算您想反悔也没关系,把药退回来,小的卖给别人总行吧?” “那不成。” 魏氏直接拒绝。 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 就算这药不是小姜氏定的,但万一让她先截下来,自己的计划又要落空。 可是再让她拿出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也着实肉疼,干脆道。 “这样吧,老身正要出门办事,回来就将药钱给你。” 眼看着小贩并不乐意,还要继续纠缠又补充道。 “你要是不信,完全可以跟着一起。” 说罢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带着人,就气冲冲地往谢吟的府邸方向而去。 第305章 魏氏遭羞辱 童管家进来禀报的时候,姜琼月正因为利用了这次生病的机会,惹得谢吟不爽,为了哄他开心,狗腿的给他喂药按摩呢。 听见魏氏到门口的消息,放下手里的汤匙,看向谢吟。 “好戏马上开场了,去不去看?” 谢吟看着她眼睛都带光的样子,正好身上松快了很多,笑吟吟道。 “去,用在下当头牌写的本子,错过岂不是可惜?” 他在姜琼月的搀扶下起身,将碎发给她往耳后拢了拢然后道。 “真的不用我帮忙?” 倒也不是不相信姜琼月的能力,考虑到魏氏的咄咄逼人,怕有损她的声名。 姜琼月仔细帮他整理了衣襟和腰带,又拿了件外袍给谢吟披上,端的是一副贤妻良母的做派。 “今天头牌就歇歇戏,也给想表现的人一个机会。” 魏氏站在谢家府邸大门口等了半天,被深秋的冷风吹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看着那经当世大儒杨文信题字的门头楼匾,眼睛里羡慕嫉妒的神色溢于言表。 原想着自己是长辈,谢吟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让进门去等才是。 谁知道这小杂种竟然在她面前摆起架子,门房去禀报的时候就让自己跟个木头似的这么站在冷风里。 就连一旁的小贩,都好几次投来鄙夷的目光。 似乎是在怀疑,跟着来到底能不能拿到钱。 真是岂有此理! 温雨眠也被冻得嘴唇发青,不确定问魏氏道。 “会不会是那小姜氏提前走了,我们要不要回侯府去等消息?” “你懂什么?” 魏氏白了温雨眠一眼。 现在走她不但要从自己腰包里出药钱,还白白被人看扁一遭。 到时候侯府的老夫人亲自过府拜访,却连大门都进不去得消息传出,她还有什么脸面在盛京城得贵妇圈混,抿了抿唇道。 “老身怎么说也是谢吟的嫡母,得了那么久的敬重,如今他身染重病,不亲自看看,老身放心不下啊。” 小贩撇撇嘴,从旁嘀咕道。 “说的跟真的一样,人家谢家又不是没老太太,要是真敬重您,早就出门来接了,还能害得我跟着一起吃闭门羹,切...” “你...” 魏氏刚要发作,就见姜琼月扶着谢吟,身后跟着朝华和童管家,朝大门口这边走来。 央朝以孝治国。 她就说谢吟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得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药贩子,然后故作姿态地让温雨眠扶着,等谢吟亲自来见礼。 见魏氏站在台阶下也不动,童管家就想上前去请。 姜琼月将人拦住,让他替代自己扶着谢吟,上前一步,对着阶下的魏氏道。 “侯老夫人年纪大了,隔这么远能听得见么,还是近前些说话吧。” 魏氏听了不禁气恼。 这小姜氏还是一惯没有礼数教养。 她白了一眼身边的温雨眠。 那意思是这个时候了,你还冷眼看着?便是上前,也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才是。 温雨眠识趣开口。 “婆母,既然人家府里都亲自出门来迎了,谢大人身子又不爽利,咱们就都别站在这说话了。” 魏氏这才满意点点头。 因着脚底下有些发麻,缓步走到阶前,一张口就是教训。 “不是老身挑理,琼月你好歹曾经也是侯府的儿媳,在府里没少学大家的规矩,眼下你们二人还没成亲,就日日在谢府上逗留,叫别人见了,说你们国公府女儿不知礼的同时,没准还要捎上念叨侯府没教会你,实在不该如此。” 接着她又仗着自己是长辈,转头对谢吟道。 “还有吟儿你也是,身子不好就让下人来接就是,让言官知道了,还以为你把我这当母亲的拒之门外,无视孝悌呢。 ” 姜琼月看着魏氏自导自演地给自己脸上贴金,心中发笑。 她为了救谢时越出囹圄,也为了找回侯府的脸面,还真长了几分脑子。 加上其惯会用“名声”二字压人,知道当今陛下重视以孝治国,牵扯到这上面,试图威胁。 不过可惜,这等虚名她姜琼月和离时不在乎,现在就更别幻想用道德绑架了。 于是轻笑着,连礼都没给魏氏行一个反问道。 “我与谢大人不止是太后赐婚的未婚夫妇,更是朝堂上的同僚,连陛下都不曾多说什么,就更没必要听前一个婆婆的训斥了。” 魏氏明显没想到姜琼月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一圈,脸皮竟是这样厚了。 尤其看她望过来的眼神中,凉薄中带着一丝漠然,不仅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还有些鄙夷,她怎么敢的啊! 要知道精明如自己,别说早些年了,就是现在放在老祖宗手里,也是随便被搓长揉圆,恭恭敬敬地小心伺候。 就是如此,她也从没有这般怼过婆母一句。 女人这辈子不就是这样吗? 先是当媳妇儿熬着,等成了婆婆再继续熬自己的儿媳。 看魏氏好像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全然不在乎的事实,姜琼月冷声道。 “老夫人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吧。” “你给我站住!” 魏氏见姜琼月转身就要往回走,叫住了她。 “小姜氏,本来有些话老身为了给你留些面子,不好在外人面前道,但是既然你这么混不吝,那老身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她提高了声音。 “你跟异族勾结,欺负起自己的同胞,还忘恩负义,把我无辜的儿子送进了大理寺,侯府教养你多年,就是让你来恩将仇报的吗!” 姜琼月还没说话,朝华有些忍不住了。 “都到这会儿了,老夫人还想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就算你要摆婆母的架子,也不看看这些年你们侯府从主子到下人,哪个不是花着姑娘的嫁妆才养的金尊玉贵。” “就是条狗,你给块骨头还知道摇摇尾巴呢,可养你们一家子姑娘得到了什么?蓄意谋夺嫁妆财产,在外诋毁国公府的名声,这种人家我们姑娘给你当儿媳妇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说着她撸胳膊挽袖子,高声对魏氏和温雨眠两人道。 “还有脸找上门来,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叫人打你们走!” 第306章 弄巧成拙 魏氏被说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何曾受过这样的编排。 谢府门前此刻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都冲着她指指点点,时不时传来戏谑讽刺的笑声。 别说她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侯府老夫人了,就是换了寻常人也接受不了啊,直接炸膛。 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话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既然你姜琼月不要脸,那老身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面子了。” 说着魏氏转头对周围的百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道。 “诸位你们别看这小姜氏在人前知书达理,其实就是个惯会勾引男人,攀附着上位的骚货,在侯府的时候就跟二房的小叔子不清不楚,现在本事大了,又跟北戎人搅和在一起...” “乡亲们你们好好想想,那北戎与我们央朝打了十几年,怎么突然就决定协商议和了呢,这难道不是有人在暗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周围人一听,再看向姜琼月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隐晦。 “老夫人说的有道理啊,这信国公坚守那么多年都没有进展的北境,姜琼月一个女人,又能有什么滔天纬地的本事,上来就促成了和谈呢?” 一个说。 “是啊!”另一个也道。 “还听说那天姜大人与北戎的那位二殿下单独出城,两人在城外待了整整一夜,快天亮了才被寻到,而且北戎人一回来就答应了和谈条款,这也太巧合了。” “有这样的事?” 反正事不关己,有些人更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说不定是两腿一张,用自己的身体交换了什么条件吧。” 能交换这么重要的条约,这姜琼月看来不光长得美艳,伺候男人的功夫肯定也差不了。 闻言人群中立刻多了几道猥琐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姜琼月的身上。 谢吟淡淡扫了眼人群,默默地把那最明目张胆的那几个面孔记在心中。 魏氏见有人撑腰,更肆无忌惮了。 她今天一定要让小姜氏在盛京的名声扫地,于是又添了一把火,装作气力不支,瘫坐在地上哭道。 “可怜我那被蒙在鼓里的儿呦,被这恶妇和姘头联合摆了一道,如今身在大牢不知死活,大家,大家可要给我这个老婆子做主啊!” 魏氏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替自己这番尽心竭力的表演鼓掌。 她特地挑了北戎使节团离京之后才找上门来,无非是觉得这种事情一旦开诚布公的对峙,就没有了制造舆论的余地。 反正别人也不知道真假,眼下耶律桀不在场,自己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更不用担心会落下一个破坏和谈的罪名。 而且看谢吟越发冷峻的脸色,要是能顺便再挑拨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是一箭双雕了。 姜琼月冷眼看着魏氏给自己泼脏水的表演,心头不仅没有怒意,反而替她觉得悲哀得很。 如果你想打垮一个男人,可能要从多方面下手。 他的权势地位,钱财名声,甚至是家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可毁掉一个女人就容易的多,只需要给她造黄谣就行了。 不过可惜,姜琼月不吃这一套。 她等到魏氏哭累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才慢悠悠地问出一句。 “老夫人这些话当着这么多人都敢说,想来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魏氏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捂着心口道。 “你有脸做,还怕人说么,老身就要把你做的那些腌臜事都说出来,让盛京的父老乡亲们评评理!” “既然如此...” 那可真是太好了。 姜琼月对身旁的朝华道:“回去给公子搬把椅子,这出戏比我想象的要演久些。” 朝华应了声转身就往府里跑,没一会儿搬着把花梨木圈椅返回时,就听姜琼月正在跟众人道。 “老夫人想在诸位面前断一断与本官之间难言的家务事,涉及个人和家族声誉,还望诸位一起做个见证。” 说着,她抖出一张永平侯谢时越的诉状,展开在大家面前。 “先说永平侯入狱一事,诸位请看,诉状上写的明白,他是因中秋那日在清越坊强抢北戎皇子舞姬,还出手伤人才被陛下亲自入罪,上有大理寺记录官的落款,可证明真伪...” 姜琼月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状纸递下去给众人传阅。 “老夫人硬说此事与我有关,难道我远在国公府,还能指使侯爷跟人抢女人打架不成?” 话音刚落地,看热闹的人里就有人应和。 “这事我知道!” 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道。 “那天我也在场,原本叫了几个世交好友一同鉴赏清越坊最近大火的曲目,忽就听得对面雅间里掀桌砸凳之声,吵闹不已,出门看见永平侯醉醺醺的,正追着一个身穿异族装束的人打,人家全程只顾着闪躲,连手都没还。” 另一个也道。 “可不是嘛,边打嘴里还边叫骂个不停,说人家抢了他的舞姬,可明明在谢侯来之前,雅间里就已经舞悦笙歌了,这谁抢谁啊。” 谢府坐落盛京东南,又距离天鸿书院颇近,周围还有不少世家清流的府邸。 街巷间自然也有不少文人书生聚集,一听谢时越如此有辱斯文,都纷纷不齿。 “我大央好歹是礼仪之邦,在号称蛮夷部落面前如此跋扈,还号称侯爵贵胄,真是丢脸。” 一位青须老者路过,听闻这桩乌遭事,摇头叹息着走远。 另一个白衣书生也道。 “我辈寒门十年苦读,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大央崛起而奋斗,可贵如侯爵怎么样,竟然因一己之私,置国家脸面和利益于不顾,这等人不配享受高官爵位!” 他这么一说,人群中附和的更多了。 “是啊,要是给北戎送女人就能解决战患,那国公府也不用世代镇守了,直接把女儿送去和亲一了百了,还用得着签什么和谈协议嘛,侯府这是不把别人努力的劳动成果放在眼里啊。” “还不止呢,他这么一打,要是惹恼了北戎人,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局面顷刻就会破裂,到时候战火弥漫,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说的没错,谢侯不配,让陛下削了他的爵位!” “同意,削爵罢官,削爵罢官!” “这...” 魏氏哑言。 她初听闻儿子因得罪北戎人被下狱,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北戎人蛮横成性,互殴闹事。 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就信口拈来找茬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将谢时越的罪名公之于众,还被百姓们所声讨,一时反应不过来。 姜琼月瞧着面前群情激奋的局面,对着人群中带动舆论的大力颔了颔首。 人们往往就是这样,看热闹归看热闹,但是只有最终利益与他们相关,才会站出来。 可她扫视之下,就发现方才领头出言讥讽的书生,也神情恭敬的朝着谢吟拱拱手。 当下明白,这出戏谢吟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自己唱独角啊。 少顷姜琼月压了压手,等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口。 “谢侯如何发落,自有大理寺和陛下公允...” 她说着看了看魏氏又道。 “大央律令,造谣诽谤朝廷命官,使之形象严重受损者,恶劣言语过十者,即可收监入罪,老夫人今天在谢大人门前编排本官的话术,从开始到现在恐怕不止十句了吧。” 第307章 反敲一笔 经过刚刚一遭,魏氏的气焰已经被打压了不少。 “你...” 她颤抖着手道。 “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样。” 姜琼月也不再给她面子,说话都直白了些。 “你既然说我与这个有染,同那个勾搭,就拿出证据来,要是拿不出来,就别说我姜琼月不尊重长辈,把你扭送官府治罪!” 魏氏听到姜琼月竟然还要追究自己的罪过,吓得脸色都白了白。 她余光看到带来的锦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姜琼月道。 “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老身毁了就这救命的药引吗?” 姜琼月挑眉问到。 “药引?” 见对方终于有所动容,魏氏心里重新恢复了几分底气。 她就说嘛,姜琼月还能真不在意谢吟的死活不成,于是嘱咐温雨眠抱好了锦盒,可千万别叫人抢了去,然后说到。 “不错,盒子里正是千金难求的雪域灵芝,要是没有它,我看谢吟的病情难以好转...” 说着魏氏目光精明道。 “这样吧,老身也不难为你,想要这几棵灵芝,我们进府去谈。” 她还没傻到在众人面前跟姜琼月讲条件。 “呵呵...” 姜琼月冷笑,朝华顺势拦住了魏氏想要进门的脚步。 魏氏意外,瞪着姜琼月压低声音道。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手里的可是谢吟的救命良药啊,多少人紧盯着呢。 就是姜琼月之前为了找药,光是托人就花了不少银子。 要不是自己事先花重金让温雨眠找药贩子买下,此刻早不知道落在谁手里了。 怎么此刻得知药引子在自己手里竟然不屑一顾? 肯定是装的,好趁机压价。 想到这里,魏氏松了松心,继续道。 “毕竟婆媳一场,吟儿说到底也是我谢氏的子孙,老身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你也不愿眼看着未婚夫婿病死,还没过门就要守寡吧。” 谢吟也休息够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 “老夫人莫不是忘了,在下早就一纸断亲书,与侯府断绝了关系,充其量是个同姓的陌生人,早已经不是你谢氏子孙。” 说着他没忍住低咳了几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又道。 “再者我不过是偶感风寒,还没到用雪域灵芝这么贵重药材救命的地步,老夫人的好意,在下同内子心领了,无功不受禄,这药还是请您拿回去吧。” “你说什么?” 魏氏闻言震惊。 再瞧谢吟的脸色,虽然确实因着发热生病有些苍白,但远远没到传言中病入膏肓,快要不行了的地步。 她怒目瞪着身旁的温雨眠,咬牙切齿地问。 “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么打听的...” 温雨眠也是大惊失色,还没说话,周遭的百姓又是一阵骚乱。 “嘴上说是好心来送药,但看这意思莫不是来敲诈的吧!” “就是就是,按说这谢大人都歇府好几天了,要是真情实意的,怎么会现在才来探病?” “你没听见嘛?这叫待价而沽,等到人快不行了再送药,那时就是天价你为了救命也得买,真是好歹毒的用心,这一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心肠的老太太,怪不得儿子下大牢呢,活该!” “就是活该!” 药贩子这会也看明白了,老太太这是打着高价倒卖的主意啊,明摆着抢自己生意嘛。 又一听人家姜琼月和谢吟都不屑要,唯恐魏氏赖账,大声嚷嚷道。 “老夫人这药您可是还没给钱呢,你说说这都在侯府放了那么多天,我就是拿回来也不好再卖了,要不您行行好,把药钱先给我结了吧,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 他这一说更不要紧,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戳着魏氏的脊梁骨。 “听见了嘛,还侯府老夫人呢,买药都不给钱,什么玩意儿啊!” “这是打定了主意敲人家谢大人的竹杠呢!高价倒卖在大央可也是入罪的勾当,再算上强买强卖,赊账不给,诬陷朝廷命官,行了,咱们也别再这费心了,干脆帮着扭送衙门说理去吧。” “我同意,把人送到衙门去,跟她那个草包儿子作伴!” “哎乡亲们别忘了,先让她还钱。” “对,还钱,还钱,还钱!” 魏氏听着现场一浪高过一浪的催债声,恨不能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她对温雨眠使了个眼色,然后两眼一闭,假装晕了过去。 温雨眠心里真是又怒又气,这魏氏也太没品了。 明明是她非要来找茬,眼见着形势不好,就把烂摊子丢给自己。 关键要是不管,一府的老太太和侯爷要是都被抓紧大牢,那侯府还有什么可地位可言,等着成为破落户吧。 于是只能被赶鸭子上架,先把人带回府再说。 ‘来人啊!’ 她大声喊道。 “老夫人不行了,快来人送回府去!” 眼看着魏氏被塞进来时的轿子里要跑,周围的百姓不干啊。 堵住轿辇的去路声讨。 “还钱,把人家的药钱还给人家!” 温雨眠没办法,扯下魏氏腰间的钱袋,将里面的银票全都扔出窗外后落荒而逃。 看着人群还一路追骂,姜琼月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她对着那折好银票踹在怀里就要跑的药贩子招招手,后者还略有些不情愿地分出一张银票来,递给朝华后才钻入来来往往的人潮中。 谢吟似笑非笑地问。 “没看出来,姜大人还是把做生意的好手?” 姜琼月笑道。 “他那点破灵芝能卖上这么好的价钱,不得分一半给帮忙宣传的人啊。” 说着她抖了抖那张面值足足有千两的银票,豪爽道。 “谢大人想吃什么,今日我请客!” 第308章 被药贩子摆了一道 魏氏装晕后,与温雨眠一路是被百姓们用菜叶和鸡蛋扔回侯府的。 等一身狼狈坐在慈宁堂时,头发散乱,上面还有破碎的鸡蛋壳。 嫌恶地让丫鬟收拾整洁后,魏氏坐在小桌旁边,一手抚着心口,一边怒道。 “这群听风就是雨的蠢货,一两句话就被那姜琼月煽动,调转风向全冲着老身和侯府来了,真是荒谬至极。” 说话间她捏了捏自己腰间的钱袋子,不由大惊失色。 将全部东西都倒出来之后才震惊道。 “怎么回事,我的银票呢?怎么就剩这点碎银了!?” 温雨眠唯恐魏氏责怪,用帕子捂着脸,半真半假地解释。 “呜呜,还不是那群刁民,一拥而上的时候竟然顺手牵羊,要不是儿媳眼疾手快抢回来口袋,又叫人护着婆母先回轿子,只怕连这点都...” 为了让魏氏相信,她还指指自己脏破的裙摆。 “婆母您看,儿媳的衣服都被抓破了,幸好我们跑的快,不然妾身可有什么脸面再见侯爷,呜呜。” “一切都是那个小姜氏的错。” 魏氏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她,自己堂堂一个侯府老夫人,怎么可能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不仅儿子没救出来,还既丢了脸面,又丢了钱财。 看看拿出去时还好端端的锦盒,此时上面已经满是污迹。 魏氏叹了口气道。 “好在灵芝没被人抢走,让人清理一番,送到魏家老大人府上去,顺便再带一封我的口信,请老大人帮帮全儿。” 钱花都花了,至少得让其有点作用才是。 温雨眠看魏氏总捂着心口,于是建议道。 “婆母您也别太生气了,身体要紧,灵芝挑两只好的给老大人送去,剩下的拿去小厨,您也该补补身子才是。” 魏氏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正巧自己最近身上不怎么爽利,挥手叫来丫鬟,随意选了个盒子给她。 “没什么胃口,就随便煲点汤什么的吧...” 丫鬟上前正要接手。 但因为盒子在拥挤间有些松散,一拿之下锁扣掉落,锦盒大敞,里面的灵芝随之掉了出来。 丫鬟深知这东西的贵重,又赶上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连忙蹲下身子去捡,唯恐被责骂。 魏氏瞥了一眼掉出来的灵芝却是有些傻眼。 “等等。” 她拿起一截枯瘦的棕褐色菌柄,整个手都在轻轻颤抖。 “这就是你说的雪域灵芝?” 魏氏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扔在温雨眠的脸上。 “你个瞎了眼的傻货,给老身好好看清楚,这...这...” 她说着,就感觉胸口一阵郁结难受。 “这根本就是压年的香菇!” “怎么可能!” 温雨眠闻言也是不敢置信。 等到她一脸惶恐地跪下,捡起那截因用力抛掷,菌柄同朵盖都分离开的“灵芝”仔细一瞧。 可不是嘛。 手里这个不仅摸上去松散软趴,完全不同于上好灵芝的木质化手感,就连颜色也是浅淡灰暗,半分漆亮的光泽都没有。 虽说不至于是魏氏口中的香菇,但也绝对值不了上千两的高价。 她们这是被那个药贩子给蒙骗了。 “婆母...这...” 温雨眠也没想到药贩子竟然会这么大胆,明目张胆地在买家眼皮子底下以次充好。 而且两人也是凑巧,魏氏以为温雨眠会把关,而温雨眠认为魏氏肯定会过目。 最后竟然除了头一回小贩给温雨眠展示的那只灵芝以外,剩下的货物在过手之后,居然谁都没想到提前打开锦盒检查一眼。 现在发现也已经晚了。 不说那小贩肯定早就已经拿了钱逃之夭夭,两人眼下就连出侯府的大门,都会被群情激奋的百姓指着鼻子骂娘。 魏氏高高扬起的手还没落下,人就真的因为气血攻心,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温雨眠这巴掌没挨上,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她连忙叫人拦下送往魏府的灵芝,这样的东西送过去,能办成事才怪。 “老夫人中风,快去请大夫。” 温雨眠一边说,一边居高临下地看了眼不省人事的魏氏,对她房里的丫鬟吩咐道。 “可偌大的侯府不能没人操持,本夫人身为主母,自当全权管理,你去将对牌、账本还有例银取来,全部送到我房中去。” 侯府声名一落千丈之时,谢时越这几日在大理寺牢狱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蓬头垢面,连身上的外袍也被人扒了。 只留下了亵衣亵裤,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蜷缩成一团。 偶尔有人路过,谢时越立刻“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飞扑到牢门边。 “来人啊,来人!我现在还是圣上亲封的永平侯,京卫使司的官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捶打着栅栏。 “来人,我要见陛下,让我面见陛下,下官冤枉!” “你喊什么喊!” 牢头终于忍受不了谢时越的大呼小叫,一脚踹在牢门上,震得上头挂着的锁头都“哗啦哗啦”作响。 “那陛下政务繁忙,是你想见就见的?” 他没好气道。 谢时越随即改口。 “那钟询大人何在,叫钟寺卿来见我!” “嘿!” 牢头见过讲派头耍官威的,但是还没见过谁敢在牢里还这么横的。 “今天要是不给你小子点教训,看来本大爷不能安安生生轮值了。” 说罢打开牢门对着谢时越就是一脚。 谢时越当即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就吐在了牢头面前的地上。 “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谢时越目眦具裂,腹中喉头都是一阵翻腾。 “就你?还朝廷命官?真是笑死人了!” 牢头哈哈大笑,蹲下身子用刀把戳戳谢时越的额头。 “哎呀,又是一个看不清现实的。” 他颠了颠那锁人手脚的铁链,继续道。 “进到这里面来的朝廷命官十个老子能送走八个,你还在这狂什么狂?” 牢头讥笑的声音惹来了旁边犯人的围观。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继续讽刺道。 “实话告诉你说,这次陛下震怒,亲自下旨将你革职收监,耍官威是不好使了,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这条小命,争取活着出去吧。” 第309章 谢玉宏不是亲生的?! 谢时越经过这么一番教训,头脑倒是被打清醒了不少。 就凭他之前也是曾经在官场摸爬过来的,风光时连钟寺卿见面都要礼让三分,眼下竟然连小小一个牢头都敢随意拳脚相向,就知道这次惹得祸事着实不小。 半天忍下胸中那股怒意后,抬头问牢头道。 “那请问这位班头大爷,怎么样才能帮在下一个忙呢?” “你看你早这么说话,不就结了吗!” 牢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摊开手凑近谢时越道。 “咱们也知道您谢侯爷是体面人,从国公府的姜氏到赶赴吴黎担任节度使,这中间得金银细软没少捞吧?” 谢时越立刻会意。 可是他被抓进来的匆忙,魏氏的人就来过一次,也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就是想拿东西贿赂,也没有办法。 思忖了片刻后,对牢头道。 “在下在那盛京的烟馆里,还存放了不少烟土,班头大爷要是不嫌弃,就全归您了。” “烟土...” 牢头寻思着。 他不是没听说过一些官宦子弟有抽大烟的爱好,可谓是挥金如土啊。 想着便是自己不抽,也能换不少钱财,问清楚了地方和名头,这才勉强同意道。 “行吧,你说说看想让我做什么?” 谢时越知道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一个人,于是说。 “我肚子不舒服,能不能拜托班头大爷您到医馆,帮我请坐堂的苏先生来看看。” 苏瑾安一身水蓝系长袍,背着药箱出现时,清风霁月的样子,怎么看都与这阴暗发臭的牢房格格不入。 他给了牢头一锭银元宝,让其到外间等待,这才捂着鼻子踏进牢门。 “国师...” 谢时越连滚带爬扑到苏瑾安的脚下。 “这次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他痛哭流涕。 “是那耶律桀,是他故意找了个跟那姜琼月身量容貌都有几分相像的舞娘,故意羞辱我,激怒我,我一时没忍住,这才着了他的道...” “那小姜氏不一直为你所厌弃么...” 苏瑾安眸光浅淡,夹杂着嘲讽与不耐道。 “怎么如今和离出府这么久,反倒惹得谢侯迁怒?” “我...” 谢时越不禁哑言。 半晌才道。 “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是不要的女人,也不能由着别人作践不是,那样岂不是在打我侯府的脸。” “呵...” 苏瑾安冷笑出声,抓过谢时越的手腕。 不远处的牢头看上去,就好像是两人真的在诊治病情一般。 “现下使节团已经离京,你再说什么也晚了。挑唆两国关系,蓄意破坏和谈可不是个小事。” 他不紧不慢道。 “陛下现在没削你的爵,完全是看在老侯爷和信国公的面子,不然...” 苏瑾安手上微微用力。 “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时越震惊。 “怎么会...” 他立刻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看向苏瑾安。 “国师救我,看在我为您办过那么多事的份上,您不能不管我啊!” 苏瑾安却明知故问。 “是吗?你都帮我做过什么?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谢时越心里一慌,兜头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国师怎么能如此说,最早是我利用在军中的关系,将你和碧儿带来的莪术以三七的价格购买,加入到军需单中,又开设城南药铺帮你走私贩假,赚取银两的同时,用其身份掩盖我们寻找炼丹的药材,还更是把你推举到当今圣上的面前,这才有了现在国师的身份...” “更不用说找试药的女童,还有那次要不是我给镇抚司的人打了招呼,你一个药王谷的弃徒,能那么轻易地替换掉原本坐堂的那老翁,以他儿子的身份接管药堂,在民间得以用苏大夫这个身份行事吗?”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其利用这个身份接近姜琼月的,但是因着还要求苏瑾安救自己出去,这才换了一种措辞。 谢时越目光带了一丝威胁,反问道。 “国师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 苏瑾安听了谢时越的话,仿佛也被他带到了许久前初次相识的情景中。 多年前他不过是药王谷一个普通弟子,因偷盗了谷中的良药被关进后山黑牢中。 花言巧语哄骗了帮厨送饭的丫头廖碧儿,帮自己逃脱,两人出谷之后,就以寻找富家子弟,坑蒙拐骗过活。 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刚与姜舒云成亲不久,被丢入军中历练的谢时越。 他对温柔娇俏的廖碧儿一见钟情,两人很快有了首尾。 某天廖碧儿看到了谢全从盛京寄来的家书,得知姜舒云怀孕时,就开始与苏瑾安研究如何取代府中主母,继而掌握更多的资源和财富。 回忆终止。 苏瑾安想起来这些年当中的点点滴滴,似笑非笑地对他道。 “提起师妹,她有一件事恐怕到死都没同你说过。” 谢时越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苏瑾安提廖碧儿做什么,莫非是因为她的死,想要找自己秋后算账? “什么事?” 谢时越问。 苏瑾安眼底戏谑十足。 “其实早在生下谢玉娇之后,我就断出谢侯你男根虚弱,后又纵欲无度,以后恐怕都无法再有子嗣,但师妹又需要一个孩子,以此来取代你府中的嫡子,你猜我们会怎么做?” 谢时越懵然道。 “你,你说什么?” 苏瑾安若无其事继续说着。 “大约是你侯府祖上积德,姜舒云有幸生下一名男孩儿,不过可惜,师妹三言两语就将他说成了野种,如今他变成现在这个半痴半傻,时而还会发疯的样子,还要多谢你这个好爹爹。” 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在脑海中炸开,紧接着一片空白。 等到半晌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时候,谢时越愤怒地上前抓住苏瑾安的衣襟道。 “你,你的意思是,谢玉宏他不是我的亲骨肉,那个野种才...不,你骗我!这怎么可能!” “谢玉宏?呵呵...” 苏瑾安玩味道。 “或许应该叫他苏玉宏才对,哦还有,听说你府上那个温姨娘掉过一个孩子,至于后来为什么一直怀不上了,想必现在你知道缘由了?” 第310章 在牢里尝尝做侯爷的滋味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时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玉宏是廖碧儿为了替代自己的嫡子,与苏瑾安苟合生下的野种。 至于温雨眠,想来是在吴黎的时候就已经被男人搞了,然后故意找自己接盘的! 自己最后一个亲生骨肉,竟然是姜舒云生下的谢玉宸。 可自己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 听信奸夫淫妇的话,错把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当做通奸的贱妇,在吃食里下毒,害她惨死。 为了替谢玉宏坐稳世子的位置,他把自小体弱的嫡亲孩子送给苏瑾安试药,害他日日饱受病魔的摧残。 谢时越头一次尝到了痛心疾首的滋味。 他双目赤红,顾不得坠胀的小腹,蓦地朝身前的苏瑾安扑去。 “我...我要杀了你!” 苏瑾安早就有所防备,只是轻轻一闪身,就躲过了谢时越的攻击。 反而趁他摔倒之际,一手按住他的后颈,使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里面怎么回事?” 牢头听见了动静,开口询问。 苏瑾安不紧不慢道。 “无事,谢侯爷身体不适,在下正在给他施针缓解症状。” 牢头抻着脖子,隔着老远朝这边望了一眼。 见谢时越确实好好地趴在地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也就没再多作理会,收回了视线。 而谢时越此时被卡住脖子,喉咙里只能发出低低的震动,却无奈传不到监牢的另一头。 见他手脚还不停地在地上挣扎,苏瑾安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呃...” 谢时越吃痛出声。 要不是他一直疏于习武,又时常纵情吸食大烟,身体早已经虚透,怎么可能连一个半点功夫不会的苏瑾安都对付不了。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已经没有了用处。 谢时越敌不过苏瑾安的力气,只能任凭其将自己的头脸,按在脏臭的泥土中。 眼看着他单手控制着自己,另一只手从针包里抽出一根半掌长的银针,逐渐靠近过来。 谢时越喉头翻滚,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咔...咔...” “嘘~安静点。” 苏瑾安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边解释,一边将手中的银针,慢慢插进他的脑后的穴位中。 “唔...” 等到整根针尽数没进,谢时越只感到头疼欲裂,好像整个脑袋要被劈成两半似的,张嘴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半晌他受不了脑中不断地蜂鸣,眼珠乱转着威胁道。 “你,有本事,杀了我...” 谢时越纵然惜命,但是在这等撕心裂肺的折磨中,每一秒钟都是煎熬,还不如让他杀了自己,没准还能溅他一身血。 苏瑾安却并没有灭口的打算,单手提起谢时越,将人扔到一旁的杂草上。 “杀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后他嫌恶地拍了拍手。 “你的官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爵位还有用。” 他说着,弯弯嘴角笑道。 “原本以谢玉宏的资质,我正发愁如何让陛下将他立为侯府的世子,结果被你送去天鸿书院的这些时日,听说学问长进了不少,夫子已经推荐他明年开春参加院试,要是能考中秀才,那么就有希望在你死前获封...” 看着谢全越发痛苦,但有口难言的样子,苏瑾安反而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怎么样,能使永平这个封号后继有人,你是不是还应该谢谢我?” 谢时越此刻动一下手指都感觉天旋地转,但意识却格外清醒。 尤其苏瑾安的话,好像挥之不去的魔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谢玉宏... 世子... 谢谢我... 他忍无可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着一旁发霉的砖墙就撞了上去。 “咚”地一声响。 谢时越只觉得脚下飘忽,没等发力,就再一次栽倒在地。 那道声响并不是他以头抢地自尽的动静,而是膝盖骨重重磕在地面的声音。 苏瑾安冷眼旁观着他的举动,耳听牢头再一次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忙快速地将一颗药丸塞进谢时越口中。 “看个病而已,你们这里面一个劲儿叮呤咣啷个什么!” 牢头推开牢门,就看到谢时越浑身摔得脏兮兮的趴在地上咳嗽,模样比苏瑾安来之前显得还要狼狈几分。 “他怎么回事?” 牢头问苏瑾安。 “得的什么病,很难治么?” 苏瑾安装作面色沉重道。 “谢侯这是很早以前留下的旧疾,畏光眩晕,食欲不振,眼下又无法出去好生疗养,在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说着,指指在地上蜷缩着的谢时越继续对牢头道。 “为防止其眩晕后衍生臆想而再次撞壁自尽,班头还是将人绑起来吧,不然陛下回头问起,还没降罪人就死在了狱中,大理寺恐怕不好交代。” 牢头一听谢时越还敢自尽,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 招呼狱卒抬了绞架进来,将谢时越的手脚全部绑结实了,才把苏瑾安送出门。 边走还边感谢,要不是经他提醒,万一犯人出了什么问题还真不好交代。 苏瑾安客套着搭话,双脚踏出大理寺之前,还不忘向牢狱深处投去一个怜悯的目光。 “谢时越啊谢时越,如果不是你这么蠢非要招惹北戎人,我还可以容你到谢玉宏被立为世子之后,至于现在...” 他轻启唇齿,目光里是挥之不尽的冷意。 “你就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享受最后一段做侯爷的滋味吧。”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医馆,手下告诉苏瑾安说皇帝召见。 他不急不忙地换了身袍子,临行前想起一件事,扭头问道。 “送去谢吟府上那个女人,最近一直都有在好好传递消息吗?” 手下点头应和。 “送情报还算准时,不顾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小事,用不用小的再提醒她一下。” “不必了。” 苏瑾安抿唇深思,这倒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那个女人本就没有经过什么训练。 选择她不过是因其在临江与谢吟接触过,本身又对他心怀仰慕。 这样能很好地放松谢吟的警惕,即便动手脚被发现了,也不会被更多疑心。 他只是需要一双眼睛,盯住这个迅速在官场中攀升的谢掌院。 以便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往其必经之路上放一颗扎脚的钉子。 “你去告诉她...” 苏瑾安对着铜镜,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有关谢府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要老老实实禀报,不然的话,我有的是办法,让她离开现在的府邸,再也见不到谢吟。” 第311章 对苏瑾安的疑心 因着未过门妻子的悉心照料,谢吟的风寒发热之症很快就有了好转。 痊愈后的精神更胜从前,整个人愈发清俊夺目。 可不知是不是在这期间受到了传染,姜琼月连着几日上值时就觉得身上疲累得很,回到国公府之后也是倒头就睡。 就连好几次星织想找她出门逛街,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朝华谢客了。 走前小姑娘从院子里抓了一把树叶,随意地洒落在地上。 又举着铃铛短杖捣鼓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嘟嘟囔囔。 朝华伸长耳朵,就听见她口中模模糊糊说着什么“早了”“不是时候”之类的说辞。 正说前去问问是什么意思时,就见人已经迈着小碎步跑远了。 想着姜琼月最近有些畏寒,朝华特意拿了个汤婆子,打算给她放进被子里暖暖脚。 可刚打开房门,就见她此刻脸色苍白,正趴在小榻边上呕着酸水。 “姑娘!” 朝华连忙快步走到近前,一边用帕子给姜琼月清理着嘴角,一边担心道。 “姑娘最近这是怎么了,今天总共也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呕的这样厉害。” 姜琼月指指桌上的茶盏,朝华会意地递给她。 清漱了口中的异味后,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 “谁知道最近怎么了,保不齐还真是吃了什么脏东西。” 她向后靠在朝华置起的软垫上,想到连日来都是从吃好饭庄叫饭,翻着白眼道。 “回头告诉姜老六,让他好好整治一下后厨,看看是哪道菜出了问题,幸而现在只是我吃出了反应,要是让食客们吃坏了肚子,爹非得拆了他的饭庄不可。” 说着又望了望小桌上的碗碟。 “对了,上次买的杏脯还有吗?” 朝华把汤婆子塞在姜琼月手里,去外间橱柜里找了一番,拿过来个油纸小包。 “姑娘要不还是找葛大夫看看,总拿这零嘴当饭也不是个事,况且也不一定要喝药不是。” 朝华最是了解姜琼月,知道她身上有个小病小痛,不爱瞧大夫硬撑的原因,就是怕喝药。 自从上次受伤被硬灌了几次药汤之后,更是一闻见药味就想吐。 就连此前在谢府照顾谢吟时也是。 要知道他们姑娘可是从小练武,虽然身材纤细,但极少生病,最近这些时日的确有些奇怪。 突然一个念头钻进脑海,联想到近日浆洗衣物时并没有见过那件东西,她开口问姜琼月道。 “姑娘的月事带放在哪里了,这个月可是让景瑜帮洗的?” “没有吧...” 姜琼月回忆道:“一直以来不都是你处理嘛,而且这才过去了多久,我这身上还没...” 说到这里,两人目光相接,瞬间都明白了彼此眼中的用意。 姜琼月看看手里咬了一口的杏脯,又想起那日皇后的反应,算算日子有些错愕道。 “该不会是...” 她连忙翻身而起,在朝华的陪同下,找到正在文澜苑给谢玉宸诊治的府医葛大夫。 葛大夫本是个微胖的中年医者,刚过知天命之年。 可能是近期家中事多,谢玉宸的病又一直反反复复,所以操劳之下清减了不少,鬓边和胡须中也多了几缕银丝,不过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姜琼月进来先对一旁的桃出冬点点头,而后轻声问道。 “宸哥儿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桃出冬最近面色也有些憔悴,想来是日夜颠倒照顾谢玉宸,加之又担心过度而显得劳累。 她起身对姜琼月行礼。 “这次宸哥儿犯病过后,恢复起来明显较之前慢了很多,而且精神很不好,经常睡不安稳,哭叫着醒来...” 她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要不还是让苏先生过府看看,也好同葛大夫商量个法子调理,二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相信也不忍眼看着宸哥儿遭这份罪。” 姜琼月抿唇。 她有意避开苏瑾安,倒不全是因为谢吟。 有件事她一直放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那次被坤兴召见前往长乐殿,路上遇到虞贵妃,想要从凤仪宫的宫女手里抢夺侍寝名录之时,她曾经闻到其身上有股子淡淡的药香味。 当时还没放在心上,想着既然虞贵妃身怀有孕,吃些安胎的药也是正常。 可回来细想之下,觉得有些不对。 那股味道不同于普通的药香,涩中带着一丝甜腻的奶沁,似乎是供奉神烛时所用到老山檀的味道。 而这种香烛她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苏瑾安的药堂。 原本以苏瑾安的医术,就算偶尔会被请到宫中,替贵人们看病也属于正常。 但他却从未提及。 就算再怎么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像这样放着御医不干,只守着自己家的老药堂也未免太过了些。 何况在此之前,姜琼月可从里都没听说过盛京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能一眼就认出陆照荧交给自己的救命药,出自药王谷。 加之谢玉宸后来两次发病,都恰逢苏瑾安在府中,或者经他治疗后性情大变。 以前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直觉好几次告诉她,苏瑾安这个人表面上看温柔和煦,但背后的势利和关系,一定不同于常人。 “让葛大夫再试试吧...” 姜琼月思忖片刻道。 “毕竟宸哥儿从城南小院时,就一直经葛大夫的手治疗,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有过好转的迹象,更换医师的话,调理方法和手段可能也会相冲,对宸哥儿的病情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桃出冬闻言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葛大夫施完针,用帕子擦擦额间细密的汗,对姜琼月道。 “奇了怪了,看了半辈子的病,不知道这孩子身上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指指谢玉宸的小腹。 “所有吃过的餐食,汤药,包括水分的作用都很少留下,就好像有个什么活物,在他身子里疯狂汲取营养一般。” 朝华看了一眼姜琼月奇怪道。 “那不正像是怀孕的妇人,吃下去的营养都供给了孩儿的生长?” 第312章 有孕 葛大夫觉得朝华这个比喻很是恰当,当即点头道。 “嗯,有这个意思。” 姜琼月闻言沉思一瞬。 她不懂医理,而葛大夫又瞧不出名堂。 宸哥儿的病这么拖着不是办法,看来还是得请“高人”回来帮忙才行。 “那我先去抓药。” 葛大夫收拾好药箱道。 眼看着人要走,朝华拉住他道。 “葛大夫等等,也请给我家姑娘看看。” 葛大夫和桃出冬两人闻言,目光顺势看向姜琼月,这才发现她的面色也不如往常,尤其眉宇间多显疲态。 “姑娘可是最近累着了?” 桃出冬率先询问。 她一心只顾着宸哥儿的病情,竟然忽视至此,实在有些不应该。 “咳咳,那个...” 姜琼月面露尴尬,毕竟她也不大确定。 见葛大夫已经重新将脉枕放在小桌上,摊开手道。 “先听听大夫怎么说。” 葛大夫还是头一回看她不用人逼着,如此乖乖看病的模样,不由开口调侃。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比孩子还怕吃药的姜大人今天竟然主动请脉,这可真让老朽...” 他手指放在姜琼月脉搏上的一瞬间,话语一滞。 紧接着浓重的眉毛皱起,指着她另一只手道。 “把那手也拿上来。” 桃出冬看葛大夫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以为姜琼月是得了什么棘手的毛病。 她不敢懈怠,为谢玉宸掩好了被角后,就忙起身来到外间等待诊断的结果。 不消片刻,就见葛大夫的手指从姜琼月脉搏处拿开,指着她恨铁不成钢道。 “你你你,唉!” 葛大夫虽然粗布麻衣,但却是个极重规矩和礼数的老古董。 姜琼月见他的反应,就知道事实跟自己之前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但是桃出冬见两人谁也不说话,心情紧张急道。 “葛大夫,姑娘怎么样?可是病情有些棘手?” “棘手?哼!” 他白眼一翻气道。 “棘手的不是病情,是你们国公府的名声!” 话是这么说,可葛大夫还是不敢怠慢地抄起笔来,在一旁的纸张上一边开着方子一边道。 “她怀孕了。” 什么!? 桃出冬的神色立刻从焦急变成了欣慰。 她握着姜琼月的手笑道。 “恭喜姑娘,国公府又要添丁了!” 闻言葛大夫更是气得没眼看。 未婚有孕还恭喜? 怎么现在的姑娘家都这么心大,就不怕别人在身后说闲话?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从葛大夫口中听到自己确切怀孕的消息,姜琼月还是小小的激动了一把。 她不是没有期待过再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同时心里也很清楚,自己一直是阴寒体质,想怀孕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即便前世廖碧儿没有借口调养偷偷下药,只在盛夏伏天日日到拢香阁送冰饮,就足够让她一直怀不上孩子了。 如今能再次体会到一个小生命在体内孕育,姜琼月无疑是感激上苍的。 葛大夫嘴上说着荒唐,可内心还是向着姜琼月的,唠唠叨叨地提醒道。 “看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最近吃不下睡不好是不是?” 他开好了安胎的方子,气呼呼地拍在桌面上。 “这个拿去,一日煎服三次,少食多餐,清淡饮食,避免过度劳累,如果有小腹突然急痛或者见红的情况,一定马上告诉我,知道了吗?” 姜琼月瞥了一眼药方,就见上面除了必要的药材之外,葛大夫还“贴心”地开了酸梅、山楂、果脯等她爱吃的蜜饯。 换了平时,这老古板可是最不喜小辈吃零嘴的。 “明白!” 姜琼月一脸正色跟葛大夫保证。 “一定谨遵葛大夫医嘱。” 看着葛大夫走远,姜琼月问朝华道。 “景初在哪?” 本来自从成帝那边压力得到缓解,她也不是十分着急与谢吟的婚事。 现下可真要立刻提上日程了。 她提笔简单写了几个字折好。 “让他跑一趟翰林院,请谢大人过来。” 朝华捂嘴偷笑。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寻,让他尽快叫二爷,哦不,是姑爷过府一叙。” 姜琼月因这个新称呼稍稍一愣,而后嗔了她一眼道。 “贫嘴。” 朝华笑眯眯地刚要去,就跟进门的景瑜差点撞在一起。 “朝华姐姐不用去了。” 景瑜显然在外面也听到了两人的话语声。 她指指前堂主厅的方向继续道。 “二爷来了,此刻正在堂上跟老爷说话呢。” “爹也回来了?” 姜琼月听了心里一沉。 不妙。 因着这段时间前朝事忙,以至于她都差点忘了,爹和几个哥哥其实对谢吟都颇有微词。 尤其是爹他老人家一向与朝中玩弄权势的文臣不合。 不止一次说过这等人的心思诡谲,城府颇深。 心眼全用在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叱咤朝纲上了,经常一句话就抹杀别人用性命换来的军功。 这其中以上一代的帝师严阁老为例,先皇在世时就经常党同伐异,没少给武将下绊子。 新皇登基之后更是把持朝政于己手,甚至一度想架空成帝。 要不是成帝也颇有手段,上位之后提拔了不少心腹,控制住了局面。 不然这大央朝以后是姓周还是姓严,还真不好说。 而这些心腹里面,又数谢吟最为得力。 能把当朝权臣斗下去的人,手段和谋略又岂能小觑? 所以早在临江救下姜怀礼时,四哥就跟自己说过,离谢吟远一点。 到后来三哥和老六明着虽然没说,但姜琼月明白他们更希望自己能找一个稳重率真的男人共度余生,哪怕只是一介白衣,至少不会重演侯府那样的悲剧。 显然在朝堂上越爬越高的谢吟,并不在此等队列。 略微沉思了片刻,姜琼月站起身。 “我去前面看看。” 要是爹有意为难谢吟,有她在好歹能帮着打两句圆场。 说罢急匆匆迈出房门。 朝华与桃出冬交换了个眼神,互相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她收起了桌上的药方,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提醒道。 “姑娘你慢点,当心身子!” 第313章 他犹豫了 姜琼月快步来到前厅。 才进院就觉得堂上静悄悄的。 心下不由更添了一分紧张。 对于自家憨爹,她自然最了解不过。 如果你不小心惹到他,让他大发脾气,吹胡子瞪眼的话反而没什么要紧,发泄过去就过去了。 怕就怕他闷头不说话,那样定是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了。 姜烨是个武将,因身上有功夫的缘故,一旦与人发生争执,情绪激动之下很容易失手将人打伤。 所以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尽量少言慎行,不与旁人起冲突。 只有亲近的人,或者相当熟悉其脾气的同僚,才能偶尔见其情绪大张大合的一面。 就连在北境时的匆匆一面,姜琼月在谢吟被单独叫去大帐后,光是听三哥姜怀仁的提醒,都能感到里面气氛的尴尬。 眼下两人在堂上说话,外面竟然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姜琼月担心这对丈婿之间的隔阂加深,连忙快走了两步。 刚要抬手推门,忽得一阵爽朗的笑声入耳。 继而憨爹姜烨的话语声传来。 “哈哈哈哈谢掌院不必如此多礼,因着小女琼月的关系,你我本就不是外人,还请近坐以叙。” 姜琼月:“???” 自家老爹这态度转换的也太快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朝华追过来时,就见姜琼月正举着手在前厅的门口发呆。 奇怪之下想要开口叫人。 “姑...” “嘘。” 姜琼月眼疾手快朝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转身来到窗沿处,用手指捅破窗纸,把耳朵贴了上去。 厅中谢吟头戴六梁发冠,绯色的官服被腰间的花犀玉带所系,象牙笏板放在手边,明显刚刚下朝就不停脚着来府上了。 只见他侧颜清俊潇洒,如玉修长的指节抱了抱,对主座的姜烨道。 “国公爷今日在朝上一番发言振聋发聩,在下深感敬佩,能做您的女婿,是谢吟的荣幸。” “哪里哪里。” 姜烨还从没对一个文官这么客气过,他摆摆手道。 “谢掌院对当下时局把握的也很准嘛,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见解,此前是老夫秉持着对文人的偏见,一叶障目了。”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的那叫一个热络亲近。 姜琼月甚至有些怀疑,谢吟他不会偷偷给自己亲爹下什么迷药了吧。 不过看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别管谢吟做了什么,她此前悬着的心,算是重新又放回了肚子里。 正说吩咐朝华给他们两上杯清茶润润口,就听见姜烨又道。 “谢掌院此前的建议,老夫也有所考虑,只是小女已非二八年华,婚事自然是国公府头等的大事,若是暂且压下不议,难免不好交代。” 姜琼月刚放松下来的心“咯噔”一下。 谢吟他,不想成婚? 抬眸往那个清风朗月的男人身上看去,只见他容色带了三分愧疚,但明显对自己的决定有着势在必行的笃定。 “这个在下也曾考虑过,此事若是放在半年前,谢吟定毫不犹豫地提亲下聘,不日就娶令嫒过门,但眼下...” 他此刻眸光深深,将情绪很好地掩映在了幽如深潭的眼底。 平日里姜琼月虽然觉得谢吟心思深沉,但面对自己时目光中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热烈。 如同寒冬凛冽中的一簇荧荧火光,照亮心底那份阴霾。 但当下,她看到的只有迟疑和不定。 谢吟他犹豫了。 这是第一个闯入姜琼月脑海的想法。 前些时日自己还跟他保证,要努力从心底接受他,并不是只有合作般的互相利用。 今天得知怀了他的骨肉时,姜琼月心里是庆幸的,是期待的。 幻想着谢吟要是知道的话,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不定会开心地跳起来。 可现在... 她的孩儿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父亲,而不是此刻连同与自己的婚约都商榷不定的人。 是有了新欢,还是他另有打算。 姜琼月此刻游移不定,正在心思烦乱的时候,景瑜急匆匆地从院外跑进来。 “姑娘。” 听得这一声呼唤,厅中的两人都是一愣。 姜琼月却顾不得别人的反应,回过头来问道。 “什么事?” 景瑜一刻都不敢耽搁道。 “宸哥儿,宸哥儿醒了,哭闹着要见您!” “他醒了?” 姜琼月分不清自己此刻是高兴还是担忧。 高兴于宸哥儿混混睡睡这么多天,终于听到了他清醒了的消息。 可他为什么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寻自己,听景瑜的语气还哭闹不止,担忧的心情就不用说了。 景瑜一边点头,一边也是眉头紧蹙。 “醒了,只是目前的情绪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激动,葛大夫已经先过去了,姑娘快去看看吧。” 她抬目向厅堂中忘了一眼,然后对景瑜说道。 “走。” 姜烨看着自家闺女脚步匆匆地离开,不由有些担心对谢吟道。 “方才的话小女估计全都听见了,怕是会有些误会,这...” 谢吟心里莫名一阵揪紧。 他看着姜琼月远去的身影,好像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丢了似的,但还是抬了抬手,对姜烨道。 “国事要紧,我稍后再去同她解释一下好了,姜大人最是通情达理,又一向最重视大局,应该会理解的。” 说着谢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之前的话题。 “御书房中陛下说起的布局,还望国公爷能够提些指教意见...” 这边姜琼月强压下胸中和喉头那几欲翻滚着出口的酸意。 在踏进文澜苑之前,闭眼定了定心神,才挺起腰身,脚步稳健地迈入房中。 看到那榻上被病痛折磨的不像样的小人,近前心疼地拉住他的手柔声安慰。 “宸哥儿不怕,我在这。” “小姨...” 这是谢玉宸第一次这般清楚的叫她。 不是意识错乱之下的“母亲”; 不是略带疏远的“姨母”; 是信赖中不乏亲近,清醒中透着依赖的呼唤。 是姜舒云曾经抱着乳臭未干的小人,给自己最亲的人引见。 “宸哥儿快别睡了,睁开眼睛瞧小姨好不好看?” 久远的记忆重归脑海,姜琼月再也控制不住眼中晶莹的泪意。 她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头道。 “小姨在,小姨在,宸哥儿记起小姨了是吗?” 第314章 姜舒云被折磨致死 姜琼月打小就失去了亲娘。 长姐姜舒云承担了一切做母亲的指责。 小到几个弟妹衣裳的缝缝补补,大到几人淘气打架伤了同龄的孩子,去人家赔礼道歉。 亦或是为姜琼月准备及笄之礼,细心挑选未来的如意夫君... 往事如过往云烟,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桩桩件件的温存,都已经成了此时心底不能被触碰的旧伤。 虽然不至于再溃烂出血,却总是会在略有阴霾的时候,泛起细细密密的酸麻与钝痛。 重生那日姜琼月就在想,为什么回来的时间不能再早一点。 但凡再早一点,她都能有机会把姜舒云从侯府这等地狱魔窟中救出来... 只可惜,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挽回的余地。 既然救不了长姐,那至少她要救下长姐的亲骨肉。 姜琼月握着谢玉宸的肩膀,目光一刻也不愿离开,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旧人的片屡神识似的。 “宸哥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小姨说知不知道?” 她唯恐有疏漏地询问着。 谢玉宸的眼睛湿润,目光还有抹不去的惊惧与害怕。 “小姨...” 约莫是太久没有开口,他虽然开始愿意跟人交流,字句说起来却吃力地很。 “我...我看,看见,母亲了...” 谢玉宸努力回忆着咬字发音,磕巴道。 “母亲说,她想,想回家,小姨你能不能,带母亲回家?” 姜琼月怔愣,片刻之后几乎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意。 “宸哥儿,你母亲她...” 她无法对一个孩子说出他母亲已经没了的事实。 抿了抿略有些干裂的唇,姜琼月才怅然开口。 “好,我会带她回家...” 谢玉宸得到了她的承诺,抽泣渐渐平静下来。 但小手还是紧紧攥着她的袍袖,依旧不放心道。 “小...姨,保证,不能骗宸儿,二叔当时也说去去就回,但...母...亲后来,被打哭,他...都没有,回来。” 姜琼月脑海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 半晌她才颤抖着嘴唇问道。 “二叔?谢吟?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谢玉宸磕磕绊绊地说起那个冗长梦里的情景。 姜舒云嫁入侯府的次年,生下嫡子。 五年后谢玉宸于一天晚上高热不退,姜舒云抱着孩子在越和居门前哭求,让谢时越请大夫救治。 谢时越当天于同僚在外喝到很晚,回来时还未醒酒。 加上他一直听信廖碧儿的谎话,以为谢玉宸是姜舒云同别的男人首尾剩下的孽种。 醉意放大了心里的愤怒,他拳脚并施,雨点一样落在姜舒云的身上。 姜舒云为了护住怀里的谢玉宸,只能弓着背隐忍。 最后还是谢时越的怒骂声,惊醒了怀里昏睡着的小人。 谢玉宸伸着小手去摸姜舒云的脸。 嘴里糯糯地道:“娘亲,不哭。” 姜舒云勉强露出个苦笑安慰他。 “娘亲没事。” 说罢,她仰起头。 却正好被谢时越迎面打来的一巴掌扇在脸颊处,嘴角泛起了阵阵腥甜。 “侯爷...” 她强忍着身上的剧痛道。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怒火发泄完了,能不能让人出府请大夫,为宸哥儿诊治,他还小,再这样下去会烧坏脑袋的。” “你要找大夫是吧?好!” 谢时越干脆让人将廖碧儿请进府邸。 两人给姜舒云灌下了慢性发作的毒药,看着她腹痛如绞,开始了长达一整夜的逼问。 “说,那个本侯戴绿帽子的野男人究竟是谁?不说,本侯现在就掐死这个孽种!” 谢玉宸因为高烧而发红的小脸,在谢时越的手中慢慢窒息而变得青紫。 姜舒云一只眼睛被打瞎,血和脓不住地流出。 “谢全...” 她紧咬着牙关。 “你可以打骂折磨我,但是宸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士可杀,不可辱!” “你!” 谢时越又气急地冲她的肚子就是一脚。 “本侯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着他单手掐着谢玉宸的脖子高高举起,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时,外间的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庶弟谢吟,请见兄长。” 谢时越没好气地问。 “什么事!” 谢吟冷淡的声音继续传来。 “院里王姨娘敷眼睛的药没了,双目偶有血泪,庶弟想要外出抓药,还请兄长写张条子交代门房,一个时辰之内必定返回。” 早前因着被魏氏母子欺压太过,连院门都很少让二人出,更别说侯府的大门了。 所以不管谢吟有什么事,都需要得到谢时越或者魏氏的首肯才行。 谢时越反问。 “抓什么药,用得了一个时辰?” 谢吟平静解释道。 “眼下夜深,各家药铺想来都已经歇业,还望兄长通融。” 谢时越不是那等会体恤人的性格,本想不做理会,但架不住谢吟一直在外面不肯离开。 要是动静惊扰了魏氏或者老祖宗,那廖碧儿进府和折磨姜舒云的事恐怕就藏不住了。 为了不横生枝节,谢时越只好不耐烦地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打开半扇房门丢了出去。 “拿了快走,本侯没空给你写什么条子。” 谢吟接了玉佩本欲急忙出府,余光看见谢玉宸趴在门边。 “二叔...” 小人糯叽叽的音调因为高烧而更加显得气若游丝。 “二叔,宸儿头昏,想喝水。” 谢吟当即脚步一顿。 他想伸手抱起孩子,但谢时越早一步将人提起。 “劝你别多管闲事。” “宸儿这是生病了?长兄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谢吟眉头紧紧皱起。 “谁说本侯难为他了!” 谢时越越发不耐。 “就像你说的,这么晚了,请大夫不需要时间吗?拿了你要的东西赶紧滚!” 谢吟攥了攥手心里的玉佩。 想到若是今日不把消息传到藏心阁,恐怕姜烨那边性命难保。 于是缓言对谢玉宸道。 “宸哥儿最是坚强,爹爹请的大夫一会就到,二叔去去就回。” 第315章 我不想再听谎言 谢吟转身离开之际,似是听到房中有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 因心中记挂着更重要的事,也就没有过多在意。 想着只要自己尽快将边境军中藏有内应的消息,利用藏心阁的通传手段告知远在北韩之地的姜烨,再请大夫应该也是来得及为谢玉宸诊治的。 但他当时只看到了谢玉宸,并不知道姜舒云已经在谢时越和廖碧儿两人的折磨下,奄奄一息。 等完事带着大夫赶回侯府的时候,才发现下人已经在门头上挂上了白绸,开始着手准备丧仪了。 姜琼月听了久久不能从情绪中抽身。 她能分辨出,谢玉宸虽然还有些混淆,但他刚刚所说,赫然就是姜舒云被折磨至死的经过。 而谢吟... 只要他进屋中看一眼,或者坚持当时就找大夫进门为谢玉宸治病,本该是有机会救下长姐的,但他却... “姑娘...” 桃出冬和两个丫鬟倒是希望姜琼月能够痛快放肆地大哭,或者大闹一场。 也好过现在这般掐着自己的掌心,几乎要透出血来。 还是桃出冬从她手中接过谢玉宸,试探着开解道。 “宸哥儿当时还小,又生病发烧,或许记忆里有什么错漏,他不是也说姑爷当时是因为王姨娘突发急症才出门么?” “急症?” 姜琼月冷笑着。 若是再早一点她还信,但后来知道他和王氏虽然平日里过的清苦,体弱了些,但两人都是从未真的身患重疾。 谢吟的痨病是装的,王氏的哑病也是装的。 谁知道这次的急症,是不是也是他为了出府,信口胡编的托辞呢。 “王姨娘到底是不是突发急症,我自会找人详询,但在得到结果之前...” 她明艳的眉眼间少见地萦绕上一层阴霾。 “别再让我听到‘姑爷’这两个字。” 姜琼月抬眼看了看朝华,暗指方才谢吟有意推迟婚期道:“正巧人家也不一定稀罕。” “姑娘...” 朝华不忍自家小姐伤心难过,正要说什么,就听姜琼月又道。 “叫景初过来,我有事要交待。” 谢吟一直与姜烨聊到天色垂暮,才从前厅中出来。 他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就匆忙向姜琼月的望舒阁赶去。 一路上考虑了不少如何在不透漏计划的前提下,向姜琼月说明推迟婚期的事。 但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不加隐瞒。 如果未来夫人不同意,大不了他再想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了。 来到望舒阁院门口,谢吟就看到何景初耷拉个脑袋,掩门从房间里退出。 他抬眼看见谢吟,连忙加快脚步将其往院外推。 “二爷你听我说,现在不是跟姑娘见面的时候,您先回去,等她消气了,我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谢吟剑眉微拧,见何景初是从没有过的郑重其事,知道这次可能是真的惹未来夫人生气了,心底确实有一瞬间,萌生暂避锋芒的念头。 但事情放在那里总要解决,而且他也不是一个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心怀着委屈过夜的不负责任的懦夫。 正要开口之际,就听见门里面传来姜琼月有些喑哑的声音。 “是谢大人吧,怎么在门口说话不进来?” 何景初心里一沉。 完了,被抓包了。 “哎二爷...” 他此刻还寄希望于谢吟能听进去劝告,别在这个时候犯倔。 但话还没说完,就看眼前哪里还有谢吟的身影。 人早就推门而入了。 何景初闭了闭眼,把门关上默默守在一边。 万一自家姑娘要是控制不住想杀人,谢吟也好有个能帮着掩护逃命的帮手在。 谢吟进门后,就看到姜琼月一个人坐在小窗前。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一半璀璨如神明,一半掩映在阴影中,神情晦暗不清。 她脚边有团被揉烂了的长笺。 谢吟弯腰捡起来一看,上面带着普华寺的落款,看样子像是张签文。 “石中藏玉?” 他品着那有些字迹不清的签文,喃喃出声。 “阿月这是求的什么?” 姜琼月并没有抬眼看他,不答反问。 “反正是不准,求的什么还重要么?” 谢吟打趣儿道。 “莫不是瞒着我求的与他人的姻缘吧?” 她片刻后站起身,一步一步盯着谢吟的俊颜靠近。 “你我如今也算是两相交心,说到隐瞒,谢大人有没有什么事是没能如实告诉我的?” 瞧她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谢吟上前一步想要牵起她的手。 可姜琼月面上却突然划过一抹嫌恶,僵着脸躲开。 “我从没有想过故意隐瞒,只是觉得有些事,还没到说的时候...” 谢吟被那一闪即逝的恶意中伤,从来不知道在心爱的人脸上见到那种神情是如此惹人心悸。 似乎认为这样解释也有些不妥,忙继续补充道。 “但如果你想听,我可以...” 他想说如果姜琼月想听,自己可以事无巨细地,将想要推迟婚事的原由,连同成帝和姜烨的谈话,全部和盘托出。 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琼月的一声冷笑打断。 “时机未到?” 她不知何时已经将一把精致的短刀攥在手中。 “那谢大人觉得什么时候才是好的时机?在利用我的感情当垫脚石,为你博得军中威信之后,在我姜家的儿女,一个又一个都为了你的步步高升而命丧黄泉的时候么?!” 最后一个字,姜琼月甚至是哑着嗓子质问出来的。 “我...” 谢吟怔愣。 但紧接着就听姜琼月又道。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早在临江的时候我就该看清了不是么...” 她喃喃着,似乎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在。 “阿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谢吟突然意识到一次的时间差,也许会招来后续无休止的误会,当即有些后悔没有在方才姜琼月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把人拽进前厅解释。 “推迟婚事是我先提出的,很抱歉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这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姜琼月红着眼抽出手中短刃。 “谢吟,若你心里还对我有所感念,接下来的问题,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谎言。” 第316章 你不配 谢吟看着姜琼月攥着短刀,表情肃杀。 看样子也没打算给他其他选择。 “谢吟一定,知无不言。” 然而即便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姜琼月脸上神色也丝毫没有放松下来的意识。 她开门见山道。 “昔日你与王夫人在侯府中曾经装病隐忍,欺骗当家主母是也不是?” “是。” 谢吟没有任何迟疑。 只是听到姜琼月对自己母亲的称呼,从伯母变成王夫人,心情难免落寞。 “魏氏母子的手段你再清楚不过,我们虽有隐瞒,但只是为了自保,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可继而就听姜琼月又道:“弘定初年,谢全第一任姜夫人受老夫人指派,亲自前往韶光园为你送药,你假意喝下汤药后呕吐不止,引姜夫人送你外出就医时出府私事,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和道德感,难道对谢大人来说就不是伤害?” “我...” 谢吟稍加回忆就想起那次事情的始末。 他比姜琼月重生得要早很多,幼年差点被谢全推进湖里淹死之际,醒来就已经是一个全新的灵魂。 因着有前世的记忆在,他知道那日当晚会有重要消息传至盛京。 而且事关严阁老派系,是最能引起成帝重视的情报之一。 为了获取进入藏心阁的资格,他不得不亲自出府截获。 但魏氏两母子监管相当严格,想要出去谈何容易,为了不让别人抢先,错过这个,才计划了这么个法子。 此时经姜琼月一说,确实有利用姜舒云的意味在。 “魏氏巴不得你早点送命,怎会轻易允许你出府就医...” 姜琼月举着刀逼近一步。 “是长姐先斩后奏,用主母的令牌先送你出府,被魏氏得知后,罚其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不让下人送一点吃喝。你生,魏氏会变本加厉地磋磨长姐,你死,她正好把一切罪责推到长姐的身上,说是夫人的愚蠢,害死了丈夫的庶弟...” 她一边说,眼睛红的吓人。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谢吟解释。 他回府时确实没见到姜舒云,但只是以为她忙着府中内务,而且又是主母,想来魏氏不会苛责至此... 但回过头想想,他是真的想不到魏氏会如此歹毒么? 不过是觉得事不至此罢了。 可女人在后宅所受到的磋磨,从来都不是一击毙命的。 她们开始可能只是受点言语上的指责,不公偏袒的委屈,拉帮结伙的排挤,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 到最后一点一滴的失望和劳怨累积好似蚂蚁,足矣将人的五脏六腑,外加满身皮肉,从内到外啃噬个干净。 姜琼月也不在一件事上多纠缠,继续道。 “还是弘定初年,谢全带全家回乡祭祖,只留你和王夫人在府,贼人前来偷盗,你故意在其卷了府中财物后报官,擅领了对牌私用,之后才加入到证物名单里,但魏氏母子认为是主母保管不当,更害怕府上一直在花夫人嫁妆的事败露,以此为借口回收了姜夫人的掌家权和一切嫁妆银子...” 她一字一句着再次向前逼近一步。 若不是没有银两傍身,长姐也不至于连给宸哥儿请大夫的钱都没有,还耽误了自己的身子。 “是我的错。” 虽然明知道即便不用此事作伐,魏氏母子也会再找借口夺了姜舒云的掌家权,私吞她的嫁妆银子。 但到底是自己给了他们这次机会。 谢吟无可辩驳。 同时他也惊讶姜琼月成长的迅速。 这些事情光靠打听自然不可能全部得知,一定是有人基于对所有事件人的了解,外加上一些行为佐证猜出来的。 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根据线索做出大胆的假设和缜密的推理。 谢吟自以为已经很了解姜琼月,却不想一直以来还是低估了她的实力。 不,或许不是低估。 而是她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对立面过,因着信任,所以大智似拙... 想到这里,他更不忍去瞧那带有失望的目光。 “弘定三年...” 也是姜舒云死去的那一年。 “你知道如果谢全不在,很难拿到出门令,所以故意设计让他醉酒之后返回府中...” 姜琼月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语气。 “在获允以后,竟对其施暴家妻的做法视,而,不,见,甚至借此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出府时间,是也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 谢吟猛地意识到什么,直视着姜琼月的眼睛主动上前一步,让那支闪着寒光的匕首刀刃可以抵住自己的胸膛。 “如果我当时知道先夫人命悬一线,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我...” “你能怎样?” 姜琼月冷冷地反驳道。 “放弃好不容易等来的晋升藏心阁高位的契机,冒着被谢全发现你是装病的风险,跟他据理力争?” 她摇摇头。 “你谢大人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等你运筹帷幄...” 谢吟哑口无言。 但这次她有一点说错了。 那日出府,谢吟并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得知北境军中有了奸细,会将这次黑武士出兵的方向还有姜烨的布防透露给敌军。 如果让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加上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前世姜舒云并不是那日病逝。 性命攸关,他为了将消息传到北境,只能求助于藏心阁。 可没想到回了侯府,宸哥儿是救了下来,但姜舒云却... 他想要开口解释清楚,但到底是心怀愧疚。 话到了嘴边,依然不知要怎么开口。 “阿月...” “不敢当谢大人。” 再继续下去,姜琼月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手杀了他。 她后退半步,刀尖远离了谢吟一分。 “如今你已经如愿以偿地身居高位,娶不娶我都不会再影响你的仕途,更何况你不是也不赞成我们立即成婚嘛。” 说着,姜琼月扯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阿月这种亲密的称呼,我只会允许自己的夫君叫,而你,不配。” 第317章 取消婚约 谢吟对上那道因笑意不达眼底,而备显空洞的目光。 心痛如绞。 他见姜琼月抽手,干脆大步向前逼过来,抓着她握刀的手就往自己左肩处扎过来。 利刃入肉,却只刺破了皮囊,就再难以前进半分。 “你做什么?” 姜琼月的力道向外僵持,勉强能阻止住谢吟自残的举动。 谢吟却笑得坦然。 “既然姜大人恨我入骨,将一切都当成谢某的算计,那不如杀了我。” “呵...” 她反手续上内劲,在谢吟小腹上一拍,轻易就将人推了出去。 “苦肉计在一个完全不在意你的人眼中,是没有用的。” 有了殷红血液的加持,谢吟的笑仿佛染上了几分疯癫与妖冶。 “是吗?” 他反问道。 那个从来都没把他当成过敌人的主母; 那个明明自身难保,却还依然想尽办法帮助他和母亲离开侯府的嫂嫂; 那个意乱情迷时会一遍一遍喊他名字的天上月; 那个会说着吃胖,也要留在他心里的眼前人... 他不相信这些完全是逢场作戏,她一点都不在乎。 “既然不在意,那杀我与碾死一只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谢吟在偏执这一点上,任何人都不是对手。 姜琼月看着他仿佛要支离破碎的样子,几乎要控制不住放软目光。 但最终她还是别过眼。 “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说着她反手打开房门。 就见外面姜烨脚步匆匆,正好来在院中。 早在门口偷听的时候,何景初就知道这不是他插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连忙跑去前院找到正要换衣的姜烨,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就又跑了回来。 姜烨看到门里谢吟靠坐在小桌上,前胸还带着血迹。 忙三步并作两步,进门将人扶起来。 “七丫头。” 他看了看拎着带血短刀的姜琼月,即便没有着急责怪,语气也难免带了些训诫。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对自家人难道还要动刀?” “他不是自家人。” 姜琼月在衣服上蹭去血迹,收刀入鞘。 “我与他的婚约,取消。” 朝华这时也赶了过来,她听见姜琼月的话,心说这怎么得了。 姑娘可是都怀了二爷的骨肉了呀。 正要开口,就看姜琼月投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 她伺候姜琼月也有多年了,怎么会不知道那代表着警示的意味,当下就只能紧紧闭着嘴巴。 看着谢吟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渗血,立刻去到屋中寻找伤药和绷带。 “小七你别胡闹。” 姜烨一边让朝华帮着处理谢吟的伤口,一边对姜琼月道。 “终身大事岂能儿戏,这婚我不可能去给你退的。” 说着又看看谢吟道。 “你们有事好商量。” “不用劳烦爹出马。” 姜琼月当即拉上屏风,开始在内间脱下外衣。 “我现在就进宫去请太后收回懿旨。” 眼见着女儿如此决绝,姜烨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好了。 又看当着几人的面更换衣衫,知道这是在变相赶人的意思。 只能先跟何景初两人,将谢吟带出来,送到厅中包扎。 何景初小声对自家老爷道:“要不要嘱咐下人,先挡着别让姑娘出门?” “有用吗?” 姜烨冷哼:“她想做什么,又岂是几个下人或者门房能拦得住的?” 何景初闻言无奈叹气。 谢吟却语带歉意道。 “一切都是在下考虑不周,让国公爷难做了。” 姜烨却摆摆手。 “不必如此说,谢大人对姜家的恩情,绝不仅仅是救了我姜烨的命...” 他遥遥看了一眼望舒阁的方向。 “小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多给她点时间,她会想通的。” 姜琼月此刻已经换好宫服,赶在晚膳之前进了宫。 与此同时大理寺牢狱内。 温雨眠来给谢时越送换洗的衣物和吃食。 自从上次在谢府门前受了气,魏氏身子骨就开始与日俱下,天天靠汤药吊着。 拿到账本、对牌还有库房钥匙的那天起,温雨眠才知道偌大的侯府,不过是一个空壳子。 哦不,连同欠下的外债,连空壳子都不如。 她手里虽然还有些藏起来的银子,但要支撑一个府邸上下的开销哪有那么容易。 什么当家主母,这妥妥的大冤种啊。 算上从宫里带出来的首饰都挥霍地差不多,她也不敢去老祖宗院里讨要,只能在魏氏房里翻找。 魏氏房里也找不出什么能当的东西后,就想要来问问谢时越还有什么家当,私库的钥匙放在了哪里。 顺便发泄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怨气。 可监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上次有着魏氏陪同,她还有些底气。 这次自己前来,刚踏入这阴暗潮湿的暗无天日的空间,就被其中的霉味和酸臭味呛得捂住了鼻子。 “咳咳,这什么味啊。” 狱卒摩挲着手里的一小块碎银子,本来心里就不满意,说话气就也不顺,开口呛道。 “什么味?那酒楼饭馆的味好闻,有那么多好地方不去,谁让你男人非要犯事来这,我们这啊,就这个味!受得了呢你就来,受不了的话赶紧滚,别耽误老子打盹儿。” 温雨眠被推推搡搡,换了平时肯定早就摆出侯夫人的架子了,真当她愿意来呢? 但是眼下有求于人,只能放软了语调。 “官爷息怒,官爷息怒,那个...” 她进门之后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软语问道。 “还请问官爷,找我家侯爷该往哪个方向走?” 狱卒两眼看天,冷哼一声搓着手不说话。 温雨眠见这架势,知道是还得使银子。 狠了狠心,才从袖口里又摸出一对玉镯来。 “侯爷落难,府里也没什么好玩意儿了,要是官爷看得上,留着给自家夫人带着玩。” 狱卒接过玉镯看了眼,水光成色虽然都不算上乘,但也比没有强啊。 他看了看四周没人瞧见,将东西踹进怀里。 然后指着其中一个过道,不耐烦道。 “顺着一直走到头就是,哎尽量在中间走啊,不然要是被哪个嫌犯抓着伤着,可别怪老子事先没提醒你。” 第318章 自作自受 月光投过狭小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冰冷的石板上。 牢房内,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墙角的蛛网和墙上的苔藓。 空气中弥漫着霉湿和腐朽的味道,就是常年在其中值岗的狱卒,时不时都得出去换口气,更别说养尊处优的温雨眠了。 她一路用帕子捂着口鼻,每走两步有时就会被阴暗牢房中发出的动静吓上一跳。 好不容易走到最里间。 牢房中整个一片都是黑乎乎的,只能看到个身穿脏破里衣的男子,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刑架上。 他头发散乱,遮住了面庞。 温雨眠隔着牢房的门,也看不真切,怯生生地开口问着。 “侯...侯爷?” 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脏臭的人就是谢时越,脚步都不敢靠的太近。 开始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温雨眠又叫了几声,才从慢慢从昏暗中抬起头来。 看清楚脸后,温雨眠大声惊叫起来。 “啊,侯爷!” 眼前的谢全双目突出,颧骨高耸,除了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哪里还有之前做永平侯时的风发意气的气度,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谁这么大胆子,连陛下都没有落定的罪名,他们就敢动用私刑?” 温雨眠气急败坏地喊着。 “牢头,牢头呢?” 她一指旁边的狱卒,也不管是不是会得罪这帮小鬼儿,颐指气使道。 “去把牢头给本夫人叫过来。” “吵什么吵?” 牢头本来在后面正打着盹,被温雨眠吵醒,抻着懒腰走上前来。 “大理寺监牢重地,岂容得你一介妇人在这大呼小叫。” 温雨眠得着理就不饶人,拍着牢门骂道。 “还没正式落罪就是嫌犯,你们大理寺管狱真是好大的派头,竟敢未经圣上准许,就对我家侯爷动用私刑,我要去寺卿面前告发你们!” 她说罢,作势转身要走。 牢头拦住她。 “慢着。” 温雨眠以为拿住了牢头的软肋,得意地转过头。 “怎么,你们这群吸人血的蚊子,也有怕的时候?” “怕?” 牢头好笑。 盯着温雨眠的目光越发犀利。 早前谢时越用烟馆里寄存的烟土相赠,换取了跟苏瑾安见面的机会。 牢头下值去领,想着拿出来换钱,结果到地发现谢时越的账上根本就没有剩余,相反还欠了烟馆几千两。 掌柜管牢头索要,不给就把人赶了出来。 牢头常年在河边走,哪想这次反湿了鞋呢。 肚子里正有火气没地法,偏偏温雨眠还这个时候凑上来。 牢头冷笑,态度却转而变得客气起来。 “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侯爷的,来的医师说他这是疯病,要是不锁起来,很容易伤人伤己的。” “胡言乱语!” 温雨眠哪里肯信。 “侯爷向来体质健硕,何曾听说有什么疯病,定是你们索贿不成有意为难,赶快把人给我放开,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行行行...” 牢头一斜手下的狱卒,意味深长道。 “都听见夫人的话了吧,还愣着干什么,给侯爷解下来啊。” 狱卒也一脸会意,七手八脚地打开谢时越手脚上的铁索后,谁也没在牢里多留,全都退了出来。 牢头冲温雨眠不怀好意地一笑。 “那小的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说话了。” 说罢带着手下闪进了不远处的转角。 温雨眠“呸”了一声,暗叫这群踩高捧低的臭虫。 刚说踏进牢门,上前去扶起谢时越,顺便问问他把私库的钥匙放在哪时,一股腥风就冲到了眼前,紧接着喉咙被死死捏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时越双眼几乎只剩下眼白,死鱼似的盯着面前的温雨眠,喉咙“咯咯”作响。 温雨眠被掐的脚尖几乎离地,只能双手不停乱抓。 “侯...咔,咔咔...” 她想开口求饶,但此刻别说声音,就是气息也全被谢时越的手完全阻断,额上的青筋暴了出来。 不过快要断气之时,谢时越拎着她的脖子用力一甩,将人整个甩向锈迹斑斑的刑架,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不远处的狱卒听见这番动静,略显心虚地问牢头道。 “头儿,咱们这么干能行么,那妇人可别真出了什么事啊。” 牢头仰头灌了一口酒道。 “怕什么,你们刚才也都听见了,是她作为家属非要让我们给解开的,班头我可是苦口婆心劝解来着,谁让她不听了。” 狱卒们琢磨,说的也是。 这女人用得着你的时候温声软语,一旦得着理,恨不能给你骂个狗血淋头,是该被好好教训一下。 于是也都纷纷在八仙桌前坐下,一边包着花生米,一边唠闲嗑。 温雨眠捂着喉咙趴在地上喘息,看见谢时越僵硬着身体靠近,连连后撤。 “侯咳咳...侯爷...” 谢时越的嘴也一张一合,直到靠近了,温雨眠才勉强辨别出,他说的是“贱人”、“荡妇”之类的字句。 “侯爷咳咳...” 温雨眠解释:“侯爷是我啊,雨眠,害你的不是我,是姜琼月和她的姘头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啊...” 不等她说完,谢时越就又一记重手,扇得她眼冒金星。 连求饶都忘了该怎么开口。 谢时越冷冷地踩住她撑在地上的手,沙哑着嗓音道。 “孩子,你之前生产时死掉的那个孩子,真的是我的么?” 温雨眠登时如遭雷击。 他怎么发现的?! 知道那件事的人只有她和春娥啊,而春娥又早就被发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会... 谢时越看她心虚的表情,不用再问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果然是这样,你这个,下贱的荡妇...” 说着他捏起温雨眠的脖子,将其死命地往地上撞去。 “咚咚”的闷声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声音传出,狱卒从不远处探出头来。 “喂,那边牢里的动静小一点,吵到本大爷说话了。” 谢时越痴痴地看着脚下满脸是血,但还没有断气的温雨眠,神经兮兮地笑道。 “呵,脏了,洗洗。” 说罢提着人的头发,一把按进了旁边的尿桶中。 第319章 小小倭寇,欺人太甚 姜琼月来到宫中,路上正好撞见了说要去太后宫里请安的坤兴公主。 看她绷着脸,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周徽若问道。 “怎么了摆出一张苦瓜脸,这盛京城还有能给你国公府七小姐受气的人?” 姜琼月不想跟她牢骚,就没回答,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走。 可走到一条鹅卵石铺就得小路上,没多远就听周徽若“哎哟”一声,弯腰扶在御花园的游廊下骂街。 “不行不行崴脚了,哎姜小七,你快来扶我一下。” 姜琼月本来没多想,可转过身准备退回去的时候,就见周徽若一个人半猫着腰,身边的宫女就不近不远地看着,顿时眯了眯眼睛。 她来到近前,做出一个抬脚就踩的样子。 周徽若立刻跳到一边,还没顾得上开口,就见姜琼月正挑眉看她。 “公主殿下好的可真快啊,就是不像是被石头绊了脚,反倒像是来当绊脚石的。” 眼见着雕虫小技被拆穿,周徽若也就不装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噘着嘴。 “那谢吟口信都送到我宫里了,当不知道的话岂不太不是朋友了...” 说着她拉过姜琼月在游廊坐下。 “再说不是我偏拦着不让你见母后,但这会儿我皇兄和皇嫂都在,他们难能坐在一处,你就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也别这个时候进去当电灯泡吧。” 姜琼月听了沉思片刻。 “那我明日再来。” 说完就要走,却被周徽若一把拉住。 “哎呀姜小七!” 她走到姜琼月的面前叉腰质问。 “什么事非要闹到退婚的地步不可啊,你们两个一路走来,也算几次经历同生共死了,他还能有二心不成?” “他从来都没有过二心...” 姜琼月冷笑。 谢吟的心从一而终,都在如何最大程度的利己上。 她只是开始被其花言巧语所误导,错将自己的重要性想的太高,后悔到如今才看清楚而已。 坤兴却会错了意,捂着嘴惊讶道:“那总不会是你...” 姜琼月白了她一眼。 “我也没有。”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周徽若扶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没事,有也没事,到底是终身大事,咱们挑挑拣拣些怎么了,不过...” 她叹口气。 “我看了一圈盛京这些高官贵族的子弟,没有一个顶得上谢掌院公子无双的。” 不是太书生气,少了男人味,就是错把粗鲁当霸气,没点自知之明。 姜琼月冷不防地开口。 “那我与他的婚约作废,应该正和公主之意才对。” 周徽若立刻跳起来。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姜琼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抿了抿唇诚意道。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徽若也明白她这时在气头上,摆摆手道。 “行了,你今天要是给我这面子,回去好好想想,我就还拿你当朋友...” 她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小太监着急忙慌地跑进御园中来。 看到姜琼月和周徽若在,忙不迭地跪下叩头,手里的奏牒差点脱飞了出去,捡回来后才道。 “见,见过公主殿下,姜同知。” 周徽若见他这个样子,板起脸纠正道。 “什么事这么慌张,皇宫内院还有猛兽能吃了你不成?” 小太监连连点头。 “是,靖海边南的紧急军情,镇守吴黎的节度使刚刚发回,说要立刻面呈陛下。” 靖海边南? 姜琼月秀眉微蹙。 吴黎之地边靠靖海,在国君战败领土行政由央朝接管后,暂时封锁了整个国家的通运。 商船难以出海,民间贸易受阻。 原本成帝打算和谈的事一结束,就着手商讨该如何让吴黎分治,同时恢复其对外贸易。 但在这期间,一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耐不住寂寞,他们瞒着上面,私底下同海盗还有对面岛国的倭人秘密往来,偷偷置换了不少钱财。 可这一举动也引来了强盗贼寇的觊觎。 因其羡慕中土大地辽阔,物产丰富,在往来几次记熟路线之后,多次乘着快艇,携带精良的武器,对吴黎沿海的小镇和村落,开始了一系列的劫掠和破坏。 他们的动作往往迅速而狠辣。 往往村民们在听到警报声,还没有来得及逃离时,贼寇就已经冲进村庄。 他们个个手持长刀和火枪,肆无忌惮地破坏房屋,抢夺财物,甚至残忍地杀害那些不幸的村民。 已经成了在令吴黎人谈之色变,如噩梦一般存在。 姜琼月以前对这些事就有所耳闻,但因为南线非是将门姜家的势利范畴,中间又牵扯与吴黎两国的交涉,所以一直也只是爱莫能助的态度。 眼下突然节度使送来军情,怕是风云另起。 于是姜琼月连忙让那名小太监起身,从他的手里接过那份军情奏呈,对周徽若道。 “军情如火情,我们两个去送,总比他一道一道地走手续请安要快些。” 周徽若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立刻站直了,脚也不疼了正色道。 “好。” 太后今日心情舒畅。 不为别的,就为了儿子和儿媳能够安静地坐下来,与她一起边吃着晚膳,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气氛虽然说不上多和睦温馨,但也是之前少有平和而不尴尬。 尤其是皇帝。 以前连多看皇后一眼都不愿意,今天开餐前,还知道特意将她爱吃的菜摆在近手边的位置才落座,太后见了打心眼里宽慰了一番。 听说这个孩子是因着姜家丫头才保下来的。 太后喝了一口粥暗自琢磨,回头可得好好奖赏她才行。 正想着,就听门外宫人禀报。 “禀太后,坤兴公主和府前同知姜琼月大人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太后立刻眉开眼笑道:“传。” 等到姜琼月和坤兴进门,太后立刻站起身来,连亲闺女都没顾上看,上前拉住姜琼月的手就说道。 “刚才还想你来着,谁曾想你这就到了,吃饭没,快坐下陪哀家一同吃点。” “太后金安。” 姜琼月也不知道太后今天为什么如此热络,但情急之下,目光看了一眼成帝推拒道。 “卑职有重要军情呈报陛下,不能落座,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成帝眉峰紧拧,看着她手上的折子颜色,知道是南边来的,放下筷子道。 “拿过来。” 姜琼月恭敬地递上奏折,不消片刻,就听成帝怒拍桌案道。 “小小倭寇,欺人太甚!” 第320章 打就打服 成帝震怒之下,把面前的食案拍得“砰”一声巨响。 连奏折都甩飞出去。 太后斜了斜眼睛埋怨道。 “你小点声,再吓着孩子。” 说罢连忙看向皇后。 郭皇后平时看起来柔顺温婉,但到底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惊吓到腹中胎儿。 “母后放心,儿臣没事。” 姜琼月则捡起那份奏呈,大致浏览了一番,就明白成帝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首先就是靖海沿线倭寇愈发猖獗,在一月之内,竟然丧心病狂地连抢了吴黎属地大大小小十一座小镇和村落。 他们不仅直接搜刮掠夺资源,走时将男人们残忍的杀害。 女人们则通通送回国去,充当其扩张人口,生孩子的工具。 并且宣称下一次再来,要倭人大军随行,走到哪里,就占下哪块的地盘,还大言不惭地告诫央朝节度使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连大央,也不过是他们嘴边的肥肉。 自古华夏中原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历史上分分合合几百载,到了如今这片土地供四国族民共同生活,那便是北边的戎族,西部的羌族,南部的黎族还有大央。 虽然近十年来,几个国家纷争不断,时而会有些摩擦。 但是往祖上回倒个几百年,大家始终都是华夏子孙。 即便相互之间有什么矛盾,也不是外族人能插手置喙的。 姜琼月将奏呈重新折好对成帝道。 “依陛下的意思,我大央是否出兵增援吴黎?” “哼。” 成帝冷哼:“这脸都伸过来了,不打倒显得咱们故作矜持,我们华夏大地上的纠纷,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行,用不着别人多管闲事。” 他说着,对仲春吩咐道。 “来人,传朕的旨意,召四品以上将军将领,御书房议事。” 虽然姜琼月早就猜到成帝一定会打,但是真从他口中听到,而且还是如此不加思索的肯定答案,心里还是起了一番敬意的。 他故而执着于帝王心术,但说到底还是想政由己出,怕因为年轻,就被朝臣牵着鼻子走罢了。 如果成帝能放下对姜家的戒备,不再刻意分化而猜忌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还未曾出口,就听太后略显担心道。 “皇帝,真的要打?” 大央与北戎西羌打了十几年,眼下好不容易能有个彼此休养生息的机会。 央朝就是再地大物博,赶上连连灾年,中原地区虽不至于说是百姓十不存一,也是百废待兴。 这个时候与倭人开战,何尝不是又掉进另一番消耗自己的境况中? 她是怕百姓无处谋生,反了周家天下啊。 “母后...” “母后。” 皇后和成帝同时开口。 成帝忽得一愣神的功夫,就听郭皇后徐徐而坚定道。 “儿臣身在后宫本不该开口,但吴黎降于我大央,便是没有取消国号,如今也算是我朝之黎民,岂有坐视不管之理,且长江以南,稻米丰厚,仅苏杭之地产粮便足够我中原半数饥民填饱肚子,若是此等丰产之地落入倭人手中,不仅仅是吴黎属地损失,也是我大央百姓的损失。” 她一字一句,条理清晰。 “更况且唇亡齿寒,倭人小小弹丸之地如今敢挑衅中原皇主,若是再让他们占了南边的地去,野心膨胀,迟早有一天会剑指盛京也说不定...” 郭皇后话音落地,现场静谧了一瞬。 尤其见成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当即脸色就是一僵,忙低头道。 “臣妾失言了。” “不,你说的很对。” 成帝显然是没想到这番话会由皇后的口中说出来。 姜琼月看的真切,只不过郭皇后因着一直以来的循规蹈矩加上过分恪礼,错过了成帝眼里的明晃晃的赞许。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仲春已经传召归来。 “启禀陛下,众将军皆已在御书房等候。” 成帝点点头站起身来,面向太后。 “皇后说的,就是朕想说的,待教训了不自量力的倭人,儿臣再来陪母后用膳。” 说罢正要迈步离开,就听皇后突然“啊”的一声惊叫。 “皇嫂你没事吧?” 周徽若离得最近,连忙将人扶住询问。 “没事。” 郭皇后顿了顿,抚着小腹道。 “好像是...”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成帝。 “孩子踢了我一下。” 成帝听了也是一愣,转而开朗的笑出声来。 “好,好!不愧是朕的麟儿,连脾气都这么像朕。” 饶是军情就在眼前,成帝还是蹲下身子,大手轻轻覆在皇后隆起的小腹上,像是在无声安抚。 只是不知道是在宽慰孩子,还是孩子的娘。 半晌他赫然起身,一甩龙袍,大步出了宫殿。 姜琼月也是武将,向殿中几人行礼之后,跟着成帝一同离开。 她思绪翻飞,脚步自然就慢了一程。 可抬头之时,发现成帝竟然在前面宫殿的转角处站定,看样子像是在等她。 姜琼月见他神情恢复以往的不易琢磨,快步来到近前,还没开口,就听见成帝道。 “你方才是有什么话想说吧...” 男人眸子里盛着一抹精明。 “跟谢吟有关?” 姜琼月知道成帝在谢吟身上赋予了太多权利,自然也会多倾注更多的目光。 何况还牵扯到姜家,想来她进宫的那刻起,消息就传到成帝的耳中了。 不过姜琼月知道孰轻孰重,这个时候再要提退婚的事,难免显得过于因私费公。 但是她早就有了另一番打算,直言道。 “微臣的确有话要说,不过并非是与谢大人的婚事,而是斗胆请领精兵,赶赴靖海与倭人一战。” 成帝闻言拧了拧眉毛。 “朕知你姜家黑武士素来所向披靡,但...” 他立刻改换了口风道。 “自江东始,便多为水战、海战,你能应付的来吗?” “微臣当然没有自信到可以领兵正面与熟悉水战的倭人硬拼,但短兵相接未必只有硬刚一条路可选。” “你想怎么做?” 成帝问道。 “臣以为要打,就要将其彻底打服。” 姜琼月眸子晶亮。 “倭人会如此有恃无恐,无非是且战且跑,知道哪怕不敌我军勇猛,也无法全歼其有生力量,那我们不妨以一城之利诱之,让他们自己把精兵强伍送上门来,然后再...” 说着,姜琼月手刀挥下。 “尽数全歼。” 第321章 有子初长成 成帝的目光如炬,他的目光在姜琼月身上徘徊,仔细考虑了一下她的建议。 片刻之后才复又看向她。 “计是好计,只怕会相当危险,你可想好了?值得吗?”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出警示的鼓点。 姜琼月当然知道以成帝的多智,不会猜不到她是想借机避开谢吟的意图。 这一句值得,是询问她能否承担起如此巨大的风险,也是想确定她有几分胜算。 毕竟以其目前的职位而言,冲锋陷阵并非她的责任。 然而,只见姜琼月抱拳行礼,态度庄重而恭敬。 “微臣是一家之儿女,也是大央之将士。” 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炽热。 “为国为民,万死何辞。” 成帝当下惊觉自己的狭隘,或许姜琼月此去另有自己的目的和用意,但她首先是央朝的武德将军。 思虑片刻,成帝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递给姜琼月。 “好,那朕就许你单独禀奏,此令牌所到处,如朕亲临。” 未央宫的烛火又是彻夜通明。 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身处其中的人,永远有“未完”“未尽”之事。 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众将分别领了兵符和分配的作战任务,撑着疲累的身体从殿中出来。 谢吟特意慢走一步,在未央宫殿门外拦住了姜琼月。 “此次靖海倭乱不同于以往与北戎的会战,你便是生我的气,也千万不要乱来。” 姜琼月漠然地甩开他的手。 “谢大人这话说的真是有意思,方才殿中陛下已经就战况对众将悉数做了安排,南边一直都不是我姜家的镇守范畴,也没有给我姜家交代作战任务,整场对于战局的分析,我只开了两次口,怎么谢大人会认为我一定会胡来呢?” 为什么这么认为? 谢吟摇头苦笑。 姜琼月是什么脾气他还不了解么。 要是明面上的吵吵闹闹也就罢了,至少是真情实感的宣泄。 就怕她表面沉静不当回事,其实背地里肯定什么都自己计划好了,只不过不想透漏给无关的人而已。 想到此处,谢吟心里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仅仅是一个晚上的功夫,他就已经被划到无关紧要的队列了吗? 眼看着谢吟沉默,姜琼月抬脚欲走。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谢吟颓然的样子,像是一只刚经过大雨滂沱被淋湿了的小狗,满眼都是渴望怜惜的目光。 姜琼月触及心软,只能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别扭地偏过头。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说罢,就留谢吟一个人在原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路过侯府时,姜琼月见其中进出的下人,腰里都系着一条白腰带,随手拦住个出门赶场的菜农夫妻问道。 “劳驾问一句,这府里头什么人没了?” 那人的妻子先搭话。 “是主家的侯夫人。真是可怜,就那么停在后院的柴房边,进门没注意还以为是什么呢,吓死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抚着心口继续讲。 “太过分了,就是个普通下人,好歹也给盖上块布头呢。” 菜农刚因为银两跟侯府扯了半天皮,这会儿气还没顺过来呢,张口就骂骂咧咧的。 “这家人干的那些个事,有哪件不出格?也就姜氏夫人还在时得了两天好活,你看现在混的,连厨上的菜钱都得老太太出面解决,真跟个破落户没什么两样。” 夫妻两个说着,摇着头走远。 姜琼月拧了拧好看的眉头,温雨眠死了? 看看天色,也快到谢玉宏去书院的时候了,她干脆在巷子口叫了碗豆浆,猫了起来。 可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姜琼月不由琢磨。 最近府里出了这么多事,谢玉宏还有心课业么?不会这段时间请假了吧。 这个念头刚起,老远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 两人相距不过三五步之遥时,姜琼月轻咳了两声,引起了手提着书箱的少年的注意。 姨母? 他惊讶竟然在这里见到姜琼月,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才在其对面角落的位置坐下。 谢玉宏小声问道。 “姨母怎么在这里?” 姜琼月目不斜视。 “近日去书院,没人难为你吧?” 自从谢时越入狱,侯府可以说呈现出一派墙倒众人推的架势。 哪怕是书院里的孩子,也大多受家里的熏陶和影响,个个不说仰高踩低吧,也都是会瞧形势的主儿。 光是想想就能预料到谢玉宏现在的处境。 如今侯府中又出事,姜琼月不免有些担心。 不过谢玉宏脸上的愁容一闪即逝,转而换上一副并没有受其影响般的模样,开口说道。 “侯府虽然势不如前,但是国公府的殊荣还在,有宸哥儿的身份撑着,还没有人敢对我怎么样,至于一些落井下石的言论...” 谢玉宏敛了敛眉头,模样神态,有几分像以前的谢吟。 “我从来都不当一回事,况且还有二叔,哦不,是谢大人和杨文信大儒在,姨母就放心吧,只是...” 他说着,青涩的少年心里还是藏不住太多的情绪。 “温雨眠的死,我觉得有些可疑。” 姜琼月眉峰一挑问道。 “哦?怎么说?” 谢玉宏回忆起昨夜宵禁前,温雨眠的尸首被送回来的情景。 狱卒只与老祖宗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而在这之间,谢玉宏趴着窗沿,虽然重复听到了什么“发病”“意外”之类的词句,但一个大胆的猜想油然而生。 他咽了口唾沫对姜琼月道。 “我猜温雨眠肯定不是像狱卒口中说的那样,是意外失足,撞在牢柱上死亡,说不定将她杀了的,就是我那身在大牢里的父亲,只是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姜琼月听他说完疑虑之处深以为然,再抬头看过去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感。 第322章 谢全疯了 谢玉宏考虑的并无道理。 单看侯府秘不发丧这一点,就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温雨眠虽然只是从妾室抬上来的,到死都只有一个主母的头衔,没有来的及上族谱。 可就算是府上一个普通的下人在外送了性命,侯府也不该如此不闻不问才对。 老祖宗是要脸面之人,就算再不喜温雨眠,也不会任由别人作践侯府。 加上人是在探监的时候死亡的,而接尸的老祖宗却只听了几句敷衍之词并没有为难,就这么放狱卒离开…… 搞不好真的就像谢玉宏说的那样,温雨眠的死一定是跟谢时越有很大关系,弄不好就是死于他手。 大理寺牢狱有失监管之责,从而以谢时越的杀人行径相要挟,叫老祖宗不得声张。 而老祖宗为了保全自己的孙子,还有侯府的名声,只能勉强妥协。 可即便是这样,姜琼月也想不通。 谢全虽然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但却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就算温雨眠一时惹他不忿,也犯不着在监牢里动手杀人啊,这不是有意加重自己的罪行么。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刺激到了他。 想到这,姜琼月抬眼看了看谢玉宏。 无论谢时越再怎么荒唐,让一个孩子去怀疑自己的父亲,都是件残忍的事。 她本想按按少年的肩膀,却在伸出手的瞬间,改为轻拍了两下他的头顶。 这个年纪的男孩头发还很细软,即便被发冠竖起,被风一吹,也有些零零碎碎地飘散出来。 姜琼月要了碗清水,仔细帮谢玉宏整理服帖后才道。 “你别想太多,专心功课,这件事等我弄清楚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谢玉宏有些愕然。 “告…告诉我?” “怎么?哦,你如果不想知道的话我就……” 姜琼月还没说完,话就被谢玉宏打断。 “我想姨母,我想知道。” 他神情急切间带了两分释然。 “我还以为姨母一直当我是小孩子,不愿意告诉我。” 姜琼月挑了挑唇角。 “你不是也没瞒着我么。” 谢玉宏眼见着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但转而还是有些担心地问。 “谢侯被下牢狱,若是定罪,陛下不会下旨削爵吗?” 不知什么时候,他连“父亲”似是都不屑叫了。 这一点姜琼月也曾经想过。 “我看不一定。” 她若有所思道。 “当今陛下何等雷厉风行,可不是那种定了罪之后才会降下天罚的人,既然目前只下狱了谢全没动侯府,想来是不愿牵连,亦或是…” 有人出面说情。 姜琼月只是粗浅的思索了下,估摸着会这么做的估计只有谢吟,神情恹恹。 谢玉宏惊觉晨课的时辰要误了,忙提起书箱道。 “那宏儿先走一步,等姨母的消息。” “去吧。” 姜琼月回过神来点点头。 “侯府的世子可不是一个‘小孩子’就能做的,你得自己撑起来。” 谢玉宏一手紧了紧抓着的书箱,一手攥成拳头举了举,然后钻进了渐渐开始涌动的人流之中。 回到国公府之后,姜琼月从怀里拿出那枚金牌放在手心里摩挲着。 今天御书房议事,除了挑选带兵前往吴黎靖海支援的将领,商讨如何退敌之外。 央朝辖境之内,汉河决堤,沿途冲毁了不少村落。 成帝派户部前往救灾,兵部兴修水利的同时,还调谢吟主理此事的统筹。 姜琼月心里明白,成帝这也算是有意调开谢吟,来方便自己行事。 但经过两世的相处,特别是这两年的交心,姜琼月对谢吟的脾气秉性也是知之甚深。 只怕自己稍有动作,就会被他洞悉,进而抓包。 吴黎她是一定要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而且眼下她还有不少准备要做。 想到这里,她叫来了何景初。 “你跑一趟大理寺,将最近谢全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一日三餐的饭食何人所送等等事无巨细,打听得越全面越好,然后回来报我。” 何景初得了指示,满口答应地出了门。 他手脚相当麻利,不到晚饭时间就回来了。 进门时就看到姜琼月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笔杆。 朝华向景初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轻轻将她手里的笔抽出,放在一旁的笔架上,又在其后背上盖了条薄毯。 想是毯子的流苏边缘,刮蹭到了姜琼月后颈上的汗毛。 她缩了缩脖子,转醒过来。 睁开眼看到屋里除了朝华之外,景初也回来了,抻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脖子然后说道。 “怎么样?问到了么?” 何景初少有地见自家姑娘脸上浮现出疲累的神情,有些心疼道。 “姑奶奶,咱们现在跟侯府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死的那个也不是打紧的人,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要不让朝华姐姐弄点吃的,你边吃着我再汇报?” 姜琼月眯了眯眼睛,抄起手边一个写废了的纸团就冲着对面少年丢了过去。 “是没办成还是想偷懒,学会教训我了。” 何景初接住纸团讨好地笑笑。 “没偷懒,问到了,我这不是看姑娘你脸色不好,担心身子吃不消么…” “时间紧迫,限你一柱香之内说明白,要不然……” 姜琼月说着扬了扬拳头威胁。 何景初没办法,只能将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地和盘托出。 讲完还不忘端起桌上的剩茶,润了润口才继续道。 “事情就是这样,听说谢侯现在已经神智不清,整日被锁在那锈迹斑斑的绞架上,连吃饭都是狱卒给往嘴里送……” 姜琼月听了拧眉:谢全这是疯了啊。 难怪会把前去探监的温雨眠活活溺死在了尿桶里。 只是听何景初说,他并非是神志错乱的无差别攻击,在温雨眠的尸首被抬出去之时,狱卒还依稀听到他恶狠狠地骂着“贱人”、“荡妇”的字句。 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让其恨不得不惜在牢里也要弄死温雨眠不可呢? 正想着,就听何景初又道。 “哦对了,还有件事,听说苏先生也去牢里给谢侯看过病,但也对他的疯症束手无策,这才换了现在这个擅长行针的大夫,加以控制病情。” 姜琼月手上的动作一顿。 苏谨安? 第323章 你可不要怪我 姜琼月疑心渐起。 苏谨安虽说确实不是专攻疯病的好手,但他在救治谢玉宸时所用的手法,出针是又快又准,看的人经常眼花缭乱。 而且因着孩童和成人的施针力度不同,一旦有了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很大的差池。 可苏谨安每每施针过后,谢玉宸都能很快地睁开眼,证明力度拿捏绝对精准。 他这样一个手法精明的医师,会搞不定谢全的病,让大理寺另寻高明应该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他看不惯谢全的形式做派,加之自己同侯府的过节,不愿给其救治。 要么就是谢全的突然发病,与他有关。 权衡了下这两种可能性的大小,姜琼月一时也拿捏不定。 考虑到自己不日可能就会从盛京启程吴黎,只能吩咐何景初一定要多留意大理寺那边的动静,还有谢时越的状况。 等到何景初汇报完下去小厨房用饭,朝华也端了些清粥小菜上桌。 姜琼月淡淡瞥了一眼。 “拿下去吧,我现在还不想吃。” 说罢提起笔,要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 朝华嘴巴扁扁。 “连景初那愣小子都看出来姑娘你气色不好,葛大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姑娘有了身孕,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可自打那日见了二爷,别说休息了,就连饭食,您也没吃上几口热乎的啊,还让我们几个知情的全都封口保密,对谁也不能透露姑娘有孕的事……” “朝华知道做不了姑娘的主,但您就是不顾自己,也总的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吧,再这么熬下去,我们是真担心您把身子熬坏了啊。” 姜琼月揉揉眉心,终于在朝华地絮絮叨叨中放下笔。 说来也奇怪。 前一阵子没事的时候,她就是躺着心头也觉得翻滚恶心,但从昨天到现在,先是与谢吟的对峙,后来又进宫得了抗倭阻击的任务。 也不知是分散了注意还是怎么回事,初孕呕吐的反应倒比往常轻了了很多。 她手掌下意识扶上小腹。 大约是这孩子也在心疼自己这个当妈的吧。 姜琼月叹口气道。 “说的也是,我不饿,却也别饿坏了肚子里这小家伙。” 巧的很,像是在回应她的想法,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一声。 姜琼月眉眼弯弯,看向小桌,上面已经摆好了晚上的餐食。 因知道她怀孕没什么胃口,所以朝华只简单做了两样小菜。 一碗热气腾腾地白粥放在座位旁,米粒煮的软糯细腻,表面浅浅泛着一层米油,散发出诱人的米香。 另外两个盘子里,一个盛着切半的皮蛋,一个当中是小葱拌豆腐。 便是再没有食欲的人看了,也能动两筷子。 在朝华的服侍下,姜琼月喝了半碗白粥,然后就又坐在桌案前写画个不停。 朝华看不懂她手里的图纸,收拾了碗筷,轻轻带上了房门。 而此时谢吟回到府邸就开始着手准备启程的事,但盛京城里的牵挂太多,即便想到姜琼月可能会在意,他还是抽空去了趟藏心阁。 谢吟这个身份,如今已经是藏心阁的高层。 就连新任阁主也没有他目前资历深,见面都礼敬三分,拱了拱手才道。 “谢掌院别来无恙,这次前来,不知是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 谢吟开门见山。 他说罢,将一个黄澄澄的金锭子放在桌上。 “我近期有公干离京,希望阁主能挑两个最得力的眼线,帮我盯住信国公府。” “哦?” 阁主略显苍白的脸色,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略显妖冶。 “信国公府,谢掌院的未来岳丈家?” 他“呵呵”笑道。 “早前听说谢掌院因为一个女人,不惜跟家族决裂时还觉得有些可惜,不然以掌院现如今在朝堂的实力,从谢侯手中承袭侯爵是板上钉钉的事,现下看来,掌院终于还是打算对国公府出手了,是另有筹谋?” 谢吟冷声打断他的话。 “对外拿钱办事一向是藏心阁的准则,还是新阁主上任后,开始乐于打听雇主的私事了?” 红衣男人悻悻收了金子。 “得,是在下多嘴了,掌院的要求阁里一定照办,只是主子的特令不敢不从,想来盯梢结果也会抄送一份过去,还望掌院不要为难。” 说罢提笔草拟起委任状来。 谢吟知道规矩,仔细看一眼委任状的条款和要求没有问题后,点了点头。 在委任者处签下姓名后,就转身离去。 只是在他走后,红衣阁主身后的帏帐中,闪出一个人的身影。 他走上前来,将那份委任状拿在手中,在国公府监视名单中,写有“姜琼月”的三个字处反复摩挲。 良久才将那张纸又放回桌面。 “原本我是不打算赶尽杀绝的,但为了废掉谢吟,只能从你身上下手了,你可不要怪我。” 接下来的日子里,姜琼月多数时间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有时连贴身服侍的朝华和景瑜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直到小半个月后,听闻汉河水患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而谢吟也已经在半日前就启程返京,最早明日凌晨就能抵达。 一个人最懈怠的时候,应当就是在他以为事情即将结束的时候。 这天傍晚姜琼月独自在院中石凳上静坐,目光低垂。 看似眼神飘忽不定,但其实余光一直关注那斑驳投在地上的树影的摆动。 少时发现有不同往常的黑影闪过,紧接着屋顶上有细微的“风”吹瓦片的声音传来。 她知道机会来了,将外披脱在石凳上,连忙快步来到马房。 偷偷从月影的石槽底下,拿出事先藏好的小包袱。 姜琼月将包袱皮在身上系好,然后柔声安抚不停打响鼻以示抗议的月影。 “嘘,这次去靖海大多是水路,带着你不方便,就在家里好好的等我回来吧。” 月影极通人性,低头蹭了蹭姜琼月,又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不肯离开。 像是在嘱咐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回想起生辰那日她奇怪的举动,估计也是早就感受到了自己身怀有孕,怕骑乘时受伤,才别扭抵抗吧。 姜琼月不舍地拍拍月影的脑瓜,跟她点头保证。 “好,我记住了。” 跟月影道别,姜琼月一个垫步凌腰,翻上了自家的墙头。 正要抬脚飞奔时,就撞见灶上的婆子们抬着菜路过。 其中一个跟另外几个闲话说到。 “还好咱们家七姑娘跟永平侯和离了,听说外头的大夫说他男根不行,二十五岁之后啊生不出孩子来的!就算是侥幸真怀上了,生下来也是死胎的几率大,真是造孽啊。” 第324章 晚了一步 眼下正是各家各院开始着手准备晚饭的时候。 巷子里充斥着杳杳的烟火气和饭菜的香味。 婆子们抬着菜筐到了厨房,围在一处一边摘菜一边嚼着舌根。 “你瞎说的吧,那永平侯有问题,侯府的子嗣是怎么来的,这宸哥儿可还是咱们府上大姑娘的孩子,你这么说不会是怀疑大姑娘吧。” 其中一个婆子明显不信这话,开口反驳道。 之前爆出惊天大瓜的婆子一脸正经。 “我什么时候有怀疑大姑娘的意思了,你想想她嫁过去的时候,永平侯不过二十岁上下,我说的是生下宸哥儿之后的事。” 她说着压了压声音。 “我那个老头子腰不好,是善安堂的常客,他们的坐堂大夫这两日受大理寺的委托,去给谢侯诊治过,绝对错不了。” “听说那男人现在疯疯癫癫,天天被铁链锁在架子上,可惨着呢!真是痛快!” 说到这里她露出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 另一个粗使丫鬟插嘴。 “天哪,要不怎么说富贵人家腌臜事多呢,以前侯府可没少拿咱们姑娘三年无所出来说事,这侯爷不行,咱们姑娘要是怀上了才是怪事呢。” “对对,可不是嘛!” 婆子们纷纷点头同意。 “仔细算算,那后来嫁进去的姨娘,廖氏还有那刚刚才死的温氏,尤其是那温氏,不是生产的时候,孩子落地就没了么,搞不好就是男人得问题哦!” “切~她呀,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一个以前在侯府帮厨,后来姜琼月和离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回来国公府的婆子嗤之以鼻。 “谁知道她肚子里那个到底是不是谢侯的种...” 丫鬟婆子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聊着正欢。 将她们的话全部听去的姜琼月此时心如擂鼓。 她自然是相信长姐的为人的,只是如果真的像婆子们口中说的那样,那桃出冬那次滑胎,如今看来倒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毕竟没有哪个母亲能接受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落地就是死胎的。 而且谢时越突然发疯杀温雨眠的理由,也昭然若揭。 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既然这样,那谢玉宏岂不是也有可能,并不是谢时越的亲生骨肉?! 想到这里姜琼月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真是讽刺啊。 想当初他和廖碧儿两人想尽办法污蔑长姐私通,用谢玉宏替换掉原本的嫡长子谢玉宸,可结果怎么样呢? 反倒接回来的这个,才有可能是别人家的孩子。 事已至此,姜琼月也就能明白谢玉宸自小体弱多病的原因了。 受到谢时越的影响,他能活着降生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真不知道长姐是如何拼了命将他生下来的。 姜琼月心中一阵酸楚。 但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谢时越再次发疯,或者这件事传进了魏氏或者老祖宗,那谢玉宏的处境就危险了。 不管谢玉宏是不是侯府的骨肉,他现在都叫了自己一声“姨母”,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险境。 于是姜琼月做了一个极端的决定。 杀了谢全。 既是为了保护谢玉宏,也是为了给冤死的长姐报仇。 杀人容易,但大理寺的监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地方。 但经过这段时间让何景初的监视,她已经很清楚,像如谢时越这样,皇帝亲自下旨入狱的犯人,吃食也都是特定饭庄的人负责。 每日由伙计定点配送。 姜琼月一直在附近猫到了太阳落山,才终于等到了送饭食来的伙计。 她敲晕伙计,换上了他的衣服,挎上食盒就朝大理寺走去。 “站住!” 刚到牢狱门口,一名狱卒就拦住了姜琼月的去路。 “干什么的?” 姜琼月故意把头压得很低,点头哈腰道。 “官爷,小的是和记饭庄的伙计,依照规定前来送饭。” 狱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看你面生啊,以前那个专门负责送饭的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挎刀的刀把敲了敲食盒,示意打开。 “哦是这样...” 姜琼月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那个伙计他今天吃坏了肚子,这会儿还上吐下泻地呢,为了怕耽误时辰,就让小的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口里拿出一枚银锭子,悄悄塞在了狱卒的手中。 “就这么一次,希望班头大爷通融通融。” 狱卒见那食盒里的饭菜同往常没什么区别,面不改色地将银锭子收好,一闪身。 “你进去吧,手脚麻利点昂,送完就快点出来。” 姜琼月立刻盖好食盒谢道。 “一定一定。” 说罢抬脚就快步走向看押官员的牢房。 反正依照婆子的说法,谢时越是被绑在绞架上的,只要自己动作够快,绝对能在他发出动静之前将人一刀封喉。 姜琼月边走边想,但刚刚看到来到重刑犯牢房的拐弯处,就听见各个牢狱门口突然响起了锣声。 她自然也被蜂拥而至的狱卒和牢头推搡着出来。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无关人等,一律速速离开。重复一遍,一律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跌跌撞撞被推回大门的过程中,姜琼月装作好奇地问一个年纪尚轻的狱卒道。 “请问这位班头大哥,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狱卒也是新来的,他看到是经常来送饭的伙计,顿时就放松了警惕道。 “好像是犯人死了。” 犯人在看管期间死了这可是大事。 她紧接着又问:“知不知道死的是谁?” 姜琼月心说不会那么寸吧。 但果然片刻之后就听年轻狱卒一脸讳莫如深道。 “也是奇了怪了,这人好端端的送进来,之前疯了不说,眼下又丢了性命...还能是谁,永平侯谢全呗。” 姜琼月从大理寺出来到转去南下渡口的路上都一直在想。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先自己一步下手,结果了谢时越的性命。 考虑到谢时越平时虽然得罪的人不少,但他在朝中地位也并不显赫。 别人没有必要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了他的性命才是。 结合起他被下狱后的悲惨遭遇,难道是私仇? 又是谁同他有这等非要置人于死地的深仇大怨呢... 姜琼月一时没有结论,但却在心中记上了一笔。 眼看着前面不远处就是渡口,她加快脚步,上前询问能走的船只之余,目光瞥见来向的楼船船头,站着一个清俊的身影。 糟了! 因为潜入大理寺耽误了时间,正好撞上了回程的谢吟。 第325章 擦肩而过 月夜下的江面波光粼粼。 谢吟身子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他的目光穿过江面,凝望着那一轮悬挂在天际的明月,月光映照在他的眼中,似乎也映出了他心中的挣扎与思念。 姜琼月看到这一幕有些失神。 以前谢吟曾经同自己说过,他不是那种喜欢感怀悲悯的性格,每次在看月亮的时候,其实都是在想一个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傻子也知道。 渡口的江面很窄,这要是自己坐乌篷船南下,肯定会叫他认出来。 要是租楼船吧,自己只有孤身一人,反倒更怪异显眼。 可若是等到他们一行过去再动身,未免有些赶不及。 谢吟返回城中定会发现自己已经跑了,到时水陆两面派人围追堵截,自己能不能顺利出去就不一定了。 伸手按了按鼓囊的腰间,她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持有御用金牌的事。 眼看楼船越来越近,正在姜琼月纠结怎么抉择才好之时,一个看上去商贾模样的人从蓬船上下来。 见姜琼月站在当中不满意道。 “喂前面的你走不走啊,不走别挡着别...哎哟姑奶奶饶命。” 姜琼月直接抽出短刀,转过身,抵在对方的后腰上。 “想活命的就老实点!” 商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下来。 “好,好我老实,老实,你不就是要钱么,说个数,我不还价就是了。” “少废话。” 紧接着就见姜琼月一指他刚刚下来的蓬船道。 “上去。” 商人哭丧着脸。 “姑奶奶我才刚到。” 他才刚说完,就觉得后腰上的刀进了几分,连忙改口。 “我上我上,姑奶奶小心刀。” 姜琼月挟持着商人重新上船,那船家跟商人熟络,纳闷地问道。 “哎?谷掌柜,你怎么刚到地又要回去啊?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被叫做谷掌柜的商人哭丧个脸。 忘什么忘,我出门忘记看黄历了才是。 但见姜琼月一脸穷凶极恶的样子,随口应付到。 “我,我来是为了接人的,接到了就回去呗。” 船家看了看他身后的姜琼月,会意地笑笑。 “哦~原来是又纳了新夫人啊。” 然后将收起的船板又放下,让开身为叫两人上来。 还真别说,这搜蓬船的空间要比其他的窄小些,只要姜琼月坐在乌篷里,商人在前面一挡,外头几乎就看不见什么了。 船家在两人坐定的时候,还对商人使了使眼色,小声说道。 “别说这个还真漂亮,谷掌柜好福气啊。” 商人都快哭了。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但是他瞥见姜琼月阴冷的眼神,一推船家的手。 “你快开船吧。” 小船离岸,滑行之时正好对向的楼船也往这边驶了过来。 楼船因为体积大,吃水多,靠近时水流骤然湍急。 船家仗着娴熟的技术,才没让小船因为颠簸而失去平衡。 见船家一边撑着杆,一边还向对面站在船头的谢吟挥手,姜琼月心里一惊,连忙把身子又往船篷里藏了藏。 就听见船家爽朗地笑道。 “谢大人回来了!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 船家的老家在汉河沿岸,前些天听闻祖宅被冲了,还是谢吟带着人给一家老小安置的,自然对这位掌院大人格外热络。 谢吟脸上有些疲态,但还是记起了这位船家的相貌,点头道。 “你没多陪陪家人,这么快就开始接活了?” “也得赚钱养家不是。” 船家笑笑:“咱又不是家里头孩子已经快成年了,还能再从外头往回接漂亮姑娘的那种条件。” 谷掌柜:接你大爷。 谢吟微微颔首,瞥了一眼那商人,虽然瞧不清那身后女人的样貌,但莫名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见商人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大约是不愿别人盯着自己的女人看,随即移开了目光。 直到楼船远去,小船半天才从颠簸中平稳下来。 商人就觉得后腰处松快了许多,想要回头问问这位姑奶奶的去处,总不能真让他从哪来的还回哪去吧。 可还没等他动作,肩膀就被猛地一撞。 而后一个身影踩着自己的右手飞也似的冲出船篷,趴在船舷上“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登时把船家跟商人都看愣了。 等姜琼月收拾好心里的翻腾,回过头时,就看两人正直直地望向自己。 尤其是船家。 “你...你这...” 见过晕船的,可没见过反应这么大的啊。 这都快吐一道了。 姜琼月耸了耸肩道:“不好意思,怀孕了。” 船家立刻了然,向商人举起三根手指头。 “清洗费得加三两。” 谷掌柜:... 由于不想节外生枝,姜琼月还是决定到谷掌柜上船的渡口再换船。 好在路程不远,一个时辰后小船靠岸。 老远船家就看见了谷掌柜的正室,因着她时常送自家丈夫出行,跟岸边跑船的家属也都熟稔,此刻正坐在一处打麻将呢。 “喂!谷家大娘子!恭喜你家又添丁啊!” 谷掌柜都疯了。 今天你们就可着我一个人坑是吧! 赵氏生性泼辣,这也是他就算有了点小钱之后,都不敢随便纳妾的原因。 这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在外面乱来,还有了孩子那还得了? 眼看着船家才搭起了靠岸的木板,对方就气冲冲地来到近前。 他想拉姜琼月解释之际,回头就发现船舱里哪里还有人影。 赵氏拧着他的耳朵将人从船上拉下来。 “谷正义,刚刚船家说什么?” 谷掌柜心如死灰。 “夫人啊,我要说一切都是误会你相信么?” ... 放下谷掌柜被正妻如何教育不说。 谢吟刚进城门,连换洗都顾不上,就直奔国公府的大门。 他已经想好了,就算被打成花脸猫,也要同姜琼月解释清楚当年的事。 但人还没走到巷子口,就看见姜烨带着几个儿子还有下人急切切地从府中出来。 “姜国公,几位大人...” 谢吟连忙迎上去。 “请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姜烨挥挥手让几个儿子按事先规划的路线寻找,然后才对谢吟道。 “小七跑了。” 谢吟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时候。” 藏心阁的探子前不久才离开,据他们说这几日姜琼月一直都很正常,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她钻了空子。 姜烨摇摇头:“不知道,随身用物几乎没有动,但我去房间看过了,有一样东西她带走了。” 谢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 姜烨这次却点头道。 “就是生辰时我传与她的银枪头。” 谢吟攥紧拳头,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地。 该死,她果然早就计划着去吴黎了。 想着,突然他脑海中浮现一抹倩影,立刻转身道。 “走,去渡口。” 第326章 选定诱饵 有着十日长途奔袭一千多里的经历,即便怀了孕,姜琼月也没放慢脚步。 辗转数天之后,终于顺利到达吴黎境内。 吴黎的国土面积其实并不大,是四国里面最小的。 但就是这不到央朝一半的区域内,水土丰美,气候适宜,粮种两州,即可充盈整个吴黎的粮仓。 若是赶上丰年,还能向央朝和北地出售,换取优质珍贵的动物毛皮。 说吴黎之地是“天下粮仓”都不为过。 可身怀宝藏,就会引来猛兽觊觎。 倭人自己本身国土面积狭小,眼馋物资丰产的中原地区已久。 但他们不敢直接招惹大央,就把主意打到了国君作死的吴黎身上。 因着要寻找合适的城镇当作诱敌深入的饵,姜琼月要趁大军正面与倭人周旋之际,仔细考察近海的几个城池的地形。 为了尽快熟悉周边,以便在最快的时间内,择出最优目标。 她索性找了个当地人做向导,在那人的指引下,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行动。 一路上,即便是见惯了战争残酷的姜琼月,在面对那些被倭人洗劫过的村落时,也难免于心不忍。 房屋被破坏,衣物粮食被掠夺殆尽竟然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 街道上,随处可见被丢弃的杂物和破碎的器皿。孩子们的玩具,妇女们的织布机,老人的拐杖,无一幸免。 农田里,庄稼被践踏,灌溉的水渠被破坏,牲畜被赶走或宰杀。村民们一年的辛勤劳作,就这样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然而这还不是最残忍的。 倭人为了激励自己手下的武士,让所过之处的吴黎军民对其从心底产畏惧,不敢反抗,居然丧心病狂地屠城屠村。 所谓的屠城,并不是将所有人都找出来,直接一刀了事。 真正的屠戮,远比想象的要残酷的多。 杀人虽然会刺激施暴者的神经,是他们变得亢奋,但是一排排老弱妇孺绑好了跪在面前,杀到最后,也就变得麻木了。 而且倭人最看重的是粮食,财物。 往往在最开始时,他们还会耐心地用家人的性命勒索,只要乖乖地交出银钱和粮食,就不会杀人。 但慢慢的在靖海沿岸屯扎的倭人士兵越来越多,每个人进城的时候都勒索两次,时间长了,百姓们哪里还有积蓄和存粮。 而这时候的倭人也看清楚了,僧多肉少。 你不抢,自然有别人会抢。 你不杀,别人杀。 不管你之前的金银珠宝是埋在土里的也好,藏在墙里的也罢,我懒得找,懒得翻,你自己挖出来给我。 不给,就随便拎出一个人来给上一刀。 如果杀绝这一户全家所有人,都没人能给出更多的钱财,那就证明这家确实已经被搜刮干净了。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在乎,既然都没钱了,杀也就杀了。 在榨不出钱财之后,倭人还会把一些有姿色的女人全部搜集起来,运回国去倒卖一番,也能换取不少财物。 所以随着倭人军队屯住靖海,看上去并没有一时间狂沙几万人那么心惊,但实际情况却更为残忍。 因为更多的村民和百姓都是在极端恐慌和绝望下,被人一点点折磨殆尽,走向死亡的。 姜琼月看的越多,身侧的拳头攥的就越紧。 甚至在经过一条蜿蜒自半山流下的小溪时,还看到几个妇人头发散乱,身体裸露地躺在路边,泥水淹没过了她们的小腿。 不远处还有几个男人和老人也没能幸免,他们手脚相互交错,头枕着其他人断裂的四肢,有的到死眼睛都还怒目圆睁着... 这看上去像是逃难到此的一家。 明明马上就要赶到拥有坚固防御的城池了,却倒在了距离城门不足半里的路上。 姜琼月伸手替那位老者阖上双目,目光远眺高耸的城门楼问向导道。 “前方是什么去处,守城之将为什么看到倭人虐杀百姓,都没有派兵驱赶。” 向导看了看前面城门上飘扬的旗帜,回答道。 “这位大人,前面这是樊城,太守是前国君温家的外戚,姓顾,据说跟央朝的兆阳于家,也有些关系。” 于家? 姜琼月沉思片刻。 “京卫镇抚司镇抚于少洋家?” 向导立刻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于家,大人认识?” 姜琼月心说何止是认识,那简直是不打不相识啊。 紧接着就听向导又道。 “这位顾大人据说特别忌惮倭人,之前贼寇初登靖海,他也曾经亲自带兵出城抵抗,但没多久就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溃败下来,从此以后据守不出。” “好在此城坚固,易守难攻,一直以来虽然偶尔会被小股的倭人骚扰,也都没伤及根本,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从前线那边幸存下来的流民跪求收留,但都没能敲开樊城的大门。” 向导一边说,一边黯然神伤。 “要是顾太守肯收留难民,兴许我那小儿子就不会等不到救治,死在了路上...” “哼。” 姜琼月冷哼一声。 “身为父母官却贪生怕死,畏责如虎,与贼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转念一想,樊城此城又地处要塞,倭人一直想攻占而未曾得手,太守为人胆小怯懦,却与两朝都关系匪浅。 只要稍微放出点风声去,这不就是个绝佳的鱼饵么。 思及此处,姜琼月心中主意已定。 “走,进城。” 此时的皇宫内院,成帝从锦卫手中接到姜琼月传回的消息。 看着她选定了樊城作为吸引倭人的诱饵,勾了勾嘴角。 心说她眼还真尖,樊城的确是个要命的地方。 据守,则不管倭人从哪路进攻,都势必不能将阵型全部展开,只能步步蚕食,大大减缓其瓜分吴黎的脚步。 但若是被攻陷,那倭人便可据此城向吴黎最丰沃的鱼米之乡推进。 有了粮食有了钱,他们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谁也别想一下赶走这群臭虫。 成帝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锦卫传回,并特意指派了于少洋领精兵前去供姜琼月调派,这才背靠在龙椅上揉着额角。 仲春上前来禀报。 “陛下,国师到了。” 成帝立刻感到抓住了救星一般。 “快请。” 苏瑾安一身道袍,高冠束发走上前。 浅浅施了一礼,就将手里端着的一个汤盅,放在御案上。 “微臣见陛下连日来面带疲态,特意采灵药炖了这汤盅,拿来与陛下进补,还望圣上多顾忌龙体,以保我大央福泽万代。” 成帝捻了捻眉心。 “国师有心了。” 说罢端起那汤盅浅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这才一勺一勺地往口中送去。 苏瑾安站在一旁,眉目低垂都掩不住他眼角不经意流露出的一抹精光。 第327章 今日你们不必舍生忘死 有着金牌傍身,姜琼月轻而易举就取代了顾太守,掌管了樊城的一应军政。 见到于少洋领三百精兵进城的时候,惊讶之余,也明白成帝这番布置的用心。 她始终是姜家的人。 虽然成帝心里也盼着此战能赢,但却不可能任由姜家人独占军功。 把于少洋派来,一是他于家祖籍吴黎,对这里的风土人情相当熟悉,而且还同顾太守沾亲,可以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姜琼月的工作开展。 另外一方面就是如果此战告捷,那么就抬了兆阳于家一把。 昔日没落的武将世家,即可凭借这次有机会重新跻身大央朝堂。 若是再有战事,成帝自然也就除了姜家之外,多了可用之人。 姜琼月苦笑,他们大央这位天子,还真是喜欢玩弄权术啊。 到了这个份上,都不忘平衡朝中势利。 不过成帝选人也很准,这个时候于少洋的到来,确实给她省去不少同守军间的矛盾,安排起任务来,更加得心应手了。 因时间紧迫,准备工作需要在两日之内完成。 这晚顾太守愤愤地拉着于少洋道。 “贤侄啊,你说咱们两大小也是堂堂朝廷四品大员,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指东道西地,忙得脚不沾地,这面子往哪搁。” 于少洋不以为意,他指了指太守胯间的长刀。 “顾大人要是不服,你腰里的刀是干什么用的,大可以去试试嘛。” 他说着,一脸看好戏的束紧护腕。 “别说我没提醒你,千万别叫她拿枪,记住了?” 说完,于少洋就带着手下的守卫,依照姜琼月的安排到城外扛麻包去了。 顾太守心里这个气啊。 心说这小子也是个愣种,在军营里待久了,遇事全凭武力解决问题,谁打赢算谁的这哪行。 他就偏偏不信,自己一个人打不过,难道凶狠狡猾的倭人还能打不过? 狠毒的想法自内心而生。 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府衙,顾太守嘴边擒起一抹冷笑。 “当初收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圣上真派个女人来樊城,也好,那就依照国师的吩咐,让这富饶的樊城,成为你的埋骨之处吧。” 说罢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只不过在他方才盯着的方向,一双清丽的眉眼在窗后,将他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 姜琼月看看天色,空中云层逐渐堆积。 就连城门上的战旗也突然改变了飘扬的方向。 “看来,明日要有一场大雨了。” 第二天果然雨势滂沱。 在淅淅沥沥的落雨中,如果你仔细辨别,是能听到木屐踏泥的“啪嗒”声的。 一些身穿和衣,头戴斗笠的倭国人脚步飞快地在林地中穿行。 他们个个中等身材,但体格强壮。 为首头领一张凶悍的脸上,小眼睛中迸发出不容忤逆的精光。 “武士们!央朝的军队妄图用小股精兵,偷偷在樊城屯粮周济附近的百姓,这简直是特地给我们送来的军需!听闻那支军的将领是个女人,等我们杀进樊城,找到她,接近她,把她带到旗本阁下的面前,看看央朝的皇帝会是什么表情。”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武士刀。 “今天就是我们为族人和天皇立功的时候!给我冲!” 一时间无数“踢踏”声在林中响起,攒动的人头好似墨黑的潮水,向着樊城涌动而去。 与此同时,姜琼月站在校场上。 面前是几百名面色坚毅的勇士。 她一身玄青,衬得身侧的长枪亮银如雪。 依次经过每一个战士面前,姜琼月没有站回高台。 立于人群中央,她的身形较这些大央男儿,还要矮上半分,但语气却高亢动人。 “每次开战前,我总会告诉手下的兵士,一定不要怕死,因为死神总会眷顾那些怯于冲锋的人,但今天是个例外。” 姜琼月郑重其事。 “今日你们不必舍生忘死,不必势守阵地,你们要做的,就是在于倭人的周旋中,好好保护住自己的性命,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女姐妹,都在家乡等着你们。” 她端起手边的酒盏。 “今日一别,就让我们盛京再见!”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将士们也纷纷山呼着“盛京再见”,随同干了手里的醇香。 于少洋此刻策马来到近前,对姜琼月说到。 “将军,发现倭人行迹了。” “果然上钩了。” 姜琼月立刻正色。 “大央儿郎听我号令,准备迎敌!” 雨来如山倒,雨去如风卷。 经过漫长一夜的“激战”,倭国人占领了樊城。 顾太守随同田中少将一起巡视城内之时,看到堆满的粮仓还有满库的金银,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他拍拍顾太守的肩膀。 “太守果然是帝国武士的好朋友,丰城如美女,这样一来,在下总算是可以向旗本阁下交差了。” 顾太守一惯地卑躬屈膝,此时更是恨不得把身子弓成个虾米,陪着笑脸道。 “好说好说,我还听闻那女将放出话来,说五千援兵将在两日内抵达,要将这一带的倭国武士,趋回靖海沿岸,阁下要早做准备啊。” 田中少将不屑一顾地笑笑。 “五千人就想让敌国武士放弃到嘴的肥肉,真是太天真了,我已经快马通知旗本阁下,让他速整兵马,来樊城屯兵,等到那五千人进城之后,就封闭城门,用你们的话说,这就叫关门打狗,便是再有五千人来,也能吃的下。” 顾太守点头称是,随即想起了一件事,又对田中少将道。 “说到美人,府衙内还真有一位姿色绝佳的,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 田中少将已经猜到了他说的是谁,肥横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央朝第一女将,在下也早有耳闻,这个一睹芳容的机会可不多,怎么能没兴趣呢?” 语毕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随后顾太守头前引路,田中少将紧随其后,来到了关押姜琼月的房舍之中。 第328章 只跪死人 清风穿堂,明月当空。 姜琼月身上虽然到处是泥水和血污,却不见一丝一扣的枷锁,人也可以在房间中自由活动,完全不像个被看押的重犯,倒像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听闻廊上有脚步声传来,她收回远眺的目光。 不一会儿在顾太守的陪同下,一个身穿合衣,腰挎打刀的倭国武士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到姜琼月身陷囹圄,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泥渍和污血丝毫没有影响她瑰姿艳逸的容颜,反倒为其多添了几分英朗和倔强的美艳。 不禁鼓掌示意。 “央朝第一女将果然是名不虚传,手下仅百余众,就能阻挡我方武士的连续攻城之举,可惜呀,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摊开手向前走过来。 “你和樊城,都是帝国的战利品。” 姜琼月偏过头。 “阁下怎么称呼?” 少将颔首道:“鄙人田中,当然了,也可以记作俘虏你的那个男人。” 姜琼月冷笑。 “倭国真是名副其实地礼仪之邦啊,对待战俘都不用镣铐的么?” 田中笑道。 “对待别人或许需要,但对你,我想没那个必要,樊城军民加在一块有数万人,他们自然就是绑住女将最好的绳索。” 不得不承认,倭国人比她想象地要狠辣狡猾地多。 姜琼月眯了眯眼睛,斜向顾太守道。 “于少将军呢?” 她亲眼看到于少洋在倭人攻进城门的时候被从后方套上麻袋敲晕了。 顾太守扬了扬手,一身是伤的于少洋就被带了上来。 他的嘴被布条紧紧勒在脑后,一看见顾太守就激动地面红耳赤,发出“唔唔”的咒骂声。 顾太守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没办法,当叔叔的已经劝过你了,可是你不听啊,我就只能叫人把你绑了,说起来你能留下一条性命还得谢谢叔叔呢,不然就只能像你那些手下那样,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唔唔!唔!” 于少洋恨不能生吞活剥这没骨头的叛徒,但是奈何手脚都被绑着,只有无能狂怒。 田中被他嚷嚷地有些心烦,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吵死了,将官正在说话,央朝的兵将就是这么无礼打断的么?” 顾太守忙道歉,正要叫手下把人带下去的时候,就见田中伸手拽过了于少洋的衣领。 “反正距离旗本阁下的到来还有些时间,我们不妨来试试这捆住女将的‘绳索’结实与否。” 一脚踹向他的膝盖,使其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抓着他的发髻玩味道。 “现在,请女将站起身,朝着在下走过来。” 姜琼月只迟愣了一下,于少洋的头皮就被扯地见了红,头发差点掉下一块。 “放开他,我全听你的就是。” 说罢,姜琼月拂了拂长袍,慢慢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田中很满意,但手上的力道并没有丝毫地放松。 他也不是个傻的,像于少洋这种军人,哪怕手上没有武器,一旦被他抓住机会,也会为了不成为拖累别人的工具,而自寻灭亡。 他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还没玩够呢。 “好,停下。” 在姜琼月距离自己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田中让她停住了脚步。 “现在将外袍脱下来。” 姜琼月:“...” 于少洋闻言立刻在有限的活动空间之内拼命摇头,却被田中狠狠地踩了一下腰窝,疼得冷汗滴了下来。 就听他继续道。 “女将在此处,我们可是一直以礼相待,到现在都没有对你搜过身呢。” 言下之意他们并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只是想确定一下姜琼月身上有没有武器而已。 姜琼月心里自是明镜一般。 她早就听说倭国人性情残忍无道,但却表面爱装成一派正人君子的做派。 今天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顾太守似乎也体会到了这个游戏的乐趣,开口嘲讽道。 “就是啊姜同知,我大央是礼仪之邦,你可不能在帝国武士面前失礼啊。” 于少洋似是要将牙齿咬碎,布条上渗出血来。 姜琼月没有回答,双手却淡定地解开束腰。 外袍,软甲,还有手脚上的束带一一坠地。 片刻之后,她脱得只剩下贴身的里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 田中只觉得一股燥热自小腹处窜起,吩咐道。 “靠近点,跪下来。” 姜琼月一愣。 “跪?” 田中色眯眯地望着她前胸的起伏,邪笑道。 “央朝的女人,不是都跪着同男人说话的么?我们倭国女子礼仪正是学了这一点,现在也该让我看看原汁原味的妇德是个什么样子。” 姜琼月深吸一口气,将手交叉在身前。 而后对着田中郑重其事地俯首,扣了下去。 乌黑的秀发铺了一地,几乎把姜琼月整个前身都罩住了。 顾太守看得两眼发直,心想还是这倭贼会糟践人。 于少洋更是痛心疾首,恨不能替姜琼月受辱。 田中满意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女将果然能屈能伸!哈哈哈哈!” 他正开怀笑着,就看姜琼月抖动起身子,喉咙间也发出低低的笑声。 田中闻声愣了一瞬,就看姜琼月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嘲讽之意。 他莫名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狂妄愚昧,如此博大精深的文化,摆在明面上让你抄学,最后都只弄了个一知半解,不明其意。” 姜琼月勾唇莞尔。 田中却急了:“你,你敢嘲笑我大帝国礼仪!?” 姜琼月扬起下巴。 “描龙成蛇,画虎类猫,确实没什么可吹嘘的。” “你...” 自从踏上这片华夏之地开始,他田中还从来没有被自己的阶下囚这么当面侮辱过。 “让我告诉你真正的妇德是什么。” 姜琼月在对方愤怒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 “央朝女子,上跪明君祖宗,下跪双亲尊长,除此之外,我们只跪一种人。” “什...什么人?” 田中下意识问道。 她目光冷冽,如同冷萃了的寒月。 扬手之间一道血痕攀上田中的喉咙。 突如其来的窒息,让他仅仅来的及将腰侧的打刀抽出一半,就被姜琼月按住了右手。 紧接着就听她好似梦貘般在耳边轻轻低语。 “死人。” 第329章 我一人足矣 田中倒地的瞬间,眼睛瞪得几乎掉出眼眶。 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么个结果。 顾太守的心直接凉透。 “你,你怎么做到的?” 他方才跟田中看的清清楚楚,姜琼月脱得只剩下贴身的里衣,怎么会还藏有能划破人喉咙的武器的。 只看姜琼月摊开手。 一枚弦月状的耳饰,乖巧地躺在她的手心。 “以我的功力,这么近的距离杀人,还需要武器么?” 方才给田中行礼的时候,她就趁长发遮住其视线的当口,摘下耳饰藏在了手里,只等着起身距离最近时,给他致命一击。 顾太守暗叫田中倒霉,转身就想跑。 姜琼月借势抽出田中的佩刀,快速在捆着于少洋的绳结上一划,接着指向转身欲跑的顾太守。 “站住。” 她冷声威胁。 顾德知道比速度,十个自己也不是姜琼月的对手,咬着牙恨恨道。 “现在城中全是倭人,你在这里杀了田中少将,会害死整个樊城的人的!” 他刚说完,还没等到姜琼月的反应,脸上就挨了一记重拳。 于少洋喘着粗气,将人脸朝下按在地板上。 “你还有脸说?” 他心道你也别叫顾德了,干脆改名顾缺德算了。 “明明是你私下跟倭人暗通款曲,在其攻城的时候偷偷打开城门,背叛自己的同袍和百姓,将城内的粮仓和武器库拱手相让...” 说着他不忿地又朝其右脸给了一拳。 “眼下你还想倒打一耙,把罪名全推在将军身上吗?如果不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见利忘义的国贼,靖海岂会是现在的局面!我打死你这个卖国求荣的狗汉奸。” 语毕砂锅样的铁拳再一次高高举起。 顾太守两眼一黑,这一拳要是落下来,自己至少得没半口牙啊。 一时间连求饶都忘记了该怎么说。 但姜琼月伸手拦住于少洋。 “别杀,留着有用。” 顾德见此,以为姜琼月到底是忌惮倭人的,气焰反倒嚣张起来。 “有本事你们就跟杀了田中一样杀了我,到时候倭人肯定群起而攻,你们也一个都跑不了!” 完事他还一脸威胁地看向姜琼月。 “央朝的皇帝派你来,结果收获一座死城,嘿嘿,你就是死了,央朝第一女将的名声也定会不保!” “呵...” 姜琼月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眯了眯眼睛,她给于少洋使了个眼色,直接将人提到窗边。 之前倭人把姜琼月囚禁在这府衙的高台之内,就是想让她看着樊城是如何被自己一点一点占领的。 此刻她推开西窗,对顾太守道。 “太守就没想过为何今日城中安静了许多?” 顾德下意识道:“那是因为倭人进城,下令让所有人不得出家门半步以等待验查。” 说是验查,其实就是倭人借口一点一点搜刮粮食财物。 可话到一半他就发现有些不对。 此刻已经是夜半时分,城中灯火却稀稀寥寥。 尤其靠边的民房更是一片一片地陷入黑暗中。 怎么被滞留家中的百姓,都约好了不点灯的么? 想到这里,顾德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会是...” 他震惊地看向姜琼月,后者却波澜不动,只用眼睛点了一下那暗巷的角落处。 几个喝酒游街的倭人,原本在路上好好走着,突然就被人拉入了黑暗中,再也没有出来。 就听姜琼月继续气定神闲又问。 “顾太守以为那粮仓里装着的真是粮食?” 联想到早前于少洋带人进进出出扛麻包的情景,顾德背上冷汗冒了一层。 险些腿软坐到地上。 于少洋却提着衣领迫使他架在窗沿上。 “好戏还没开场,太守就在这好好看着吧!” 另一头谢吟请调了五千精兵,正在火速赶往樊城的路上。 据消息称,旗本已经调集重兵包围樊城,看上去像是中了姜琼月设下的圈套,只等待正面佯攻的央军赶来支援,就可以里应外合,双面开花,吃掉华夏大地上驻扎的大部分倭人。 至于留下来的那些,充其量也只是些流兵散将,即便不被全歼,也只有败逃的份。 谢吟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就是他们如今已经距离樊城不过几十余里。 但前方的探子仍然没有发现囤驻的倭兵。 他们总不能傻到长途奔袭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吧。 可如果不是,那些倭人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正想着,令兵骑马来报。 “报谢大人,前方有擂鼓声传来,樊城烽火已经全部点亮,看样子已经与倭人交上手了。” 谢吟狠甩了一记马鞭,大声喝道。 “传我命令,除了武器之外,丢掉一切行李干粮,全军火速前进,天亮前必须赶到樊城!驾!” 此时姜琼月依然在高台之上,俯瞰着脚下金戈铁马。 眼下虽然还是樊城守军占据上风,围城的倭人丝毫没有办法破城。 但姜琼月心里却也升起一丝疑虑。 按说囤积靖海的倭人何止十万众,可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默默计算着对方的兵力,不过才几万人。 剩下的那些是没上钩,还是另有去处... 一边想,她一边偏头问向旁边被五花大绑的顾太守。 “田中确实已经将消息送出去了?那旗本也信了?” 顾德神情悻悻,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态度。 姜琼月也不急,端着烛台慢慢走进。 “我虽然说过不会杀你,但是有一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她就将烛台中的蜡油,隔着衣物倾倒在顾德身上,烫的他哇哇大叫。 这女人简直是疯子! “这就受不住了?” 姜琼月笑道。 随即脚踩在刚才蜡油烫过的地方。 灼热感和重压感交织,只让顾德疼得想说都说不出话来。 “现在还不是最难受的时候,等到表面的皮肤被烫掉,跟衣服和蜡油粘在一起,在被人脱去外衣,那滋味啧啧,绝对比剥皮好不到哪里去...” 姜琼月看着顾德疯狂吞口水的样子继续道。 “太守要不要试试?” “你...你,你不得好死!” 顾德被折腾地身心俱疲。 原本烛影摇晃间,该是欣赏美女最好的时候。 可此刻绝代佳人就在面前,手里端着烛台笑盈盈靠近的模样,却只能让他联想到地狱的恶鬼。 “我,我说!” 他吃痛难忍。 “倭人确实已经重兵围城,你看到攻城的只是一小部分,是佯攻...” 姜琼月心中一凛。 果然是这样。 “那剩下的倭人呢?藏身何处,又有什么阴谋?” 话音刚落,姜琼月就听见好似惊雷在地面以下炸开的闷响,紧接着脚下震颤,连高台都跟着晃了三晃。 而后顾德脸上露出略带疯癫的神情。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从城外的地道攻进来了,府衙的武器库和粮仓就是出口。” 姜琼月秀眉一拧。 如果真让倭人得逞,那被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的可就是自己人了。 她定了定神,对门外的令兵道。 “来人,通知于少将军去武器库,不惜一切代价阻击,一个倭人也不能放进城中!” 说着自己提起顾德步下高台。 高台下面就是粮仓,顾德知道姜琼月这是打算自己去守,嘲笑道。 “你不会是想凭镇守粮仓的这几十号人,就阻挡住旗本阁下的十万大军吧,也太自不量力了。” 姜琼月神色暗淡了一瞬,她将银龙枪铎在校场空地上,颔首默立了半刻转身道。 “武器库地处狭小,能让倭人快速进入城内的通道,是粮仓对吧?” 怪不得田中进城拿下粮仓之后,对里面的“粮食”看都不看一眼。 原来他们在意的根本就不是物资,而是粮仓本身。 顾德不置可否,心说你现在才发现,太晚了。 但转而就听她又道。 “挡个路而已,还需要几十人?我一个足矣。” 说罢她将顾德捆在外边的绞架上,手持火把,连武器都未拿,只身一人,毅然决然地踏进粮仓的大门。 第330章 胎位不正 谢吟赶到时,樊城内外已经打得分不清敌我。 在侍卫的保护下,他与城中于少洋汇合,见面第一句就问。 “将军呢?” 按姜琼月的脾气,势必亲自披甲上阵,跟兵士们战斗在一处才对,除非... 于少洋杀红了眼,此刻满脸是血,指向身后高台道。 “倭人大军欲从密道进城,将军与我各守一处,此刻大约也是苦战之中。” 但他刚刚说完,一簇冲天之火拔地而起,赫然就是粮仓的方向。 “糟了!” 于少洋后知后觉。 为了迷惑倭人,粮仓中的粮食已经在姜琼月的安排下全部换成了枯草和柴火,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谢吟却已经完全顾不得城中战局还在混乱当中,健步如飞往粮仓赶去。 “谢大人小心!” 于少洋也放弃了轻剑,抡起砍刀跟在谢吟身后疾走,偶尔给冲到近前的倭人补上两刀。 脚下大地时不时传来擂鼓般的响动。 倭人一旦自粮仓冲出,那么城里这些守兵,包括后带来的五千兵马都得被包了饺子。 谢吟心中沉沉,暗自祈祷姜琼月啊姜琼月,你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这么想着,两人终于来到校场空地。 空地中央一杆威武霸气的银龙枪斜插进土中,枪缨随着热浪冲击不断翻飞。 高台已经被熊熊的烈火所包围,不断有被烧焦的断梁从顶处掉落,砸在已经鼻青脸肿的顾德身上。 于少洋先一步将他口中的紧塞着的布条取出来,一把拎起他的衣襟道。 “将军呢?说话!” 顾德鼻子里嘴巴里全都是烟灰,被于少洋逼问之际,只能指着早已经被火舌吞没的粮仓入口,哭丧着脸,磕磕巴巴说着。 “她咳咳咳,她一个人进去了,咳咳咳咳咳!” 谢吟立即就也想跟进去,但被身旁的守卫拦住。 “大人不可,火势太大我们已经...” 话还没说完,就见摇摇欲坠的高台轰然倒塌,如同此刻谢吟分崩离析的世界。 不... 又是一季燥热的酷暑。 距离大央派援兵前往靖海抗击倭人,已经堪堪过去了半岁,但街头巷尾仍不时有人谈论起那场惨烈的战斗。 “樊城一战打的苦啊,虽然最后以旗本大军惨败而告终,但我方兵将也损失惨重,尤其是姜家那位女将,竟然以那样壮烈的方式殉国,阻挡住了倭人十万大军于地下,真是巾帼英雄啊。” 一位在路边歇脚的货郎说道。 “是啊,据说战斗结束后,很多倭人的尸体都是从地底下被挖出来的。” 另一个走镖的镖师也道。 “有的被坍塌的巨石砸成了肉饼,有的被焦烤得没了人形,现场有如人间炼狱,真不知那女子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与之同归于尽的。” 他扼腕叹息,语气里满是崇敬之意。 此时从他们身旁的官道上,慢慢由远及近驶来一辆马车。 车轮在泥土路上缓缓滚动,经过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别看其外表朴素,没有过多的装饰,但车厢内部却布置得颇为舒适。 柔软的坐垫上铺着竹子织成的凉席,当中还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冰鉴,让人即使在长途旅行中也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爽惬意。 一位容颜艳丽的年轻女子半仰半靠在马车软垫上,她身穿一袭水蓝色的长裙,小腹高高隆起。 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坚毅。 此刻那清丽的眉眼正透过车窗,凝视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目光中闪过一丝期待和不安。 同车而坐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车夫,嘴巴滔滔不绝跟倒豆子似的,与她说着话。 “夫人,您别看咱们云州地处偏僻,与戎族只有数十里之隔,但是集镇中也是热闹非凡,定能找到一家合适的医馆,手法老道的医师和稳婆,替您正了胎位,让小公子或者小小姐,顺利降生的。” 姜琼月微微颔首,挑起车帘,冲着跟车而行的高头大马招招手道。 “二殿下,前方还有多久才能进城?” 耶律桀一边催马一边翻着白眼。 老子这几个月都被你使唤成跟班了,还什么二殿下,管你叫殿下算了。 虽然心里这么抱怨,但是嘴上正经的回答。 “前面不过三四里的路程,只是好像有官兵过路,在城门前堵了一道,估摸着距离彻底通畅,少说也要有一个时辰。” 姜琼月叹口气,她现在是腰酸腿疼,别说一个时辰,就是多一刻钟,都是煎熬。 于是想了想又问。 “马车走的太慢,我这舌根苦的很,能不能请耶律二皇子快马进城,买点零嘴儿甜甜嘴巴?” 因着怀孕初期奔忙操劳,孩子虽然勉强保住,但一直情况不是很好。 姜琼月从几个月前到了北境,安胎保身的药就从来没断过。 一向怕苦怕涩的她,可是很受了一番罪的。 耶律桀知道她平日里彪悍,但连续几个月看她灌那苦药汤子,连说话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由担心道。 “你一个人没问题?” 姜琼月摆摆手。 “这是官道,又是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问题。” 耶律桀想想也是,就算出事,吃亏的也不一定是她。 叮嘱了声好生看待夫人,接着就策马扬尘而去。 车夫看着耶律桀走远,感慨道。 “听说这戎族的男人个个都凶悍无比,没想到连皇族中也有这样对女子温柔体贴的一面,夫人真是好福气。” 姜琼月心说他能不客气么。 自己辗转到北戎的时候可不是只有孤身一人,还用身上所有财物换了十大车的粮食,整整五千石。 足够石城百姓当季的过冬所需了,。 她对车夫笑笑,也没打算解释。 毕竟大央女将姜琼月已经在樊城抗倭的战斗中殉国,她现在只是北戎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为了顺利地生下孩子,才来到边境云城寻医的。 眼看着前面不知还要慢腾腾地走多久,姜琼月锤锤酸痛的腰肢,正打算重新靠回车厢的软垫上休息的时候,就听一阵马蹄疾驰声由远及近。 由于官道上挤了不少行人车辆,对向的道路只留出一道堪堪供单人马匹通过的距离。 以至于纵马那人跑到附近一扬鞭,不小心就抽到了姜琼月所在箱车的马屁股上。 马儿顿时受惊,前蹄抬起嘶鸣一声,也就是幸好车夫经验丰富,及时控制并安抚下了马匹,才不至于闹得个人仰马翻的下场。 他重新绑好缰绳,回身敲敲车门。 “刚过去的那是为官员开路的行道兵,想着是来云城走访的大人今日要回去了,夫人没吓到吧?” “无事。” 姜琼月淡淡道。 想她身为女将,身经百战,反应迅速,气沉丹田的同时立刻手撑住厢壁,稳住了身形,这点晃动的程度,还不至于... 正在这时,下腹突然传来剧烈的挤压式疼痛。 紧接着有一阵暖意浸湿了身下的衣裙。 姜琼月心里一沉。 完了,使劲使大了,羊水破了。 她低低地骂了一句。 可门外的车夫没听清,继续问到。 “夫人您说什么?” 他竖起耳朵,但却没有等到车里人的回答。 正在纠结推门询问会不会不方便时,就见车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 姜琼月白着一张脸,扯过车夫手上的缰绳。 “我说来不及等道路畅通了,咱们必须马上进城,驾!” 第331章 放心,我守着你 云城太守张鹤陪同送行队伍一路行至城北,看着街道上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心中慰藉。 要知道他只是靠近边境一个小小的太守,在朝无权无势,就算政绩再怎么突出,这辈子想要升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正好赶上盛京翰林院的翰林大人外派经过此处。 这位谢大人虽说自樊城一战时,被大火烤坏了双眼。 之后又一直沉浸在未婚夫人去世的悲痛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眼下纵然被贬了官,可到底在京中的根基深厚,说不定哪天就能重新得陛下青眼官复原职,他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结交和靠近乎的机会。 于是紧走两步,上前讨好道。 “两日时间算不得多,但相信谢大人已经将最好的云城都看在了...记在了心里,回到盛京之后,还请有劳大人在陛下面前,多替下官美言几句。” 谢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往常深不见底的眸光,如今变得呆滞而晦暗。 正要说话,就听远处一辆马车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于城中横冲直撞着过来。 张太守的脸当时就绿了。 他才费劲巴力地营造出云城在自己的治理下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治安井井有条的样子,转眼就冲出来个纵马驰街的狂徒,这不是啪啪打他的脸吗! 于是立刻让官兵将其拦住,怒不自盛地喝道。 “何方来的胆大狂徒,不知在云城当街纵马是重罪么?来人!给本大人按律例,打他二十大板!” 张太守话音刚落,车夫就被官差从车上拎了下来。 他唯恐下一刻板子就会落在身上,神情又惊又惧,对太守求饶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只因车中夫人临产,小的一时情急这才...” 话没说完,众人就听车中一声难耐的惨叫响起。 车夫此时满脸是汗,是既怕被太守责罚,又怕车里的夫人万一有什么事,被那北戎人找茬。 看着一旁的谢吟一派君子朗月,像是好说话的样子,当即就跪在又哭又求。 “这位大人求求你行行好,救救车里的夫人吧,她本就胎位不正,此刻又动了胎气要生产,若是再耽搁,性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谢吟眼前一片模糊。 但他还是下意识望向马车的方向,眼前浮现过一张明媚的笑颜。 自己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人,但此刻心中却古怪的不安。 若是她还在,想必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思及此处,他难能清冷着开口。 “扶我过去。” 在张太守震惊的目光中,手下扶着谢吟来到马车旁。 车厢中妇人的声音已经虚弱而喑哑,必是痛到了极点。 他伸手抓过了那妇人的小臂,三指按在她的脉搏处,张太守却更为不解了,开口问道。 “大人也懂医理?” 谢吟微微蹙眉,好似这句话以前有人也问过。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语毕他已经断出夫人的情况确实危及,连忙让人将那车夫叫到跟前。 “驾车,去最近的医馆。” 说罢他自己也翻身上车,为妇人稳住身形之余,做着临产前的准备。 车夫不敢懈怠,扯过缰绳狠狠在马屁股上一抽,车子就绝尘而去。 只留下张太守还有一行官员迷茫地站在原地。 有人挠头道。 “不是,别人家夫人生孩子,谢大人怎么急成这样?” “你懂什么。” 张太守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一副深受其教的模样。 “这才正说明谢大人是真正急民之所急的好官啊,我等真是自愧不如。” 车厢里姜琼月的意识大多处在混沌之中。 朦胧之间她仿佛又听见谢吟那清朗的嗓音。 似山泉澄澈,如幽潭清泠。 穿耳而过,却带起内心深处不易波动的涟漪。 “夫人可还撑得住?” “呃...” 她极力控制着话语里的颤抖,勉强回答后才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打在面前人清俊的侧颜上,纤长浓密的睫毛铺陈开来,勾勒出极好看的眼型。 只是那以往对视都会勾人沉沦的漆色瞳孔,此刻却沉寂地好像一汪死水。 隐姓埋名的这段日子里,她一直都在关注盛京和姜家的消息。 虽然早就得知谢吟双目失明和被贬的事,但亲眼看见他了无神采的双眸,心里还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谢吟? 他怎么会来云城? 姜琼月来不及细思,眼眸又开始因为阵痛而涣散。 马车这时也已经来在了医馆门口,她只听得那人又轻轻道了一句“失礼”,身子就腾空而起。 车夫看见谢吟抱着人下来,连忙上前道。 “大人眼睛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吧。” 谢吟不动声色地闪了闪,吩咐道:“你速去叫门,让医师前来。” 车夫没办法,只能跑进医馆里叫人帮忙。 大夫也是有经验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情况的紧急,也不敢再轻易倒手,连忙几人一起引着谢吟来到医馆中,吩咐人赶紧把当过稳婆的老伴叫过来,并嘱咐准备热水剪刀。 谢吟最大程度地平稳脚步,把姜琼月放到榻上,正要起身时,小拇指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愣了一下,那双漆瞳中映出女子脸上痛楚并略带隐忍,还有些说不上来情绪的神情。 喉头滚了滚,谢吟鬼使神差地回握了下那纤纤手掌。 “放心,我守着你。” 姜琼月闻言这才松了手,但很快谢吟就被大夫和稳婆以妇人生产,男子不宜在场的说辞请到了门外。 直到那抹如青竹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终于从口中溢出一声难以忍耐的痛呼。 妈的!生孩子可比行军打仗受伤什么的,要疼太多了啊! 谢吟闻声脚步微顿,但紧接着肩膀被大力撞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到台阶上。 “人呢?孩子生了吗?” 耶律桀刚买完果脯准备返回,就看见来时的车夫一脸急切地驾车而过。 他马上想到不会是姜琼月忍不住要生了吧,翻身上马撒丫子就要追,却被紧随而至的官兵给拦住了,不准他在街市上纵马。 顾忌着这里是央朝的地界,起了冲突只会暴露自己和姜琼月的行踪,耶律桀把缰绳一扔,干脆跑着赶了过来。 车夫连忙迎上去。 “爷您可来了,夫人路上动了胎气,幸好遇见这位大人开路,已经送进去医馆救治了。” 耶律桀听闻有惊无险,当下松了一口气,正要对帮了忙的大央官员说声“谢谢”,扭头看见的竟然是熟悉的一张俊脸,整个人不由就是一愣。 不知怎么心里升起一股被“抓奸”的心虚感。 “你便是那妇人的丈夫?” 迟疑之际对方竟然先说话了。 耶律桀这才发现他双眼处迷蒙一片。 谢吟果真如传闻那样盲了双眼,看来他并不知道所救的人就是姜琼月,这才有此一问。 “啊,我...” 耶律桀开口后才发现这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正在犹豫怎么说之时,脸上就挨了一拳,顿时火辣辣地疼。 耶律桀:??? 自己车前马后地给他伺候老婆孩子几个月,这见面二话不说就打人是几个意思啊! 第332章 谁是亲爹? 别看谢吟表面温文尔雅,手上的力道可是不小。 直接给比自己身形体量都壮了一圈的耶律桀揍得一个踉跄,把一旁的车夫都给看呆了,连忙挡在了中间,生怕两人打起来。 耶律桀捂着脸,两眼冒火。 要知道在北戎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哪有别人跟他动手动脚的时候,质问道。 “你有病啊,打我干什么?” 谢吟却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口。 “这是替里面那位夫人打的。” 他没有焦点的眸光依旧幽冷,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讥诮。 “自己的妻子即将临盆,你身为人夫竟然不陪在身边,难道不该打?” “我...” 耶律桀的脸上变颜变色。 这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但轮得到你谢吟骂我吗? 你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吗? 要不是姜琼月千叮万嘱,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还在人世的消息,他堂堂北戎二皇子受你个瞎子这种窝囊气? 耶律桀强忍怒意,将拳头捏了捏。 行,你骂都骂了,就别怪我沾你的便宜。 转而他就一口应下来。 “大人说的是,我混蛋我不是人,身为孩子的亲爹,我就应该替夫人受这生产之苦,疼我个眼瞎耳聋嘴哑都活该。” 说罢背手闪在一旁。 车夫见两人息事,长舒一口气,同耶律桀要了车钱,走时还在想。 这北戎人脾气还真是硬啊,怎么认错都认得跟骂人似的。 等待的过程中,不时从医馆里传出渗人的惨叫,听得两人都是眉头紧锁,止不住的心焦。 耶律桀就不用说了,当时姜琼月风尘仆仆出现在白城,她背上手臂上几乎被火燎的没有一块好肉。 就是这样,在大夫给她剜疮上药时,都紧咬着布条不肯喊出声。 如今连她都受不了嚎成这样,可想而知这生孩子的痛苦。 而谢吟自认高台崩塌的那一刻,世间便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牵扯动他的心弦。 可眼下这胸腔中不可控制的阵阵闷窒,好似那屋中生孩子的妇人阵痛,他便也跟着一起疼似的。 忽听得里面的没了动静,他更是连呼吸猛地一滞。 “可是孩子生下来了?怎得没有哭声?” 耶律桀扒着门缝瞧了瞧,随口答道。 “还没,听着是让保存体力呢。” 紧接着他回过味来,翻着白眼阴阳怪气道。 “急什么,又不是大人的夫人生孩子。” “...” 见谢吟难能哑口,耶律桀就觉得心里倍感舒畅,可算是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就听他问。 “有人为你生儿育女,是种什么体验?” “什么?” 耶律桀只顾着解气,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吟靠墙而立,虽然明明知道他眼睛看不见,但那凉薄的眸光投过来时,耶律桀仍然能体会到那种气场强大的逼视。 “什么体验...”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 也不怪回答不出来,是这事真没体验过啊。 别看耶律桀堂堂北戎二皇子,还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狼帅,到现在为止,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呢,哪里知道为人夫和即将为人父的心情。 思索再三,憋出来一句。 “大约会很高兴吧,嗯,没错,就是高兴。” 谢吟闻言眸光沉了沉。 神色隐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看不分明,却隐隐有种嫌弃的意味。 “一个花季的女子,被千般宠万般疼着长大,带着满心欢喜嫁人,此刻又不惜拼了性命为你生儿育女,你心里就只有高兴?” 若换了是他,大概会心疼。 撕心裂肺,死去活来那种。 耶律桀则是满脸问号。 你特么问我呢???现在谁更有发言权啊喂。 因姜琼月这胎胎位不正,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是深夜。 谢吟当时为了安慰她随口一说的“守着”,竟然真的等到现在。 稳婆打开门,依着长相,直接精准地把孩子塞进谢吟的怀里。 “恭喜郎君贺喜郎君,夫人这胎是个小公子,母子平安,当爹的快抱一抱。” 谢吟:“...” 名义上是孩子父亲的耶律桀:“...” 大夫后脚跑出来,连忙一推老婆子的后腰。 “哎呀错了错了。” 他指指旁边一脸黑线的耶律桀。 “这位才是那小夫人的丈夫。” 稳婆听了眼睛都直了,她看向耶律桀,不可置信问。 “你是亲爹?” 转而又自言自语:“真是奇了怪了,孩子的眉眼明明是更像另一个没错啊...” 谢吟怀里多了个软乎乎的小人,眼睛又看不见,怕摔着只能僵硬地抱着。 直到“误会”解除,孩子被抱走时,心底还有一处角落软软的,连不久前的燥痛都被抚平。 他敛了敛眉间紧张而不自知的情绪,耳听身边的下人催促,淡淡道了句:“别光顾着孩子,还是进去看看夫人吧。” 语罢,就抬脚告辞。 漆黑如墨的夜色泼了他一身,将那清瘦如竹的背影,也染上几分寂寥和清泠。 耶律桀抱着孩子来到屋中,看姜琼月还醒着,把小人放在了她床头。 姜琼月开口问道。 “他没认出你吧?” “没有。” 耶律桀耸耸肩膀,看着谢吟隐入夜色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 谢吟这人吧,讨厌归讨厌。 可是跟这小鬼亲生父子不能相认,好像也挺惨的。 姜琼月虚弱地闭起眼睛,手掌轻拍着孩儿的锦被。 “这事我自有分寸,累了,先睡会儿。” 自从樊城守卫战过后,姜琼月的觉就一直很轻。 常常刚有了睡意,就莫名地惊醒,以至于偶尔都分不清眼前看见的是梦境还是现实。 此刻她又心神恍惚地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孩子竟然不在旁边,立刻睁开眼。 烛光中,一个清俊的身影正抱着婴孩儿轻轻摇晃,语调绵柔入耳,好似她儿时家乡的小调儿歌。 姜琼月不知怎么的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谢吟在哄孩子似的。 她躺回原处,腹诽道。 “你不是因着受了一次伤,就说什么都也不再穿央朝的服侍了么,怎么现在换上了...” 姜琼月一边说,一边觉得口干得很,舌根还是苦的。 “对了,零嘴可买回来了?” 她正要起身寻找,就听不远处那人开口。 “夫人刚刚生产,该吃些清淡的,厨下应是准备了蛋花汤和小米粥,若是夫人口苦得紧,不如先用糖水来润润嘴巴?来人。” 清冽的嗓音如飒飒清风穿林打叶,带着那特有的上翘尾音钻入耳朵,好听之余,直叫姜琼月身形蓦地僵硬。 “是你...” 她又仔细揉了揉眼睛,直到那熟悉的竹露清香沁入口鼻,五感皆已确认,才相信面前这一切竟然不是自己的幻想。 “你怎么又折回来了,耶律桀人呢?” 第333章 欠一场大婚 谢吟寻着声音来到床榻前答道。 “原本只是觉得那所谓的‘丈夫’说话的声音态度有些耳熟,后又听得那句‘更像’心觉有异,不放心回来看看罢了,谁知竟...” 他说着顿了顿,才继续道:“二殿下被那稳婆叫去后院,不知是有什么事,我便没有知会他,自行进来了。” 姜琼月心说估计是结药钱去了。 她抬眼见谢吟一手托着孩子的头和颈部,一手托着屁股,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但看上去已经像模像样,心底顿时一片柔软。 长久以来一直积压的怨气,立刻化解了很多。 其实她在前往樊城的路上就想明白了。 长姐的事并不能偏怪谢吟,以他当时在侯府的处境,就算是跟谢全撕破脸,又能怎么样呢? 错的是自私的魏氏和谢全母子。 是拿女人的奉献当作理所当然的吃人后宅。 是女人从来没有发言权的这个男人当权的世界。 所以她才要拿起银龙枪,为女人们杀出一条血路,证明女子也能当官做将,读书经商。 公平和正义从来都不是喊就能喊来的,你得让它们从你手下诞生。 而且她从樊城到北戎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可不仅仅只是跟谢吟置气,躲开他而已。 谢吟久久听不到她的动静,又目不能视物,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得自己先开口。 “夫人连怀孕的事都不曾告知,险些让麟儿落生就认了别人当爹,不会还在生为夫的气吧?” 姜琼月一愣,轻咳了两声才道。 “谁是你夫人。” 谢吟却挑了挑剑眉,嘴角久违地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委屈道。 “大军返回京之时,在下就已经迎了殉国女将的牌位入府,现在整个盛京谁人不知,你姜氏琼月已经是我谢府的主母,不称夫人,又该称什么?” “你...” 姜琼月倒是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但始终觉得太过荒唐,没往心里去。 谁知道谢吟还当真“娶”了个牌位进门啊。 她不由再次轻咳。 抬头对上谢吟那双了无神采的眸子,多少有些揪心,下意识伸手贴在他的额角上询问。 “我应是算好了粮仓烧毁的时间,怎么你还会弄成这样?” 姜琼月知道谢吟定会带兵来解樊城之围,只是没想到他看到高台已毁还会闯入火场,以至于烤坏了眼睛。 谢吟贪恋地用侧脸追随着那双柔夷,觉得触感仍不真切,伸手握住了她的贴近自己的面庞。 他将孩儿放到姜琼月的身前,语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经历的事一般。 “夫人设下如此一个大局,想来是通过假死来放松朝中某些人的警惕,便宜行事,谢吟只不过是为了让夫人‘殉国’之举显得更为真实些罢了。” “你...” 姜琼月闻言有些愕然地愣在当场,半天才语带不可置信地说道。 “你全都知道了?” 谢吟莞尔。 “夫人将顾太守绑在校场,不正是为了给我留一个活口审问用的么?” 姜琼月下意识点头,才惊觉谢吟此时并看不到。 当倭兵入城,她就猜到了朝中的叛徒绝对不止顾德一人。 以樊城为饵,引诱倭人大军的计划应该只有成帝知道才对,可顾德竟然早就与田中暗中通信,这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 目的就是让这位名誉甚高的央朝女将,连同背后的姜家一起,身败而名裂。 只是背后之人没想到她会提前得知地道的所在,以烧毁粮仓为代价,阻住了倭人大军入城。 她九死一生地脱身,没有立刻回到盛京而是辗转到了石城,就是为了暗中调查,寻找那朝中一定要置自己和姜家于死地的黑手。 如今真相已经查的七七八八,却没想在这时候遇到谢吟。 他早就猜到了自己是假死,却依然为了配合演戏不惜叫大火烤坏了眼睛? “啪...” 姜琼月没忍住,轻轻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非要做到这个份上不可么?你这样,以后还怎么陪我陪儿子赏月赏烟火,看雪看琼花,谢吟你真是...” 话未说完,她人就被紧紧拥在怀中。 “夫人教训的是,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头一次发现谢吟的语调竟然也不可控制的颤抖。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姜琼月是否真的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但私心让他无论如何不想承认。 所以在安排好盛京的一切后,谢吟就故意开罪成帝,借着被贬官出京的由头四处寻人。 这也就是他会出现在云城的理由。 姜琼月听着他委声道歉,当下也明白了大半,软声问道。 “家里一切都还好吗?” “好也不好...” 谢吟正了正语气。 “国公爷回了北境驻守,二爷和四爷也都被寻了错处贬官,但好在人都无碍,夫人大可放心。” “还有玉宏那孩子很是争气,院试成绩比自小就在天鸿书院就读的同窗还要好,已经考上了秀才,准备来年参加春闱。” “宸哥儿最近恢复的也不错,北戎那巫女与游方到此的一位高人合力而治,自今年正月过后,就再没犯过病了。” 谢吟桩桩件件地汇报。 姜琼月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眼里的光定了定才说。 “听闻陛下近日来积累成疾,脾气也越发古怪许久不朝,已经早早就把太子立好了?” 谢吟听了轻笑一声。 “不错,夫人的消息灵通得很,是谁的手笔想必不用我多说也能猜到吧。” 他说罢顿了顿,然后分别在姜琼月和孩子的额头上都印下一吻。 “回来吧,万事已经准备就绪,我还欠夫人一场繁华而盛大的婚礼呢。” 此时屋中人沉浸在合家团聚,久别重逢的温情暖意中,耶律桀却在后院吭哧吭哧地洗着尿布。 一边洗还一边感慨。 “这给人当爹可真不容易啊。” 第334章 还你十里红妆(大结局上) 三个月后。 暮夏将残,天高云淡。 一片金黄的落叶被风吹下点缀苍穹,提醒盛京的人们又是一年金秋已至。 而在这花好月圆人团圆的中秋之日,谢府一早就开始吹吹打.打地张罗着喜事。 府门内处处都是红绸锦色,房檐廊角也被妆点的溢彩纷呈。 冬青交错着枝蔓,错落的树叶间洒下金辉漫漫。 就连枝条上都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十步一系,在无风时静静垂落,像碧海之间的嫣红云团。 路过的百姓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着是谁家的姑娘如此福气,在姿容倾城的姜氏幺女后,还能入得了谢吟谢修撰的眼。 不过这其中也有另类的声音。 其中有个面生的妇人就不屑一顾道。 “当初深情款款地迎人家牌位入府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大张旗鼓地娶别家姑娘,听说还是当时姜氏女在时陛下赐进门的女子,哎这男人啊,就过不了一天清汤寡水的日子。” 从她身旁路过的婆子也附和。 “可不是嘛,还专门挑了个中今天办喜事,听说这中秋也是那位姜门女将的生辰,这不是膈应人嘛,没看国公府一个来凑热闹的都没有,估计这心里早就恨上了。” 外面的百姓七嘴八舌,府中前来参加宴席的 宾客也没闲着。 这里面又以当朝官员居多,聚在一处就谈论起目前的局势。 其中一个是与谢吟一届的考生,一直以来都不忿他的才学,先开口道。 “要我说谢吟曾经官至二品怎么样?现下还不是一降再降,先是翰林又是修撰,现在连内阁都已经除名,眼看这官路就要到头了。” “就是就是。” 另一个也道:“要说现在朝中谁的风头最盛,当数苏国师才对,眼瞧着陛下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像是有要将太子托孤的意思,你我同僚可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正说着,就见门外步来一架金黄的轿辇,紧接着一声高亢的通传声。 “陛下携苏国师前来府上道贺!” 这一嗓子差点将在场所有人的下巴惊掉。 谁都没想到成帝竟然会亲自到此。 就见他在苏瑾安和仲春的陪同下缓步下了轿辇,身形远不似寻常青年的男子挺拔,反倒像个老翁佝偻。 因着其身份尊贵,所以府上连同已经入座了的大小官员全部起身,谢吟也得到消息后,特意从正堂出来,在童管家的搀扶下走到门口迎接。 “微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帝抬了抬手之际,苏瑾安替他开口道 。 “众卿平身吧,今日是谢大人的婚宴,陛下说他只是来客,让大家都不必多礼,回座等待仪式开始。” 谢吟在众人起身后特地慢了一步,来到成帝面前。 “陛下还记着与微臣的约定,大婚时亲自来做微臣的证婚人,谢吟感恩不尽。” 成帝张了张口,还是把话语权交给了一旁的苏瑾安。 苏瑾安笑笑道。 “谢大人言重了,陛下是最感念君臣之情的明主,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眼下宾客已经悉数到场,我们也快些入席,把新娘子请出来赶紧举行仪式吧,别耽误了这大好吉时。” 谢吟闻言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二者一同进了门。 大婚在司仪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开场。 新娘红衣素手,足抵红莲,在喜娘的搀扶下来到堂中,与穿戴好大红胸花的谢吟并肩而立,跟从司仪一声高过一声的行令,做着叩拜的动作。 而就当一对新人给证婚人敬茶时,成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紧接着一道杯子碎裂的声响划破众人的耳际。 苏瑾安等的就是这一刻,连忙将人扶住。 “陛下没事吧?” 眼看着成帝意识模糊,他又高声喝道。 “谢吟,你敢趁婚宴公然行刺!?来人!将他给我拿 下!” 不多时,谢府的内外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团团包围。 厅中的宾客纷纷受惊而仓皇起身想要逃离,却被官兵勒令待在原地不可行动。 更有甚者直接冲进喜堂,一边一个按住了谢吟的肩膀。 谢吟轻笑一声,看着面前一脸计谋得逞的苏瑾安道。 “怪不得国师要催促尽快举行仪式,原来是早就备好了绳套,等着下官往里钻呢。” 苏瑾安踱步至谢吟跟前,歪头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 “谢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听不懂呢。” “你会不懂?” 谢吟目光没有焦点,但苏瑾安总有一种他在盯着自己瞧的感觉。 “你从借着永平侯之势,利用他进了宫开始,就在一步一步谋划至今...” “先是不惜疫染盛京,但却偶然被姜氏琼月的一纸熏药方子抢了先,没有造好自己在百姓当中的声势,后又不死心与宫妃苟合,妄图染指皇家血脉,在事情败露后,又将主意打到了小太子的头上...” 谢吟一件一件披露苏瑾安的罪行,桩桩件件都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你之所以怂恿圣上针对姜家,是担心其在朝中和军中的地位,会影响你后面涉政,你将诱城的消息利用藏心阁传与倭 兵,并设计陷害姜氏女将,如此丧心病狂地夺权和铲除异己,就算日后真得了这大央天下,就不怕有志之士反了你么?” 在场宾客闻言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的野心,竟然可以膨胀到如此地步。 苏瑾安却是愣了半晌,而后低头轻笑。 双肩开始只是轻微抖动,慢慢动作起伏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毫不顾忌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谢大人好口才,这一番言论简直是振聋发聩!” 他笑到快要喘不过气才停下来,然后问谢吟道。 “可谁会相信?” 苏瑾安随手拽过一个官兵问道:“你信吗?” 对方看看他又看看谢吟,茫然地摇摇头。 紧接着他又面向厅下诸位,摊手高声而问。 “你们信吗?” 众人一时间相顾无言,不知该如何表态。 “看见了吧,没有人相信。” 苏瑾安既是对此时的谢吟说,也是在对现场诸君说,更是对神志时而清楚,时而混沌的成帝说。 当今圣上病重,只要太子还在手中,所有人都会为他苏瑾安马首是瞻,不会吐出半个与之意向相左的字。 正当苏瑾安满意地收回手,就见厅外院中的客座上,蓦地站起一个赖头赖脸的人来。 “我信!” 第335章 还你十里红妆(大结局下)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屋里屋外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这人跛着脚来到礼厅阶前,即便一步之外就是苏瑾安手下的刀锋,也丝毫不见退缩。 苏瑾安眉头跳了跳,目光不善地盯着那人问道。 “你说什么?” 赖巴脸将方才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相信谢大人的话。” 他一字一句,清楚对众人道。 “小人名叫关仓,是边城驻军随行军医之子,八年前与当时还是永平爵世子的谢全在边镇饮酒作乐,偶然结识这位所谓的药王谷传人苏先生和他的师妹廖碧儿,因一时利欲熏心,听信他的话用价格差了数十倍的落葵薯和莪术替代三七入药,取差价中饱私囊。” “原本以为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没想到连累不少重伤的将士丧命,父亲也以为是自己一时不察,才使得军中混入假药,最终自裁谢罪,他们唯恐我泄露其中的秘密,于是让谢全叫我出门,谎称商议实则灭口。” “我身后中剑,后又被谢全推下山崖,若不是命大被树枝挂住,又碰到一个砍柴的老农相救,如今也不会有命站在这里。” 他说着,手掌颤抖着抚上鬓边。 “可能是冥冥中自有报应,老农采买伤药时买到了假货,为我敷治外伤时引发伤口溃烂,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关仓一边说,一边用恨急了的目光看向对面台阶上的人。 “苏瑾安,你害得边关将士惨死,害得我关家家破人亡,你,你不得好死!” 苏瑾安却冷哼。 “无稽之谈,拿下。” 语罢挥手让就近的官兵抓人。 但就在官兵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之际,就又有人站了出来。 “我信!” “我们也信!” 这次说话的是几个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姑娘。 她们从席位的最后面站起身来,有的脸上遍生恶疮,有的肩颈锁骨有不正常的肿胀。 更有的掀 起衣服露出溃烂的四肢后,一股恶臭的味道顿时弥漫四周,惹得周围的宾客纷纷用手捂住口鼻。 虽然明显感受到了众人的恶心和嫌弃,但是她们仍旧面不改色地走到近前。 其中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说道。 “我们都是乐清楼的妓子,以为搭上了有情义的恩客就能替我们赎身,不惜用身子帮他们试药,可结果怎么样,不仅脸和身子毁了,还失去了谋生的资本,只能躲在杂储间等死。” “有个性子单纯的姐妹偷跑出去打过这位苏先生的行迹,可一去便再也没有消息...” 面纱姑娘眼里泛着泪意。 “可怜那小姐妹还是干净身子,若是在楼里做工还完了债,是有机会赎身嫁人,拥有属于真正自己的自有生活的,最后却尸体都泡烂了,才被人从护城河里打捞起来...” 说着她指着面前的苏瑾安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从始至终就是个丧心病狂,草菅人命的杀人凶手!” 片刻之后,苏瑾安一声嗤笑,双手抱胸道。 “一群身份低贱的卖笑妓子,用一些信口胡编的话,也妄图指证本国师?别开玩笑了。” “那本宫的话,总能当作证词吧?” 院外一抹明黄闪现。 紧接着郭皇后带着坤兴公主周徽若步入院中,身后还跟着以前虞贵妃身边的剪瞳,如今已经是成帝身边的瞳贵人。 众人见皇后驾到,全都屏气凝神,耳朵支棱起来听着后面事件的发展。 只见郭皇后站定后,眼神示意剪瞳上前,将苏瑾安和虞贵妃的苟且之事,全部事无巨细地公之于众。 言罢才冷冷地开口道:“剪瞳所说的一切,皆经由本宫和公主查实,苏国师,你不会连本宫的话,都能污蔑成信口胡编吧。” 而在皇后话音落地之后,人群中又有不少曾经受过苏瑾安迫害的人纷纷站出来举证。 他们有的是疫病的传染源头。 有的是被城南假药铺害了 的平民百姓。 还有的是被印子钱逼得走投无路的赌徒。 慢慢的,现场全是指证之声。 苏瑾安噤了声,眉眼拧了拧,眼中透出不善的目光。 尤其他在人群中还看到了曾经的樊城太守顾德,也被人押着也来在当场“候审”。 谢吟这时低低笑道。 “若是一个人的话,还可说他是因私人恩怨诬陷于你,但这么多深受其害的苦主,总不能都是针对国师您的。” 苏瑾安沉默了半晌,转而伸出手,慢慢地拍了起来。 “不错,真是不错。” 他在厅中一边踱步,一边看了一眼盖着红盖头,此时跪在成帝面前等待敬茶的新娘道。 “亏我还以为范秀芸在姜琼月去后笼络住了谢大人的心,成为了我在谢府的眼线,看来还是在下失策了。” 苏瑾安话语里一副已经败北的模样,但随即快步来到成帝身边,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短刀匕首,架住了他脖子。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众人的抽气声中,他神情疯魔道。 “只要皇帝一死,就是太子继位,而我是当朝国师,理应辅佐年幼的太子处理朝政,至于你们...” 他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光看了看众人。 “全部都会被贯上一个谋逆的罪名,死在乱刀之下。” 说着高高扬起右手,对着成帝的侧颈用力扎了下来。 郭皇后和坤兴,包括在场的众人全部大惊失色,不相信他竟然真的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弑君。 眼看着成帝马上就要血溅六步,匕首落下,却不知被什么兵刃架住,发出“哐”地一声响。 亮银如电的枪头淬着一抹冷如幽月的寒光。 接着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 “苏先生可真不够朋友,眼下这成亲的大好日子,非逼着我动刀动枪,又是何必呢...” 姜琼月语气调侃,慢条斯理地摘下红盖头,露出那风鬟雾鬓,瑰姿艳逸的一张脸。 “是你?” 苏瑾安一双眸子瞬间 也挣得老大。 转而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 “原来你没死。” 在场的众人都是愣了一愣,紧接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天哪我不是做梦吧,我大央朝的女将她没死!又活过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刻就连郭皇后和坤兴的眼中,都泛起了雾气。 要知道谢吟要她们帮忙在大婚揭露苏瑾安的时候,可没说新娘就是已经“殉国”的姜琼月。 他竟然把人还活着的消息瞒得死死!?一点风声都没透,真是... 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苏瑾安动了动被她反拧住的手,但立刻就换来一声威胁。 “别动。” 方才手里的利刃,已经从成帝的颈侧转移到了自己的喉咙。 “让你的人都退出去,不然...” 姜琼月又将匕首贴近了几分威胁着。 “我若出手,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来得及救下你的性命。” 苏瑾安闻言轻挑薄唇,语气自嘲。 “我还当自己是最后得利的黄雀,没想竟从进门时起,就是捕蝉的那只螳螂。” 他自然相信姜琼月说得出办得到,此刻看看周围的形势,不死心地反问道。 “呵,我若说不呢?” 就算她姜琼月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但又如何能同时护得住在场这么多人的性命。 自己动动手,就可以让手下先解决了谢吟。 姜琼月歪头,似乎是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转而就恍然大悟,眉梢含笑地对苏瑾安道。 “苏国师不会以为我只有一个人,就敢与你宫中和藏心阁手下数百之众对峙吧,你仔细听听外面。” 苏瑾安脸上的笑意微滞,果然安静下来之际,就听到唰唰的铁羽摩擦声此起彼伏。 若是仔细分辨,就会知道那既不是普通的官兵,也不是锦卫。 而是身穿重甲的士兵,已经慢慢将这处宅邸包围。 苏瑾安立刻想到那是什么:“姜家的黑武士?” 但随即就立刻不可置信道。 “怎么可能?! ” 身为人臣,私调精兵进京视为谋反。 何况京畿重地都是他的眼线,没有收到任何有关黑武士进京的消息啊。 姜琼月似是看出他的疑问,解释道。 “是不是觉得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你要是到过樊城,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她正是学了倭人的法子,在距离盛京还有十几里的地方,该换走密道进城,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你们,早就谋划好了...” 苏瑾安败局已定。 他看向慢慢睁开眼睛的成帝。 “连皇帝都是装的,呵呵,你们做这一全套戏码,真是好大的手笔!” 谢吟这时轻易就甩开身侧压制着的两名官兵,整理了一下衣装。 他平日穿衣喜素,如今换上大红婚服,衬得整个人平添几分妖冶。 “本来也不是针对你,而是在下许诺了夫人,要还她十里红妆。” 说罢姜烨连同姜家几个儿郎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大步来到厅前单膝下跪道。 “臣等护驾来迟,还请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恕罪。” 成帝这时也缓下了心神,在皇后的搀扶下站起身。 他冷峻的眉眼瞄了瞄苏瑾安,厉声挥手道。 “将国师苏瑾安打下天牢,待证人口供收集完全之后,再交由大理寺、刑部和抚司衙门三堂会审。” 姜怀礼代为领命,从小妹手里接提起跪在地上的苏瑾安,而后扫了一眼周围的官兵道。 “逆犯已经受降,你们也想造反不成?” 官兵们不敢再有任何迟疑,连忙扔下手里的武器,跪地道。 “小人不敢,请陛下恕罪。” 等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褪去,谢吟脚踩着满地的刀兵走过来,旁若无人地牵起姜琼月的手。 “夫人,你看眼下宾客和征婚人也都还在,我们要不要把未完成的夫妻对拜之礼补上?” 姜琼月笑靥如花回握住他的手。 “既然是还我的大婚,当然要走完全礼才能作数。” 正文完。 第336章 明月照南洲(番外一) 大婚过后。 虽然成帝和同僚也曾挽留,但姜琼月还是辞了官,过起了衣食无忧的高门贵妇生活。 这日刚送走了来串门的谢玉嫣,她坐在院里的躺椅上,看几个丫鬟围在一起,逗弄着快要满周岁的谢辞。 朝华抱着孩子,两只眼睛都快粘小人身上了,不吝夸赞道。 “小公子如今长开,是越来越俊俏而且讨人喜欢了。” 景瑜也说。 “可不是嘛,尤其这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精神明亮,与大人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 她话没说完,就被朝华碰了碰胳膊,然后拼命地使眼色。 景瑜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收住声小心翼翼地看向姜琼月。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谢吟也被官复原职。 但他的眼睛,始终是姜琼月的一块心病。 这些日子表面上看她闲暇无事,其实暗地里翻看了不少医书。 逛街巡铺时要是碰见新开的医馆,或者药堂,哪怕是游方的郎中见了,也会拽住问一嘴,看看有没有能治眼疾的新方。 要不是现在儿子月份还小,离不开娘。 她身子又经历了那次火场后元气大伤,怕是早就骑着月影出发,天南海北地抓陆照荧回来看病了。 只可惜温寂这人谨慎,没透露丝毫行踪,药王谷又不是寻常人能进。 而且就算是能进,也不确定就有根治的方法。 谢吟的眼疾若是再拖下去,不知以后还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朝华见她神色略显黯淡,凑过来安慰道。 “夫人也别太着急了,对了,过两日就是小公子的周岁宴,奴婢们已经准备停当,夫人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错漏的?” 姜琼月叹口气,接过了那张礼单,查看到送帖时,抬起头道。 “宾客名单跟大人确认过了吗?” 朝华摇头。 “大人下朝后就一直在书房跟三公子谈事,现在都还没结束呢。” 谢吟如今官拜二品,今年若是政绩突出,很有希望在年底晋升一品御丞。 纵然姜琼月不想利用自己儿子的周岁宴替他拉拢关系,但盛京这些门生故吏还是有必要聚一聚的。 “无妨,我去就好。” 姜琼月站起身,在儿子小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拿着礼单往前院书房走去。 姜怀仁收拾了刚刚为谢吟敷眼用的冰叶,泯一口清茶,落一个子。 还另有心思跟对面的谢吟复盘苏瑾安逼宫夺权的事。 “这次能将朝中苏瑾安暗地里培植的暗点,还有老派稳固势利一举肃清,谢大人是功不可没,怪不得陛下晋升的草诏都已经送到翰林院,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发布了。” 谢吟双指架起一枚玉子,一边说,一边放在棋盘密集的格线上。 “多亏了令妹的将计就计,几位姜大人的鼎力相助,还有同僚的积极配合,加上陛下的手段,谢吟不过落子人而已,怎敢贪天之功。” 姜怀仁看他精准落子的样子,抬起手在谢吟面前左右偏移。 而谢吟似乎也十分熟稔地配合他移动目光,而后将手递了上去。 半晌,等姜怀仁确定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到正常视物的水准,最后放了一颗药丸在他的手心。 “不错,只要后续加强锻炼,马上连这药也都可以不用再吃了,只是我不明白.. .” 他叹口气。 “你知道小七她便是不说,心里却最是担心,你为什么要瞒着她...” 门外雀鸟叽喳,谢吟抬目瞥了一瞬,收回视线道。 “正是知道她在意,才不想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平白给了她希望后又让她失望。” 这种滋味他尝够了,不想让自家夫人也跟着情绪起伏,大起大落。 何况他还挺享受这种一回来就被人照顾的感受的。 姜怀仁想想自家妹子的脾气,正要开口,就听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看到来人时,后背就是一僵,然后赶紧把手收回来,装作端坐。 “三哥好闲情。” 姜琼月秀眉微挑,眉眼含笑。 “下了朝不回家,跟妹夫在书房里一坐就是半日,下棋呢啊?” 姜怀仁“咳咳”苦笑。 “那个小七,我...” “给你三个数...” 姜琼月直接一指门口:“趁我没改注意之前。” “咳咳那个谢大人啊,我还有事...” 姜怀仁立刻应声起身。 “三...” 姜琼月语带威胁着倒数,刚吐出一个字,人已经窜了出去。 “公子...” 小厮这辈子没见过自家大人跑这么快过,迟疑半晌赶紧跟上。 屋中姜琼月来在两人对弈的桌前,将手伸向那如玉的白子盒中。 棋子穿过她纤细如葱的指尖,发出哗啦哗啦清脆的碰撞声。 “早知道谢大人是读书的行家,满腹经纶,没想到算账也是一把好手,我瞒一次你还一次,概不拖欠啊。” 姜琼月说着。 手指捻起一枚棋子,放在了刚刚的残局上。 谢吟目光追随着她的 一举一动,在落子之后一把擒住她手腕。 “夫人出走时,给家里所有人都留了口信,就连玉宸和玉宏两个孩子也没落下,却为何偏偏漏了为夫。” 谢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局势苏瑾安在暗,他们在明。 便是姜琼月自己不主动假死脱身,他也会让她躲上一阵。 一来是将计就计,留给他布局的时间。 二来是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她告诉了所有人,唯独瞒着他,身怀有孕还独自一人跑来跑去,特别竟然还去投奔了耶律桀,让他心里到底是有些在意。 姜琼月目光软下几分。 “不是漏了,我故意的。” 她扁扁嘴巴。 “谁叫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弘定三年,边城中出了叛徒,如果不是有人及时通知,我爹和黑武士就危险了...” 姜琼月好久没有看到谢吟眸光波动,对视的每一秒钟,都会被那漆瞳中潋滟的芳华缠住。 “救了他们的不是当时的永平老伯爵,是你对不对?” 谢吟拉她在腿上坐下。 “不生气了?” 姜琼月失笑。 她原本就已经不生气了,后来姜烨又如实说了老侯爷在临去世前,把一切真相都写在了一封书信里,并把银枪头交给了谢吟。 谢吟归还国公府时,也确实提出了条件。 这个条件,就是她。 “我可没说。” 姜琼月别扭地拧着身子。 “想让我原谅你也行,以后任何事都不能再瞒着我。” 谢吟眼神郑重,好像发誓一般。 “我保证。” 姜琼月眸光微动,顺势拿起方才的礼单,递到谢吟眼前。 “你看看名单还有没有 要加上的,我去让人赶制请帖。” 说罢刚准备起身,就被人用力又按回了怀中。 她回头就见谢吟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眸色幽深地看向自己。 “夫人跟戎族,联系地倒是紧密。” 姜琼月耸耸肩,语气调侃。 “人家可是你儿子的干爹,也别太小气了。” 他小气? 谢吟轻笑。 “那名单稍后再看。” 他手掌游移,夏日轻薄的衣衫很快被撩拨地散乱。 姜琼月只觉得背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带起周身一阵战栗。 她赶紧抓住那双作乱的手,玉子应声而落,好似珠落玉盘。 “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谢吟咬着她的耳朵,根本不理这茬,反而问出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知道外面坊间都是怎么说我的?” 姜琼月意识逐渐迷蒙,不明所以。 “什么?” 谢吟将人翻过来压在怀里,伸手攥了一把棋子,子子落在她光洁的后背上。 直到那雪白的肌肤随着自己的指尖微微泛红,他才俯下身子,一口咬在如玉的肩头,呵气幽兰。 “盛京人人都说谢家招损,但有儿吟郎君子端方,生子当如。若是生子应如谢南洲,嫂嫂不与我生,如何能像?” 姜琼月许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呼,当即面色潮红。 眼看着深吻又要落下,她抓住最后一丝理智问出个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 “对了,听说当年老侯爷为你摘字的时候,取了不少,为什么你偏偏挑了‘南洲’?” 谢吟语气缱绻。 “因着我初次见你,便是在琼花纷落的南洲。” 命中有你,便如皎皎明月照南洲。 第337章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番外二) 你从来都不是替身。帝后篇 几日后谢辞的周岁宴。 郭皇后也收到了请帖,正要带着小太子一同前往的时候,来到偏殿,就看到成帝正把孩子高高举过头顶,使之骑在自己的脖颈上挂一副画。 扭头看见皇后进来,满眼的笑意敛下一半。 郭皇后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垂了垂目光上前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 起身后,又赶紧招呼乳母。 “怎么好叫陛下一直带着孩子,快接过来。” 成帝悻悻,看见皇后换了常服,负手而立。 “你这是去谢府?” 郭皇后点点头。 “回陛下,正是,今日是琼月那孩儿的周岁礼,坤兴早就约了臣妾一同前往,眼下正要去母后宫里去贺礼呢。” 成帝摇头苦笑。 “她倒是惯会惹人记挂。”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皇后。 “把这个也一并带去。” 皇后微愣。 虽然早就知道成帝心里总有一处角落被月光独照,但每次想起,心里还是感受到闷闷的窒息。 她定了定 心神抬手接过。 算了,反正陛下他能待儿子好,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臣妾遵旨。” 说着,皇后便不再多思,想要退出门去。 但刚有动作,就听成帝又道。 “珣儿的周岁礼朕错过了,等再过些时日,在宫中补办一个吧。” 他一边说,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竹笛,放在手里把玩。 郭皇后看见那只笛子,如潮的回忆汹涌而至,差点就将她淹没。 “陛下,这是...” “皇后说这个?” 成帝看着她慢慢靠近。 “在朕还是少年时,一日在街上迷了路,差点遭贩子拐走,幸而一个小女童从旁经过,猛吹竹笛引来众人后,才吓退了贩子。” 说着他目光深深。 “彼时朕身上衣裳泥脏,她将朕带进了府邸后院暂时藏身,浆洗衣物,怕朕肚子饿,晚上又偷偷送了吃食过来。” 那夜的月光明亮,照在小女童的脸上更显恬静。 成帝指指方才他和太子一同挂上的画作。 “第二日朕被宫人找到,但从此就再也没见过她,为表思念 ,凭着记忆画出了她的模样。” 只是他后来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的明月光,再见时却被父亲和庶子拿来做了要挟他的条件,阴谋伊始的棋子。 而她竟然也甘愿随他们摆布,完全忘了曾经说过有一日定要打破枷锁,离开高门大户,海阔天空的愿想。 变得胆小,规矩,甚至自己完全变成了那个套牢别人的镣铐。 他周司珩不是不能娶一个婢子,而是不想娶一副傀儡,被随意掣肘。 郭皇后此时心里已经泛起惊涛骇浪,抬眼看去。 儿时做浆洗婢子的府邸后院,就好似真切地展开在自己眼前。 她何曾愿意屈从,但是这世道给女人的选择就只要这么多。 若不是姜琼月,她也不会知道其实坦然接受做自己,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不知道,曾几何时最像自己的,竟然是后来的她。 而且成帝现在告诉她。 他从来看的都不是那天上的明月,而是月光下的曾经。 那一夜,他也没有将她当做任何人。 郭皇后堪堪忍住那喜极而泣的泪意,少有 地抬头去回视那人的目光。 “那陛下就没想过找一找?” 成帝微微挑眉。 “找了,只是...” 他张了张口,觉得以前的牵扯与误会,说的再多也没什么意思,转而道。 “只是若是再见到她,朕定要告诉她一件事。” “什么?” 郭皇后问。 成帝薄唇微挑。 “她笛子吹得太烂,有空还是跟朕学学的好。” 郭皇后破涕为笑。 “臣妾,遵旨。” —— 谢府后院。 郭皇后带着坤兴赶到之时,现场已经热闹纷纷。 不过身为主角的娘亲,姜琼月此时倒是显得悠闲,仰在长椅上,看着众人忙前忙后地“指点江山”。 郭皇后将贺礼全都寄放在了管事那里,只拿了那个成帝亲手交给她的锦盒,来到姜琼月面前。 “陛下特意嘱咐我给你的。” 姜琼月轻咳,瞄了一眼不时向这边投来目光的谢吟,尴尬地笑笑。 打开看到里面躺着的,正是之前被成帝收走的琼花白玉簪,立刻长舒一口气,解释道。 “这个原本就是谢吟给我的 东西,之前陛下看着新奇,所以借去把玩了几日,皇后娘娘别介意。” 郭皇后当然不在意,只是好奇什么东西值得成帝叮咛嘱托。 如今明白了,感情是抢了人家两人的定情信物,怕被找后账,才让自己送过来。 她正要再说什么,就看不远处北戎二皇子追着谢吟来到后院。 “这小子生下来头三个月,都是老子给洗的尿布,他又叫我一声‘干爹’,怎么现在就不能给老子抱抱,谢吟你给我站住!” 谢吟不为所动,脚下却快的生风。 “干爹?我看你是憋着要当孩子后爹。” 他可不许任何人挖他的墙角。 而身后的耶律桀气急,又恐怕强抢伤到孩子,只能小声逼逼。 “行行行,这次老子甘拜下风,但是你别得意,迟早老子要找个比姜琼月还好一百倍的女人,气死你!” 谢吟回头冷笑。 “你做梦。” 这吵吵闹闹的一幕,落在郭皇后的眼中。 她与身旁的女子相视而笑。 人生短暂,每个人都应是独一无二,无法被替代的存在。 第338章 谢谢你让我站在阳光下(番外三) 大理寺阴暗的地牢深处。 向来是遗忘和绝望的深渊。 监牢限制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自由,同时还极为消耗人的意志。 在那狭小而昏暗的空间里,时间似乎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无尽地拉长。 内心中再细微的孤独和恐惧,在这里都会被黑暗阴滞无限放大,慢慢侵蚀掉仅剩的理智和念想。 苏瑾安是个极端自负的人,他不止一次地来过这个地方,却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这锈色牢笼的祭品,而且这一天还来的这么快。 他的道袍早在入狱的时候就让人扒了,此时赤裸着上身,被锁在恭桶边上。 出气进气都是一股呛鼻的尿骚味儿。 簌簌的脚步声自牢房过道响起,慢慢地在自己这间停住。 苏瑾安抬头一看,不由地嗤声一笑。 “谢夫人,别来无恙。” 看着她进来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面前的地上,神色淡淡。 仿佛这个蓬头垢面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说来也是可笑,曾经我也是几次拜帖请过夫人的,可都被拒绝,眼下身陷囹圄,夫人却主动前来,莫不是更喜欢到这牢里来看人?” 姜琼月找了个牢房里光线稍微明亮点的地方站定,对苏瑾安做了个“请” 的手势。 “不管怎么说,先生为我父亲治过头风,请这边说话。” 苏瑾安的镣铐太短,想要近前说话必须带着恭桶。 是个人都不会喜欢在臭气熏天的环境下交谈,但姜琼月方才的话意,却是表明了她并不介意。 苏瑾安愣了一瞬,半晌过后,才拎起恭桶,来到了她的跟前。 姜琼月从食盒中拿出酒菜,斟满一盅酒放在苏瑾安面前。 “其实今天并不是我要来,而是有人想要见你。” 她话音落地看向牢门处,只见谢玉宏正从阴影处走来。 “你?” 苏瑾安略显局促,却没有丝毫躲藏遮掩的空间。 姜琼月适时地递上怀里的一件披风,站起身向牢外走去。 路过谢玉宏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道了句:“我在外面等你。” 谢玉宏颔首,在姜琼月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时,迈步进了牢房。 十来岁的孩子便是站直了,也没有比面前半蹲半坐的成年男人高多少。 “我见过你。” 谢玉宏率先开口。 “在乡下老房子住着的时候,一次雨夜你来找过娘亲。” 苏瑾安一手捏起酒盅,仰头饮尽。 而后皱着眉头想了想,才回忆起谢玉宏说的那次,正是骗谢时越将嫡子带出来 ,来到庄子上掉包的当晚。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少年,虽然鼻子和嘴巴像廖碧儿,但随着年纪的长大,眉梢眼角却更像自己。 “寻常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能有这个荣幸,当上勋贵侯府的世子。” 苏瑾安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向对面的谢玉宏举了举道。 “你应该感谢我。”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他余光瞥见了谢玉宏略显暗淡的眸光,心思转了转,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看看这个被粗大铁栅栏隔开的一件件小格子,阴暗、潮湿...就连火把都没有办法驱散黑暗,只能在墙壁上留下扭曲的影子,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腐烂发臭...” 苏瑾安说着,眼睛盯着谢玉宏道。 “孩子你能不能帮帮我。” 只要谢玉宏花重金到藏心阁去买一批杀手冲进来,哪怕劫狱不成功,他也可以趁乱换上狱卒的衣服,在众人分散注意力的时候逃出去。 苏瑾安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试图用对付廖碧儿的手段哄骗他。 “有些事情想来你娘亲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们两个才是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的亲人,血缘是永远都割舍不断的,你明白吗?” 因着外面日头的偏移,方才通过 透气窗得以照进来一点的光线,此时也被砖墙挡去了大部分。 刚好将谢玉宏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半晌他主动拿起酒壶,为苏瑾安已经空了的杯子斟满,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平举过眉然后说道。 “宏儿明白,这样简陋破旧的地方,不该让先生久留。” 苏瑾安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到底是个孩子,巧言两语就能糊弄住。 他碰了碰谢玉宏的杯子,酒水滑过口腔的时候,味道与方才稍显不同,下到肚中带起了一连串灼热之感。 深谙医理的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忙弯腰去扣自己的喉咙。 这酒里有毒! 可是为什么方才自己喝了那么多杯都没事,这一杯却... 苏瑾安恶狠狠地瞪向对面的少年。 “你做了什么?” 谢玉宏不慌不忙地重新拿起酒壶,向苏瑾安展示那把手上的小孔。 “这是娘给我展示过的玩意儿,松开是正常的酒水,按住则是做了手脚的毒药。” 他一边说,一边把酒水塞回了来时的食盒里。 “以前还是你教她给谢全下药时用的呢,记得吗?” “你...竟敢骗我...” 苏瑾安吐不出来,这会儿已经觉得腹中绞痛不止, 话语出口,却是愈发恶毒刻薄。 “你别忘了,自己是谁的儿子!你身上留着我的血,还真以为姜琼月能像亲生一样对你吗?别做梦了!” 谢玉宏这会儿功夫已经将食盒重新收拾好拿在手中。 “我可没有骗你,这地方你确实不会待太久了。” 等毒全面发作,人间你都无权落足,下地狱去吧。 他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苏瑾安,眉目淡淡。 “我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谁的儿子’。” 语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暗无天日的绝望深渊。 出了大理寺的门,谢玉宏看见姜琼月正在明朗的日光下抻着懒筋。 他没有丝毫流连地把阴影丢在身后,快步接近后却没有选择吓她,而是恭恭敬敬叫了声。 “小姨,我们回家吧。” 姜琼月看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点点头,露出个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 “走吧~” 边走还不忘埋怨。 “宏儿你天才亮就给我叫起来,弄得这会儿都有些倦了,回去定要补上一觉。” 谢玉宏也笑。 “有宏儿在,小姨你就安心睡,有事一定能给你叫醒的。” 欢声在热闹的街巷里越传越远,前方的路上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