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抹身影,袁氏眼眸瞬间一亮,扯着嗓子嚷开:“定北侯,你即将迎娶的女娘已经被邪祟附身,发起疯来可会要人性命的!”
甄珍儿看着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面上染上一次红晕。
霍野自是没看到她,她大踏步走到惜雪身边,扬了扬眉,说得风轻云淡:“本侯征战沙场多年,杀人如麻,还怕邪祟?”
袁氏当场呆住。
她忘记了,这人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她脑子是昏了,和这种人说邪祟?
但她被架着着实难受,垂死挣扎叫嚷:“那可是天机道长,是国师嫡传的亲徒孙。侯爷不相信邪祟,可总要相信国师!”
这话一出,饶是刘世友都深深看向霍野。
国师历经两朝,护佑大雍,备受推崇。
他当年以生辰八字推断霍野为孽子,以现有之地位,没人敢对其不敬。
“本侯自是相信国师。”霍野黑沉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锐利,“你是想挑拨本侯和国师的关系?”
袁氏被他冰冷目光扫过,吓得腿肚子一哆嗦,忙解释道:“侯爷误会了。我已请天机道长为家中占卜,他推断邪祟曾出现在西北角,而那处正是盼儿居住之地!”
“你说的天机道长,是不是灵虚观的天机道长?”霍野微微皱眉。
袁氏顿现神采,连连点头:“是,他占卜之术师传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最是灵验。侯爷也知晓他?”
“不错,本侯知道此人。”霍野颔首。
“那既然如此,侯爷可相信……”袁氏难得听到他松口,心中又腾起满心的希望。
“但此人现在已被关在司霆狱,他已招供,假冒国师亲传嫡孙。”霍野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想去看请他占卜,那只有进司霆狱一叙了。”
袁氏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反应过来。
霍野早知道天机道长被抓,那绕这么一大圈,是在逗她玩呢?
惜雪唇边弯了弯。
霍野自是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前几日她曾传信,说放在甄府的人回禀,袁氏七天内去了三趟灵虚观,顺着这条线,他才有所发现。
只不过,今日好戏才刚开始。
“既然那天机道长就是骗子,盼儿被邪祟附身都是污蔑。”董老夫人伸手将惜雪扶起,目光看向董致远,“甄夫人身子抱恙,还不快命人将其搀扶下去?”
袁氏脸色彻底黑了,这是变相让她走啊。
她看向董致远,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嚷道:“董大人,董老夫人顾念感情,但您是一家之主,您可不能因小失大,害了整个忠庆王府啊!如若今日发生祸事,可不要怪我甄家有所隐瞒。”
霍野被她吵得头疼,不耐烦招了招手,就见一男子浑身褴褛被押上来。
“这人路上要告御状,被本侯的人撞见。”霍野看向一直未开口的甄崇衡身上,似笑非笑,“甄太傅,这人状告的可是你!”
甄崇衡被贸然点名,皱着眉头喝道:“老夫从不认识此人,他状告我什么?”
“他状告甄家开设当铺,盘剥百姓,勾结地痞逼债,害死他老娘。”霍野一字一句开口。
大堂内死寂。
“胡闹!”甄崇衡气得胡子都歪了,“朝廷明令,不许朝廷官员与民争利,开设经营铺面。我身为当朝太傅,更不会知法犯法。我敢用项上人头保证,我甄家从未在外开设任何商铺。”
“项上人头?”霍野冷冷笑了笑,“甄太傅还是不要将话说得太早。”
“那霍侯可有证据?”甄崇衡怒了,“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老夫定不会善罢甘休!”
“自然会让你心服口服!”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当票,“这张当票,甄太傅可认得?”
刘世友抢过当票,看后倒抽一口冷气:“借银十两,次月偿还二十两,本息一次性偿还。如若不清,则次月再加十成利!”
他向来方正,从未见过这等当票,面上已气得通红,厉声喝道:“这简直就是盘剥百姓,根本就不给人活路!甄崇衡,这事你必须要说清楚!”
“我说什么?”甄崇衡怒了,喝问跪在地上之人,“你说,你认识我吗?”
“我虽不认识你,可我看到当铺掌柜进了甄府的后门。”那人一腿子的泥,看样子像是庄稼人,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阿母病了,我就借了十两银子,说好三个月还。可那些杀千刀的,第二个月就逼着还钱,我哪还有钱?那些地痞就将家里都砸了,阿母知道后,说她拖累我,半夜就投了井!”
他脸上脏污不堪,可一双眼满是仇恨:“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讨个公道!”
“袁氏,近日可有陌生人出入府中?”
“公爹,您忘记了,现在是二房掌家!”袁氏回得飞快,不屑扫了一眼,“这种人八成就是穷疯了,想借机讹诈我甄府。他说看到当铺掌柜进了甄府,我还说看到有人进了皇宫呢。”
“夫人和本侯想到一处去了。”霍野淡淡启唇。
“就是,总不能随便说什么就信什么。”袁氏用力推开架着她的两个军仆,“松开,这是定北侯,是我未来的女婿,你们胆敢对我无礼?”
没想到,那两个军仆动也不动,死死压着袁氏。
霍野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赏:“果真是王家的军纪,不会被随随便便几句话给吓住。”
嫣然骄傲哼了一声,她阿爹阿母留给她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袁氏一张脸涨得通红,手臂被扭得生疼,原想借霍野的威势,不想还被嘲讽。
“将当铺掌柜带上来。”霍野淡淡挥手,一双眼睛盯在袁氏面上,“本侯和甄夫人想到一处去了,为防备他逃走,本侯接到状纸后立即派人捉拿,果真将人堵在后门。”
袁氏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人带上来的一瞬,站在袁氏身边的甄珍儿不由轻叫一声,但随即闭上嘴。
惜雪看向她这位名义上的嫡姐。
甄珍儿可不是大惊小怪之人……
霍野缓步走去,一双黑眸冰冷锐利:“你认识此人?”
甄珍儿捏着帕子,看着那俊朗的面容,只觉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看那人几眼,又匆忙瞥向袁氏,随即慌忙摇头,语带哭腔:“侯爷,我真不认识他,你不要问我!”
众人眼神意味深长,分明都看到甄珍儿的犹豫。
袁氏偏生又不能发作,只能硬着头皮杵在那里。
甄崇衡一张老脸差点要被刘志友看穿,他厉声喝道:“珍儿,你老实说,不然大父也保不住你!”
甄珍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父,我只是远远看到过,并没看真切。孙女也是怕认错,这才没敢说话。”
袁氏在边上险些晕死。
平日里她的珍儿最是机灵,难道今日是被吓傻了?
甄崇衡倒退几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在哪里见过?”
甄珍儿朝袁氏方向瞥了瞥,随即飞快挪开目光,低低开口:“他好像是外面采买,有时候会……会找府中管事报账。”
“你见过几次?”刘志友开口。
“好像一个月内,见过三四回。”甄珍儿低垂着头,声音越说越小。
“好个甄府!常规的府邸,两三个月才会集中采买一次。”刘志友看向甄崇衡,眼中满是愤怒,“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甄府竟买卖频繁这么频繁!现在老夫倒很有兴致知道,甄太傅的俸禄到底有多么的丰厚,竟能支撑起如此庞大的家业!”
甄崇衡脸色发青,捂住胸口,不敢置信看着袁氏。
袁氏低着头,头顶上顶着万千重钧。
前几日甄高朗问她要钱,她一时情急,急于出手一批死当,这才被董致远察觉。
不想,董致远说只要在认亲宴上发难,他就当此事从未发生。
她这才想到邪祟之说,既能除去甄盼儿,保不准还能为甄珍儿赢来霍野的婚事。
没想到……
“侯爷,这采买入甄府,只为商议采买之物,我们从不知他在外营生,更没想到他如此丧心病狂。”
甄珍儿哭得梨花带雨,“我太傅年岁已高,阿母又是妇道人家,都是被这狼心狗肺的采买蒙蔽。我们甘愿受罚,但开设当铺、勾结地痞、逼出人命这等恶事,是断断不会做的!”
她跪得笔直,“砰砰砰”朝地上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就红了。
惜雪静静地看着她,好是惹人怜爱。
顺着甄珍儿的目光看去,见她目光灼灼紧盯霍野,惜雪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难道她……
想到这里,惜雪心绪似琴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泛上她心头。
她的目光落在霍野宽大的后背上,突然看背影微动,霍野似已察觉,她忙遮掩开口:“阿母,刚才如意指认我性情大变,那我倒想问一问,我这贴身的婢女,她可还记得宫化巷的王家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