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京兆府接了宋平言的状纸,袁氏慌了,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带着甄珍儿上了门。
门房打着哈欠入内回禀,听闻甄家二娘子还在安睡,就未敢叨扰,只让袁氏在门口候着。
惜雪浅眠,她早就听闻动静,心中已猜到几分,只躺在床上未曾起身。
月雨见无人,轻声和她说道:“女娘,琦玉因偷了董惜莲的簪子被发配到庄子里。我们的人去了庄子,管事的却敷衍推脱……”
惜雪冷笑。
管事自然不敢说。
因为琦玉因为偷跑,被他的人抓住,活活溺死在了洹河中。
现在,她终于能确认。
前世和她换脸的婢女,就是琦玉。
那现在占着她身份,那个自称是“郡主”的人……
大母年岁已大,经不住打击。
她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将两个人的身份换回来?
她心中蓦然一动。
也许,何守信是个突破口……
心中想着事,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
看晾袁氏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才唤了婢女进房。
听到里面动静,门房才敢回禀。
惜雪口中怪门房没及时通传,急忙吩咐婢女梳洗。
而大母身边的孙嬷嬷也赶了过来,一开口就让惜雪去老夫人那边。
“多谢大母好意,可我阿母到了,如若我不见,岂不被人说不孝?”
孙嬷嬷满脸担心:“昨日听闻宋家郎君递了状纸,今日袁氏上门定为此事。”
说到此处,她已深深皱眉,“自女娘来后,这袁氏母女从未登门,对你也不管不问。现在有事就求上来了,真真势利。”
惜雪看着孙嬷嬷,见她神色愤愤,不像作假,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惜雪摇头,“我今日能躲到大母那边,那明日她们再上门,我能躲哪里去?”
“可是如若她们求你,你难道真为了她们去求定北侯?”
惜雪已领教过袁氏的厉害,可既然下定决心为盼儿报仇,那袁氏就是她必须面对的。
她看向孙嬷嬷:“嬷嬷,你先回大母那边,如若我招架不住,我就让月雨来找你。”
孙嬷嬷应了,临出门前,倒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月雨好生护着她。
等她走了,惜雪开口:“月雨,你去请一趟董老爷,就说袁氏上门了。”
“就这个?”
“就这句话。”惜雪点了点头。
月月只觉得奇怪,女娘这话平平淡淡,董致远看着也不像路见不平的人,他会出来帮女娘吗?
她心中虽忖度,但还是去了。
等她回来,惜雪已打扮停妥,只不过看着脸色苍白了很多,看着毫无血色。
“女娘,你的脸……”
“抹了点粉。”惜雪轻笑,“看着有没有点可怜?”
“那袁氏如若纠缠不清,我直接将她们打出去。”月雨冷哼一声,手紧握着剑鞘,“我是侯爷的人,她们能奈我何?”
惜雪心中一暖,将这份心意记在了心口。
……
袁氏从大清早到现在,已是站了快一个时辰,边上的甄珍儿已满脸不耐烦,隐约见有人影,她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警告:“待会你不要说话,万事有我,知道吗?”
“阿母,她哪有这般好心?定只会看我笑话,又怎会帮我?”
“我这个阿母求她,她不帮忙那就是大不孝。圣上最重孝道,她若真这般,京中一人一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怎么甄盼儿那贱人还活着?阿母是不是没花银子?”
“胡说。”袁氏轻喝了一声,“花了好多银子,可都没人敢下手。甄盼儿身边有霍野派来保护的人,暂时还动不了她。”
甄珍儿眼眸中闪过阴狠:“明的不行,那就暗着来。”她抬头看向钟鸣鼎食的王府,冷声说道,“阿母你放心,我也找了帮手,你就等着吧……”
袁氏好奇看了她一眼。
甄珍儿看有人出来,故意扬声:“盼儿真是好大的架子,我和阿母站了快一个时辰,脚都站麻了,她竟能一直躺着,这是何规矩?”
“好啦,是我心急了些,怪不得盼儿。”袁氏佯装慈祥,捶了捶腿,长叹一口气,“到底是年纪大了,站一会就觉得头晕眼花了……”
“阿母,你这是怎么了?”甄珍儿嚷起来,“哎呀,快来人啊,我阿母快晕过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惜雪刚到门口,就看到这一场好戏。
袁氏僵着一张脸,要晕不晕地站着,边上的甄珍儿嗓门倒大,倒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哎呀,阿母,你怎么了?”惜雪快步走上前,连忙唤道,“来人啊,阿母病了,赶紧送她回太傅府休养。”
转身她又唤道,“将府医也一同请去太傅府,给我阿母好生把个脉,如若生了大病,就留在太傅府照料。”
“哦,对了,赶紧告诉大父,就说阿母病了,让他赶紧回府。如若阿母有事,府中也有主事做主之人,免得慌了手脚。”
“甄盼儿,你敢诅咒我阿母!”甄珍儿被她这话气得双眼冒火,却被一双手死死按住。
“阿姊,我哪敢啊?”盼儿委屈得很,“我也是关心阿母身体,阿姊怎么这么说我?阿母病了,难道不应该回府吗?”
袁氏听到这话,忙从“昏厥”中苏醒过来,拉着惜雪的手,“盼儿啊,阿母没事,终于将你盼出来了。”
“阿母,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惜雪忙要蹲下行礼,可刚走一步腿一歪,整个人就差点栽下去。
幸而月雨一把将她扶住,冷声说道:“女娘一夜未好眠,今日大清早又被吵醒,早膳都没用就过来……”
袁氏朝甄珍儿看了一眼,这话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吧。
可看甄盼儿一脸虚弱苍白,月月又常年冷着一张脸,原本想先发制人的袁氏倒没找到合适借口。
“我们母女之间就不要闹这些虚礼了。”袁氏朝后招了招手,“我命人做了几样点心,惯常都是你最爱的,你不是没用早膳吗?趁还热着,用了些!”
张嬷嬷递上一食盒。
惜雪看着食盒,心中泛起一层冷意。
这袁氏倒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阿母有心了。”惜雪恭敬行礼,打开食盒惊呼起来,“这不是翠玉翠玉笋丁包、水晶虾仁饺?”
袁氏看她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直冷笑,面上装得温和:“是啊,都是你爱吃的。太傅府虽比不上忠庆王府这般锦衣玉食,可毕竟是生养你的地方,你的喜好都记着呢!”
惜雪冷笑,这是在骂她攀了高枝呢。
“阿母,你难道忘了?”她拨了拨翠玉笋丁包,抬起眸子,“可我已很久不吃笋丁了,自幼时吃了一次,就浑身发红疹子差点昏厥后,就再也不碰了。”
袁氏的脸皮僵了僵,那食盒就悬在半空中,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也难怪阿母会不记得。太傅府事务繁杂,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过阿母的手。府中的奴婢疏懒,竟送些冷食。我肠胃柔弱,吃不得冷。找了阿母几次都寻不到人,这才真真知道阿母的忙碌。”
“尤其到了忠庆王府,我才知道管家的艰辛。想到下人们都对阿母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的违逆,心中着实佩服。”
“我也知阿母事忙,原没指望阿母来看我,今日来了,真真让我欢喜,毕竟我也是挂在阿母名下的,阿母能来见我,这是将我拿亲女娘看待。”
袁氏被这一句句的“阿母”绕得头晕,表面听着温情脉脉的话,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人。
如果真的是疼她,又怎会不知道她早不吃翠玉笋丁包?
如果真的疼她,又怎么这么久不上门探望?
如果真的疼她,又怎么让下人暗中欺负她却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