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师傅”着实取悦了郑玉衡,他捏着三根胡须,一双眼睛盯在她面上:“你是想问平辽王的事情吧?”
没想到他这般干脆,惜雪倒也没想隐瞒。
“如若为难,师傅不想说,就当徒儿没问。”
毕竟宫里藏了太多的隐秘,每个人都有难处。
郑玉衡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朝她瞪去:“别用这激将法,对我没有。”
话音一顿,他微微皱眉,略一沉吟,终还是低声开了口:“这宫里从来都没有钱姓的御医。”
惜雪倏然皱眉。
“那案卷上分明留的就是钱姓御医的名字……”她说出口时,已察觉不妙。
果然郑玉衡一道眼神杀过来:“我就知道你想进太医院没安好心。”
他似想到了往事,长长叹了口气:“这事憋在为师心里这么多年了,你既然即将成为霍家妇,我就提醒你一句,有的病从不在身体,而在人心里。而人心是最可怕的东西,当初的平辽王就是没看懂人心,这才……”
话至此处,他再没往下说,只是摇着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在霍侯还未出生时,先帝的身子早就亏空的不成样子。”
惜雪倏然抬头,却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出了皇宫,惜雪转道去了司霆狱。
“甄二娘子,你怎么来了?”宋虎见是她,想着这几日霍侯日日守候她,心中更不敢大意。
“我来看看董安邦,他可安分?”
虽然董致远逃走,但幸而董安邦被提前调换牢房这才没带走。
“疯疯癫癫的,天天说有人要害死他。”宋虎说道。
此时的董安邦一头乱发,发间夹着稻草,双眼迷糊,满身污秽脏乱不堪。
他看到惜雪,突然嘿嘿笑了起来,站起身,傻笑着就要脱衣服。
“这混账东西欠抽!”宋虎抽出皮鞭。
“慢!”惜雪目光落在他破烂不堪的衣衫上,指着他喝道,“将他衣服脱下来!”
“嗯?”宋虎挠了挠头。
这是什么意思?
惜雪没和他多解释。
宋虎想起当初初见她时,她就当街痛打宋平言,现在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打开牢门将董安邦拎出来,脱去衣服后的董安邦就如同被扒了皮的猴子,缩在角落里傻笑。
衣服发着一阵阵臭味,惜雪并没有半分嫌弃,让宋虎包了起来。
“甄二娘子,听说你和霍侯成婚后就要去王屋山平叛了?”宋虎追在她身后,憨厚的脸上闪过一抹局促,“你能不能带上我?”
“去王屋山可是平乱,你家娘子可知晓?我记得你家娘子马上就要生了,你去了,谁照顾她?”
“就是她让我去的。”宋虎拍着胸膛,“我家娘子说了,这些王屋山的山匪竟将孩子掳走,真是丧尽天良。如果不将这些人都抓了,她晚上都睡不安稳。”
“你家娘子是个有气魄的。”
“甄二娘子,我也要去!”
“甄二娘子,你也带上我!”
跟随在宋虎身边的狱卒纷纷开口。
“想去的明日来忠庆王府报道。”惜雪看着那一双双炽热的眼眸,心中一片温热。
她刚走出司霆狱大门,宋虎从后追了出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泥娃娃,笑着说道:“这是我和我娘子的一点心意。”
惜雪扬眉。
“你和霍侯要成婚了,我们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泥娃娃是我娘子当初去观音庙求的,特别灵验,没出一个月她就怀上了。”宋虎笑得憨厚,朝她面前送了送,“现在送给你,希望你和霍侯也能三年抱两。”
这泥娃娃圆滚滚的脑袋,憨态可掬,看着很喜庆。
她正要推辞,宋虎已跑了回去,像是怕她拒绝一般。
惜雪捏着手中的泥娃娃,看了半晌,终是笑了笑。
她许是一辈子都不会用到的……
天空中一声雷响,随即雨点子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暴雨来得太快。
她出门未带伞,一时被困在雨中,正要冲入雨中,一柄白纸伞遮在她头顶。
一双黑色靴面停留在她面前,是霍野。
“真是不把自己当女娘看,这么大的雨也要冲回去。”
声音低沉,混在雾蒙蒙雨雾中,格外的清冷。
“我看你迟迟没回来,就猜到你来这里。”霍野拿出一块白雪帕子,递到她的面前,看着她额间的乌发被雨打湿,抬了抬下巴尖,“擦擦。”
指尖触碰到他的手指,有些冰冷。
她擦着额头的水滴,抬头看向他:“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霍野看了眼身后探出半个头的宋虎,眼神倏然犀利,惜雪看他这般无奈摇了摇头,“走吧。”
“昨日你让我清查忠庆王府的账目,今日查清楚了。”雨雾中,他说的话是一如往昔的清冷,“你猜如何?”
听他话语不善,倏忽间一个念头袭上她心头:“难不成账上已没了银两?”
“这几年,董致远找了各种借口从公账支取银两。”霍野和她并行在雨中,看着她白色衣裙下摆沾惹上的泥水,缓缓抬起眼眸,“现在的忠庆王府,除了之前放在董老夫人私库里的,就只剩下忠庆郡主的嫁妆。”
“那就都拿出来,一半用来赈灾,一半充作军饷,此次前往王屋山剿匪,皇上未给你一兵一卒,只能沿途征兵,至于粮饷在出京之前也要做好充足准备。”
“剿匪一事我已做安排。”霍野看着她,“你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阿雪。”
这一声温柔的称呼似让她想起了曾经,可曾经的富贵繁华早都烟消云散。
“我从没有退路。”她未反驳他的这声亲昵的呼唤,只是静静抬起眼眸,“董致远换出那么多银子,想必都用做来养兵,这不仅是你的事,更是我忠庆王府和董致远之间的仇。”
霍野蓦然抬眸,远处已被雨雾笼罩,朦胧中已有些看不清,唯独她一双眼眸似被雨雾浸染,说不出的明亮。
“董忠说王屋山上有八千悍匪,此行……”
“如若你想让我别去,我劝你免开尊口。”惜雪淡淡横了他一眼,“你也知我的性子,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至于你说的危险,我自会护好自己,不用你担心。”
“我是想问你,我们何时成婚?”
雨倏然大起来,打在白纸伞上,犹如豆子砸在鼓上,闷闷的。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