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江河上画舫花船鳞次栉比,熙熙攘攘的快要比河面上的荷花还要多了,此时临近傍晚,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梳妆打扮,吊嗓调琴,比之杯酒交错之时还要风情旖旎。
姜绾站在岸边,抬手遮眉,看向不远处的山居酒楼。
酒楼十分热闹,门口足足站了十七八个伙计迎来送往,难怪孟迟离了孟家也从不见他缺银子花,山居酒楼也只是他外祖留给他的产业中的一样而已。
多日骑马未曾休息,姜绾眉间有些许疲态,孟迟担心她累着,眼下反正已经到了地方,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便打算寻个客栈让她梳洗休息,夜里再去山居酒楼不迟。
姜绾则考虑到去山居酒楼借人办事,拾掇干净些再上门也给人留个好的印象,也就答应了。
西郊风景好游人多,不缺客栈。
姜绾随意选了一家,入店要了两间上房,洗去一路风尘疲惫,稍作休息就换上干爽衣裳,下楼和孟迟汇合。
路过一桌吃饭的,听着人道:“宋兄远道而来,赵某先敬宋兄。”
“这禹阳客栈乃是凉京最大的一间客栈,待宋兄休息一两日,缓缓舟马劳顿,赵某做东,请宋兄和黄家的、刘家的一块儿上居山酒楼品一品凉京最负盛名的酒——玉琼京,再赏一赏这河上百花风情!”
姜绾听到姓宋、赵,心生警惕,步子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她状似无意往那桌瞟了一眼,是两个中年男人,一着襕衫一着褙子,衣裳颜色不抢眼,但看得出料子都很贵,她随意在旁侧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着褙子的该是姓宋的,他饮干杯中酒,哈哈笑道:“赵兄不必客气,此番我们几家联手,不信弄不死那姓陈的,眼下他人在邵州牢中,怕不是跟条狗似的,趴在地上汪汪叫着求饶吧!我看这辈子他都别想出来了……”
姜绾听到这里,确定是逐一都对上了,是她要找的赵家人没错,顺带附送一个宋家的。
冤家路窄,没想到居山酒楼尚没进,先遇到了这两个鳖孙。
她来回摩挲着手中杯子光滑的边缘,出发前成骏雄特地嘱咐过,在凉京,教训人得不惊动官府,她不打人,也不砸人客栈,须臾手指离开杯缘后又换了一个,很快两个杯子底部都多了一层薄薄的粉末。
若不是在凉京,原本不必这么麻烦,但永王和成骏雄已经帮她找出了人,她不能反过来牵连到他们,惊动了官府只要稍加查证,就知道她如今在郴西营成骏雄麾下当营医,还跟永王往来密切。
正逢有小二要去上酒,姜绾起身拿着杯子碰上去,趁小二忙着查看饭菜和酒洒没洒,她手快把案中的两只杯子换了。
这客栈讲究,不同的酒用不同的杯子,免得串了味道。
小二看酒菜过没什么问题,向她弯腰赔了个不是,继续给那两个人上菜去了。
接下来她只要在客栈外静静等着就好。
她这边刚刚得手,正要退开,姓赵的正好回头看了过来,看到她的脸,眼睛登时就直了。
他看着侧旁桌前经过一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素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周身就没一件贵重的首饰装点,却丝毫挡不住她秀色容颜。
一双眸子如皎月生辉、明珠灿灿,肤色更是似美玉一般盈润中泛着清冷,偏眉眼有些英气,倒是添了抹独特的气质。
这般美色,他从前在凉京怎没见过,再一思量这处是客栈,或是外头来京在此落脚的,外地人么无根无无基的……
殊色当前,眼看这是要走,他开口就是一声慢着,“这位姑娘,方才——没受伤吧。”
说着一张油腻的大脸就凑了上来,他手里拿了一杯酒,横臂拦住姜绾的去路,“小二上菜冲撞了不是?赵钦山给姑娘赔个不是,这一桌酒菜权当给姑娘赔罪则个。”
姜绾挑起眼皮打量怼到跟前来的男人,嘴角噙了个似有若无的笑,“请我?你?”
“正是小生——”赵钦山油腔滑调地拉长音调,挺着大油肚子学斯文,朝她作起揖来。
手中酒杯往姜绾嘴边凑,坐在桌边看热闹的姓宋的眉眼都染了意味不明的笑意,从旁帮腔道:“赵兄疼惜美人,姑娘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了,可别跟赵兄客气,别说是百年的人参,就是千年的灵芝,若是姑娘想要,赵兄也绝不会眨一眨眼睛。在这凉京城啊——就没他办不到的。”
赵钦山听到宋家的夸赞,一张喝酒上了头坨红的脸越发露出得色来,原本只是拦着姜绾的去路,这会儿就敢上手想要攀扯她。
姜绾皱眉睨了一眼酒臭味的男人,以及他那只在她看来应当废掉的手,不等动手,孟迟从楼上下来,上前揽住了姜绾的肩,将她往身后带了带,盯着赵钦山眼中压迫之意渐盛,“光天化日,阁下这般粗鄙行径,怕是不太好吧。”
“你是谁啊?在下请这位姑娘喝酒,有你什么事儿!”
赵钦山本还有怜香惜玉之心,想要慢慢来,莫唐突了佳人,强扭的瓜不甜嘛!
哪知骤然来了一个大男人拦在自己面前,竟然要拿他作英雄救美的戏码,登时也不装样了,探手就要去拽姜绾,想要把她从孟迟身后拽出来。
宋家的也在后头帮腔助威,“赵兄是好意,好意懂不懂!这凉京城,唯赵兄怜香惜玉第一人!这位公子,你莫要扫他人兴致,再说人姑娘还没说不愿意啊,姑娘,来,喝了一杯酒再走啊!”
“诶!对喽,宋兄说的好,我赵钦山在凉京,怜香惜玉敢说第一,没人敢说——”
孟迟懒得跟他们废话,把赵钦山挥到跟前来的手擒住反折向后,眯了眯眼,“你说,你姓赵?”
这世上还有这样巧的事,转念一想,京中姓赵的挺多,再次问道:“哪个赵?”
“啊啊啊啊——你、你、你放手!先放手!”
赵钦山觉着手掌都要给折过去了,五指连心,痛得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孟迟没理反而折得更用力了,赵钦山肥硕的身子当即就跪了下去。
“我、我说,我说——藿阳商行赵、赵云司乃是我伯父,在下赵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