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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长公主

    甫一入甘露殿,长宁就见李朔泓身侧坐了一位明眸皓齿的红衣美人。她头戴赤金五凤挂珠钗,一身杏子红满绣金色芙蓉花的宫装,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当真是国色天香,细细看去又与李朔泓有几分相似,想来便是陈国长公主了。一旁的兰枝见她来了,亲切一笑。却见柳婕妤也转过头来,长宁原以为她没了荣妃撑腰,境地大不如前。但见她笑得一如既往,并无半点失意之色,便知道她这些日子很得圣心。

    “臣妾给陛下请安。”长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兰枝和柳婕妤亦起身向她屈膝。

    李朔泓见她来了,笑容满面:“娴贵嫔来了,快坐吧。仲瑛才去拜见过皇后,又觉着宫里无聊,朕便宣了教坊司来奏些丝竹,你们也一道吧。”

    仲瑛便是陈国长公主的名讳了。长宁心下了然,含笑答道:“是。臣妾今日也算托了长公主,才能大饱耳福。”

    李仲瑛性子爽朗,闻言也笑了:“我看是皇兄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大臣给磨出茧子了,想听点丝竹管弦,才把咱们一个个都叫了过来。”

    长宁见李朔泓听了这话,依旧神色如常地笑,便知这兄妹二人确实感情甚笃。不多时,就见两班身穿青衣的乐师并几个浅绿宫装的歌姬鱼贯而入。或抚琴,或弹筝,或吹笛,或敲红牙板。李仲瑛点了一首《湛露》,于是便听到曲声阵阵,悠扬婉转。

    一曲终了,李仲瑛忽然笑盈盈地望向李朔泓:“皇兄,我方才听见一缕很妙的笛声——你,过来。”

    被指的那乐师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上前行了一礼:“奴才给陛下请安。给各位主子请安。”

    长宁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乐师。他生得十分俊秀,英英玉立,沈腰潘鬓,哪怕一身朴素青衣,也难掩风姿出众。只是眉眼之间略带愁容,瞧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长宁回过味来,李仲瑛看上的未必是这人的曲艺,恐怕是动了别的心思。

    李朔泓清楚这个自小溺爱的妹妹是什么性子,便喝了口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奴才贱名宋庭深。”

    宋庭深?长宁只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思及那一晚在玉照宫听见的笛声,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绿绮。绿*绮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去,眼神中流露出几许担忧的神色。一旁的柳婕妤见了,含了三分笑意,压低声音询问长宁:“绿绮这是怎么了?嫔妾瞧她仿佛有些不舒服呢。”

    绿绮忙说道:“谢婕妤关心,奴婢无碍。”

    “宋庭深?这名字倒是不错。皇兄——”李仲瑛如检查货物般细细打量了宋庭深一番,随即转过头来望着李朔泓,“这个乐师吹得一手好笛子。我的公主府正缺一个这样曲艺精湛的乐师指点歌姬。不知能不能借他一用?”

    李朔泓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喜欢就好,朕赐给你就是。”

    李仲瑛喜滋滋地正要开口,就见宋庭深面色惨白地跪了下来:“奴才何等微贱,无福承受长公主厚爱。”

    “宋乐师,长公主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难不成你要抗旨吗?”柳婕妤面上带笑,却语气森然。

    兰枝听了她这话,不禁微微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宋庭深磕了个头道:“奴才幼年时父亲犯事,这才被贬入教坊司为奴。家父已然逝去,但到底罪孽未清。奴才只愿继续替父亲赎罪。还望陛下、长公主允准。”

    李朔泓略微提起了点兴致:“你父亲是何人?”

    宋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家父是滁州刺史,宋志节。”

    “宋志节……”兰枝反应过来,小声对长宁说道,“我记得,那人在天华十四年贪墨了上万两赈灾款,被先帝问罪了。”

    长宁听她这样说,心中也有些复杂。这宋庭深愿意父债子偿,倒还有几分气节在身上。

    李朔泓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宋志节犯下滔天大罪,皇考未取了他家人性命,已然是法外开恩了。”

    宋庭深的头伏得更低:“是。奴才得以留用教坊司已是皇恩浩荡,怎敢再攀附长公主。”

    “既然你有心要替父赎罪,如此便罢了吧。仲瑛,你府里那么多能歌善舞的,哪里就少这一个呢?”李朔泓摆了摆手,命宋庭深退下。

    李仲瑛倒也爽快,闻言不过一笑了之:“我听皇兄的就是。世上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呢。”她说罢,又半是撒娇地李朔泓说道,“那皇兄改明儿再选两个好的送给我吧,好不好?”

    李朔泓一向宠爱她,岂有不答应的:“这是自然。你看上哪个,知会一声带走了便是。”

    于是丝竹再起,敲冰戛玉,弦歌不绝。长宁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困倦,但身旁的柳婕妤依旧神态自若,似是极为沉醉。过了不多时,李朔泓也站起了身,要回书房批改奏章。李仲瑛见状,便携了侍女要再去凤仪宫向皇后告辞。

    待出了甘露殿,绿绮面满腹心事地跟在长宁身侧,长宁见她魂不守舍,如何能不明白:“你去一趟绫绮宫,就同慎贵嫔说前儿她给昌乐公主做的那身衣裳本宫十分喜欢,想讨一个花样子。”

    绿绮微微一怔,长宁又催促了几下,她才点点头跑远了。兰枝瞧着绿绮远去的背影,意有所指:“这丫头年纪大了,心思倒也多了不少。”

    长宁笑了一笑:“绿绮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服侍左右,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等再过些时日,也该替她订一桩婚事了。”

    兰枝却微微摇头:“妹妹,陈国长公主和陛下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便是使了千方百计也会拿到手。你可不要打错了主意。”

    长宁默然不语。李朔泓乃是天下之主,想要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如花美人都易如反掌。李仲瑛身为皇亲贵胄,一切所求亦是唾手可得,更遑论一个小小乐师。须知皇权之下,人人皆是蝼蚁。至于绿绮……她定了定神,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