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发现,相较于陈姑娘跟李老的反应,谢南行的反应几乎称得上没有反应。
他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就预料到,他那双淡色的眸子里,连一丁点失望都没流露出来。
——他在想些什么?
林樾不由地惊讶与好奇。
“那请问这位思思姑娘,那位犯人,你可知他是何方人士?他来自哪里?”陈尔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
林思想了想说道:“听着他的口音,不是北地人,似是江南人。”
“......江南。”陈尔右手轻轻托了托下巴,沉吟片刻,又点了点头。
是了,因着世子殿下是在京都中的毒,陈家这些年一直在大梁北部查探,却是从来没有往南方想过,看来等殿下调整一段时间后,该是去往江南看看了。
陈尔心中思虑过后,就拎着药箱跟众人行礼告退了。
而林樾又看了眼谢南行,见他神情倦怠虚弱,“世子殿下,多多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行礼后带着林思回了锦泠院。
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林樾练完早功后,换了身衣裳,就直接去了栖吾居。
没想到,谢南行竟然已经从床上起来,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撑着额角在看棋谱了。
他一身圆领素色常服,宽大的袖摆往下垂着,见林樾过来,也只是懒懒散散地抬眸看向她。
此时已到五月底,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人心难免容易有些浮躁,可不知为何,林樾只觉得她一见到谢南行,就觉得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从心底里泛着凉津津。
“世子?身体好些了?”林樾上前,不由奇道,她又仔细瞧了瞧谢南行的脸色,脸色依旧苍白,但之前红的惊人的唇色却是终于退了下去,又恢复成之前浅淡的模样。
“嗯,没什么大碍。”谢南行淡淡开口。
林樾叹道:“陈姑娘不愧是陈家人。”
谢南行见林樾猜出来陈尔的真实身份倒也没有惊讶,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没瞒着她,而且......林樾一直都是聪明人。
林樾又往前一步,坐到软榻另一侧,舔了舔唇,眼睛眨了眨,有些试探着问道:“那你能告诉我那天在大理寺都发生什么了吗?”
谢南行视线不由地落到林樾脸上,少女那双圆圆的眼睛,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往外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此刻她看向他,漆黑的瞳仁里似乎只放着一个他。
——只有一个他。
谢南行心头莫名一跳,然后就不由地移开了视线,轻声说道:“借着东风行了场事而已。”
东风?什么东风?林樾愣了下,刚想要问,门外面就传来暗卫的声音,“殿下,有密信。”
“嗯,进来吧。”谢南行淡声应道。
那名暗卫进来后,给谢南行递上一个极细的小圆管,就退了出去。
谢南行也没有避着林樾,而是把手中棋谱放在小几上,又神情散漫地将小圆管里的纸条倒了出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将纸条一点点捋平,极快地扫了两眼,面上丝毫没有异色,仿佛对纸条上的内容早就知晓一般。
随后,谢南行直接将纸条递给了林樾。
“给我看?”林樾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嗯。”谢南行微微颔首。
林樾连忙接过去,垂眼看去,只见那纸条上细细密密写了三件事,关于太子、荣王还有大理寺。
三件事从明面上看毫无瓜葛,可林樾却在看完后,心中细细一想,不由惊道:“大理寺走水是你安排的?”
谢南行又将视线落回棋谱上,说道:“算也不算。”
他顿了顿,又说道:“走水原本就是太子自己的想法。”
林樾顺着谢南行的说法往下一想,心头又是一惊:“太子那边有你的人?!”
“嗯。”谢南行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云淡风轻地直接应下。
他的态度让林樾觉得心惊肉跳,又莫名心头舒畅。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林樾越发确认谢南行心中确实怀有万千沟壑,而他想让人看出多少,那才会透露出多少来。
那他在东宫布有暗桩也是正常的。
林樾按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将思绪专注到这件事情上来。
“那是太子察觉到荣王的人近期一直在大理寺附近出没,就想坑害荣王一把,然后就想到了在大理寺点火,回头找个由头栽赃到荣王头上?”
林樾站了起来,边说边在房中走来走去,“然后你的人将这一消息传给了你,你将计就计把事情闹大?”
谢南行闻言,微微颔首,“既然太子有这个心,那就不能小打小闹。”
听着谢南行话里的意思,看来太子原本只是想随便点一点大理寺,并没有打算将大理寺最重要的卷宗库给点了。
“那那个洒扫?”林樾突然想起那撞柱自杀的洒扫,“不会也是你的人吧?”
“荣王的人。”谢南行说道。
“他不是自杀,而是被你的人杀了对不对?”林樾立刻接道。
“嗯。”
林樾沉吟片刻,不由一拳砸于掌中,发出“啪”的一声响,“妙啊!这荣王本来就心中有鬼,听闻这卷宗库走水,估计也是下意识觉得是自己人点的火,可当时为什么要点火烧卷宗库,荣王又不知缘由,毕竟那人已死,还是自杀,这一下让本就心虚的荣王更加心虚,因此他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查,可大理寺卷宗库何等重要,皇上肯定会派人严查,而到时候如果真的查到他头上,他也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
“而太子那边,因这大理寺卷宗库被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也就不敢再去煽风点火,动手的是他东宫的人,事情闹这么大,万一查到他自己头上来怎么办,因此他也只能憋着气,将这事就此轻轻放过。”
“真是妙啊,让两边都闭了嘴。”
说到这里,林樾突然想起来,“那这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后面要怎么收场?这太子都将此事放过了,给荣王挖的坑他还没往下跳呢。”
“慢慢来,总要让大理寺卿陈大人急上一急。”谢南行淡声说道。
林樾闻言,略一思索,眼睛瞬间亮了。
——那就等上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