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王府告病的消息传到隆庆帝耳中时,他正被大理寺卷宗库被烧一案烦得焦头烂额。
大理寺卷宗库好好的,莫名其妙地就着火烧了,还怎么查都是洒扫不小心掉落了火折子引起的,那洒扫还在当日就吓得肝胆俱裂,撞柱而亡了。
这就是完全没了线索,隆庆帝怎么能不窝火。
在朝堂上生了好大一通气,下了朝后,还把陈竖留了下来,一定要让他将当日可疑之人都要传来细细盘问。
因此当他知道谢南行当日竟然也在大理寺,今天却突然来告病时,明显是吃了一惊的。
可还没等到他多想,陈竖就明确告诉隆庆帝当日走水一事肯定跟谢南行无关。
当日谢南行约了陈竖在大理寺聊一件陈年旧案,等发现走水时,谢南行就坐在他旁边,后头他跑出去组织救火,谢南行也一直待在那偏室里没有出来。
当时情况混乱,等火灭了,想起来谢南行还在偏室等着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他一进去人已经不在,还是一个侍卫告诉他,世子殿下已经被家中护卫给接走,而且当时世子殿下明显一脸的惊慌失措,很显然是被走水给吓着了。
不在场证明,以及还有目击侍卫,这些让隆庆帝瞬间对谢南行打消了疑虑。
还转头赶紧让吴喜派人送点东西过去,还说道:“你们看看,这孩子也是经不起风浪,就着了个火,都能给吓病了。”
下面听着的人只敢把头埋得更低,这皇家子弟,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随意点评的。
之后几日,为了大理寺被火烧案,闹得整个朝堂上都人心惶惶,可这些都与闭门戒严的宁王府无关。
谢南行自那日回府后,就一直昏睡不醒,林樾日日过来探看,看着一碗接一碗的汤药还有百年老参不要钱似的往下灌,就打从心底里觉得谢南行能活到这么大,也真是吃尽了苦头。
一直等到三日后的凌晨,紧闭的宁王府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陈尔跟隐三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才终于赶在第三日之期到来之前回了京都。
等一进宁王府,直奔栖吾居,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掏出银针,将谢南行扎成了刺猬,浑身的金针。
而谢南行也终于在昏迷了整三日后,浓密的眼睫抖了抖,眼睛睁了开来。
他先是定定地看着床帐顶愣了一会神,似乎在反应自己到底在哪里。
随后他视线落到床边风尘仆仆的陈尔,声音嘶哑低沉,“又麻烦陈姑娘了。”
陈尔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不满,但很快她就垂下眼睛,一边下着扎的密密麻麻的金针,一边轻声叹道:“殿下,以后千万不要再妄自动武了,这次幸而上次得的逢月须控住了毒性,再有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谢南行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歉意,“抱歉,真是劳陈姑娘费心了。”
“世子殿下不用跟我道歉,您该跟自己的身体道歉,我刚探了脉,殿下近期发作的次数太频繁了,真的还望殿下看顾好自己,还没到最后期限,也请殿下不要先行放弃。”
陈尔将金针收回,放置妥当,将谢南行的左臂上的袍袖往上推了推,只见那胳膊自最上端蔓延出一条红色的血线,此时已经到了臂弯下三寸处,不由地又是叹息一声,“殿下......”
陈尔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殿下,这血线自心脉而出,终于手腕,等过了手腕,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这句话,谢南行在六岁时就已经听过,这些年这血线控制的很好,一直极其缓慢地往手腕处延伸着,可近几个月,也不知是不是离他生命终点的日子越来越近,最近延伸的速度明显加快。
谢南行对着陈尔无法像面对李老时那样生死看淡,这对一直不放弃救治他的陈家人不公平,也太伤医者仁心。
他只能再次道歉,再三保证自己会护好自己的身体,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易放弃。
陈尔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要收拾药箱离开。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是陈姑娘回来了吗?世子醒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李老应声道,“世子也刚醒。”
陈尔一听,就知道是之前在平凉城外山洞遇到的那位女子,没想到她竟然跟着谢南行回了京都。
想着,她不由地有些惊讶地看了谢南行一眼,没想到这么冷情的人也会带女人回府。
“......”谢南行就算此刻虚弱的厉害,也还是心领神会地明白了陈尔这一眼的意思,但他无法辩驳,只能假装没看见。
随后李老就带着林樾进了屋,后面还跟着林思。
陈尔没想到竟然进来两个姑娘,前面那个是之前见过的,后面那个有些面生,不由地眉角一挑,又看了谢南行一眼。
“......”谢南行更加沉默。
林樾没有注意到陈尔神情的变化,而是直接上前,说道:“陈姑娘,我名林樾,这是我的妹妹,林思。”
“之前世子吐血,思思看到后,回去跟我说,她曾经也看到过一人吐血跟世子的症状很像,也是血中带金。”
林樾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寒暄与描述。
可她这句话,却是吸引了房中其他三人的注意力。
“当真?”陈尔跟李老同时出声,齐齐看向林思,两人语气里都是惊讶加万分欣喜。
就连躺在床上的谢南行也不由地将视线落到林思身上。
“真的,在千庐州。”林思对上灼热的目光,不由地有一点紧张,但她也只是顿了一顿,立刻接着说道:“跟我们一样,也是一个流放的犯人,有次放饭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口中突然喷出鲜血,那天难得出了太阳,也就在他吐得血中看到了金光。”
陈尔闻言,眼睛都亮了,连忙追问道:“现在那人还在么?还在千庐州吗?”
林思看了一眼林樾,轻轻摇了摇头,“不在了,那人没多久就听说......死了。”
话音落下,室内骤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