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府衙，街道上的积水已经全部褪去，只剩下一层厚厚的淤泥，夹杂着不知名的物品，如今已经变硬厚实。
由于很多人的房子都被冲垮，路边用木棍布匹搭建起了类似于帐篷的屋子。
要说遍地尸体毫不为过，有的用草席裹着，而大多数只是袒露在地上。
苍蝇蚊虫螂鼠在飞舞狂欢，亲人趴在旁边哀嚎痛哭。
即使是洪水，顾凌梦只是畏天悯人，大自然之力面前，人类太过于渺小，无力抵抗。
而如今见到人传人的瘟疫，见到生灵涂炭的惨状，顾凌梦悲众生悯百姓。
顾凌梦内心懊恼愧疚，如果自己能力大一些就好了，如果自己记住更多现代的知识技术就好了，这样就能救更多的人。
顾凌梦不知道吃什么药能抵抗瘟疫，想要制作疫苗更加不可能。
顾凌梦见到赵璟瑄时，赵璟瑄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合眼。
“朝廷的赈灾草药和赈灾粮已经来了一批了，但是并不多。”
“下一批赈灾粮在路上，但是朝廷中有人不想让这批粮食到达，我还在想办法。”
“草药应该管用，轻症现在已经能撑好几日活着的了。”
“现在主要是瘟疫仍然传播地很快，要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快速控制住瘟疫的散播。”
“阿瑄，你怕吗？要不你先离开江州？瘟疫面前，任何人都没有特权。”
“小梦！我不怕！如果连这些我都不能解决，那我未来不如当个清闲的皇子。”
“嗯。阿瑄，这次我也没有把握。只能给你一小部分办法。”
最后顾凌梦绞尽脑汁想出来几个可以实施的办法。
“先是不能随意喝水，所有井水煮沸后才能喝。”
“然后是大力灭老鼠，不能抓住捕杀，用毒药放在食物中引诱。”
“发现腹泻等瘟疫症状后不能仅仅喝水，要喝淡盐水。”
“使用的东西需要用烈酒消毒。”
“死去的百姓不能堆放在家里，也不可埋入土，而是应该大火统一烧掉。”
“前面的可以，但是最后一条，肯定有困难，除了处置犯人时，平民百姓哪有大火烧其尸体的啊？”
“这一条是非常重要的，必须这样做。我看外面，直接就把瘟疫死的人放在家里街上，那样一家人都会被传染的。”
“真的要这样吗？”赵璟瑄有些担忧。
“阿瑄！你相信我，一定要这样做。”
“好！”
政策实施几日后，新感染瘟疫的人数的确减少了。
同时，顾凌梦前面提出的一些措施很容易实施，果然唯有最后一条，火葬，遭到了许多百姓的抵制。
赵璟瑄甚至动用了江州府衙官兵和自己的侍卫进行强制性实施，同时对闹事的百姓进行镇压。
“这样下去不行！”
顾凌梦也亲自带了一队人，在各处巡查，看见尸体便统一取走烧毁。
甚至出现了官民互相抢尸体，百姓要死要活的状况。
顾凌梦嗓子都要喊哑了，声音淹没在人群中。
“寒烟，你带人帮我堆一个高台子。”
不过一刻钟，台子便搭建好了——不过是几个木箱木柜堆起来的高台。
顾凌梦手脚并用，爬着站了上去，果然登高望远，视野开阔了很多。
“还有那边！包括随身物品！都得烧！”，顾凌梦继续指挥着官兵。
“啊——我跟你们拼了！”
“想抢走我儿子，先从我尸体上迈过去啊！”
……
官兵无奈，没有上面的命令，谁也不敢随意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拔剑动刀。
“所有因为瘟疫去世的人，就算是死了，身上仍然携带瘟疫！会传染给活着的人！”顾凌梦对着百姓大声解释道。
看顾凌梦是管事的，许多百姓冲着顾凌梦这边围过来，官兵赶忙护成一圈。
“我们朝廷也是冒着被感染，冒着死的风险来帮助你们！为什么不领情！”顾凌梦怒声道。
“死无全尸啊！”
“这如何入土为安啊！”
“连到死，官府都不给我们留个全尸！”
“那是我们的亲人啊！”
“那不是你们的家人！你们当然不管不顾！”
……
底下一片百姓怨声载道。
“瘟疫无情，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身份就不感染谁。”
“我们和大家一样，很多官兵也去世了，他们也是谁的儿子，是谁的丈夫！”
“我们更应该应该为了活着的人做点事情啊！”
“就像前些日子，难道不去救治伤员，而是去救死人吗！”
“你想你身旁的孩子也死吗！”说着顾凌梦拔出旁边一个侍卫的刀指着人群最前面一个妇人。
妇人不顾草席中裹着的丈夫，赶忙把孩子搂在怀里，后退几步。
“还有你！你不想安度晚年吗！”
“我唯一的儿子都不在了，我便随他去！”白发老翁紧紧抱着一个青年的尸体悲痛道。
“好！那你现在就随他去好了！”说着顾凌梦跳下高台，把刀抵在老翁脖子上。
众人吓得连忙后退，老翁也先是愣神颤抖了一下，随即坦然地昂起头颅。
“可是！你害怕了！你也害怕死！”
“我不怕！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顾凌梦害怕这老翁真的冲上来寻死，便把剑抵在老翁儿子的尸体上。
“如果死的是你，活着的是你儿子，你想让他就这样被我杀掉吗！”
“我……”
“你肯定想要他好好活着！将心比心！他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顾凌梦又纵身一跃跳上高台，“如果不烧掉，瘟疫继续扩散，还会有更多人失去他们的亲人！”
“这个规定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管百姓，还是我，还是任何一个官兵，只要是感染瘟疫而死的，都必须烧！”
“如果不想活，不怕死，不用等感染瘟疫，我就会杀人，现在就立马过来就好！来一个！我便斩一个！”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现在重要的是保护好活着的人！”
“活下去！才能带着家人的希望继续下去！”
“而至于大家的念想，我答应大家，会在瘟疫过去后，建造万人墓碑，届时，你们失去的家人都可在那安葬！”
“请大家相信，朝廷一定会救助灾民，我们的六殿下和江州刺史，不会走，不会离开，不会放弃大家，必定会帮助百姓，与大家共度难关。”
“接下来还会有赈灾粮到达，只要控制住瘟疫，我们就还能活下去！”
“我见过此地灾难前的样子，待到瘟疫过去，我们还会恢复到以前水墨画一般的，家。”
底下的人熙熙攘攘，小声议论起来……
“刺史是清官好官啊！不相信他们，但是可以相信刺史大人啊！”
“六皇子都亲自来赈灾，我们也应该相信朝廷！”
“这些天，这皇子的确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们也应该相信他！”
“是啊……还有希望！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只要朝廷不放弃我们！我们便相信你们！”
……
听着底下支持的声音越来越多，顾凌梦内心舒了一口气，刚才顾凌梦的心也突突地跳到嗓子眼了。
顾凌梦跳下高台，走到一堵无人的残墙断壁后，寒烟快步跟上。
叮当一声，顾凌梦手中的剑滑落掉在地上，顾凌梦用手扶墙撑着自己要瘫倒的身体。
“姑娘！”寒烟一把扶住双腿瘫软的顾凌梦。
寒烟能感觉得到顾凌梦的手乃至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没事……呵呵！我其实很害怕……”
顾凌梦抵着那白发老翁的脖子时，能感受得到脖子处血液的温热，和自己手中刀的冰冷，只需一下，一条鲜活的生命便可就此了结。
原来，杀人是如此简单！是这种感觉！
顾凌梦当然不敢杀人，最多不过砍断过楼奕炎的胳膊，可那还是为了救楼奕炎的命。
可是刚才，顾凌梦为了吓唬住民众百姓，不得不拔刀指着无辜百姓，不得不壮着胆子大声发言，顾凌梦心中其实也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