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师过来,替春忠卿把了脉,“不碍事,没吐血就麻烦了,吐了血,死不了。”
人都有眼睛耳朵,方才薛龄说的有理有据,春忠卿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物证还没见,但心证这块儿,是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比起春忠卿,老医师心里更可怜秋十娘她们娘俩。
听了几个来回,围观的百姓们也都糊涂了,众说纷纭。
当中,人一分开,春忠卿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辛夷轻咳两声,“这事牵扯人证物证太多,一时倒是难以决断。”
窦知州也看到了,他赶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啊,是是是,参领说的对,人证物证太多,取证不易……”
他还以为是辛夷想要保住自己的手下,三品大员想要徇私枉法!
窦怀安自以为隐晦的打量辛夷,心里咕噜噜冒泡,什么想法都有。
缓了一下,窦知州想了个稳妥的说法:“他们双方各执一词,先收押起来,三日后再审?”
赵德胜没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
辛参领额上青筋一蹦,这个窦知州,该机灵的时候一根筋,该办事儿的时候瞎机灵。
李沐风头皮发麻,心里暗骂,窦怀安这个牛脑壳,到了调头的时候转不过筋,难怪,地方上混了大半辈子,死活升不上去。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没话找话:“哎呀,算算时辰,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粥棚上应该已经备好了,快去,安排青阳县的乡亲们去吃粥,可不能饿着百姓了。”
“是是是,李守备说的对,还得安排粥棚的事儿……可这案子,这该如何是好啊?”窦知州点头如捣蒜,慌的没了主意。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能办差事,可这样鸡啄了狗满头包,狗咬了鸡一身毛的案子,他断不了。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李沐风,从犟牛成了乖牛犊子。
李沐风眼皮一跳,轻轻叹了口气。
“先安排人去吃粥,现下人证、物证也还没找全,雨还越下越大,审案不必急于这一时,等会儿吃饱了,大家伙儿一块儿去鼓楼看就是了。”
辛夷没反对。
窦知州立马松了一口气,眼神都清澈了不少:“是是,这就按李守备说的办。”
立刻兴冲冲的带人,敲锣打鼓的领着青阳县的人去了粥棚。
一听说有吃喝,不少青阳县的人都跟着去了。
还剩历城的人留在这,眼巴巴的看着。
二牛父子、秋十娘母女、还有福叔、冯莽他们,都在。
辛夷直接一挥手,:“既然各有说辞,拖的臭屁冗长,那就先各打五十大板再说。”
“口供拿来,看过后,递交给京都巡察使。”
一直旁听插不上话的老县丞和衙役们一听,这来的官一个比一个大,事情越闹越严重,更是慌乱。
“快,去给县令传话,事情大了,三品的插手了,一品的镇场子,装死也没用,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撑不住!管不了了!”
“哎,知道了。”
衙役赶忙穿过人群,去给老县令传话。
薛龄、黑大、春忠卿三人,被押着一块儿到了历城中心的鼓楼。
碍于肥狗獾在薛龄手上,没人敢靠近,反而最轻松。
走到最后,反而成了薛龄溜着肥狗獾在前面开路。
身后一群人乌泱泱的跟着。
什么天大的热闹,也比不过活人溜妖兽来的刺激。
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
以后在灶头、案边说给婆姨、男人听,也是新鲜事儿了。
和青阳县相比,历城的鼓楼大了好几倍。
鼓楼底下的是个好地方。
十字门洞,四面通风,亮堂见光,但是遮雨,说话不用大声,四面八方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事情已经闹大了,就干干净净的,不留一丝让人攻讦的错漏。
板子一下一下砸下去,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腰背上。
黑大忍不住闷哼,整个人脊背都绷紧了。
牙龈渗出丝丝血迹。
的
薛龄还有些诧异,板子落在他身上,声音响,但是却没多痛。
抬眼看了一圈,钱老四就在边上瞪大眼睛看着,嘴上还数着数。
衙差下手看着凶狠,胳膊都抡圆了,但打在身上不疼,只是架势大而已。
钱老四把薛龄的头按了下去,嘴上大声报数:“三十七……三十九……四十八……五十!”
“参领,五十板子打完了!”
“等着,窦知州忙完了救济灾民,京都巡查使也到了,这大小的两桩案子也就明了了。”
“是。”
“把妖兽关起来,别吓着了人。”
“是。”
这些都是眼前的事儿,钱老四跑前跑后的去忙活了。
薛龄刚想起身,眼角瞥见黑大还躺着,想了想直接躺平了休息。
这中间还怪凉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薛龄昏昏欲睡。
窦知州满头大汗的又回来了。
看见地上薛龄他们,也只当没看见,小跑着过来站在李沐风身边,悄悄的当影子。
“李大人,这京都的巡察使真的来了?”
“是,已经到了历城地界了。”李沐风小声支应了一句,好让他安心。
窦知州支支吾吾的有些难以启齿:“三品的参领,一品的巡察使,这么多大官儿在,这案子……我这六品的知州,我……”
要不是不合体统,李沐风恨不得亲手堵住他的嘴。
什么牛脑子,白同情他了,这人就算有天大的实干,能当这历城的知州也是撑破天了,升上去才是害人害己。
“等着吧,算算时辰,巡察使邵大人也该到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窦怀安长出了一口气,昨儿夜里通宵到现在,来回这几趟跑的身心俱疲,他脚底板的汗油泡在雨里都凉透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生怕有个什么好歹,现在这最大的烫手山芋总算甩出去了,他也就安心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现在也算能有心思看热闹了。
“这怎么,两造双方都打了?血肉模糊了……”
“……”李沐风十分怀念曹铁牛的安静,视线定定地看着前面,只当没听见。
远远看见巡察使出行的仪仗已经到了街头。
回避牌、官阶牌、罩头伞、铡头刀样样齐全。
“当!”
“文武官员军民人人等齐闪开!”
“文武官员军民人人等齐闪开!”
“来了。”
大道上的百姓们赶紧回避,贴着街边,生怕挡了大官儿的道。
“呦,这来的什么官啊?这么大的阵仗!”
“我七舅姥爷的外甥子回家跟我们吹过,这号子喊得越长,官儿越大,文武官儿都要让路,那指定是最大的官儿了!”
“看看这八抬大轿,比知州大人嫁女儿还金贵呢!”
“你个憨货,敢瞎说,小心那大铡刀砍你脖颈子!去去去,离我远点!”
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
“文武官员军民人人等齐闪开!”
杜老将军稳坐马车,听到这动静,掀开帘子一看,刚好和轿子里的邵知元对上了视线!
邵知元眼睛差点儿瞪脱眶,差点以为今天白日撞了鬼了!
“杜……杜……”
杜老将军示意他闭嘴。
杜老将军放下了帘子,拍着大腿龇着仅剩的大牙直乐。
“邵知元?小兔崽子出息了啊,呵呵……这下回京的路有人牵头了,小橙子,别装死了,快起来!”
边上躺着的程锦丰抱着头哼哼唧唧,不愿意起来,“起不来,伤着头了,那些个刁民下手太狠了!”
“……没出息的趴狗样,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软货,邹青钟买吃食还没回来,你去驾马车,我要看热闹!”
杜老将军一脚踹在了程锦丰腰子上。
程锦丰心知躲不过,认命的爬起来:“唉呀,你说,好好的,我怎么就上了你这个贼车!好我的爷爷哎,我去给你当牛做马!”
马车跟在京都巡察使邵知元的仪仗后面,很快就到了鼓楼边上。
杜老将军老小孩儿一样,兴奋的不得了:“看看,薛龄还挨揍了!要是不来,哪儿能看到这样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