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仙帝:氪命斩妖杀穿乱世!》 第1章 深夜杀狐妖 薛龄是被古怪的气味熏醒的。 低矮的厢房,光线昏暗,乱糟糟不像是有人住的。 唯一还算齐整的桌上燃着一炉香,呛的人睁不开眼,隐隐还有股腥臭气,闻着想吐。 小腹下升起一种熟悉而陌生的冲动。 这香不干净。 薛龄踉跄着打翻香炉,尖锐的破碎声刺耳,纷乱的记忆潮水一样涌来。 愣神许久,薛龄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 他穿越了。 他一个半吊子道士,好不容易接了单大活,能吃顿好的,眨眼的功夫就被卷到这儿了 成了青阳县衙门的收尸人。 这是个诸神陨落,妖魔横行的蛮荒时代。 原身是个市井混子,卖了家当,上下疏通,才混进了衙门,成了收尸人的头头,活脏、官小,但好歹算是披上了一层官皮,从此也算是衣食无忧。 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越想头越痛,眼皮都跟着抽抽,薛龄反手一抹,满手的血,这可是后脑! “哪个王八羔子下的黑手?” 他脚下磕绊,差点儿摔倒,俯身看去。 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她满脸泪痕,看见薛龄,像是见了吃人的活阎王,吓得发抖,攥着烂椅子腿当救命稻草,上面还有血。 秒破案,凶器和凶手都找到了。 “是你……” 薛龄刚开口,小姑娘就一个寒颤。 他眼前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不堪入目。 原身图谋不轨,对这么小的丫头用上了催情香。 打死也活该。 只是,原身作恶,他倒霉接茬儿,快到嘴的大餐飞了,好好的脑壳让人开了瓢,他找谁说理去! 屋里残留的催情香还在作祟,薛龄狼狈又恼怒,憋屈的想锤人! 无奈的闭闭眼,头痛欲裂,眼前一花,薛龄视野忽然浮现了两行小字。 【功法:金刚拳(初级)】 【寿元:二十年】 【积分:零】 用力揉了揉眼,字还没消失,这是什么? 金手指!还是系统? “什么玩意儿!积分又是什么东西?” 寿命只剩二十年了? 薛龄匆匆翻找记忆。 全是白花花赤条条的香艳场面,原身两颗腰子虚的只剩空皮皮。 练拳、习武的画面少的可怜。 内耗外虚,难怪只剩二十年好活了。 金刚拳,是跟衙门里的张捕头那儿学的,可以强健筋骨,以力降敌。 这世道,妖兽好吃人,肆无忌惮,百姓过的水深火热,没武力傍身,入夜都不敢在外行走。 京都的镇妖司联合各地的衙门,四处驱赶、镇杀妖兽,这金刚拳就是他们的武学功法之一。 原身日夜钻营,媚上欺下坐稳了位子,就开始无恶不作,连这么小的姑娘都敢祸害! 简直一团乱麻! 薛龄心烦意乱,可对着个无辜的小姑娘,他这个‘加害者’说什么都不合适。 “你走吧。” 薛龄岔着腿跑路,催情香太厉害,再不走,他真要丢人丢大了。 没想到,刚还抽噎抗拒的小姑娘,忽然扑了过来,扒着薛龄的大腿求饶。 “大人!大人!呜呜……饶命,我……春柔愿意伺候大人!” 她一边说着,还往薛龄身上扒拉,尖细的哭声刺的人心脏生疼。 薛龄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自己的腰带,“我不是那样的人,哎呀,撒开!你不走我走!” 袴裤差点让她拽掉了。 好悬! 认准方向,薛龄夺门而出,身后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宛若洪水猛兽。 早就听过仙人跳,刚还拼死抵抗的小丫头,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定是圈套!这么小的孩子,那狗东西也下得去手,真是畜牲……” 刚一出门,恶臭扑面。 小院里到处都尸块,满地暗沉的血浆厚厚一层,湿津津的顺着脚面往身上爬。 血腥味合着尸臭,直冲冲的往人脑子钻! 尸块中间,有只黄皮狐狸妖兽正在大口进食,浑身肌肉凸起扎实,壮的小牛犊子一样。 它直立起来,比薛龄高了一倍,锋利犬牙错骨断筋,嘴角还有血沫烂肉,“你说谁是畜牲?” 墙高院深,月光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薛龄。 寒意顺着尾椎蹿上了头皮,薛龄喉咙发紧,瞳孔放大到了极致。 它身后,还有个小妖狐,正埋头啃食尸体腹腔里的内脏,边上还有个小孩,不知死活。 尸身、妖兽、衙门…… 薛龄脑中灵光一现,他想起原身为什么要钻进衙门了! 是搭上了妖魔! 进衙门当差,收来尸身,他偷偷送给妖魔,再顺手搜刮尸体身上、和现场的钱财,转转手送给上司行贿。 妖魔、衙门两头吃香,神不知鬼不觉,混的风声水起。 今天,就是送尸的日子! 害怕尸体不够妖狐吃,原身还捉了活的来! 那春柔就是拐来的,原身见色起意,拖过来就要霸王硬上弓! 难怪里头小姑娘害怕,外头还有个更要命的! 跑! 可刚抬腿,薛龄就被妖狐一爪子打的倒飞出去! “嘭!” 翻滚着摔进厢房,薛龄胸口剧痛,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 春柔吓得失控,“啊!吃人的妖兽来了!别吃我!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呼……别吵,不想死就闭嘴。”薛龄痛的气喘。 她哆嗦着捂住嘴,蜷缩手脚,藏到桌子底下。 都怪原身脑大无用,记得全是些荒唐事,他没眼细看,才白白挨了一击。 如今,一切都明了了,武功不济,只能先稳住再说。 薛龄压下心头戾气,咬牙爬起来,嘴角抽抽着,硬堆出个笑模样,迎上了黄皮妖狐。 “哎呦,老哥实力强横,更甚从前啊!里面那小畜生没滋味,败兴!已经叫我弄死了!” 薛龄强压恐惧,发挥神棍本能,推着狐妖往外走,“老哥哥,小弟我看你面相有黑气萦绕,恐怕今日有血光之灾……” 这手感,温热的! 天爷,狐狸长这么大!它到底吃了多少人! 狐妖冷哼一声,眼角瞥了薛龄:“敢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的,都死了。” 它挥爪直接掀了低矮的屋顶,大步走进了屋里。 打哈哈没能糊弄住它! “等等!” 刚说完,薛龄就后悔了,正面硬刚,就凭一个初级的金刚拳法,他奈何不了狐妖。 狐妖横了一眼,杀意腾腾,拎起薛龄,“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里头那个还喘气呢,你说弄死了?你是活腻歪了敢糊弄我!” “别说你还有残存的良心?笑话!” 狐妖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薛龄被踹的倒飞出去,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直撞在了低矮的石墙上。 “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的薛龄眼前一黑。 不能善了,得拼命了! 狐妖重重的踏步来袭,踩的血浆飞溅。 月华如水,衬得它獠牙参差,面目更加狰狞恐怖。 春柔哭的脸都变形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薛龄忽然和狐妖翻脸,可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哭的人心烦。 “嘶……”薛龄缓过劲儿来,没好气的撵人,“院墙我都给你撞开了,还不跑!” “啊?是!”春柔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停脚问薛龄:“那你……” 少女一双大眼刚被热泪洗过,黑白分明,透亮纯真,看的薛龄心里一颤,有些自惭形秽。 这狐妖凶残,下手毒辣,他刚还后悔多嘴生事,没有自保。 弱肉强食,无论在哪儿,所谓的生存之道都一样的下作。 薛龄想起原身的做派,上辈子坑蒙拐骗,重活一次,还要继续这样再活二十年…… 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春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拽薛龄起来。 “滚滚滚!我要你操心。”薛龄佝偻着腰,一把推开了春柔。 狐妖追过来了! 先下手为强! 薛龄飞起一记撩阴脚,矮身借势翻滚到妖狐身后,出拳狠狠砸在它腰椎上! 铜头铁骨豆腐腰。 一拳下去,他手腕被震的发麻,但这狐妖却毫发无伤。 “嗤!不自量力!”狐妖呲牙咬来,涎水混着血沫喷了薛龄一脸! 慌乱之下,薛龄飞扑进尸堆里,抓起贪吃的小妖狐挡在身前做人质,“别动!” 小妖狐忽然受惊,哀哀的嗷叫! “放下我的孩儿!”妖狐顿住身形,不敢妄动,死死的盯着薛龄,牙花都快搓出了火星子。 “你别过来,不然我摔死它!” 小妖狐挣扎的厉害,差点摔地上,薛龄一把攥住它的尾巴,抄底提了起来! 不料,薛龄这一提一抖,它那细小的尾巴受不住力,齐根断了! “嗷!”小妖狐血流不止,气息奄奄,眼看活不成了。 狐妖身形一晃,双目充血:“我活吞了你!” 完了完了!刚到手的保命符凉了,都是吃人的祸害,干脆摔死! 薛龄用力一掼,引开狐妖。 狐妖捧着小妖狐的尸体哀嚎悲泣,背上毫毛钢针一般炸起,眼睛淬了毒一般:“我要你偿命!” 薛龄心中暗叹:吾命休矣! 好在小姑娘逃出去了。 妖狐疯了似的扑来,薛龄一路狂奔逃命,后背差点被它洞穿,忽然眼前的小字出现了变化! 【功法:金刚拳(初级)】 【寿元:二十年】 【积分:五】 积分涨了?为什么? 【当前功法可进阶,须消耗寿命和五点积分,是否兑换?】 初级的金刚拳,进阶之后是中级? 薛龄一口气憋的肺都快爆了,“换!给我狠狠的换!” 第2章 拳法大圆满 面板上的信息开始飞速更新。 一时找不到出口,薛龄只能在小院里兜圈子,狐妖紧追在后! 狐妖状若疯癫:“废物害我狐儿,还敢背叛,要跑你就跑个够,温热的更好吃!” 命悬一线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薛龄从没这么跑过,喉咙直冒血气,肋骨生疼! 【兑换成功】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零】 字样变幻,数值锐减,刚得的积分没了,二十的寿元也停在了一上。 而金刚拳经过中级、高级,也成了大圆满! 终于好了! 分分钟,十几年的寿命就没了…… 幸好幸好,寿命还剩一年,要是功法再难点儿,被狐妖活吞之前,他先把自己玩死了! 薛龄低眼,瞅了下胳膊。 他拳锋上起了厚厚一层老茧,胳膊粗了好几圈,上身衣裳都变紧了! 万幸,没有因为消耗寿命而衰老,反而因为静心练武,脑子里的精虫冬眠,体格强健不少。 握握拳,力量感十足,效果竟然如此惊人! 薛龄咧嘴一笑,这积分真是个好东西! 乐极生悲,脚下血浆腻滑,薛龄跌进了残骸! 尸水、污血呛了一喉咙,呕! 狐妖后腿蹬地,立刻扑过来撕咬,逆风都能闻到它身上的骚臭味。 “我要一点一点撕碎了你!” 狗东西还来! 来不及起身,薛龄紧盯着妖狐的动向,沉气拧身屈膝往下一缩,躲开獠牙。 咬牙挥出一拳,强劲的拳力顺着肩膀冲出! “八十!” 耳边烈烈拳风落下,换来“咔嚓!”一声脆响,是骨头齐齐断裂的声音! “嗷呜……” 狐妖重重扑倒在地,哀哀的惨叫,嘴角溢出血来,缩着腿脚抽搐,和刚才的小妖狐一模一样。 它肋骨折了好几根,难以置信,“不……不可能,你个废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 这废物奸猾,难不成藏了什么手段? 是它轻敌,明明看见了,却躲都懒得躲,大意之下,才会受了重伤! 薛龄呼吸急促,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本能的反应比脑子还快! 他耳力好,听出这狐妖强说话夹杂了气音,是断了的骨头戳进了肺里。 戳死才好! 劫后余生的空气都格外香! 深夜在尸堆里跟狐妖搏命,是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的刺激! 比提心吊胆的坑蒙拐骗,好一万倍! 狐妖怨毒的盯着薛龄:“你做了什么手脚,怎么忽然变的这么强了?” “还是你用了什么秘药?现在上供给我,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薛龄心里暗惊,刚那一下,他右手都捶脱臼了,就是大王八壳也该捶成肉泥了。 这妖狐居然还有一口气?弄死! 顺着它的话头说,薛龄手里暗暗蓄力:“……是有药,狐老哥此话当真?” 吊着右手,薛龄显得畏缩胆怯。 “当然!”狐妖瘫在地上,下巴高抬,眼里闪过一抹寒光,等着薛龄像往日一样跪拜臣服。 人脆弱不堪,但是手段却多,武学、秘药……花样多的很。 算算时间,这废物是忽然变厉害的,想来是秘药才刚下肚,只要药效还在,人吃药,它吃人,都一样。 等到这废物露出后颈,就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为狐儿报仇! 薛龄小心靠近,嘴上絮叨着:“老哥哥大人大量,小弟胆小受惊,迷了心窍……” 右手是不能用,但还有左手,捶死它!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这距离刚好。 薛龄假装脚下一绊,狐妖偏头就咬! 薛龄早有防备,闪身错步,一拳击中它眼球:“现在我是刀俎,你是鱼肉,等死吧你!” 狐妖泪流不止,单眼无用,蠕动着后退,喉中气音更重,破风箱一样。 趁你病要你命! 薛龄一脚踹在它伤口上,孽畜受死! 狐妖似哭似啸,惨叫传出老远:“你敢,我吃了你!” “老子特别敢!” 一把揪住后脖子,薛龄选择重点照顾后脑。 左拳比右手生疏,力道更是惊人,和刚才初级的无力完全不同! 金刚拳,以力破敌,大圆满的威力居然如此强劲! 每一拳都破骨断筋,打在狐妖身上,活像是放了一串闷雷鞭炮! 初级的那一拳就是给蚂蚁吃席,上不得台面! 武学功法,真是好东西! 狐妖被打的晕头转向,惨叫连连,只能破布口袋一样挨揍! “啊!别打了!我们……可以继续合作,我不跟你计较……” 狐妖的声音渐小,喉咙里的气音也越来越重。 如今再不甘心,它也只能求饶,缓过来,再找机会咬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叛徒! 呼哧带喘的听不清,薛龄纯当它在放屁! 拳拳到肉,一拳一坑! 爽! “啊!” 突然,身后有惨绝人寰的尖叫响起,薛龄吓了一跳,翻身起来,生怕狐妖还有同伙。 定睛一看,是春柔,不巧被四溅的兽血淋了一身。 让她滚,怎么又滚回来了? 而对面厢房也有呜咽传出,原身拐来的不止春柔一个,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薛龄瞬间明白过来,她是想救人! 拐来的都是半大孩子,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狐妖两眼放光,垂涎三尺:“新鲜的……” 这狗东西吃人这还有癖好,把新鲜的留着,万幸人还活着。 不好! 狐妖被他逼到绝境,必然反击! 这小丫头糊涂,能跑一个是一个,现在回来纯纯添乱! 不分时候、没有轻重的善良就是害人害己! “快走!” 得赶紧补刀,断头蛇还能咬死人呢! 狐妖死命挣扎,薛龄用尽全身力气按住,要是有武器可以一击毙命,可小院里除了尸块就是砖头。 薛龄索性捡起散落的砖头,狠狠拍下! 它左眼再遭重创,直接被砸爆浆了! “嗷!你个叛徒,我咬死你!我一定会咬死你!” 不能让它有喘息的机会。 脱臼的右手使不上力! 薛龄手脚并用,左手猛的反拉一把,抢先扯断了它的狐尾! 屈膝压住它的喉咙,制住了要害,趁机咬牙把脱臼的右手复位! “咔嚓!” 狐妖梗着脖子,闷声吞了小狐妖,它身上的伤口居然开始恢复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这个孽畜!”薛龄一脚跺在它嘴上! 春柔跌跌撞撞的打开门,“快点!” 里面关着的几个小孩蜂拥跑了出来,他们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吓成了呆鹌鹑。 狐妖涎水直流,往前猛扑,还想要吞了他们来疗伤! 薛龄双手揪住它的背皮,腾空跳起,双脚一跺,把它刚愈合的骨头彻底踩碎。 “还愣着做什么!跑!” 孩子们终于回神,一脚深一脚浅,哭爹喊娘的的往外跑! 十几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 狐妖猛的回头,反咬薛龄,同时后腿用力蹬向了他的腹部! 薛龄飞快的抽回手,纵身跳到了它背后,顾不上恶心,捞起脚边的尸块卡进它嘴里! “砰!” 对准喉咙又是一拳! 妖狐闷哼一声,骨头卡着嘴,想吐也吐不出来,喷出的鲜血又通通咽了回去,东倒西歪的乱蹿! 薛龄被它带倒在地,压住了右腿,索性专攻咽喉,攥紧皮毛,扯下妖狐的头,用出了十字绞杀! 双拳左右开弓,“嘭嘭嘭!嘭!”照着狐妖的头脸一通乱捶! 狐妖吃痛,四条腿乱蹬,想要挣脱薛龄的钳制。 “嗬……我……杀了你!”它爪子锋利,薛龄胳膊被剜出了深深的血痕! 幸亏金刚拳已经大圆满,薛龄一双胳膊结实不少,否则狐妖这一下,他胳膊能断成几节! 它拗着劲儿,还想抓挠薛龄的头颈! 脑袋、脖子脆弱,要是让它挠上一爪子,和斩首无异! 薛龄忍着剧痛,绷直了脊椎后仰,整个人拉成了张反弓,凭借惊人的臂力,死死锁住了狐妖的头,加上腿脚配合,硬生生扭断了它的脖子! “噌!”一声闷响,狐妖嘴角溢出血来,混入了地面的血污,很快就凝固了。 肾上腺素飙升,薛龄头皮发麻,就差一点! 妖狐喉间有森森白骨透皮而出,是它还没来及咽下的尸块,还有一撮浅黄的毛色,是那小妖狐的。 薛龄胸膛起伏震颤,咳出了一口淤血,“呸,你不是喜欢新鲜的吗?接着吃啊!” 幽僻的小院,静籁无声。 百足之虫虽死犹僵,必须补刀。 缓过精神,薛龄找来老旧的烛台,先捅了心窝、敲了獠牙,再一点点割下了狐妖的头。 “呼……” 这下放心了。 明明是第一次杀生,薛龄却好似骨血里天生就带着嗜血的基因,干净利落。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月上中天了。 身旁硕大的狐妖头,兽眼浑浊,还残留着贪婪。 薛龄膝盖发软身形摇晃,脱力差点平地摔了,强提一口气,查看了小院里其他几间厢房,确认没有其他幸存者了。 薛龄拖着载尸的板车,拉着妖狐头,带着一身的恶臭、脏血,慢慢往衙门走。 这可是功绩,足以向衙门和镇妖司的人证明他的清白。 至于妖兽那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修整好了,还得挑好地方,让院里这些残骸入土为安。 召出面板。 【功法:金刚拳(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七】 积分又涨了! 第3章 上头来人了 寿元上孤零零的个位数:一。 薛龄一阵肉痛心酸,幸好原身还有个初级的基础,不然他真就把自己玩死了。 摔死小狐妖,积分五,打死大狐妖,积分七。 杀妖能加积分?还有什么能加积分? 积分能加,那寿命能不能加? 寿命短短几十年,一个功法加满,眨眼就没了,怎么够? “呵……谁成想,我一个半路出家的小道士,只会画符烧纸,看相、算命忽悠人,也能斩妖了……” “……真是祖师爷保佑,老道士,我如今也出息了。” 他一个孤儿,不知生辰,跟着老道士学了皮毛本事糊口,从没有堂堂正正的机会。 虽说上辈子没坑害过人,但是为了果腹,话说两头,招摇撞骗的事儿,他也没少做。 现在想来,前世一切,宛如过眼云烟,像是一场糊涂梦。 胸膛一颗心乱跳,薛龄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热烈真实的活着。 “我不但要活,还要长命百岁!”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回干这么大事儿,薛龄披星戴月赶夜路,越走越有劲儿。 走着走着,官道两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薛龄脚下一顿,十分警觉,不会这么倒霉,妖兽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吧! “谁?出来!” 等了片刻,草叶里钻出了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大人!” 是春柔。 比起一开始的万分恐惧,她言语多了一丝亲近,可转眼看见板车上的狐妖头,小姑娘又吓得缩了回去。 “……” 应该没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吧,毕竟旁人可不知道这副躯壳已经换了瓤瓤,忽然性格大变,容易惹人生疑。 原身该死,但他是无辜的,可不能白白让人当妖怪烧死了。 想了想,他脱了外衣挡住妖狐的眼睛,学着原身的语气,恶狠狠的喊话。 “出来!躲什么!” “大人……”春柔颤巍巍的站起来,身后还有几个小萝卜头也冒了出来。 “宵禁都过了,你们蹲这儿等着喂妖兽呢!快走!” “不是不是,是二牛膝盖摔烂了,走不了了。” 薛龄听错了,还以为是二妞。 走近一看,是方才差点儿被小狐妖活剖了那个孩子。 此二牛非彼二妞,人如其名,横宽高一样,少说有八九十斤,好一个大胖小子! 膝盖摔的血肉模糊,扁嘴淌泪,却没哭出声,还算硬气,其他几个还好,没受伤。 “去车上,我拖你。” 大小几个萝卜头排排站,惊的眼睛都不会眨了。 还是春柔年纪大点,壮着胆子说:“车……车上有妖兽。” 这木板车是装尸体的,是不怎么干净,万一伤口感染了,要命。 看看路程,离城门还有老远,还没到安全的地方。 扔这儿不管,这几个能让妖兽连皮带骨吃的渣儿都不剩。 破小孩儿真麻烦。 薛龄垮着脸,“自己爬起来,我背你,你们几个拖车。” “大人……” 背一个就行了,难不成还背好几个? “闭嘴!再啰嗦,你们自生自灭!” 七八个小萝卜头齐心协力,连拖带拽,木板车歪歪扭扭的往前走。 幸好是炎夏,不然,这几个走半道就能冻死。 背着二牛,薛龄走在最后,脸色不好。 小孩儿们悄悄看他眼色,不敢多舌,埋头往前走。 薛龄脑子没闲着,这乱世,武力傍身最好,光一个金刚拳有些单薄了,还得跟那张捕头多学。 说起杀妖,还是镇妖司的人更厉害,要是能学了他们的本事,那就好了。 “呼!” 薛龄闷闷的吐出胸中郁气,春柔他们几个吓的一抖,更卖力了。 薛龄看在眼里,也没有安抚的心思。 比起畏德,他现在只能让人畏威。 胖小子实心的,薛龄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沉重,累的够呛。 鸡鸣时分,总算是安全回了衙门。 路上行人少,偶尔有人远远撞见薛龄,慌忙闪躲,原身真真是个鸡厌、狗嫌、人人害怕的货色。 摇摇晃晃,薛龄带着一行人从侧门回了后衙。不然光那狐妖头,都能随机吓死两个人。 大清早的,衙门门还关着。 叫不应门,薛龄索性一脚踹开! 闻声赶来的杂役、下人们看见浑身是血的薛龄,还以为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惊叫一片。 一个白发白胡子的白胖老爷子,迎了过来。 “哎呀啊!薛大人?” “大人!你这是伤哪儿了?” “哪儿来这么多的孩子啊?” 是原身手底下年纪最大的,里里外外,半个管家一样,对原身很是忠心。 薛龄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个知道办事儿的了。 “带下去,洗干净,喂饱了,再来回话。”薛龄屈膝放下小胖子,大腿暗自打哆嗦。 见了血淋淋的狐妖头颅,众人更是惊慌,两股战战。 “瞧你们那点儿出息!本大人弄死的,好好收起来。” 众人惊呆了,这薛狗贪生怕死,躲懒耍滑是好手,没听说会杀妖兽啊! 薛龄累透了,不耐多费口舌,学着原身的一脸戾气,“看什么?没见过死狐狸?” 福叔生怕他动怒伤人,赶紧圆场,一顿乱夸:“见过见过,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大人威武!”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大人威武!” “大人,前头官老爷叫人传话,说要见你……” 什么传话,指定是来要银子的,薛龄这会儿满脑子只有积分、寿命,功法、武力。 命都只剩一年了,哪有闲心应付这些吸血的蚂蝗。 可是原身喜好媚上,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往上凑,薛龄不能不去。 “我心里有数,去干活!”强撑着说完,薛龄心里更是烦闷。 “从前寻花问柳,好歹还是女人,唉,如今竟然……唉,可怜这些孩子,被卖进了虎狼窝。” 福叔暗自摇头,还以为这些孩子是薛龄买来的,想劝也不敢劝,撑死也只敢这么叹一句。 老杂役们迫于淫威,更不敢说话,只能带了孩子、推了车子下去忙活。 桌上瓜果、糕点齐全,可薛龄累的过了头,早没了胃口。 等人都走了,薛龄垮了肩膀:“小胖子喝油长大的,这么肥硕,老子差点累吐血……” 抱怨完,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功法,可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春宫图倒是有不少。 这狗东西色心太重,空皮镴枪头还想挑大梁不成! 一无所获的薛龄垂头丧气,只能换了身干净衣裳,去前衙应差。 日头渐高,几个捕快脚步匆忙的正忙活。 搓了一把脸,薛龄学着原身吊儿郎当的样,跟人套近乎:“哟,张哥,出什么事儿了,这么匆忙?” 张捕头教了原身金刚拳,嘴甜些没坏处。 “是你啊,上头来人了,有大活儿,你啊,可躲不了懒了!” 薛龄心里咯噔一下,上头来人?镇妖司的人?他手上的脏事儿还没料理干净呢! 嘴上却还是油腔滑调:“嗨,都是衙门的差事,咱哥几个一向尽心尽力,不敢躲懒,不敢躲懒……” “行了,毛小子比我还老滑,县令大人找你说事,快去吧!”张捕头说完,又匆匆的走了。 “张哥,慢点儿!” 擦肩而过的瞬间,薛龄瞥见,张捕头手上拿的是借调令,这是要去城西驻军借兵! 张捕头会骑马,速度最快,当天就能回来,还这么急,难不成今晚就动手? 一颗心七上八下,薛龄低着头,眼睛一秒也没闲着,细细查看着周围。 正堂上的水火杀威棍收起来了,放的是锃亮的阔背大刀,粗看也有近百把,还有不少羽箭、盾牌。 近攻远防的家伙都有,这么多兵器,是要对付什么厉害的妖兽? 转念一想,薛龄兴奋起来,瞌睡碰上枕头,他赚积分的机会不就来了! 有了积分,厉害武学功法,来他个十样八样,什么妖兽拿不下! 有了强劲的武功在身,幸福的未来还会远吗? 薛龄雄赳赳气昂昂的直奔后堂。 屋里,上座是个脸生的壮汉,官老爷弓腰站着回话,老县尉一旁作陪。 略看了一眼,壮汉一身素黑短打腰上带刀,正是镇妖司的打扮。 壮汉身躯庞大,偌大的圈椅都挤被他快塌了,腰间一把环首弯刀,把手隐隐发黑,定是常年沁血才会有的质感。 来的这样快! 坏了,那些孩子!还有城外小院里的尸骸……他还没处理呢! 怎么办? 薛龄束手而立,后背冷汗一层层的冒,他在堂下远远的候着,恨不得一双耳朵往前长。 镇妖司的壮汉一句一句的吩咐,“……动手,小心……别放跑一个。” “是是是,必定吩咐下去。”县老爷应声虫一样,什么都说好。 看样子,妖兽不止一个,还挺多。 还好,不是冲他来的。 “别添乱,我们……可不管埋。” “好好好,我们有人埋,有人埋。” 壮汉眉头紧皱,看官老爷的眼神都不大对了。 县老爷擦擦冷汗,赶忙找补:“青阳县县衙虽小,可依令样样配齐了,不敢马虎,堂下薛龄,就是咱们衙门里的收尸人。” 第4章 恶名远远扬 壮汉看了眼薛龄,视线在他粗壮的胳膊上停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很快又挪开了。 “召集人手,戊时出发,三更动手,误了时辰,要你的项上人头。” “是是是!黑大人吩咐的,下官谨记,必不辱命!” 镇妖司的人雷厉风行,很快就走了,桌几上的茶都还热着。 县老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招手喊了薛龄上前,又抖起官威。 薛龄三步并做两步,拱手行礼:“卑职,见过县老爷。” “来的正好,这回你可躲不过了,你也听见了,上头召人去办差……” 县老爷晾了薛龄好一阵。 “可县衙的青壮加起来,也不过八十人,就连我也得去压阵,回去准备准备,戊时南城门外出发。” 往日,银子流水一样的送到县老爷囊中,还是有点用处的。 薛龄想着原身惜命、怕事、谄媚的狗腿做派,压下心头雀跃,装的不情不愿。 “敢问是什么差事?要用这么多人?大人,小人习武晚,没有武力本事傍身……” 县老爷咂摸着新茶:“说杀什么山上的兔妖……行啦,往前冲的有镇妖司呢,轮不着你卖命!” 县令是文官,不懂什么武功功法,自然听不出薛龄想要的暗示。 兔妖?薛龄心里咯噔一下。 脑中有闪电划过,记忆一幕幕串联起来,原身就认识一对儿兔妖。 它们最近刚产了崽,问原身要了大量的尸体,所以,给狐妖的那份儿才会短缺,原身只能捉了活人去充数…… 县令重重放下茶碗,打断了薛龄的思绪。 话说完了还不让走,是要银子的,薛龄很上道。 “多谢县老爷体恤!小的前两日刚得了两坛好酒,稍后亲自送到老爷府上,大人办完差事,温酒夜话,也好安眠。” 这是原身行贿的暗语,两坛好酒,那就是一坛好酒,一坛白银。 也多亏这些白花花的银子,他漏夜行事,城门才开的容易。 薛龄说的体面,县老爷这才多了两分耐心,“你手底下那几个杂役,也上年纪了,慢些也无妨。” 意思是薛龄可以带人走在最后,前头有人冒险探路,他躲懒,自然安全。 辞了县老爷,薛龄马不停蹄去藏银子的地方,起了银子、送完酒,才赶回自己的地盘。 趁还有时间,得赶紧把那些孩子送回去,再把院里的尸骸埋了,料理干净。 “都说这清官不好当,今儿才知道,贪官也累人啊。” 县令是一方父母官,被打点的这么熟练,通风报信,难怪原身敢这么胡作非为。 瘫软着窝在椅子里,薛龄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恍惚看见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晃瞎了眼,眨眼又变成了白森森的人骨,颌骨一张一合的喊救命。 有人来叫,薛龄才猛然醒来,惊了一身冷汗。 “大人!大人?” 阳光刺眼,眯眼一看,是福叔,正轻手轻脚给他裹头上的伤口。 “大人吩咐的事儿,都办好了。” 薛龄浑身肌肉酸痛,人都快散架了,尤其是一双胳膊,油煎一样,咬牙一骨碌站起来。 今晚上还有场硬仗,抓紧时间扫完尾,攒积分去! “福叔,备些吃的,再拿一袋碎银子。” “是。” 到了堂前,几个萝卜头收拾齐整,个个年画娃娃似的。 尤其是二牛,膝盖破皮的小伤,愣是包的跟骨折一样。 “大人,您要的东西。”福叔手脚麻利。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家愿意典卖孩子,多备些,没坏处。 掂了掂手上的钱袋,碎银、铜板都有,还有下人捧着四色点心,已经按人头分装好了,细心周到。 薛龄拨了拨,挑了块儿大点儿银子的丢给了福叔。 “有心了,赏你的,走,跟我出去一趟。” 福叔双手捧住,受宠若惊,“哎!好好!小六,老九,跟大人走!” 大人想买孩子就买吧,这世道……他们好歹有口饱饭吃。 福叔安慰自己,赏银总比板子好,良心不能饱肚子,忠心可以。 春柔磨磨蹭蹭不敢走,其他人也是忐忑万分,不知道薛龄又要带他们去哪。 “快点儿!管一顿饭行了,我还忙着呢!” 他们还是不动。 薛龄回头一看,小六机灵,老九力气大,但都是男的。 这群小孩女多男少,几个大老爷们是不方便。 “福叔,再找个老嬷嬷来。” “哎,好!” 很快人就来了,一脸敦厚老实,胖胖的。 春柔踌躇着跟在老嬷嬷身后,比起常年暴躁偶尔心善的的薛龄,老婆婆更面善心慈。 问清这七八个小孩的住处,薛龄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先从最近的城北开始送人。 街上行人不少,见了薛龄就躲,像是见了讨命的黑白无常。 薛龄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敲开了眼前的房门。 一个年迈的老伯拄着手杖,颤巍巍来开门,看见是薛龄,骇的两汪浊泪都憋回去了,手忙脚乱立刻要关门。 原身是有多过分,个个这么夸张,薛龄眉头紧皱,手肘卡住大门,“过来!” 他胳膊下冒出了个小萝卜头,扑到老伯腿边! “阿爷!呜呜……” 老伯丢了手杖,抱着小萝卜头坐地哽咽:“哎呦,我乖孙!我看看!刘婶说你被那薛狗拐了……” 猛的一回头,人高马大、一脸凶相的薛龄就在门口站着。 老伯骤然回神,被自己吓结巴了。 福叔提心吊胆的看着薛龄的背影,生怕他暴起伤人,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把这一对爷孙抓进牢里弄死。 薛龄只当没听见。 这些萝卜头本来就是原身拐走的,他再出面顶多算赎罪。 郁闷归郁闷,反正骂的是原身不是自己。 地上两爷孙依偎着,小心翼翼的看着薛龄,像是圈里的肉鸡见了黄鼠狼,手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薛龄看的眼睛疼,挑了两块差不多大的碎银子,放在门槛上。 “孩子吓了一回,又走了夜路,好在没受伤,弄点儿爱吃的压压惊。” 不打人?还给钱? 两爷孙眨眨眼,从肉鸡成了呆鸡。 “福叔!” “在!”福叔又喊了小六,放下两包点心,架起小孩就准备带走。 银钱给了,家人见过了,孩子也该带走了。 刚团圆,孙儿就被人当面儿拖走了,老伯撑着膝盖,捡起手杖就打! “我就知道,薛狗无德!丧尽天良!我跟你拼了!你还我孙儿!” 活似暴怒的老狼,没牙也要咬两口。 胳膊上没头没脑的挨了一棍,薛龄夺了手杖一把折了:“福叔?你作甚?” “啊?大人不是买孩子吗?”怀里赏银烫人,福叔昧着良心,也要办成差事。 好么,原身是个混账畜牲,这手底下的人伥鬼,也不是什么好货。 薛龄脸色难看,活似吞了上百只苍蝇一样。 担了前身的污名就算了,他好好把人送回来,名声兴许能好转,青阳县就这么大,这上门抢孩子的戏码一出,只怕是烂透了! “放下,我没吩咐的事儿,不许做!” “啊?是是是!” 福叔和小六惧怕薛龄,说撒手就撒手,小萝卜头扑通一声栽地上,撅着腚,动都不敢动。 薛龄身后的春柔他们更慌,挤成一堆,瑟瑟发抖。 里外拢共一进的院子,哭嚎声炸开了一片。 …… 薛龄想骂娘。 但还有小孩儿在,他硬生生憋了回去,憋的脸红脖子粗。 闷头拎起小萝卜头,拍净了身上的尘土,胡乱塞回老伯怀里。 “手下鲁莽,唐突了老人家,见谅。” 瞥见那折成了两截的手杖,薛龄又放了一块儿碎银,“这玩意儿太脆,不中用,买个结实的。” “告辞。” 赔礼、道歉都做完了,他轻轻闭了门。 薛龄回身,夺过老九怀里的点心,递给春柔他们。 “闭嘴,还想哭就吃点心!不许哇哇!” “一人两包,吃自己的!” 小巷子寂静一片,门缝、窗沿偷看的人,连忙闪躲,生怕入了薛龄的眼,惹来祸端。 如芒在背。 “福叔,你们先回去,嬷嬷留下。” “是是是。”福叔和小六、老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不敢不依。 打发了福叔他们,薛龄带着老嬷嬷送孩子回家。 有了经验教训,薛龄让他们自己敲门,老嬷嬷说话,他只管给银子、道歉。 前几个顶多哭一哭,二牛他爹牛大生的魁梧,见儿子受伤,差点动起手来,薛龄卡住他的胳膊,没打算吃亏。 满嘴点心渣子的二牛赶紧拦人:“爹,薛大人背了我一晚上,还给点心吃,你不许打他!” 两方收了手,细问才知道,这家体格魁梧不是练了武功,是祖传的天生能吃,所以壮硕,薛龄只能失望而归。 最后是春柔,一进门,娘俩抱团痛哭,泣不成声。 她爹是私塾先生,眼眶鼻头发红,丢了学生在堂上,之乎者也绕着弯儿的骂薛龄,“子曰,君子……” 三两句还能忍,巴啦啦长篇大论,薛龄就烦了,天色不早了,还急着去赚积分呢。 书塾不大,薛龄已经打量完了,书架上只有薄薄两本旧书,不是功法,难怪这酸儒只会喷唾沫星子,不敢动手。 他瞪着虎目,凶神恶煞:“先生看我是君子?” “你?衣冠禽兽!狼子野心!”春先生跳脚痛骂,脱口而出,骂完就后悔了。 第5章 城东老兔妖 祖师爷张天师讲道法自然、静心养气,还练太极拳呢。 这春先生嗓门虽亮,但只会喷唾沫星子,在这乱世可怎么活! 看来,这功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先生教书育人,教化德行,当以身作则,不可有辱斯文。” 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薛龄放下银子,转身就走。 春先生被噎的面色紫涨,手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终于,把所有小萝卜头都送回去了,薛龄假笑的脸都僵了,搓搓脸,恢复了面无表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顶着这张脸,要想扭转名声,难于上青天。 时候不早,得回去了。 刚迈步,薛龄眼前的面板忽然有了细微的变化!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八】 积分涨了一点,不多,但是确确实实是涨了! 看来,阻止妖兽吞吃活人,保了他们小命,也是能赚积分的! 横竖是和妖兽有关的! 有了这点意外之喜的积分安慰,薛龄心里总算好受点,语气轻快不少:“嬷嬷受累,这些碎银拿去花。” 一路过来,老嬷嬷畏惧薛龄,抢着挨骂,赔笑着好话说了一箩筐。 这些薛龄都看在眼里。 小半袋银钱到手,沉甸甸的踏实,老嬷嬷不敢信自己的耳朵,这豺狼转性了? “哎,老身多谢薛大人赏!”老嬷嬷喜滋滋的走了。 偷偷跟了一路的福叔他们,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小六,我老汉莫不是活的太久,看见幻象了?” “老福叔,我也看见了,大人赔礼、道歉还说好话……” 憨厚的老九揉了眼睛:“我也……不过,大人还是骂了那私塾先生,嗯,看样子还挺难听。” 福叔一拍脑门:“原来不是买孩子?大人是在做好事!” “那地牢里的关着的那些……怎么没见大人提起?” 三个人面面相觑,得出了同一个结论:最近异常,更要夹紧尾巴。 他们撒丫子抄近路,也往回赶。 要紧的两桩脏事儿,二去其一,薛龄一身轻松,进门就看见福叔他们三个满头大汗,战战兢兢。 助纣为虐,伥鬼小人。 薛龄懒得跟他们啰嗦,“日头好,走,带你们去散散步。” 炎炎夏日,眼看快中午了,但福叔他们多的一个字儿也不敢说,抄家伙跟上。 散着散着,就去了城外的那个小院儿。 “步也散够了,干活儿吧。” 打开院门,人间地狱现世,硕大的狐妖尸体旁边是小山堆一样的尸骸。 “狐妖!” “死了,没头!” “早上那颗头颅……妖狐真是大人弄死的?!” 夏日炎炎,苍蝇乱飞,已经生了蛆虫。 见惯了血腥、残忍场面的收尸人,也撑不过一刻,夺门而出,一个个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福叔吐的脸色惨白,还不忘巴结,“大人,果真威武!” 薛龄站的更远了,他一直想着县老爷说的兔妖,心里总觉得不安。 城西借兵,城南汇合,应该不是城东的兔妖吧? 可也没想起这附近哪儿有别的兔妖,越想越焦虑,薛龄急的原地打转。 青阳县外有座老茶山,山上就有一对老兔妖。 那对儿兔妖一向小心,雄壮雌强,兔子不吃窝边草,它们都是跑去别地觅食,隐秘迅速。 前两天刚生了一窝,更不会故意惹眼。 可要是没准信,镇妖司的人是不会来的,那原身做的那些勾当,岂不是也被发现了? 镇妖司来传话的那个黑大,刚还还刻意打量了他…… 越想越心慌,青天白日大中午的,薛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不对,要是被发现了,他刚才当场就被镇妖司的人剁了! 他们要抓的,到底是不是城东的兔妖? 糟心事儿一桩接着一桩,薛龄都快抓狂了。 福叔颤颤巍巍的过来问话:“大人,都已经装上车了……呼!咱们这就回去吗?” 回去? 万一真是和原身勾结的那个兔妖,怎么办? 薛龄拿定了主意,“叫两个人推车跟我走,你们把狐妖尸身拖回去。” 用这些尸身当敲门砖,靠近兔妖,弄死了干净。 “啊?”福叔傻眼了。 早上看他送孩子们回家,还以为苍天开眼了,没想到,这薛狗折磨人的功夫更厉害了。 “啊什么?” 福叔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大人,青天白日的,狐妖虽然死了,招摇过市……” 忘了这茬。 “也是,狐妖就地埋了,你俩推着尸身跟我走,其他人回去吧。” 薛龄点了早上刚见过的小六和老九。 盘算着,还得有个趁手的武器,保命的家伙越多越好。 “是是是!”福叔没想到薛龄真听进去了,抬头看看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定是薛狗知道了上头要来人了,才收敛性子,小心行事,不然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福叔惦记着大事儿,期期艾艾的又凑了过来:“大人,莫怪老奴多嘴,地牢里的那些人……” 地牢?什么地牢? 薛龄猛的反应过来,福叔说的地牢是什么事儿。 死人遗物、钱财时多时少,为了钻营,原身四处敛财,平头百姓那是说抓就抓,胡乱寻个由头,捏造罪名,塞进地牢里,赎身钱拿够了,认罪书写好了,才放人。 狐假虎威,任意妄为。 才一天,比他过去一辈子的事儿都多! 薛龄两排大牙都快咬碎了,太阳穴突突直跳,原身可真是个祸殃,成能惹事儿了! 镇妖司的环首弯刀都架脖子上了,原身死了一了百了,他倒霉顶了皮囊,只能四处收拾烂摊子。 他令堂的!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薛龄强压怒火,心念急转。 “哎,好好好。” 福叔愣愣的看着薛龄,往常薛龄最烦有人在他跟前啰嗦,一点不如意,常常是拳脚相加。 今儿却转了性子,眼看气的厉害,却没打人? 没听说杀妖兽,还能有这作用啊? 薛龄问众人借刀,“对了,有刀没?给我找把刀。” “刀?”福叔嗓音都走了调,难怪不打了,原来是要捅死他! 边上有人悄悄递过来一把匕首,福叔认命的闭上了眼。 “谢谢。”薛龄试了刀锋,藏进腰间。 “不……不谢……”自以为鬼门关里逃生,福叔软着膝盖,话都说不清了。 薛龄扶了一把,还以为老人家晒中暑了,“日头大,你们回去,我先走了。” “啊?昂,好好,多……多谢大人关心。” 福叔彻底懵了,比凌晨看见狐妖那时候,吓的还厉害。 其他人也吓得不轻,呆呆看薛龄他们三人走远。 薛龄被逼的火烧眉毛,一刻不停的赶往了老茶山。 尽管天光大亮,万里晴空,山路上的人也少的可怜。 说是山路,这附近早就荒无人烟了,其实是兽道,十分宽敞,可见兔妖之大。 坡上大大小小满地的窟窿,茶树枯萎,倒了一地,杂草丛生,破败阴森。 两面的山势簇拥过来,中间的山陡坡短,易守难攻。 坡下骨散落堆积,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见。 小六和老九推着两车碎尸,越走越心慌。 “大……大人,再往前面可是白骨坡,人过人死,鬼过鬼亡的……”老九生的壮实,却也缩头缩脑的不敢往前。 小六才十几岁,已经吓哭了:“要葬,咱们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葬吧……这地方,乌鸦都不来的……” 反正也到地界了,薛龄刚想让他们走人,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还能当鱼饵,钓一钓那兔妖。 “怕?那你们去那边儿等着我,等会儿一块儿回去。” “好好!大人保重!” 小六和老九一溜烟儿跑了,到最远的路口才停脚,眼巴巴等薛龄回来。 “就这还想当狗腿子,嗤……”薛龄自己推了一车往里走,反正现在他臂力强劲,并不费力。 “兔老哥?” “兔老哥?我来给你送礼啦!” 烈日当头,薛龄对着兔子洞挨个儿吆喝,喊的口感舌燥。 这兔妖不会收到风声,早就跑路了吧? 可这一窝刚生,就算公的能跑,母的刚生也能跑? “兔爷!”薛龄气沉丹田,放开了嗓子吼:“兔子哎!” 声音炸响,穿过杂草、荒坡惊起了不少蛇虫、飞鸟,回音荡荡。 “没到日子你就来了?”低沉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薛龄脊背发僵,尽管做了心理准备,还是骇了一跳。 洞口有对儿硕大的血红眼珠,定定的看着薛龄。 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满是审视。 这兔妖居然比狐妖还大,长长的毛发都遮不住异常魁梧壮硕的身形,说不心慌是假的。 薛龄条件反射的扯出笑脸。 “嗨呀,可算是找哥你了,还是第一次白天来,差点儿没找着路,我带了好东西来!给你夫人补补!” 兔妖语很看不上:“都烂了,还好东西?” “日头大,尽快送来了,底下还有一车呢!” 兔妖动了动鼻子,半信半疑:“上回你还叫苦,说难办……” 它确认薛龄周身没有武器,一如既往的殷勤小意,才一点点放下戒心。 “最近少,有就赶紧送来了,兔爷说过:不能苦了孩子……” “我去拖那一车,你先扶着。”薛龄殷勤的很,顺手将车把手递给了兔妖。 木板车老旧,把手上大片黑污。 兔妖让开了路,“算你有心,行了,推进来吧。” 浑身皮毛雪白,它不愿弄脏了。 “哎,好!” 薛龄麻利的推车,洞口狭窄,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用力一推,木车横斜着卡住了兔妖。 兔妖不爽:“你怎么回事……” 它心口生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捅进了心脏。 第6章 一大份好礼 薛龄咧嘴一笑,标准的八颗牙:“我?我给你送大礼。” 兔子眼睛大、视野广,但靠近了它身边却会有一个不大的视觉盲区。 来的路上,薛龄心里就一直在演练,该怎么下手,什么时候下手,在哪儿下手…… 细细杂杂,预演了何止百种情况,就连这站位都是他看过地形之后,精心挑选的。 他在外徘徊了这么久,洞口都是挑好的,等的就是机会。 一个兔妖放松警惕的机会。 半明半暗间,薛龄双眼比野兽还亮,连剜带削,手起刀落,扎水气球一般利索! 兔妖万分爱惜的纯白皮毛,被血染的通红,赤红眼里的生机飞快流逝。 “你敢……背叛……”它用了最后的力气,扭头想要预警。 薛龄比它更快,跳上木板车,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拳砸在它喉咙上。 喉骨脆弱,一记金刚拳就捶成了碎末。 让它被动噤了声。 “不但敢,而且特别敢。” 利落的反手割喉。 不补刀,薛龄不放心。 看它彻底断了气,薛龄一脚将尸体踹下山坡,任它滚进烂泥、白骨堆里,才长出了一口气。 兔子洞四通八达,一窝十几个,他只能各个击破,可不能失手,万一让它们跑了,后患无穷。 原身惧怕妖兽到了骨子里,一直很窝囊,这兔妖虽然天生谨慎,但打心底里觉得薛龄是它随时能拍死的小虫子而已。 薛龄这才能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呼……幸好。” 召出面板,看这兔妖能涨多少积分?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十七】 果然有了变化! 九个点! 这兔妖居然比那狐妖还高了两个点! “小兔儿乖乖,把门开开……小兔儿乖乖,把命拿来……” 薛龄哼了两句,推着木车,美滋滋的继续往兔子窝里走。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刚进洞,在路口等着的小六、老九就被人架住了。 积分!香喷喷的积分!小爷来了! 他一直小心留意,血溅身上的不多,加上尸臭浓重,遮掩的七七八八,不细看,看不出什么异样。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薛龄顺顺当当进了兔妖的老巢。 弯弯扭扭,斜七竖八的有不少透气、漏光的孔洞,越往里,温度越高,却不闷热,薛龄越走越顺当。 最里面,是个巨大的空腔,四处已经不见黄土,都是山石。 空腔连接大小洞窟,要是有人来袭,它们毁了外面的土坡,就可以顺着后面山石的缝隙逃窜。 薛龄不着痕迹的打量完,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擒贼先擒王,先对付大的,再一锅端小的。 山洞中间,一只体型稍小些的兔妖,团着身姿,正安抚身边的小兔崽子们。 这就是那雌兔妖了。 它浑身毛色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比雄兔还白了两分,一双透红的眼望过来,细细审视着薛龄。 见面三分笑,薛龄热情的打招呼,“夫人!夫人!” 薛龄声音压的很低,怕吵醒了那十来只小兔崽子,那就不好收拾了。 雌兔以为薛龄体贴,先有了些好感,点点头当是回礼了。 它身边散落着成堆的骸骨,还残存着点点血肉,明明是嗜杀吃人的禽兽,可这做派,像是温婉金贵的大小姐。 畜牲皮囊,恶鬼心肠,装什么大尾巴狼! 薛龄忍着恶心,面上笑脸扬的更高了。 “兔老哥贴心啊,说你生养辛苦,托我带了好东西,来给孩儿们补身……足足两大车呢!” 喜气洋洋的声音,在九曲洞穴中幽幽回荡。 “让你带什么了?怎么不见它回来?” 薛龄用木板车堵住了边上最大的出口,擦着汗回话:“好东西,两大车呢!” 之前,原身深夜送尸首来,也是这样殷勤周到,薛龄一点儿不慌。 “这夏日天光好,太热怕坏了,我先送来,兔老哥守着外头呢!” 雌兔见薛龄对答如流,弯腰屈膝,行动自如,没有兵器,没有心虚。 它也就安心了。 “挑块儿新鲜的心肝儿来,也该让他们尝尝口粮了。” “哎,好嘞!”薛龄应答的痛快,随手捡了块儿黑漆漆的就送过去了。 “……唉,还是新鲜的好,这尸首再新鲜,总是有股子味道,这块不好,换一块!” 老兔妖,还挑拣起来了! 雌兔趴卧着,不比雄兔是站着的,薛龄不好找它的视觉盲点。 薛龄闷头又挑了块儿红润点儿的送过去。 这下,雌兔总算满意了。 刚还安眠的小兔妖们嗅到了血腥味,立刻睁眼争抢,撕咬不休,大的霸道抢蛮横,小的缠杂哭闹。 山洞里全是嘈杂的尖细噪音。 小兔妖毛都没长齐,活像是长着肉耳朵的大老鼠,可妖兽的本能已经展露无遗! 刚扔下的内脏早就被吃完了,它们见了血气,却没吃饱,开始啃咬身边的同胞兄弟姊妹。 比刚才下口更狠。 “抢,好好抢,输了的,就不用再抢哦……” 母兔温柔的很,最弱的那只小的抢不过,被它生嚼碎了下肚。 “嘎吱……嘎吱……” 薛龄忍着反胃,一点点的挪动位置,找合适的角度准备下手斩妖。 “再拿点儿嫩的来!” 母兔妖沉迷于小兔妖的内斗,欣喜不已,不住的催薛龄,“快点儿!” “哎,好好!”薛龄迈着小步来回跑,“哎呀!” 他装作磕绊,手一抖,破碎的尸块和飞溅的污血一起,全扔在了母兔身上。 “蠢货!快清理干净,不然就拿你这一身血肉,来喂我的孩儿!” 母兔痛骂着,低头舔舐自己身上的毛发。 薛龄口上答应着,右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入了它颈椎! “哧……” 声音太细微,地上的小兔妖们没察觉到一点儿异常。 薛龄左手一记金刚拳,猛砸它心脏,双管齐下! “轰!”山洞里像是打了个闷雷。 母兔妖僵着脖子,迅速转身! 同时它爪子袭了薛龄胸腹! 薛龄躬身避开,可它尖利的爪子刮过腰腹,还是带出了两道血痕! “嘶!” 开弓没有回头箭! 抓住匕首不放手,薛龄右脚用力,左脚划了半圈,躲在了兔妖背后。 屈膝的同时,他双手握紧匕首用力下拉,凭借两个巴掌大的的匕首,硬生生在兔妖背上豁开了近两丈的大口子! 血肉翻张,滚烫的鲜血喷溅,薛龄成了半个血人! 颈椎、心脏、脊背几乎同时遭受重创,尽管母兔妖奋力作出最后反击,但它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 小山堆一样的巨大身形岿然倒下! 还在状况外的小兔妖们被压倒了大片,当场死透。 “你别想活着出去!” 母兔妖双眼含恨,眼角滚泪,大口大口的吞食自己的孩儿。 死活不论,通通成了它续命的工具。 眨眼的功夫,嘴边的小兔妖就被它吞了个干净! 那几个强壮的它刻意留下了,它们紧紧贴在兔妖身边,一大几小,瞪着猩红的眼睛冲薛龄咆哮! 回声在洞穴里回荡,震耳欲聋! 不妙,这兔妖中气还这么足! 当前,兔妖数量看着是少了大半,可真正死于薛龄之手的没有。 “邪了门了,吞自己的崽,比打嗝还容易!” 这样下去,不等他动手,小兔妖就没剩几个了,到手的积分不就亏本了! 薛龄捆住衣襟,勒紧侧腰上的伤口,“小兔儿乖乖,把命拿来!” 趁着大的还不能动,薛龄冲上前,饿虎扑食一般,左手抓起小兔妖,右手直接剁,再利落的扭断脖子,将小兔尸通通远远甩开了。 小兔妖太小,使不上金刚拳,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二十】 六七个小兔妖加起来,三个积分! 薛龄深吸一口气,还有两个最肥的小兔崽子,还有的赚! 两个小的缩在它身前,不好靠近。 “我的孩儿!你敢?”兔妖瘫在地上,脊背上的伤口飞速愈合。 皮肉好恢复,刚才薛龄刺在脊椎上的那一下,斩断了它的神经、脊椎,要想恢复没那么容易。 它使劲伸长了脖子,以长长的兔牙为武器,想要咬断薛龄的手! “明明看到了,还多余问?” “借你腿骨一用!”薛龄顺手捡起边上散落的腿骨为武器,狂砸兔头,还不忘念一遍救苦往生神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嘭!”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嘭!”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 “嘭!” 兜头敲在兔妖眼睛鼻子上,腿骨都砸碎了! 直打的兔妖睁不开眼,薛龄一个箭步冲上,趁它闭眼的时候,一拳砸中它眉心! “嗷……”声音低沉愤怒,兔妖吃痛,张嘴咬来! 薛龄纵身跳起,左手勾拳落下,巨力将兔妖的头直接砸入地面! 右手横刀划过,如雪寒凉的刀光破了兔妖双眼! “啊!!我的眼睛!” 薛龄以残骸白骨为楔子,穿透皮肉,将兔妖狠狠钉在地上。 兔妖泡在血泊里,哀哀求饶:“你……放过我的孩儿,他们才睁眼……” “你先受死,我就放它们一马。” 兔妖抽搐着引颈待戮。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金刚拳出手,捶在兔头上,发出一串闷响! 一遍往生咒念完,这山洞里只剩薛龄急促的喘息声,大兔妖已然气绝。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二十九】 “小兔儿乖乖,我言而有信,放你们一马,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了昂。” 薛龄睁开眼一看,剩下两只小的,还在龇牙咧嘴的咆哮。 “都说了,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不听话。” 第7章 深夜进地牢 割下它们的头颅,小小匕首早就卷刃,薛龄也累的两眼发黑。 腰腹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得赶紧去止血。 地上散落的白骨也好好收起来,负在背上,把兔妖们的尸首堆上车,薛龄东倒西歪的顺着原路返回。 如果倒在这兔妖洞穴里,不会有人来救他。 薛龄眼前发晕,强打精神,跟自己说话,“呸,吐血真腥,这兔妖比狐妖更狠。” 大概兔妖多子,孩儿份量更轻,吃了也就吃了。 “嘿,兔妖两大几小加起来,刚好二十二,字都是圆的,团圆呐!” “老道士,我如今出息了,斩妖除魔不说,往生咒都记得了……” 一步一蹉跎,短短几百米,像是走过了一个冬季。 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口,阳光刺眼,烫的人身上暖洋洋的犯困。 “诸君,今儿天光好,我带你们,入土为安……” 一片暖阳里光芒点点,像是天上繁星。 “奇了怪了,大白天,哪儿来的星星……” 薛龄没嘀咕完,正面扑倒在地,昏了过去。 “大人!” 小六和老九连滚带爬跑过来,想把人扶起来,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这么多血!” “救命啊!” 四下寂静,无人应声。 “都说镇妖司的人斩妖除魔,济世救人,怎么不救救大人?” 刀剑架在脖子上,小六也只敢低声抱怨。 薛龄看错了,那点点光芒不是天上繁星,而是刀光箭芒。 “嘚嘚嘚……”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靠近,“去探。” “是!”三个黑衣人,闪身进了兔妖洞。 过了不到一刻,三人来回话:“参领大人,雌雄兔妖及小兔妖共计十七只,被斩除割首,并无活口。” 老木板车也被拖了出来,上面的残碎尸骸,彻底暴露在人前。 小六和老九这才看到兔妖的头颅,瞪着眼睛活生生吓晕了。 倒在了血葫芦一样的薛龄身上。 “……” 镇妖司众人的视线落在薛龄身上。 “这人着实勇猛!” “竟敢独闯妖兽老巢!” “这小子刚喊他大人?什么大人?” 有过一面之缘的黑大最先认出了薛龄:“参领大人,是青阳县衙门的收尸人薛龄!” “他叫薛龄?”参领大人注意到他腰腹上的伤口,一声令下:“带走!” “是!” 镇妖司的人带着薛龄他们三个,纵马呼啸而过,像是一阵黑色风暴卷过,直奔青阳县县衙而去。 薛龄幽幽醒来,一盏豆灯微弱,四周漆黑。 身上伤口裹得严实,就连头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这又是哪儿?” 福叔欢喜坏了,抹着眼泪叫人:“呦,大人醒啦!快,给县老爷通报,说薛了大人醒啦!” 眨眼的功夫,里外灯火通明。 这儿是他自己的地盘,不过如今内外好一番布置,帷幔帐帘、香软被窝…… 比早上一桌一塌的空旷,看着温馨了不少。 “不急,深夜别惊动了人。” 福叔捧着碗,“快,吃点儿羹汤,大人伤的重,睡了大半日了……” 羹汤咸香,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让薛龄想起养自己长大的老道士,那也是个碎嘴老头,读书、识字、看人、谋生…… 教了他这个半吊子徒弟,临死也没过上两天好日子…… 薛龄有意甩开脑中杂念,“福叔,小六他们呢?” “回来了回来了,在前头跟人吹牛呢!说大人神勇,他们跟着一块儿杀了好多兔妖!” 这俩货,兔毛都没见到一根就缩的老远,这会儿说他们合力杀了兔妖。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镇妖司的人就不会只盯他一个了。 福叔收了碗碟,又奉了清茶,殷勤周到。 他言行间少了畏惧,多了几分敬意:“大人,漱漱口,别说他们,就是整个青阳县都炸了锅了!” 正午人多,镇妖司的人带着薛龄他们三人,还有两车尸骸进城。 一行人加起来,也没那一颗硕大的兔妖的头引人眼目。 “街上都在说呢,这兔妖吃人成了精,俩门牙比城门砖都大!” 有兔妖的事儿在前头挡着,还有镇妖司的人吸引眼球,为非作歹的薛狗算不得大浪花了。 薛龄松了一口气,地牢里还有人呢,他得赶快去处理了。 “福叔,帮我找身衣裳,我得去趟地牢。” “哎,好好,”福叔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大人,往后日子越来越好,这样的事儿……” 伤口细密的痛起来,薛龄脸色惨白:“去吧,再取点银子来。” 福叔立刻住嘴。 薛龄穿戴整齐,由福叔跟着,半扶半搀的去了县衙大牢。 地牢阴暗,老鼠比虫蚁更多,深夜就更是渗人了。 薛龄的脚步声惊动了牢里的人。 “呦!薛大人,您老人家怎么这半夜过来了?”牢头谄媚的很,毕竟薛龄可是他的大金主。 牢头他们整日对着囚犯,手下武差都是见过血的,比前衙的衙役凶狠百倍,用来抓人进牢再合适不过。 原身和牢头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抓人进牢榨油水这事,县老爷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他到手的银子干净,其余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来看看,这是上个月的红利,牢头收好,最近镇妖司的人进城了。” 牢头掂了分量,笑眯眯的收进怀里,“最近利薄,大人还添了这么多,小老儿晓得厉害,大人放心。” 牢笼里的人见了,更是暴怒! “薛狗!你目无枉法,冤枉好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 …… 这些人咒骂不休,大多是被榨干了钱袋,没钱赎身,被原身扔在这儿,当储备粮的。 狐妖点名要幼童,他们才没派上用场。 粗略看了一眼,妇孺老弱倒是没有,大多是街上的市井混子,也只有这些人手上会有些脏钱。 这就好办了。 对付这些人,讲道理没用,只有比他们更混更狠。 “呦,还没学乖呢!” 薛龄抽了牢头腰上的大刀,把门上的锁链敲的叮当响! “谁要是再敢满嘴喷粪,我就剁了谁的脑袋喂狗!” 福叔、牢头他们吓的哆嗦,四下一静。 “天大地大,衙门门开的更大,你们这些地痞流氓落在我手里,就是你们的报应,还不知道学乖?” “眼看着上头要来巡察了,你们这群臭虫在街上晃荡岂不丢人!” “县老爷公务繁忙,自然是由我这样的,来收拾你们。” 聪明点的,已经听出了薛龄的话音,慢慢安静下来。 “呸!说的好听!又没过堂,你们强行关押,抢夺钱财赎身,那就是犯法!” 闻声听去,是个眼角带疤的闲汉。 翻翻记忆,闲汉名叫冯莽,是这帮混子里的头头,好斗凶狠,诨名刀疤眼,算是刺头中的刺头。 他有个妹妹冯朵儿,从小病弱,是天生的药罐子,兄妹俩自小相依为命,他脸上的疤也是为了护着妹妹留下的。 跟着他混的一群闲汉,都很心疼这个妹妹,所以,即使原身好色,也没打这个姑娘的主意。 薛龄吊儿郎当的背着大刀:“笑话!你一个街头混混,跟官爷说什么犯法?你再多嘴一句,我就多关你们一天,不知道你那多病的妹妹……能撑几天?” 薛龄眼神轻佻,很容易让人引起遐想。 刀疤眼的眼神一变,要不是有这个笼子挡着,他能冲出来,一口咬断薛龄的喉咙。 “有种你放我出去!我……” 薛龄笑眯了眼:“牢头,再加一天!” “得令!”关的越久,牢头的红利越多,他自然乐意。 这些臭虫在街上游荡,好事儿一样不做,保护费一文不少,关关他们,也能压压街上铺面、贩子的怨气。 冯莽狠狠的盯着薛龄,独狼一样,他额头青筋暴起,错着后牙,不敢造次。 薛龄弹弹指甲:“你说,病美人孤零零的被欺负了,断药断粮,无依无靠,多可怜啊?” 牢头很是知趣:“听说这林少爷喜欢瘦弱美人的癖好,更甚从前啊……” 林少爷是青阳县里有名的纨绔,他族里有人在京都做官,平日里常常仗势欺人,强占民女。 冯莽脸上的刀疤,就是早年为了从林少爷手上抢回冯朵儿落下的。 薛龄摸摸鼻子,没想到这牢头比他更狠。 冯莽双眼充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薛龄和牢头。 薛龄只能将错就错:“哎呀呀,你说这良民要是有了危险,我这官差管是不管啊……” 娇滴滴的姑娘,落在林少爷或者薛龄手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薛龄捏着软肋,不怕他不服软。 僵持了半天,冯莽屈膝跪下,多的一个字他都不敢说。 “行,成交。” 薛龄还了刀,拍拍手,干脆利落的走了,没再多为难他们。 出了地牢,已经过了三更天。 “福叔,天亮去看看冯朵儿。” 福叔脸上神情复杂,他怕薛龄是真的想要去祸害可怜的冯家姑娘。 “备好吃喝用的,别让小姑娘真的断了药,就让那个面善的老嬷嬷去吧,我就不去了。” “哎!好!”福叔一张老脸笑开了花,脚步都更轻快了。 妖兽少了两只,顶头上司也收敛了。 眼看,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薛龄却没他那么乐观。 原身种下怨因,苦果全砸在了他头上,这个节骨眼上,镇妖司的人来的太快了。 万一有什么不好,得提前准备好才行。 “福叔,咱们手里有好的伤药、兵刃吗?” “伤药是常备下的,但是,兵刃只有前衙、城西大营有,咱们寻常人,可不敢私藏。” “去找好用的伤药来,越多越好,悄悄的。” 打发了福叔,薛龄悄悄回了私宅,跑路得银子开路。 原身敛财有道,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上流过,也刮了不少油水下来。 只是,没等到地方,就听见异响,还有夹杂有女子的呜咽声! 第8章 带刺橄榄枝 薛龄踮起脚尖,屏气靠近,这儿是民坊,不比官宅齐整,巷窄路烂,堆了不少杂物,逼仄拥挤,讨食的狗都不常来。 月光淡白,矮墙里,有个两三个男人正在拖拽一个姑娘,隐隐看见还有个人在堵门。 姑娘满面惊惧,飞泪如雨,正是刚提到的冯姑娘朵儿! 冯朵儿狠咬一口捂嘴的手:“你们会造报应的!” “啪!” “小娘们敢咬老子!给我按住了!” 娇花一般,脸上老大一个巴掌印!她白嫩的脸颊红的发紫,高高肿起! 可怜她瘦弱无力反抗,跟暴雨里的小羊羔一样,被捂了嘴,捆着手脚就要胡来。 一旁的屋舍里分明有人,但是个个门户紧闭,没人伸手搭救。 怪只怪这刀疤眼冯莽,他平日里为祸为患,没有半点人缘。 眨眼的功夫,最前的肥汉已经褪了衣裤,白花花两瓣惹人眼痛,他们淫笑着,齐齐伸手扒拉冯朵儿的衣襟! “冯莽臭虫一般惹人嫌,他这妹子却十分水灵,真滑嫩啊。” 堵门的胆小些:“要不算了吧?土窑子也费不了几个钱,惹了冯莽,我怕……” 其他人却不愿放开到嘴的鸭子。 “怕什么,我打听了,冯莽他们一伙犯事儿,让薛狗捉进牢里榨银子去了,没有六七日,出不来!” “等他出来,哥几个早已经快活过够了!嘿嘿!” “再说,这窑姐放浪,哪儿有这小丫头片子新鲜?” 新鲜?妖兽吃人要新鲜,人欺人也要新鲜! 狗东西! 薛龄捡了石块,大力砸在最人身上。 “谁?” 院里的人被砸破了头,停了手脚,夺门而出,狐疑的查看四周。 薛龄藏的隐蔽,他们找不到人只能作罢。 他们一旦进院动手,薛龄就砸石头,反复几次,四个人被砸的恼火,血流满面,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 气急败坏的冲出来,翻箱倒柜的找人,这几个笨头呆脑的,并无武功在身。 薛龄悄无声息跳进内院,打晕了冯朵儿藏好,自己守株待兔。 等四人再次返回,薛龄悄悄锁死了院门。 关好门才能打死狗。 四人高矮胖瘦体型不小,仗着人多,围住了薛龄:“你是谁?敢来坏我们的好事!” 薛龄隐在阴影里:“我?我是你们的报应!” “嘭!”薛龄挡开闷棍,一顿老拳伺候! “啊!” “哎呦!” “嗷!” 高矮胖瘦四个小夜贼,整齐的躺地上,已经昏死过去。 暴打完,薛龄消了气,才扯来麻绳,绑好他们腿脚,薛龄拖着一串儿死狗,回了地牢。 “大人!这是?”牢头梦中惊醒,爬起来,怀里银子叮当响。 牢笼里的闲汉们,眼巴巴看着薛龄,没敢再骂一个字。 “打开冯莽的牢笼。” 伤口痛的厉害,丢下四个人渣,薛龄脸臭的不能再臭了。 “你猜这四个人哪儿捉来的?” 冯莽盯着薛龄,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他如今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想多搭理他。 “你家院儿里。” 冯莽猛的看向地上四人,立时就要动手。 薛龄看冯莽回过味儿来,语气更凉:“你有脑子惹事,却没本事避祸,也不想想,你要有什么好歹,谁最可怜?” 冯莽攥紧了拳头,“你要是真怜悯……就放了我!”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及冯朵儿的名讳。 “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有个条件,县老爷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天亮前你得回来,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放了你。” “好。” 一番商议后,冯莽一个人急匆匆回了家。 薛龄取了银票、路引藏好,悄悄回了后衙。 此时鸡鸣三声,天光已经微亮。 福叔麻溜的奉上了伤药,都是些药粉、丸药,携带也挺方便。 “大人,县老爷差人来叫你去前厅议事,老嬷嬷带着吃食、散银,已经去了冯家。” “知道了,去歇着吧。” 薛龄整了衣衫,直奔前衙。 往日松散的前衙,肃杀一片,衙役们都在班房待着,镇妖司的人立侍左右。 堂上十分肃穆,粗略一看,分坐三方。 案后主座,是位黑甲人,一看就是镇妖司的打扮,手边儿一把三尺有余的斩马刀,寒光四射。 而右边是军中人装扮,一个白衣小将大马金刀的坐着,想来是城西大营的军士。 县老爷坐在左边儿,位子最低下。 县尉、师爷、张捕头在廊下候着,薛龄看完,顺溜的和他们站在了一块儿,默默听堂上说话。 “……这样的神勇,就是州府里也少见,县令大人竟然瞒的一丝不漏……” 白衣小将话里藏刀,很是不忿。 他们城西大营得了调令,急匆匆赶来帮忙,调兵遣将,一通忙活,到地方了一看,妖兽都让人杀了。 别说功劳,就是半点苦劳都没有, 这县令当他们好欺负,溜他们找玩儿乐子呢! 县老爷擦了擦冷汗,尴尬的陪笑:“宋将军言笑了,要说神勇,这南秀府的七个县镇加起来,谁人比得上将军?” “呵呵……”白衣小将冷笑两声,没有接话。 气氛就此沉寂下来,十分尴尬。 “老县令,薛龄还没到吗?” 黑甲人开口问话,尽管沉稳冷硬,却是个清脆的女声! 薛龄猛的抬头,看向堂上的黑甲人,细看才发现,好一个美人! 她肤色细白,面容姣好,一双大眼黑亮水润,挺翘鼻头圆润,菱角红唇精巧,一身黑色盔甲冷硬。 柔美长相和冷硬气势,两种极端的特质完美的糅合在一个人身上,矛盾又奇异,就像是夜色里一团火焰,动人心魄。 仅仅一个照面,薛龄魂儿都飞了一半儿,眼睛都忘了眨。 一阵心猿意马,他腰腹上的伤口都痒了两分。 县令一眼就看到了呆鹅薛龄:“到了!到了!廊下末首就是!” “薛龄!辛参领叫你呢,快上前回话。” 参领! 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是参领! 她居然是参领! 在场几个大人,数她官职地位最高。 镇妖司独立在朝堂之外,地位超然,一切依军中的规矩管理。 参领、佐领、统领、司命是镇妖司独有的职位, 参领管一方州县,领兵五千,大乾国十六州,所有参领加起来,也只有十六位。 参领之上是佐领,共八位,管八道州府,领兵一万。 再往上则是统领,各自领兵八万。 虽只有两位,却是镇妖司司命大人的左膀右臂。 镇妖司,名声赫赫,权势滔天,办的却是命悬一线、随时掉脑袋的差事。 正因如此,镇妖司中人崇尚武力,个个五大三粗,彪悍粗犷。 没想到,青阳县顶上的参领,会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这参领大人,甚美。 薛龄打量辛参领的时候,辛参领也上下打量了薛龄一番,“你是薛龄?” 美人问话了。 薛龄两眼放光,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回美人……大人,我是薛龄。” 辛参领眉头一皱,已经有了三分不喜,她一个女儿身,在男人堆里抢功劳,窥探的视线不少,只是从没人敢这样直白。 还敢当众说什么美人! 她身边的黑大一声爆喝:“放肆!” 清冷美人身边有条烈狗,薛龄直勾勾的盯着美人,耽搁额 辛参领和黑大配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听说你是县衙里的收尸人?” “是。” 辛参领话锋一转,“从未听说青阳县有这样的神勇,怎么忽然会杀妖兽了?” 来了! 原身和薛龄行事矛盾的地方颇多,旁人冷眼瞧着,必然有不解之处。 薛龄早有准备,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肩膀也跟着垮了下来。 “妖兽为祸乡邻,老幼皆苦,我欲杀之而后快!可惜我学武晚,就算想杀妖报仇,也有心无力……” 愤怒不甘、自卑不忿、叹息无力,情绪转换丝滑,浑然天成。 他说的情真意切,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堂上众人都惊了,这还是那个懒怠、奸猾的薛狗吗? 县老爷眉毛挤着皱纹,都快飞进鬓发里了,张着嘴,像是第一次认识薛龄。 “谁说不是呢!要是我能杀妖兽,早就杀光它们以绝后患了。” 还有人附和。 可惜,薛龄的眼神太过赤裸。 其他人还在感动的时候,辛参领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色胆包天,就算他能杀妖兽,有几分实力在身,也得给他一个教训。 黑大怒不可遏,“大胆!你……” “啪!”辛参领拍案而起,随手掷出了手边的斩马刀。 薛龄独自从兔妖洞出来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 辛参领自然动了招揽的心思,可她不需要难以掌控的下属,自然要敲打。 她用了十成的力!斩马刀划破虚空,来的又快又狠! 薛龄瞳孔瞬间放大,他明明看到了,却来不及抵抗。 这女人的实力在他之上! 速度太快!距离又太近! 薛龄躲避不急,刀杆当胸一击,宛若雷击重锤心肺,喷出一口鲜血,直接摔出去了十数丈远! 他当场昏了过去。 “薛龄!”张捕头慌慌张张的扑过来,伸手一探鼻息,脸色瞬间刷白。 “没……没气了!快叫医师!” “……”辛参领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她的功力什么时候又长进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堂上众人看傻了。 她身边的黑大也愣了一瞬,“大人,他好像没气了……” 辛参领握紧拳头,亲自下来查看。 独自闯进妖兽洞穴,斩杀一窝兔妖的人,怎么可能扛不过她一击? 她不知道的是,薛龄只会一样功法,还是他们镇妖司的金刚拳。 所有人都围着薛龄。 老师爷哆嗦着伸手探了鼻息,“完了!完了!真没气了!” “这镇妖司的人下手也太重了!薛龄好歹是咱们衙门的人……” 第9章 美人辛参领 刚听完薛龄的一番豪言壮语,大家伙对妖兽的敌对情绪空前高涨。 薛龄现在就是说出心声的自己人,却当众被外人打伤了。 现在,这高涨的敌对情绪,通通算到了辛参领头上。 辛参领按住薛龄颈侧的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 薛龄板正的躺平,死死的闭气。 装死,是他的绝招,也算是道家归息的一种手段。 小娘们貌美,手嫩滑还隐有香气,她指腹略有薄茧,一个探脉的动作,摸的薛龄心猿意马。 短短十来句的清心诀,他都快默念成电音了。 跟着老道士一块坑蒙拐骗混饭吃,总有露馅的时候,小时候,有人找上门来追究,老道士第一次露这手绝活的时候,他也吓得不轻。 后来,老道士年纪大了不抗揍,挨揍的人就变成了他,吐血、闭气、一蹬腿,总能吓退找茬的人。 薛龄这招,是打算讹个大的。 他身上有伤药,还有一年寿命,以伤讹人,伤情凶险,也是火中取栗。 青阳县地方太小,人太少,要想学本事,得去镇妖司。 他虽然只是个收尸的,但大小也算是衙门里主事的,要是不明不白的当众被打死了,那镇妖司就太麻烦了。 薛龄腰上的伤口咕嘟嘟冒血,张捕头怎么也按不住:“医师怎么还没来?” 班房的衙役们听见,慌乱跑出来,见这情形,赶忙找来了止血的家伙。 众人视线如火,辛参领被薛龄逼上了架子烤。 镇妖司的地位超然,也意味着与众不同,和朝廷衙门、军营来往更要谨慎,不能轻易留人话柄。 “他身上原本就有重伤,也怪不得我家参领!”黑大想要证明自家大人的清白,却是火上浇油。 张捕头急的冒火,立刻呛声:“明知他有重伤,还下这样的狠手,岂非歹毒!” 今天短短一个时辰,县老爷吃惊太多,眉毛越来越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手底下的人还真是深藏不露,怎么一个个都在的今儿发疯! 顶着县令要吃人的眼神,张捕头咬牙:“他刚除了两大妖兽!何止重伤,你们……真是太过分了!” “两个?”黑大的嗓音都走了腔调。 “除了兔妖还有一个?”辛参领眼神一变,如果是两个,那薛龄就更不能死了。 张捕头冷哼一声,火药味儿更重。 县老爷赶忙上前,挡住张捕头:“听福叔说,他一大清早刚拖回来个大狐妖……” “听说,光是那狐妖头比县老爷的桌案都大!” “他还收拾了白骨坡上的兔妖,这天大的喜讯要是传出去,乡亲们叩谢感都得排到街尾,那香案上的长生牌位都挤不下!” 衙役们倒抽一口凉气,手上裹伤口的动作更轻了。 城西大营的白衣小将听到这儿,也动了惜才招揽之心,“一天连斩两妖,倒也是条汉子,” 知道了新的内情,众人抱怨、敌对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事情棘手了。 她新官上任,当众敲打薛龄,震慑收服的同时,也是为了立威。 谁知一时不查,下手重了,如今进退两难。 等了许久的医师终于赶来了。 解开薛龄衣襟看伤情,他怀里的的伤药滚落在地。 闻讯赶来的福叔见了薛龄的惨状,老泪纵横:“大人这是怎么了?这刚找来的伤药还没用,怎么又吐了血了?” 薛龄差点让他摇破功,专心的闭气,脸色看起来更枯槁。 县老爷看出了辛参领的为难,先出来解围:“既然有药,就赶紧先用着,救人要紧。” “哎,好,老朽知道轻重。” 解开衣衫,被兔爪挠破的撕裂伤口显露人前,破碎的伤口边缘已经发白了。 “呀!怎么伤得这么重?” 老医师倒吸一口凉气,抓起带血的药粉,整瓶整瓶洒下去,没等药粉凝固,很快就被鲜血冲开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忙,他们的衣摆很快就被薛龄的血浸湿了,老医师束手无策,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这伤口太大,血流不止,本就伤重,心脉又受重创,脉弱无力,只怕……” “你再想想办法啊!他刚还好好的!” 老医师羞愧不已:“老朽医术不精,还是早些准备吧。” 话说的再明白不过。 福叔肩膀一垮,老人家失神绝望,喃喃自语道:“早上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这样了呢?” “眼看着好日子就来了,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呢……” 躺平的薛龄没想到,这儿的医术这么不中用,考虑要不要大喘气儿,给医师一点儿希望,不要放弃治疗他。 慢慢帮薛龄理好了衣裳,堂上已经是一片愁云惨淡。 刚才还只是语出抱怨,眼看就要变成群情怨愤了。 辛参领收回了视线,“用这个。” 她拿出了一枚药丸,色白如雪,其味清新,闻之沁人心脾。 黑大显然是识货的,“太和丹!这可是大人武比三巡,夺了魁首才得来的宝贝!” “太和丹?可是那个能续命生肌的太和丹?” 老医师喜出望外,他过手的病人将死,能有好药续命,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太和丹,药效比百年山参更好,但却更温和,即使是垂死之人也能温补元气,心神平和。 “药,就是用来救人的,镇妖司斩妖除魔,维护一方百姓,也是为了救人。” 辛参领言语简短,但却掷地有声,她此举是舍药换名声,强势挽尊。 救命的药丸下肚,薛龄心安理得的躺的更平了。 药效迅速开始发挥作用,伤口密密的痛起来,很快又平稳,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 薛龄的神志在痛苦和安逸之间来回摇摆,不由自主的想起刚才辛参领的随手一挥。 比起他挥拳时次次用尽全力,辛参领看似随手一挥,其中蕴含的力道却如此惊人。 这是金刚拳大圆满之上的另一层高度。 恍惚间,薛龄有了层朦胧的感悟,好似雾里看花,马上就要看清了。 “哎呀,这太和丹,当真是神药啊!濒死的脉象居然恢复了!” 徘徊在生死一线,这一线明悟近在眼前,却被狂喜的老医师打断了。 薛龄心里暗叹,适时的醒来,“哎呦,真疼啊!” “知道疼才好,知道疼就还活着!”福叔经历了大悲大喜,短短半个时辰,又老了好几岁。 老医师赞叹着太和丹的药效神奇,撒下止血药粉,把薛龄腰腹伤口裹了个结实。 眼见薛凌的脸色越来越红润,辛参领松了口气。 县令更是如释重负,比起纷争麻烦,万事大吉自然更好:“快,把人带去休养。” 薛龄还没得到想要的准信呢,捂着的伤口哀哀的装痛。 “慢着,”辛参领及时把人留住,正巧,有镇妖司的人匆匆来报信。 参领大人听完耳语,忽然转头夸起了县令。 “县令大人,这青阳县城坚民安,是大人治理有方,也是军中镇守有力,我必定会上表圣上,为二位大人的政绩再添一笔。” “辛参领谬赞了……” “辛参领客气,末将程锦丰,代我家将军谢过了。” 白衣小将程锦丰的脸色柔和不少,好歹不算是白跑一趟,他也乐意提一提自己的名字。 “我第一次巡察,山高路险,想找你借个人手一用。” “辛参领一路辛苦,下官已经备下酒席,请诸位大人,在我青阳县好好休整一番,至于人手,我手下的张捕头最是沉稳老成……” 白衣小将程锦丰没搭话,他是副将,和县令寒暄,用处不大,既然没有差事,他只想早些回营。 他一个武将,实在懒得应付文臣的文酸啰嗦。 辛参领也只是笑笑,她的视线停在了薛龄身上。 县老爷猛的回过味儿来,这位参领大人早有人选:“青阳县衙的青壮都在这儿了,参领大人看看?” “就他了。”参领大人侧了侧脸,指了薛龄。 “参领大人眼光好,这薛龄很是机灵……” 薛龄耳朵一动,听的一清二楚,他视线刚好对上饶有兴味的参领大人。 “美人儿相邀,我愿意……” 她眼睛猛的瞪圆了,活像是小猫见了三个头的老鼠一样吃惊。 薛龄摸摸鼻子,也有些尴尬。 小猫毛绒可爱,但爪牙尖利,还容易炸毛。 辛参领低低的骂了一句,她心中恼怒,面上却波澜不惊。 眼见麻烦摆平,县老爷万事轻松。 想起刚传来的消息,辛参领心头压下块儿巨石。 收起错乱的思绪,她低声警醒:“县令大人,刚我的手下来报,城外有妖兽行迹,看痕迹是朝着青阳县来的,数量不少,大人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县老爷一口气没上来,膝盖一软,哆嗦着差点儿跪下。 白衣小将程锦丰脸色难看,有妖兽来犯就够心烦了,还得跟这样的软蛋一同御敌,想想就前途漆黑。 “好了,此间事了,你们先送医师回去,诊金给双倍。” “是。” 镇妖司的人听令,送走了老医师、福叔他们。 把县衙前后围了起来,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堂上,三位分别落座,廊下的镇妖司、兵将、衙役,也站的泾渭分明,薛龄被抬到了镇妖司的阵营当中。 薛龄捂着伤口偷笑。 “县令大人有心了,接风宴先缓一缓,等着吃庆功宴吧。” 县令擦着冷汗:“是是是,参领大人说的是,下官必定提前备好。” “现在,我们该商议如何抵御此次来犯的妖兽了。” 第10章 斥候白眉猴 薛龄斜靠在柱子上,腰上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痒痒的。 他本来还想拿乔,和这凶悍的美人儿谈谈条件,要点儿功法什么的,不过,能进镇妖司,也算是如愿了。 辛参领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后,刚才的小女儿姿态像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有妖兽的痕迹北上,一路直行,没有绕路的迹象,过了松华、南定二县,再往北,青阳县首当其冲。” 一片哗然。 程小将军大手一挥:“我带足了人手,配好刀斧的兵卒三百,就是再大的妖兽也死透了。” 他手下将士所配武器是长刀和短斧头,长刀穿刺后,板斧补刀斩首,无往不利,是配合默契的杀人技。 县老爷汗透衣衫,两股战战,圈椅都快坐不住了,廊下的衙役们也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程将军有勇有谋,只是妖兽不同于敌军,不能以常理对待。” 苦战在前,不能内乱,辛参领说的很委婉。 “程将军带人镇守四角城门,谨防有漏网之鱼。” “县老爷稳住百姓,把人归拢到城墙里,闭好门户,五户一岗,十户一长,小心提防。 “我已经上报,最多两天,援军必到。” 县老爷茶碗都快端不稳了,“是……是什么妖兽?这三百兵将,加我县青壮百八十人,竟然要如此小心提防?” 青阳县地势险峻,人烟稀少,一般大妖兽看不上,小妖兽不敢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辛参领沉声道来:“这次的妖兽很不寻常,所过之处人畜皆无、门户俱空,一个活口也没有,所以,是什么妖兽、数量几何、体型多大,一概不知。” 程小将军顿时心生不满,仅凭的一份什么都不知道线报,就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吆喝。 女人就是胆小怕事。 他是将门后人,凭着族里累世的军功,直接封了荫官,自小就听着前人功绩长大。 第一次上战场,自然也想一鸣惊人。 听了辛参领的一番话,他非但没有警觉,反而觉得是辛参领想要独占头功,又怕他抢夺,所以才夸大其词。 “这上报军情如此简陋,青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这百来号人,末将委实不知,该如何布防?” 县老爷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程将军何出此言呐!程家世代为将,屡战屡胜,青阳这小小县城……” 没人接话,场上气氛微妙起来。 辛参领定定的看了眼程将军,“程将军家世渊源,又有文韬武略,既有谋算,不妨直说。” 程将军也没谦让:“我手下有一斥候,经验老道、脚程又快,不妨让他去探清虚实,我们再行商议。” 辛参领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眼黑大,“既然程将军力荐,那就依程将军所言。” 薛龄将这一切收进眼底,察觉到无声的硝烟已起,不知来的什么妖兽,跟原身有勾结没? 要是原身的‘旧相识’,当着镇妖司的面儿说了什么的不该说的、说了他的名字。 那他套的功法的路断不说,真成自投罗网了。 想到这儿,薛龄立刻自荐:“县令大人,属下熟知路况,愿为参领、将军效力!” “你重伤未愈,不必勉强。” 薛龄顺杆儿上:“还未谢过大人赠药,卑职已然无恙,青阳县周边地形复杂,生人难免多费周折,事态紧急,我想略尽绵力。” 这一番话说的漂亮。 辛参领心里生疑心,程小将得寸进尺,抢先发话了。 “既然你一片诚心,辛参领不如成全了他,能力斩两大妖兽,和斥候同去,也无不妥。” 既然薛龄是个能连杀两个妖兽的能人,他也想招揽。 县令缩在一边装鹌鹑,谁去都好,只要不是他就行。 辛参领深深看了薛龄一眼,“有程将军担保,如此也好。” 事情商议完了,立刻行动。 “请薛大人随我来。” 薛龄跟着程将军的手下从南门出城。 城门守卫和衙役传信。 趁着他们传令、交接的空档,张捕头把薛龄拉到了一边。 悄悄给了薛龄一把放血锥,十字刀刃锋利,寒光内敛。 原身鸡嫌狗厌,人人避之不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表达善意,薛龄愣住了。 福叔说兵刃难得,常人难以拥有,张捕头却毫不犹豫给他用。 张捕头还以为薛龄嫌弃,赶忙解释。 “特意给你防身的,别看这放血锥不足一尺长,用料却很扎实,斥候身手好,你自己多加小心。” 体贴周到,真心实意。 “小弟领情,多谢张哥。”薛龄也没多推让,直接收了起来。 “这放血锥,和普通的刀剑不同,贼人也好,妖兽也罢,危急时刻,你只管往咽喉、腰腹、后脑这些薄弱的地方戳。” “小弟明白。” “唉,你根骨不差,只是平日荒废辰光,今日既然有所觉悟,等回来,一定要多加勤勉。” …… 这张捕头把他当亲弟弟,打开了话头,居然是个话唠。 薛龄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小弟受教,只是奇怪,眼看城门都要关了,怎么那个程将军手下的斥候还不来?” 正说着,背后忽然有人声传来。 “你找我?”声音很是不耐烦。 薛龄猛的一回头,居然没见人,“青天白日的,这是见了鬼了?” 不耐烦立刻转成了怒气:“低头!” 来人身材矮小如孩童,脊背佝偻,还是个一字眉,须发一团乱麻。 活像是个老猴子长了白眉,成了精,从头到脚加起来,还没张捕头的膝盖高。 “有妖兽?”张捕头吓了一跳,立刻抽刀示警,将薛龄护在身后。 这矮猴子被薛龄二人的言语、动作刺痛,暴跳如雷,“你们看哪儿呢?军爷的脸在这儿?” 撩起他须发一看,居然是个年轻面孔。 “崔爷,您老要我好找!”刚还横眉冷对薛龄的将士,这会儿热络的像是见了亲爹一样。 “程小将军传话,说有个好手,就这个高个二愣子?” 这白眉矮猴子对张捕头龇牙,眼神不善,很看不上张捕头的样子。 带路将士只当没看见张捕头的无措,拉出薛龄,“崔爷错认了,是这位薛龄,据说一天斩杀了狐妖、兔妖!程小将军说给请他来,给你当帮手。” “我一个人来去自如,做什么带个累赘。”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听薛龄能杀妖兽,语气还是松动不少。 张捕头被晾在中间,更是尴尬,收了刀,期期艾艾不知该说些什么,老脸通红。 说起来,张捕头出自镇妖司。 只是他职位不高,年轻时候镇妖伤了筋脉,领赏返乡,也算是光荣退休,在闲职养老。 他养伤吃药、赡养老母的钱,原身出力不少,所以对薛龄格外照顾些。 程小将军目中无人,他手下也是一个屌样。 薛龄才不愿灭自己人威风,昂首挺胸的:“张哥,你说这妖兽众多,真有猴妖吗?” “有有,我早年就听前辈们说过,那猴妖残忍,喜食人脑,比鬼都精……”张捕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对面的将士瞪大了眼睛,‘崔爷’的脸色紫涨,哪能看不出来薛龄是故意的。 “哼!”崔爷拂袖就要走人。 带路将士赶忙拦着,没敢让人走,“乡野小民,委屈崔爷了,只是如今妖兽北上作乱,有军令在身……” 军令如山。 崔爷差点儿咬断了牙,硬生生忍了这口气,闷声催薛龄:“你既然是来帮忙的,还不动身?延误军机者,格杀勿论!” 还想用军规来唬人。 薛龄笑眯眯的,一点脾气也没有:“既是公务要事,理当协同,我乃青阳县衙收尸人薛龄,阁下是?”! 崔爷气的跳脚,破口大骂:“程家那黄口小儿当真无礼!” “仗着家世顶了副将的位子,非要爷爷我来办差,还找个收尸人跟着,他打的什么算盘?这不是明晃晃咒我吗?” 薛龄对这人倒是改观了,鸣不平、有原则的人,坏不到哪儿去。 将士吓了一跳:“崔爷!崔爷!这可是城门口,耳目众多,慎言!慎言呐!” 崔爷气的地陀螺一样,原地转了十来圈,嘴里咒骂不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站稳了脚,怒色尽收。 只是他眼中已然暗藏锋芒。 “我姓崔,名平虎,是程将军手下斥候营的令使,你我都是领命办事,妖兽害人不浅,这就走吧。” 斥候都是军士兵将里的精英,令使更是斥候中的佼佼者,这崔平虎一把年纪,还能身兼要职,定是有些真本事的。 何况,他分明怒极欲狂,这么快就能冷静下来,绝非常人。 薛龄面上笑意更浓了两分:“请崔令使,先行带路。” 短短一刻钟,打了好一段机锋。 崔平虎一招手,人群里过来了两个人。 玩儿的还是大隐隐于市的套路。 一名张六,一名冯七。 辞了张捕头,薛龄跟着崔平虎他们急速往南。 城门紧闭,已然开始戒严。 出了城,四下荒芜,了无人烟。 崔平虎五短身材,赶路速度却很快,他带的两个人张六、冯七速度也不慢。 薛龄大步流星跟上,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几次回头,背后都空无一人,但一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 出发前,薛龄看到了辛参领对黑大的眼神暗示,他们身后,定然还有镇妖司的人。 沿着官道,一口气疾行了数十里。 崔平虎速度忽然慢了下来,他四处张望,“前方有异,噤声。” 他一声令下,两个斥候立刻隐蔽,薛龄有样学样,也藏身在山石后。 前方数百米,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的动静。 第11章 百米大蟒妖 还有新鲜的血腥气。 崔平虎最先前去查看。 地上有一道长长的印记,比缸口还粗,斜边上还有一段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是有人挣扎过的样子。 痕迹蜿蜒,消失在了山里。 “不是说一路北上,没变过向,怎么转弯了?” 崔平虎趴在地上,捻了湿黏的尘土,细细嗅了味道,“有股腥味,像是蛇涎的味儿。” 他咂摸着,还亲口尝了尝。 蛇涎就是蛇的口水,地上痕迹这么深,只怕不止一条蛇。 要是毒蛇的话,就更得小心了。 这崔平虎生的少年面孔,眉毛花白,又老又年轻的一张脸,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进口。 薛龄不忍直视,“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崔令使当心,前面又有动静了。” 细听之下,前面的确还有细微的动静,在幽幽山谷间回荡。 “小子耳力过人啊!走!” 四个人悄然靠近,拨开阻挡视线的枝桠,顺着地上痕迹望去,小山坳里赫然盘踞了条黑色大蟒! 一片不小的地方,堆的满满当当。 光是它的一枚鳞片就比成年男人的拳头还大了,这大小,恐上怕活了上百年! 什么蛇,分明是巨蟒! 薛龄惊的抽嗝,赶紧捂住嘴咽了下去,崔平虎他们也是一惊,四人愣在了原地,眼睛都不敢眨。 薛龄两辈子加起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蟒! 一般的蟒蛇再大,顶多十数米长,眼前这一条已经远超想象了! 那蟒蛇收缩脖颈,吞下了一双脚,它蜷缩身形,腹部鼓胀。 一圈圈蠕动身形,腹部发出连串爆竹般的闷响,大力挤压之下,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鲜红的血液顺着蛇信子滴落。 “救不了了,已经死透了。” 张六的声音低如微风,“这蟒也太大了!北上的妖兽定然是它!” 他们一路过来,越往南,活物越少,山上寂静一片,往日热闹的雀兽都不见踪迹。 一直猖獗的乌鸦,都没见到一只。 冯七不解:“如果是它,为什么忽然变了方向,这小山坳里什么都没有啊?” “妖兽可不是一般的畜牲,都是成了精的,别小看了它们,这地方肯定有它要的东西。”崔平虎叫他们提高警惕。 “崔爷说的是。” 崔平虎带着两个斥候低声交谈,薛龄被晾在了一边。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翻找记忆看完,原身并不认识这蟒妖。 只要确认了这一点,薛玲也就放心了。 环视一圈,这地方下宽上窄,蟒蛇蜷缩在阴影处,是在纳凉? 崔平虎三两下爬上树,轻巧的挂在枝梢上,眺望远处,打量一番后,轻巧落地,没发出丁点儿杂音。 不动声色就秀了把俊俏功夫,半点也不像个老人。 薛龄一时有些疑惑,这崔平虎到底是少年白眉,还是鹤眉童颜…… “薛龄,你是本地的,这地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崔平虎总算想起了薛龄这个帮手。 “此处有个面盆大小的泉眼,水量不大,但冬夏常盈。” 薛龄琢磨着他上树的俊俏功夫,有心偷师,态度非常好。 蟒蛇在这小山坳里翻滚,带起了一身的泥浆,覆盖在漆黑鳞片上,消减暑热。 “这蟒妖血冷,如今天热,它找水……是在贪凉。” 崔平虎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刚看过了,这个地方,除了它没别的活物了。” “看它的肚子,是一路吃过来的?” “应当是了。” 等了半个时辰,他们一动不动的盯梢,毒辣的太阳烤的人眼前发晕,蟒妖安逸的窝在阴凉地儿避暑。 薛龄还好,他此前失血过多,虽有太和丹补救,遍体生寒。 边上的张六和冯七已经满头大汗了。 崔平虎窝在树下:“日头越来越高,蟒妖一直缩着,消暑纳凉,想来直到天黑前,它不会有所行动。” “这地形是个死胡同,我们守着,兵分三路,张六你回去报信,冯七,你去查探四周,别有遗漏。” “是。” “这蟒妖体型足有百米之数,速去禀报,也好早做应对。” “是。” 一个‘我们’就囊括了薛龄,半点没有商量的意思。 薛龄眉毛一挑,这崔平虎显然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态度虽然缓和了,但是对他还是不以为意。 张六、冯七领命去了,这儿只剩崔平虎。 他手长脚短,屈膝蹲着,和白面叶猴一模一样。 察觉薛龄的眼神有异,崔平虎轻笑一声:“听说你一天内斩杀了两大妖兽,不会惧怕这小小蛇妖吧?” …… 这老家伙睁着眼睛说瞎话,挤兑人都不打草稿的。 薛龄淡淡反击:“哪里的话,晚辈不过是个收尸的,听从上命前来协助崔令使,不比崔令使老当益壮,位高权重,不过是尽心尽力罢了。” 句句刺耳,偏偏薛龄说的一脸真诚,崔平虎眉心一跳,收了脸上的假笑。 他眯着眼睛,语气不善:“小子年轻气盛,脾气不大好啊。” 薛龄皮笑肉不笑:“崔令使慧眼,不过我看你老人家印堂发黑,小心血光之灾,看你眉心悬针,更是近虑远忧繁多,劳碌伤身啊。” “……”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薛龄轻而易举就噎住了崔平虎。 一场口角,输赢各在人心。 薛龄这才发现,四下安静的可怕,时有时无的骨折声已经停了。 “嘶~” 蛇吐信子的声音太近了! 被发现了! 薛龄猛的抬头,兜头落下了一滩泥浆,带着蛇类独有的冷腥臭。 “呕!” 他苦胆都差点儿吐出来了。 而崔平虎早已经爬上了树,藏起来了。 这老东西,薛龄心中暗恨不已。 “嘶……新鲜血食!” 两只巨大蛇眼盯上了薛龄,暗金色竖瞳尽是寒芒。 薛龄看见了它眼里倒映出的自己,脊骨生寒。 体型这么大的蟒蛇,居然能如此快速的靠近,他们两个人竟然没发现。 先前,若不是有人垂死挣扎,发出声响,他们几个冒冒然靠近,只怕也会落得个被活吞的下场。 这个距离,拳头够不到,薛龄摸到放血锥,反手一刺。 “叮!”放血锥击中蟒蛇,带起火星四溅。 蟒妖的头被打的一偏。 薛龄借机拉开距离,这用料扎实的放血锥,甚至没能戳破它的鳞片! 皮厚的老蟒妖! “嘶……新鲜血食!” 很难想象一只体型如此庞大的蟒蛇,居然能这么快速的靠近,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刚才,若不是有人垂死挣扎,发出声响,他们几个冒冒然靠近,只怕也会落得个被活吞的下场。 “那点小把戏伤不了我,你过来填我脏腑,保管一口吞,不分两口。” 蟒妖懒洋洋的,根本没把薛龄和他手上的放血锥放在眼里。 见了鬼了,这么大的蟒,豁豁嘴大的没边了,说人话还这么顺溜。 不到十米的距离,它喉咙里还没吞下去的一只脚都清晰可见。 薛龄看着,只觉得脚踝一痛:“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多没面子!” “面子?那是什么东西?” 树上,崔平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收尸的什么来路,到底是这小子疯了,还是他老眼昏花了! 和妖兽聊面子? 什么面子?活吞的时候,留一张面皮当旗子挂起来,说到此一游吗? “你们人就是臭讲究,”蟒妖缩着舌头,忽然兴奋起来,“我再多吃点儿,就能知道你们想什么了……” 一眨眼的功夫,这蟒妖蹿到了薛龄眼前,缸口粗的蛇身一圈圈围住了薛龄,打量着从哪儿下口。 “……” 薛龄后背噌的冒了一层白毛汗,这蛇妖比那狐妖聪明,又比兔妖迅速。 稍稍抬眼,崔平虎已经藏身到了树干另一边,这老东西追踪、藏身的本事倒是一绝。 对上薛龄的视线,他居然生生吓了一哆嗦! 是他高估这猴老头了。 崔平虎不靠谱,还有镇妖司的黑大,有镇妖司的人在,总有办法收拾这蟒妖。 薛龄脑子飞速运转,找一个脱身之法。 跑?他只有两条腿,肯定是跑不过这蟒妖。 打?他只会一套金刚拳的,武器只有一把放血锥,蟒妖连油皮都破不了一层。 蛇妖贪食喜凉! 这点小山泉根本不够,附近最近的大水源是黑水村。 那儿的水黑,是因为里面有硫磺。 蛇怕硫磺、雄黄这样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这大蟒妖怕是不怕…… 无论如何,到那儿定会有机可乘。 先把蟒妖引开,救人还能攒功德呢! 薛龄垂下视线:“面子的事大,得慢慢说,天热渴的慌,我喝口水跟你好好说。” 他摆弄着手上水囊,果然引起了蟒妖的注意力。 “你有水?”蟒妖忽然精神一震,摆尾卷走了薛龄手上的水囊。 一个用力,牛皮水囊就被它轻松挤爆,像是一个脆弱的泡泡,挤出了个拳头大小的水花。 “刺啦……” 零星的水花落在蟒妖的黑色鳞片上,立刻化为水雾,蒸发掉了。 蟒妖忽然暴怒,“不够!不够!我要水!很多很多的水!” 丢了水囊,蛇尾狠狠圈住了薛龄,锋利的鳞片刺进腹部,他刚愈合的伤口再遭重创。 薛龄倒吸一口冷气,面上不动声色,心狠狠的记下了这一笔,找准时机,非把这蟒妖锤成大辣条! 他忍着剧痛,抛下诱饵:“水?这儿最近有个黑水村,那儿水多,就是味道不大好闻……” 他刻意重读了黑水村、不好闻几个字,给足了暗示。 蟒妖很是霸道:“带路!” 它卷带着薛龄,横冲直撞的冲出了小山坳。 狂暴的卷起风沙一片,足足等了一刻钟,崔平虎才擦着冷汗,飞快北上报信。 “乖乖,这个薛龄真是傻大胆!” 第12章 援兵不靠谱 恍然间,看见了黑大在后面远远跟着,薛龄吃了颗定心丸,强提精神自娱。 穷道士当惯了,到哪儿都是两条腿赶路,上辈子别说飞机了,高铁都没坐过,这蟒妖快车更是头一份的新鲜。 幸好这畜牲还知道翘着尾巴,不然尾巴尖儿上的薛龄早被拖成肉糜了。 天地倒悬,一路颠簸,直到了地界儿,蟒妖才骤然停下。 黄土蓬面,薛龄的五脏六腑都摇散黄了。 思前想后,他总觉得这蟒妖有问题。 冷眼看这蟒妖,想一出是一出,是个冲动蛮横的,天热不适,它为什么坚持着一路北上? 薛龄出言试探:“蛇老哥,你一路北上,就为了找水?” 禽兽的本能超乎寻常,这蟒妖,怎么可能找不到水? 蟒妖卷了薛龄凑到眼前,暗金竖瞳戾气十足:“你们嘴生的小,声却大,带我去找水!” 蛇腥夹在血气扑鼻,薛龄看的分明:蟒妖的蛇信子尖端圆钝,不像一般的蛇信子是分叉的。 蛇的眼神都不大好,全凭一条长舌探味儿。 这蟒妖的信子有损,难怪都成精了,还要靠他来带路。 畜牲短舌残缺,却也没耽误它害人,这硫磺水要喝,就让它喝个够。 眼看四下凋敝,荒无人烟,薛龄指了间看起来最大最气派的院落。 “那儿地方大,应该有水井,有水井的地方,就有水。” 蟒妖拖着薛龄,一路狂奔冲进了院。 院中角落果然有口大水井。 “好!果然有井有水,”蟒妖两眼放光, 说完,它一头钻了进去,井边上老朽的辘轳被毁,烂木渣子溅了薛龄一脸。 蟒妖大头朝下,啄饮井水,却苦了薛龄当秤砣。 他死死抓住井边,抓紧时间观察地形。 砖倾瓦颓,黄泥剥落,早年也该是乡里富户,如今人走屋空。 黑水村因水里有硫磺而得名,这水越浇,地里越种不出粮食,逃到这儿的人即使开荒,也没活路,只能再迁走了。 小院儿荒凉,一块儿完整的门板都没有,更别奢望能有治住蟒妖的利器了。 蟒妖饮水贪凉,一个劲儿的往下钻,越发吃重,坠的薛龄胳膊变形。 掌心的皮都刮掉了一层,指甲崩裂,冷汗渗进伤口,更是吃痛。 若不是他的金刚拳大圆满了,一双胳膊有力气了,换做上辈子营养不良的小细胳膊,他早就被拖下去淹死了。 都这关头了,这镇妖司的黑大还不现身。 再等下去,他不被蟒妖吃了,也要被淹死了。 挣扎间,薛龄发现这井面上看着小,底下却大,像是个口袋。 畜牲已经伸了脖子进陷阱,他就推上一把! 淹不死也困死它! 拼着被蛇尾绞成两段的风险,薛龄提气,奋力一够,用放血锥卡住井边石缝当I船锚。 狠狠几脚蛇尾,跺的蟒妖吃痛。 “你敢打我?”蟒妖吼声轰隆,在井内炸响。 声洪如钟! 薛龄被震的七窍渗血,眼前发晕,咬牙忍了,脚蹬拳砸! “打的就是你!” 蛇尾一甩,薛龄被摔的七荤八素,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蟒妖猛的往上一窜,缸口粗的蛇身钻出井口,带出的水花溅了薛龄一身。 “你好大的胆子!” 蟒妖怒极,紧紧盯着薛龄,漆黑密致的蛇身一圈一圈盘了起来,将薛龄围在了中间,张口咬来! “我原本想着找个人,薛龄,你敢打我,我现在就拧碎你的骨头!” 薛龄心里‘咯噔’一下,这蟒妖说的含糊不清,找的就是他?还是让他找人? 蛇口大张,薛龄死命挣扎,锋利蛇鳞刺进骨肉,像是千刀万剐。 一直尾随的黑大终于现身,“好你个薛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它脱口而出喊你的名字,你果然和蟒妖有勾结!” “黑大!斩妖救人!” 来人是镇妖司打扮,但却是个薛龄没见过的生面孔。 他们一身素黑短打,干练有素,可惜只来了三个人。 三人分散试图拦下蟒妖。 蟒妖猛的蜷缩蛇身,坚硬的蛇鳞刮的井边直冒火花。 它凶狠的放话:“镇妖司?哼!就凭你们几个?来填我肚子吧!” 薛龄手脚被困,骨头挤骨头,眼珠眼珠子差点挤脱眶,放血锥就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想起公堂上薛龄对辛参领的不敬,黑大就气不打一处来,手痒痒的想活剥了薛龄。 辛参领貌美如高岭之花,他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这薛龄色胆包天,竟敢敢冒犯…… 黑大朗声求证:“封二,藤三,你我三人一共六只耳朵,听得清清楚楚,他和蟒妖有勾结!” “封二,你脑子灵、眼神好,难道看不出这是个混账!他那一双贼眼看参领……” “黑大,休得胡言乱语。”封二出言阻止。 他体型微胖,生的文雅,五官寡淡,右耳朵上有个大大的钱币痣。 看起来像个的中年儒生,不比镇妖司的其他人五大三粗,一派的沉着冷静。 黑大自觉失言,抿嘴生闷气,抽出环首弯刀,对准了薛龄。 薛龄标准的倒三角身材,生生被勒成了葫芦腰,气笑了:“你们就来这三个人,如何斩妖!” 被黑大狠狠剜了一眼。 “你还有脸说!你不是连斩两妖吗?当众夸下海口要来助阵,怎么被蟒妖困住,还要我们来救?” “明明是和妖兽有勾结,真是可惜了辛大人辛苦夺来的太和丹,封二,谨防其中有诈!” “辛参领都用了太和丹,这人更不能轻易折了!救人!” 封二抢先出手,坚定的选择救薛龄,黑大他们只能配合,攻击蟒妖头颅。 黑大左右横跳,逼的蟒妖露出破绽。 可蟒妖它游弋着身子,游刃有余的躲开了他们的攻击。 黑大明显不如另外两人尽心,是想拖死他! 蟒妖躲的每一次弯折,巴掌大的鳞片转换角度,对薛龄的凌迟就更狠一分。 短短半天,薛龄心里的小本本又多了一个人。 该死的黑大! 凭借这一腔怒意,薛龄反转手腕,忍着剧痛,将手指卡进蛇鳞翘起的缝隙里。 蛇鳞坚硬,边缘锋利,差点儿削掉薛龄半边手掌,可他还是成功了! “啊!我的肚子!” 蟒妖吃痛,松开桎梏,不由自主一尾巴甩开了薛龄。 得手了! 大力出奇迹! 尽管手上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淋,但他手上赫然是一块完整的鳞片,根部还带有一点蛇肉! 刚一落地站稳,薛龄捞起井边的放血锥,像个炮弹一样冲了上去! 只差一臂距离,封二没拉住薛龄:“你疯了!刚逃脱又冲上去?” “呸!敢使唤小爷我的畜牲都得死!” 吐出一口血沫,瞅准蟒妖缺了一片鳞片的伤口,薛龄手上的放血锥狠狠刺了进去。 “啊!我的肚子!”蟒妖一声痛叫,却是尖细的女声。 巨大的蟒身翻转,这荒废许久的小叶,瞬间化为了一片废墟。 薛龄眼疾手快,又狠狠扎了两下。 “呲!” 蟒妖身上飙出橘红色的液体,闻着有血腥味儿,却带有脂肪特有的粘油质地。 蛇尾斜抽到背部,薛龄张嘴喷出一口血雾! 他也发了狠,索性拿蟒妖的鳞片当刮刀,狠狠反戳进蟒妖的皮肉里,双手发力,剜下一大块带鳞的肉。 那特殊的橘黄色粘稠液体一股脑的冒了出来,蟒妖简直痛不欲生。 战况焦灼,黑大他们不得不认真起来。 蟒妖彻底陷入了癫狂:“我要活吞了你!” 薛龄不停闪躲,左拳右锥,扭头向封二喊话:“快放火!” “放火?”封二愣住了。 黑大对薛玲所说,嗤之以鼻:“这么大的蟒妖,就算是放火,一时半刻也烧不死?” 蟒有个特性,进食后的短时间内,被消化掉的脂肪会涌入血液,同时身体会膨胀来促进消化。 “蟒妖吞了太多活物,血里都是油,点火烧死它!” 薛龄脑子没停,他想起哪儿不对劲了。 雄蛇尾短圆钝,雌蛇尾长尖细。 刚才蛇尾抽过来的时候,他看的清楚,这蟒妖分明是个母的,最开始说话却是男声…… 它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性别?它在隐藏什么? 从刚才到现在,这蟒妖看似霸道,高高在上,却一直蜷着,真正的肚子却没露出来过。 母的……难不成,它肚里有崽? 蟒蛇一次能生几十、上百个蛋,一只都这么难对付了…… 薛龄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对封二大吼一声:“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好!” 事已至此,黑大他们只能全力攻击。 蟒妖被逼的乱窜,痛苦的挣扎扭曲,横冲直撞的伤了肚子。 像是寻常妇人动了胎气一般,露天急产。 四人眼睁睁的看见,蟒妖的尾巴一条变两条,两条变三条…… “额……”薛龄眼睛越睁越大,看着小蛇一条条从蟒妖尾巴下钻了出来。 祖师爷在上,这蟒妖居然是胎生的! 不是薛龄想象中的蛋,而是成了型的蛇形! 这些小蛇刚出生,体型就比一般蛇的成年体还大。 鳞片细密,还有黏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它们争先恐后的往出钻,中间还夹带有白色软膜般的蛋壳。 是蟒妖肚里还没来得及孵化的卵块。 小蛇妖抢食蛋壳,个头见风就涨! 闻着人味就冲向了薛龄,它们天生嗜血,可不是要爹娘引着吃血肉的小兔妖。 眨眼的功夫,地上已经没了落脚的地方。 一条条细长的小蛇,挨着脚面,就往人身上爬。 除了黑大、封二,另一个镇妖司的人,眨眼的功夫就被啃成了一副骷髅架,散落在地。 薛龄脸都变形了:“火!火!火!” 第13章 狂蟒宛如潮 “林十一!”眼见同伴死无全尸,葬身蛇腹,黑大眼眶泛红,弯刀抵住蟒妖,“用这个!” 他丢过来个小竹筒,还不到一个指节长。 封二接过,飞速打开,见薛龄关切,还给薛龄解释。 “这是我们镇妖司独有的火信子,拉断尾部绳索,可以升空传信,不惧雨水冰雪,只是……” 关键时刻磨磨唧唧,薛龄乱脚踩死了几条小蛇:“只是什么?有了就赶紧点呀?”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三十】 积分又增长了! 但是薛龄笑不出来。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弯弯扭扭、盘错纠缠的蛇身。 黑大一跃而起,远离了蟒妖和薛龄:“封二快过来!” 纵火、投毒都是重罪,他先入为主的认为薛龄不是什么好人,时刻提防着他。 人一旦有了偏见,总是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旁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黑大独自在外,而薛龄、封二已经被巨蟒、小蛇包围了。 小蛇舔舐到薛龄伤口溢出的鲜血,更加疯狂,薛龄肚脐都之下都是细细密密的蛇身,沾上了蟒妖流淡橘红血液,黏滑冰冷,柔软致命。 薛龄头皮上都是鸡皮疙瘩:“还犹豫?想什么呢?” 封二迟疑了:“火信子就这一个,若是点不燃蟒妖,镇妖司的其他人找不到我们,咱几个就要葬身蛇潮了。” “封二你出来!他和这蟒妖就是一伙儿的!看看他闯的下的大祸!”黑大直接挑明了,“让他们狗咬狗,咬死才好。” 薛龄咬牙,这个块儿大无脑的蠢货! 他也不仔细想想,这么多蛇,要是跑出去一条,都是大麻烦! 一条没什么,十几条、几十条缠上来,分量不轻,蟒妖还来祸害,这样下去,薛龄能被活活绞死。 “蠢货!” 薛龄气极了,夺过封二手上的刀,一刀砍在蟒妖尾巴上,将正在冒头的小蛇齐齐砍断了。 蟒妖嘶吼着在地上打滚,蟒身撞飞了封二,黑大立刻闪身去救他。 堵在蟒妖肚里的小蛇更多,一通乱钻,意外的急产变难产,蟒妖立刻绕颈来吞薛龄,“嘶!” 薛龄手比眼快,弯刀一环,砍在它下颚上,沉腕一带,抢先削了它的蛇信子! 蛇的眼睛都是摆设,这带分叉的长舌头能感知热度、分析气味,才是它们真正的‘眼睛’。 越是生死关头,薛龄血液里天生的疯狂越是躁动,让他甚至有些异常的兴奋。 好!你要生是吧!道爷就让你狠狠的生! 蛇尾缠上了薛龄的腰腹,使劲一绞,薛龄眼珠子差点爆出来。 他腰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了…… 薛龄连砍带砸,先弄死了十几只小的。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三十三】 积分又涨了! 但蟒妖生的太快、太多! 地上、井边,到处都是,薛龄的刀再快也不够用,拳脚一通忙活。 “封二!不想死就快放火!” “这是金刚拳?”原本犹豫的封二,看到薛龄挥落的拳头眼睛一亮,放出对准蟒妖身上的伤口,放出了火信子。 边上的薛龄被惊呆了,“你令堂的!真是个人才……” 距离这么近,和自焚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黑大是假精明,封二是真不灵光! 对上薛龄的震惊的眼神,封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失误的有多离谱。 “呃……” 到处是蛇的小院,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冲天的火光,眨眼就吞噬了薛龄和封二的身影。 蟒妖在通红的火光里疯狂挣扎,吼叫声宛若惊雷!“啊啊啊……你们该死!” “封二!”黑大骇的肝胆欲裂,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救人。 火光热气逼人,浓烟滚滚,黑大被熏的涕泗横流,什么都看不见。 井水忽然井喷出来,浇灭了点火焰。 黑大扒开蛇尸,搂起林七的遗骸护在胸前,“封二!” 黑大在火里找人,须发被火燎的只剩短茬,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水泡。 但是已经迟了。 地上只剩下几十条断裂的小蛇尸体,皮肉烧焦难闻气味。 蟒妖已经消失不见,就连薛龄他们也不见踪影。 “封二……”堂堂八尺男儿,泪水冲刷,在黑大脸上留下两道黑印。 而这儿的突变,也引起了前来支援的众人注意。 白眉崔平虎带路,“就在前面山坳!” 辛参领率领五十个镇妖司部下,程锦丰也带了五十人,乌压压一片雷云般迅速靠近。 夏日炎炎,天干物燥,城外无人,怎么会忽然起火片? 辛参领皱眉思索了一瞬,察觉了不对劲,立刻命人改向:“去火光那儿!” “他是我手下斥候营的令使,不如兵分两路?”程锦丰并不认同,跟着崔平虎去了山坳, “如此也好。”辛参领没犹豫,带人来了黑水村。 小院里,黑大还在一遍遍的找人。 “林七也没了……封二!”黑大抱着林七的骸骨,双眼赤红:“都怪那个薛龄,要不是他……” 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诅咒:“我在这儿……” 黑大闻声找人,封二正单手吊在井里,眼看要掉进水里。 “封二!你还活着!” 黑大喜出望外,眼里燃起了希望,胡乱摸了眼泪,附身去拉封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薛龄近乎绝望。 起火的瞬间,蟒妖就缠住了他, 封二离的远些,蟒妖也没放过。 薛龄手脚都被蔓延的火焰烧的生疼,他用放血锥疯狂的攻击蟒妖的伤口,蟒妖身上的火势更大了,它被火烧怕了,卷着人钻进井里自救。 在蟒妖舒展身形的瞬间,薛龄咬牙狠狠一拳砸在蛇尾上,“砰!” 蛇尾受到巨力,撞上了井壁,生生被薛龄一拳砸断了! 封二因此脱困,而他却被蟒妖的尾巴砸进了水里,正脸朝下,摔的七荤八素,口鼻出血。 蟒妖整个砸下来,井水被砸的溅起,井边的火光小了,薛龄也被它砸进了地下暗河的深处。 水流滔滔,很快就灭掉火焰,蛇天生会游水,伤口沾了带有硫磺的水,更是剧痛。 蟒妖不甘的嘶吼着,摇摆着身子,找寻薛龄的踪迹,“出来!我要活吞了你!” 井太高,又难以攀爬,薛龄索性屏气,选择顺流而下。 而地面上,马蹄声声如急雨,辛参领带人赶到,黑大刚拉出封二。 “黑大!” “参领!” 劫后余生,黑大终于松了口气,怀里林七的骨头硌的他生疼,“林七没了,封二重伤,蟒妖钻进了井里。” 封二已经昏过去了。 环视一圈,辛参领眉头皱起:“薛龄呢?” 黑大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他?他和那蟒妖就是一伙儿的!蟒妖点名要找他,逃命还带着他!就在井下!” 辛参领立刻下命:“去探!” 井底水面飘着一层蛇尸,蟒妖不见踪迹,也不见人影。 不出一刻,立刻有人来报:“参领,井下有暗河,水流湍急,蛇尸几十,不见蟒妖和薛龄。” 一次试探变成了交锋,蟒妖还活着逃出了他们的视线,这一切超乎了她的想象。 辛参领面沉如水,“来人,去查薛龄,事无巨细,此处留守十人,再去十人查这暗河,回城严守!” “诺!” “若有发现,立刻来报!” “是!” “若遇蛇妖,不要动手,立刻求援。” “是。” 小山坳那边,崔平虎带着程小将军扑了个空,接上了探察周边的冯七。 “不是说这儿有蟒妖,怎么不见了!”程锦丰心急,眼见斩妖的功劳要失之交臂,抬手抽了冯七一马鞭。 冯七不敢反抗,“东南探过,不见蟒妖痕迹。” 但崔平虎却被这人恶心到了,上前一步挡在了冯七前面,“那蟒妖是活物,他卷了人跑了,镇妖司那边……” 心里暗骂:捏着鼻子哄眼睛,真是蠢。 安眠在死胡同的妖兽好对付,跑出去的就棘手了。 程锦丰骂了一句晦气,带人立刻去追辛参领,可惜又晚了一步,辛参领已经折返,他只能带人灰头土脸的匆匆回城。 而地下,薛龄耳边水声轰隆,渐渐变小,阳光倾洒下来,前面是个浅滩,礁石耸立,水流变慢了。 但前面的水声反而更响,必然是有瀑布,高度还不低。 身后,蟒妖紧追不舍,往前走,他只有两条腿,绝对快不过这蟒妖。 与其躲闪奔命,不如,放手一搏。 薛龄露出水面,捡了块儿石头,深吸一口气后,又沉入了水底,虚着眼睛等时机。 蟒妖借着水的浮力,速度不慢,很快一道庞大的黑影从薛龄头顶划过,半人长的一截蛇尾无力的浸在水里。 薛龄慢慢浮起,趁着瀑布的轰轰水声,丢出石头,落在蟒妖前面,带起水花一片。 蟒妖猛的一窜,立刻游身前往,薛龄手上的放血刺贴着礁石,顺着偌大的伤口,无声无息的剌开了蟒妖的下腹! 守株待兔,借力打力! “啊!!” 蟒妖察觉上当的时候,已经晚了。 水面飘起一层浮油,还有几十只小蛇和些许蛋壳,薛龄生生给它来了个‘剖腹产’。 经历难产、火烧、破肚,蟒妖居然还有活力! 蟒妖扭头来追!“我就该直接吃了你!“ 抹了一把脸,薛龄蹬着礁石拼命往上游,可惜水流湍急,不能如意,他只能猛吸一口气,沉入水底,继续顺流而下。 追来的蟒妖又扑了空:“狡猾的人类!” 第14章 死里难逃生 薛龄趁着底下的暗流,再次冲向了浅滩,蟒妖又扭头跟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吃薛龄。 森森獠牙已经近在眼前。 礁石撞的浑身剧痛,薛龄一言不发,他装作慌不择路,要往悬崖瀑布下跳。 蟒妖急火攻心,不想被他再次逃走,猛地往前一蹿。 “哪里逃!” “你废话真多!”薛龄一个展臂,手上的放血锥钉进了礁石的缝隙里,又飞快的旋身一踹! 一脚将蟒妖踢了下去! “啊啊啊啊……”蟒妖怒不可遏,不敢相信自己又被这个小瞧的人类蒙骗了。 蛇尾想要卷住薛龄,断掉的尾巴并不能让它随心如意,只斜着拍了薛龄一下。 就无力的坠入了瀑布底下的深渊。 薛龄受了这重重一击,整个人被拍在山壁上,手上的放血锥也支撑不住,跟着掉了下来。 瀑布足有数百米高,蟒妖吐着舌头,翻面飘在水面上,身上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 不知生死。 蟒妖尚且如此,要是他这样直直掉下去,不死也要成残废了。 “一茬接一茬,简直没完没了,想要活命就这么难吗?” 薛龄收紧身形,护住自己的要害,炮弹一样扎进了水里。 好在这一次有了防备,薛龄身上的伤情并没有再次加重。 薛龄奋力游向岸边,这一番折腾下来,他腰腹的伤口早已破烂不堪,如果浸泡在水里只会加速失血。 水面上飘起一缕鲜红的血液,和蟒妖橘色的蛇血混在一起。 蟒妖的蛇信子舔舐到了薛龄的血气,骤然苏醒,“吼!” 畜牲居然这么快醒来! 在水里,即使蟒妖身上的伤口再大,它还能凭借着一丝力气自由游动,但是上了岸就不一样了。 薛龄离岸边只有十数米远,更是拼了命的往前游。 而到下游探查的十个镇妖司的人,也听到了蟒妖的吼声,立刻循声赶来。 薛龄恨不得生出两对胳膊来划水。 终于赶在蟒妖扑过来的前一秒,他爬上了岸。 “你跑不掉的!我一定会吃了你!” 蟒妖四处寻找活物,想要吞吃了好补充自己的体力,可是这瀑布下的水潭太深,水流又十分湍急,就连一条小鱼都不见。 薛龄站在岸边,脚步到处是嶙峋的山石。 邪笑者恶意挑衅:“有本事你上来啊!” 蟒妖身上的鳞片越坚硬,没了鳞片保护的内里就越是容易受伤。 蟒妖也看到了,它迟疑着不敢上岸。 只要足够的时间,蟒妖血流不止,薛玲拖也能拖死它。 蟒妖恨恨的看着狼狈不堪的薛龄,“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 它身后还有十几只幸存的小蛇,摇摆着身形游了过来,目光死死的锁在了薛玲身上。 薛龄脸上的笑意一僵,这些小蛇轻,居然没有摔死! 小蛇而已,活生生的都是积分! 薛龄不以为意,他手上还有封二的弯刀,“那又怎么样?你来一只我杀一只,你来一双我杀一双!” 反正蟒妖必死无疑。 “你杀的完吗?”蟒妖瞪了薛龄一眼,忽然又笑了:“孩儿们,来!吃了我!杀了他!”! 什么东西? 薛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几只小蛇游弋着,飘在蟒妖身边,大口大口吞吃它伤口上的碎肉,体型肉眼可见的变大了! 还有几条顺着蟒妖的伤口钻了进去! 上次是兔妖吞吃自己的崽子,这次居然是小蛇来吞噬蟒妖! 这些妖兽吞噬人不说,吞噬自己的同类也是毫无压力。 薛龄看的直反胃,“什么逆天玩意儿!” 短短一两分钟,这些不到一尺长的小车,居然长到了半人高! 再让他们这样吃下去,恐怕很快就能变成一般成年蟒蛇的体型了! 蟒妖眼里的生机越来越弱,一双暗金蛇眼始终死死地盯着薛龄,那些吞食的小蛇们眼里也满是仇恨。 没时间犹豫了! “噗通!” 薛龄举着环首弯刀,纵身跳进了刚才逃出的深潭。 水花四溅,三两只小蛇妖飞快地游了过来张嘴就咬。 “小畜生,我还能让你得逞!” 三下五除二,斩断了小蛇妖,远远的丢到了岸上。 扒住蟒妖头颅,挥刀就砍,可惜蛇鳞太过坚硬。 可蟒妖皮下的小蛇妖体型更大了! 薛龄被比的无法,他扣住蛇嘴,把手塞进去,顺着蟒妖嘴角,从侧面剖开蟒妖! “我让你们吃!” 伴随着巨大的缺口,橘色带油的蛇血飘满大半水面。 蟒妖的生机完全消失,彻底死亡,再也不能漂浮在水面上,庞大的身躯渐渐沉入了水底。 水下没有支撑,薛凌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也累得够呛。 水面上的七八只小蛇们,吐着蛇信子,蜿蜒着身子,围了过来。 薛龄漂在水面上,举着弯刀慢慢后退,靠近岸边。 “想死的你们就过来!我送你一家团聚!” “嘶!”小蛇们明显是不会人话,吐着蛇信子,渐渐缩小了包围圈。 一触即发! “薛龄?” 薛龄背后忽然有人声传来,扭头一看,是张捕头。 黑大向新参领告状说薛龄和妖兽勾结,镇妖司的人已经带了怒气,张捕头反驳也没人信。 镇妖司的人手脚并用飞快地爬上了悬崖,抬手就是弩机,箭如连珠。 眼看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但镇妖司的人大有生死不论的架势,张捕头急的出声提醒。 前有蛇妖,后有箭弩! 至少十几只! 薛龄瞳孔瞬间缩到了极致,这些人下死手了,压根本没想留活口! 薛龄缩了腿脚,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没看见他在杀妖吗?”张捕头松了口气,“辛参领还等着薛龄回话,你们怎么能下死手!” 可惜,镇妖司的人脸色铁青,显然是在为美弄死薛玲而感到遗憾。 “我们明明是在杀妖!” 镇妖司的人抽刀靠近岸边,准备下水。 薛龄潜在水下躲开了箭弩,水面上的小蛇有倒霉的,被射中了。 扯着中箭的倒霉蛋,薛龄一刀一条,剁头剁的越来越顺手。 “好啊!难怪封二会受伤,你居然抢了他的刀!” “黑大说的对,你果然” 镇妖司的人更是气恼,黑大实力最强,封二实力虽然差一些,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重伤至此,何况封二是他们的军师,颇受敬重。 “……”薛龄泡在水里,有口难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人的脑子是被雷劈了吗? 黑大一张嘴胡咧咧,让薛龄本就凶险的处境更加艰难。 这黑大,简直欠锤! “薛龄,小心身后!”张捕头大喊一声。 薛龄回头一看,一条小蛇悄悄藏在背后,猛然偷袭面中! 第15章 敌意满满的 张捕头连滚带爬的冲过来:“辛参领说了,有任何情况立刻禀报她!” “镇妖司当然以镇妖为先!”镇妖司的面不改色刀尖依旧对向了薛龄。 张捕头张着胳膊像是老母鸡一样护在了薛龄前面:“镇妖司上下依军法从事,若有违令者,斩!” 听到薛龄被抓走,张捕头自高奋勇来救,此刻当然不愿意功亏一篑。 “你一个旁人,怎么能知道我们镇妖司的事情?休得胡言乱语!” 张捕头提声爆喝:“我乃梁昌玉梁参领的旧部先锋,我怎能不知!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难不成到了青阳县一朝改令了?” 镇妖司的人这才收手,盯着张捕头的眼神也很不善。 “倒是小瞧了这位兄台,居然是梁参领的旧部,如此多个人手也好,我们可以一起斩妖救人。” 薛龄隐在水下,看的一清二楚,镇妖司的人阴奉阳违,不听辛参领的号令,对他动了杀心,张捕头却一力挡在自己身前。 青阳县里的人视他如洪水猛兽,个个避之不及,但也有福叔这样细心体贴关照他的人,也有张捕头这样豁出性命去救他的人。 世上众生芸芸,能有一个真心关心的,还有一个愿两肋插刀的,何其幸运。 算起来,他这白捡来的这辈子,比上一次还多赚了一个。 他心底里记仇的小本本厚厚一沓,多了一个要报恩的人。 蟒妖的身形萎缩,已经不如刚才庞大,死气沉沉的落在渊底。 小蛇妖们飘在水面上,个个眼中带恨仇视,盯着薛龄在内的所有人,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张捕头始终在岸上护着薛龄,而薛龄潜在水底,找准机会又杀了两条小蛇妖。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三十五】 他积分倒是积攒了不少,可惜现在没有功法、寿元可用。 薛龄一口气憋得太久,肺都痛了,趁着镇妖司的人出手,他找机会浮出水面,大大的换了口气。 张捕头立刻伸手来拉:“快上来!你背后有蛇!” 薛龄回身一刀斩下,蛇血带着水花溅起,浇了镇妖司的人一脸。 “啊!手快了一步,对不住!对不住!”薛玲立刻道歉,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完美,没有什么诚意。 镇妖司的人冷着脸,看了薛龄一眼,视线在大义凌然的张捕头身上流转,五人下水去捞蟒妖的尸体。 还有五人,前后左右围住了薛龄他们两个,生怕薛龄他们跑了。 薛龄爬上岸,不紧不慢的挤衣摆上的水:“早就听说镇妖司的大名,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今日总算能见识下,你们是如何斩妖除魔的……” “哼!早听黑大说了,你和蟒妖有勾结,蟒妖点名要见你,如今大的死了,你还不愿动手杀小的吗?” “眼神不好是病,年纪轻轻的早点治,别平白无故的瞎了,多可惜啊!”薛龄皮笑肉不笑,语气格外的真诚。 张捕头一双大眼瞪得溜溜圆,像是第一次见到薛龄,“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怎么听这意思不对呢?” 薛龄苦笑一声:“张哥见笑了,我被蟒妖一路追赶,哪能跟平常一样,没心没肺。” “这蟒妖确实恐怖,幸好你是个有福气的,我活了三四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蟒妖……” 张捕头心有余悸,满是庆幸:“说起来,你这算是两天之内杀了三大妖兽,全府州加起来,也没有人像你这样厉害!乡亲们知道了,只怕要排着长队来跪谢你呢!” 他说的与有荣焉,薛龄打量着镇妖寺司这些人的作派,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还要多谢张哥教我的金刚拳,和你给我的这把放血锥呢。” 镇妖司的人眼见薛龄并没有搭理他们,脸色更是难看。 镇妖司的地位崇高,他们跟着也受了不少礼遇,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给他们脸色看。 薛龄连杀狐、兔两大妖兽的事情,悄悄在他们中间传开了,他们不曾觉得庆幸,而是觉得羞耻,随随便便一个收尸人都能杀妖,他们真要死的人脸面往哪儿放! 有一两个年轻气盛的,立刻跳出来对薛龄他们指指点点,指桑骂槐。 “妖兽那是那么好对付的?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就像这蟒妖一样倒霉,被礁石划破了肚皮,也敢夸口说自己杀了妖兽,真是平白惹人笑话!” “世上妖兽何其多!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杀妖兽了,还要我们镇妖司做什么?老鼠蒙了狐狸皮,装什么老神仙!” 成年人的针锋相对都是阴阳怪气,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撕破脸皮,胡乱攀咬唾骂。 薛龄收了脸上的所有表情,眼神冰冷的看着对面跳脚的两个跳梁小丑,一言不发。 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的纷乱源头都来自于黑大的信口胡言。 要收拾得从上到下一锅端,打脸不能漏了任何一个。 一一记下样貌,薛龄心中的小本本,又狠狠的记上了一笔,账记旧了是要翻倍的。 沉稳惯了的张捕头却忍不住:“两个小毛孩子乱说什么呢?薛玲正儿八经跟我学了金刚拳,这放血锥也不是什么凡兵俗铁!” “光是看看薛龄身上的伤口,就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一番血战,你们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让人心寒!” “难不成这天下的所有妖兽,只你们镇妖寺的人能杀得?我们旁人杀不得了吗?既然如此,为何镇妖司的人还没将这天下的妖兽杀光!” …… 回音游荡在山川峡谷之间,张捕头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被这两个毛小子气得不轻。 沉默,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这两个毛小子看到了薛玲眼中的杀意,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强撑颜面的假装镇定:“哼!” 原身长久以来和死尸打交道,如今内里换了薛龄这个芯子,气质已经完全不同往日。 张捕头还以为这两个毛小孩是被他说的羞愧了,就像是战胜了的公鸡一样,昂首挺胸地护在了薛龄。 “往日你虽然有些烂醉好色,但在大事面前还是清楚的,放心!有你张哥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是是是,多亏了张哥,不然我的小命不保了!”薛龄暗笑,老道士教过:不要让好人伸出的援手落空,不要让坏人冒出的歹念成真。 水面上残存的七八条小蛇妖,很快就被镇妖司的人一一拿住。 掐着七寸一条条展开,故意在薛龄面前经过,刻意展示他们的战利品。 “一天天的安生日子过昏头了!还以为镇妖司的人多么清闲,杀妖兽?哪是一般人说杀就能杀的!” “就是!” “天下妖兽那么多,就是京都的司命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有生之年,能肃清天下妖兽……” “就是!就是!” 薛龄脚痒痒的,忍了两回,实在忍不住了,总账要算,也不耽误他先收点利息。 抬脚直接把叫嚣的最厉害的那个踢回了水。 “扑通”一声! 悬崖下的深渊炸开了水花。 “你凭什么踢人!” 薛龄随手一指,“哎呀!那儿漏了一只!” 众人心里一凌,立刻转眼去找,生怕有什么遗漏的。 水面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圆头尖尾,居然真的有一只小蛇妖! “嘶!”张捕头最先发现,“哎呀,薛龄你的眼神真好,我们都没发现那里竟然真的有一条!” 毛小子不愿相信,最先跳脚::“什么小蛇妖!明明我们都已经全部拿下了,那不过是条树影而已!” 暗河的水经过悬崖瀑布倾泻下来,水面始终不平静,那一道黑影实在太过完整,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有个老成的镇妖司不敢掉以轻心:“宁可信其有有不可信其无,你们在此等着,我下去查看!” “胡九,那薛龄明显是混说的,你信他做什么?” “不得胡言!事关妖兽,不能错漏!” “……” 一行人等着胡九下水去捉那最后一只蛇妖。 静下心来看,并不平静的水面上,那条黑影的速度不慢,还带有一抹诡异的嫣红。 薛琳不过是为了捉弄这毛小子,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会有所发现,定睛一看,他立刻发现了异常! 胡九已经游到了水面中间! “这大小蟒妖都是纯黑,怎么忽然多了一抹红!”薛龄立刻喊他:“不对!你快上来!” 旁人也是一惊,“对!当真有抹红!” “胡九,快上来!” 毛小子立刻将矛头针对了薛龄:“既然发现了异常,你怎么不早点说,你就是故意让他下去的!” “胡九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你害的!” 哇哇啦叫,惹人心烦,薛龄反手就是一个大逼兜叫人打晕在地,“真这么关心!没见你跳下去救他!在岸边上,你叫什么叫!” “他也是着急关心!你怎能打他?” “啪!”又是一个大逼斗,薛龄用了十足的力气,冲过来的第二个也挨了大逼斗,躺下了。 张捕头看见薛凌的这两巴掌,简直目瞪口呆张着大嘴,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脑子短路了。 扶人的、传信的、喝骂的…… 镇妖司独有的火信子在天上绽放,岸上乌糟糟乱成了一团,水里的胡九还毫无察觉。 离瀑布越近,滔滔水声越大,胡九根本没有听见薛龄的提醒,他正专心找小蛇妖。 黑影速度奇快,胡九危险了! “噗通!” 薛龄目光锁定了那道黑影,一个纵身跳到了水中,飞快的游到了胡九身边。 “那蛇有问题,千万小心,我们马上走!” 第16章 重重的危机 胡九这才反应过来,薛龄为什么忽然跳下水来,但他年长,又自持是镇妖司的人,不愿让薛龄这样忙着斗嘴的‘小毛孩子’来救。 “不过是个蛇,有我们镇妖司的人在,你身受重伤,又何必下来?”胡九伸开了臂展,试图将薛龄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薛龄全神贯注的警惕四周,眼力和耳力都用到了极致:“万物生之有道,越是颜色鲜艳的东西就越是危险。” 薛凌不过吓唬小孩的随口一句,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否则他和蟒妖有勾结的事情,恐怕就要被这些蠢货坐实了。 “你懂得还挺多,胆子也不小……”胡九也提高了警惕,还反过来安抚薛龄的情绪。 薛龄和胡九背靠背,用最快的速度往岸边靠。 岸上镇妖司的人收好小蛇妖,也七手八脚丢出了钩爪来接应。 水波滔滔不休,岸边近在眼前,山谷里马蹄声声如急雨,是镇妖司看到信号,前来接应的人到了。 “大人来了!” 刚才还乌糟糟一团麻,立刻有了主心骨一样。 胡九松了一口气,“幸好是虚惊一场,我们的人来了,你先上去!” “好。”薛龄没多谦让,除了张捕头以外,岸上这些人对他有偏见,若是他最后一个走,保不齐会被扔在水里不管。 张捕头拉着薛龄起身,刚一上岸,薛龄就转身拉胡九。 “快!” 胡九拽着绳索,面对诸多援手,他选了薛龄,“好小子,这么紧张我啊?呵呵……” 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大张脸笑成了朵菊花,声音豪迈,但下一秒,他的笑声一断,整个人僵着倒了下去。 突生变故! “胡九!” 巨大水花炸开,掀起层层水浪,落水胡九再次浮上水面,短短一瞬,他脸色变得青紫,手脚都僵硬了。 他脖子侧面有条红颈蛇! 正是水里那一抹诡异的红! 这种红脖子蝰蛇,不仅剧毒,还喜欢成群出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震惊,一时不知所措。 黑大刚爬上来就看到这一幕。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拉上来!” “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蟒妖呢?” 薛龄还没开口,刚那俩胡吣的毛小子就先一步跳了出来。 “都怪薛龄,要不是他!胡九不会下去?” “黑大人说的对,薛龄和蟒妖有勾结!” “刚才就是他说水里有蛇,胡九才会下去……” 心生疑窦,看什么东西都像蛇影,起伏不定的深渊,更像是要命的蛇窟,比起别人的不幸,他们更庆幸自己的幸运。 怕薛龄再出手害人,更怕事后追责,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始推卸责任。 一时间,几个人围着黑大,纷纷告状,说是薛龄惹的祸事,才害死了胡九。 “……就是这样,要是我们都下去了,非被这些毒蛇咬死不可!” 黑大恨恨的瞪着薛龄:“不仅和蟒妖勾结,还敢害我镇妖司中人!找死!” “不是!不是这样的!”可惜,张捕头扯着嗓子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他说话。 黑大听了两耳朵的’上禀‘,五官七窍邪火乱生:“好你个薛龄!又是你!这下可让我逮个正着!” “来人,拿下!” 可惜,来的不是辛参领,偏偏是看薛龄不顺眼的黑大。 薛龄听不见这些纷乱,他确认水下没了红颈蝰蛇,一把拽起胡九手上的钩爪绳索,好在胡九的手缠在绳索一直没松开过。 使了吃奶的劲儿把人拉上来,探了脉搏,还有一息尚存。 薛龄立刻摇人:“快,人还活着,快去找医师来救!” 但是,镇妖司的人却并不看好薛龄的天真。 “红颈蝰蛇可是剧毒,又咬在脖子这样的要害上,就算神仙来了,也是必死无疑!” “可怜胡九,刚还说笑,转眼就被薛龄害死了。” …… 人人唱衰,或是气愤薛龄的蒙骗,或是叹息胡九的可怜,没人想着救人。 张捕头说不过他们,“薛龄!你说句话啊!” “救人要紧,再耽误下去,胡九真要被毒死了!”薛龄脑速飞转,赶紧想急救的办法。 要是上辈子被蛇咬了,自然有血清、解毒剂,可这儿是荒郊野外,就连个赤脚的游方医师都没有,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胡九咽气? 何况,薛龄赤手空拳没有专业的工具,根本不可能把这么大的人运下悬崖。 薛龄虽然睚眦必报,但是也记得滴水之恩,刚才镇妖司这几个不长眼的挑事儿,胡九替薛龄说过话,即使是在危机重重的水里,他也把生机让给了薛龄。 畜生无情,要是薛龄最后一个上岸,他被咬了,镇妖司的人只会拍手称快,不会想尽办法来救他。 镇妖司的人围了过来,刀刃对准里薛龄。 “还是一个收尸人,也不知怎么办的差事!竟敢用我们镇妖司的刀割胡九的脖子!” “你我的刀都在,他哪儿来的刀?” “难不成是偷的?” 黑大咬牙,眼里已经喷火:“那刀,是封二的,托这薛龄的福,封二重伤,到现在还没醒来!” “这薛龄真是个灾星,走到哪儿都害人!“ 有年龄大的,眼中含泪:“别折腾他了,胡九一辈子斩妖除魔,领了领了,让他走得体面点儿吧。” 张捕头堵在薛龄身前:“事实并非如此,你们怎能信口胡说!你们这样还敢说自己是镇妖司的人?”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会有假?” 还有人惊呼:“下水去捞蟒妖尸体的三个人还没上来呢!” 立刻跟黑大告状! “他们定是叫薛龄害了,黑大人!你若不来,只怕我们都要叫这薛龄害死了!” 老祖宗说过:毒蛇出没,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这附近没什么草木,但是石头上有许多青苔,还有星星点点的小白花。 白花蛇舌草! 白花蛇舌草低低的贴在地面上,开着一朵朵小白花,叶小茎细,一点儿也不起眼,但它能清热解毒! 现在这情形,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尽人事听天命,只要还有机会,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张哥,帮我一把!”薛龄撕了衣摆,捆在胡九心脉上面,先抑制毒素扩散。 “哎!好!”张捕头死死勒住手上的这缕衣襟,一点也不敢松懈。 薛龄用最快的速度扯了两把白花蛇舌草,揉搓成汁,涂抹在手上,指甲缝也没放过,权当消毒。 被毒蛇咬了,得先挤毒、清创。 深吸一口气,利落的用刀尖挑开了胡九脖子上的伤口。 深红色的毒血溅了薛龄一身! 死者为大,虽然胡九还有一口气在,但也离死不远了,薛龄这样做,和辱尸没什么两样! 黑大惊得须发倒立:“动手,立刻拿下薛龄,不许他再惊扰胡九最后的安宁!” 镇妖司的人一步步逼近,磨刀霍霍,恨不得现在就将薛龄一刀两断。 一个伤口不够放血,薛龄又添了一刀,胡九脖子上多了个十字伤口,“别过来!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砍了他的头!” 张捕头冷汗直冒,来回张望着,有些分心,“薛龄,他们怎么对你误会这么深!你流血了?” 薛龄浑身湿透,殷红鲜血顺着水流,流进了深潭里,本就失血过多,一路撑到现在,就连脸色都透明了 “张哥,救人要紧。” 自始至终,薛龄的声音沉稳镇定,张捕头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是镇妖司的人发难,他拼死也要挡在薛龄前面,不能让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害了薛龄。 薛龄双手掐着胡九的脖子,不停推动他身上的血脉,想要尽力放出所有的毒血。 同时,还将白花蛇舌草的汁液滴进胡九嘴里! 黑大还在放狠话:“我们现在不过是投鼠忌器,等你落到我手上,一定要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薛凌第一次觉得世上不只有长舌妇还有长舌夫,这群人呜哇哇的,跟个乌鸦一样,黑大来了,他们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有你们这群手下,辛参领非少活十年!” 黑大单手锤爆了手边一块满是青苔的巨石:“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你们这群乌鸦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别耽误我救人!”薛龄半点也没被他吓到,气势反而更盛。 “你!”黑大语结,四周总算安静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胡九脖子伤口的毒血颜色渐渐变得正常,就连面上的青紫也淡了不少,可是他手脚还十分僵硬,并没有很大的好转。 薛龄伸手探了脉搏,发现有了好转,但气息却比刚才更加微弱,尽管他用了最快的速度,但还是有蛇毒入侵到了胡九的心脏,麻痹之下,才会这样。 只能加强外力刺激! 薛玲左手放在虎九的心口之上,右手猛的重力锤击。 一边刺激心脏,一边试图唤醒他的意识:“胡九,你可是镇妖司的人,怎么能被这区区毒蛇毒死?” 沉重的敲打,好似鞭挞在众人心上。 黑大再也忍不住,暴怒的狮子一样冲过来,推开了薛龄:“你还假惺惺的作戏!都是你害的他!” 尽管薛龄有了防备,还是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黑大是辛参领手下块头最大的,实力也最强横。 “薛龄!”张捕头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薛龄被镇妖司的人像妖兽一样对待,用钩爪勾住了他四肢,重重摔在地上! 连番重击之下,薛龄喷出一口血来! 眼冒金星不说,好一阵气都喘不上来。 镇妖司的人收紧绳索,薛龄被他们吊在悬崖之下,环首弯刀也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镇妖司那两个事儿精,眼里满是诡异的光亮,为即将能割下薛龄的头颅而感到兴奋,这可是唾手可得的功劳。 而就在这时,一声轻咳宛若惊雷,打破了诡谲的气氛。 “咳咳……呼……”胡九终于有了反应。 张捕头喜出望外:“都住手!人醒了!人醒了!” 黑大立刻俯身查看,但那两个事儿精并未收手,手起刀落就要杀人! 第17章 眨眼杀两人 视野从未有过这样清晰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 悬崖峭壁上光秃秃的,云散雾消,水汽袅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人间仙境。 但一切被镇妖司的两个事儿精破坏了,他们面上煞气浓厚,一脸的凶相,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但仗势欺人、构陷害命的手段却十分的老道。 他们明明听到了张捕头的声音,手顿了一下,不但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势要将薛龄弄死了事。 烤人的日光落在刀刃上,也变成了寒光。 这样锋利的刀刃一旦落下,薛龄必定会皮肉裂开,然后直接身死落崖,连个全尸都难保。 薛龄眼角看到了一个落脚点,悄悄踩住,一边为自己争取时间:“你们敢?” 两个事儿精面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镇妖司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悬在头顶的寒光落下,薛龄紧紧贴着悬崖,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这两个事儿精,忽的一歪头,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张天师说过:道法自然,坏我道心者,皆为邪妄!”薛龄十指扣进石缝里,痛定思痛:“把你们两个小畜生当人看,是我错了。” 先前,即使镇妖司里这两个事儿精叫嚣,薛龄也懒得搭理,不过是小狗腿子乱吠而已。 只要当着他们的面儿收拾了黑大,这些小狗崽子只有夹着尾巴求饶的份儿。 现在看来,不止有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有天生的禽兽就该死,薛龄手底蓄力,悄悄潜伏,他已经动了杀心。 一击未中,这俩小畜生还不死心,拽着钩爪上的绳索,是要把薛龄提起来杀! 精铁打造的锁链看起来像是一般的细绳,但质地十分坚韧,短短几个呼吸,他们自信薛龄脱不了困,只要拖上来,两刀砍死也就是了。 以往,他们也是这样行事,本就是地方乡野里的富贵少爷惹事儿了,花金银钻进镇妖司来避祸的。 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做人,但这府州偏远,就算有妖兽他们也排不上用场,反而可以利用镇妖司的这身皮来仗势。 时间一长,他们骨子里的劣根性忍不住冒了头,镇妖司地位尊崇,独立在朝堂之外,没有任何人胆敢质疑,镇妖司比报爹娘大名更管用,他们又开始作威作福,就连胡九他们这样的老人,也被明里暗里的挤兑欺负。 那日子,过的舒坦极了。 但是,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只有丁点儿大的青阳县碰上了薛龄这号人,一个不安分的收尸人而已,还敢害得他们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加上薛龄句句带刺,他们一时气愤到转念杀人,不过一个对视的功夫,就已经有了默契。 镇妖司是他们为恶的铠甲,也是他们手上最好用的刀。 这次也一样。 到时候,上头问起来,只要说是听命行事,下手太快,大不了受些惩戒,不痛不痒。 其他人的视线都被转醒的胡九吸引,没人发现背后的伥鬼在作祟。 随着钩爪绳索提起,两个小畜生眼里的凶光毕露。 薛龄歪着脑袋,像是被吓昏了,软绵绵一团。 其中一个小畜生忍不住吹嘘起来:“切,就这点儿胆量,还杀妖兽呢?许山,还是我的刀厉害!” 另一个立刻溜须拍马:“那是,曾哥文韬武略,天下第一!” 直到这时候,薛龄才知道他们一个叫许山、一个姓曾。 姓曾的得意洋洋:“一个臭收尸人,还敢在我们面前叫嚣,弄死他比弄死个蚂蚁还简单,还能领功劳呢!” 他们松懈了,有机会! 虚着眼睛看好地方,薛龄一个猛冲,在崖壁上站稳了脚,拧身一勾,紧跟着打出双拳,什么许山、曾哥,一块儿打包锤下悬崖! 两个小畜生被薛龄一拖一带,又挨了一击重锤,痛叫着,两个人直直的飞了出去! 又从半空落了下来! “砰!” 两道痛叫变成了惨叫,在山间回荡,简直是鬼哭狼嚎。 薛龄如听仙乐,很是愉悦。 “什么声音?”黑大察觉了这儿的异常,立刻过来查看,看见薛龄,眉头紧的能挤死只苍蝇。 “黑大人,这薛龄把许山、曾峰打下悬崖了!” “又是你!已经落到我手里还不安分,拿我刀来!现在我就结果了你!”黑大已经得到证言,不想再放任薛龄这样的人为祸。 薛龄面如金纸,嘴角带血,但却站的稳当,“杀我?他们也别想活。” 众人这才发现,薛龄一手一条绳索,绷的紧紧的,是镇妖司的钩爪。 刚才被提起的那短短几息,薛龄从自己身上剜出来的,转手直接勾进了这两小畜生锁骨里。 张捕头放下胡九,赶忙跑来打圆场:“黑大人,许山他们吊在悬崖外面,还活着。” 黑大眼神复杂,想不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收尸人怎么会有这样狠辣的手段,明明已经重伤,气若游丝,却不见倒下,甚至眼神比刚才更桀骜不驯。 薛龄的眼睛太亮,黑大看的心烦,“人命无辜,是我要他们动手,要对付你冲我来,拿他们撒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在撒气,明明我是在救人。”薛龄说着,身形晃了两晃,吊在悬崖下的两个小畜生大叫救命。 “要不是我,他们早摔死了。” 薛龄收手展臂,吊着的两个畜牲被抖的不成人样。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 “我还不想死!我不该杀你!我错了!!” 明知道薛龄这会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黑大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既然是救人,你又何必折磨他们?” 黑大只觉得丢人,明明薛龄伤的更重,一样是落下悬崖,怎么不见他叫的这么凄惨,反而是自己的手下,纯纯废物。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是贱货。 “我身受重伤,力有不逮,当然艰难,先是你们镇妖司的信息有误,害我被蟒妖裹挟,好不容易自己逃命,还要被你们诬陷,我光想想我都觉得委屈,手上更没力气了。” 薛龄手一松,两个小畜生又往下掉了一大截,山谷间的惨叫此起彼伏。 黑大面上无光,越发觉得难堪,但是人还得救,“好好好,你救人有功,也不能功亏一篑不是?来来来,我力气大,我来。” “你也说了救人是功劳,刚还嫌我没力气,我这一松手,你冒领了去,我岂不亏大了?”薛龄问得认真,像是真的在苦恼黑大抢功。 黑大一看薛龄的语气有所松动,一步步靠近,想要捞回自己的两个手下:“不会不会,我自己想要帮忙,功劳都是你的,你受累了这么久,我的人我自己来,自己来!” “那行吧,我就再信你一回。”薛龄一脸诚恳,像是被说服了。 黑大松了一口气,大步过来拽绳子,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众人视线。 “那就交给你了。”薛龄五指一松。 许山、曾哥骤然失重,惨叫着直接跌进了崖底,一直贯耳的惨叫停了。 他们摔成了烂泥,再也不能奸笑着夺人性命了。 黑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薛龄竟敢当他的面儿杀人! “哎呀,黑大人,我好不容易救的人,你怎么说松手就松手了?”薛龄扼腕叹息,表情、声音,简直无懈可击。 单是口角,薛龄不至于真要了这俩小畜生的性命,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杀意,薛龄记的比谁都清楚。 从那荒山小院,到这悬崖深渊,薛龄只想活下去,堂堂正正的、光明正大的,但是从前混生活舔刀尖的本能,他从没忘过。 “你血口喷人!简直无法无天!”黑大从未见过薛龄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一瞬间头皮发麻,连忙解释:“不是我!明明是你松了手!” 薛龄比黑大还委屈:“黑大人,你放走了我的功劳,还要反咬我一口!我真是要冤死了!” 第18章 功法和材料 短短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薛玲简直是应付不暇,眼见着镇妖司的人从天而降,已经查了过来,即使他匆匆收尾,也难保不会被发现。 薛龄原本是想着借杀妖的事情,加入镇妖司,不但能正大光明获得功法,还能斩妖、助人获得积分,多快活自在。 但眼下,黑大认定了薛龄不是好人,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 他再一味的退让,只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冤枉?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不成个个都冤枉了你不成?为什么我们不冤枉别人!就冤枉你?” “世上只有冤枉我的人,才知道我有多清白,黑大人红口白牙血口反张,就想要在三言两语之间抢了我的功劳,害我的性命!这不是冤枉,那什么是冤枉?” 二人针锋相对,气氛越来越紧张,镇妖司的人收紧了钩爪上的锁链,大有要把学龄五马分尸的嫌疑。 “什么冤枉死了?”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打断了薛龄和黑大之间弥漫的硝烟。 是辛参领。 很显然她的修为远在黑大之上,悄无声息的就上了这悬崖,好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丝毫不费力气。 “参领!您怎么来了!”黑大没想到,新参领来的这么快,失控的现场彰显着他的无能。 “既有妖兽,我亲自来看。”辛参领语气不变,美目流转把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辛参领劳心劳力,是我等表率。”黑大绷紧了脸皮,整条脊椎骨都不得劲儿,其他八个人也整整齐齐的站在了黑大身后。 辛参领的视线长久的停在薛龄身上,目光沉沉,但看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看一块儿石头、一棵草木,彻底没了公堂上的小女儿家的娇羞。 如今的她,身上的冷硬气质更加明显,圆翘的下巴绷的紧紧的,是身在官位的上官。 薛龄眉毛一挑,她急匆匆一个人孤身赶来,明显是心里着急。 且上山的时候,必然看到了跌落的许山他们两个,如今这姿态明显是怀疑了他,但是她气息沉稳,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难。 张捕头扶着薛龄,惊疑不定,他和其他人一样,只看到了黑大伸手的动作,却没能看到真正发生了什么,但是镇妖司一次折损两人,这事情太大,薛龄就算没有过错,只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风声萧萧,沉默了好一阵儿,辛参领才问话:“妖兽呢?” “蟒妖已然伏诛,尚在潭底。” 一问一答,速度奇快,但辛参领越是平静,黑大额头上的冷汗就冒得越快。 “我派来十人,加上你共十一人,怎么如今少了两个?” “……刚在追捕围剿薛龄的时候,许山、曾峰落下山崖,胡九被毒蛇咬伤。” “短短一个时辰,折了两个人,还有一个生死未卜,黑大,你难辞其咎。” “是,属下认罚。” 辛参领振臂一呼,“既然蟒妖已死,此间事了,救人要紧,立刻回城!” “诺!” 吼声震天响,镇妖司的人在潭水里放了东西,随着重石落入水底,很快底下的蟒妖就化做了一幅枯骨。 张捕头和薛龄被镇妖司的人裹挟着,急速下山。 薛龄脸色不佳,眼皮越来越重。 张捕头想尽办法跟他说话,生怕他一睡不起。 “可惜了,那么好的材料,要是能在京都的那些工匠手里,蛇灵可做铠甲,蛇牙、蛇骨都是上好的武器材质。” “武器?”薛龄不由得想起辛参领刚给他吃的太和丹,那可是好东西。 “当然,不过咱们青阳县这样的小地方,即便是有了好的材料,也无计可施,就算是遇到京都去,也品质也下降了,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薛龄脑子活跃起来,没想到妖兽的用处还有这么多,再一般的东西上了年份的都是好宝贝。 其实,蛇血,蛇胆,蛇肉,蛇皮,蛇鳞、蛇骨、蛇牙,都是上好的材料。 只是妖兽吃人,他们也只想着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杀了妖兽,再用妖兽去杀其他的妖兽。 所以才多用骨、牙这一类的东西。 “是可惜了,等回头,咱哥俩去捞起来。” 薛龄说的认真,精铁这一类的好东西都被管制,难怪也会有人用骨刃,好不容易弄死这么大一只蟒妖,当然不能浪费了。 张捕头却没那么乐观,苦笑着不知如何开口。“薛龄……”? “咱们县衙里人少事儿少,就算是头顶上的县老爷,也是个万事大吉、天下太平的和事佬,镇妖司他们追究下来,县老爷只怕非但不会为你说话,还要推你出去了事……” 薛龄眨眨眼睛,明白了张捕头的意思。 恐惧比屠刀更可怕的是未知,偏偏人对未知是最无能为力的。 薛龄躺平了,反正他如今下山都有人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加上面色极差,大有能活活,不能活嘎的灰白。 张捕头还以为薛龄是存了死志,生怕他有什么想不开的,急忙劝解。 “镇妖司再大,也是人管事儿的地方,我看那辛参领不像是不讲理的人,你如今伤重,也不必过于忧思,总归你连斩三妖有功,如今只求能功过相抵,也就是最好不过了。” 薛龄摸摸鼻子,只觉得自己恐怕是在辛参领这儿得不到什么公正了。 一旁押送他们的黑大,听到张捕头和薛龄的对话,嗤笑一声:“大言不惭!还敢说什么功过相抵!功是功过是过,你就算杀尽天下妖兽,也不能抵消你害人性命的事实!” 薛龄翻了个白眼,看似关心,实则嘲讽:“都说了眼睛生病得赶紧看,年纪轻轻就瞎了,多可怜!明明我是救人,却被诬陷,要抢我功劳,还想构陷我害我性命!苍天呀,大地呀,我可太冤枉了……” 一长串的话说下来,完全看不出他身受重伤气弱,唱念做打十足的哀怨。 笑话! 那时候,老道士病重,他三天饿八顿,饿得眼冒金星了,好不容易讨来半块馒头,野狗来抢,薛龄被咬的遍体鳞伤,也没松口,反而把野狗撕下好大一块皮毛,那年,他才八岁。 眼看城门在前,薛龄这样一路喊过去…… 黑大气的想要拔刀杀人, “黑大,赶路!” 第19章 沦为阶下囚 辛参领策马过来,及时喝止了黑大。 如今城里人心惶惶,几方人马加起来才勉强稳住局面。 镇妖司身负重任,肩负百姓的期望,更不能在城门前引起动乱。 “是。”黑大落后两步。 辛参领驭马在侧,亲自盯着薛龄,她目不斜视,眼神却冷若冰霜:“薛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你在青阳县都是个名人,别想着挑事儿引黑大犯错,否则你只会只会罪加一等。” 薛龄立刻反应过来,她态度的转变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原身做的事情,而且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他,所以,看他的眼神才会那么冷漠。 因为她已经认定了的事情,不需要再求证。 薛龄心里咯噔一下,他杀了狐妖和兔妖,明明已经死无对证,又哪儿来罪证,只是他面上仍是一副忠心热血被辜负的冤屈模样。 “辛参领何出此言?县老爷常常提点我们奖罚分明,还从未听说过有功不赏,反遭祸患的,卑职委屈。” 辛参领妙目生怒,重甲之下的威势更重:“功是功、过是过,不可相提并论,至于你所说的委屈,你家县老爷自会跟你分说清楚。” 薛龄一个心立刻放回了肚子里,县老爷家里的私库泰半可都是他填上的,要是旁人不好说,若是县老爷来问话,薛龄一个照面也就能回家了。 旁人犯事儿,县老爷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薛龄,县老爷能当场闭上两只眼。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面上薛龄却装作为难畏惧的样子,“县老爷向来严苛,治下甚严,就是小错也是要加倍严惩的,我一心斩妖除魔,为咱们的乡亲除掉心头忧患,如今功劳没多少,落得一身重伤,还叫人误会……反倒叫人笑话,辛参领人美心善,可饶了我吧!” “你住口!”辛参领柳眉一拧,手上的斩马刀一动,差点儿当场剁了薛龄的头。 说话间已经进了城门,楼亭坊间人头攒动。 “回来了!回来了!是镇妖司的人!” “怎么躺着两个,他们受伤了?” “镇妖司的人多厉害的,怎么可能受伤?” …… 镇妖司的人,个个挺直了脊梁骨,行动间簌簌声风,拿出了十成十的精气神。 青阳地处偏远,土地贫瘠荒凉,里京都何止千里,没见过顶奢靡的人间繁华,也没经历过真正凄惨的人间炼狱,就算日子难熬,但也还能活。 在百姓心目中,皇帝、大官儿都太远,那一身素黑,杀妖兽镇妖魔的镇妖司就是头顶的保护伞,是最有力的靠山,只要镇妖司的人在,不管是什么妖兽,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保护伞不能有空洞,靠山更不能有塌陷。 没见到妖兽的尸体,他们却忽然见到躺着的薛龄和胡九,难免惊慌。 奇迹般地,胡九迷迷糊糊的撑起了身子,在藤架上跪坐的笔直,即使蛇毒攻心,万分痛苦,他也是一脸的坚毅。 百姓城民离得远,没看见胡九额头上的冷汗,还以为他伤势不重,纷纷放下心来。 “大人无恙便好,大人无恙!” “大人无恙!” 层层声浪传开来,压抑的气氛缓解不少,总算面上有了点儿自在, 薛龄缩缩脖子,悄悄掩盖了面容,托前身的福,他这会儿露面只会招人唾骂。 进了城门,小将军程锦丰也在,他身后是城西的军士。 程锦丰策马应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喜:“辛参领果真神速,这么快就斩掉了妖兽?可是大功一件啊!” “都是领命办差,岂敢居功。”辛参领像是没听出他言语中的冷嘲热讽,回得一本正经,刚被薛龄挑起的那点儿怒意,消失不见,成了个冷冰冰的石雕美人。 程锦丰撇嘴,有些不满辛参领的板正。 眼高于顶,神气什么! 凭他们程家的威望,即使在京都,也要受司命礼让三分,小小的一个参领,也敢这么倨傲! 说到底,还是他们城西大营守这青阳县更久,镇妖司的人三年一换值,这位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再过不久也就要换地方了,到那时候,这青阳县还是他们的地盘。 这样一想,程锦丰气顺了不少,余光看见了遮着面容的薛龄,和包着脖颈的胡九,他又装作格外的惊诧! “哎呀,伤了两个!镇妖司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啧啧啧,可惜啊可惜,这么一看,人一下少了好多……” “呦,薛龄呢?该不好也折了吧?那可是县衙里有正经的差事的主事,哎呀呀,该怎么跟县老爷交代呦~” 这明显是在往辛参领眼珠子里泼硫酸,生怕辛参领气不死,跟戏班子的丑角没什么两样。 薛龄眼看辛参领握着斩马刀的手青筋暴起,一双剔透眼里,氤氲着无边怒气,真是可爱又可怜。 要是镇妖司的参领当街砍死了城西驻军的程家小将军,那热闹可就大了去了…… 想着大美人当街怒斩小丑,那场面…… 薛龄忍着心头莫名的笑意,捂着腰腹痛叫起来,“哎呦!救命啊!肠子流出来了!” 一双手满是鲜血,猛的一弹起身,抓着小将军程锦丰的头盔,拍了他满头满脸的血。 …… “什么东西?” 程锦丰小将军被突然袭击,一个趔趄,差点儿从马上摔了下去! 辛参领愣了一瞬,斩马刀的出手,刀背接住了程小将军,“程小将军,马是畜生,不比人通情达理,还是小心的好。” 马背上,小将军程锦丰好不容易坐稳了身子,听了这话,他面色一忽儿青紫,一忽儿涨红,颜色那叫一个漂亮! “多谢辛参领提点,辛参领有心了。”短短一句感谢,小将军程锦丰说的咬牙切齿。 辛参领已经全然冷静下来了:“程小将军客气了,属下还等着医治,先走一步。” 小将军程锦丰只能移开,给镇妖司的人让路。 众人策马赶路,把脸色难看的小将军程锦丰扔在了身后。 薛龄悄悄揭开薄毯,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那一双手上,不止有自己的血,还有蟒妖、胡九、环颈毒蛇的血,刚才那一阵乱拍,小将军程锦丰的五官七窍,除了耳朵,都让他招呼了个遍,等他恶心完,那细菌、毒素够他喝一壶的了。 抢功劳也得舍得拿命拼才行,一个大男人自己不敢上,躲在别人背后蛐蛐,阴阳怪气算怎么回事儿! 小家子做派,让人看不上。 哼! 薛龄躺平了,愉悦的晃了晃脚后跟,解气! 不过盏茶功夫,一行人回到了县衙,还有不少父老乡亲跟在镇妖司的马后,一路相随。 胡九被送进了厢房,而薛龄被扔进了县衙的大牢。 好死不死,和冯莽一个单间。 地上高矮胖瘦那四个,已经被冯莽好好收拾过了,瘫成一团。 什么叫尴尬? 早上来,薛龄还是作威作福的官儿,下午,薛龄就成了牢友。 冯莽眨眨眼,眉毛挑的老高,面上的刀疤更加狰狞,“薛狗……薛大人怎么?” 薛龄摸摸鼻子,绕开了地面上四个血葫芦。 “看什么?大人我有些误会,很快就会出去了,闭上你们的狗眼!没见过帅哥啊!” 第20章 阴暗的大牢 语气依旧是那么嚣张,没有半点落魄惶恐的意思。 冯莽他们混迹于市井,比起看人眼色,更拿手的是欺软怕硬。 原身行事嚣张,薛龄这会儿客气,那就是自己先露了怯,很快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轻巧的跃过这几人,薛龄毫不客气的霸占了最舒服的地方,没必要委屈自己不是。 大马金刀的坐下了,薛龄才翘着二郎腿问话:“听福叔说你天不亮就回来了,比你我约定的时间早了很多,你对旁人混账,对自己妹妹却是个好哥哥。” 冯莽眼神飘忽不定,明明地上这四个都快咽气了,薛龄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大人不怪我下手太重?” “人各有命,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也安顿好了家人,明明很快就能出去了,你还是选择动手,伤重死人,你是要掉脑袋的,要怪也是冯朵儿怪你,怨你惹事,不能做她的依仗,与我有什么相干?” 薛龄话说的难听,旁边儿闲汉听不了这个,吵吵嚷嚷的又要叫骂。 冯莽半信半疑的看了好一阵,明白薛龄这番话的真正意思,才恭敬的低下了的的头,“大人与我有救命之恩,小人不敢违抗。” 原身不是无缘无故的抓人,大大小小总是有些把柄在的,就算这些市井混子知道他目的不纯,也找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由头反驳。 这世道,有钱的奢靡,有权的欺压,都是天经地义。 薛龄救了冯朵儿,冯莽不愿意也得领情,何况他还刻意把这四个人送到了冯莽手上,又给了他机会去亲自安置冯朵儿,没有惊动任何人。 冯莽就算这会儿对薛龄突然入狱生了疑心,也愿意顺着薛龄的话说。 其他人立刻收了蠢蠢欲动的心思,混迹市井,义字大过天。 薛龄滑落着半躺下了,没闲下来还没觉得,一闲下来,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自己的存在。 镇妖司那几个狗东西,真是听话的好狗,黑大一声令下,他们恨不得活撕了自己。 黑大就是辛参领手下最大的狗腿子,但是他不明白,辛参领不是需要刻意维护的小主人,而是能带着他们杀虎的狼王。 想起刚才辛参领下令把他扔进大牢,然后又悄声道谢的别扭模样,薛龄捂着伤口,轻笑了出来:“哧……大美人使小性子也是别样风情。” “大人这是在想女人?”冯莽一下凑了过来,像是鬣狗闻见了血腥味儿。 薛龄还在回味辛参领耳尖微红的娇羞,思绪骤然被打断,一时有些恼火。 “怎么?” 冯莽憨笑一声,“无事无事,大人不愧是大人,伤的这么重了还雄风不减!” 比刚才的谨慎警惕,已经亲近了不少,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马屁,薛龄生生让他气笑了,“难怪你诨名刀疤眼,却人人叫你烂嘴熊,一张破嘴合该打烂!” 冯莽腆着脸,小山堆一样的庞大身形凑了过来:“听说大人的红粉无数,那花娘更是整日的抹泪儿,都那什么……相思成疾了。”’ 薛龄刚还喜洋洋的脸色一垮,原身浪的飞起,两颗腰子糟蹋成了空心葡萄干,寿命还只剩一年了,真叫人糟心。 冯莽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薛龄眼色,薛狗就是薛狗,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这么重的血腥味儿?大人!” 冯莽一声吼的整个大牢都抖落了一层陈年老灰。 牢头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双手死死护着怀里鼓囊囊的银子:“大人,这是出了什么变故?” 明显是来打探消息的,生怕和薛龄做的勾当被发现了,连累了他。 薛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牢头精的跟猴一样,他都不用明说:“沉甸甸的还抱着,也不怕手累着,还想跟着我发大财!去,给我弄上好的伤药,还要些吃喝。” 挨了顿骂,牢头反而浑身舒畅,一张皱皱巴巴的老脸,皮都舒展了。 薛狗还是那么嚣张,稳了。 “好好好,小老儿这就去办!” 一开始,薛狗找他们“合作”,手法粗糙,被人拿捏了漏洞,也有被县老爷收拾的时候,连累他这个老油子也跟着挨了不少瓜落。 好在薛狗是个天生坏种,学的很快,很快他就只有好处没有半点风险,这次帮了薛狗,事后他也一定会拿到丰厚的补偿。 一想到这儿,牢头颠颠的跑的更快了。 四周这些被薛龄关进来的闲汉不敢出声抱怨,但眼神却是十足的幽怨。 ……薛龄像是什么绝世负心汉一样。 “牢头,除了伤药,好酒好菜给他们都来一份!算我的!” 冯莽眼看着自己的手下这群杂狗眼里凶光散去,轻易就被薛龄的一顿吃食收买了,一时说不上是该哭是该笑。 能捞的油水变多了,牢头笑的更开怀了:“哎,好!” 昏暗潮湿的地牢,稀稀拉拉响起了道谢声,还有不少人敲着牢门,问薛龄要女人。 “薛狗,别光顾着讨好那些个市井混混、酒酿饭袋,叫你那相好的花娘,也来伺候伺候你爷爷我!” “哈哈哈……花娘的功夫可是了得!你那虚头巴脑的半两烂肉的能顶事儿吗?”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天下第一金刚钻!哈哈哈哈……” 笑声放荡不堪,一个个对薛龄不怀好意。 这都是牢狱里的死刑犯,只等着秋后处斩。 薛龄本来是破财买清静,免得等会儿县老爷来找他的时候,场面不大好看,现在,这些闲汉混混倒是安静了,没想到还有不长眼的招惹他。 冯莽离的近,立刻就察觉到了薛龄的情绪变化,像是蛰伏在阴影里的蝎子被惊醒了,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大人?”冯莽本能的后退,轻声唤薛龄。 薛龄慢慢起身,定定的看着出言不逊的方向,一双的瞳孔黑漆漆的,看不见半点光亮。 牢头速度不慢,带着手下流水一样的进来送吃食:“让薛大人久等了,这都是醉仙居上等的席面,还有上好的杏花酒,今日你们可有口福了,这酒两吊钱才能换一盏呢……” 这些混混闲汉吃着嘴里的看着碗里的,哪还有功夫说话,胡乱点头答应着。 薛龄低声拦住了牢头,“再劳烦你一件事,去把那间给我打开,我有话跟里面的人说。” 牢头有些犯难,那里面的犯人都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人。 “牢头今日又不当值,出了什么事儿,也算不到你头上,去歇着吧。” 第21章 一箭打三雕 牢头回过味儿来,乐呵呵的去开门,死囚而已,就算是真出了篓子,报个急症暴毙也就了事了。 医馆和大牢一样,是见惯了生死的地方,牢头最后的一点儿良心都用在了保全自己身上。 反正死囚手脚上都有镣铐,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不知道具体哪间,牢头就把污言秽语叫嚣的最厉害的几间牢房都打开了。 果然收到了薛龄满意的眼神,牢头揣着怀里的银锭,招呼狱卒撤了碗盏,立马闪人。 大牢里再次安静下来。 薛龄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四个血葫芦,“哎呀呀,这触犯宵禁的杂犯怎么能和死囚关在一起呢,好好的人被打成了这样?” 冯莽没弄明白薛龄想做什么,脑子没跟上:“啊?大人?” “本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见死不救,放任不管!”薛龄又看了眼死囚那边,眼神已经带上嫌弃了。 薛狗要收拾死囚?关这四个贼人什么事儿…… 死囚……贼人…… 冯莽总算是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把四个血葫芦拖到了死囚的房间里。 又扒着牢门喊:“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四个伤的不轻啊!要打死人了!大人救命啊!” 假,太假了,但是也够用了。 薛龄一甩衣襟,大义凛然的救场:“放肆!大乾牢狱是什么地界?是让你们这些罪人用来反省己过,静思忏悔的地方!岂容你们肆意凌虐旁人?” 薛龄龙卷风一样冲进了死囚所在的牢房。 这些死囚张着大嘴说着下流话,聒噪无比,还没察觉到危险来袭。 下一秒,薛龄的老拳已经砸在了他们脸上。 带血的大牙满天飞! “哎呀!哪个孙子敢打爷爷我?” 一片漆黑里,薛龄挥拳如急雨,拳拳到肉:“大胆囚徒,身处牢狱,不知反省,竟敢草菅人命!” “哎呦!别打脸!” “啊!我的腰子!” “嗷,我的命根子!” …… 薛龄拳打脚踢,主打一个哪里痛就打哪里。 很快,大牢里就死水一般安静。 还在咂摸嘴回味饭食的闲汉、混混们愣住了。 他们从没见过薛龄动手,就连被抓进来的时候,也是牢头带着狱卒直接动手,都没惊动衙役,直接一步到位。 没想到薛龄居然如此凶残。 县老爷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刚好撞上这场热闹。 老县令脚下避着污秽,一力替薛龄说好话, “辛参领,这薛龄刚满二十,是最老实不过的一个孩子,那收尸的活计又脏又累,还惹人晦气,他可从没抱怨过,哪能有什么鬼心思?” “听张捕头说,这薛龄的伤又加重了,就算他急功鲁莽,可他几次斩妖,也该先医治,就这么不明不白把人扔到大牢里,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落后半步的辛参领一言不发。 她有些疑惑,怎么每个人嘴里的薛龄都不一样,这人的真面目究竟为何? 刚在前堂,县老爷问及薛龄伤情,黑大一气儿告了黑状,说薛龄和妖魔勾结害人,被丢进大牢等死,还要严查青阳县上下。 一直好说话的县老爷忽然就不乐意了,说薛龄一直谨小慎微,不敢也不会如此渎职无良。 “薛龄力斩妖兽,是有大功之人,放任他伤重不管,我身为一方县令,以后如何御下?旁人见了听了,又怎敢冒死杀敌?这样下去,青阳如何保得住?” 张捕头、福叔他们也很不满,说薛龄年轻顽闹,但办差从不懒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就连气息奄奄的胡九也说薛龄赤诚,胆大心细,是个好人。 城门,小程将军寻衅挑事儿,薛龄喊痛的时节太巧合,替她解了围……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这县令火烧尾巴一样心慌,镇妖的事儿都搁到了一边,急匆匆跑来看薛龄。 她一时沉思,竟然糊里糊涂的就跟过来了,这县老爷口舌了得,并非看起来那么老迈无用。 想到这儿,辛参领加快了步子,看看薛龄,给他个机会申辩,若是言有不失,那就罪加一等。 两人脚步匆匆,还以为要花点儿功夫,才能找见半死不活的薛龄。 谁成想,一进来就看见,那薛龄生龙活虎的锤人…… “薛龄!你不是重伤吗?怎么还起身?” 光线不好,也能看见薛龄是在施暴,老县令虽老迈,但他这一颗心是偏的没边儿了。 辛参领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住手!” 镇妖司的人立刻上前开锁,阻拦薛龄。 薛龄耳朵灵敏,早就听见了动静,却装作没听见,的嘴里喃喃:“让你们胡作非为!” 看似已经神志不清,实则,手下用力,彻底打晕了最后一个死囚。 “二位大人,薛龄带到,里面躺了七个,都神志不清了。” 薛龄嘴里还在嘀咕:“这是大乾牢狱,律法铁条,岂容你们这些杂碎肆意伤人!” 县老爷听不清,上前一步:“这说的什么?” 辛参领眼神复杂,她实力强横,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说这些人不守大乾律法,在牢狱里肆意伤人。” 县老爷抚掌长叹,一脸的情真意切:“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薛龄,一向是最规矩的!怎么会出格?” 辛参领上前一步,看了眼牢房里地上的四个。 “大乾律法,为防死囚再行恶伤人,就算在牢房关押,手脚都加两重镣铐,怎么这四个没带?” 牢头点头哈腰的跑过来:“啊这……大人恕罪,今日非我当值,想是这些个猴儿崽子弄错了,才惹下祸事!” 这一个个唱的什么戏,县老爷心里明镜儿似的,眉头一挑,话头都戳到辛参领耳朵眼儿里了。 “哎呀,这世道妖魔横行,人心不古,就连牢房都不够用了,薛龄是有功之人,伤的这么重,怎么也和他们关一块儿了?快换间宽敞的!” “呀,你们不过扶了他一把,手上都是血,他真伤的这么重?” “我看他就是一把子傻力气,自己都入狱了,还当自己是管收尸的薛主事呢……” 刚还急冲冲的说是要过来看功臣,到了地方,不说救人治伤,也不问斩妖的事儿,居然第一个做的是换牢房。 “……”辛参领一时都顾不上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这老县令的眼神时好时坏,一忽儿说理,一忽儿说事儿,到底是站哪边儿的? 薛龄被拖到了刚腾出来的一个小单间儿,扔在了烂草堆里,嘴里还嘀嘀咕咕,像是伤重失了理智。 眼看人都这样了,还一片赤心,黑大也不好再叫嚷说薛龄和妖兽勾结。 县老爷捂着口鼻,嫌东嫌西,骂的牢头手脚都乱了套,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清污,可县令就是不说如何处置薛龄。 辛参领想了想,递了话头:“既然话说两头,各执一词,那就不能只听一家,县令不如先请人来稳住薛龄的伤势,再做定论。” “啊?是是是,参领大人言之有理,看我,上了年纪老糊涂了,来人,去叫医师来给他看看,别死牢里了,我手下就更没人可用了。” 得,看这态度,不管出不出大牢,薛龄都是县令要保的人。 辛参领笑笑,没接话。 一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县衙大牢再次安静下来。 冯莽两眼放光的看着隔壁不省人事的薛龄。 “薛大人!刚来的人一身黑配弯刀,那浑身的气派,杀气都快溢出来了,那可是传说中的镇妖司!镇妖司啊!” 薛龄慢悠悠睁眼,演戏真累人。 他是故意的,借着教训死囚的由头,出气的同时传递信号,一箭三雕。 他神志不清,仍念着大乾律法,一片忠心赤诚,是要县老爷安心,他会守规矩,不该说的绝不会多说。 所以,县老爷也表态,会一力护他到底。 重伤,还能爆锤三个死囚,是向辛参领证明自己的武力,斩妖,就是他能做到的事儿。 就算辛参领不来,他也不亏,那就一箭双雕。 只不过,这伤口一再崩开,实在是要命。 好在,他的三个目的都达到了。 冯莽还在聒噪,“那一群大汉,那体格,比村老家的牛都壮实!居然听一个女人的话!” 这话薛龄不爱听,“女人怎么了,这世道,谁厉害谁说了算,没有女人,你哪儿来的媳妇、娘?” 冯莽点头称是,闪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是是是,薛大人说的是,大人刚还为了花娘打了那三个死囚……” 躲在暗处的黑大刚还点头,认同薛龄说的强者厉害,陡然听见是薛龄是为了什么花娘才发疯,气息一重,气不打一处来,他就知道这薛龄奸猾,果然让他听着了! 什么忠心为国,都是假的! 薛龄耳朵一动,猜出有人偷听,按住伤口立刻找补:“放你狗屁,那是为了花娘吗?那四个是犯了宵禁,虽然有罪,也有律法惩治,不该被死囚殴打致死!” 冯莽立刻滑跪认错:“是是是,要不您是官呢!看我这破嘴,医师怎么还没来,看肚子上这血冒得,跟个大泉眼似的……” 薛龄嗓子眼儿一梗,差点被空气噎住,这冯莽,人如其名,就是个莽棒槌! 难怪在街上都混不出个名堂,还不如老福叔有眼色! 冯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眼看薛龄怒目相视,调整跪姿,跪的乖巧顺从。 活像一只大腚朝天的蠢蛤蟆。 薛龄想骂也骂不出来了。 忽然,四下寂静的牢房里响起了一串笑声。 “哈哈哈哈……什么叫一出好戏,今儿我算是看全了!过瘾!” 薛龄抬头一看,是个角落里的一个犯人。 满脸污秽,蓬头垢面,看不清脸,只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是那个疯瘫子……” 薛龄想起来了。 这县衙的死囚要么挨了惩处出去,要么等着秋后处斩,换了一批又一批,但一直有个老囚犯,不问罪、不处死。 原先只是疯,被死囚打伤了腿脚,断了筋脉才成了疯瘫子。 “姓薛的,我不要好酒好菜,不要美女窑姐,你给我一样东西,我给你一个天大的好处。” 疯瘫子趴在地上,头脸被牢笼挤的变形了也顾不上,一脸渴望的看着薛龄。 有执念的人都是疯子,薛龄也有执念,但是,他疯的比较低调,不这么显眼。 薛龄高傲的抬起头,“你是在求我?我不喜欢你的态度,求人不是这么求的?” 这疯瘫子四肢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根本看不出个人样了,但是脊椎始终直直的挺着,疯子不会有傲骨。 冯莽亲眼看见薛龄对上了疯瘫子,吓的一个哆嗦。 “薛大人,那疯瘫子玄乎着呢!没牙都能咬死人,你别去!” 薛龄蹲下身查看,居然真的没有牙齿,就连眼皮、鼻头、耳朵也被割了大半。 他眼睛亮不是野心,是闭不上眼,眼泪冲的。 下手的人太狠,但却留了他嘴巴、耳朵,明显是遭受了酷刑审问,若不是执念,他只怕早就死了。 “你想要什么?”薛龄缓和了态度。 没想到疯瘫子忽然发了狂:“我不喜欢你的眼神!我不需要怜悯!你不许怜悯我!” 声嘶力竭,像是失了爪牙、尊严的狼王。 他张嘴咬住了薛龄的衣摆,猛的一扭头,撞的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薛龄没防备,一个趔趄撞上了牢门。 冯莽他们连声惊呼。 一片混乱中,薛龄听见了冷静至极的声音。 “我是英雄,天下的英雄!给我毒药,我让你也做英雄。” 第22章 疯癫的瘫子 英雄…… 薛龄不喜欢英雄,老道士就是逞英雄给自己逞死的。 那年冬天,大雪过膝盖,说好去吃刚出炉的烤红薯,老道士听见河里有弃婴,就不管不顾的冲下去救人。 孩子是救回来了,但是,所有人都围着啼哭的婴儿,没注意到倒下的老头。 等薛龄从人脚底下钻进去,扑到身边的时候,老道士已经快冻僵了。 他们都说老道士舍己为人,是英雄,但是,薛龄不喜欢,老道士就是老道士,不是谁的英雄。 过去,十二岁的薛龄不喜欢英雄,如今,二十岁的薛龄一样不喜欢英雄。 世上英雄多了,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把顾全性命的重担交出去,只会压死别人。 比起站在人群里仰望着英雄褪色,不如让他们活着,泯然众人。 “笑话,还从未见过牢狱里的英雄,英雄就得死?有本事你活啊。” 薛龄收起了放血锥,一本正经开始忽悠。 “我看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口角歪斜,显然是有口角是非,可得小心祸从口出。” 疯瘫子呆住了,他没想过会薛龄是这个反应。 刚才,他冷眼看这薛龄有心机、有手段,又贪财好色、暴躁易怒,是最好拿捏的小人。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个不着五六的神棍。 “你看你,一身戾气、满腔怨愤,这儿又是地牢,你这样不好,容易招惹不干净的脏东西,你不疯谁疯。” 薛龄掰开了疯瘫子光秃秃的牙关,语重心长。 冯莽偏偏头,彻底傻眼了,这薛龄怎么比疯瘫子还疯。 “谁说我疯了?我没有疯!我没有疯!” 突然一嗓子,薛龄耳朵都快炸了,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疯瘫子头一歪,鼻血飞溅。 “……看吧,都说你有血光之灾,你还偏不信。” 挨了一耳光,疯瘫子眼神反而清明不少。 “你这么灵验?莫不是大罗神仙!我跟你说,我知道一个大秘密,他们……” 还是疯疯癫癫的。 薛龄反手又是一个大嘴巴:“什么大蜂蜜!官爷我是那口甜食儿的主吗?” 人多眼杂,隔墙有耳。 英雄也好,秘密也罢,薛龄都不想知道,他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 疯瘫子一遍遍的用头撞着牢门,很快就血肉模糊了,深可见骨。 医师终于赶到,见了这血腥场面,提着药箱畏畏缩缩,根本不敢上前。 薛龄伸手护住疯瘫子的额头,可他还是死命撞,薛龄只能一把揪住疯瘫子的头发,把人提起来。 “来,先给他看看,别让磕死了。” 老医师擦了冷汗,赶忙上前:“哎好好。” 疯瘫子软虫子一样蠕动,扭着脖子要咬薛龄。 老医师勉强把了脉,给糊了止血的药粉。 薛龄才丢了疯瘫子,“好了,现在给我看看。” 老医师刚要收拾行囊走人,没想到还有一个人。 “啊?”眼见薛龄凶神恶煞,单手能提起个大活人,又赶忙低头,“治治治!应该的……” 一探脉,赶忙给薛龄喂止血补气的药丸子:“哎呦,你浑身血都快流干了,快躺下!” 薛龄靠着牢门,忍着一阵阵的眩晕。“幸好你来的及时,还没流干。” 老医师有些惭愧,病患都快死了,还这么体谅:“多谢体谅,原本是该早到的,只是街上生乱,小老儿腿脚慢,一时赶不过来……” “哦?生了什么乱子?”薛龄原本是想打探一下,这老医师有没有撞上偷听的人,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唉,打从晌午起,城西的将士们就在传捷报喜讯,说是袭城妖兽已被斩除,老少百姓都欢喜坏了。” 这个程锦丰好大喜功,领不了斩妖的头功,也要抢点好名声,还是累世军功的世家!就是个眼短无脑的草包! “可城门刚开没多久,就有山民浑身是血的倒在街上,说有好多兔妖杀红了眼,到处吃人!” “大伙刚欢喜没多久,就被吓破了胆,那街上啊,乱的不成样子,踩伤了好多人,我这才来晚了。” 一大群兔妖!薛龄心里一惊。 别是他杀的那对儿老兔妖的子孙来寻仇了! 不行,他刚费心稳住局面,还没能从事端中彻底剥离。 可他人还在牢狱,要真是那兔妖的子孙来了,说破了原身的所做作为,那他前功尽弃不说,还成了瓮中之鳖,只有被活宰的份儿! “原来如此,老医师心善仁厚,必有后福,事发突然,大伙儿难免慌乱,这儿是县衙大牢,你奉命医治我一个就成了,快回去救人吧。” 薛龄声音低微,提醒的意味十分明显。 老医师包扎伤口的手一抖,强自镇定的点头应下:“是,薛大人伤势过重,这才耽误了时辰,医馆里还有病患,小老儿自然是以病患为先。” “我有辛参领给的太和丹,伤势再重也很快就会好,只是,我昨日刚斩了兔妖,这忽然又来一堆,实在忧心。” 老医师眨眨眼,没明白薛龄的意思。 “你奉县令大人的命来救我,也该回话,好让他老人家安心,你也好拿席敬啊?” 明白了,薛龄要他传话。 “是是是,小老儿老糊涂了,正该如此,多谢薛大人提点。” 短短不到半日,冯莽亲眼见着薛龄收买闲汉、暴打死囚、应付大官、收拾疯子,说话做事儿一套一套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薛狗太厉害了! 就连他妹妹差点被毁了,也叫薛龄捂的一丝风声不漏,虽说吓的不轻,但名声性命都保全了,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薛大人!求你收了我吧!”冯莽贴着牢门喊叫,俩眼珠子都快贴薛龄身上了。 还在想办法脱困的薛龄惊呆了,怎么个事儿?自荐枕席? 冯莽胡子拉碴,一身麻布衣衫勉强遮住敏感部位,行动间,俩大毛腿格外扎眼。 就那邋遢样儿,多看一眼薛龄都觉得眼睛疼:“这儿没有枕头,也没有凉席,我看不上你,别妄想了!” “啊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做你的狗腿子!” “呸呸呸!我想做你的喽啰!” “也不对!薛大人,从今日起,我就跟你混了,你收尸,我就挖坑!你斩妖,我就递刀!你吃肉,我就喝汤……” 薛龄捂着额头,差点儿气笑了。 “我虽官小,但也是名录在册、有正经差事的官身,收你这样的狗腿子在身边,像什么样子?” 眼看有门,冯莽恨不得削尖脑袋钻到薛龄身边:“……若我不混迹街头,大人可愿用我?” 薛龄停了纷乱的思绪,“你还真想跟我混?我自个儿都入大牢了?” “想!” 薛龄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太蠢,又鲁莽。” “我头大,学的快,不会蠢很久!” “自今日起,我冯莽就是薛大人的狗,大人不让开口,绝不多叫一声!” “……”薛龄没招了,这人本就不要命,加上不要脸,天下无敌。 冯莽看薛龄哽住了,立刻顺着杆儿往上爬:“多谢薛大人赏识!” 薛龄打碎了他的美梦:“你想的美!去去去,一边凉快去!” “是。”冯莽乖巧的跪到了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薛龄,眼里再没有旁人。 程锦丰多事,犯下大错,这城西军士和镇妖司别苗头,上下只会更不齐心,青阳县大乱,兔妖来袭,镇妖司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辛参领初次巡防,只带了五十人,还让他弄死了两个,若是有什么意外,她岂不危险。 一群兔妖,他赚积分的机会来了! “大人……大人……” 薛龄的思绪被打断了,来的是福叔,他摸黑进来,四下寻找薛龄。 “福叔,我在这儿。” 福叔立刻随着声音扑了过来,颤颤巍巍的扒着牢门老泪纵横,“好好的,怎么就下了牢狱呢!” “大人伤口疼不疼?”福叔扶着薛龄胳膊,满脸关切,眉毛胡子都跟着抖,他看不清,只能一遍遍的问疼不疼。 薛龄眼前渐渐模糊,他受伤的时候,老道士也是这样的关切,老道士临死前,一双眼还依依不舍的看着他,死不瞑目。 “疼,太疼了……” 薛龄低头落下两滴滚烫的热泪,吓了福叔一跳。 薛龄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人前从未示弱,更何况是落泪,想来这次是真疼的狠了。 “大人受了委屈,受了天大的委屈!老奴知道,都知道!” “这是吃食、伤药,快吃口热的。”福叔擦了眼泪,忙不迭的给薛龄递吃的。 “都怪那黑大,到处嚷嚷说你和妖魔勾结,县老爷想放人都没理由。” “外头都乱成一锅粥,张捕头说,没人顾得上这儿,牢头也打点好了,老奴这就带你出去,咱们逃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越狱是重罪,助人越狱一样是死罪,薛龄没想到张捕头和福叔,居然会为他做到了这一步。 他们也只受了原身的一点儿照拂,况且原身的目的本就不纯,但是他们却以性命相报。 妖兽得杀,积分得赚,辛参领和这青阳县里的人也得保。 “这是不能呆,但若是我走了,你们逃不了干系,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带我去见镇妖司的人。” 薛龄包扎好伤口,换上了福叔带来的杂役衣衫,拔腿就要走。 一阵剧痛顺着脚踝疼到来了骨子里,薛龄痛的到抽一口冷气,“嘶!” 低头一看,是那疯瘫子,居然死死咬住了薛龄的脚筋。 “你撒开,不撒开头给你打歪!” 他昂首拖着薛龄的腿脚,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不像刚才那么疯了。 但意思也很明显,不放人。 “冯莽,你说要跟着我混,那就要经过三道考验,你可愿意?” “小的愿意!” “兔妖袭城,我要出去救人,这大牢里,你们都给我好好的呆着,一个都不能少。” “啊?是!这县衙大牢自从老医师走了以后,就再没人来过。” 一群无赖、混混看蒙了,冯莽居然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人人只有一条舌头和性命,好好保全才是,我言尽于此。” 冯莽嘿嘿一笑,徒手生生扣下了一块儿碗口大小的旧砖。 “他们吃了大人的席面酒水,早就打鼾了,什么也没看见。” 闲汉、无赖听清了,也看见了赤裸裸的威胁,纷纷躺倒,乖顺的很。 笑话,薛龄都下狱了还那么嚣张,那几个死囚都快打死了,县令还给撑腰,弄死他们几个算什么。 没了多出来的口舌,薛龄放开了的手脚。 大力掰开疯瘫子的嘴,把人打昏了,扛着人生生拖出了牢门。 牢头一直没露面,反而方便了薛龄他们。 重见天日,街上,男女老少背着行囊,拖家带口的逃命,却不见军士、衙役、镇妖司的人。 “福叔,这疯子瘫了这么多年也可怜,你带去好好照顾,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薛龄摆摆手,很快消失在了慌乱的人群中。 “薛大人!薛大人……哎呀,这叫什么事儿啊!”福叔带着拖着昏迷的疯瘫子,从小路往回赶。 一直坠着脑袋昏迷不醒的疯瘫子悄悄撩开眼皮,盯着薛龄远去的背影,一错不错。 薛龄敏锐的回头,但是人太多,那一抹怪异很快消失了。 第23章 越狱证清白 偶尔有撞上薛龄的,被吓得四处丢魂一般逃窜。 这青阳县的人,畏惧薛龄,已经怕到了骨子里。 “站住!跑什么!爷爷我又不吃人?” 逮住人一看,还是个熟面孔。 拄拐老丈和一个小男娃娃。 是薛龄和老嬷嬷第一个送回家的男孩。 “薛……薛大人,你怎么穿了这身衣裳?” “哎呀,你是不知道哇!那吃人的兔妖杀过来了!镇妖司的大人已经弃城而去,人人逃难,你就放小老儿一条生路,让我爷孙逃命去吧!” 弃城? 辛参领一心斩妖、嫉恶如仇,怎么会为影儿都还没见到的兔妖弃城? 就算她走了,其他人呢? 县令、将军……再不济还有张捕头,他们人呢! 这绝对是谣言。 薛龄定下心神,给他们指路:“要逃命,别往北,去城西,驻军拔营没那么容易。” 一群老弱妇孺四处逃命,哪比的上训练有素的将士。 “唉,好!多谢大人,小老儿知道了。” 老丈抹了一把脸,带着孙儿改道往西去了。 薛龄想了想,斩妖救人都得有武器,衙门有! 找准方向冲进了县衙。 前衙空荡荡的,空无一人,老县尉和老师爷都不在。 班房里也没人。 青阳县城空之前,这县老爷先跑了? 不战而降,弃城逃亡,何止灭九族,祖宗十八代都会被挖出来鞭尸,县老爷那老人精,再借他几百个胆子也不敢。 薛龄正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背后忽然有人伸手擒拿。 “张捕头?” “薛龄!” 张捕头带着薛龄躲到了后院儿。 “不是跟福叔说了,让他带你走!你怎么还回来了?” “我可是青阳县的薛主事,怎么能随便被人诬陷,危机在前,我当然要抓紧时间自证清白,不能让咱们青阳县名声受损。” “我看你是越来越滑头了,话说的的倒是好听,青阳县有大难了!” 兔妖比蟒妖更熟悉青阳县,直奔城外白骨坡。 速度奇快不说,狡兔三窟,滑不溜手,派出去的人,连根兔毛都没沾到,就被打伤吞了,探子无一生还。 “镇妖司辛参领和县老爷带人把那一片围了起来,小程将军去了城西求援,那黑大还吵着要拿你问罪呢!”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不然,我薛龄这辈子都要背负骂名,活不痛快,死不瞑目。” “如今的情形,人手不够,武器更短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送上门,那就是找死!” “我回来传话,就是要加强城防,你要不走,就去牢狱里躲着,等一切的事了,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县衙的大刀都是朝廷统一发放的,规格一样,看着亮光,砍人堪堪能用,斩妖却远远不够。 武器…… 薛龄灵光一闪,他有啊! 他是收尸人,经年累月收集起来的好东西,可不只有金银财物。 行商东奔西走,是在妖魔嘴边讨活路,他们舍得花重金打造武器。 遇上妖兽还能剩下的,都是好物件,这东西棘手,原身不好处理,就全收起来了。 “我有!走!我带你去拿!” 张捕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他知道,薛龄贪财好色喜欢美人,男人嘛,也正常,可怎么还有收藏违禁之物的癖好? 等到了后衙,薛龄打开角落最不起眼的库房,阳光刺眼,里面兵刃寒光更是摄人! 长枪、短剑、匕首、箭刃、双手刀…… 胸甲、盔甲,锁子甲…… 成堆成堆的兵刃、盔甲,简直晃瞎人眼,里面甚至还有一身无比珍贵的羽毛甲! 羽毛甲,全是精铁打造,一片片一层层覆盖下来,轻巧便利,贴着里衣,安全不说,还能行动自如,十分隐蔽。 样样油亮,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养护着的。 “你!你这可比整个青阳县的兵械库还要气派!” 要不是知道薛龄,他还以为薛龄要造反了呢! 薛龄摸摸鼻子,一脸的憨厚老实样:“嘿嘿……张哥,都是这几年当差,我一件件收起来的,朝廷严令禁止私自流通兵刃,我吃着官家一口饭,当然更不敢了。” “但这么好的物件,总不好荒废了,只能这么精心的养着,没想到,今天还派上用场了!” 张捕头两眼放光,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挑选称手的武器了,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样样都喜欢。 “你年纪小,之前的主事死在任上,也没人教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是难得了!” 张捕头捧着一张玄铁重剑,喜上眉梢,但他手有旧伤,已经动不了刀剑了,只能依依不舍的放下。 “从前还当你年幼任性,恣意妄为,如今看来,你心里是有成算的,这是好事,只是……” 张捕头看着大好日头,心里伤感。 “只是,你心虽好,但是行事得讲究章法,总是不讲规矩,引人误会不说,还容易让人诟病。” 张捕头说的语重心长,全是为了薛龄。 “张哥,你也听到那黑大的胡吣了?” 张捕头苦笑一声:“黑大嗓门不小,想听不到也难啊……这样下去,你的名声还能有好吗?” 啰里八嗦,和老道士一样。 薛龄忍下泪意,没心没肺的大咧咧:“名声而已,不痛不痒的,我行事无愧于心就行了,咱们快去支援、救人吧!” “你呀,非要吃了大亏才知道厉害!走吧!” 质量最上乘的羽毛轻甲,套在了薛龄身上。 张捕头挑了把利手的刺头锤,不过一丈长,锤也不过拳头大小,满是尖刺,也是个大杀器。 这一间屋的兵刃分量不轻,要想带走可不容易。 找来找去,街上混乱,马车出不了城,牛车太慢,只能找了几个斗车,人力推着出城。 随着他们出城,身后厚重的铁门再次紧闭起来。 等赶到了地方,荒无人烟、遍地野草的白骨坡,已经被肃整了一番。 过人高的杂草、荆棘丛全被砍削干净. 远远看着,镇妖司和衙役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十分警惕的围着这白骨坡,一刻也不敢放松。 难怪城中空了,这是把人手都压到了祸头上,想要直接圈住了兔妖杀干净。 只是行动过于匆忙,城中混乱才会无人监管。 “你不能就这样冒然上前,遮住面容,别出声。” 薛龄佝偻着腰,撕了衣摆遮了口鼻:“好,听张哥的。” 推着斗车上山,老远就听见黑大的怒吼声。 “参领!咱们送进去了多少探子,就回来这一个,那兔妖点名道姓要见薛龄!” “黑水村的蟒妖也是要见薛龄,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再多,青阳县里的薛龄能有几个?” 辛参领一言不发,县老爷满脸是汗。 在场的人人都泛起了嘀咕,是啊,哪有这么巧? 张捕头挡住薛龄的身影,疾步上前禀报。 只含糊说是县衙库房清点出来的旧物,好名声都送给了县老爷,瞒下了薛龄的功劳。 县老爷解了围,也跟着糊弄,镇妖司有专用的环首弯刀,辛参领谢绝了。 黑大翻着白眼,“既然有武器,怎么早不拿出来,明显是想要让我们在前冲锋。” 一一检查过后,这几斗车武器、护具很快就分给了衙役。 辛参领拿定了主意:“县令大人,这兔妖特意让人带话,又暂时消停,既然事关薛龄,叫他来一趟,两相对峙,一问便知。” 县老爷捂着胡须,半晌给不出个好理由。 任谁看,薛龄来了就是死路一条,难有全尸。 张捕头的头皮一紧:“大人!城中百姓惊惶,还许多人北上逃亡,守城军关了城门,不许进出。” “门关了还能开,又不是焊死了……”黑大声音不小。 县老爷面色尴尬,但是辛参领没有阻止的意思。 天色陡然暗淡下来,地气上升,闷热异常,要下雨了。 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在场的人都万分紧张。 风声鹤唳,薛龄脖颈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不对劲,这一对老兔妖鸡贼的很,一群小兔崽子来寻仇,怎么会这么蠢,让自己轻易陷入被动? 计划是镇妖司堵住妖兽,从源头遏止危险,青阳县城有常驻的守卫军和城西驰援。 兔妖所图,到底为何? 黑大还在嘟囔抱怨,薛龄稍稍抬眼,打量四周。 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洞窟,洞口还有拖拽的痕迹,血迹斑斑。 但是,太安静了。 难道是……调虎离山! 兔妖故意显露踪迹,佯装要大肆攻城,实则是引开镇妖司的人…… 不好! 城里的人危险了! 薛龄拉了拉张捕头,低声提醒:“张哥,兔妖到现在还不露面,城中空空,只剩百姓,别是调虎离山啊!” “这……”张捕头心理一惊,也有些不对劲。 但是在场有辛参领还有老县令,他一个捕头,说多错多。 老县令沉吟许久,终于开口了,“兔妖点名要见薛龄,可薛龄出不来,胡乱指个方向,说薛龄走了,把它们忽悠走也就是了。” …… 好一个“忽悠”,老县令在两面夹击下,就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辛参领一直紧盯着洞窟:“兔妖足有数十,老县令以为谁能胜任?” 衙役们脸色复杂,像是吞了活苍蝇一般,各个闪躲着老县令的眼神,不敢抬头。 “这……” 薛龄正四处张望,老县令抬手点人,恰好就指了他! “就他吧!看着是个胆大的!靠谱!” 张捕头和薛龄对上视线,两个人都无语凝噎,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们以为薛龄还在城中,却不知眼前这佝偻着腰、遮着面孔的杂役,正是薛龄。 张捕头跪地请命:“大人!这杂役染了咳疾,走路都费劲,如何能应付兔妖?属下愿意前去!” 薛龄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张捕头,明明他手上伤重,连刀剑都拿不动了,却还要站在自己身前。 只是,张捕头太不了解县老爷了。 有价值、有用处的人,才能入的了他的眼,譬如能敛财的薛龄、老实能干的张捕头,在他眼里才是人。 重病无能的杂役,不是人。 县老爷摆摆手,直接专断了:“这么重的斗车都推的动,就他了!” 薛龄拍拍张捕头的肩膀,好意心领了。 他低哑着嗓子,“属下领命。” “从现在起,你叫薛龄。” “是。” 辛参领十分恼怒,县老爷草菅人命的随意,没想到这杂役居然这么轻易的应下了。 都是把人命当成儿戏的混账! “就算是兔妖,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兽!”辛参领怒不可遏:“先前派出去的五个人,就回来了一个!还要再白送一条性命吗?” “一个人,一座城,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选一座城。” “没有人,哪儿来的城!” 短暂的爆发后,县老爷狼狈的错开了视线。 辛参领挥手,上前一步,略过县老爷直接下令。 “黑大,你去!兔妖而已,还敢提条件要挟,不出来,我们就杀进去!” “诺!” “镇妖司之人听令,黑大做内应,你们四十六人分两路,一路突破,一路收网,绝不放过一只妖兽!” 辛参领声音脆响,宛若金击玉碎,大有要玉石俱焚的架势。 兔妖洞窟了七拐八拐,圣人第一次进去,很容易迷路,更别说杀兔妖了。 这样冒冒然的进去,真是打算拿命博了。 薛龄哑着嗓子阻拦他们:“大人,小人会捉兔子!有法子逼他们出来!” 第24章 兔妖破城池 “兔子和兔妖可不一样,天快黑了,可别耽误了时辰。” 辛参领对薛龄态度和蔼,和县老爷一对比,高下立现。 看着眉眼弯弯的辛参领,薛龄的心不由自主的猛跳了两下,距离太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覆面的衣襟下,薛龄耳朵爆红。 “兔妖就是成了精的兔子,畜牲而已,不比人聪明,他们还打窝呢!那么大的洞,肯定有换气空!” “咱们一一找出来,给它堵上,再放一把火,不信它们不出来,不出来就全给他们烤死!” 薛龄说的又急又快,生怕辛参领不同意。 好在,她听进去了。 辛参领又看了地形,这山后崖高壁陡,前面的土坡土质细腻,镇妖司人高马大的,直愣愣的冲进去,容易遭埋伏不说,还有坍塌的风险。 “这办法倒是可行,去,把所有洞窟探查一遍,大小都给堵上!动作要快!” “你们去备烟,小心提防,别让它们溜了!” “诺!” 镇妖司的人立刻听命,效率奇高。 薛龄抓住时机:“小的最会抓兔子,又是土生土长的青阳县人,愿为各位大人带路!” 这一句,无疑是在惨淡的士气上点了一把火,不但有了新的希望,还放大了不少。 黑大拍拍薛龄的肩膀,一脸赞赏,气势豪气冲天! 辛参领精神一振:“很好,此次巡防虽有意外,但也得了好助力,此次若是顺利,到时候,你可愿到我手下做事?”! 薛龄凑着上前的时候,辛参领冷眉相对,这会儿,一个咳疾重病的,她反而礼遇。 一时间,薛龄心中五味杂陈:“小人愿意,只盼能早日斩尽天下妖魔!” “这也是天下百姓所愿。”辛参领重重点头,对眼前人更欣赏了一分。 黑大他们已经准备好,弯刀出鞘,薛龄始终佝偻着腰,立刻机灵的为他们带路。 辛参领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来及问薛龄的名字,不过,等人回来了,再问也不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薛龄按着记忆里的指引,给镇妖司的人带路,他们的人动手又快又准,正面的洞口和顶上预留的换气空,有一个算一个,很快被堵的严严实实。 正面预留的唯一一个洞口,已经开始放火点烟,洞口边上刀刃高悬,只等着兔妖一旦露头,就乱刀砍死。 不露头就熏死。 总归原身的秘密是安全了。 山坡顶上土层薄,黑大他们块头大,一脚落地能陷进去半脚泥,只能把东西给了薛龄,让他去填补最后两个换气孔。 黑大还细心的给薛龄腰上勒了条安全绳,隔着衣裳,刚好勒在了薛龄腰腹上缠裹的伤口。 薛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黑大怕他掉下去,还特意勒的死紧。 这个黑大,就是他的克星,偏偏还是一番好心。 薛龄细细抽着冷气,伸手去堵换气孔。 半个人都趴在了山坡上,隐隐听见了低低的交谈声。 “……怎么越来越热了?好像天黑了?” “夏天暑热,算算时间,天该黑了,老二,你别大惊小怪的。” “咱们现在,就等着他们把薛龄献上来,打听到咱们想知道的,折磨够再把他活吞!”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人来?老大,他们要是不听咱们的,怎么办?” 声音在洞穴里游荡,震落了不少尘土。 薛龄紧紧贴在陡峭的坡度上,一动不敢动。 “老二,都跟你说了,别大惊小怪的!” 有兔妖跳动的声音,吨位不轻。 对话还在继续,薛龄小心贴耳细听。 “他们交不交人有什么关系,咱们把镇妖司的人都引出来了,老三他们已经去城里挖洞了,若是查不出来谁害死了爹娘,那就全弄死了解恨!要他们所有人陪葬!” “对对对,老三聪明,老大厉害,我胆子小又笨,我都听你们的,咱们一块等着报仇!” “都怪先前那蟒妖实在是不中用,让他捣乱、把薛龄捉出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还害得我们亲自出马……真是个废物!” “爹娘的感知气息忽然消失,是咱们太匆忙了……” “好像有怪味,你闻见没?” 好啊! 就说那蟒妖来的也太奇怪了! 那蟒妖明明马上要产崽子了,却违背天性,忽然北上,还指名道姓要找他,原来是群这兔妖从中作祟。 这群兔崽子感知到了老兔妖的消失,专门过来报仇,无从下手,就从他开始折磨。 他几次差点被蟒妖弄死! 直到到现在还伤重难愈,被黑大怀疑…… 原身和妖兽勾结不假,他又没做亏心事,机缘巧合,黑大的疑心一定程度上还猜中了真相…… 薛龄如今才会进退两难,这群兔崽子真该死! 黑大推了推薛龄,有些心急了。 得了重要情报,薛龄悄悄糊上了最后一个换气孔,轻手轻脚的缩下了山坡。 打手势喊黑大撤退。 一溜烟跑到了辛参领面前,薛龄说出了自己听到的一切,不过是隐去了自己的版本。 张捕头看薛龄囫囵个的回来了,终于松了口气,听了他的密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差点给自己口水呛住。 “狡兔三窟,他们这些妖兽居然使诈!”老县令惊出了一身冷汗 辛参领面色也十分的沉重。 “才过了大半天,后援最快还要一天,城西大营的驻军呢?快去请他们来支应!” 黑大立刻回禀:“小程将军见了兔妖,亲自回去点兵了,想来也该快了!” 薛龄没他们那么乐观。 刚这群兔崽子亲口说了:老三已经去挖洞了。 如今城门紧闭,百姓不得出入,若是兔妖打洞进城,他们只怕会沦为妖兽口里的血食…… 正说着,有人传来急报。 “报!青阳县内起了求救烽火!” 老县令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是天要亡我青阳!” 顿时,人群中引起不小的慌乱,眼看人心要散了。 辛参领低喝一声:“慌什么?不过是妖兽而已,镇妖司杀的妖兽都快堆成山了!这些,也不过是咱们的功劳送上门了!” 这女人,真霸气! 薛龄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心中慕强的苗头瞬间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深深扎根。 镇妖司要进,这女人,他也想要! “这儿的兔妖已经被我们堵死在了洞里,只管瓮中捉鳖,用最快的速度斩妖,保存最大的实力,立刻回防!” 县老爷撑着膝盖,“城墙虽然坚固,但是地面却只是黄土,只有城中几处是青石铺路,只怕你们再快也来不及啊!” 青石质地坚硬,风吹日晒上百年也才消磨毫厘,价高难寻,一般人有钱都用不起。 若是城破,那几处青石地面也毫无用处。 福叔他们可还在城里! 薛龄心念急转,“你们都是有武功在身的能人,我去报信!” 张捕头急的差点喊破薛龄的名字,“你一个小小杂役,咳疾病重,不良于行,你能报什么信儿!” 薛龄拍了拍他手背,“城里还有家人……就是传话而已,我能成!” 熏烟深入洞窟,兔妖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没命的逃窜。 镇妖司守在洞口的人,挥刀就砍。 “啊!你们太狡诈了!” “居然敢埋伏!” 兔妖惨叫着反击。 天空飘起了雨丝,血腥味儿混着暑热土气,贴在人身上闷烤。 镇妖司的人冲在最前,张捕头领着衙役们勉强组成队伍,全力支援。 杀戮开始了。 短短几个呼吸,最东已经倒下了一片。 还是辛参领最先下决断:“好!你去报信,来人,给他一匹快马!” 说罢,辛参领提起斩马刀,一刀斩下了硕大的兔妖头颅,鲜血喷溅了一身! “老大!”兔妖发出了一声悲鸣,存活的兔妖开始殊死抵抗。 薛龄用最快的速度冲下山,纵马往城里赶。 大雨瓢泼,黄土路面很快泥泞一片。 一路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城。 远远就看见烽火被急雨浇灭了,升起了滚滚浓烟。 他来迟一步,城门,已经破了! 厚重的城门上抓痕明显,还有几个深坑,明显是遭受了怪力击打,比成年人腰还粗的门栓也断成了好几节…… 堵城门的守卫军,被变形的城门拍在墙上,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了。 瓢泼大雨冲刷,他们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也一点点汇入泥泞。 残存的尸身上还有被啃食的痕迹,惨不忍睹。 这些该死的兔妖! “他令堂的!早上看福叔眉间开阔,福纹绵长,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 薛龄满脸雨水,御马直奔衙门。 城中已经乱了。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早上还热热闹闹的坊市、屋舍,成了废墟。 满街的血水,成了一片血海,令人作呕。 好好的城池,成了乱葬场。 不能御马,薛龄下马一路狂奔,不想看见,但那些血淋淋的尸首还是深深印在了他眼底。 好似听见了这些人死前绝望的哭嚎,薛龄双眼通红,喉咙溢出了血腥气,恍惚间,他脑海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有斩妖的功法。” 是那疯瘫子的声音! 他把人交给福叔的时候,四周人声鼎沸,疯瘫子这一句,声音太低,他过耳,却没入心。 找到他! 必须尽快找到他! 薛龄冲进后衙,这一方小院儿里也是一片血腥。 机灵的小六上身被啃了大半,憨厚的老九五脏六腑被掏了个干净,就连胖墩墩的老嬷嬷,手脚也被啃了大半,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 都死了。 死不瞑目。 薛龄如遭重击,他想要做干净的好人,想要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收拾烂摊子、护送小孩儿,斩妖放人,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斩草除根,应该还有一句,虽远必诛! “福……福叔?” 没人回应。 一切静的可怕,福叔的唠叨还在耳边,但是恐怕人已经没了…… 薛龄飞快的找到存放尸身的后场,果然,狐妖的头还在,兔妖的头却不见了踪影。 有老兔妖的气味指引,这儿才会被兔妖袭击。 要是雨下早一点,气味消散的快一点…… 要是城池再坚固一点,镇妖司的人多一点,城西驻军来的更快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薛龄最怨恨他自己。 要不是他贪心,想要用兔妖尸首来证明自己,给自己要功绩,兔妖来了,也不会直接找上门…… “怪我,都怪我……福叔……” 薛龄杀心大起,虽然不喜欢福叔他们助纣为虐,但他刚得到的温暖又没了。 那乐呵呵、啰里啰嗦的老头子也死了,尸骨无存。 角落里,累积的尸块儿一动,露出来了一只眼睛。 “哎!大人!你怎么回来了?快躲起来!” 薛龄还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哎呀!那兔妖凶的很!快藏起来!” 福叔一身污糟,拖着薛龄往尸块儿里藏。 “福叔?” “哎,我在。”福叔洁白的须发上还有蛆虫在爬。 但人是活的。 “你还活着?” “嗯,是那个疯瘫子机灵,他最早发现不对,但是城里大人都不在,我只能让小六去给守卫军报信。” “唉,只是没想到,城破的这么快……” 福叔习惯性的又开始啰。 薛龄想起那一句功法,赶忙追问:“疯瘫子人呢?” “那儿。” 薛龄跟福叔合力把人从尸堆里挖出来,本就邋遢的疯瘫子沾上尸水、腐肉,更不像个活人了。 把人抬到屋檐下,薛龄立刻问话。 “呼……你说,你有能斩妖的功法?” 疯瘫子咧嘴一笑,像是看到鱼儿终于上钩了。 “有,你想要?” 第25章 疯癫的谈判 疯瘫子神情癫狂,恶意扑面而来,他说的是要,不是学,是要薛龄用东西来交换。 福叔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大人,这是个疯子,你别听他的……” “要!”薛龄说的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哈……”疯瘫子狂笑一声,像是老鸹成精了一样,嘶哑难听。 笑着笑着,他面上落下两行浊泪,眼珠红的像要滴血:“先前,我问你要一份毒药,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你的命!” “大人!” 福叔心善,替疯瘫子清理面上污垢和雨水。 看见他满是创伤的面孔,福叔骇的不轻,嘴唇都发白了。 薛龄垂眸,低声安抚:“福叔,你帮我个忙,去县衙大牢里跟冯莽说一声,兔妖来了。” “我不走,我不放心你和这个疯子一块儿。” “福叔,那冯莽还有个病弱妹妹的,兔妖进城,那小姑娘无人照应,怎么活啊……” 福叔犹豫了一下,人命关天,他再三叮嘱薛龄:“我快去快回,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疯子!” 福叔冒雨哒哒哒的跑去报信。 “说吧,要我做什么?” 薛龄得确定代价,才能决定要不要上钩。 疯瘫子看着薛龄的神色,嘴角裂开的弧度更大了。 “我要你为了我做一件事,豁出命也得给我办成。” 什么能让一个人又疯又瘫,半死不活了,还执拗的放心不下? 是找神医,治好他的伤病?还是妙药缓解他的伤痛? 这个疯瘫子身上什么都没有,能获得的信息太少,就连他面相也受到了戾气影响,很难看出有用的东西。 薛龄捞起他的手掌想要看看手相,可惜,手脚尽废,别说掌纹了,就连指头都腐烂的不剩什么了。 “敢问贵姓?”薛龄把疯瘫子手放回他肚子上,“想要我做什么事?” “我要你杀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甚至可能不是一个人……” 疯瘫子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脸上似哭似笑,满是伤痕的五官,奇异的揪成一团。 “……” 未知才是的最大的危险,一听就是个大麻烦。 薛龄有些迟疑,疯瘫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退缩。 “我这功法独一无二,与你有大大的好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破城的兔妖还在虐杀城中百姓呢,你想好了再说……” “世上功法千千万,哪有什么独一无二。” 疯瘫子压低声音:“我这功法能够凭借气血,强行提升一个境界,凭你恐怕连什么是境界,都不知道……” “劲气呢?单纯的拳法只是蛮力,还有内劲、化劲……” 在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人分了三六九等,功法也分了下、中、上。 功法又分了初级、中级、圆满,往上再进的每一步,都难于登天。 “看你的胳膊,筋肉紧实,强劲有力的,练的应当是拳法,想必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可惜了……” “单凭区区拳法,你压根没有一击毙命的机会,这次来的妖兽这么多,对上了,你就是送死。” 兔妖横行,城里的惨叫声时不时传进耳中。 送死…… 薛龄召唤出面板。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三十五】 托面板的福,他的金刚拳大圆满了,但是寿命也只剩了一年。 单单是大圆满,就已经是常人难以达到高度,何况什么境界。 他濒死之际才有的那点感悟,更是连门框都没摸到。 能强行提升一个境界的功法,已经是逆天的作弊存在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境界提升,是对一个功法有用,还是对所有功法都有用。 “你就不怕我学会了之后,翻脸不认人?” “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我的身子骨废了,但是眼睛和心眼儿还在,你不会。” “恩怨分明,是你个纯粹的人,是难得的好人。” 薛龄只觉得可笑,他顶着别人的皮囊做自己,还被黑大当成勾结妖魔的叛徒,处处针对。 他身在地牢,用尽心机,算计所有能为自己所用的人,这疯子却说他是个好人。 上辈子是个无所不用其极,坑蒙拐骗谋生的半吊子道士。 重活一次,这辈子成了和妖兽勾结的人类叛徒,蝇营狗苟的狗官。 兔妖为祸,尸横遍野,皆因他而起,他却被一个疯瘫子说是好人。 “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世事无常,本就荒诞,但该做的事情,不能不做。” 暴雨倾盆,疯瘫子的声音被雨水掩盖的彻底。 “这功法是我独创的,以燃烧气血为代价,在短时间内强行提升境界,分为三部分……” 疯瘫子娓娓道来,忽略环境,光听声音,还以为是老先生在传道讲课。 随着疯瘫子指点,薛龄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咬着舌尖,五顶向天开始站桩。 一分钟……两分钟…… 很快他觉得丹田有了变化,有一股热气运生,双腿没有多大感觉,一双胳膊筋肉隆起,血管暴起,效果惊人! 隐隐觉得金刚拳大圆满的上限又拔高了一层,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若是再来一次,用现在的状态,加上放血锥,再对上蟒妖,他不会伤的那么重。 这功法,是好东西! “呵呵……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这个功法好处,至于代价,等你真正开始用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疯瘫子看到了鱼儿上钩了,眼里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 “现在,该为我做事了,后面的,我会慢慢告诉你。” “第一,先弄死我,我必须从大牢里消失。” “我是收尸人,这儿多的是尸体,加上此次动荡,你可以如愿死在牢里,不会有人发现。” “很好,第二,我要去京都。” 这就难了,大乾国地幅辽阔,东南西北相隔何止千里,单单这南秀府的七个县,加上四周的乡镇。 薛龄都走不出去,更别说带上疯瘫子这样的,寸步难行,何况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 两个人死在路上,连个水花都不会冒,何况,瘫疯子这么神神秘秘的,保不齐还有什么人在暗地里盯着…… “当下最重要的是先要活下来,你还要去京都,不如直接教给我?更能保护你?” “我手脚不便,脊背都用不上力,就算你是个好人,又怎么敢赌人性?我得一直有用才行啊。” 很好,这疯瘫子四肢不便,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有用?看来我要一直有用,你才会继续教我剩下的功法。”薛龄听懂了疯瘫子的轻重音。 “原来,你还是个有脑子的聪明人。”疯瘫子这才提了点儿兴致,再一次,认真审视薛龄。 随着气血热潮渐渐褪去,薛龄慢慢冷静下来,对上时始终笑意盈盈的疯瘫子,有些胆寒。 这疯瘫子不能威逼,就利诱,想要一步一步彻底控制他,把他变成手脚、眼睛,成为专属一人的傀儡。 替他做事,帮他杀人,驯服成世上最听话的一条恶狗。 薛龄面无表情,“互不相欠,很公平。” 他是人,不会让人当狗,也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狗。 谈判桌上的礼仪,是撕咬利益的最后一块儿遮羞布。 而双方磨刀霍霍,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的。 “哈哈哈哈哈哈……” 疯瘫子很满意,他从薛龄手上抢夺到了控制权,被折磨了十几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人,活生生的人。 畅快又得意。 “现在,我听你的,该去杀妖了。” 薛龄把疯瘫子重新埋进了尸堆里,有意无意的,给他嘴里塞了一大块妖兽的腐肉。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道法自然额,小爷 扛着一具儿面目全非的尸体,薛龄钻进了大牢。 因为福叔带话,这阴暗的地牢也乱成了一团麻。 “……好好的,怎么这兔妖就破了城!” “镇妖司的人呢?有他们在,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妖兽破了城呢?” “不止他有妹妹!我还有爹娘呢!” “放我出去!我是梦游,不是有意触犯宵禁的,关了我这么久也够了,放我出去!” “妖兽都进城了,还把我们关在这,难不成是想要让我们受死吗?” 最后千万道声音汇成了一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囚犯暴动,牢门上的锁链被晃的叮当乱响! 牢头缩在狱卒身后,像是被吓破胆的鹌鹑。 “乱了!乱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福叔战战兢兢的,也好不到哪儿。 “想活命的,就闭嘴,吵吵嚷嚷的把妖兽引来了,咱们都得死。” 薛龄把死尸丢进了疯瘫子原来呆的牢房里,把福叔护在自己身后。 “他死了?疯瘫子死了?” 冯莽才不管其他,隔着牢门拼命谄媚讨好薛龄,“大人!大人!我有力气,我能帮忙杀妖!” “只要你能放我出去,让我去救我妹妹,你让我做什么可以!” “就算让我去喂妖兽都行,我妹妹她自小体弱,受不得惊吓,我们相依为命,我只剩她了,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在场所有人里,冯莽体型最大,但只有他哭嚷声最大。 薛龄审视着所有人。 “你们想出去?出去送死吗?” 牢房里安静了。 “这次来的是兔妖,速度快,力气大,十分凶残,你们真的想出去?” 薛龄让牢头多上了几道铁锁,牢牢控制住了所有囚犯。 “……” “这儿是地下,入口狭窄,为了防治犯人出逃,上下左右,所有方向都用了三尺厚的青石,就算是妖兽,只要你们闭上嘴,悄悄的呆在这儿,兔妖找不到你们,还有机会活命,你们还想出去吗?” 薛龄敲打着地面,青石特殊的脆响刺入众人耳朵。 “我不出去了,反正我上午父母下无儿女,孤家寡人一个,我不出去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外面,我不能不管他,不能让他被妖兽吃了,我要出去救他!” 听了薛龄的话,在场所有人的意见分为了两派。 “放你们出去,这里就有暴露的风险,你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才能活下来?怎么才能让更多人,更安全的活下来?” 守规则的人永远被束缚在规则之下,会自发的竖起底线,自觉遵守的。 而牢狱里这群人,正是因为不受规则,才会被秩序惩罚。 而他们思考的方式才会与众不同,薛龄不能强制要求他们去救人,但可以诱导他们再次打破秩序。 把牢房当做庇护所,救人的同时,他可以浑水摸鱼,彻底隐藏疯瘫子的痕迹。 “青阳县这牢狱能容纳五百人,你们加起来不到一百,在这儿躲着固然可以苟活,但是,等混乱过去之后,你们还是罪人,难道你们不想戴罪立功,救自己家人的同时,将功赎罪?”! 薛龄现学现用,用上了从疯瘫子那儿学来的蛊惑办法,上辈子本来就是神棍,言语操纵人心,众人渐渐被煽动。 “怎么个将功赎罪,你说的算吗?” 薛龄亮出了一个徽章,是镇妖司的标记,是他从马鞍上扣下来的。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青阳县衙门和镇妖司联手镇妖,我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不想要早说,你们就在这儿等死吧!” “薛狗!不不不,薛大人!我都听你的!” 有人开头,就会有人跟上,人影绰绰,人鬼难辨。 薛龄如愿掌控了谈判的主节奏。 “要么,等兔妖吃光城里所有人,占据这里,把你们慢慢找出来吃掉,要么,你们去救人,让镇妖司和衙门的人专心斩妖。” “咱们都是人,有罪也好,无罪也罢,都是我们人的恩怨情仇,但,妖兽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要想将功赎罪,那就只有救人,这牢房,现在就是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牢头你计数,救一个人,可以减刑一年,没有上限,多出来的,都是功劳。” “逃跑的,衙门、镇妖司会联合追杀,祸及九族,就连你养过的一条狗、一只鸡,都会杀光,真正的鸡犬不留。” “想出去的,举手。” 第26章 有一夫当关 一个、两个,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薛龄给每个人喂了一个药丸子,确保他们所有人都吞下去了。 “这是毒药,今夜子时,还在这里,我会给你们解药。” “你!你不是朝廷命官吗!怎么能给我们下毒?” “我已经说过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只也是一个小小的提醒而已,如果你们午夜前按时回来吃解药,自然会安然无恙。” “反正毒药已经下肚,你们已经没有机会反悔了。” 众人看着薛龄,眼神复杂,或是怨恨、或是愤懑,都对薛龄给的‘机会’,怀恨在心。 除了冯莽,薛龄越有手段越狠,他越忠诚。 “好了,现在,该你们表现了。” 薛龄不在乎,只要目的达到了,手段不重要。 被几个人怨恨也好,被几十个人仇视也罢,都不重要。 他一个人,救不了一座城。 囚犯们蜂拥而出,四散而去。 冯莽跑出了老远,又扭头紧紧贴着薛龄,一脸的无措。 “大人,现在一切都乱了,我怕救了我妹妹,牢房那儿什么人都有,我担心……” 看他哪儿还有恶霸、混混的样子,满脸都是担心,冯朵儿就是他的命。 “你先救出来,我可以帮你藏。”薛龄直奔惨叫声最多的方向去。 “多谢薛大人!”冯莽得了保证,确定无人跟踪,才去救他妹妹。 暴雨还在继续,像是天被捅了一个窟窿。 惨叫声频起,已经离兔妖很近了,再胆大的人也不敢靠近,他们只敢在安静的地方翻找,看有没有幸存者。 薛龄冒雨冲到了地方,只剩他一人了。 兔妖一路杀戮,这儿已经接近了城北。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兔妖已经从南向北踏遍了整座城。 时间紧迫。 兔妖扒开屋顶,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藏身屋里的人。 “薛龄在哪儿?” “你们谁杀了我爹娘?” 没人回话,或者说,是没人能回话。 兔妖的力气太大,人攥在爪子里、戳在指甲上,已经进气多,出气少,说不了话了。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兔妖撒气似的,把人狠狠往地上一掼,它们已经吃饱了。 薛龄看的目呲欲裂,他伸手想要去接,但是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摔的血肉模糊。 头颅像是西瓜一样碎开,红红白白的溅了他一脸,很快又被雨水冲刷掉了,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一只眼球滚到了脚边,残存的光亮一点点黯淡。 胃里抽搐,薛龄本能的感到了畏惧恶心,握紧空空如也的拳头,又一次,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兔妖一路问过来,这些人临死前最怨恨的大概就是他了…… 兔妖之间忽然起了内讧。 “十一!都跟你说了轻点,人太脆弱了,都弄死了,怎么找仇人!” “我已经很轻了,谁让他们死的那么快,也不能怪我呀,老三……” 兔妖还很委屈,它们围成一圈,摆弄地上已经没有生机的尸体,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不过三两下就已经成了碎尸。 薛龄皮肤刺痛,大颗大颗的雨滴像是利刃,像是千刀万剐。 耳边忽然响起老道士的声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法自然,以性命证我心。” 老道士废话很多,是个啰里啰嗦的老头,薛龄很烦他,但一朝人不在了,很长一段时间里,薛龄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很怕冷,尤其是换季,无人关心,无人问津,就算是一颗杂草,也有地面可依,但他是这世上的多余人。 在文明的世界里,用野蛮的方式活着,被人唾弃,被人嫌恶,被人践踏,被人忽视。 “好不容易重来的机会,怎么可能让你们毁了!” 兔妖们也注意到了薛龄。 “老三!还有个活的!” “捉住他!” 丹田血气上涌,冰冷的雨滴落在薛龄身上,居然像是落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升起了袅袅烟雾。 “都是命,都会死。” “兔子和人一样,也有五脏六腑也会有弱点。” “找出来,击碎摧毁掉。” 每说一句,薛龄的内心就多一分冷静。 眼、耳、口、鼻…… 越靠近头部,血管越密集,都是薄弱的地方。 而真正致命的是内脏和神经。 第一步,攻击神经,把他们变成废物。 第二步,掏出心脏、砍掉脑袋,彻底断绝生机。 血气上涌,薛龄面色通红,头发都快炸起来了,瞳孔缩到了极致,一切尽收眼底。 这群兔妖显然是以老三为首,擒贼先擒王,应该最先弄死老三。 这群兔崽子毛色杂乱,不如那对老兔妖,浑身纯白。 是公的基因变异了,还是母的红杏出墙了…… 薛龄强迫自己收回脑中的混乱的想法,一个人孤独太久了,是会在脑子里自言自语的。 他紧张的过了头,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眼神扫过所有兔妖,最肥的几只嗷嗷乱叫的冲在最前面,瘦弱的速度稍慢,也对薛龄虎视眈眈。 加起来足有二十多只。 唯独有一只,它浑身雪白,左耳尖上有一撮黑毛,它速度不紧不慢,显得格外冷静。 就是它了! 眨眼的功夫,兔妖们冲到了面前。 “都别跟我抢!我先抓住的!” 这粗犷笨重的声音,是十一。 还有好多跟着嗷嗷乱叫的小兔崽子,它们还不会说人话,但是嘴角和爪子上已经沾满了人的鲜血。 都该死! 毛茸茸带着尖利的兔爪,一层层压下来,宛如泰山压顶。 薛龄一个七尺男儿,身材魁梧,却还没一只兔腿长。 金刚拳的劲气再厉害,也不能一下要了这么多兔妖的命。 得动脑子了。 贴着地面一个出溜,薛龄翻滚到了十一肚皮下。 亮出贴着手腕的放血锥,双手朝上,凭借着错身的力,薛龄活剖开了十一几乎落地的肚囊。 “啊!我的肚子!”十一想要堵住伤口,但前爪太短,锋利的爪子反而抓伤了自己,伤势更重了。 没了肚皮的保护,滚烫的内脏,迫不及待的流了出来。 兔妖们跳来跳去,十一肠穿肚烂,痛叫着很快倒下了。 “啊啊啊啊啊……” 薛龄借机躲在了它长长的绒毛之下,躺进了兔妖的血泊里。 那些不会说人话的兔妖还在原地打转,七脚八脚的乱踩,让十一的伤势更加严重,它很快气息奄奄。 “你们这些蠢货,快让开!”老三不得不出面。 其他兔妖对它很是畏惧。 老三的体型比十一小一点点,差不多的吨位,落地却特别轻巧。 十一浑身肥膘,老三一身的腱子肉。 薛龄虚着眼睛,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要好好利用兔子的盲区,一击毙命! “真是没用,跟爹娘一样,你也没用,死了也活该。”老三十分淡漠,“人呢?” 其他兔妖东张西望躲着老三的视线。 “一群废物,把人找出来,恐怕,他就是我们要找的薛龄了。” 大小兔妖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张嘴都在喊薛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镇妖司和城西大营的人随时会来。 “一群蠢货!”老三气的鼻孔冒烟,一个蹬腿踹翻了身边一只小兔妖。 小兔妖不会说话,痛的啊啊乱叫。 小兔妖倒地的瞬间,薛龄一个的侧翻,抓住了它的皮毛,重心放低,贴在了它背上。 趁着小兔妖翻滚起身,靠近老三的瞬间,薛龄一个腾跃,带着血珠子的放血锥宛若天降! “噗!” 一声轻响,放血锥狠狠刺入了的老三的脖颈! 薛龄一个屈膝下坠,想要利用惯性,豁开它的背皮。 兔老三闷哼一声,十分机敏,察觉了薛龄意图的瞬间,飞快的一个转身。 放血锥没能如愿剖开兔妖的背皮,只是划伤了它的前爪。 薛龄也被它,甩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 “嘭!” 剧痛传遍全身,薛龄倒吸一口冷气,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 他现在没有等疼痛缓过劲的时间和机会。 目标再次出现,这群兔妖又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 它们后腿蹬地,轻易的踏断了碗口粗的房梁。 一息尚存的十一,被踩的面目全非,一双猩红的兔眼还死死的盯着薛龄。 “呼……报……报仇……” 小兔妖受到影响,动作慢了。 老三毫不犹豫的咬断它的脖子。 第27章 诱敌以杀之 “废物,就不要多余捣乱。” 兔十一刚死绝,薛龄眼前的面板立刻有了变化。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四十三】 又涨了八分! 趁着小兔妖们一瞬间的迟疑,薛龄金刚拳重重出击。 左手用最快的速度连打三拳,暴击最近一只兔妖的眼球。 右手放血锥戳爆了另一只眼睛。 用最快的速度废了一只兔妖,薛龄矮身,几个上勾拳,爆锤它的喉咙。 放血锥狠狠刺入后颈,解决了一只。 还有至少二十只。 兔老三被薛龄偷袭一次后,已经有了戒备。 三瓣嘴蠕动着,发出人类难以听懂的信号,它驱使这些小兔崽子,自己藏身在后。 真比狐狸还狡猾。 小兔崽子们得到了提示,不再乱扑腾,一只一只的扑上来,玩起了车轮战。 或扑抓、或蹬踹,像是蜻蜓点水,一沾就走。 它们配合默契,速度越来越快,薛龄不断的闪躲,护住要害,慢慢落了下风。 像是戏耍玩物一样,拿薛龄当乐子,而他身上大小的伤痕越来越多。 “你就是那个薛龄吧?”兔老三缩着右前腿,目光死死的锁定在薛龄身上。 “呸!” 薛龄吐出一口血沫子,双手翻飞宛若穿花蝴蝶,金刚拳配合放血锥,给胆敢靠近兔妖们也留下斑斑伤痕。 他不能不拼命,在兔妖背后,冯莽正从废墟里往出扒拉人。 他吸引的视线越多,那些幸存者就越安全。 一般人越缺什么越炫耀什么,越唾弃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无论什么场合,只要薛龄愿意,他能是最通情达理的,换言之,他的生存本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窥视人心,掌握对方的弱点。 对于兔妖,薛龄选择抓住痛脚往死里踩。 言语堆积出来的高高在上,最容易被真相击碎。 “看你那三瓣嘴、大门牙,人话说的还挺像样……有这么愚蠢的父母、兄妹,你还真是可怜啊!”! 兔老三气息一重,被薛龄刺激的动怒。 “你还有脸说别人是蠢货?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这可是我们人类的城池,你们这些兔妖钻起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兔老三十分狂妄:“下场?哈哈哈哈哈!我们兔妖个个强悍,你们人类却脆弱不堪,我都已经快杀光了你们所有人,没见有什么下场?” 没了老三的指挥,不通人言的小兔妖还在攻击,但是有一部分更厉害的兔妖停下了攻击。 薛龄也有了喘息之机,“我们有镇妖司的人……” “哈?镇妖司?那群黑漆漆的蠢货,已经被我的兄弟引开,吞吃干净了!” 要想得到正确信息,可以先抛出一个错误的,那么,对方会忍不住“纠错”。 薛龄不动声色的开始套话:“就凭那几只小兔子,很快就会被斩杀的一干二净了!等镇妖司的大人们回来了,你会死得很惨!” “哈哈哈……难怪你敢这么冲上来,原来是以为有镇妖司的人,我们来了上百只!什么镇妖司……我呸,真要死才对!哈哈哈哈……” 兔老三很是得意,想要看到薛龄恐惧惊慌的样子。 上百! 城外的白骨坡有几十,他面前有二十,还有一半呢? 哪儿去了? 但是,它失望了,薛龄再一次怀疑它的脑子。 “你们兔子腿短、脑子小,数不明白很正常,这才二十,就敢说上百?识数吗?” 薛龄很真诚的亮出了自己的五指,看向了兔妖湿漉漉的爪子,意思很明显,掰指头好好数! 薛龄的脸太过真诚,兔妖下意识伸出了自己的前爪,“我也是五个指头……” 士可杀不可辱,兔可杀不可欺! 兔老三没想到薛龄会是这个反应,呆滞了一秒,忽然暴怒! “你个蠢货!你搞清楚一点!我是说:‘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快要死了!” “我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聪明,你以为只有我们进城了,还有一半的兄弟,在城外围杀,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给我杀了他!” 兔妖一拥而上! 发号施令的兔老三被挡在了它们身后。 要不是还有段距离,这兔老三的唾沫星子能给他演个大喷泉。 又开始想奇怪的了…… 薛龄甩甩头,抛开那些七拐八拐冒出来的杂念,骨子里的嗜血因子上头。 气血涌动,薛龄浑身皮肤通红,体温更是高的吓人,现在的他已经感受不到雨水的冰冷了。 杀!杀!杀! 杀光它们! 混乱就是机会。 体型大小不一,花色杂乱的兔妖宛若乌云,飞快的挡住了薛龄头顶的一片天。 防水这么好,要剥了皮做伞吗? 硕大的兔牙近在咫尺,薛龄稍稍移动肩膀,猛砸两拳,直接锤爆它的鼻头! “嘭!” 随着一声巨响,水花和雨水一起飞溅,庞大的兔妖被打倒在地! 一击! 仅仅用了一击! 这提升气血的功法果然厉害,虽然疯瘫子只说了三分之一,但是效果却着实是意外之喜! 薛龄双眼充血,吐气绵长,眼神警惕而防备,右手的放血锥如蜂尾蜇刺一样敏捷,毫不犹豫的捅开了兔妖气管。 气管受损破裂,这兔妖很快就会窒息而亡。 下一只! 薛龄下手不假思索,脑子里的杂念却一刻也没停过,他的灵魂像是高高漂浮在这片战场之上清晰地看到了一切。 一举一动看似随意,实际拼尽全力,是他在保全自己的同时,能够做出的最快最好的反应。 不知疲倦、无畏疼痛!活脱脱一个人形杀器! 只要距离够近,速度够快,就能在被兔妖捉住之前藏住他们的盲区,然后不断攻击。 薛龄在兔妖间游移腾挪,宛若蜻蜓点水,但双手开工,所过之处,总能带起一片血腥! 不由自主的,薛龄想起了辛参领一刀斩下兔妖头颅的英姿飒爽。 弧度完美,干脆利落,那叫一个漂亮! “放血锥虽然顺手,还是斩马刀好用。” 冯莽带着废墟里挖出来的幸存者,顺着小道已经遁走。 薛龄没了后顾之忧,下手更加狠辣。 甚至他开始试验,怎么才能更快的出拳?怎么才能以更轻松的力气打出更大的效果?放血锥怎么才能带出更大的伤口? 他一直有意无意的把兔妖往北带,兔妖的杀伤力不小,必须让它们远离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才行。 同时,也能保障镇妖司的人来了,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薛龄通红的面色渐渐发紫,愈战愈勇,和薛龄相比,兔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泥泞的地面渐渐被染的鲜红。 什么雨声、什么杂念……通通远去了,薛龄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前所未有的专心、忘我。 兔妖们对上悍然无惧死亡的薛龄,心底生出寒意。 这哪儿是人啊?明明比他们更像妖兽! 北边的城门近在眼前,门洞大开,城门上好像有人影一晃而过。 除了兔老三以外,这些兔妖有脑子但不多。 薛龄继续火上浇油:“你们这帮蠢货,连我一个人都捉不住,真给兔子丢脸……” “还说什么上百只,玩什么调虎离山,就是再来一百只,爷爷我也不怕!” 远比兔老三更轻蔑,更高高在上。 人已经窜出了城门,但明目张胆嘲笑的面孔却深深的印在了兔老三的眼里。 捉住他,然后活撕了他! “快追!别让他跑了!”兔老三指着薛龄的背影,受伤的前爪都跟哆嗦,背毛炸起! 一群兔妖跟着薛龄,呜呜啦啦一起出了城。 青阳县三面环山,只有南边稍稍平坦,但城北刚好在高山的南面,树林茂密。 薛龄一头扎进去,等着兔妖来追。 往好的地方想,白骨坡上兔妖的都已经被镇妖司的人收拾了。 城里的他已经引出来了,扎堆一块儿兔妖有八十只。 八十只……任重而道远。 兔妖出城,宛若脱缰的野马,它们浑身的毛发湿透,行动的速度比刚才更迟缓。 因为暴雨,各种气味杂陈,往日灵敏的嗅觉此刻并不靠谱。 薛龄伏在地上,这些兔妖分开各个击破都不是问题,就是数量太多,有些棘手。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四十九】 又涨了六分!看来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兔妖,已经气绝。 还是会说话的兔妖分值比较高。 爬上稍高的位置站稳,冲出城门的兔妖们丢了薛龄的踪迹,探头探脑的张望。 薛龄往北、东、西三个方向丢了石块,故意发出声音,把兔妖分开。 声东击西,可是人类文明创造出来的。 兔老三落后了半步,他刚受了薛龄一击,右前爪一直血流不止,更加的小心谨慎,等它出城门的时候,前面只剩下三串脚印,往三个方向去。 “狡猾的人类,真是让人讨厌。” 暴雨导致小山涧起了一波山洪,薛龄顺着湍急的水流,顺势而下,比自己走更省力、隐蔽。 兔老三就是这群兔妖的头目,而这一顿奔走,终于让兔老三落单。 小兔崽子,天气这么好,道爷送你合家团聚!买一窝送三代! 兔老三仿佛察觉到了危险,它甚至不敢转身,倒退着想要退回城里。 薛龄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狂奔上前,发起猛烈攻击的同时大喊:“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城门上有个可观八方的了望楼,里面有个铰链,一旦放下,城门甬道里会落下一道虎口石,配合关上的城门,前后夹击,形成虎口之势。 “虎口石!放下虎口石!” 但愿刚才看到的不是幻影,真的有人幸存。 兔老三一边叫嚣着,一边加速冲进城,“哼!城门我说破就能破,何况一块儿破烂石头而已!” 只要进城,捉几个活口做人质,或者,打伤了他们,它也能轻松脱逃。 一个逃一个追,好在,这一次,薛龄比较幸运。 过了两个呼吸,城门虎口石重重落下! 薛龄步步紧逼,把兔老三堵了个正着! 兔老三后腿蹬了下虎口石,城门洞里落下不少尘土,但虎口石没那么容易断开。 城门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陷阱,兔妖庞大的体型反而成了累赘。 薛龄虽然灵活,但要想凭借一个人守住城门,也没那么容易。 天色渐晚,薛龄眼前漆黑一片。 兔妖却能看的一清二楚,“你找死!” 情况很不利。 声音轰隆隆炸响的,甚至盖过了暴雨的。 “今天只能有一个活的走出去,只会是我。” 没了冰冷的雨水降温,薛龄的体温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第28章 吾名为薛龄 雨珠如线,兔妖毛发上的雨水也在滴答做响,它动了下后脚,还想踹开虎口石。 薛龄听声辨位,立刻飞扑过来! 可惜,拳头、放血锥,都落了空! 薛龄立刻贴着城墙藏身,纯粹的黑反而能让他专心。 兔妖趁机偷袭,想要一爪子拍碎薛龄的脑袋! 听到异常的的风声和飞溅的水滴,薛龄矮身同时,手上的放血锥反撩! 狠狠划开了兔妖的左爪! “啊!!” 薛龄耳朵一痛,却也再次确认了兔老三的位置。 现在兔妖两只爪子都受伤了,很有可能会用后腿蹬踹,一招兔子蹬鹰的威力不可小觑。 兔老三也察觉到了薛龄是凭借声音定位,立刻噤声。 薛龄想到了个杀人诛心的点子:“你爹娘的头呢?还有那群小兔崽子的尸体……” “呼!” 听到了!就在左前方! 薛龄句句锥心,兔老三气息忍不住加重,暴露了它的位置。 愤怒和疾病一样,是尽力掩饰也掩饰不了的。 薛龄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绕着之字路线突进,忽左忽右,行迹难以捉摸。 “果然是你!我要活剥了你的皮!”兔老三喘着粗气,看薛龄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薛龄耳力运用到了极致:“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记金刚拳重锤中了兔妖的侧肋! “嘭!”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闷响! 兔妖痛叫了一声。 薛龄却毫无痛觉,他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拳接着一拳,挥拳如雨,甚至不用特意蓄力。 不过四下,兔老三左侧的两根肋骨就被薛龄锤断了! 它难以转身,索性想要用自身体重和狭小的城门洞直接挤压死薛龄! 一人一兽,在城门洞里展开了困兽之斗。 整个胸腔被兔妖挤的变形,薛龄呼吸节奏乱了,眼前直冒金星,就连手脚都有些无力了。 他能挥拳的空间越来越小,只能一手攥紧兔皮,一手用放血锥垂直猛扎,生生撕下了一大块连皮带毛的血肉! 滚烫的兔血喷了薛龄一身,古怪的骚腥气冲人。 兔老三撑不住,歪了一下,薛龄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握握拳头,刚才的无力感尽数褪去,像是快烧光的灰烬里又泼了一瓢热油,火势更加凶猛! 气血功法…… 好一个气血功法,不仅消耗自己的气血,这些妖兽的血一样可以! 薛龄悟到了‘血’这一个字的精髓,气呢? “你不是人!”兔妖哀嚎着,半是恐惧半是怀疑,“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薛龄气势更盛:“怎么,只许你们妖兽肆意虐杀,不许我们反抗?” “你没有尖牙、利爪,没有力量、速度,什么都没有,凭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人有德、智,早已不是禽兽,和你这样的畜生自然不同!” 兔老三听不懂,但是明显察觉到了薛龄的侮辱:“人类真是可笑,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就觉得自己厉害了。” 雨水清、血液粘稠,脚踩上去会有微妙的差异。 薛龄踩着脚下湿滑粘稠的反馈,一点点转动脚尖,确认了兔妖的方位。 “你一个妖兽,能认识几个人?” “像你这样狡诈、好杀的人,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兔老三刻意放大了声量,声音伴随惊雷在城门洞里轰隆隆响起,一时分不清是从哪儿传来的。 “啪!”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凭借这短暂的光亮,薛龄瞬间看到了兔妖的位置。 兔老三靠在门洞角角,它腰腿连接的地方,被他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它大半个身子都泡在了血水里。 粉红的鼻尖都变得苍白,一黑一白两只耳朵无力的垂着,视线对上薛龄的瞬间,兔老三猛的弹起! 那绝对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眼神!那浓郁沸腾的杀意,就是个人形妖兽! 它后悔了,不该挑衅的,它虚张声势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伤口有时间愈合。 没想过了这几番死战,明明浑身都是伤口了,他却丝毫没有知觉一样! 甚至比刚才更狠! 薛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到丝丝轮廓:“我闻到了恐惧的味道,怎么?不是要报仇吗?躲什么?”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薛龄已经近在咫尺。 兔老三只觉得胆寒,短短一个呼吸,这人的速度更快了!就连对力量的控制也更加精准! 薛龄一跃而起,达到了惊人的高度,几乎是贴着城门的最高处,然后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落下。 兔老三只来得及偏了偏身。 放血锥直直捅进了兔老三侧颈,颈动脉的鲜血井喷式冲上了城门甬道的顶部。 “呲!” “啊啊啊啊!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想要的情报全部到手,薛龄已经不用判断位置了,所以也不需要再跟这个畜生对话了。 抓着兔毛,薛龄用最快的速度藏身在兔老三两耳靠后的位置。 屈膝双手下次,放血锥刺进了兔老三的头骨,但是卡死了,一下拔不出来。 兔老三怎么也够不到薛龄,被薛龄不要命的打法吓得肝胆欲裂,连声求饶。 “我后悔了,我不报仇了,我让他们也走,远离青阳县,再也不敢来了!” “你放了我!放了我!” 薛龄反手攥住兔耳,一拳拳,像是打沙包一样,胳膊抡圆了往死里砸! 颅骨是所有生物身上最坚硬的骨头之一。 接连的重击之下,薛龄右手的伤口再次崩裂开! 什么报仇? 兔妖吞噬幼崽和同类的时候,没丝毫的犹豫和愧疚。 报仇?开什么玩笑。 兔十一还有气息,兔老三眼也不眨,就一口咬死了它。 报仇都是借口而已。 他刚才问起老兔妖它们的尸体在哪儿,兔老三因为愤怒而暴露了位置。 它不是愤怒薛龄的挑衅,而是气愤,气愤它没有抢到老兔妖的尸体。 兔十一没脑子,体型却比兔老三大几分,就是因为吞噬了更多的老兔妖。 说是来了上百只,兔老三根本不在乎它们的死活,催着其他兔妖冲在最前面,自己躲在最后,是为了有机会吞噬其他兔妖。 这是一场骗局,兔老三以报仇为幌子,骗了所有兔妖。 趁着其他兔妖使用车轮战,轮番攻击薛龄的时候,兔老三悄悄吞噬了兔十一的大半躯体。 “你……放了我,不然我要这所有城池的人跟我一起死!” 失血过多的兔老三,没了办法,只能以其他人的性命为要挟。 薛龄迟疑了一刹,大街小巷,尸横遍野,那些死不瞑目,满脸绝望的人,每一张脸薛龄都记得清清楚楚。 兔老三以为说中戳中了薛龄的软肋,苍蝇一样盯着缝就往里钻。 它昂首,靠头颅把薛龄夹在了城门顶下。 “如果你不放过我,我的兄弟们会杀光眼前能看到的所有人,这些人死了都怪你!” 随着闪电忽明忽暗,一双兔眼里面贼光闪烁不定。 这畜生,死到临头了还在玩脑筋。 一个想尽办法吞噬父母、兄弟的畜牲,哪儿来的信誉。 薛龄轻笑一声,“你都说了,要报仇啊!” 报你杀我同族的血海深仇! 他背靠青石砖,双手一个用力,拔出放血锥,狠狠刺进了兔老三的眼睛里,手腕狠狠一翻,直接挑破了那一抹贼光!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我要弄死你!”兔老三嘶吼着,想要甩掉薛龄,但是受地方限制,它没能如愿。 薛龄摸到它头顶被放血锥破开的的窟窿,以此为突破点,狠狠重击! “啊!” 放血锥没柄而入!直捣脑仁! 兔老三仅存的一只眼,也爆开了血花,颈骨一歪,生机已经去了大半。 机会来了! 薛龄用撕着两个兔耳,双脚并拢,狠狠一跺! “咔嚓!” 一声清脆声响,薛龄生生踏断了了兔妖的脖子。 “你……”兔老三软软的瘫倒在地,还有一息尚存。 闪电越来越密,雷声如鼓,薛龄踉踉跄跄的走到它眼前。 “要报仇,记着,吾名为薛龄。” 狠狠一脚跺在心脏位置,彻底绝了兔老三的生机。 兔老三到死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败在这样的一个人手上。 放血锥全部没入兔头,已经没有趁手可用的武器,割下头颅。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 【寿元:一年】 【积分:五十七】 “哒哒哒……” 有一串溅水声飞速靠近。 像是马蹄踏急雨,又像是折返而来的兔妖群。 “呼……” 第29章 功法的代价 长出一口气,薛龄浑身肌肉酸痛,有一种跑完加倍马拉松的脱力。 扽着兔老三的尸体,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外走。 兔妖已死,陷阱也不用停留了。 天地间,暴雨倾盆,天色黑的彻底。 薛龄咳了两下,喉头腥甜,体温骤降,脊椎里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了一样。 召唤出面板一看,薛龄愣在了原地。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气血功法(初级)】 【寿元:不足一年】 【积分:五十七】 “……至于代价,等你真正开始用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原来,那疯瘫子说的是这个意思。 燃烧气血就是燃烧生命,越是透支,生命的终点就越近。 好大一个坑!他还自己跳的深! 这个疯瘫子! 薛龄错了错后槽牙,刚才那尸块儿还是塞少了,等会儿非把那点心眼子也给他折了不可! 愤愤的拖着兔妖的尸体,薛龄的小本本上又多了一条。 他没有记仇的习惯,一般都是当场就报了,拖的久了,‘利息’也是要翻倍的。 黑夜里,薛龄一双眼睛像狼一样狠厉。 无边黑暗里,忽然石破天惊的一句:“是你?” 薛龄顿住脚,本能感觉到了,再往前一步,就会有危险。 又是一道闪电,锐利的斩马刀就停在他的喉咙前,不远处,还有一匹骏马,躲在树下。 原来刚听到的‘哒哒’声,是她。 “辛参领?” 辛参领一身黑色重甲,在雨夜潜行却没有发出丁点异响。 反观他自己,一身的泥水加血腥,狼狈不堪。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都怪那个疯瘫子,薛龄大牙都快咬断了。 “这兔妖……是你?”辛参领眼神复杂。 狐妖、兔妖,这是第几只了?这样的人,真的会和妖兽勾结吗? 眼前人还没兔妖躺下高,明明形容狼狈,拖着庞大的妖兽尸体,却像是是 薛龄惦记着怎么折磨疯瘫子,好报了如今丢人的仇,胡乱的点点头,让开刀刃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现在这样狼狈,简直太丢人了……得赶紧回去,收拾了疯瘫子,换身衣裳才行。 薛龄拖着兔老三的尸体,加速逃离了这丢人的现场,剩下辛参领一头雾水。 “参领!参领!”黑大咋咋呼呼的跑来,生怕把人跟丢了。 “我在这儿。”辛参领收起心头疑惑。 “参领,等等属下啊!”黑大太重了,他骑不了马,只能步行追随。 “好浓的血腥味儿……参领受伤了?谁!出来!”黑大举刀护在了辛参领前面,声音在城门洞里回荡。 辛参领很是淡定:“无妨,不是我的血,走吧,这儿没有活的妖兽了。” 薛龄进城走了一半儿,想起自己套出的消息,镇妖司的人来了,剩下的兔妖就不用太发愁了。 于是,他拖着兔老三又回头了。 不巧,刚好撞上了紧张兮兮的黑大。 “参领!有埋伏!何方宵小?吃爷爷一刀!” 忠犬护卫,在线御敌。 薛龄张口就来:“不孝子孙,爷爷不吃刀都不知道。” 疯癫小道士,实时认孙子。 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眼睁睁站在眼前。 黑大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先问哪样。 “薛龄?你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吗?怎么儿在这儿!” “你拖着什么?你想引来兔妖?这是陷阱?” “什么爷爷?什么孙子?敢坑害我们,来受死!” 黑大呜啦啦说了一大串,薛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已经懒得辩解了。 心怀偏见的人,就算亲眼看到了真相,也会扭曲眼前的事实。 “算了,你这样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孙子,要不起,太气人了。” 薛龄淡淡的嫌弃完,一把推开了拿刀的黑大。 有主人的狗,带了项圈,不会随便张嘴咬人,辛参领不发话,黑大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次来的兔妖数量过百,除了白骨坡那二十几个,被引到城北的也有二十,其他……咳咳……” 话没说完,被黑大推了一把,薛龄爆发了剧烈的咳嗽,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泥水里。 气血骤然亏损, “薛大人!”刚下城楼,冯莽就看见了这一幕,直接冲了过来,撑起了薛龄的肩膀,“大人,你怎么了?” 一道闪电带来短暂光明。 “血?”冯莽挡在薛龄前面,对黑大怒目而视:“你做了什么?” 视角问题,他还以为的是黑大砍了薛龄。 “……”黑大蒙了,他是想收拾薛龄,还没动手呢,就推了一下,人就这样了。 镇妖司的人跟了过来,火把照亮了这一方。 薛龄满身的伤痕,暴露在人前,脸上、后背,大片擦伤,深可见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就连腰腹上,原本的伤口裂开来不说,还有抓出来的新伤口,扶都没地方扶。 “我什么也没做,他先推了我的的……”黑大委屈,实打实的委屈。 “你是哪儿来的贼人?你敢偷袭朝廷命官?”冯莽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薛龄身上,谁也不能害了他! “放肆,我乃镇妖司……”黑大急忙解释。 不经意,他看见了冯莽藏起来的囚服,“你是囚犯?好啊,难怪替薛龄说话,你们是一伙儿的?引来兔妖还不够,你们想做什么?” “放你娘的狗屁!”冯莽唾沫星子穿过暴雨,精准的喷到了黑大脸上。 “一伙儿?引兔妖?你说的是人话吗?看你长得肥头大耳,吃这么多不长心眼儿啊!” “要不是薛大人豁出命去杀妖,你还能这么悠闲的在这儿喷粪?” “镇妖司?镇妖司就没你这样的!” “你要是镇妖司的,护城的守卫军死光的时候,你在哪?兔妖破城吃人的时候,你在哪?” “二十多兔妖,都被薛大人引出了城,我们才有机会救人!” 冯莽踢了脚兔妖尸体,“刚才,这畜牲还想进城,要不是薛大人让放下虎口石,他拼命杀妖,这青阳县哪儿还有一个活人!” “血口喷人,你想害死谁?你绝不可能是镇妖司的人!你就是贼人!” “你!我……”看着薛龄肚子上的血淋淋的伤口,黑大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哥?”冯朵儿生怕冯莽再出什么事儿,听到口角纷争,就壮胆过来了,小猫儿一样藏在冯莽身后,“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商量着救人呢,”冯莽强横的语气一下就软了下来,“你体弱,不能淋雨,快躲躲!” 黑大看的目瞪口呆,这莽汉变脸这这么快!难不成是什么妖兽变的? 这样想着,他直接问出了口:“你是什么妖兽?” 话一出口,黑大就后悔了,这话问的太蠢了。 冯莽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刚要开骂。 “黑大!不得无礼。”辛参领上前,阻止了闹剧发生。 黑大借坡下驴,后退一步,乖乖站在了辛参领身后。 冯莽见过辛参领,但他还气头上,语气也很冲。 “你又是谁?一个女人穿的古里古怪,大晚上跑出来干什么?不知道外面危险吗?” “让你见笑了,他是我手下,我是镇妖司南秀府参领,辛夷。”辛参领亮出了一块儿黄铜令牌。 雄鹰展翅,双爪抓着一条吐信毒蛇,是镇妖司的标志。 …… 好半天,冯莽才合上嘴巴。 “镇妖司里不都是男人吗?你……你一个女人当官?多累啊?” “对上妖兽,男女之分,大家都是人一样都辛苦。”辛参领没想到这冯莽看着凶神恶煞,内里却很细致。 冯莽连连点头,“难怪你们能当官,薛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黑大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街上百姓都说薛龄无良,这囚犯却说起了薛龄的好话,一看就知道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哦?他说了什么?”辛参领想知道薛龄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冯朵儿躲在冯莽身后,被暴雨淋的打哆嗦。 一个伤重一个体弱,冯莽只想快刀斩乱麻。 “……这说来话就长了,薛大人进地牢告诉我们兔妖来了,只要救人,就可以将功折罪,我们就都出来救人了,其他的,等薛大人醒来了,你问他吧。” 因为黑大的针锋相对,冯莽有意无意的隐瞒了薛龄的手段,没说忽然暴毙的疯瘫子,也没提薛龄下毒控制人的事儿。 薛龄脸色惨白,冯朵儿冻得嘴唇发青,不能在暴雨里面久呆。 “也好,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伤的太重,恐怕有性命之忧,急需医治,这样……”辛参领心里已有成算:“黑大,你带人先追踪兔妖,记住!追踪即可,一切我自有定夺。” “诺!”黑大看了眼薛龄和冯莽,留了两人,他不情不愿的领人去了。 “走吧,进城!”辛参领招呼冯莽和冯朵儿一起进城。 虎口石一落,只有拆城门才能通行。 几人冒雨绕路进城,两名镇妖司的小卒看守兔老三的尸体。 薛龄浑身是伤,背不了也无处下手,冯莽只能双手绷着了架着薛龄带路。 过衙门而不入,直奔地下的县衙大牢。 “薛大人说了,如今这青阳城里只有地牢最安全,大家救回来的人都藏在那里了。” 辛参领看了眼薛龄,即使昏迷了,他仍眉头紧皱,甚至有无尽的烦心事,难以解愁。 “地牢的确隐蔽,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一进地牢,原本潮湿阴冷昏暗的地牢,热闹非凡。 牢门大开,粗略看去,至少有两百余人,原本空荡的大牢,到处都是人。 浑身湿透的百姓缩在一起取暖,还有医师提着药箱紧急救治伤者。 囚犯把人带进来,狱卒立刻接手救治,个个满头大汗的忙前忙后,在人群中穿梭,乱中有序,井井有条。 只是有囚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言行粗鲁,很是吓人。 “哭什么?你们还有条命,我媳妇人都不见了,我都没地方哭,你们哭什么?” 妇孺、小孩儿忍不住哭泣,囚犯更是烦躁。 牢头谨记薛龄的话:不能让妖兽发现地牢,否则大家都得死,得让他们悄悄的。 他赶忙上前安抚:“壮士,这儿有我,你快去攒功绩吧!” 囚犯不满的冷哼一声,扭身继续去救人。 牢头又赶紧安慰妇孺小孩,“别哭别哭,大人们已经在外御敌杀妖了,小声点,把妖兽引来就不好了,吃的喝的,马上就发给你们,耐心等等,别哭了昂。” 囚犯和狱卒一块儿配合,忙着救人,牢头充当和事佬,辛参领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奇景。 “壮士?” “啊?我不是壮士,我是牢头……哎呦,参领大人你可来了!” 牢头哄好了这个,又去安抚那个,忙的脚不沾地,听见这一声‘壮士’,还以为是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辛参领。 两行眼泪当场就飙出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忽然冒出来了这么多的兔妖?” 辛参领明白,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人们在意的是结果。 这场动乱什么时候能结束?多久能安全? 这才是最重要的。 “兔妖而已,镇妖司很快就会杀光。” 牢头精神一振,“诸位,稍安勿躁!” 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牢头后退一步,让辛参领露面。 “这位辛大人,就是掌管整个南秀府的参领!” 第30章 清清白白的 惊魂未定的百姓,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辛参领,没听懂。 牢头赶紧补话:“就是镇妖司的官大官!我们有救了!” 顿时,几百人暴起,围了过来,哭喊叫嚷,纷乱不堪。 “哇!大官?救命啊大人,我的孩儿他……” “兔妖都杀光了吗?” “你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 挤挤攘攘,都想抓住黑暗里的最后一缕救命稻草。 冯莽不得不收紧手脚,薛龄伤口被撞,痛的闷哼一声。 辛参领和冯莽同时听到了,冯莽眉毛都立起来了。 “闭嘴!” 冷清清一声低喝,分明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冷静下来。 牢头只是想安抚人心,没想到会乱成这样,差点引起暴动,擦着冷汗,立刻请罪。 “大……大人,卑职无能……” “民心亦是人心,老大人也是关心则乱,无妨。”辛参领没有责怪他。 牢狱里,最多的是犯罪有过之人,和寻常百姓不一样,牢头没有经验,很正常。 “诸位,此处安全,医药、口粮、饮水都有,耐心等一等,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们出去。” “如今夜已深了,想必大伙都累了,不如就地修养,好好休息。”辛参领的声音,清脆冷静,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众人齐齐应声,该坐的坐,该躺的躺,乖顺的回了原处。 冯莽随手抓了一个面善的老医师,来给薛龄治伤。 “快,看看薛大人,他伤的太重了。” “哎呦,好好好,老夫立刻诊治。”刚好是下午进牢救治薛龄的老医师,一件是薛龄,立刻着手搭脉救人。 “什么?薛狗受伤了?” “刚才还神气的很,这会儿就昏过去了,他不是装的吧?” “弄醒他!眼看快三更了,不吃解药,我们都得死!” “老医师,你快弄醒他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 跟冯莽混街头的无赖们看他脸色,不敢造次,其他的可没这么多顾及。 没想到,刚安抚完百姓,囚犯们却听说薛龄伤重,暴动起来。 说功绩就是功绩,说解药就给解药,他们才不管别的,至于薛龄的死活,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之内。 薛龄身上的伤口太多,光是止血就耗费了不少时光。 有囚犯等不及了,直接上手推搡起来。 冯莽啐了一口,直接搂住了脑袋,往死里打。 “老子都说了,先给薛大人治伤,你是聋了还是瞎了?看不见他身受重伤!三更还没到呢,滚一边乖乖等着!” 三两下就把人打趴下了,“招子都给老子放亮点,别碰不该碰的人!” 目光一圈圈扫视过去,血性十足,薛龄身边空出了一圈。 “就是!就是!”无赖们也围了过来,立起了人墙。 “又不是只有你们吃了毒药,我们都吃了!” “说了有解药就会有解药,现在薛大人伤的这么重,万一你们耽误了救治,那才真的没了解药!难不成你想害死我们?” 辛参领柳眉微皱。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甚至怀疑青阳县里,是不是有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薛龄? 同一个人毁誉参半,有人叫他无良薛狗,有人被下了毒药,还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薛大人。 怎么会这样? “唉,这伤的也太重了……只怕不好啊。” 老医师满手是血,勉强裹完了薛龄身上的伤口。 辛参领的思绪被打断了:“怎么回事儿?我看他要害处,并无致命伤痕?” “伤虽不致命,但伤口太大、太多,手足、胸背没一块好肉,伤口泡在雨水里,血流不止,若是常人,流这么多的血,早就死了。” “老朽午后就诊治过,也给了伤药,只要好好的休息,修养些时日,也就大好了,怎么不到半日,人就成了这般油尽灯枯之相?” 老医师很是困惑,怎么会有人短短半天,脉象有如此大的变化! “像是……像是短时间内忧思过甚,心力血气耗尽了,如今的脉象宛如垂暮之人,要不是此前用过太和丹,有温和强劲的药力撑着,只怕他都活不到现在……唉!” “薛大人是掌管收尸的,终日和尸体打交道,本就有尸气侵扰,如今身子骨的底子糟透了,元气大伤,气血空亏,内虚外侵,时日无多了。” 薛龄呼吸微弱,全身上下被裹成了个木乃伊。 大牢里死寂一片,众人视线汇聚在薛龄身上。 “不可能,他刚还打死了一只那么大的兔妖呢!你跟我说他要死了?”冯莽不信,又去找别的医师来给薛龄看伤。 竖着耳朵的囚犯们立刻把老医师围了水泄不通。 “那他还能醒吗?我们都被他下了毒,要挟我们去救人!” “他要是死了,我们岂不也是玩完了?” “如今倒好,白忙活一场,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早知道就不出去了,待在这牢里还有命在。” 凄凄惨惨切切,哀云一片 “下的什么毒?”辛参领有解毒的秘药。 南秀府地处南陲边,山高林深,多有瘴气。 镇妖司的人四处行走,随身都携带的有解毒丹,一般的毒药都能化解。 “不知道,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喂了才说是毒药,尝起来是苦的……” “不对,我尝起来是算的!” “啊!我吃的是甜的啊!” …… 这喂毒药还喂出花样来了。 “老医师,烦请你给他们看看中的是什么毒。” “哎,好好。”老医师赶紧一一把脉,探来探去,老医师眉头越皱越紧。 “嘶……” 囚犯们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老医师说他们已经毒入肺腑、无药可医。 “咦?” “啧啧……” 老医师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面色沉重。 “唉呀,你别光叹气了,你赶紧说呀,我们到底中了什么毒,还有没有的救!” “不好说啊,我再探探。” 老医师左右手换了两遍,又探了次脉。 囚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老医师的嘴,生怕他说个不好。 “如何?”辛参领隔开了囚犯。 老医师搔搔头,万分不解:“他们没中毒啊!” 众人哗然。 “不可能!薛狗费了那么多的口舌,忽悠我们出去救人,又怕我们不好管制,给我们下了毒!” “他肯定下毒了!只是你这个庸医查不出来罢了!” “老医师可是杏安堂坐堂医师,怎么可能是庸医!他说我们没中毒,就是没中毒!” “那他给我们吃的是东西是什么?” 老医师细细问话:“敢问吃的是丸药还是药粉?” “给我吃的药丸!” “给我吃个药粉!” “给我吃的有一些辣嗓子!” 众说纷纭,几乎每个人说的都有点不一样。 这让老医师犯了难,“请恕老朽才疏学浅,不知世上,居然能有如此多种类的毒药……” 所有人都傻了眼。 匆匆取药回来的福叔,刚好闯入众人眼帘。 “他!这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和薛狗是一伙的!” “薛大人对这位老人家的确十分维护……” 囚犯们架起了福叔,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福叔老泪纵横。 “什么毒药!大人给你们吃的,明明是伤药!” “兔妖袭城,事出突然,大人身上哪来的毒药?那都是我给他找来,让他保命的伤药,全喂了你们!” 囚犯们一心认为薛龄不是好人,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控制他们,威逼利诱的让他们去救人。 没想到薛龄自己身受重伤,没有用伤药,却把伤药给了他们,哄他们说是毒药。 “大人让你们偷偷摸摸的救人,他自己去杀妖,到现在生死未知,人都不知道在哪?” 福叔声音嘶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捶胸顿足。 误会解除,有人看不下去老人如此伤心:“他就在那儿,你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大人!”福叔立刻扑了过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伤的这样重!” “都怪他们!说你和妖兽勾结,明明你豁出命去杀妖兽了,让你走,你都不走,如今你躺在这里,别人好好的……” “大人啊!你醒醒啊……” 第31章 辞旧方迎新 福叔年迈,人胖胖的,总是乐呵呵的一张笑脸迎人。 如今老人家跪伏在薛龄身边,白发人送黑发人,长泪透襟,哭得人心酸。 “阿娘,那个爷爷哭的好难过,他是饿了吗?” 有小孩儿童言童语,天真不知世事。 “快吃你的饼,一会儿虫虫吃了,你就饿肚子……” 妇人抹着眼泪,把孩子抱开了。 “那他为什么说是毒药?” “为什么骗我们?” “那救人换功绩的事儿还算吗?” “肯定也是骗我们的,这个薛狗,嘴里什么时候有一句好话!” …… 即便已经知道是一场误会了,囚犯们还是愤懑不满,言语间都是敌意。 冯莽想唤一唤薛龄,但是薛龄身上到处都是纱布,根本无处下手,只能颓然的瘫坐在地。 “问了几个医师,都说……都说大人是豁了命,伤了本源,才会油尽灯枯……没得救了……” 一个彪形大汉、街头无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二十几个兔妖……个头比那醉仙居都高半截,一爪子就拍死人了,他生生扛了好几下,就为了引开兔妖,好让我救人……” 有幸存者忙点头应和:“是是,救的就是我们,要不是冯莽拉我,我一家就被兔妖生吞了!” 冯莽越说越顺,他觉得委屈,替薛龄委屈。 “他一个人,把兔妖都引出城,为了不让兔妖再进城,让我放了虎口石,堵兔妖,堵了兔妖,也堵了他自己的生路……” “好好的人成了这副模样……” 欠了人家一条人命,还亲手堵了救命恩人的生路。 冯莽内心的愧疚,像是蚂蚁、毒虫一样,不停的细细啃咬,不放过角角落落。 福叔听了这些,更是泣不成声,“大人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辛参领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她大概明白,为什么青阳县的人对薛龄的态度这么极端了。 为了达到目的,在道德之下,律法之上的规则范围内,他可以不择手段,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说的好听一点,叫君子论心不论迹,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受了薛龄帮助的人,自然极尽赞赏,被他利用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这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若有机会,定能有一番作为,极易竖笛,也是大凶险。 师傅说过,朝堂上有很多种人,多的是无用的废物蠹虫,除了脑子一根筋的名臣,媚上欺下的佞臣,还有能干凶残的酷吏…… 蠹虫,肥而杀之;名臣,敬而远之;酷吏,驯为己用。 可惜了,若是薛龄不死,她还可以想办法收为己用,驯成手上最利的刀刃,才能做到如虎添翼。 地牢安静的像是一座坟墓。 听了老医师说的噩耗,众人反应不一,或悲泣,或得意,或欣喜,或默然…… 此前他们不曾与薛龄相识,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不可一世的薛狗快死了。 兔死狐悲,狐狸悲伤的不是兔子死了,而是自己的境遇,也犹如他们此刻的心境。 福叔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了薛龄身上,打透了包扎伤口的纱布,渗透进了伤口,洇成一团水红。 而众人视线里的薛龄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正在做梦,一个欢喜而悲伤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老道士意外离世的那年冬天,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有人发现了落水的孩子,眼看着老道士想要跳下水去救人,薛龄先一步下水,捞起了那个快窒息的小孩。 寒风刺骨,江水冰冷,当他瘫软在地,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一样,大力喘息。 老道士牵着小薛龄,满脸关切,小薛龄还拿着刚出炉热腾腾的烤红薯。 “哎呀,臭小子,那人和你长得好像!我摸你的骨头,你若是长大了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小薛龄饿了,眼里只有热腾腾的烤红薯,摇着老道士的胳膊,催人走。 “老道士年纪大,大白天的眼花啦!人救上来了就好,快走吧,红薯都快凉了!” “哎!好好好,这就走人救上来了就好,见过你长大的面相,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人呐留在过去,活着就只有痛苦,只要本心不坏,总归也差不到哪儿……” 最后看了眼地上的薛龄,老道士眼里有泪花、有欣慰,岁月匆匆无情去,春秋不留耄耋人,能看一眼长大的模样也是好的。 老道士乐呵呵地牵着小薛龄走了,薛龄的视线长久停留在那邋遢老道士身上,舍不得眨眼,明明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他却口不能言。 原来,上辈子老道士死不瞑目,他不是仰首问天,而是一直看着小薛龄。 薛龄是老道士捡的弃婴,他身有重病,全赖老道士细心呵护、仔细照料,才侥幸活下来。 所以,当老道士义无反顾的去救那个落水的孩子,且因此身亡的时候,他不能怒不能怨,因为,他也是这样被老道士救起来的。 老道士……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薛龄猛吸一口气,睁眼醒了过来! “嗬!” 这一下,给人吓得不轻。 “哎呀,我的妈呀,诈尸了!” “这薛狗无良!死了都不让人安宁!” 伏地痛哭的福叔和黯然落泪的冯莽反应过来,大喜过望! “大人,你醒了?医师!医师!大人醒了!” “哎呀,睁眼了!真睁眼了!” 老医师听了,忙不迭地提着药箱,凑过来探查伤情。 “哎!奇了!这脉象变了!刚还脉率无序,脉形散乱,神气涣散如豆崩之势,是枯无生机的脉象……” 大悲大喜之下,福叔有些撑不住,冯莽扶着福叔,急的头顶都快冒火了。 “老医师,你说这一大串我也听不懂,你说点我能听懂的……这会儿,薛大人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这会儿啊?居然有了稳健的迹象!就是伤的太重了,光是休养,只怕要躺上好几年了……” 福叔颤巍巍的站稳,经过这一通,他胡子眉毛仿佛更白了些,人老了不少。 “活着就好,能有一条命就好!大人啊,你可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福叔……” “哎!我在,你是想吃什么?还是想喝什么?伤口疼不疼?” 音容相貌完全不同,但这个啰里啰嗦的劲儿和老道士一模一样,薛龄眨眼逼退了涌上鼻尖的酸意,一本正经的吓唬老头。 “你……压着我伤口了。” “啊?唉呀!出血了!医师医师!你快给大人看看,别让我压坏了!” “我看看……这伤口只能静养!静养!你一把年纪这么不懂事,怎么能压着伤患的伤口呢!” 福叔有些尴尬。 冯莽嫌弃老医师手慢,搭手帮忙:“老医师,你嘴怎么这么碎呢!快点儿的吧!人好不容易醒过来,再让你耽误了救治,岂不冤枉……” 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薛龄望着虚空,眼前那一老一少的身影越来越远。 好在,这一次老道士没有下水,活着和小薛龄回家了。 “你醒了就好,说话算话,牢头呢,我救了七人!功过相抵,还多出来了两年!现在,该恢复我自由身了!” “我救了五人,我也要……” “还有我,还有我!” 好像有点儿太热闹了,聒噪的很。 薛龄转动眼珠子,盯着其中一个叫嚣的最厉害的,眉头一紧:“闭嘴,再叨叨,割了你的舌头!” 一连杀了几个妖兽,薛龄身上的戾气和杀意还没完全褪去,宛若实质。 人群前,那闹得最凶的刺头被针对,立刻住嘴,像是见了屠刀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呼吸都轻了两分。 其他人也蹑手蹑脚的倒退两步,不敢再轻易招惹薛龄。 旁观一切的辛参领有些不适,转而又坦然了,酷吏嘛,没害人,能豁出性命去救人就不错了。 只是这样的人能用,却不能和黑大他们一起,不然只会整日内斗,像死对头一样,不肯放过彼此。 该如何是好呢? 这良知尚存,手段狠辣的薛龄,又该怎么驯服呢? 辛参领的目光,太过炙热,薛龄后知后觉,自己如今的状况有些不大适宜。 老医师为了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几乎剥光了他! 薛龄的脸瞬间爆红,咽下一口唾沫:“老医师,福叔压的是我左肩,小腹不必重新包扎了。” 他两辈子加起来,还没摸过小姑娘的手呢! 刚才情势所迫,形容有些狼狈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躺平着,差点被大美人看光了! 他的形象! 薛龄默默尴尬、发窘,凌驾在囚犯身上的杀意一扫而空,地牢里的空气都流畅了不少。 “呼……这薛狗,变厉害了!” “小声些!人家只要活着,就是青阳县衙的收尸主簿!” “哼,要是敢说话不算数,别说我了,等着收拾他的人多了去了,看他能狂到几时!” 这些囚犯还以为自己很小声,躲在角落里,暗自蛐蛐薛龄。 躺平在地上的薛龄听在耳里,挑挑眉毛,对上人头长相,心里的小本本上又添了一笔。 这些个囚犯被他威逼利诱,已经十分听话,突然这么嚣张,定有原因。 他如今伤重,威势自然减半,但是这些豺狼还等着他给好处,那就只有最后一样,他们发现了毒药有假? 那又如何,照样拿捏的死死的! 还有那个害人不浅的疯瘫子,等他能站起来了,就马上报仇! 福叔老迈,给他一大笔银子,让他好吃好喝的去养老。 冯莽,有手有脚,也给点儿钱,就当是让冯朵儿治病的医药费,不抛弃生病的妹妹,可以给点儿好脸。 至于辛参领……薛龄努力忽视耳尖的热意,她身边有黑大捣乱,自己又几次失礼,要怎么才能跻身镇妖司? 一时间,薛龄和辛参领想到了一块儿去,只是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对方听话,如自己所愿。 辛参领心里还惦记着兔妖,没明白薛龄情绪变化的为何如此之快,索性不想了:“既然,你已安然无恙……” 不巧,薛龄未免持续尴尬,也开口了:“哎,冯莽,你说要去救人,怎么还在这儿?” 冯朵儿缩头小鹌鹑一样,躲在冯莽身后的角落,差点被薛龄吓破了胆 冯莽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悄悄看着薛龄和辛参领的眼色,“已经救了,多谢大人关怀。” 薛龄以为自己完美转移了辛参领的视线,脸上的热度稍稍褪去,根本不敢往辛参领那边儿看一眼。 “……”辛参领还是第一次被忽视了,这感觉有些陌生,还有些憋屈,蛮新鲜的。 地牢里的气氛更奇怪了,众人眼波流转,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只有老医师在专心救人,“好了,切忌不能再动伤口了!得静养,饮食也得忌讳!” “哎!好好,我都记下了!”福叔和冯莽异口同声。 能救活濒死的薛龄,老医师在冯莽心里的地位直线上升,“老医师,这儿还有一位,请你老人家帮忙看看!” 好在,冯朵儿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连番惊吓,用了安神的汤药,好好休养也就无事了。 “多谢医师。” 地牢里,鱼龙混杂,冯朵儿亦步亦趋的跟着冯莽,但还是引了不少窥视的目光,不怀好意。 辛参领身上的目光也不少。 薛龄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人视线里的恶意,鼻子差点气歪了。 有的人,你把他当人,他却甘愿做畜牲,刚保住小命就开始动歪心思! 就是欠收拾! “牢头!过来!” 牢头颠颠儿的过来,弓腰听薛龄说话。 “我要一副担架,立刻托我出去!” “哎,好好!小老儿这就去办!” “这地牢常年不见天日,关关罪人还行,守规矩的寻常百姓可受不了这个苦,事从权益,你身为掌管县衙大牢的牢头,看着办吧!” 低头琢磨了一下薛龄的这番话,牢头陡然明白过来,薛龄这是在提点他:镇妖司的人来了,那囚犯还是囚犯,百姓还是百姓,该分开了! 牢头心领神会:“是是是!小老儿这就去办!保管妥妥的周全。” 最烦这些人说着绕弯子的话,话里有话,心机重重,额让人心生疲惫…… 辛参领眼睛一亮,早上还滑不溜手的牢头,这会儿居然抢着立功。 这薛龄应对奸滑之人也有一套,必须让他为自己所用! 第32章 苏醒坦白局 辛参领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与其让薛龄横冲直撞,弄得头破血流,不如让他自己为自己所用,成为一把好刀! 怎么才能说服一个人为自己所用呢?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调之以名;实在不行还有武力强迫…… 给金银细软、田宅屋舍,可她在青阳没有产业,不成。 名声,如今薛龄是救了青阳县的英雄,不成。 武力,薛龄如今伤重,她再出手就打死了,不成。 有了,帮他治伤! 薛龄醒来后,开始的虚弱有些过于活泼了,以至于让旁人都忽略了他其实仍然伤重的事实。 青阳县地方小,没有好伤药,治好他的伤,免了他静养几年的蹉跎,薛龄不想领情,也得领情! “这儿只是暂时安身之处,既然你需要静养,别抬出去治!来人!抬走!” 辛参领执行力绝佳,说办就办,两个镇妖司的人立刻出现,接过牢头找来的担架,抬起薛龄就走! 薛龄等着看牢头收拾囚犯的热闹呢,忽然就被人端起来抬走了! 哎!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薛龄刚要喊人,扭头一看,辛参领兴冲冲的在他身边,比杀了妖兽还兴奋。 好嘛,抢就抢吧!也不是不行,就是身上伤口有多,要是……可能有些麻烦。 薛龄躺在担架上,笑得一脸淫荡。 尾随在后的福叔和冯莽他们,激灵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不是老医师漏诊了,大人还伤了脑子? 几人各怀心思,一路回到了县衙,但是满地血污、尸横遍野,根本无法静养。 “这……”辛参领被能有‘新刀’的兴奋冲昏了,忘了她身边如今只有两个手下,没想到外面还没收拾妥当。 两个手下也有眼力,院里到处都是血污,无无处下脚。 索性把薛龄连人带担架一起,放在了唯一还算干净的井口之上。 “属下失职,立刻去办!” 福叔闲不住,又一趟趟跑地牢去送伤药了,冯莽一早带着冯朵儿避开了这些。 小院儿这一角,只剩薛龄和辛参领。 沉默了好一阵,辛参领还是想不通薛龄为什么这么鲁莽。 “我分明交代过你,你传信即可,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 这话不好答,薛龄是为了收拾原身惹下的烂摊子,才牵连出了如今的祸端,如果照实说出,只怕,辛参领能一掌拍死他!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话不好答的时候,就沉默,问话的人会自己脑补答案。 “你名声不好,但本性不坏,见不得妖兽肆虐,”辛参领绕着井口打转,“可我们的人和城西大营的将士都可斩妖,你何必一力相抗?” 这个可以说,薛龄一五一十说了:“我来时,城已经破了,不见城西驻军,城中百姓十不存一。” 辛参领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什么?镇妖司求援,他们竟敢见死不救,放任妖兽屠城!” “兔妖足有上百,分头毁城,城西的人应当是被阻拦了……” “那也是他们无能,城西大营快马前来驰援,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居然能拖到了现在!久无战事,贪图享乐,程家也不过如此!”辛参领低声骂完,心里畅快不少。 镇妖司的人来不及,县衙的人回不来,城西的人来不了,难怪薛龄被逼无奈,只能忽悠牢狱里的囚犯顶上。 也就他们还有点儿蛮横劲,敢在冒险在妖兽眼皮子底下救人。 知道了其中缘由,一切都说得通了。 “也是,看你行事做派,不像是坐以待毙的人,若不是你费尽心机,只怕青阳县也会如松华、南定二县,成了空城。” “此次动乱,你立下大功,上报朝廷只不怕不日就会有赏赐下来,有什么想要的,本参领可以帮你提上一提?” 机会来了! 刚才,薛龄想脑子里想办法折磨疯瘫子的时候,有一个被忽略的词,一直困扰着他。 到底,何为境界? 听疯瘫子说的玄乎,像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但是他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敢问大人,何为境界?” 准备试探薛龄的辛参领有些意外,旁人听说朝廷赏赐,都迫不及待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怎么这薛龄却和旁人不一样。 “境界?和实力有关,就像功法有大圆满一样,人的实力也有台阶,但每一个台阶,也是一道门槛,常人终其一生都不能得窥见一二……” 因为想要招揽薛龄,辛参里难得的有耐心,打算从头到尾细细跟他解释。 要收服一个人,用泼天的富贵让他迷惑、用强悍的实力让他畏惧,用浩瀚的知识让他敬服。 辛参领开始了她收服薛龄的第一步。 这些玄而又玄,神神叨叨的话,听老道士说的太多,薛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参领大人,我只会一个金刚拳,武力不高,能不能讲的简单点,比如,境界提升了,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 “境界提升怎么会有坏处?天地人三个大境界,又分小中大三个小境界,每提升一个境界,非但肉体实力会更加强悍,就连寿元也会大大增加!” 原来如此,所以他用血气功法强行提升境界,反噬才会如此严重。 实力强悍!增加寿元! 薛龄眼睛都大了两分:“想好了,功法!我想要很多厉害的功法,想要提升境界!” 就这? 不是加官进爵?不是屋宅肥田?不是金银财宝? 就功法而已?镇妖司里有啊! 辛参领被薛龄的质朴感动了,没想到,这薛龄看着闷葫芦蔫坏,其实是个有原则、有智谋的人,还特别的质朴简单。 这刀不是破铜烂铁,反而是精诚于内的宝剑! 捡到宝了! 辛参领自以为已经摸清了薛龄脉门,循循善诱:“而今,受教化的人少,识字的人就更少,不是百姓不想学,也不是朝廷不支持,而是办不到。” 天灾人祸,妖魔作祟,常人活着,光温饱都已经很难了,何况习字辩文,学习功法? “习字尚且艰难,更何况是珍贵无比的功法?你要想获得好功法,走遍各国,也只有咱们大乾国的镇妖司能满足你,京都镇妖司里有栋烟波楼,一共九层楼塔,每一层都放满了功法,浩瀚如烟波,才因此而得名烟波楼。” 获得功法,练到大成,提升境界,赚取寿元,长生不死! 康庄大道近在眼前! 薛龄进一步细化自己的‘赏赐’:“我别无他求,只想学会里面的功法!” 辛参领差点儿被薛龄狮子大开口哽住,“即便是我,也只能在一楼借阅一本,半个时辰就得还回去!” 眼前有珍馐,烹饪得当、美味无双,只等动筷享用了,忽然有人告诉你,你还不够资格上桌。 他娘的菠萝皮! 薛龄萎了。 辛参领赶紧安抚:“贪多嚼不烂,能学会一两种上乘功法,已是无上荣幸,你还想全看一遍?这世上只有镇妖司的司命才有这样的特权!” “特权啊……原来这些好东西,司命想看就能看啊!”薛龄若有所悟,心中暗下决定:镇妖司他得进,这烟波楼他更得进!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镇妖司中人,若立下大功,即可进楼一观。” 就看一眼,还不如辛参领的半个时辰呢。 “镇妖司的大功,还只是看一眼?辛参领,不是我说,你们司命小气了点,那么多好东西,就他一个人想看就看……” 辛参领被冒犯了逆鳞,立刻反驳:“你!不得放肆!镇妖司上下一心,为求庇佑大乾百姓,舍生忘死,岂容你胡言乱语,恶意指摘!” 薛龄捂着伤口呻吟:“说你小气还不信,说都不让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挺小气。” 辛参领想不明白,这威逼利诱、静养折服怎么就成了斗嘴? “总归,你要想学功法,只能进镇妖司来,做我镇妖司的人,才有资格一观,外人,绝无可能!” 薛龄张口就想提把赏赐换成让自己进镇妖司,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又察觉不对劲。 “原来,大人是在招揽我。” 辛参领连轱辘转的脚步一顿,这个薛龄太精明了!软的不行,来硬的! “怎么!本参领亲自招揽,你不愿意?” “……嘶,我伤口疼,我好冷!” 风急雨骤,井口上只有个遮尘的凉亭,四面漏风,薛龄强打精神这么久,也是真的累了。 底牌和目的彻底暴露了,全被薛龄洞悉了,还谈什么? “机会我只给一次,你想好了再说!”辛参领面若寒霜,挥袖而去。 “再发信号,叫支援的人快些!” “去!叫城西大营的监军来见我!三刻之内不见人,我会让人快马加鞭上报朝廷,要了他的狗命!” “黑大呢!追个兔妖这么久了还没消息?暴雨冲坏脑子了!” “县衙押尸体的人怎么还没回来!父母官不管这青阳城百姓的死活了吗?去催!告诉那老县令:再不来,我也是要参他的!再不来,就给我绑来!” 一连串的号令,让她身边唯二的两个小卒忙的乱了分寸。 薛龄孤零零一个被丢在井口之上,“小妮儿脾气还挺爆,恼羞成怒了……嘿嘿……哈哈哈!” 原本是他想找机会跟辛参领说进镇妖司,如今,不用费心思了,橄榄枝已经塞手里了。 “哎……他们人呢?大人?你还受着伤呢!就把你这么扔下了?” “哎呦!好狠心的女人!幸亏小的不放心,回来看一眼,否则大人在这寒夜里,冷风吹着,恐怕不冻死也要冻伤了!” 冯莽抱了个汤婆子,一把塞进薛龄手里。 “瞧瞧,这手脚都冰凉了!冻坏了可怎么得了!还是姑娘家心细,要不是朵儿提醒了我,我都想不到这一层……”冯莽絮絮叨叨的啰嗦。 薛龄抱着汤婆子取暖,想着光明的未来,乐呵呵的不见半点生气,甚至觉得冯莽的声音有些悦耳。 “你懂什么?辛夷她不只是个女人,还是镇妖司的参领大人!” 人长的貌美,这名字也好听,实力也好…… 薛龄开口,冯莽只有点头的份:“是是是,大人说的对的,可大人你也是大人啊,也没见你心狠至此,可见还是那女人心狠……” 这木头,不该机灵的时候瞎机灵! 他妹妹是姑娘家,辛参领就是恶毒女人,一张嘴胡喷,说的什么玩意儿! 他冯家祖宗怎么不保佑保佑自家后代,既然生了两兄妹,这智商和情商好歹分的匀称点! 这时灵时不灵的,实在让人捉急。 “辛夷这样好听的名字,说明她爹娘家人是全力爱护她的,怎会狠毒?” “女儿家家的名声要紧,你自己还有个妹妹,怎么张口胡说?让旁人听去了成什么样子?” “……是,小的知错,再不敢了。”冯莽被薛龄的戾气一冲,脊椎骨都凉了,赶忙认错。 辛参领郁气消散,回来问答案,刚巧听到薛龄和冯莽对话,说她父母家人爱护有加,面上露出苦涩。 “大人,这儿实在不是养病之处,不如随小的回家去,好好静养,伤也能好的快些……” 薛龄还等着跟辛夷说一声他愿意呢!怎么肯走? “啧!你俩肩膀上长那么大个脑袋,能不能动动脑子?刚跟你说过:女儿家的名声重要,你怎么记不住?你家又不是只你一个,你……你冯家不要清白,我薛龄还要呢!” 说的那叫一个大言不惭,昂着满是纱布的头,像是个腐朽的呆头老夫子,但是从始至终压低声音,没提及冯朵儿的名字。 “嘶!小的忘了!真忘了!大人教训的是!不去了!不去了!小的陪大人一起,保管汤婆子烫的冒热气,冻不着您!” 冯莽像是一只大狗,蹲在井边,尽忠职守的守在薛龄的担架前面。 一个呆,一个憨,辛参领脚下一顿,没忍住嘴角翘起,差点笑出声,转而悄悄退出去了。 女儿家的名声要紧,他们如此小心维护,她就不惊扰他们了。 第33章 更大的危机 天地间,雨声连绵不绝,仿佛只有凉亭下的这一角安宁存在。 雨水滴答,屋檐下的人最安逸。 经历过几次生死危机,如今松懈下来,无边困意齐齐涌上来,让人昏昏欲睡。 消停了没多久,冯莽靠在井边,又开始啰嗦。 “大人,镇妖司的人来了就好了,这次动乱总算能平息了……” 薛龄更瞌睡了。 “大人,你说这世道多不公平,最是温顺的兔子一旦成了妖兽,再凶狠的人也会沦为血食……” “……我算是看出来了,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朝廷和衙门管天下事,镇妖司是斩妖除魔的,寻常百姓就是安分过日子的!” “以后……我一定规规矩的,再不欺凌旁人了……” “这兔妖什么时候才能杀完……一出事儿,县老爷他们跑的比谁都快!真不是好东西!还是镇妖司的人好,辛参领真是人美心善……” 又开始了,夸一个贬一个,本来没有嫌隙,也要生出裂痕了。 再一再二无再三,薛龄邪笑着开始收拾冯莽。 “啧!你张嘴就乱喷,我也是官!还是县令手下的官!你个蠢货,敢在罗刹面前骂阎王?” “兔妖袭城的消息一传来,县老爷就带着人手,跟镇妖司的人一起去白骨坡上堵兔妖,要是让他知道,你在背后这么编排他……” “额,大人……”冯莽嘴比脑子快,懊悔也无用了。 薛龄惦记着等辛夷回来,要跟她说愿意。 于是强打精神,拿冯莽逗趣儿,似模似样的敲打他。 “这事儿往小了说,你在背后非议朝廷命官,犯了口舌之戒,私德不修,我” “往大了说,如今城中动荡,百姓人心惶惶,你胡言乱语,煽动人心,其心可诛啊!” 薛龄每说一句,冯莽额头上冷汗就多一层。 他两手扎着,想捂薛龄的嘴又不敢,急的打转,只能惴惴不安的求饶。 “大人……大人饶命!我就是抱怨一句,没想那么多!我哪儿敢啊我?” “我……我就是往地牢里救人的时候,听他们说的……不光是我一个人。” 冯莽满头大汗的解释,再顾不上说什么人美心善。 …… 要不是伤重,情况不允许,薛龄很想翘着二郎腿看冯莽表演。 雨水滴答滴答滴,美人马上回来找他…… 美滋滋呀美滋滋! 听着听着,薛龄发现雨水滴落声中居然有杂音…… 带有阵阵嗡鸣,是井水震荡! 古代打仗的时候,为了监听敌方来袭的动静,会特意挖深坑,在坑底放置大鼓,若有敌军人马袭来,便会有低沉鼓声提醒…… 这井,现在就是预警的地鸣鼓!声音杂乱…… 若是城西军营前来驰援,必然是御马前来,军马训练有素,即便是急行,也不会如此杂乱…… 是兔妖! 辛参领胜券在握,大局小节了然于心,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明明主导一切的兔老三已经死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冯莽?冯莽!” 还在直愣愣道歉求饶的冯莽惊醒,“小的在!” “去报信,给镇妖司的人报信!兔妖有异动!恐怕它们又来了!” 冯莽膝盖一软,差点跪下,薛龄的担架差点被他压翻了:“什么?镇妖司的人都来了,兔妖怎么还敢再犯?” “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冯莽连滚带爬的前去报信。 小院再次安静下来。 算算时辰,镇妖司的人应该已经把那些兔妖料理完了…… 薛龄贴耳细听,井水的嗡鸣越来越乱,井水水面甚至荡起了水浪。 这井足有十几米深,都激起水花了,来的到底是什么? 就算兔妖体型庞大,有几十个,也不至于会引起这么大的水花。 雨还在下,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一样,没完没了! 不对! 山洪! 城北,山高水深,内里有个堰塞湖! 暴雨不休,湖水满溢,若是青山屏障被破,湖水倾斜而下,地处低洼的青阳县城,顷刻间就会沦为一片汪洋。 地上屋舍也好,地牢里也罢,所有人都会被的溺死,谁也逃不掉! 薛龄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来人!” “来人呐!” 黑夜漫漫无边际,无人应答。 薛龄总算是体验了一把手脚不能动,身体不能自如的煎熬。 难怪疯瘫子会疯了,薛龄也快疯了! 他浑身剧痛,现在想动动手指头都无比艰难! 井水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危机步步逼近,薛龄挣扎着想要起身,伤口崩裂,鲜血很快湿透了层层纱布。 “来人啊!” “还有没有活人啊!” 薛龄喊的声嘶力竭,嗓子都喊哑了,终于,回来拿药的福叔听见了。 “大人?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这些个杀千刀的!说是要带你静养,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了?” 福叔骂骂咧咧的,把薛龄扶回担架上。 薛龄缓过一口气,抓住福叔的衣袖。 “快!放烽火,不,找响箭!带我去找镇妖司的人!” “那个养伤的封二呢!还有那个胡九?他们在哪儿?” 烽火,意为求援,见者立刻前来支援。 响箭,意为撤离,此处危险,见者立刻逃离。 “响箭?”福叔被薛龄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忽然要放响箭……” 福叔一辈子就在青阳县,几十年就听过一次响箭,还是庆安大乱那回…… 庆安大乱,死的人太多了。 “福叔!没时间解释了!快啊!” “为何你们如此惊慌?”是刚才帮忙收拾小院的镇妖司小卒。 他一身黑衣,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他靠近了。 薛龄喜出望外:“你?你是辛参领的手下,你来正好!快带我去见辛参领!” 一听说要见辛参领,这小卒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像是完全没看见薛龄的急切一样。 “参领率人出城斩妖去了,等参领回来了,你自然可以求见,这是参领大人让我带给你的伤药。” 福叔代薛龄接过小药瓶。 小卒立刻扭头就走。 “大人,这人怎么忽然变了脸色?” 薛龄气的白眼都翻不动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两个人,是黑大特意留下来的,一听说他要见辛参领,怎么肯! 真是人不在眼前,还能耽误事儿! “福叔,带我去见,镇妖司的那个封二。” 青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福叔带着重伤的他,在这漆黑的雨夜里,根本不可能快速准确的找到辛参领他们,那就不能浪费时间了。 “哎!好好好!快把辛参领给的这伤药吃了,可不能乱动!我带了两个狱卒搬被褥,我喊他们来帮忙!” 晶莹雪白的药丸不过半个蚕豆大小,入口计划,温润的药力渗透进每一寸血肉。 抚平了伤口火辣辣的痛。 咂摸着嘴里残存的药味,苦的人什么火气都消散了。 这味道……他昨天刚刚吃过,是太和丹。 都说这太和丹是世间少有的神药,千金难求,辛参领却给了他两丸。 薛龄五脏六腑都熨帖了,心头升起暖洋洋的一团火。 很快,福叔带着两个狱卒过来,抬起薛龄直奔林员外家,福叔还贴心的给薛龄盖上了一层油毡,轻便还防雨。 两个狱卒见识过薛龄在地牢的手段,莫不吭声,只管埋头干活,健步如飞。 福叔一路小跑跟着担架。 “大人有所不知,镇妖司带着县老爷他们去追捕妖兽,遣了县衙中人回家,所以就把封二和胡九送往医馆,也好有医师照看……” “路上,遇到了林员外的车马,避让时和县老爷寒暄,得知镇妖司的二位大人需要有人照料,盛情相邀,把人请到了自己家中照料……” “……呼!所以啊,这会儿他们都在林员外家呢。” 福叔穿着蓑衣,走不快,一路磕绊,对薛龄格外关照。 顶头上司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性,又舍命救人,可不能让他再出事儿。” 林员外祖上是京都的大官,家道中落,举族回迁原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林家地产占了青阳县的三成,几乎上好水田都是他家的,更有一条街的商铺进账,是青阳县人人艳羡的大户。 到了门前,薛龄抬头一看,偌大的门匾上林宅两字金灿灿,大门雕梁画栋,武仆应门,可以瞥见内里美轮美奂。 “来者何人?深夜扣门?”武仆声洪如钟,手上都拿的家伙。 薛龄只能跟这看门狗客气:“县衙薛龄,来见镇妖司封二,事关林府上下性命,还请带路!” 武仆听了薛龄的名讳,立刻就变了脸色:“薛龄?县衙收尸的薛龄?大晚上的晦气!我家主人不可能见你!” 赶苍蝇一样,武仆手上的棍棒乱挥,一下敲在了福叔的腿上,又差点砸着薛龄的脸。 狗仗人势的东西。 过了这么久,薛龄恢复了不少,一把夺过儿臂粗细的棍杖,手腕一沉,竖着敲掉了上前问话武仆的门牙。 “再敢狗叫,我打爆你的狗头,事关林家上下的性命,你敢拦我?滚开!” 剩下三个武仆见有人生事,冲上来就要动手。 “这而是可是林员外家正门,何人的胆敢生事!” 薛龄轻巧几棍就把剩下三个也打翻在地。 福叔和两个狱卒看傻了,四个人加起来,凑不出一对儿门牙。 福叔想劝劝,但当着外人的面忍了,他腿上挨的那一下还是很疼的,“还是那个土霸王的性子,谁惹谁倒霉……” 薛龄撑着身子,像是半躺在逍遥椅上自在:“滚!” 武仆们连滚带爬的跑回去报信。 等他们通报,还不知道要耗到几时,薛龄索性直接打开了正门,让狱卒抬着直接进门。 油灯如豆,点亮了廊下屋舍。 成团的名贵花草随处可见,却不显拥挤,越往里走,幽香阵阵,馥郁芬芳,就连廊下遮尘的帐围都是透光不易燃的顶级江陵纱。 真可谓是一步一景,低调奢靡。 福叔看呆了眼,都忘了腿疼,“难怪说林员外是青阳县的土皇帝,这也太奢华了……” 两个狱卒不由的放轻了脚步,不如刚才自在。 没头苍蝇一样的四人正好撞上怒气冲冲的从内院赶来的林员外。 “原来是县衙主事薛大人!林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林员外皮笑肉不笑的挤兑薛龄,“不知大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薛龄没急着说话,他在看林员外的面相。 林员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大夏天还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襦衫。 眉骨高高隆起,耳垂圆薄,眼窝深邃,鹰沟鼻薄嘴唇,一看就知道保养细致,但肤色略显苍白,两颊凹陷,眼带疲惫。 虽有祖荫好乘凉,加上有中年有贵人运相助,但却往往是人谋坏了好事,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面相阴郁刻薄,心胸狭窄,有心机城府却不深。 坏的不彻底,蠢的不明显,又好高骛远,这辈子免不了自苦。 对付这样的人,不能像对付囚犯那样威逼,只能利诱,还得用他手下的人。 青阳县早有传闻,林家想要复起,可林家后代人丁稀薄,文不成武不就,朝堂上的老人想拉一把,也使不上劲儿…… 林员外被薛龄看的发毛,他怕薛狗上门发疯,他高屋美婢什么都有,不必薛狗是个披着官皮的无赖,投鼠忌器,不愿在自己家里起冲突。 薛龄打量完,收起目光沉沉,倏而一笑,“林员外,我是来报喜的!你烦心的事有贵人相助了!” “!” 林员外还以为薛龄是趁着乱,打上门来豪取强夺的,没想到薛龄张口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报喜!什么贵人!我什么都有了,样样不缺,能有什么烦心事……” 林员外只想尽快的打发了薛龄。 第34章 疯狂的忽悠 “林员外今日是否时常头晕目眩,两膝常有灼烧之感,夜不能寐,手足僵硬?” “你怎么知道?”林员外还以为自己忽然病重。 “这是足痹之症,多亏见了我,员外趁早诊治,不会伤及性命。” 薛龄丢了带血的棍棒,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这都是浅显的不能再浅的东西,为了让这些人相信,还得找证据让他们的信服。 “林员外家大业大,耄耋垂髫,享尽天伦之乐,自是福祚百年,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林员外最近的烦心事儿可不少啊……” 林员外年过四十,膝下犹空,老母亲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哪儿来天伦之乐。 “你说的贵人在哪儿?”林员外被薛龄的直言不讳触怒,已经暗自不爽。 薛龄半躺在担架上,大言不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贵人上门来助你了。” 这来来回回的一问一答,速度奇快,除了薛龄以外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林员外气的手哆嗦,就差指着鼻子骂薛龄无耻了,身边的美婢心疼的拍胸他口顺气。 “……大人,你这……”啰嗦惯了的福叔慌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个狱卒头埋的更深了,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深夜闯我林宅,胡言乱语,来人啊!给我打出去!” 刚被薛龄教训过的武仆们,立刻挥着棍棒打了过来。 眼看棍棒就要落下,薛龄笑盈盈的看着林员外身边的美婢。 “恭喜林员外喜得贵子,林家要添麟儿了!” 三两下把这些武仆打倒在地,薛龄大手一挥,硬拽着林员外到花厅‘详谈’。 “事关林家生死存亡,请员外屏退旁人,这位小娘子留下,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林员外被拽的踉跄,迫于薛龄武力,只能暂且妥协。 屏退旁人,堂上只剩下的林员外和美婢。 林员外半信半疑,惊疑不定的看看薛龄,又看看身边的婢女。 “你说我要添丁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武仆们受伤出血时,员外身边这位姑娘见之不忍,隐有不适,再看面相,眼眉顺长、天庭开阔,鼻头十分丰腴,下颌圆润饱满,耳垂厚大,可姑娘原本身量纤纤,显然是因有孕在身。” 其实,是这婢女首饰不少,同林员外举止亲密,完全不避旁人,二人必然还有主仆以外的情意。 刚才起冲突时,她下意识小心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衣裳合身,薛龄注意到,她腰围紧了不少,因此薛龄才断定,这婢女怀了孩子。 林员外细细看了,果真如薛所言,“柳红,你果真有孕了?” 美婢柳红满面羞红,只娇怯的点点头。 “好!太好了!你怎么不和我说!” 林员外合掌大笑,喜不自胜,要不是薛龄还在,当场就要搂着美人儿温存了。 柳红面有难色,看着薛龄脸色不敢多说。 林员外的夫人脾气不好,是青阳县有名的悍妇,还和附近寺庙的知客吵过一架。 林夫人年过三十还没孩子,求子庙的门槛都快踏破了,仍不能如愿,难免心急,要是让夫人知道她先怀上上了,她哪儿还有好果子吃! 柳红是被家人卖身为奴的,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被林员外这老牛吃嫩草,还不给名分。 狗东西只想着儿子,没娘哪儿来的儿子? 柳红命运不济,就算难产生了孩子,也会被林夫人抢走,她受不了母子分离,怨恨林员外,备受欺凌,只会凄惨而亡。 薛龄眼睛一眨,计上心来,他可以让柳红和吹耳边风! “柳姨娘幼年孤苦无依靠,进了林府也只得温饱,如今喜得贵子,她跟着添福,林家也能繁花添锦!” “果真?”林员外面上怒色全消,一双阴沉眼炯炯有神。 苦苦追求的一切终于有了答案,林员外,顾不上怀疑。 柳红眼睛一亮,林员外没否认姨娘的称呼,她要是能成姨娘,下半辈子就有保障了。 她满眼感激,盼薛龄能多说点,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不被随意发卖,能活的像个人,得了吉言,地位稳固,自然更好! “柳姨娘眉眼开阔,眼珠明亮,是个有福之人,更是林员外和林家的的助力,只是这孩子……”薛龄愁眉不展,很是忧虑。 “孩子如何?”林员外看着柳红的肚子,立刻紧张起来。 “本是好事,但孩子命格贵重,引起妖魔妒忌,恶意迫害……” 薛龄悄然往正事儿上引。 “妖魔?你是说这次的兔妖是冲我林家来的?”林员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自从城中动乱,林家就闭门不出,墙高院深,武仆如云,只等妖兽过境,自然万事大吉。 诸如林家这样的,青阳县还有两家,都是一方豪绅,缩起脑袋避祸。 薛龄要利用他们三家,逼他们出手,救出青阳县的所有活口。 “老爷,听他说完,若有祸事苗头,早些避开也好啊。”柳红柔柔一笑,温婉可人。 林员外很是受用,比起凶悍的母老虎,温柔小意的更合他心意,面对薛龄脸色好了不少。 薛龄直奔主题:“这孩子肩负林家兴衰,一生共有三劫,一劫是现在,必须出城避祸,不然水漫青阳,现在最要紧的,而是当下啊!员外!” “水漫青阳?如今四处动荡,出去……”林员外犹豫了,林家太大,牵挂留恋的东西太多,若要出城,累赘麻烦。 他以为薛龄说的水漫青阳,顶多是暴雨,这点儿暴雨,他并不放在心上,一季的粮食而已,没了就没了,林家家底厚着呢。 “兔妖进城,直奔城北,员外以为是为何?” “……我如何得知?” “兔妖进城见人就杀,为的就是扼杀贵子,抢夺气运,如今令郎有柳姨娘母体保护,妖兽一时不能得逞,但城北可是有个堰塞湖,如今暴雨,湖水决堤灌城,林家首当其冲!” “贵子有险,林家有难啊!” 柳红一听,小脸吓的苍白,“老爷,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儿吧……” 林员外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你……你莫不是诓我的?妖兽而已,有镇妖司的人在,还敢作乱?” 薛龄总算知道辛夷为何总是板着脸了,这些人,只管埋头顾自己,就等着镇妖司的人来救,这么大的压力,怎么笑的出来? 这世道如此不公,寻常人命微贱如草芥,有权有势的高人一等。 “柳姨娘,你有孕在身,不宜久站,不如先去歇息。”薛龄不想吓着孕妇,有损阴德。 柳红不敢走,一双含情眼,水汪汪的盯着林员外,等他发话。 “薛大人提醒的是,你有身子不能劳累,凡事有我和夫人在,你不必忧心。” 摸过柳红隆起的小腹,林员外眉眼开阔不少,郁郁之气也散了些。 “是,奴谢过大人。”柳红忍着泪意退下了。 等人走了,薛龄说起正事:“实不相瞒,此次兔妖祸乱,足有数百,随时都有可能破山决堤,若想保住贵子,保住林家,必须马上走。” “可我如何得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从发现异常到闯进林府,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太和丹的药力发挥出来,薛龄掀开油毡布,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 “员外若是不信,看我身上的伤痕,都是拜兔妖所赐,否则我也不会知道它们的计划,如今,大地震颤,井水激荡,员外可以一一验看。” “当然,员外若是不信,我已尽力,也问心无愧了。” 林员外还在犹豫。 薛龄作势要走,“时间紧迫,除了林家还有另外两家要告知,带走封大人,本官这就告辞了。” 短时间之内信息量太大,林员外还没反应过来,薛龄已经从全心全意帮他的角色转化为了县衙官员。 “大人!大人莫急,封大人在侧院,我这就让人去请。” 林员外急匆匆的让人去验看薛龄所说,惴惴不安的等消息。 “大人方才说,柳红对我林家是助力?此话怎讲?” 内院的林夫人得了消息,气冲冲的的杀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林员外的这一句。 两条细眉拧紧,就要破口大骂。 薛龄听到动静,沉声说明:“说起来,是对林夫人有助力,柳姨娘……” 林夫人忍无可忍,直接推门而入,抓起碗盏就砸:“哪儿来神棍!什么柳姨娘、香姨娘,还天降贵子!小贱蹄子……” 茶水、点心满天飞,林员外脸色青中带紫,紫中带青,分外精彩。 薛龄早一步起身看戏,都招呼到了林员外身上。 母老虎,名副其实的母老虎,难怪和寺庙里最通人情世故的知客都能吵起来。 “夫人!这位是县衙主事薛大人!”林员外浑身狼狈,一把按住林夫人的手。 “薛大人?”林夫人迟疑了,她和县衙大小官员的内眷相熟,没听说薛家。 薛龄弹了身上的糕点碎屑,拱手施礼:“林夫人,你身怀有孕,仔细伤着手。” “!” 两脸震惊! “你说什么?我!我身怀有孕了!”林夫人两眼圆瞪,手上的茶碗砸脚都没发现。 林员外喜上加喜,已经晕头了,扶着桌几腿打哆嗦。 “看面相,三月有余了,恭喜林员外,林夫人和柳姨娘双喜临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一听柳姨娘,林夫人清醒了不少,“什么双喜临门,那贱婢也配!” 林员外不乐意了:“什么贱婢,那是我林家骨血!” 眼看两个人乌眼鸡一样要打起来,薛龄隔开了两人。 “林员外,时间紧迫封大人怎么还没来?你快去请请!” 薛龄分开两人,打发了林员外,请了林夫人上座。 “林夫人稍安勿躁,切莫伤了胎气,你本就体热,得小心养着。” “你怎么知道?” “柳姨娘可是你的福星啊!夫人的身孕,比柳姨娘还早,届时双子临门,林家有后,夫人悍妒的名声也能扭转,如今就是大好时机!” 林夫人蒙了,还能这样? “要不是柳姨娘肚中孩儿预警,水漫青阳,林家会落得个全族溺毙?夫人身怀麟儿而不知,只怕到最后时刻,都心有不甘……” “水漫青阳?全族溺毙?”林夫人害怕了。 “只要度过此次险境,二位娘子怀胎十月,一朝临盆,这对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相互扶持,命途贵重。” “都是儿子?”林夫人惊呆了。 “都是贵子,还很孝顺夫人,柳姨娘此生只有一子,夫人命里可还有个千金呢!”薛龄开始了吊鱼大法,“前提是得度过眼前的难关……” “还有一个千金!”林夫人直接把薛龄当成了救星,“这难关该如何渡?” “水漫青阳,很快这会儿就会变成一片死地,必须出去避祸,夫人是内宅主人,必然能护林家两兄弟周全!” “只要出城,让两个孩子无恙即可?”林夫人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脸上满是坚毅,“为了我的一双儿女,我会护着柳氏。” “夫人,时间紧迫,必须得快!城北堰塞湖若是灌进青阳,难有活口。优势” “好,我这就去办!” 第35章 水漫青阳县 林夫人比林员外更好说服,她多年求子无望,别说神仙佛道,山旮旯里的野庙都去过,就是十里八乡的灵婆神棍她都散过金银。 现在,有个送上门来的薛龄,说的精准,她愿意一信。 “若是一切如你所言,我林家……不,我娘家李家、夫家林家都会奉你为座上宾,若是你敢诓骗我……” 林夫人姓李,李家是京都望族,权势和鼎盛时期的林家不相上下,而今,林家家道中落,李家却还是如日中天。 也正因如此,林夫人脾气火爆、悍妒、无子,林家却不曾提过休妻。 威胁嘛,很正常,薛龄点点头,没有丝毫心虚。 “林夫人,你东南窗前的绿玉梅难得,最近天热,别疏忽了它,侍弄花草,除了细心,还要耐心。” 林夫人心中一惊,那绿玉梅是她的陪嫁,原本是一对,前两日刚枯了一株,仅剩的一株也有些焦黄,“你如何得知?” “人生在世,各凭本事,林夫人,万物有灵,草木亦有情,这绿玉梅娇气,但牵挂夫人心愿,枯死一株,迟迟不愿消散,仍守护在你身边,也是难得了。” 林夫人动容,眼眶发红,十几年无子,受人指摘,内心煎熬,她脾气愈发火爆,夫妻渐渐离心,更难有子嗣,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没想到,身边的绿玉梅却如此暖心。 “多谢大人提醒,但愿我夙愿成真,眼前难关得过。” 林夫人刚才是抓住虚无飘渺的希望,如今多了几分真诚。 请来封二的林员外下巴差点掉地上,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那夜罗刹似的夫人,怎么多了些温婉? “夫人……”林员外怔怔的看着林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夫人焕然新生,看老冤家也顺眼不少,娇媚的剜了一眼,“薛大人不顾伤情,上门报信,你怎么还不照办?” “啊?是是是,这就照办,来人!”林员外通体舒泰,晕头转向的吩咐下人举家出城。 能看出来,这两人也是一对欢喜冤家,虽是联姻,但真情是有的,平安过了这一劫,以后夫妻美满,也是大好日子。 拄着拐杖的封二懵了,这薛龄怎么在这儿?“你……” 薛龄用最短的时间煽动妻妾两人说服林员外,可不止为了一家人。 “且慢,林员外借一步说话。” “好,封大人稍候。” “林员外举家出城,保全自身无虞,但要想再回京都,还得大功绩啊……” “依大人所言,这大功绩如何能得?”就凭薛龄能顺了母老虎的毛,林员外都佩服薛龄。 “员外一家出城自保,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只怕会说员外是弃城而逃,鼠辈而已,若是,联合青阳县的其他乡绅,合力救人,这可是大大的功绩啊……” “……可我,我两个孩儿……”林员外虽然验证了薛龄所言非虚,但他一时添了两个儿子,更不愿冒险。 薛龄一脸我懂你的体贴:“员外,富贵险中求,名利双收的机会可是不多,你不想要,我去江、曾两家说便是了。” 一旁侧身安排下人的林夫人听见了,笑吟吟的过来。 “让薛大人,见笑了,我家相公忧心我和柳姨娘腹中孩儿,这才犹豫,我已经遣人去报信了,集合我林、江、曾三家之力,愿协助大人全力抗洪镇妖!” 林夫人本就生的美艳,如今更添神采。 林员外被炫目的说不出话,只顾点头,面上哪儿还有刚见面的阴郁。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封二还在状况外,这薛龄可太能忽悠了!还从未有人想做镇妖司的外援。 “轰隆……”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兔妖动手了! 林员外赶忙扶住林夫人。 薛龄扶住拄拐的封二,他的忧心还是成真了。 廊下,福叔和两个狱卒晃晃悠悠刚站稳。 “大人……”福叔看薛龄能站起来,很是惊喜。 “福叔,洪水要来了,地牢不安全,去跟牢头说,带人往城南撤,县老爷他们在城门外,快!响箭有多少放多少!全放了!” “哎,好好好!我记下了!”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这无边的雨夜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让人绝望。 薛龄眼疾手快扶住福叔,又跟两个狱卒吩咐:“福叔年纪大了,辛苦你们二位贴身照顾,等我回来,必有重礼相谢!” “大人高义,小的明白!”两个狱卒架起福叔飞快的回去报信! 薛龄脑速快到了极致! “快!城北虎口石关了,还能抵挡片刻!” 林员外刚站稳脚,就带着自家老娘,林夫人和柳姨娘上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往城外逃。 “薛大人,年迈年幼的我都带上了,除了护卫以外,这些武仆任你差遣!生死不论!” 林员外给了薛龄一本名册,马车上,林夫人微笑着向薛龄示意,她已经找嬷嬷看过,肚中孩儿比柳红的月份还大些。 一切都如薛龄所说,分毫不差。 薛龄拱拱手,送走了他们。 院中武仆已经准备完毕,各个肃穆。 “封大人,事从权宜,你压阵即可!” 情急之下,薛龄扛起封二,直接冲上前,开始了新一轮的忽悠。 冒雨前来,不少人在抱怨,很不乐意。 “肃静!诸位,这位是镇妖司的封大人!大官!此次召集你们,是有要事!” “如今,兔妖想要破山放洪,淹死我们所有人!我们大好男儿,岂能让妖兽肆意虐杀我们的父母妻儿?” 武仆们有些惊慌,从江、曾两家赶来的武仆们更是摸不着头脑,妖兽再聪明还能这样厉害? 镇妖是镇妖司的事儿,和他们这些奴仆有什么关系? 薛龄深提一口气,声量宛如洪钟,“镇妖,有镇妖司的人在,现在,需要人拖住时间,改道洪水,让所有活口从城南出门即可!” 薛龄想的周到:“毕竟是和阎王抢人命,事有万一,若有不愿意的,现在举手,即可退出,镇妖司不会强迫你们任何一个人!” 武仆们迟疑的互相看着眼色,。 “不是要你们用命去换时间!只要你们听令,齐心协力,不会枉送性命! “事后论功行赏,立功者,赏白银十两,脱奴籍!立大功者,赏白银百两,全家脱奴籍!神勇者,赏银千两,可进镇妖司当差!” 封二在一旁看的冒傻气,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赏赐!还进镇妖司?镇妖司是那么好进的吗? 武仆们一片哗然,个个蠢蠢欲动,奴籍是盖在骨血里的印记,若是有机会能脱离,子子孙孙都能有自由身!何况,还有白银可得! 他们有武艺在身,不怕世道艰险,只怕没有机会出头,几辈子老少到死,都是为奴为仆的命! 他们看薛龄的眼神火热,就像是财神爷和真神下凡! 管他什么薛狗,镇妖司的人活生生站那呢,怎么可能有假! “有赏就有罚,封大人说了,叛逃者,斩!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退出,无赏无罚。” 薛龄身上的肃杀之气,让人不得不信。 “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愿意!” “好,有胆量!”薛龄立刻发号施令,“有武艺,会功法的,往前站!” 迅速出来了五十二人。 “脚程快,声音响的,往左站!” 又出来了七十六人。 “力气大,耐力好的,往右站。” 场中又站出了八十四人。 经过三轮挑选,院中的人只剩十五人,这十五人有些着急,怕被薛龄放弃。 “大人,我眼神好,百米开外能分蝴蝶公母!” “大人,我记性好,能记得所有人的脸!” 剩下的人急忙说自己的长处。 薛龄强势制止了他们:“你们十五个跟着我,现在都住嘴,没有时间了!我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是!” “会武艺的两人一组!”五十二个人很快在薛龄面前站好。 薛龄上前一步,站在了他们中间,又把五十二人分成了左右两区。 “现在,分为两部分,脚程快的,站在他们十三组人身后。” “力气大的,站在他们十三组身后。” “五人一组,十人一队!” 队伍很快成型! 等所有人站定,时间过去了不到三分钟,横平竖直一点数,足有二百二十七人。 “以县衙为界限,你们脚程快的负责难南边,去敲锣打鼓,警告百姓,让他们往城南撤,来不及的,往高处爬!” “到南城门就折返,到城北来抗洪,一炷香的时间,我要在城北见到你们所有人,一百零二个,一个也不能少。” “你们力气大的,带上能敲石挖土的家伙,洪水来了,我们先顶上!” “站在最前的是队长,负责保护十人队伍里的人!现在队长商议下,你们负责的区域,的的” “所有人,可听明白了?自己的职责?” “小的明白!”武仆们齐声响应! 薛龄振臂一挥:“预警报信的先走!所有人齐心抗洪!出发!” “是!” 报信警示的一百零二人,整练有素的出发,仿佛操练了千百遍,鱼贯而入1 从头到尾,不到十分钟! 封二心中的疑惑消散了,这薛龄好厉害的心眼,好灵巧的口舌。 刚才,他忽悠了林家夫妻和好,深夜出城避难,还愿意借人,转眼又控制住了三家借出的这两百多人,让他们人人明晰职责,甘愿出力! 黑大恐怕是看走眼了。 “封大人,兔妖数量过百,辛参领他们解决了二十,我杀了三只,剩下的在城北作乱,情况就是这样,你伤势没有大好,却也不得不请你压阵,得借镇妖司的名头一用。” 封二心中赞服,刚要开口说话,薛龄胡乱点点头,只当他说过了。 “大人说的是!卑职领命!”其他人还以为封二给薛龄说下了什么命令, 薛龄大手一挥,“来人,你们两个跟着封大人,务必照顾好了!大大的有赏,要有什么闪失,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两个壮汉急着表现,二话不说,像是抗小孩儿一样,直接把封二架在了肩膀上。 薛龄还给他手上塞了个铜锣,美其名曰站的高,声音传的远。 封二哭笑不得,忽然明白,为什么黑大不喜欢这个薛龄了。 带着剩下的人,薛龄冲在最前面乌泱泱直奔城北! “洪水进城!洪水进城!去城南避灾!去城南避灾!” 几乎南北同时响起示警的声音,迅速扩散到了全城。 第36章 一力斩兔妖 薛龄背后,县衙方向,响起了一连串的响箭! 福叔他们赶回衙门了!但愿一切来得及! “再快!” “是!”一行人举着火把跑的飞快! “眼神好的那个,上前带路!有任何异样,立刻报信!” “小的庞东鸿,领命!” 庞东鸿猿猴一样,手长脚长,跑的很快,火把前二三十步的路况流水一样报出来。 “记性好的,记住发生的一切,之后要和诸位大人核实功过,别记岔了,记少了!” “小的刘胖头,领命!” 一个个生怕薛龄记不住,大声报名。 薛龄脚下一顿,世上什么人都有,当然什么名字都会有。 刘胖头生的矮冬瓜一样,自发落在队伍中后,记着所有的状况。 跟着薛龄的一百二十五人,个个打起精神,一举一动都模仿薛龄和封二。 封二一句完整话都还没和薛龄说上,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能奋力敲锣! 这个薛龄!真是!难怪黑大那么不待见他! 薛龄一边赶路,一边推衍,可惜乌云密布,看不到星宿,只能掐指算算凶吉。 大凶…… 不如不算,带人和洪水、妖兽对着干的,可不是找死吗! 抛开脑中杂念,薛龄脚下生风,踏起一片水花! 薛龄自称说自己是半吊子道士,是因为,他上辈子只跟老道士学了那十来年,没有学完,老道士就救人牺牲了。 但他一直栩栩如生的活在薛龄的记忆里。 山医命相卜,是老道士教过的五样传统道家本事。 山,是修养术,要用玄典、符咒、食饵、禅坐、武学等方术来修练肉体与精神,以达成养生和长生,修体修心。 医,是治疗术,是按八卦、地支、经脉,以针灸、方剂、灵疗来化治体表之曾症。 命,是推论术,有子平八字推命术、紫微斗数、星平会海,穷达自然法则,甚至可以改善人命运。 相,是观察术,手相、面相、骨相、风水都能观察相断,可以看人相,算姓命,定阳宅、勘风水,以物相、星相,断言吉凶祸福。 卜,是预测术,易卦、奇门遁甲、六爻、大六壬、太乙神术,梅花易数等以时间、方位、干支去推测事态发展。 可惜,上辈子薛龄重病,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仔细调养,这五样本事,薛龄最擅长的就是寻药自医和断命相人。 到了这儿,得了一副肾虚的恶人身子,几头奔命,更没时间调养。 城北近在眼前,浩浩水声也清晰入耳。 “不知道那太极的剑、拳能不能算功法……” 薛龄嘀咕着,第一个爬上城门上的了望楼。 刚还只有一人宽的山涧,这会儿已经浩浩荡荡有了江河之势,顺着陡峭山势而下,像是天漏了个窟窿,无穷无尽。 河水漫出了原有的河道,城门下已经是水汪汪一片了,倒影着火把,亮起一片橘红。 青阳县地势北高南低。 因为正对着高山,北边城楼是四方城楼之中修的最高的,但水越涨越快,很快这个城门就会支撑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众人一下慌了神, 南秀府多雨,四方本就修的有护城沟渠,如今雨水、河水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地形,直接无从下手。 危机时刻,有人大喊一声:“要把这些河水引开!开辟新的河道!” 薛龄耳朵一动,看向出声的方向,“谁在说话?” “小的常吴,祖祖上三代是青阳县清淤护河的河工!” “你可有办法?” “城北地高,路窄,不能堵,只能疏通,只要要挖开那两边蜿蜒的山脚,水路就宽了!” “可有危险?” “因夜黑看不清,怕水流湍急卷人,还有山石滚落的风险!” 这么急的水,人卷走就没救了,山石滚落,有砸伤人的风险,落进水里还会加高水位,冲击城门! 现在水位半人高,勉强还能过去,再耽搁就过不去了。 正想着,山上有一片密林滑坡,高大的树木直愣愣的栽了下来! 城北的水位又涨了! 事态紧急,不能坐以待毙。 眼神的好庞东鸿爬在飞檐上报信:“大人!那滑坡有问题,树木断的不自然,上面有白影闪过,树就断了!” 惊雷不断,闪电如网,众人伸头看去! 仔细看过,果然如此,两三人合抱粗细的巨木,断茬太干脆,还有几道抓痕! 这些畜牲!当真狠毒! 薛龄立刻下令,“兵分两路,你们立刻去开山放洪,常吴你来主事,封大人在此镇守调遣,等那一百零二人回来,全力掘山!” “是!” 封二敏锐的察觉到薛龄没有安排自己,“薛大人要做什么?” “你们开山,我去拦那兔妖!” 薛龄撕掉身上碍事的层层纱布,直接取了封二腰上的环首弯刀。 “借大人宝刀一用!” 封二无语,这先取再借的做派,根本不容他拒绝。 “薛大人,山高林深,兔妖众多,你只身前往……” “这儿就交给你们了!别轻易死了!” 封二再一次被噎住了,难怪黑大生气,这薛龄着实可恨! 薛龄活动手脚,飞快的打了一套五禽戏,他身上绑了绳索,爬上了望楼顶尖,一个纵身,直接扑向了对面山坡。 “嘶!大人身上血肉模糊,都是伤口……” “薛狗居然这么勇猛?” “那抓痕,和断木上的一样!他遇上过兔妖!” 众人惊叹,封二长叹一口气,也只能顺着薛龄撑起的摊子,继续把这个阵坐稳了。 “何止,薛大人神勇,已经连斩三只兔妖了!” “嗬!”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大人敢一个人上前应对妖兽,诸位我们也赶紧吧,水位又涨上来了” “好!拼了!” 薛龄在树干上绑好了绳索,一条单索桥就成了,绷紧了绳子,他抹黑往上找兔妖。 俯低身子,宛若夜狼一般,手脚并用的往上爬,耳力用到了极致不含过一丝一毫的异常动静。 “呼!” 有了! 西北上有动物穿过雨林,带起的声音! 为免跌落,薛龄用衣襟把环首弯刀栓在自己手上。 放血锥则是贴在了左胳膊上。 很快靠近,有若隐若现的身影穿梭。 两只! 三只! 山后还有打斗声! 镇妖司的人果然发现了! 第37章 借力好打力 兔妖踹了一回,还在找位置下手,后腿猛踹,看方位,就是薛龄爬上来的北城门。 得引开它们! 越是靠近,薛龄的呼吸速度越慢。 灵巧的顺着的嶙峋的山石往上攀爬,手上绑的布条牢牢的扒住了接触到的每一寸石头。 没有引起这些兔妖们的注意。 很快,薛龄灵巧的爬上了岭上的高树之上。 冒着被雷劈的风险,居高临下,先探下如今的状况。 山南面,在踹树的一共三只,但是翻过山,北面的兔妖就多了。 那堰塞湖边上,影影绰绰,足有几十! 它们大多浑身雪白,比兔老三带的那群杂色兔妖厉害的多! 有一群人结成一道防线拦在湖边,不让兔妖靠近。 他们浑身素黑,也是镇妖司打扮,但距离太远,没能看见手持斩马刀的身影。 薛龄有些庆幸,这么危险,辛夷不在也好。 三只兔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停了脚,扭头看着湖水的方向,三瓣嘴蠕动着,胡须一动一动的抖。 它们想要去湖水那边汇合! 不能让它们去! 薛龄盘算了一下,手上的武器有镇妖司的环首弯刀,张捕头给放血锥还在兔老三的头里。 下意识召唤出面板,一看,却有了意外之喜!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气血功法(初级)、五禽戏】 【寿元:不足一年】 【积分:五十七】 忽略寿命不足的警示,薛龄方才习惯性的热身,居然也被这面板记录了! 薛龄精神一震,难怪刚才他攀爬岩石格外的轻松,开始还以为是准备措施到位。 五禽戏,虎、鹿、熊、猿、鸟,如今他凭借胳膊的力量,停留在这凸起的岩石上,可不就是猿的形态吗! 五禽戏,是他学来强身健体的,,不过快速打了一遍热身,没想到直接被面板记录下来了! 这样说来,太极拳、太极剑应当也能成为面板上记录的功法! 薛龄压抑着心中狂喜,他怎么没想到啊!这个世界的功法不好找,他上辈子的记忆还在啊! 这三只兔妖调头往湖边赶,嘴上还嘀嘀咕咕的抱怨,撞的树上落雨层层,打在枝梢上薛龄身上。 “真是麻烦!那么多加起来都连个湖边都破不了!” “老大他们没了,老三也没了,老六,要不算了,有镇妖司的人在,我们报不了仇的……” 这些兔妖中间也有意见分歧。 薛龄悄悄抬起胳膊,五禽戏之鸟飞式,果然有了变化,体态轻盈了不少,肺叶都跟着扩大了许多! 刚巧,三只兔妖中没说话的这只从薛龄藏身的树下经过。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薛龄轻巧的下树! 有猛虎的凶猛、猿猴的灵巧、飞鸟的轻盈、鹿顶的刁钻,还有熊的千钧之力! 像是一种轻风拂过,又像是雨滴落下,薛龄落地瞬间,那兔妖像是有所手上的环手弯刀,轻松的就破开了兔妖喉咙! 直到庞大身躯倒下的的一瞬间,前面两只互相埋怨的兔妖才发觉了异常。 “十七,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十七?又偷懒!都什么时候了!等把这些人都弄死了!报了仇,想吃什么没有?我可以让你先吃!就你吃的多,却最懒!我一天什么都要做……” 一个抱怨。 两只兔妖一起用后爪子踢了踢十七。 被薛龄断了喉咙的兔十七咕噜噜滚下,直直的撞上了,瘫软了成了一长条。 “嘭!” “十七!不对劲!” 两只兔妖前去查看,丝毫没有察觉到薛龄悄悄从背后靠近了。 踩着枝条,薛龄隐身在树冠上,两只兔妖在兔十七边上停下了脚步。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气血功法(初级)、五禽戏】 【寿元:不足一年】 【积分:六十三】 这个兔妖的光是体型大,才值六个积分? 直到现在,薛龄还没弄明白什么这个积分的规律,一开始以为和体型有关,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总归是积分越多越好,等他境界提升了,寿命增长,体格强壮!长生不老! 甩开杂念,薛龄两眼放光的盯着树下的两只! 杀! 一瞬间,他身上的杀意喷薄而出! 树下的两只兔妖仿佛有所察觉,仰头的瞬间,和薛龄对上了视线! “小兔乖乖!把命拿来!” 薛龄从天而降,一手金刚拳,一手环首弯刀! 剁头、剖肚,一气呵成! 薛龄用最快的速度,直接重伤一只兔妖,搞死聪明的,只留下喜欢抱怨的。 精明点的那只兔妖倒地捂着喉咙,血咕嘟嘟冒出来,“你是谁……” “我的肚子!” 薛龄对上猩红的两双眼睛,计上心头,“我是……兔老三派来的大灰狼啊!” “老三?它不是死了吗?呼……”护着肠子的兔妖傻傻发问。 “谁让你们太蠢了,这儿到处都是镇妖司的人,兔老三把你们骗来顶锅,它自己吞食了老兔妖的尸首,如今实力大增,还要吃你们呐!” “什么?” 薛龄举着弯刀,龇牙靠近,背后是错乱的枝桠和狰狞的闪电,看起来比一般的妖兽更像妖兽。 反正兔老三尸体已经被镇妖司的处理了,他淋雨这么久,血迹都已经被冲刷掉了,不怕露馅。 “难怪老三的气息消失了,原来是这样,不是他死了,而是气息变了。” 薛龄逮着苗头使劲儿的煽风点火:“你们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倒地的兔妖一口气上不来,血呛气管,瞳孔圆睁,当场气绝而亡。 兔老六死了。 薛龄眼前的面板立刻有了反应。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气血功法(初级)、五禽戏】 【寿元:不足一年】 【积分:七十一】 积分和寿元相差越来越多。 三只兔子踹断树,如今只剩一只。 剩下这只一直抱怨的兔妖,看看地上的兄弟,看看诡谲莫测的薛龄,一时拿不准主意。 老三能吃,它也想吃。 薛龄看出它的心思,“还等什么呢?快去给你的兄弟们报信儿吧!不然等会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都听老三的,我说了也不会信……” “那是之前,现在,兔老三已经背叛了你们,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了,你可以让它们都听你的……” 只要有欲望,蛊惑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我就是证据,我亲眼看见兔老三杀了它们……” 什么叫指鹿为马,薛龄指着地上断气兔十七这两个,说是兔老三杀死的。 一手利诱,再加上离间计,薛龄想要让它们自相残杀! “再犹豫就来不及了!兔老三实力大涨,很快会杀过来,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吃掉!到那时候,想跑都跑不掉,太可怜了!” “你甘心就这么成为老三的垫脚石?然后被它连皮带骨的吞噬干净?明明你最累,什么都是你做的……” 薛龄还记得刚才这兔妖的抱怨,顺畅的捡来用上。 “不!我受够了!什么最苦最累的都是我!十九!十九!就因为我生的晚,什么都是我!我不想听他们的,我要让他们听我的!” 成了! 这糊涂兔妖内心怨气十分沉重,薛龄三言两语的就煽动了它内心最大的愤恨和恐惧! 薛龄柔和声音,把疯瘫子那儿学来的蛊惑用到了极致:“对!明明你个子最大,毛色最白,它们却都欺负你,只欺负你,太过分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兔十九越想越气,只觉得薛龄说出了他的心声,句句在理,实在是个大大的好人。 “我不服……我不服!你说的对,我要去争一争!我不想就这么死了!你跟我去见我兄弟!不能白白让老三害了,还替他卖命!” “呀!你流了好多的血!兔老三杀过来了!你得找它们救命啊!” 薛龄把兔十九浑身抹遍了血。 一切准备妥当。 薛龄临时想起的计划虽然粗糙,但是管用即可,他也只需要一个快速靠近的工具和引起动乱的火信子罢了。 薛龄揪着兔十九的背毛,拒绝了十九要叼着自己下山的打算。 兔十九一副老实像,“你比他们对我都好!我都听你的!不吃你!” 这话说的薛龄良心都动了一下,但也的只动了这么一下。 它刚一个扭头,干净利落的掏了兔十七的胸膛! 口里嚼的津津有味,还跟薛龄分享感受:“难怪老三喜欢吃心肺,就是鲜嫩……” 妖兽就是妖兽,薛龄低头掩饰自己的杀意。 “就是,好的它都抢占了,你们什么都没有” 兔十九抛下自己刚死的两个兄弟,带着‘证人’薛龄,一溜烟儿冲下了山坡,直奔堰塞湖边。 扑腾腾冲下山,动静不小,丝毫不避讳湖边乱斗的兔妖和镇妖司的人。 “别打了!我们都上当了!” 兔十九扯着嗓门大喊,“我们都上了老三的当!它让我们在前面卖命,自己躲着害人!” “他吞了爹娘的血肉不说,还害十七他们!” 兔十九边跑边喊,巨大声响在湖面回荡。 湖边,兔妖也好,人也罢,都愣了。 努力突围的兔妖们很嫌弃。 “这十九,让它跟着去捣捣乱,怎么还大喊大叫的冲回来了!” “老三说过,它比十七还笨,只知道吃的。” “他说老六和十七死了?” “老三怎么可能会害我们!十九叫雷劈疯了?” 浴血奋战的镇妖司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兔妖都在湖边了吗?这冲下来的,又是打哪冒出来的?” “我们前来支援,必要做到稳妥!分个两个人再去探!” “是!” 颠簸中,薛龄攥紧兔毛,抽空的看了眼湖边众人的站位。 拽着兔十九直接冲进了兔妖阵营。 兔十九竹筒倒豆子,把薛龄所说的又复述了一遍! “我说的都是真的!” “兔老三他吞吃了爹娘的尸首,实力大涨,还害了老六和十七!” “说什么报仇,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 “这是要用我们的命,来添他自己的实力呢!” 兔十九瓤瓤个不停,几个和老三关系好的都凑了过来。 “你浑说什么?爹娘对老三最好,他怎么可能吞噬爹娘的尸骸?” “老三说过,我们分三路,一路把镇妖司的人引开,一路在城里杀人,一路把这个湖水破了!要灭城为爹娘报仇。” “爹娘尸首呢?它可没带出来,让我们在前头拼命,自己躲起来……” 第38章 杀戮的境界 兔十九说的肯定,渐渐有兔妖倾向了它。 “不对啊?城里的惨叫声都停了好一会儿了,他应该带着爹娘的尸首出来和我们汇合了啊!” “到处都是镇妖司的人,可能带着爹娘不方便吧……” ……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长参天大树。 铁板一块的兔妖们很快分成了两派,一边坚决相信老三,一边觉得十九说的有道理。 薛龄眼风扫过湖边,镇妖司的人反应不慢,刚才变形的防守阵型很快又恢复了严密。 像是一堵坚不可破的盾甲。 比长着大嘴胡咧咧的黑大靠谱多了。 都是生面孔,应当是辛夷说过,赶来援兵。 兔妖们也发现了十九身边站着的薛龄。 “你吃饱了撑的,还带着血食到处跑!不吃我吃!” 兔十九自然不愿意,“他是我的人证,不能吃!” 这一维护,立刻引起了其他兔妖的不满。 “什么人证!若有什么,直接去问老三就好了,还用他一个外人来当人证?” “我刚被那些镇妖司的人砍伤了脚,吃了好疗伤!” 兔妖张着血盆大口,冲薛龄咬来! 薛龄一个上窜,直接爬到了兔十九的头颈上。 “兔十九答应放我一命,我才愿意过来作证的!” “我亲眼看见那什么兔老三吃了那两个老兔妖的心肺,还嫌天热,生了蛆虫,坏了它的胃口呢!” “说……说要不是这些蠢货速度太慢,它还能吃口新鲜的!心肝都不会化掉!” 薛龄学着记忆里的兔老三,把它空一切、狂妄自大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 听信的兔妖又多了两分! “他真这么说?” 薛龄稳住身形:“那还能有假,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聪明的兔妖的,它一身白毛,就耳朵上有黑点儿呢!” “镇妖司的大人们一来,它就赶紧走了,说是要先消消食,再接着吃心肝呢!” 爱骂蠢货,爱吃心肝,耳朵上还有一点黑……这的确是兔老三的做派。 兔妖堆里顿时炸了锅。 “是了,就老三耳朵上是黑的,他一直不喜欢,说和爹娘的纯白不像,要想办法褪了这点儿颜色!” “好啊,几个大哥里就它心思重!我们当他厉害,什么都听他的,没想到算计起自己人来更厉害!” “它实力连十一都不如,怎么敢害我们?” “就是因为他连十一都不如,所以才动了这么多的歪心思,不敢当面,就背地里做手脚!” 一言一语,把早就死透的老三拖出来咒骂。 坚定维护老三的不乐意了:“怎么可能!老三它嘴爱骂两句,但绝不会害我们!” “前面两个城,可都是老三拿的主意,你们吃饱了就翻脸不认账吗?” “松华、南定,两座城加起来还没有青阳县一半的人多,吃饱?青阳县也是他最先进城的!” 眼看硕大的兔牙呲了起来,薛龄轻巧的落地,混在兔妖群里,推一把这个,搡一把那个,卖力拱火。 “哎呀!你和果然老三是一伙的,居然对兄弟动手!” 踢一脚,锤一拳,薛龄现在力气早已不是上辈子的内弱体虚的病秧子了,一记记重击下来,力道和兔妖相差无几! 很快,兔妖群就内讧乱斗起来! 兔十九声嘶力竭的喊:“老三就快来了,你们别打了!” 薛龄怎么可能让它们有机会冷静! 抽出环首弯刀,在混乱中,刀刀收割性命! 眼看倒下一个,内乱再次升级,兔妖们动真格了! 很快就重伤了一片! 折腾了这么久,天光渐渐明亮,薛龄在兔妖群里捣乱的同时,不断收割性命,每一道缝隙都是他的生路。 身姿不断变幻的同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五禽戏和太极拳。 身法自然而然运用上了五禽戏的变化,金刚拳的蛮力也变得收放自如,不用刻意蓄力,出手更快更顺畅! 但力道却不减分毫! 爽! 这是一种大自在,与气血功法,上头时候的横冲直撞不同,这时的薛龄有一种超脱本能的预见。 一切入眼,了然于心。 又能及时应对! 就在这一瞬间,薛龄有一种感觉,这群兔妖加起来,也是不会是他的对手。 想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境界了。 和最开始的一拳一拳完全不同的,变招自然,后力无穷! 薛龄轻盈似秋枝凋叶,狠辣如数九寒风,身法越来越自在的同时,手上的劲气也带到了环首弯刀之上! 不再是凭借刀刃本身的锋利伤敌杀妖,而是蕴含了一丝绵绵劲力! 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一带,兔妖的皮毛就顺着刃芒裂开,鲜血喷薄迸溅,而薛龄已经刀了下一个! 难怪那疯瘫子嘴上不停的说着什么境界,若是此时薛龄再用上气血功法,他能够连跨两级,威力只会更加厉害! 力量,源源不断的力量,薛龄对境界提升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天地人三个大境界,又是何等的恐怖? “嘿!刚那人呢?他三言两语一说,这些个畜生自己就打起来了?” “厉害啊!老子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占口舌这样厉害!” “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随我杀妖!” “杀!” 死守湖边的镇妖司众人,包围了兔妖,抽刀斩杀兔妖! 为首大汉用一把双手板斧,挥的虎虎生风! 与其说是用斧子在砍,不如说是用斧子在砸! 胳膊抡圆了,板斧狠狠下去,“嘭!” 兔妖的脑壳崩裂! 像是碎了壳的西瓜,又像是扁了壳的气球! 红红白白,溅了一斧子! 大汉力大无穷,大步流星的从妖兽中间杀过,很快就杀穿了几个来回! “哎,这还邪了门了,我杀了个对穿都没见人,不会被兔妖活吞了吧!” 钱老四满是大茧的一双手,摸摸光秃秃的脑壳,没想明白薛龄怎么眨眼就不见人了! “钱老四,那儿!快看那儿!”有人发现了薛龄的踪迹! “好嘞!”钱老四拎起板斧,又兴冲冲的杀了过去,可是等他赶到地方,地上只有咽气的兔妖,哪儿有薛龄的身影! “看这伤口还是环首弯刀留下的!啧!小子力气还挺大!” 钱老四误以为兔妖身上的伤口,是像他一样因为巨力而产生的! “割喉、剜心、剖肚子,嘿!这小子下手也忒狠了!顺眼!知己啊!” 钱老四还没见过薛龄正脸,就已经对薛龄多加赞赏,提起他那门板宽的板斧,冲进兔妖群里去找‘知己’! “小子,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薛龄沉浸在这玄妙的境界之中,每一次出手,都像是在全新的境界里多走一步! 上次被人打断,这次,薛龄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他们,只在兔妖中间游走,想让全身每一根骨肉,每一寸皮肤都铭记此刻的感觉! 杀! 是一种手段,杀的干脆利落更是一种仁慈。 满城尸骨让薛龄深刻铭记,斩草必须除根!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一个旋风一样,对上了兔十九! “你……你在杀我兄弟?”兔十九没明白薛龄为什么会变了个人。 明明刚才还十分怯懦,是站在他这边的好人,这会儿一身杀意,兵刃无情的剖开了他兄弟的心脏,割了他们的喉咙。 杀! 割喉、剜心、剖肚,一气呵成! 兔十九轰然倒地,一双眼睛还倔强执着的看着想薛龄:“你为什么?你是第一个站在我这边的……” “是他们先要杀我。” “你不是好人吗?为什么?” “谋划破城,杀我同胞,你们一环接着一环,没有留一人活路,所以,你们死了,我们才能活。” 薛龄干脆利落的挑断了十九的最后一丝生机。 道不同不相为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兔十九眼前渐渐黑暗,它很想问一问老三是不是真的吃了他们的父母,但是,涓涓鲜血从伤口流逝,都不会有机会了。 就像它们戏弄人命一样,他们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好小子!好利落的身手!”钱老四把一切看在眼里,对薛龄大加赞赏! 晨曦微亮,湖边一片血腥,兔妖的计划,夭折了。 第39章 人祸添天灾 “呼……” 恋恋不舍的从这状态脱离出来,薛龄每一个的毛孔都在惋惜,如果再停留久一点,上限就会更高。 只要再久一点点,他就能稳稳留在刚才的境界…… 薛龄长吐一口浊气,眼前的一切分外鲜明,整个世界像是揭去了一层面纱。 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兔妖,只剩边缘地带,还有几只苟延残喘。 从内乱到覆灭,不过半个小时。 镇妖司的人看着薛龄,个个难掩震惊,这是什么人间杀器,浑身浴血还格外轻松。 “这人比钱老四还凶猛!” “居然还能站着,我还以为他让兔妖吃了呢!” “那么多兔妖,活埋他都够了,居然还能囫囵个的出来!” “嗬,都让血淋透了!他身上有伤口!” 钱老四拍着自己的光头,笑呵呵的上前头近乎。 “小子,你这么厉害……” 但是,薛龄眼里只有积分,闪亮亮的积分不能放过! 零星几个活口,还想逃窜。 镇妖司的人配合默契,协力合作,围追堵截,三五人才能用钩索捆住一只。 兔妖仗着牙齿锋利,昂首蹬腿试图的咬断铁索,搅得泥水四溅。 有个镇妖司的小卒,差点儿被长长的兔牙铲掉半个脑袋! “快闪开!”钱老四大喝一声,可是距离太远,来不及援手。 眼看这小卒就要死在妖兽嘴下! 薛龄身形奇快,一拳砸在兔妖头上,手起刀落,直接剁了它的脑袋! “金刚拳!”钱老四眼都直了,眼前这人居然还会他们镇妖司的拳法,更顺眼了! “……多谢救命!” 积分飞涨,薛龄无暇细看,这些积分可不能错过! 环首弯刀被他用出了砍刀的气势! 刀刃上的那一丝劲气内敛,但威力十足,最后一刀生生砍下了兔妖的脑袋! 咕噜噜滚落在钱老四脚边,被他一脚踩住! 雨势渐小,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天快亮了。 钱老四实在压抑不住好奇,噔噔噔跨步到薛龄身边:“好小子!你是什么来路?怎么会我们镇妖司的金刚拳?” “我是青阳县衙主事,薛龄,这拳法是和班房捕头学的。” “主事?捕头?”钱老四更糊涂了,他镇妖司的功法,怎么一个衙门里的人都会了? 县衙里县老爷最大,县尉、主簿、主事加起来,也有十好几个,主事,算是九品芝麻官手底下的末流小管事。 钱老四笑的有点儿僵:“薛主事年轻有为,想必是县老爷手下得用的大管事……” 湖边这一片已经肃清,杀无可杀。 薛龄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面板,积分数跳动变化,蹭蹭蹭的往上涨!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气血功法(初级)、五禽戏】 【寿元:不足一年】 【积分:一百一十六】 数值肉眼可见的变长,从六十三直接涨到了一百多! 薛龄听见钱老四的讪笑,下意识的回了句。 “那没有,我就是个管收尸的。” …… 钱老四彻底笑不出来了。 收尸的? 镇妖司其他人听见,面上敬佩的表情裂开了,甚至忘了手上动作。 像是一起欣赏的上好画作,突然有人说这画儿其实是驱邪的鬼画符一样,让人无所适从。 “呵……呵呵……薛主事说笑了,收尸、打更、倒夜香,那都是老仆役做的活儿,你年纪轻轻的,实力这么强……” 钱老四还以为薛龄是故意糊弄,不愿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乃南秀府镇妖司参领手下,钱老四,不是什么歹人。” 积分大涨,实力长进,湖水也保住了,薛龄很满意,面上也多了几分轻松愉悦。 “见过钱大人。” 钱老四肌肉壮实,满脸横肉,浓眉倒立,光头上都堆出了几道褶子,比起镇妖司的其他人,更像是个屠夫。 黑大、封二、钱老四、胡九…… 辛参领手下的名儿怎么和这些兔妖的一样随意,数字一排就完事儿了。 “好说好说,这次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引开了它们的视线,我们还要苦战一番。” 最大的危机已过,剩下的就是善后。 镇妖司的人效率极高,动作迅速,已经分了两波收拾残局,一波去清点检查兔妖尸骸,一波去围堵湖水。 兔妖方才突袭,薛龄他们在城中听到的轰隆的两声,就是它们弄出的动静。 湖在山上,边缘都是原本坚固的山石,朝南的方向,被兔妖踹破了个窟窿。 钱老四他们来晚一步,只能紧急镇妖。 薛龄看他们变戏法似的拿出撬棍、鱼胶,叮叮当当开始修护湖边。 比水獭还专业几分! “好了,你不必忧心,有他们在,湖水很快就能堵住了。” 钱老四甩甩斧子,利落的扛在肩上。 他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薛龄:“看你不过双十年纪,好一手俊俏的拳法,来来来,跟老哥说说,你果真……果真是收尸的?” “是,青阳县衙管收尸的主簿就我一个。”反正,辛参领已经邀请他了,再过不久就都是同僚了。 钱老四迷惑了,他看不出薛龄说的是真是假:“不可能啊,像你实力这么强的,进镇妖司都够了,怎么可能是个比苦力还不如的收尸人……” 薛龄解开手上缠着的碎布条,整理衣襟,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现在和野人没什么区别。 天边星光微显,云脚绵绵,雾气浓厚,连一丝风都不见。 薛龄刚轻松了两分的心思,蒙上了一层阴影,长叹一口气。 “……不能堵,这雨还要下半个月,堵不住了。” “啊?”钱老四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速度了。 “星隐无风,雾浓山沉,这雨小不了。”薛龄看着地势,想对策。 “西南向来多雾,夜雨天晴,眼看雨都小了,怎么可能再下大雨?” 钱老四话音刚落,刚小了点儿的雨势,淅淅沥沥忽然越下越大。 眨眼的功夫,五米开外的人影都变模糊了! 甚至比昨天晚上的雨势更大了。 “见了鬼了,我这嘴……也没得罪过老天爷啊?” 钱老四扇了自己一嘴巴,慌忙跟上了薛龄的脚步。 薛龄循着记忆里的方位,按照四象八卦的阵型,开始算生门出路。 刚才短暂天明气清的时候,薛龄看见破军星刺眼,那可是第一凶位的星相! 破军,属至凶星耀,主绝嗣、恶疾、寿夭多病、孤孀、退财、伤人口六畜…… 难怪是大凶! 虽然虎视眈眈的兔妖少了大半,镇妖司接应的人也来了。 但如今城里尸体太多,要是加上洪涝,灾后的瘟疫都能把这方圆数百里变成不毛之地! 众人忙于应对,没人发现,堆陈的兔妖尸体中有只爪子动了一下。 忽然冲出一只兔妖,拼着最后一口气,撞向了刚修补好湖石! 前功尽弃! “怎么还有活的兔妖?快来人!” 原本轻松收场的活儿,越忙越乱,镇妖司的人支应不过来,弥补不上。 水位上涨的太快了! 大雨瓢泼,原本将将满溢的湖水,终于失控,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啊啊啊啊啊!”奔腾的水浪生生卷走了镇妖司的小卒! 眼看是救不回来了! 薛龄收回落空的手,强行收回视线,生门在哪? 再慢一点,所有人都得死! 堂堂镇妖司的人,没折在兔妖手里,却被洪水冲走了! 钱老四脸色铁青。 浑浊雨水宛若猛兽出笼,咆哮着冲下了山! 真正的山洪来了! 山涧的水量肉眼可见的猛涨了一大截! 算出来了!生路在北! 天无绝人之路,必有一线生机! 薛龄连忙告知众人:“得把水放了!快!北面!破了北面!” 钱老四抹了一把脸,抹去泛起的泪花和满脸的雨水,“北面地势太高,来不及……” 薛龄态度坚决,双目如炬:“北面!生门在北!” 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诚心的一卦,生路必然在北! “北面高,就把北面挖下去!比南边更矮!” “没时间犹豫了,要是再耽搁多一分一秒,最后的这一线的生机都没了!” “好!”钱老四点点头,“你说下大雨就下大雨,我信你这一回。” “镇妖司丁字队听令!” “所有人,全力打破北面山石,挖空湖岸泄洪!” “是!” 钱老四率人沿着湖边冲向北边! 斩草得除根,薛龄把这一条记到了骨子里。 薛龄落后一步,把剩下所有兔妖的头全剁了下来! “诈尸!害人!到阴间捡脑壳当球踢吧你!” 第40章 凿山放洪流 兔头往左,身子往右,把湖水南岸清空了。 “死这儿都嫌脏了水源!慢慢找去吧你!” 薛龄不喜欢记仇的主要原因,是大小仇当场报。 “果然,实力进步了,就连力气都变强了不少,挺好!” 做完这一切,薛龄才往湖水北岸赶去。 钱老四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正使出浑身解数,全力击碎山石! 刀剑和石头碰击的火花四溅! 风吹日晒下来,这么多年还能屹立不倒的山石,短时间之内想要用人力分解,难度太大。 钱老四身先士卒,跳进水里,板斧狂挥! 刚那兔妖破的时候,倒是挺容易的。 兔牙! 那些兔妖的体型不小,门牙更是格外锋利! 不用白不用! 返回南岸,薛龄找到兔头,一颗颗掰了门牙,用破破烂烂的外衣裹了,借水面浮力,直接送到了钱老四身边。 “用这个!” 薛龄扔标枪一样,直接将兔牙戳进了坚硬山石。 捡起跌落的碎石,当锤头,直接轻松敲掉一大块巨石。 其他人一看就明白了。 钱老四立刻有样学样!“你脑子咋长的,这都想到到?” 三人一组,顺着山石缝隙分布开来,两人用兔牙当楔子,一人重锤! 坚固的湖岸一点点被蚕食,很快就瓦解了。 满溢的湖水有了缺口,巨大的水流量轰然落下! 钱老四最前面,被崩垮的湖水裹挟,冲出堰塞湖。 为防万一,他们身上绑有绳索,但是,水流量太大,差点一串儿都被冲走! 钱老四的板斧乱挥,差点劈着边上的的人头,“头!人头!别砍我头!” 咕嘟嘟喝了个水饱! “救命!” 幸好,薛龄在岸上,拖起绳索绕了胳膊一圈,稳稳的抓住岸边的树。 才免了人头一送,就送一串的悲剧。 好不容易拖起一串‘葫芦娃’,薛龄两个手巴掌一块儿好皮都没了。 “……谢了,兄弟!” 钱老四他们瘫软在地,还有个呛了水。 咳的惊天动地! “哎呦,老幺!你……旱鸭子!你怎么也下了水,你不要命了!” “咳咳……咳……我也是镇妖司的人……” 老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憋的青紫,气都快喘不匀了,却笑的开怀。 钱老四拍拍他肩膀,半是欣慰,半是骄傲。 一瞬间,薛龄像是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老道士。 老人家气息奄奄的躺在地上,手脚都冻僵了,嘴角带笑。 薛龄怒气上头,“不自量力,人那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活该!” 别人的命重要,难道自己的命就贱如草芥了吗。 他举目无亲,世上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老道士一个重要,但是老道士为了救别人死了,他又是孤零零一个人。 虚幻和现实,过去和现在,薛龄视线重叠了,他一时怔忡。 “……” 吼人的和被吼的都愣住了。 钱老四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打圆场。 “咳咳……老幺,愣着作甚?还不快谢过薛主事的关心!” “多……多谢薛主事关心……”老幺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啧,山雀一样唧唧喳喳的,大点儿声!” “多谢!薛主事关心!” 愣小子嗓门老大,震的人耳膜生疼。 薛龄清醒过来。 眼前只有满脸尴尬镇妖司的老幺,没有面色青紫、冻的僵硬的老道士。 “无事,你歇着吧。” 暴雨模糊了眼前一切,山雾如锦的 堰塞湖的湖水从北面缺口飞流直下,顺着山脊化为两道,涛涛水声比暴雨声势更大。 这湖的蓄水上限被破了,威力已经远不如从前。 北城门保住了,灭城的危机解除了。 马鸣萧萧,城北隐隐传来欢呼声。 薛龄强行收拢思绪,“暂时安全了,但这次兔妖来了上百只,城中还有百姓,我先走一步!” 危急关头,他把所有人都安置好了,只有那个疯瘫子,还在露天的尸堆里藏着,可不能淹死了。 “别走啊!哥几个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呢!你在流血,你受伤了?” 钱老四还没弄清楚薛龄到底是谁,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要放他走,伸手一拦,胳膊、手掌全都是血水。 大雨冲刷了这么久,薛龄身上一按一个血手印,手脚头脸上的皮肤都在渗血…… “不必,刚才他已经谢过了,我救你们也不是为了让你们感谢……” “呲……嘭!” 忽然,城里迸发了尖锐的啸声,随着鸣音升空,急促迸发了一声炸响! 城中的欢呼声也变成了惊声尖叫! 钱老四脸色剧变,瘫坐在地残喘的众人立刻起身。 “出事了!” “丁字队听令,集合所有力量,全力营救!” 刚还死狗一样的,眨眼的功夫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眼疾手快的收拾停当,整装待发。 薛龄逮着钱老四追问:“出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但若不是出事,参领不会放这样的召令!快!现在就出发!” 天蒙蒙亮,暴雨如墙,一呼一吸之间,堵的人肺管子生疼! 最远只能看见眼前两三米。 一行人一条黑龙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冲下了山! 镇妖司的人,矮着身形,在崎岖山地的密林上如履平地,薛龄跟着,速度甚至更快! 到了山脚一看。 薛龄上山时候绑的绳索已经浸泡在水里,城北的官道更是成了河道。 就连四四方方的城门歪斜不成样子! 最高的了望楼,更是倾斜了大半,上面的人挤做一堆,恐慌不已! 东西两个方向的山脉太远,看不清,分头去开山放流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怎么会这样?” “为防妖兽,大乾各地城墙都是用最坚固的整块儿青石打造,城门怎么会歪呢?” “明明我们已经泄洪放水,这城门前怎么还淹成了这样?” “对啊,这哪儿来的水啊?” …… 薛龄挤到人前,运足了目力,好不容易在人堆里找到了封二的的身影,“封大人!封大人!出了什么事儿?” “封大人,是封二吗?”钱老四凑过来。 “是,镇妖司的封二。” “是他就好了,”钱老四提气,狮吼一句,“封二,出啥事儿了?” 短短七个字,震的薛龄耳鸣又眼花,耳蜗都快萎缩了。 总算知道老幺的大嗓门子是从哪儿来的。 “……城……塌……淹……” 可惜,不是人人都有钱老四这样的大嗓门,隔着涛涛水流,对面说的什么听不清楚。 水面上,还时不时冲过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刚才集合抗洪的二百二十七个武仆之。 “呲……嘭!” 镇妖司专用的信号再次炸响。 钱老四脸色铁青。 事态严重,恐怕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坏了!” “又响了一次!” “出大事了!” 所有镇妖司的人沉默了,人力再强,面对天灾还是无能为力。 洪流对面,高大的城门了望楼在水流中摇晃,岌岌可危。 “我过来的时候,在这树上系了根绳索……” 北城门一歪,系着绳索的大树跟着一晃,眼看就要被连根拔起! 而绳索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力,直接崩断了! “城门快塌了!快救人啊!” “绳索断了,这么宽的水面,怎么过的去?” 找来找去没有趁手的工具,手上现有的钩爪,根本无法固定在城门上。 “树!”薛龄视线固定在了刚才差点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上。 树根已经裸露了一大半。 很快,集合众人之力,将这棵树冠对准了城门,直接将整颗树当成了独木桥。 城门上,封二看到来接应的钱老四,总算是看到一丝希望。 “钱老四!你来的可真慢!城里出大事儿了!” “封二!你还活着,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吗?我收到斩妖的信儿,立刻就带人赶来,刚在山上治了洪水,城里出什么事儿了!” 了望楼上的幸存者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树。 视野渐渐开阔。 “城塌了。” 青阳县整个被水淹了。 城中鼓楼、最繁华的醉仙居通通泡在了水里。 坊市的房屋毁损不说,地上还有好多漩涡,像是大地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吞噬着所有胆敢靠近的一切。 整座城池寂静一片,只有高大屋脊上还残存零星几个幸存者。 水漫青阳,百不存一。 “开山分流起效,洪水也渐渐变小了,一切都在好转,直到天刚亮的时候,地下忽然出现了几道闷响……” 在薛龄他们奋力凿山泄洪的时候,青阳县城地下传出了几声闷响。 没等封二他们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整座城一阵地动,一座座屋舍接连倒下,陷入了地下。 地下的河水上涌。 “洪水再加上地龙翻身,青阳县没了。” “幸好,薛大人一早发觉异常,让人警示全城,想来,伤亡不至于太严重……” “其他人呢?参领他们呢?” 钱老四问出了薛龄想问的。 “问题就是,那召令是从地下放出的……参领大人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 第41章 英雄来救美 老幺绷住了两根手指:“第二道,刚还放了第二道呢!” 薛龄和钱老四都眼含希冀。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事出突然,我只看到了第一道……” “就算经过地陷水淹,他们还活着,过了这么久,只怕也……”封二的话没说完。 但是在场的人都懂了,他没说完的话。 “不可能,参领是整个南秀府里实力最强的,怎么可能就这么……就这么没了……” “轰!” 本就岌岌可危的城门也塌陷了! 所有人紧紧抓住倒下的大树,漂浮在动荡的水面上。 上游冲下的死尸,堆积在身边,刚还鲜活,并肩作战的兄弟,现在已经生机全无。 “唉……人命脆弱··,生老病死以外,天灾人祸,都是寻常。” “他们只是运气不好。”封二年纪大些,看出薛龄状态不对,委婉的劝解他, “二百二十七个人,一个都不能少,所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打捞起边水面上的所有尸体,理好衣冠。 薛龄深吸一口气,尽管耳边嘈杂,他始终没有放弃,那么强悍的女人,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命和运紧紧相依,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易放弃。” “找到了!那儿!那儿的水流慢!” 洪水覆盖了整个青阳城,漩涡不少,但这不是宽广的水域,有房屋阻挡,总会有被隔开的区域。 即使有漩涡,那儿的水流也会平静许多。 既然一座城地下都空了,那地下必然有空间,趁着水还没灌满,就会有空间,那就有机会。 东南角就有这样一个地方。 北城门崩塌的厉害,这临时撑起的独木桥上站满了人,树冠太重,树上的人差点掉进水里。 要不是从北面放了堰塞湖的水,地下水不会忽然暴涨,他要去救人! “你们上山!” 等事情了解了,风波过去了, 薛龄检查武器,还好,虽然砍的兔妖多了,环首弯刀有点卷刃,但还能用。 独木桥上,钱老四他们掌控场面,城门上的人顺着一个个安全退到了山上。 庞东鸿和刘胖头挤到了薛龄身边,不愿走了。 “镇妖司的人在地下,我要去救人,比抗洪还艰险,你们……” 地下情况如何,有什么危险,一概不知,话说到一半,薛龄犹豫了,地上已经倒下太多人了。 薛龄话没说完,庞东鸿和刘胖头立刻表示。 “我们愿意追随大人!” 富贵险中求,他们不比别人武力强劲,只会粗笨简单的拳脚,一个眼睛看的清,一个记性好,两个加起来什么用都没有,想要往上爬,只有比别人更豁的出去。 当然是在有空子就往上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救镇妖司的人!我要去!”庞东鸿帮着薛龄往托尸体。 “好,你眼神好,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找人。” “刘胖头,你在这儿看着,帮忙记记着点人,别漏了一个,一块儿出来的兄弟,都要带回去。” 刘胖头急了,“薛大人,我也去,地下情况复杂,我能记路线,进去救了人,咱还要出来啊!” “这儿有他们,不差我一个,我跟着大人,才能有用!” 钱老四听见了这边儿的动静,送最后一个人上岸,赶了过来。 “薛主事,我们镇妖司也去,这儿有封二在,他最是心细,必定会照顾好这些他们,你们尽管放心。” 河工常吴跟着封二,前前后后的忙活。 砍树平地,安置已经身故的武仆的,整衫覆面,整理最后一份哀荣。 “也好。” 和封二打过招呼,薛龄他们借着天光,踩着露在水面上屋脊往东南方向赶。 路过大小漩涡,接应被困在屋脊上的百姓。 “小的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都怪我老叔母,贪恋家里那点儿粮食,这才被困在了这儿……”半大小子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连连道歉。 老妇人佝偻着身子,紧紧抱着怀里的半袋粮食:“……没有口粮,怎么过活啊……” “老头子、儿子、儿媳都让妖兽吃了,现在家里房子、细软都没了,就连养的老狗都被洪水冲走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老妇人伤心的嚎啕大哭,小侄儿跟着红了眼眶。 任何语言在痛苦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好在,咱们都还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先带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妇人面愁苦,抱着半袋粮食,已经绝望了。 字字泣血,锥入心底,薛龄看了二人面向。 “你一生勤勉,却难有永财,你侄儿良善孝顺,幼年孤苦,如今两人相依为命,晚年富庶,儿孙满堂,你还得劳心照看调皮孙儿,有的辛苦。” 老妇人眉眼松动,空洞浑浊的眼神忽然清明不少,定定的看着薛龄:“当真?” 没等薛龄回话,老妇人又低头自顾自的说:“你们是官爷,官爷不能骗人,我……我信你。” 老妇人和小侄儿一块儿,因着虚无缥缈的希望,脊梁骨里又生了一丝力气。 一路过来,这样的老幼不少。 被钱老四安排的手下,一起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等赶到东南角的时候,算上钱老四在内,镇妖司只剩十个人了。 加上薛龄、庞东鸿、刘胖头,拢共十三个人。 这一角水势渐渐变缓,漩涡中洞眼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来时屋脊大半已经被淹没。 他们停留在这屋梁上,像是汪洋里的一座孤岛。 “这底下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庞东鸿悬着身子,看了一阵儿,有些沮丧。 钱老四他们束了衣角,准备下水的。 “几乎大半个青阳县都陷入地下,这里面绝不简单,薛主事,你身上有伤,带着这两位兄弟,还是在上面接应吧。” “无妨,都是兔妖的血。” 薛龄身上的伤口好了崩,崩了好,一直血淋淋的,但是两枚太和丹下肚,薛龄身上的致命伤,已经无大碍了。 “嗤……忘了,你刚剁了那么多兔妖的头,是个凶狠的。” 眼看着水面漫到了脚面,庞东鸿和刘胖头紧紧贴着薛龄。 “我们也去!” 在粗壮的房梁上绑好绳索,留作后路。 十三人鱼贯而入,很快被漩涡洪流吞噬了身影。 “噗通!” 坠入地下,漆黑一片,巨大洪流冲的往不辩方向。 等抱着浮木重新浮上上水面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头顶的光亮已经消失。 “庞东鸿!刘胖头!钱老四!” 不幸的是,他们人走散了。 轰隆隆水流的,掩盖了薛龄的声音。 “吼!” 有妖兽嘶吼的声音! 第42章 惊现走钢丝 还有兵刃磕碰、嘶吼打斗的声音,混着这轰轰水声,听不清楚。 是钱老四他们和妖兽对上了? 从动乱到现在,死的人太多了。 摸着石头过河,一口气游到边上,扶着建筑的残骸往上游去。 地下水冰冷,薛龄腿抽筋的厉害,咬紧牙关,稳住气息。 妖兽体格天生优势,人在这样的环境处于下风,更不轻易暴露。 小心为上。 逆流而上,黑漆漆不知过了多久,前头的刀剑交锋声越来越低,靠近就听见黑大的声音。 “兔妖伏诛!快!找到参领!” “大人,这边儿没有!” “大人,这边儿也没有!” 薛龄心里一惊,辛夷不见了! “我这边儿也没有……”黑大狠狠的锤了几下水面,“再找!洞里还有兔妖,都小心提防着!” “薛龄,都怪那该死的薛龄!” “敢和妖兽勾结,等秉明了参领,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地下空洞,黑大阴恻恻的声音格外瘆人,语气明显比之前更加笃定,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当场弄死薛龄。 摸摸发凉的喉结。 薛龄动作更加小心,这黑大定是拿着什么证据了,不然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不成! 原身做的孽,不能由黑大说出来,不然,辛夷能直接砍了他,于情于理,薛龄得尽快找到辛夷! “噗……咳咳……” 背后忽然有呛咳的声音传来,是庞东鸿。 薛龄用最快的速度接找到他们,刘胖头也在,不过他状态不大好,呛水昏迷了。 拖着两人刚躲起来,就听到黑大淌水追过来的声音。 “奇怪,明明听到这边儿有动静,怎么不见人……” “四方查看过了,这儿没人。” “走,再去上头找找,一定要赶紧找到参领,这些个兔崽子,我非得拆了它们的骨头!” 黑大他们渐渐走远了。 薛龄和庞东鸿一人一只脚拎起刘胖头,大头朝下,按压了好一阵,才转醒过来。 “咳咳……呼……多谢大人救命……”刘胖头趴跪着磕头谢恩。 庞东鸿让开位置,把薛龄推到了刘胖头面前。 没想到地下光线这么差,庞东鸿居然还能看清。 天地君亲师,受活人叩拜算怎么回事儿? 薛龄侧身让开了:“庞东鸿一直拉着你,你才没被洪水冲走,要谢你该谢他。” 刘胖头本来就大的头,这下看着更大了,大概是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跳下来,头先着地了,所以晕头转向的,已经难辨方向了。 听薛龄这么一说,他点头接着又叩拜下去了:“多谢庞老哥救命……” 庞东鸿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伸手拉一把的事儿,哪儿就要磕头了,快起来,起来!这儿是妖兽挖的地盘,不安全。” “哎好。”刘胖头慌忙捂住嘴,矮胖的身形缩成一团。 等他完全缓过劲儿来。 四下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大人,你在看什么呢?”庞东鸿搀扶着刘胖头,像是精瘦长猿猴扶起一颗方圆大土豆。 “这地下是兔妖做祟挖的坑洞,辛参领可能被它们拖进去了。” “啊,你俩可能不知道,辛参领就是这次来巡防的……” 镇妖司的名头比薛龄印象中更大,刚提及参领,刘胖头和庞东鸿紧紧抱团。 像是两只暴雨中的肥鹌鹑。 “嗬!参领?” “那可是比县老爷还大的官!” 刘胖头有些手足无措,“兔子打洞是最厉害的,这地下一丝光亮都不见,洪水里还有掉下来的房子砖瓦,这可怎么找啊!” 他一个只会的简单拳脚的武仆,壮着胆子下来,救救寻常老百姓还行,救府州里镇妖司上最大的官儿,他一点自信也没有。 “地面上窟窿散落下来有光,路我倒是能的看见,但是上兔妖老巢里找人……”庞东鸿也有点犯难。 “往上游走,青阳城地势,南低北高,洪水上涨的这么快,这些兔妖不可能找死,必然是在上游干燥的地方。” 薛龄说完,庞东鸿他们连连点头。 “大人不愧是大人,想的就是多!”庞东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阿谀奉承。 刘胖头反应慢半拍,也跟着拍马屁:“就是就是……” 薛龄头疼,这里阶级森严,他们两个深埋骨子里的奴性更是地根深蒂固。 动不动就磕头,没有能力没有实力,所以只能花言巧语,拍马屁。 问题是这马屁拍的,让人心梗。 薛龄哭笑不得,“有功夫拍马屁,不如想想我们怎么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人,把人救出来,咱们一块儿救人,各自只需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好。” “咳咳,是是是,我们都是只会闷头干活儿的下等奴仆,也不会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为大人指路!”庞东鸿看着薛龄的神色,轻松不少。 也不怪他先前像是失了魂一样,跟着就往城北冲,还义无反顾的跳下这漩涡。 刘胖头也松了口气:“庞老哥,你在前面指路,我记路线,有薛大人在前,我们救了人,一定能快去快回!” “但愿如此,都小心着点。” 摸着水面上的浮木往前赶路。 有庞东鸿在,薛龄他们的速度比黑大更快。 “走水下吧。”未免碰上,薛龄带头憋着一口气潜入水下。 “啊?又下水?”刘胖头有些发怵,他刚呛水,没想到这么快又要下水。 “我听薛大人的。”庞东鸿长臂一展,拉着刘胖头悄悄钻入水中。 在水里往前赶,愣是比黑大他们更快一步爬上了岸。 刘胖头憨憨的喘气,肥乌龟一样趴在地上:“庞老哥,咱们这是要躲什么呀,我胸膛都快憋炸了?” 庞东鸿看着薛龄的眼色,迟疑了一下,“刚才那段不好走,房子塌了一半,水下比较快。” 庞东鸿猴精猴精的,刚才定是听见了黑大说的话。 薛龄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世上原本没有秘密,不愿意说事情多了,就有了见不得人的逆鳞。 只是他比较倒霉,这逆鳞本来不是他的,现在却强加在了他的头上,还要承担一切的后果。 想着遮掩,却越遮掩越难堪。 真是平添三千烦恼丝,愁煞春光。 “先救人,该怎么走?” “大人,这前面有四个洞口,大小不一,该走哪条?” 庞东鸿的一双眼睛,当真是天赋异禀,世上不可多得的宝物。 就凭这水面满散过来的这点儿光亮,一切就能尽收眼底。 “找找,闻下哪个最臭?哪个有风?热烘烘的?” “左二,就这个有风,吹的我老寒腿凉飕飕的……”庞东鸿个子瘦高,感受到的风都比旁人多些。 挺灵当啷,落后的黑大他们追上来了! 薛龄快刀斩乱麻:“那就走左二。” 地势渐渐往上,越走越干燥,隐隐还有一点熟悉的温热燥气。 兔子特有的氨臭味道。 “嚯,这什么味儿?臭的人心慌?大人,庞哥,就我闻到了?”刘胖头矮墩墩的,速度比不上这薛龄他们,气喘吁吁的找话说。 “兔子味儿,我们来对地方了。”薛龄抽出环首弯刀,庞东鸿他们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背后出水哗啦啦上岸的动静越来越大,黑大他们也赶到了。 “大人,前面又有分叉路了,这回是三个,比刚才小点,但是好像都有微风,这回走哪条?” “有异常的那条。” 第43章 力挥斩马刀 “什么叫有异常的……” 刚才上岸的洞口,薛龄还能从容的挺直腰杆过去,现在这个洞口却已经擦着的额发了。 “刚见到的那些人,个个带着这样的弯刀,你见到过特别长的斩马刀吗?” “没有,都是一样的。” 辛参领个子不小,就比他矮了半个头,在男人中间也算高的了,加上她的斩马刀,更是不可能离手。 就算一时之间落了下风,也不可能一直受制于人。 之前在白骨坡上,辛参领出手,一刀斩下庞大兔头。 地方大还没什么,越是狭窄,她能留下的痕迹就越多。 薛龄忍着鼓动的心脏,那可不是一般的姑娘! “看看墙上有没有刀剑划过的痕迹。” “得令!”庞东鸿长手长脚的轻巧看完回来。 “最右边,斜角里!真有一道痕迹,和前面兔妖爪子挖的痕迹不一样。” 薛龄俯身,细细摸过一遍,这一段痕迹断断续续,像是宽刀擦着,重重的刮过,才会出现跳刀的印记。 “走这边!” 接下来的每一段路,凭借庞东鸿的眼睛,薛龄总能精准的找到细微的线索。 越往后,刀痕已经带了血迹,是新鲜的,薛龄急的脚下生风,三人的速度越来越快。 刘胖头的体型圆钝,地陀螺一样打转,大汗淋漓。 “呼,我们从坊市下水,刚过了钟鼓楼,刚才最北边的那片松岗石,也过了,咱们……应该已经出了青阳县了。” 庞东鸿撑着刘胖头大半体重,“刚才岩石坚硬,洞口小了点儿,前面路就宽敞了。” “呼,真臭……我快熏死了,就我的闻到了这怪味吗?”刘胖头翻着白眼,像是快要被熏晕了。 除了兔子特有的臭味,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算算时间,这会儿已经快到正午,地下闷热,更是煎熬。 这地道一看就是兔妖们匆忙挖出来的,不比白骨坡上的的精巧,连个换气孔都没有。 庞东鸿揉着眼睛,“大人,这前面一点光都没有,我也……” “已经帮了大忙了。” 嗅着血腥味儿,薛龄精准的找到了方向。 脚下是熟悉的触感,黏黏糊糊的粘着脚,血气顺着飘起。 就像是有狐妖的那个小院儿一样,这里也是兔妖他们进食的地方。 掉进水里的人,恐怕葬身鱼腹之前,就先进了兔妖的嘴,难怪一路过来都没怎么见着幸存者。 安静的可怕。 不应该这么安静。 越往前,地方越是宽广,一片漆黑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薛龄三人畏手畏脚的,只敢贴着山洞行动。 过了不知多久。 “咯吱……咯吱……”空洞洞传来咀嚼骨肉的声音。 “敢打伤我的嘴!”兔妖‘咕噜’一声咽下去,“呼,该死的女人,打断她的手!” “我要吸干她的脑髓!” 兔妖们蠢蠢欲动,但自始至终没有听到辛参领的声音。 薛龄呼吸放到了最轻,听着声音找方位。 刘胖头吓的一哆嗦,跌成了一团,浑身是血,吊着眉毛就要尖叫,庞东鸿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呵……是我失手了,应该直接一刀砍掉你的头!” 是辛夷! 还活着就好。 薛龄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杀了她!”兔妖被辛夷气的失了态,发号施令,一众兔妖呜呜啊啊的冲了向了薛龄右手边! 薛龄凭借记忆里的方位,反方向推开了庞东鸿两人,“躲起来!叫你们再出来!” 他贴着山洞一路直奔右边! “呵,区区兔妖,速来受死!”辛夷猛提一口气,提刀应战! 斩马刀带起赫赫风声,兔妖们一时退缩,不敢上前。 薛龄却听出了强弩之末的意味。 之前,辛夷出手,如春风拂面,当堂打的他倒飞出去,不动声色就能伤人于无形,就连一刀斩首都从容不迫。 现在,刀用的虎虎生风,但却后继无力。 她受伤了! “呦,多了活死人的味道!小的们,有人送上门来找死!都杀了!” 兔妖撕扯着骨头,它一声令下,所有兔妖豁出命去,再次扑了上来! 薛龄速度更快! 斩马刀反应迅速,锋利刀刃贴着头皮擦过! “辛夷!是我!” 顺着斩马刀的刀背摸了过去,薛龄扶住辛夷的胳膊,稳稳的挡在了辛夷前面。 “薛龄?”辛夷声音低微,她背靠着冰冷的山石,恍恍惚惚还以为是做梦。 “你怎么来了?”出招之后猛然收力,气血逆行,她筋脉受了重挫。 “吃了你送的药,好的快!”薛龄接过斩马刀,手心重重一沉,“你歇会儿,我来!” 这女人力气还真不小! 这把刀少说也有七八十斤!看她随手一掷,比玩扇子还轻松惬意! 好在,如今有功法在身,他有的是力气! 辛参领莞尔一笑,“剩下的……可都在这儿了,七八十只,你应付得过来吗?” 这险境,薛龄人能找到这儿来,就表示愿意进镇妖司了,想到她手下能再添一把好刀,精神气都足了。 还能说笑,伤的不重,薛龄放下心来。 “杀鸡焉用牛刀,今天就小试我这把宝刀,给辛参领看看。” “好!我这斩马刀,是大开大合,速度、力气,都要配合。” 辛夷一手按着薛龄肩膀,一手在薛龄肩、腰上点了两下,“这些都是关窍……” 这细芦苇一样的手,是怎么举起这么重的斩马刀的?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忍着心猿意马,薛龄竖起耳朵不放过一丝一毫异常的声音。 “好!你先歇会儿,我这就带你出去!” 现在开始,他要坚守的阵地就只有脚下和身后,面前的一切都是敌人! 刚好这后面是凹进去的,辛夷好藏起来。 兔妖扑了过来! 薛龄挥刀迎上,把辛夷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 “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怕死跑得快,死得惨的人,一种是不怕死,扑上来送死,但死的更惨的人……” “你们,都只会死的更惨!我活撕了你们!” 这兔妖,言语比兔老三更流畅,心眼更多。 看来这一窝兔妖里,心思最重的,就是眼前这个躲在黑暗里的兔妖,掏空城底、水淹青阳的幕后主使,就是它! 有了目标,那就好办了! “切,会说两句人话,看把你能的,三瓣豁豁嘴不疼了?” 横斩!斜斩!竖劈! 一招一招,速度越来越快! 为了靠近薛龄他们,兔妖们不得不停脚,薛龄贴地狂斩! 兔妖脚拐受伤倒地,薛龄狠狠补刀! 它们不惜扒在自己同胞兄弟、姊妹的尸身上,也要扑过来杀了薛龄! 转换刀势,上撩!刺挑!带起血雨一片! “嘿!就这?区区妖兽,还敢放话!”薛龄对这斩马刀爱不释手,“辛夷,用的如何?” …… “辛夷?” “辛参领!” 迟迟不见回应,薛龄急了,“庞东鸿!” 环首弯刀磕上了脚下山石!火星四溅! 只有这短短一瞬,薛龄挥刀再次迎敌! 藏身角角缝隙里的庞东鸿,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 “哎呀!人倒地上了!背上有好大个伤口!” “你没看错?”薛龄急了!“辛夷!” 扭头的瞬间,伺机许久的兔妖亮出了獠牙! “唔……”兔妖后腿蹬在背心,薛龄硬撑着脊梁顶住了。 一群兔妖像是闻到了血腥的鬣狗,通通围了过来! 大差不差,想来她背后也是这样的伤口了。 反手挥斩,一刀两断! 他没有辛夷那样的巧力,但是有蛮力! 气沉丹田,滚烫的血气顺着五脏六腑冲上眉梢! 薛龄浑身的肌肉都鼓胀了三分! “你们该死!” 第44章 美人好凶猛 刚缓过劲的筋脉再次被唤醒,薛龄浑身热血滚烫,隆起的肌肉撑的皮肤皲裂。 “呵!我摘了你的脑袋当球踢!”兔妖仗着数量多,很是嚣张! 薛龄憋着一口气,斩马刀几乎挥出了残影,宛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惬意! 胆敢扑过来的兔妖,没等落地,就已经身首异处! “噗!”硕大的兔头咕噜噜落地。 这些兔妖还没彻底咽气,翘着兔牙惨叫声不断。 “好刀!” 放血锥和环首弯刀虽然好用,但是,这斩马刀更顺手。 刚还压手的重量,挥动起来刚刚好,刃口锋利,斩骨削肉,自在畅快! 短短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薛龄身边的兔妖一扫而空! 他骨子里的好胜、嗜杀被唤醒了,手脚甚至兴奋的战栗起来! 细细听着身边的异动,他缜密的仔细计算着兔妖的剩余数量。 来了上百只,白骨坡二三十,城北堰塞湖二三十,这儿撑死有五六十只。 刚才两次交锋,这儿的兔妖已经少了大半! 那就还有二三十只,这气血功法损耗大,只要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出去,完全够用了。 “先咬死地上那个!”躲在背后的兔妖又出了馊主意,声音嗡嗡的回响,分不清躲在哪里使坏。 薛龄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它们打算先整死辛参领。 “你敢!” 薛龄后撤一步,用最快的速度单手架起辛夷,步步后撤。 这里恶臭熏天,密不透风,出口只有他们来的地道。 只要能退出去,他守着地道,这些兔妖只有找死的份。 “呼……别管我,这样下去你会被他们活吞了!先杀妖兽!”辛夷迷迷糊糊的,踉踉跄跄的,脚尖用不上力。 她不想当累赘。 “安心,我带你出去。”薛龄稳住气息,一点不像背上受重伤的人。 侧脸贴着薛龄肩膀,辛夷失血过多,以至于手脚无力,的像是飘在棉花上,“你肩膀太硬了……” 大乾国镇妖司十六参领,她是其中独一份的女参领,为了磨平‘她’和‘他’这一字的差别,爬上最高的位置,得到生杀予夺的权利。 最难杀的妖兽,她去杀,最难镇的妖魔,她去镇。 从刀山血海里闯出来,才爬上了参领的位子。 她早就做好了,死在妖兽手上的觉悟。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她还没得爬上最高的位子,让那个人跪在脚下,就要死了。 难怪老祖宗说,蚊子多了也是能咬死人的。 那么多难对付的妖兽都一一拿下了,却折在了这群兔妖手上。 “像那个人一样……”辛夷迷迷糊糊的,脑袋歪在肩上,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薛龄脚下一顿,“那个人?” 他还没问过,辛夷成婚了没,听她说的这么情深义重,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爹,我会亲手杀了你。”短短几个字,杀意和仇恨都快溢出来了。 …… 薛龄脊背生寒,脑子短路了一瞬,他砍杀兔妖的手都慢了! 他刚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女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危险。 不对! 像那个人……爹…… 意思是,他像她爹? 这女人在说什么胡话! 辛夷彻底安静下来,薛龄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 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人情老练的薛龄也算是半个人精了,家长里短,恩怨情仇的也听了不少。 但看上的姑娘觉得自己像亲爹,还是想要弄死的那种爹…… 两辈子加起来,都可是头一遭! 幸好这女人晕过去了,手上也没刀,不然,薛龄想想就觉得喉结疼。 “我不是……你怎么?唉,先出去再说吧。” 都说女人是世上最难懂最神秘的生物,薛龄第一次领略到了这句话里的深奥。 比眼前这些难缠的兔妖,更让人费解,但也更有胜负欲。 薛龄一直计数,十七! 这是他杀的第十七只了,数量减半,兔妖群的威胁已经大减。 又一颗头颅落地,地面上堆积的污血已经漫过脚面了。 薛龄挥刀斩过的地方,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横的怕狠,狠的怕不要命的。 兔妖不是悍然不畏死的豺狼,眼见薛龄的凶猛恐怖,刀锋力劲,也有了退缩之意。 一个个打着转,试探性的抓咬,不敢像刚才一样扑上来。 “不怕死的就过来!” 贴着山洞往出退,辛夷脚被凸起的山石磕绊,整个人一歪斜,差点儿带倒了薛龄。 “辛夷!”薛龄看不见,还以为是兔妖偷袭,生怕辛夷出事。 就这一瞬间的分神,他正面胸腹漏了破绽! 隐藏多时的兔妖终于出手了! 闪身过来,从上到下一个抓挠! 薛龄听到风声,立刻闪身后退,但爪风如刀还是刮到了,这下,前胸后背同时挂彩。 “嘶……” “疼……”即使是神志不清,辛夷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伤口被碰,她也只平平的说一个字。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是不会哭的孩子,也一样惹人心疼。 老道士走了,他就算哭,也不会有人心疼,没想到,神气十足的辛参领也和他一样。 薛龄心脏一抽,斜步屈膝,沉气稳住身形,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兔妖的还是他自己的。 “呵,你这个缩头乌龟终于露头了!” 伤痛在身,心疼辛夷,长久以来,压抑的愧疚、沸腾的自责、喷薄的杀意,所有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情绪,通通爆发了出来! 薛龄心里的猛兽脱缰了,“就凭你!” “我爪上有毒,中了这一下,你死定了!”伸了一爪子之后,它又缩回安全地带。 沉重的腥气扑面,比白骨洞两只老兔妖加起来更浓重的腥气。 不知道吃了多少人,才会堆积这样重的浊气。 这兔妖不好对付。 他眼睛看不到,背后又有辛夷,不能贸然行动,必须先找到它的弱点! 激怒它! 因为怕死,所以它谨慎小心,如果它失去理智,距离够近,薛龄就有把握! 缩进乌龟壳里,不好下手,那就制造时机,逼它出来! “城外那两只的老兔妖的尸体,你应该见过了吧?” “那个公的,咕噜噜跌进尘埃里,和白骨烂泥化成一堆。” 收敛了所有怒气,薛龄轻飘飘的嘲讽。 “那只母的,不惜吃光了所有的幼崽,还是被砍了头,皮都剥了大半……” 空气都凝固了,刚消散了一点的腥臭气,果然加重了。 这只兔妖一出面,其他的兔妖都安分了,威慑力远比兔老三更大。 薛龄正好停手喘口气。 眼睛看不到,但是他耳朵、鼻子却是十足的灵敏。 “一样都是小兔崽子,母的还挑挑拣拣,先吃瘦的,再吃肥的,结果,都吃了!哈哈哈哈哈……” 兔妖终于忍不住了:“你说谎,我娘没有!还有好几只小的。” “你娘?会说几句人话,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兔妖就是兔妖,你们都是吃人的畜牲、禽兽,血都是臭的!” 薛龄横刀在前,言语极尽尖酸刻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兔妖的声音直直传入耳朵,距离很近了。 “……兔妖一死死一窝,这样的好事儿都传遍了,我怎么不知道?” 一退再退,薛龄已经到了这地洞边上,“人呢?” “在!”庞东鸿和刘胖头立刻回应。 他们一直缩着脑袋躲在缝隙角落里不敢出来,光听惨叫,都已经肝儿颤的发抖。 “照顾好她,我去杀兔妖。”薛龄抓紧时间交代。 “是!”庞东鸿赶紧接过人,不用他们动手,当然是好。 薛龄毫不收敛身上的铁血杀意,把环首弯刀递给了他们。 “镇妖司的人快来了,她要有个什么不好,你们知道我的名声,你们别想有全尸,撑住。” 这种生死关头,利诱没用,只有让他们认清现实。 兔妖被气懵了,终于回神,咆哮着冲了过来,“好事儿?你觉得这是好事儿!” 潜伏的兔妖也跟着暴动,一阵地动山摇! “薛龄,别去……”辛夷紧紧攥着薛龄的衣角。 松开辛夷的手,薛龄转身迎上! “参领醒了!”没等欢喜两秒,那藏身的缝隙太小,三个人藏不回去,庞东鸿和刘胖头急的满头大汗。 “哎呀,兔妖来了!快!快走!” 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抬着辛夷没命的往外狂奔! “大人保重!” 回声不绝于耳。 兔妖目露凶光:“薛龄!你是薛龄?就是你杀了我爹娘?” 第45章 突破小境界 “找到你了!还不受死!” “嗵嗵嗵……”兔妖们发了狂!都挤到了山洞口! 碎石、泥渣扑簌簌的往下掉。 那精明的兔妖已经上钩,冲在了最前面。 没了顾忌,薛龄彻底放开了手脚,双手一前一后握住战马刀。 鲜血顺着手腕流到了刀柄上,带着锋利的锐意,斜斩而下! 澎湃汹涌的力量随着挥斩,结结实实的砍在兔妖身上! “噗!” 刀刃破开皮肉,轻微的声音入耳。 碰断骨头,削断筋膜,丝滑的像是在水里切豆腐,游刃有余。 不知不觉间,他用上了太极的架势。 在堰塞湖边上,短暂出现过的微薄劲气,再次出现! 刀芒如辉一闪而过! 短短一瞬,薛龄看的清楚,兔妖们龇牙咧嘴的嘴脸已经近在眼前,个个浑身血迹,气势汹汹的像是要把薛龄一点点撕碎了! 暴起大眼、豁开的三瓣大嘴,丑陋不堪入目。 薛龄虚着眼睛,沉肩、拧腰,将听力发挥到了极致! “是我又怎么样!刚好,送你们一窝几代,一块儿去死!” “给我杀了他!”兔妖们乌泱泱同时冲上来! 丹田沸腾的热气经过肺腑,热腾腾的顺着脊梁蔓延到四肢,蹿上头顶灵台,五官七窍露出一缕热息。 薛龄比兔妖们更快! 送肩、收肘、翻腕!刀光如盈辉! 几个上步,薛龄轻易穿透了兔妖的包围,直接杀穿了! “扑嗵! 听起来像是一声,但是三只。 三只兔妖,几乎同一时间倒下! “痛快!”薛龄站稳回身,浑身战意腾腾燃烧,“又是三只!” 力量! 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 浑浑噩噩的杀意像是沙尘暴一样,席卷了薛龄的头脑! 上辈子,重病体弱的无力感一直深入骨髓,在这一刻,全部被薛龄抛诸脑后!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你们!这没有出口,你们这是给自己亲手挖了坟墓!” “就算倒下了三个兄弟,我们还是比你多!你的命只有一条,受死!” 兔妖大力踩过刚倒下的三具兔尸,前爪一掏,想要掏出薛龄的肠肠肚肚! “我要亲手掏出你的心肝!踩烂!” “噗,兔妖哪儿来手脚,那爪子!” 薛龄一个后撤步,倒转砍下! 兔妖慌忙收回前爪,迂回的缩小包围圈,“你很古怪,明明实力不如刚才那个女人,转眼,气势却这么强!” 兔妖嘀嘀咕咕说什么,薛龄已经听不见了。 刚才出手这一下,是他的本能反应,就像曾经看过的特效一样,回马枪! 不,更像是太极枪! 他曾在公园里看到过的太极枪,三米长的长枪,老人家耍起来像是蜻蜓点水! 扎、拦、披、崩、扫、点、挑、劈、拨、架、绞、缠、刺! 结合太极的身法和神韵,手、眼、身、法、步配合起来,一招一式,煞是好看! 一杆长枪螺旋缠绕,沾粘连随,松活弹抖,技法雄浑灵巧,看起来威风凛凛,不愧是百兵之王! 当初,老人家盛情相邀,他也练过一下下,可惜,体子太弱,连那白蜡木的长杆枪都举不起来…… 而现在,‘回马枪’这么难的动作,他做起来居然毫不费力! 就差一点!斩马刀的刀尖就能点中兔妖的脸面! 召出面板一看! 大大的惊喜! 【功法:金刚拳(大圆满)、气血功法(初级)、五禽戏、太极枪】 【寿元:不足一年】 【积分:一百七十九】 是了,他如今这身体,没有重病!经过功法的强化,体质更是强悍! 功法、积分都有了,可惜没有寿元,不能直接兑换。 最开始的时候,二十年寿命,加上五点积分就足够金刚拳大圆满了。 现在积分攒了这么多,却只能远观,简直是烤好的鸭子卡门牙,色香味俱全,却不能张嘴吃! 见薛龄在原地发愣,兔妖趁机偷袭! “你杀我父母兄弟!我要你偿命!” 薛龄瞬间清醒过来,“报仇?呵,笑话!三清祖师在上,我才要跟你清算呢!” 那老人家的一招一式历历在目,薛龄身上的气势再次一变! 三尺有余的斩马刀在薛龄手里变幻无穷,刀刃如霰霜、长杆若游龙! 微弱的刀光连成一片,漆黑一片的地洞里,像是亮起了点点星光。 凭借这微薄的一点光芒,薛龄眼到手到,腰马合一,在这一片血污里杀出了一片沉稳泰然! 刚还上头的无脑怒气被抚平,怒波如涛也渐渐稳定。 薛龄清和正气,从容不迫,长久以来禁锢在身上的的一层枷锁悄然溃散。 眼前已经是另一番世界了! 兔妖敏锐地察觉到了薛龄身上的气质变化:“又变了!就算你有千副面孔,也是无用!给我爹娘偿命!” “一对雌雄兔妖,生一窝,就换一座城,子子孙孙祸患无穷,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就连青阳城外白骨坡上的累累白骨,都是你们的罪证!” “偿命?是该杀了你们偿命!小小兔妖,拿命来!” 想起公园里精神头十足的老人家,薛龄说话都带了戏腔。 手腕一抖,随手一刀就削掉了兔妖的半边脑袋! “啊啊啊!” 地洞里,惨叫再次响起,渐渐的,地上横七竖八的兔妖越来越多,刀口平滑光整,很快就流干了血,活活痛死了。 “知道我们数量多,还敢惹火上身,蠢货!” “啊,兔老三也喜欢说这个,不过,让我捅死了,它死的可不太好看……” “你杀了老三?”兔妖十分震惊,一对耳朵都竖起来了! 薛龄随着声音看去,是个门牙少一半的豁豁牙,这兔妖一直缩在最后,终于,让他逮到了! 对上了薛龄的视线,这诡计多端的兔妖惊的立刻躲到了其他兔妖的身后。 眼见薛龄气势如虹,倒下的兄弟越来越多,豁豁牙兔妖又想跑了。 “跑?你想往哪跑?”薛龄堵住洞口,笑的开怀,“祖师爷慈悲正派,我送你们去找他赎罪!” 斩马刀一挑,豁豁牙兔妖的嘴变成了四瓣,血溅当场! 只剩一颗的兔牙更加显眼了! “慈悲?你有脸跟我说慈悲?我们吃了活人,那些死人可是你送上门的!” 薛龄的笑脸一僵,只要他还是‘青阳薛龄’,原身做的孽,就是他否认不了的黑历史。 豁豁牙兔妖逮住这一点,小人得志:“我们吃人是为了活命,你送死人过来,可不一样啊!” “这可是我爹娘亲口告诉我的,深夜无人,你会亲自送尸身上门……” “所以,我也送他去见祖师爷了。”薛龄咬牙切齿的挥刀再斩,像是要将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一刀两断。 又倒下了一只兔妖! 滚烫的血浆溅了薛龄一身! 被砍伤的兔妖倒地,还挣扎着要咬人,磨的尖利的兔牙擦着裤管咬过,差点咬断薛龄的腿! 一刀扎进它喉咙,了结了这个兔妖。 硕大的兔妖尸身堵成了山墙,能听见的粗重气息不多了。 薛龄浑身滚烫,喉咙都快冒烟了,气血功法伤人伤己,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薛龄步步逼近,还剩九只。 兔妖一愣,什么祖师爷说的这么像阎王? 浑身是血的薛龄跟活阎王没什么两样,它继续威胁薛龄。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你们人类不是讲究什么信任背叛?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你做过这种勾当,你只怕会被乱刀砍死……” “要是不想别人知道,你和我做一个交易,放我走,继续给我上供,我就不告诉别人你的秘密……” “秘密?”薛龄轻蔑一笑,“事无不可对人言,敢做就不怕被人知道,再说了,你以为你有命去告密?” “叮……”武器碰在石头上的声音,薛龄背后有脚步声响起。 “看,有人找过来了,我告密的机会来了!”兔妖很是得意,退到了其他八只身后,猖狂的看着薛龄。 第46章 是一场噩梦 “薛龄!” 是辛夷。 齐刷刷的脚步声飞速赶来,见到辛夷,散乱的镇妖司的众人就又有了主心骨,速度奇快! 她声音急切,随着步幅起落有些颤抖,但中气十足。 薛龄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兔妖还有九只! 辛夷去的快,来的也快,黑大如果已经告状,她应该不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着急! 就算要说,不能让这兔妖说。 薛龄踩着兔妖尸体纵身一跃,宛若鹰入狼群! 斩马刀划破当空,流星一般落下! 映入豁豁牙兔妖眼中,像是催命符贴脸炸开了! 此刻转身也跑不掉了,它索性躺倒,收紧后腿,准备兔子蹬鹰! 同时嘴里大喊:“薛龄!你敢和妖兽同……” 星光落下,一切噪音都停了。 豁豁牙兔妖的四瓣嘴这下彻底裂开了,它仅剩的一颗兔牙,也被切成了两半! 薛龄将豁豁牙兔妖钉死在地上的同时,其他兔妖的爪子也已经刺到了背后! 众人挤入地洞,随行的火把点亮了黑暗里的血泊。 兔妖尸身高高堆起,中间到处可见零碎的人骨,唯一的活人就是薛龄了。 “薛龄!” 走在最前的是辛夷,她气息重但速度却最快。 “薛大人!”声音忽高忽低的,喊的乱七八糟的是庞东鸿和刘胖头他们。 “参领,你重伤未愈,慢些慢些!”最聒噪惹人厌的黑大。 他们的视线都定在了薛龄后背。 “嗬!” “他肩膀!兔妖爪子洞穿了他肩膀!” “这么多的兔妖!都死了?” “背后还有好几只!” 薛龄被剧痛拉回现实,从轻盈自在重如磐石,不过短短一瞬。 “来人,斩妖!”辛夷一声令下冲在了最前面! 他豁出性命来救她,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镇妖司的小卒们淌过血泊,冲向了仅剩的几只兔妖。 薛龄勉强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一刀将身后的这只兔妖斩成了两节。 还有七只。 滚烫的热血浇在身上,薛龄却觉得寒凉,他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被后背的兔妖尸体带的一歪,薛龄眼前一黑,差点仰面摔倒,辛夷冲过来拉住了他! “薛龄!” 坚韧又神秘的姑娘,眼中带泪,满面焦急,眼里只有他一人。 尽管浑身剧痛,疲累不堪,薛龄却得到了安慰,从头到脚都觉得熨贴:“哭什么?真丑……” 松开斩马刀,他想擦掉她脸上的血污,可手刚抬起来,就僵硬的重重跌落了。 “薛龄!” 薛龄最后听见的,是辛夷惊慌失措的失声尖叫。 傻姑娘,像是吓破了胆。 再睁眼,他浑身都是药味,摇摇晃晃在担架上,一行人顺着新开的蜿蜒山路上山。 头顶,有一点的乌鸦成群结队的在空中盘旋。 山脚下,呜咽悲痛的哭声响彻天际,压抑而痛苦。 暴雨无情的冲刷着所有人,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好在,已经到地面上了,漆黑地洞里的生死血战像是一场噩梦。 前胸后背……浑身伤口的胀痛,密密麻麻的剧痛提醒他,那都是真的。 尽管现在,抬头都费劲,但薛龄松了一口气。 “大人,你醒了!”福叔欢喜的扑过来,忙手忙脚的把薛龄身上的雨毡布遮盖的更加严实。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吓死人了,那老医师一连诊你三次,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害的我……” 福叔抹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应该感动的。 但是,薛龄眼睛从雨毡布缝隙里看到福叔的脸,感动不了一点。 一张脸五官都在用力,挤的皱皱巴巴的,眉毛胡须乱抖,像是木刻的老旧面具漏了水…… 薛龄心里暖洋洋的,面上却不显露:“好了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后衙院里,藏在尸堆里的疯瘫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去给辛参领报信的冯莽也不见踪影…… 真是一睁眼就操不完的心。 “什么好好的!那庸医说你肩膀坏了,手以后再也不能用了……” 脱口而出,说完了福叔才反应过来,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手?废了?” 分开每一个字都认识,加在一起却听不懂了。 “薛龄醒了!正好,抬走!”是冒雨赶来的黑大。 两个镇妖司的人接过薛龄,健步如飞的上了山! 福叔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上了山顶一看,堰塞湖边上的大片空地现在已经满满当当。 到处都是人。 浑身伤口经过这一通颠簸,痛的更厉害了。 这个黑大,真是毫不掩饰对他的嫌恶! 彼此彼此! “哎呀,黑大人辛苦,这又是镇妖司的哪位兄弟啊?” 是县老爷,官帽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经过兔妖动乱这一遭,他灰头土脸的,看着狼狈不堪,但骨子里的谄媚和奉迎更严重了! 转前转后的围着镇妖司的人献殷勤,比侍奉亲爹还周到。 “不是我镇妖司的人,是薛龄。”黑大脚步不停,带着薛龄往镇妖司的营帐走。 “薛龄?我手下的主事薛龄?”县老爷差点儿没收住下巴。 他还以为薛龄重伤去帮忙定是尸骨无存了,没想到还有全尸! “薛龄啊……可怜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死了!” …… 这老头,眼看薛龄盖着头脸,还以为人已经挂了。 四周百姓听到声音,三三两两的挤到了薛龄担架边上。 “薛大人!哎呀!你救了我一家老小,我都没来得及磕头、谢恩,你怎么就走了!” “薛大人啊!可怜啊!被妖兽打死了,以后我不骂你是薛狗了,呜呜呜……” “小伙子贪财好色,行事荒唐,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倒是条汉子!” “你之前……打了我家官人,我的” 乌泱泱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这都说的什么和什么!薛龄躺在担架上,一脑门的官司。 黑大还在跟前,这些人说的都不是感谢,而是催命符了! “唉,说起来,这薛龄之前可是青阳一害,没想到,关键时候,挺身出来的居然会是他……” “谁说不是呢!有传言说,县里最富的林家、江家、曾家,这三家都说是承了薛龄的情,才愿意联手抗洪。” “都说祸害遗千年,薛狗这祸害才二十就没了,可怜可叹啊……”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青阳县幸存下来的黑大一把掀了薛龄身上的雨毡布。 “人还活着!” “镇妖司办事,闲杂人等让开!” “等我们办完差事,你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带着人冲进营帐,外面传来阵阵惊呼。 “还活着?你听见没?” “何止听见了,我还亲眼看见了,他还喘气!” “真的!还活着就好!” 但是庆幸欣喜没多久,画风又变了样。 人群中,一个大娘忽然反应过来:“完了完了,我刚当众喊他薛狗了,我死定了死定了……” “我也喊了!” 小沙弥拍着光头提醒她:“哎呀!大娘,你刚又喊了一遍!” “嗬……这下我是真的死定了!”大娘翻着白眼,差点栽进湖水裸露出来的淤泥里。 “放心放心,他刚没睁眼,我看见了!” 嘈杂的声音被隔绝在帐外。 这营帐里,都是黑大的人,边上还有一只半死不活的小兔妖。 要是让外面躁动不安的百姓知道,这儿还有一只兔妖,那场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到时会是多大一场混乱。 黑大在薛龄身边站定,“主事薛龄,你可知罪?” “黑大大人……黑大……” 营帐里肃杀的气氛,猛的一定,开始奇怪起来。 薛龄咂摸咂摸嘴,只能说这人的名字太奇怪了,不能怪他。 “咳咳……这位大人,你不是镇妖司的人吗?为什么不杀兔妖,还给它包扎伤口?” “这是你所犯罪行的证据,等你伏诛,它自然有它的去处!” 黑大一挥手,薛龄被重重丢在地上,凸起的山石,戳在背后伤口,隔着厚厚的纱布,都能感觉到钻心的疼。 想必,伤口又崩开了。 薛龄脸色不好,冷汗渐渐冒了出来。 黑大下脚有一瞬的犹豫,薛龄伤的太重,已经废了。 但他转念想起薛龄对辛参领的无礼,和兔妖勾结背叛,十足该死。 横心一脚踩在了薛龄手上,十指连心,刑讯招供的时候,他看过。 黑大脚尖用力碾着薛龄的右手,放了狠话:“到了我手上,你只有说实话的份儿,休想岔开话题!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 第47章 坦荡的小人 说的好听这儿是营帐,其实就是外面用雨毡布隔了雨水,内里撑了几根木棍,地面还是原本的山石泥地。 粗粝的砂石钻进皮肉,黑大高高在上,他脚下更加用力,是想要彻底践踏薛龄。 薛龄第一次对他动了杀意。 “这位大人,你张口闭口要我认罪,不知本官何罪之有?让大人不惜对重伤之人动刑、逼供?” 杀意扑面而来,瞬间又消失不见,黑大愣了一瞬,竟然有些语结。 这薛龄想杀他? 一个废了胳膊的叛徒,还想杀他? “本官?笑话,你一个小小县衙里的末流主事,还敢自称等官?” “我大乾国,上至一品紫衣大员,下至末流杂役,都是记录在册的当朝官员,这位镇妖司的大人,你言下之意是看不起我等?才会如此随意定罪,捉拿拷打?” 薛龄也不客气,堵的黑大脸色难看。 “你休要污蔑,我何时说过这话?你!好啊!你是故意拿话激我!油嘴滑舌,巧言令色!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还不从实招来!” 薛龄慢腾腾抽回自己的手,手背的伤口皮肉翻开,深可见骨,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黑大看见伤口,也愣了一瞬,伤口居然这么严重! 他一开始没想用这么大的力道,被薛龄用话一激,不知不觉就脚下就失了控制。 薛龄彻底冷了脸色,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以德报怨,只知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竟不知大人生了一双好眼,这世上,好人、坏人大人一看就能断定了?” “我……”黑大一愣。 薛龄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俗话说得好,有仇有怨,敲登闻鼓,有冤有曲,对簿公堂,原来大人除了斩妖除魔,竟然还管断案、定罪责的差事,失敬失敬!” “那兔妖亲口说,你和白骨坡上一对老兔妖勾结……” “哦?它是兔妖,你是人,它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位大人的官未免太好做了些,让人平白小看了镇妖司,折辱了参领的名声!” 好大一个屎盆子扣在头上,黑大气的鼻孔都粗了两分。 “好好好,好你个薛龄!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不与你耍嘴皮子,我这就弄醒兔妖,让你们对峙!” “弄醒它!” 黑大的手下拽了拽手上的勾索,铁链丁零当啷风铃一样响起,煞是好听。 薛龄却一阵肉痛,这个勾索也勾在他身上过,是黑大下的令,差点儿他就被五马分尸了…… 心头杀意再难压制,薛龄盯着黑大的眼神已经相当不善,若不是他现在行动不便,早就一刀两断活砍了这个黑大。 “唔……” 小兔妖体型还没有兔老三一半大,身上长长的绒毛,一溜一溜的黏在一起,满是血污。 睁开一双猩红的兔眼,它看见了黑大,张口就要咬来! 黑大满腔怒气正好没地发泄,薛龄虽然出言不逊,但重伤在身,不能打。 若是没等认罪,就被他俩下打死,他反而要担上罪名,于是,一腔的怒火通通烧到了眼前的兔妖身上。 “好你个畜生,还敢张口咬人!” 黑大抽了弯刀,狠狠几下剁在兔妖爪子上,好巧不巧,正是右前爪。 薛龄瞳孔一缩,这黑大哪里是在砍兔妖,分明是想砍他的手! 几刀下去,兔妖的爪子被砍断了,仅剩一点皮肉连着要掉不掉的,涌出了大量鲜血。 黑大一脚踩在兔妖断爪上,眼含警告的看了薛龄一眼。 薛龄眼锋如刀,杀意几乎要压抑不住了,可恨现在,他不能动。 二人视线对上,火药味十足。 黑大盯着薛龄的眼睛:“小兔崽子,你把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我就赏你一条全尸。” 兔妖气息更加微弱,它本就奄奄一息,如今再受重创,情况更加恶劣。 眼神渐渐黯淡,只能无力的仇视着黑大。 它转动眼珠,看了眼薛龄,忽然眼睛一亮,薛龄毫不掩饰对黑大的杀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个人就是薛龄,是仇人,但是,这个眼神他再熟悉不过,这个人会杀了黑大。 而人最擅长的就是内斗,让他们两败俱伤! 那么仇人薛龄会死,这个砍他手的黑大也会死! 小兔妖匍匐在自己的鲜血里,收敛了所有的愤怒不甘:“你要我说什么?” “就是你们在地下挖洞,我捉到你时,你告诉我的话!”黑大不耐烦了。 “你想听什么,我说就是了,”小兔妖可怜兮兮的求饶:“只求大人别再砍我的手了……” 黑大总算反应过来,这兔妖居然在言语里给他挖了坑。 屈打成招的证词从来就不可信。 “你明明!你明明在地洞被捉的时候,说是为了找薛龄报仇,所以才倾巢而出,前来袭城!”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不管黑大说什么,兔妖都说对。 “你!当时你亲口说的,我们这么多人亲耳听见,难道你还想翻供不成!我看你另一只爪子也不想要了!” 黑大越来越急躁,暴怒着挥刀又要砍兔妖! 这儿的异常,也引来其他百姓侧目。 关键时刻,封二疾步进来,打断了他的失控:“黑大!好了,参领大人请薛大人过去。” 封二有伤在身,急行过来,脸色发青,迟疑的看了眼薛龄和黑大,默默的叹了口气。 黑大一再坚持,甚至不惜动用私刑,若是薛龄无罪,黑大这般举动,实在有欠妥当,追论起来,黑大只怕官职难保,还要受刑。 若是薛龄有罪,他不仅豁出性命救了自己,还救了参领大人,只可惜这一条性命,就要被处以极刑了。 哪一个结果都是他不想看到的,可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受控制了。 黑大把事情闹得太大,参领大人不得不出面了。 “走吧,随我去见参领大人!” 从这小小营帐,很快又换了一个大的地方。 辛参领大马金刀的坐在上位,斩马刀在侧,丝毫看不出背上受伤的痕迹。 “参领!就是他!我有人证和物证!”黑大先告了一状。 第48章 三堂来会审 辛参领摆摆手,打断了他。 “来人,薛主事伤重,让他坐下说话。” 薛龄被搀扶着坐下,看到他背上纱布洇出血迹,手上还有脚印,短短时日又添新伤,辛参领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 黑大虽然鲁莽性急,但不失耿直憨厚,这次却是太过了。 薛龄察觉到她视线的停顿,放软了精神,收起杀意,看起来更虚弱了两分。 辛参领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薛龄也好,黑大也罢,都还要好好磨练心志。 而黑大顺着辛参领视线看了眼窝在圈椅里薛龄,也有些心虚,但转念想起自己营帐中的兔妖和身边的人证,又坚定不少。 只要呈上证据,辛参领一定第一个动手砍了薛龄的脑袋! 不等黑大再开口,辛参领直接下令,“来人,请青阳县县令大人过来议事!” 身边小卒子领命而去。 “黑大,你是我镇妖司中人,薛主事是青阳县衙门的官,事情既有曲折,光我一人断定,甚是不妥,等县老爷过来,你们再行分辨。” 大营帐里,静成一片,落针可闻。 很快,县老爷乐呵呵的来了。 “辛参领传令,下官前来拜见!” 这个老狗腿子! 县老爷声势不小,县尉、老师爷都带上了,就是不见张捕头。 特意在营帐外拜谒,做足了姿态,是要辛参领去请呢! 兔妖的威胁没了,就开始整官场上那套虚头巴脑的了。 薛龄舔了舔大牙,有些嫌弃,但如今,这圆滑世故的老县令是他头上的保护伞,还得撑着。 “请县令大人来,是为了商议善后的各项事宜,请!” 辛参领迅速起身,朗声相请,寒暄推让了好一番,才主次落座。 薛龄看的分明,起身、落座时,她眼里隐有痛色,想必是后背伤痕仍在折磨。 他一个大男人都快废了,何况这小姑娘? 她还身穿重甲,处理事务,也只能咬牙忍痛,薛龄看县老爷和黑大更不顺眼了。 县老爷眼里只有辛参领,笑眯眯的慨叹:“哎呀呀,此番兔妖来袭,要不是镇妖司的诸位,我青阳县危矣!” “县令大人身先士卒,鼎力相助,这次斩妖也非我一家之功……” 辛参领微微垂了眼,无情的接着客套,大方的把功劳让给了青阳县衙门。 二人还没说到薛龄、黑大的事儿上,帐外忽然传来急报。 “报!程将军来见!” 话音刚落,一个身高近九尺的军汉哈哈大笑着直接闯了进来! “哈哈哈……辛参领,好大的官威,一个镇妖司参领,竟敢让朝廷命官前来拜见,莫不是天高皇帝远,起了不臣之心?” 一个照面,他张口就扣下了一个谋逆不臣的大帽子,来者不善! “呛朗朗!”营帐里镇妖司的人弯刀出鞘,已经准备动手了。 辛参领稳坐案后,眼风都没多给一个:“程将军,风采依旧,南调三年,还是草包一个!可惜了这南秀府山水宜人。” 程将军身高九尺,一身铁血硬汉气质,眉眼看着有些眼熟。 像是小程将军,不过眉宇间硬朗许多,也黑了不少。 程家…… 这是小程将军的大哥来了? “噗……小辛夷,你都及笄了,骂起人来还这么泼辣!” 程将军两步就到了正中,魁梧的黑大都被挤到了一边。 老县令慌忙起身见礼:“下官青阳县令……” 程将军摆摆手,“见过见过,大人请坐。” 随意敷衍两句,就大喇喇的坐在了县令起身空出来的地方,他眼里只有辛参领。 这县令是个中庸之才,老迈无用,往常,每逢年节总是提着寒酸的四色点心当节礼,到大营前来拜见,他见都懒得见。 他出身程家,变着花样接近,想要借树乘凉的人见的太多,硕鼠蠹虫装清官,太老套了。 就算这会这人见着本人了,也懒得多看一眼。 薛龄冷眼看着程将军和辛参领言行举止亲昵,心里酸唧唧的已经不爽。 两人像是认识,什么关系却不好说,不明白,再看看。 “这次事发突然,我带人去接粮饷,来迟一步,辛参领见谅。” 程将军嬉笑着,说起了驰援久久不到的事,三言两语就要糊弄了事。 辛参领长眉一挑,语气凉凉的:“程将军慎言!你我皆为大乾属官,何来见谅?” “兔妖袭城、暴雨洪涝,青阳县内,护城的守卫军死伤殆尽,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屋舍房梁都成残垣废墟,小程将军亲自求援,城中响箭足有九响之数,城西驻军按兵不动!不见一兵一卒!” 越说越气,辛参领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本官已见过城西监军,请罪、述职的折子已随八百里加急,此间诸事一一回禀圣上,如何处置,你我静待回音便是,若有不满,程将军不妨回京和圣上亲自一叙!” 她言语如刀,就差当众在程将军脸上刮下一层皮来唾骂了。 程家军功盖世,几代骁勇,皇宫里的后妃有姓程的,程家媳妇里也有天家千金,虽不是公主,也是货真价实的郡主。 程将军身边的随从眼带不满,张口就要反驳。 程将军大牙紧咬,面上皮肉紧绷着跳动,眼神阴郁。 “小……辛参领清直正和,年轻气盛,自然不比我们有难言之隐……好了,我们有要事相商,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程将军大手一挥,眼神示意所有人退出营帐,老县令看了眼色,缩着脖子要走。 辛参领寸步不让,“事无不可对人言,程将军但说无妨!什么难言之隐,能大过一城百姓!” 斩马刀横在喉咙前面,县老爷两股战战,“参……参领大人……程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辛夷,官场如战场,不是非黑即白的,你若还认我这个哥哥,就听我一言,让他们退下。” 辛参领侧脸看了下程将军,态度软和下来,“我就听你一言,看你如何狡辩!” 哥哥! 一个姓程一个姓辛,两人长相、姓氏完全不一样,什么哥哥?情哥哥? 还没养起来的醋坛子,薛龄又打翻了好大一个! 县老爷松了一口气,轻轻推开刀背,螃蟹一样挪着步子,要往外溜。 其他人也收了刀剑,一个个退出营帐。 还有人记着薛龄行动不便,架起他往外走。 薛龄不想出去,但没什么好的由头,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偏头对黑大,露出了得意的笑脸。 这个憨货,一个心眼子直愣愣的从头通到屁眼子,必定受不了激! 黑大果然急了,眼看证据确凿,就要一举拿下薛龄,又被搅乱了。 听说这薛龄还和囚犯、混混相熟,就这么放出去,万一人跑了,可就白白放过了罪魁祸首! 一拖再拖,人回了县衙,离了镇妖司的地盘,就更麻烦了! 只有趁人还在地盘上的时候,快刀斩乱麻! 黑大心一横,跪地请告:“参领!大人!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薛龄就是青阳县兔妖之乱的罪魁祸首!” “还请速速做个了断,以平民怨,告慰枉死百姓的在天之灵!” …… 黑大生怕放跑了薛龄,一手拽着担架,一手扯着县老爷的衣摆,还不忘磕头,活像个一头插地里的大傻鹅。 辛参领眉头一皱,黑大一再失格,她已经有些失望了。 “我和程将军还有要事相商,你先带人下去,好生照料。” 功过是非,得有条命在,不能趁人之危,趁着伤重逼供,不成体统。 “参领!”黑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当场打死,还好生照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参领吗? 莫不是被妖兽打昏了头,才会说这样的糊涂话? “参领大人!你……” “这位壮士,我还有要事在身,松手啊……行行好,松松手……”县老爷满头大汗,小老头一双手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从黑大的手爪里扽出自己的衣裳。 摇摇晃晃,差点平地给自个整摔了。 “既然是和妖兽有关,不如留下,我等一同商议。”程将军越俎代庖,直接定了主意,侧身老县令入座。 其他人看着辛参领的眼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刚还满满当当的营帐,转眼就空了大半。 县老爷战战兢兢的坐在下首,一双眼睛来回看着眼风。 “诸事繁多,两位上官……从哪项开始商议为好?” 黑大跪的笔直,紧紧盯着辛参领。 辛参领默默叹了口气,黑大太鲁莽急断,现在给他的权利好像太大了。 “我手下黑大告发县衙主事薛龄,未免偏颇,请来县令大人相商,程将军来的巧,不如做个见证?” 程将军提起了兴趣,镇妖司只管妖兽,衙门照看百姓,这镇妖司的人怎么会忽然告发衙门的主事? 山路、水路不搭边啊! “哦?这可是头一遭,你们说来听听!” 辛参领不过客气一句,这事儿还是要她和老县令商定的,程将军居然大包大揽下来,还要过问了。 黑大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也顾不得其他了,“我要告发,青阳县衙主事薛龄,勾结妖兽害人!” 石破天惊的一句! 县老爷脊梁一软,又急忙挺直脊梁,怕被人看出意外,椅子像是长了刺一般,坐立难安。 程将军的浓眉一拧,“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空口无凭可是诬告,你可有证据!” 黑大激动不已,“有!我就是人证!” “当初蛇妖找上门来,亲口说是要找薛龄,被他杀了灭口!” “死了?那算什么证据。” 程将军看黑大神态不稳,而薛龄始终淡定,已经有些兴趣缺缺了。 辛参领一言不发,县老爷眼睛滴溜溜转着,勉强撑在座椅上,溜着眼缝看薛龄的反应。 场面气氛一度凝固。 黑大不想放弃,“这次来的兔妖,在青阳城下,也说找薛龄!数量多,它杀不完,我们生擒了一只,就在边上营帐里!即刻就能验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程将军思忖片刻,看了县老爷和辛参领的反应,闲闲开口:“薛龄,他说了这么多,你听着就没什么想说的?” 黑大说的都是事实,也无限靠近了原身的所作所为。 “卑职冤枉。” “冤枉!你还有脸喊冤枉?我那么多兄弟亲耳听到,你和妖兽勾结害人,青阳县百姓都说你是地方一害,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你还敢说冤枉?” 第49章 真心来投诚 “人命关天,这道听途说,岂能为证。”薛龄自始至终很淡定,他手疼、背疼、哪哪儿都疼,黑大聒噪,他不想多说。 刚才见过小兔妖,虽不知为什么它临时反悔,但口供一变再变,黑大没有物证,只有不靠谱的证言,定不了他的罪。 程将军点点头,“这话说的在理。” “副将,去看看这位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县老爷生怕薛龄牵连了他,也赶忙敲边鼓,“人妖勾结,闻所未闻,事关重大,得从长计议。” 程将军的副将回来了,“将军,末将去时,那兔妖神志不清,嘴里嘀咕着‘你要我说什么就说什么,别砍我的手……’它右爪已经被砍断了,伤口太大,失血太多,已经死了。” “死了!”程将军难掩惊讶,若是疑犯要取口供,都得小心看管,就算是兔妖,又怎么会让它轻易死了。 黑大砍完兔爪就逼供,而后他们一起被带到大营帐问话,虚弱的小兔妖没人止血,撑不了多久。 薛龄越是淡定,黑大就越是激动。 他明明是证据确凿,事到如今,居然成了空口无凭。 “你!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和妖兽勾结,害人性命!你没有为非作歹?欺民为恶?你可敢与我手下兄弟对峙!”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位大人,你也说了那些是你兄弟,当然,会为你撑腰……” 本来这些事情也不是薛龄做的,他跟祖师爷发誓都不心慌。 黑大勃然变色,几欲呕血,“你!你们是一伙儿的,我活砍了你!” 眼看不能惩治薛龄,黑大居然说程将军的副将和薛龄是一伙儿的。 “住手!” 一而再再而三,辛参领对黑大失望透顶。 主持正义也是需要能力的,如果能力不足,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 而现在,百废待兴,正是用人的时候,黑大就扔了个烂摊子给她。 “来人,黑大此番劳累过度,带他下去休养!”黑大被镇妖司的人硬带走了。 “县令大人见笑,是我手下失礼了。”辛参领又和老县令致歉。 “哪里哪里……”老县令如今已经相当泰然了。 “好了,一场误会……”程将军也胡乱应付两句,他还有正事要说,这一场误告,实在白费时间。 薛龄看着辛参领,从刚才开始,她就很不对劲。 明明杀伐果断,当初在堂上说动手就动手,差点打的他去见祖师爷,黑大如今开口她也不曾注目,嘴角紧抿,是生气了? 她在生什么气?生谁的气?为什么生气? 女人,难搞。 但这个女人,薛龄想搞。 等到黑大捂着嘴被带下去,营帐里只剩老县令、程将军。 辛参领一拍案几,“薛龄,你可知罪?” 现在才是动真格的,一个不好,斩马刀真会剁了他的头。 好么,是生他的气。 辛参领让人带走黑大,是因为他的无能,留下他责问,是因为他还有用。 她在给最后的机会。 黑大是严刑逼问,她是精神拷问,若是薛龄还不说实话,那她递出的橄榄枝,就会变成索命绳。 看来,青阳城地下,那豁豁牙兔妖临死前喊出的话,还是让她听见了。 一直不问,是等着他自己招呢。 那就认吧,投诚要有合适的姿态。 “薛龄有罪。” 还在寒暄溜场面话的县老爷和程将军猛的一回头,差点儿闪着自己的脖子。 这又不是唱戏,怎么还一波三折,刚才说的理直气壮,怎么转眼又认罪了? “你欺上瞒下,形迹可疑,还不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一五一十…… 不但要认罪,还要知道原委。 说来话长,薛龄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既已认罪,还不速速陈罪认责?”句句紧逼,辛参领已经没耐心了。 黑大、封二、裘三、钱老四…… 她手下之人的排名都是以实力为先后,如今黑大不堪用,新刀薛龄又可疑,实在让人窝火。 “有点多,我想想从哪说起。” “有点多……”老县令的肝儿都跟着颤了,生怕牵连到他,小命不保。 “我身为一方的参领,执掌南秀府镇妖司,你就从妖兽开始说起,那蛇妖、兔妖,你可认得?” 认罪,原身大大小小的罪行无数,说是罄竹难书也不为过。 她既然问话,那就好办了,薛龄只管老实问话。 “不认得,” “那黑大所说?” “蟒妖,兔妖,你还要狡辩?”认罪不干脆,辛参领眼睛都要喷火了。 当初,薛龄不顾危险,冒死来救她,还以为他和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不同,没想到,更是十恶不赦。 薛龄不明白为什么她怒气忽然暴涨,“辛参领有伤在身,切勿动怒,蛇妖和兔妖不避暑热北上,它们合谋是要来害我。” “蟒妖肚大,不只是因为体型庞大,是因为它肚中一窝蛇崽子……” “笑话,蛇都是蛋生,哪儿有胎生的!”程将军恼怒不已,“都是蛇吃兔子,哪有蛇被兔子胁迫的?” 一个个的信口开河,只当他们这些上位者好糊弄! “我用封二的刀破了它肚皮,钻出了许多小蛇,封二、黑大他们亲眼所见。” “蟒妖找我,是奉了兔妖的命,要来探探虚实,毕竟,镇妖司的人近日要来巡防的消息,人尽皆知。” 辛参领怒不可遏,“人尽皆知……所以你和妖兽勾结是真的,提前下手斩杀妖兽,是怕你的勾当被我们的人查出来了?” 她实在痛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当年的惨案,仿佛又重现在眼前,她心中有愧,所以行事刚正不阿,只凭一把斩马刀,用实打实的军功为自己铺路。 她要堂堂正正的杀了那小人!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眼前浮现的惨状渐渐消退,既然薛龄真的和妖兽有勾结,那他这把刀无论如何也用不得。 “是也不是,说来话长,请辛参领听我一言。” “好,我倒要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薛龄清清喉咙:“那兔妖来找我,说是为了报仇,其实是为了吞噬血亲,增长实力。”! “我在城北斩杀的兔老三,是城外白骨坡那一对老土兔妖的崽子,老兔妖能生,但体弱不好的那些都活不长,兔老三算计着找上门,是为了吞吃老兔妖的尸身。” 老县令捂着心口,一副老心肝狂跳。 这薛龄说话太吓人了。 先是扔出一个巨石,涟漪扩开,人还没缓过来,他又扔下一块大石头。 程将军也愣住了,“这其中的诸多曲折,你又如何得知?” “那是因为我在城北打死兔老三的时候,它告诉我的。”! 老县令撑着椅子,口干舌燥。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一块巨石! 皇天后土在上,他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一把年纪,为什么要遭受如此惊险。 他知道薛龄不是善茬,手脚不大干净,但他乐得以恶制恶,收些干净的‘孝敬’,但他不知薛龄背地里竟然做的是这些勾当! “你刚还说你不认识妖兽,现在又说认识,出尔反尔,即能信你?” “我之所以认识老兔妖,是因为……”一步一步交代到这儿,真的要说,薛龄心里也有些忐忑。 原身的所做所为,骇人听闻,薛龄不会替他辩解,只说自己的初心,若是这些人不能接受,他如今重伤,逃无可逃。 辛参领满面怒火,仍按耐着性子听薛龄说。 她秉性纯直,不会和光同尘,就算不能接受,也不至于真的枉死他。 “是因为,我将收来的尸骸送给了它们当口粮。” 四下静的可怕,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雨沾布上,宛若擂鼓敲在人心。 “咣当!” 老县令腿软的直接摔到了地上,衣袍下隐隐有黄色液体流出,空中飘起一股尿骚味。 竟是活生生吓晕了。 “你好大的胆子!” 程将军比辛参领的斩马刀更快,一把掐着薛龄的脖子,就要扭断他的的脖子! 薛龄两脚离地,咽喉上压迫的巨力,眼球差点儿被当场挤爆。 血丝渐渐爬上眼球,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滴答! 滴答! 因为缺氧,他身上伤口的流血的速度都变慢了。 “慢着!”辛参领拧着柳眉,阻止了程将军当场杀人的冲动,“听他说完。” 只有辛参领可信,幸好,她还信他。 薛龄被扔回座椅,身上伤口剧痛,这下,就连前胸都开始渗血了。 这样的狼狈,只会有这一次,就算有误会要解释,也只能给愿意听的人。 像黑大、程将军、老县令这样的,或是嫌恶,或是畏惧,不会懂他。 程将军像是暴怒的狮子! “你身为大乾衙门的收尸人,理当妥善安置他们的身后事,好好安葬,让那些遭妖兽毒手的人,入土为安!你……怎么敢做下这样的事!” “咳咳……”薛龄咳了两声,缓解嗓子不适,“我是朝廷的人,也是青阳县的人。” “我把尸身都送给了妖兽,哄着它们,别进城吃人。” “至于安葬?那些妖兽杀人,不是为了取乐,能捡回来的,都被咬的残缺不全了,东一块西一块,哪还有什么全尸?” “就算埋了,他们也会被刨出来,接着吃掉。” 薛龄一字一句说的都是实情。 辛参领很是不解:“既然你能哄住妖兽,为何突然又会和它们反目?是因为镇妖司要来巡防来查,你怕露馅?” “青阳县的百姓都缩在城里,勉强能苟活,妖兽横行,死的大多是路过行商,行商少了,它们就要吃活人。” “我杀了老兔妖,兔老三趁机纠合其他兔崽子一块儿前来,说是找我报仇,其实是它为了独吞老兔妖的尸身,又怕镇妖司的人在,所以驱赶蟒妖前来探路,故意惹出事端。” “正因有这么多的兔妖出洞,松华、南定,才会被吃空了,一个活口都没有……蟒妖在前,兔妖在后,它们是一路吃过来的。”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薛龄说的有理有据,前后一致,让人不得不信服。 “你行事乖张,言语不逊,人命关天,就算是路过行商,也有家眷妻儿老小,你怎能如此?” 辛夷问什么,薛龄答什么,老实的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出来就是以命博财的,人死如灯灭,就算入土也要被刨出来,若能保一方百姓平安,哪怕是暂时的也好……” 辛参领手哆嗦着,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她不知该怪薛龄胆大妄为,与虎谋皮,还是怪他连累松华、南定、青阳三县百姓。 说到底,都是妖兽猖獗,人没了活路,和禽兽相争,才会如此扭曲。 她果真找了一把好刀,这刀也着实无情锋利! 程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岂能肆意损毁他人尸身!” 声音传出去老远。 连绵暴雨下,城北山上,为之一静。 “情理有亏,但我问心无愧,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刚被按住的黑大听见动静,冲出营帐,和不明所以的百姓一起围了过来! 第50章 拥护和背弃 “我刚看他们急匆匆的把薛主事抬那儿去,又抬过来……别不是人不成了吧!” “我刚听里面的人说什么‘尸体’……薛狗……呸呸呸,薛大人!” “刚我家小子看见了,好好的人,硬生生裹成了粽子,所以才盖起来,担架过去的地方,都在滴血,太惨了……” 人还活着,那些恩怨情仇,清清楚楚的摆在面前,人和人之间总有嫌隙。 可人要是死了,那些好又会浮上心头。 记忆,是自欺欺人的最大骗子。 “薛大人啊!” “薛主事,到底怎么了?” 民声如沸,也有不合群的声音。 私塾的春先生挥着广袖,在人群中跳脚唾骂:“薛狗无良,不是好人!” 就是春柔他爹,当初被薛龄一通好骂,颜面扫地。 “春柔他爹,你可不能这么说,当初,你家妮子走失,还是薛主事带着老嬷嬷送回来的!” 要不然,小姑娘家家的,哪儿还有尸骨在! 二牛他爹,把儿子顶在肩上,也听见了私塾先生的不忿,挤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都说这瘦鸡崽子一样的先生聪明,他只觉得这读书人的脑子也不怎么好使,逃难活命还穿长袍大褂,不如多带二两粗面干粿。 自家姑娘饿的还没扁担宽,嚷嚷起来,声音还老大,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 读书还能大嗓门不成? 二牛他爹想不通,瓮声瓮气的反驳:“你还是读书人,不能不讲理,俺们的娃娃走丢了,人家好吃好喝的送回来,还给了安抚银子,是个大大的好人!” “是哩,俺儿差点让狐妖叼了,膝盖头摔的破烂,还是薛大人杀了狐妖,把俺儿背回来的!” “带着几个娃娃,那么大个胖小子,说是背着走了一夜,可辛苦哩!” …… 越吵越乱,百姓围在营帐外,想要一个准话。 张捕头一瘸一拐的挤进人群,他脸色惨白,右胳膊袖管空荡荡的,伤势和薛龄不相上下。 好歹有条命在,比起其他兄弟,已经是万幸了。 “薛龄怎么了?” 张捕头知恩图报,念着薛龄的救命银子的恩,始终惦记着薛龄的安危。 “哎呀呀,张捕头,你伤的重,怎么还爬起来了,这……哎,都让让,都让让!” 比起薛龄的毁誉参半,青阳县里,人人敬重沉稳可靠的张捕头。 “唉,听说……听说是薛主事没了!”! 张捕头一惊,薛龄处事圆滑,最是惜命,怎么会轻易的没了? 他一直跟着县老爷,还不知道薛龄经历了什么。 黑大的嘴角翘起,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恶人自有天收,怎么不算是恶有恶报呢! “活该!这是遭了报应了!敢和妖兽勾结,死有余辜!” 愤怒上头,他已经丧失理智了,没人信他,但是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他们都错了! 都错了! 黑大声音不小,更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慌乱。 参领大人的营帐就在前面,一问便知。 张捕头一瘸一拐的赶到大营帐前,“我乃青阳县衙捕头张问风,求见参领大人!” “我乃青阳县衙捕头张问风,有急事禀报县令大人!” 急切又惶恐,一声一声催着! 营帐里,三人神色各异。 “如此说来,崔平虎所说都是真的?你当真杀了狐妖、蟒妖、兔妖?” 程将军沉吟许久,刚才的愤怒沉了下去,更多的是疑问。 “兔妖太多,不是我一个人杀的。” 树大招风,薛龄可不想冒领功劳,他还想进镇妖司好好学功法呢,可不能让人当铡狗刀使了。 “仅你一人,是如何杀这许多妖兽的?”程将军是真的想不明白。 若是他手下,挑实力强悍,功法上乘的人,用上阵型、武器,加上经年的默契,三五结伴,勉强能拿下一个兔妖。 而这伤口包扎的只剩头脸的薛龄,一个人连杀数妖! 居然还有命在! 难怪会让崔平虎那老斥候啧舌称赞,这人着实厉害! 若是能为他所用…… “剜心、割喉、斩头。” 辛夷低着头一直不说话,这程将军却很啰嗦,问东问西的,薛龄只觉得心烦。 程将军嗓子眼堵的慌,别说妖兽,就算是实力达到天境大圆满的,受这三下,都死透了。 薛龄看似老实在回话,实际上什么也没说,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招揽? “你师从何人?习的什么功法?用的什么武器?” “……” 薛龄更烦了,心头戾气起伏不定,明知头上悬了把刀,要落不落的滋味,太煎熬。 沉默良久,辛参领收拾心思,“你说的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薛龄挺直脊梁。 来了,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刀了! “你和黑大各执一词,但你供述的一切远超常理,经过查证,你们签字画押后,我会一一秉明圣上,如何定论,你只等圣裁便是。” 这样的事情,从未有过先例,而且程将军也在,于公于私,验了证词,辛参领只能秉公上报,静待处理。 “哎,参领此话差矣,圣上日理万机,何必一再烦扰,无论大小事事上报,不能决断,岂不是在说圣上亲自挑选的部下无能?” “你待如何?” 短短一个呼吸,程将军已经想好了对策。 “你也说了,此事涉及了衙门和你镇妖司,由你上报有欠妥当,而且兔妖若有余孽,你们镇妖司的人也分不开身。” “此事由城西大营上报,我部下众多,我把人带回城西大营去,严加看管,这样最为妥当。” 人到了自己的地盘,那就好办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程将军打着公允的旗号,是动了招揽之心。 “……如此,也好。”辛参领看了眼薛龄,触电似的收回了视线。 他看起来很失望,为什么失望? 她只觉得薛龄目光烫人,不敢再看。 薛龄觉得不爽,眼带幽怨,他一心向辛夷投诚,媚眼、秋波都抛给瞎子了! 这一通折腾,反而让自个搭上贼船了。 那个童颜白眉的崔平虎,实力强劲,替什么副将打抱不平,明显和程家不是一条心的,人多是非多, 什么城西大营,只怕还不如他的衙门舒服。 “卑职恕难从命,我在青阳还有要事。” “什么要事?”程将军已经拿他当自己部下了,问的很是轻松惬意。 薛龄说了牢狱里动员囚犯的承诺、以及北城门二百二十七武仆的约定。 “嘶!你个主事,竟敢应下这样大的条件!囚犯救一人减一年牢狱?抗洪有功者除奴籍?赏银千百两?还敢说神勇者入镇妖司?” 程将军抓耳挠腮,第二次失了淡定。 “不是,你一个衙门的小小主事,你怎么敢拿镇妖司的主意啊!还有那死囚,你就放出去了,不怕他们跑了?” “真不知你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还是那旁人的性命不当回事,若是有什么差池,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辛参领给了令,要我入镇妖司,我当然愿意为大人谋求悍勇者,为我找好同僚了。” 薛龄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的盯着辛参领。 如果,都是镇妖司的人了,那就是镇妖司内部的事情了,不用去什么劳什子的城西大营。 程将军看薛龄这样专注,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转,了然一笑。 少年慕艾,再怎么内敛,总是直白的。 只是,辛夷小时候家逢变故,心中怨恨难平,一心只有往上爬,根本还没开窍呢,只怕这薛龄还有熬了。 这薛龄胆大妄为、心狠手辣,行事乖张,这种人愿意守规矩的时候还好说,不愿守规矩,是最无法无天的。 好在,如今不过双十的年纪,手段还稚嫩了点。 “只要你调令未下,就还是衙门中人,你连杀数个妖兽有功,但越权妄为、行事无状,也是摆脱不了的罪责,就算是镇妖司也不能决断,安心随我去军营吧。” 程将军单肩扛起薛龄就走,完全忘了这次是来赔罪的。 营帐外纷杂的民声清晰入耳。 “嘿,人人都喊你的名字,小子这下出名了……”程将军兴冲冲的,有些无厘头的兴奋。 什么刺头兵他没见过,薛龄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摩拳擦掌想要训成自己手下的兵! 薛龄大头朝下血冲上头,什么出名,青阳县里,薛狗的名声早就骂烂了。 他都听到黑大在外面挑事儿了,就这么出去,别说关心了,一旦露面,失控的黑大第一个冲上来捅他! “程将军慢行,城西大营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辛参领还惦记着正事儿。 薛龄悄悄竖起了耳朵。 程将军刚要迈出的步子,转了个方向。 “参领以为,朝廷押运的粮草,为何要我堂堂将军亲自去接?” “有人敢劫道?”辛参领脸色猛的一变。 “不止,还有兵变,城西大营已经乱套了。”程将军声音低微。 辛参领浑身一颤,“不可能,我见过监军,他说军中无事,只是地动异常,你们不愿出兵……” “那监军就是个只知道玩儿女人的废物!”程将军骂完才察觉不对。 辛参领还是个小姑娘呢。 他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监军私德不修,渎职无能,看信号驰援都做不到,要参他的人多了!只是,而今时机又很微妙,他又是圣上亲舅的门下,军中兄弟才诸多忍耐,不敢掀起波澜。” “原来如此。” “你刚上任,只认官位职责还是远远不够的,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非黑即白,伥鬼小人防不胜防。” 辛参领有些羞愧,这样以来,她让人的八百里加急进京的折子,所言不实。 薛龄更不爽了,这程将军看着蠢笨,嘴皮子很是厉害,三言两语,忽悠的辛参领自责不已。 监军只是虚职,并无实权,整个军营里,权力最大的就是将军。 就算突遭变故,军中也有副将压阵,青阳城里不该一个援兵也没有。 若是崔平虎说的没错,而今,军中这个副将就是程小将军,程锦丰。 这个草包软袋,好大喜功、贪生怕死,这才延误时机,程将军说的天花乱坠,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弟弟脱罪。 辛夷心思太直,才会被他忽悠忽悠的忘了本质,她的杀伐手段用在镇妖司里管够,但是和这些老油条打交道,还是吃亏。 “哎呦,我伤口爆了!” 薛龄这一声铆足了劲,喊的震天响,双腿扑腾! 营帐被他踢开,动荡摇摆。 门口,离得最近的张捕头喜出望外。 “薛龄!你还活着!” 第51章 堂堂阶下囚 “张哥!你还活着!”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小看你了,鬼心眼子真多……”程将军没好气的松手,让薛龄自己站端。 “哎呦!”薛龄头低脚高,差点倒栽在地上。 辛参领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搀住薛龄,“伤口怎么了?” 距离太近,少女的体温透过厚厚的纱布传到胳膊上,薛龄耳朵一热,半边身子都麻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亮的惊人,专注的像是眼里只有她…… 辛参领飞快的收回手,耳朵尖儿也红了大半。 薛龄一个趔趄差点被甩出去,可怜兮兮的求援,“辛夷,我血快流干了……” “你!我是镇妖司参领!”辛参领刚一抬眼,碰上薛龄的眼神,又立刻垂眼不敢看他。 “那兔妖说它爪子上抹了毒,我伤口好痛啊!”薛龄哼哼唧唧喊痛,前胸后背的确是都让血打透了。 辛参领犹豫了一下,挪动脚尖,还是稳稳的扶住了薛龄。 “你消停点,伤势就不会加重了!” 她娇嗔一声,眉眼如波,薛龄剩下的半边身子也麻了,受用的很。 程将军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还可以这样? 看似纯情,实则孟浪,这小子当他是死的不成?当着他的面勾搭小姑娘! “好了,我让人送他去军营,必定严加看管,悉心照料,现在,妖兽已除,善后才是首要大事。” 提起正事,辛参领面上那点懵懂的羞涩消失不见,“是,百姓要安置,妖兽尸体要处理,洪涝还要清淤,事情太多了。” 薛龄刚呲开的牙花子又嘬住了,程家两兄弟,不愧是一家人,都很碍眼。 “副将!” “末将在。”副将飘了进来,像是个无声无息的影子。 “带薛主事去城西大营!” “是。” 薛龄想起,城北堰塞湖边的兔妖,通通被他掰了门牙,脑袋、身子扔两边,就算镇妖司的人来了,一时半会应该也找不到。 “等等,你们知道兔妖尸体在哪儿吗?”薛龄是真不想去城西大营。 一回生二回熟,辛参领如今也大概知道薛龄说话的路数了。 “你知道?”她一点儿也不意外,“钱老四禀报说,是你出手助他们破了湖堤,用的是兔牙?” 兔妖想要破湖放水害人,薛龄偏用兔牙救了他们。 她嘴角眼里都有了淡淡笑意,“说起来,要不是你放了响箭,让人警告城中百姓南撤,又联合众多武仆抗洪,只怕死伤更多了。” 本就是没话找话,见辛夷笑了,薛龄更加来劲。 “昂,本来场面都稳住了,但是有个兔妖还没咽气,跑出来偷袭,湖水决堤,钱老四他们去补救,我索性把它们脑袋都剁了,还是你的斩马刀好用,那环首弯刀虽利,不怎么趁手,丢开兔头的时候,我就发现,那兔牙竟然能插山石上……” 任由他这样啰嗦下去,只怕要说到天亮了,真是用尽一切办法,不想去城西大营。 程将军没好气的打断了他:“所以,兔妖尸首呢?” “没有尸首,是尸、首,我怕它们还有什么幺蛾子,脑袋往左、身子往右,一口气全丢到山下去了。” “……” 那兔妖体型庞大,他也扔的动,年轻真好,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好了,带走。”程将军挥挥手,只想赶快把薛龄打发走。 也不怪这老县令晕倒了醒不过来,要是他的手下像薛龄这样能惹是生非,他也很想晕上一晕。 一把年纪怪可怜的。 程将军拎起老县令,把人塞进了椅子,保留最后的一点颜面。 “薛主事!救命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得知薛龄还活着,百姓们情绪刚平静了没多久。 牢头抱着一沓册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来,要闯营帐。 镇妖司和兵卒阻拦。 他‘噗通’跪地,捧着册子通报。 “辛参领!县老爷!薛主事!小的是青阳县大牢牢头,有要事禀报!” 哭哭啼啼,花白的头发一绺一绺的糊在脸上,像是刚从暴风雨里钻出来的一样。 好不可怜。 来的好! 薛龄暗自欢喜。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完不了,他就不用去城西大营。 “啧,怎么又是一个找你的?怎么你一个县衙里的收尸人,比县老爷还忙些?” 比起黑大告状,这牢头明显是来办事的。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踏雨而来。 “牢头,你往哪儿跑!我救了人,在你的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我要赏银!” “我救了七人,要抵消我的罪过!” “我救了十一人!” …… 乌泱泱的,都是大牢里的囚犯,追着牢头要兑现薛龄承诺的条件。 他们一来,围着营帐的百姓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一片空地。 混混、闲汉都不好惹,何况,还有作奸犯科,穷凶极恶的死囚。 “嘶……”程将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拽过薛龄,“这么多人,你都放出来了?整个地牢的人,你都放出来了?” 看他神色,惊慌中带有恐惧,明显比刚才听说他和妖兽勾结还要无措。 他在害怕什么? 鬼使神差的,薛龄想起了地牢里,那个被挑断手脚筋,面容全非的疯瘫子。 “啊?我只管动员他们,签字画押的名册都在牢头手上……”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像是天塌了一般! 程将军风卷残云一般冲了出去,拎起牢头又折回了营帐之中。 “我是城西大营驻守的大将军——程锦荣,你是县衙大牢的牢头?” 牢头头晕目眩的被拖了进来,县令闭着眼,面如金纸,眼看是指望不上了。 “小老儿正是。” “这是此次出手救人的囚犯名册?” 鱼鳞册上,最当前标记的是囚犯名讳,右侧是犯人所犯律法,以及判定的结果,底下清晰的记录的所救人数,还有姓名、年龄、外貌的简述。 程将军一把抢过名册,翻看起来,从头到尾没看见他印象中的名字,才松了一口气。 转眼又紧张起来。 兔妖动乱后还有洪涝,若是牢里的人没出来,那个人岂不是淹死了? “所有犯人的名册都在这儿了,没有遗漏?”程将军急的火烧眉毛。 营帐外的囚犯们,见了威风凛凛的镇妖司和铁血兵役,不敢爆冲,有样学样也学着牢头,跪地求告。 从来都是他们躲着当官的,如今,有了正经翻身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吵吵嚷嚷,比菜市街口还热闹。 牢头听着外头躁动不安的动静,咽了咽唾沫,县老爷昏了,薛龄不见人影,一个不好,他就要被推出去顶包了。 他的身家性命都悬在这一条舌头上了。 “小老儿……小老儿……” 薛龄捧着鱼鳞名册,赞不绝口。 “牢头,真不愧是今年的老吏,好细巧的心思,短短时间,记录得如此详实,当真是大大的能吏!难怪县老爷放心把大牢交给你!” “薛主事?”牢头听声辨人,总算在官堆里找到了自己人。 “这两位是青阳县的顶头上司,牢头不必紧张,都是父母官。” 薛龄笑眯眯的,看不出丝毫紧张。 牢头终于放下心来。 第52章 专业磨恶人 牢头深吸一口气,“薛主事说的是,小老儿和犯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一时有些失礼,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你是老吏,一直看守着县衙大牢?” “秉将军,是。”牢头拱手施礼,已经彻底镇定下来。 “牢里有个……特殊的犯人,和别人都不一样,你可记得?他现在在哪儿?” 程将军急的火烧眉毛,提着牢头问话,差点把老人家一副骨头摇散架。 薛龄面上不显,心里却泛起了嘀咕,那疯瘫子教的气血功法有些邪门,交换的条件是杀人。 要杀的,该不会是这个程将军吧? “不知将军说的是哪位?牢里犯人共一百七十三人,死囚十八人,都记录在册。” “……是那个没有姓名的,他大概不便行走。”程将军顾忌在场还有其他人,声音极低。 薛龄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一边装作认真,细细的翻看鱼鳞名册,这些死囚救人还真不少,其中救人最多的,竟不是冯莽,而是一个叫徐伏虎的死囚。 他名下是密密麻麻的一串人名,加起来足足有二十三人,男女老少都有,不像其他犯人,救的大多是青壮。 但徐伏虎犯的是杀人命案,他灭了仇家满门,就连老狗鸡雏都没放过。 薛龄眉毛一挑,记下了这人。 牢头提心吊胆的说着活套话,生怕被抓了什么把柄,眼角忍不住的看薛龄的反应,看到薛龄挑眉,牢头还以为是什么暗示,言语更加小心了。 “重刑犯都带了枷锁镣铐,这……不便行走的犯人有点多。” 绕弯子几个来回,程将军愣是没问出想要答案,声音压的极低,几乎是贴着牢头的耳边说话。 “就是那个断了手脚,毁了面容的。”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程将军声音都扭曲变形了。 果然,他说的就是这疯瘫子。 薛龄稍稍抬眼,目光沉沉,指尖轻点册名,那是牢头亲笔写的,赎罪黄册。 牢头猛的收回视线,无比真诚。 “原来将军说的是他啊,这个犯人我记得,他脾气不好,手脚不能动,还咬伤了许多犯人和狱卒,一直在角落里,轻易没人敢靠近,等我们得到消息,安排百姓南撤避难的时候,喊不答应他,翻面一看,口鼻都生蛆了……” 牢头不知道薛龄带了人出去,他说的是他知道的真相。 “为了躲妖兽,牢里藏了百来个百姓,都忙的脚不沾地……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烈烈酷暑,疯瘫子本就遭受酷刑,伤口腐烂,尸体用不了一两天,就会生蛆。 “死了……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怎么会这样?这下全完了。” 程将军如丧考妣,退了好几步,九尺男二像是遭受了莫大打击,身形摇摇欲坠。 薛龄站在边上,伸手扶了一把。 “桑吉,是我无用,救不了你……” 原来那疯瘫子叫桑吉。 短短几个呼吸,程将军像是老了好几岁,铁血气质添了几分沧桑。 一双锐利眸子里千帆过境,像是沉浸在了回忆里面,很快撑着薛龄的肩膀站稳了,迟疑的看了在场的所有人。 眼里是难掩的杀意。 杀人灭口!薛龄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没等程将军开口,薛龄吊着嗓子又开始吼痛。 “哎呦,我伤口!哎呀!册子沾上了血了,牢头,快!拿走拿走!” “程将军,牢头年纪大些,总有些老人味儿的,你也不能这么嫌弃呀,为了扶你,我胳膊上的伤口都炸了……” 他嘟嘟囔囔抱怨了好一阵。 牢头收好鱼鳞黄册,不好意思的扇了扇风,尴尬的连连陪笑,“小老二上了年纪,又爱吃些辛辣有味的,让将军尊鼻受累了,呵呵……受累了。” 辛参领留心看着薛龄身上的伤口,“难怪老医师说你不惜命,这伤口一再崩裂,就是用了仙丹妙药也难好。” 三人各忙各的,仿佛都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不在意他刚说的什么。 程将军心中大石落下,事关秘闻,不能不谨慎。 县衙的这两个好说,一个伤重、一个年迈,弄死了也就弄死了,但是辛夷是在皇帝面前长过脸的人,又身居镇妖司参领一职,太棘手。 “无碍,是我昼夜赶路劳累,一时有些恍惚罢了。” “将军辛苦,将军辛苦。”牢头尬笑的脸都快烂了,却不敢抱怨一句。 刚才,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他正面感受到了这位将军身上传来的杀意。 危险。 营帐外,囚犯们讨赏的声势越来越大。 辛参领很是烦心,“薛龄,外头的囚犯们追上门来讨赏,事到如今,你如何收场?” “我就是个收尸人,既然辛夷……辛参领要避嫌,那就只有找我的头顶上官,县令大人了。” 昏迷许久的县老爷,终于被牢头掐着人中晃醒,刚睁眼,听了囚犯讨赏的前因,二话不说,他翻着白眼又昏了过去。 刑罚、赏银……哪样他都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反正有镇妖司的人在,他们有钱又有权。 在场的人里,数他官位最小,也说不上话,县老爷倒下的时候,甚至还调整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才接着装死。 整个过程速度奇快,流程无比自然。 “县老爷!老爷!”牢头抱着鱼鳞黄册,急的原地打转,这要是没个交代,他能被外面那些人活撕了! 辛参领有些头疼,她和妖兽打交道,只管杀了就好,和这些五花八门的人打交道,总是心累。 “薛龄,你的上官被你吓晕了,现在,你要如何收场?” 久久不见回应,营帐外的囚犯们怨言四起,声声入耳。 来活儿了!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困难,如果没有困难,那就制造困难。 “嘿,辛夷……辛参领可曾听过一句话,恶人还需恶人磨,那些泼皮无赖不好对付,最不怕你这样刚正规矩的人,但我不一样啊!” 薛龄说的很是自豪,因为原身的恶行恶状,他都不用多费力气,旁人就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恶中之恶。 “辛夷……辛参领,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话虽说的漂亮。 但他现在就是个人型粽子,半步都走不动。 牢头殷勤的来帮忙,但他个小,根本带不动七尺多高的薛龄。 “将军?将军!帮帮忙,我出去收拾那帮无赖!” 从刚才开始,程将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发呆。 “你去便是,啊……行动不便,副将,喊两个人抬出去,看着点,别起乱子了!” 影子一样沉默的副将听命又飘了进来,像是个没有脑子的木头人,程将军说什么他做什么。 听话的不得了。 薛龄悄悄打量了下这个副将。 中等身材,国字脸、稻草眉,老牛头鼻子、框框嘴,耳大挺括看起是个有晚年福的,但他眉间竖针纹深刻,这样的人生性固执偏执、暴躁易怒,与亲眷不睦,夫妻难和。 一句话总结,那就是天生的犟种,倔驴中的驴老大。 原本属于他的位置被程家的草包‘空降兵’顶替了,他岂能不怨不恨,还这么听程将军的话。 实在诡异的很。 但是,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营帐外,已经快失控了。 “薛狗!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鸟!” “当官的把我们当傻子耍!” “你们这些当官的,说话就像放屁,什么衙门、镇妖司!都是放你娘的狗屁!” “薛狗,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少给你爷爷装死,就算你是咽气了,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救人的时候说的好好的,现在人救完了就装死!哪怕你是真死了,我也要去刨你的坟!” …… 要不是营帐外有镇妖司和城西兵卒的人守着,又个个带着武器,他们早就冲上来要说法了。 越骂越难听,有的百姓不乐意了。 二牛他爹是个实心眼,放下二牛,就过来找人理论。 “薛主事是好人,俺不许你们骂他!”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憨驴!他是你爹啊,你这么护着他?” 二牛他爹在前头顶着,人群里,也有百姓声援。 “你们说话太过分了,薛主事都是让人抬上来的,伤的那么重!” “就是!” 人群最前面,张捕头确认薛龄还活着,听的黑大满口抱怨、诅咒,横眉诘问。 “还请这位大人慎言,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什么叫活该?” “他勾结妖兽……” 眼看四处生乱,场面濒临失控,一个不好就是暴动。 持刀守卫的兵卒们渐渐的有些慌乱。 隔着一层雨毡布帘子,薛龄听的一清二楚。 “你们好大的胆子!” 薛龄端坐在担架上,高调亮相。 呜呜渣渣吵闹不休的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是薛大人?” “裹成这样了,你还认的出来?” “不认得,但只有他是抬进去的。” 薛龄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脚下的囚犯们。 他们虽然跪着,但是骨子里的反叛已经明晃晃的刺了出来,稍有不慎,就会被搅碎成灰。 一张张脸恶狠狠的,大多是在县衙大牢见过的熟面孔。 不见冯莽,就连福叔也不见人影。 薛龄一一看过去,按照牢头的鱼鳞黄册,和人对上号。 前来讨赏的囚犯虽多,但和牢头说的人数对不上号。 程将军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果然有胆大的犯人逃跑了。 少了十余人。 薛龄面无表情,眼光不善,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大人!我们按照你说的做了,牢头也都记录在册了,你许下的条件,是不是兑现一下……” 一个五短身材的庄稼汉陪着笑脸凑了过来,走的近了,才看见他面上有异样。 虽然他刻意的用头巾、碎发遮挡了,但他仰头的瞬间,薛龄还是看到了头巾边上露出的一点笔画。 看样式,大概是个‘劫’字,这是受过墨刑的犯人。 眼前这老实的庄稼汉,杀伤过官吏。 第53章 惩治和敲打 所有记录在册的人里,受过墨刑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杀了仇家满门的徐伏虎,一个是徭役期间失手打死监工的刘大庆。 两人潜逃,在途中结伴,躲进深山,为了躲避追捕,打死了四个刑部的郎官。 所以,被抓时才被刺了劫字。 刘大庆看过一眼薛龄后,一直低垂着头,距离太近了。 薛龄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藏在怀里,这人不怀好意。 “刘大庆,你已年过三十,身陷囹圄,只等秋后问斩,我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你可不要浪费才好?” 刘大庆没想到薛龄居然认得他,面上难掩错愕,愣在了当场。 “大乾律法,凡伤、害当朝官员者,斩立决,若不是恰逢太后千秋诞辰,你早入土成尘了,竟还敢再犯!” 薛龄忽然出手,重重一击打在了刘大庆的左手上! 刘大庆吃痛,左手猛的一抽,怀里掉出个匕首! ‘当啷!’ 薛龄身边兵卒立刻抽刀!寒芒四射! “大人饶命!大人……嗬……”刘大庆不断求饶,右手的居然甩出了个铁蒺藜,直接锤到了薛龄左手的兵卒脸上。 血溅当场! “找死!”薛龄一刀横斩,刘大庆的人头和他偷袭的铁蒺藜一起落地。 刘大庆捂着喉咙,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血水混进湖边的淤泥里,很快,就没了气息。 杀人,比杀妖兽容易。 衣袖下,薛龄右手微微震颤,他已经习惯杀妖兽了,杀人,还是头一遭。 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想要活命,迟早会习惯的。 既然要磨恶人,那就得比他们更狠、更恶! “啊!!杀人啦!”有胆小的,当场昏厥。 “大庆!”囚犯中有人挤了过来,眉骨上赤裸裸一个‘劫’字,正是徐伏虎。 他生的高大,竟然和体格惊人的程将军不相上下,破破烂烂的麻布囚服,都快被那一身腱子肉崩开了。 看过刘大庆已经死的透凉,他对着薛龄怒目而视,“你身为衙门官员,岂能当众杀人?我要去告你!” “我身为衙门收尸的主事,最该做好的,就是收尸,你如今还是死囚,如何告我?” 薛龄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徐伏虎,努力忽视地上刘大庆的尸体。 这人生的圆钝,额上老大一块伏羲骨,按理来说没有大富大贵,也该一生和顺,但他眉间窄、鼻孔小,下巴如平船,是个认死理的一条筋。 这人原本是打铁的,人虽笨了些,但是力气大、价格也公道,生意还不错,聘了个乡里的姑娘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原本该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但转折就在新婚后,他的妻子一直未孕,去拜求子庙的路上,被人糟蹋了,仇家还将他妻子的肚兜挂在马脸前,招摇过市,等找到人的时候,妻子捏着心想事成的上上签,曝尸荒野,死不瞑目。 徐伏虎上告无门,安葬好妻子,趁着元宵灯会,杀了仇家满门。 “我……我说要告你,便就会告你!”徐伏虎梗着脖子嚷嚷。 “徐伏虎,你杀害刑部郎官,一样被判秋后处斩,你也不服?” 徐伏虎憨憨的:“你怎么知道?杀人偿命,我没有不服……” “说的好,那刘大庆偷袭,他要杀我,我让他偿命,有何不妥?” “……”徐伏虎想不明白,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行了,你慢慢想,所有囚犯里,这次你救人最多、功劳最大,等会儿随我去见镇妖司的参领大人,顺便想想你想要什么赏赐。” 心平气和的忽悠完真老实的徐伏虎,薛龄卷了卷鱼鳞册,轻敲掌心,他又换了罗刹面孔。 “你们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人?” “青阳县衙、南秀府镇妖司、城西大营,三位大人忙着商议赈灾救民的大事,你们这些罪人,岂敢在这儿放肆!” “难不成你们是故意的?故意趁着天灾人祸、百姓流离失所的时候,你们合起伙来,蓄意当众谋杀当朝的官员、能吏,是想造反?”! 这可是现学程将军的招数。 任何朝代,造反谋逆,都是罪不容诛的大罪,不仅祸连九族,就连邻里乡亲都会被连做问罪。 乱做一团的众人,纷纷退开了。 眼看薛龄是真的要兑现诺言,又开始兴师问罪,刚还好的像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囚犯们纷纷撇清关系。 “没有!大人明鉴!我没有!” “都怪我们心急!脑子生的蠢笨的,没有想到惊扰了大人们的大事!” “是是是,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一个个恨不得和边上的人离八丈远,但又怕薛龄漏了人头,少了他们的奖赏。 薛龄像赶苍蝇一样,不耐的甩着鱼鳞黄册,囚犯们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怕名册跌到地上落进水中就废了。 何况,城西大营兵卒的刀枪已经把他们围起来了。 若是谁有异动,只怕要像刘大庆一样人头落地了。 哄驴的萝卜,儆猴的鸡,他们都看的明白,不敢再造次。 “还敢说没有!” “县衙牢头的名册上记得清清楚楚,大牢里的犯人一共一百七十三人的,你们浩浩荡荡的来闯营帐,却少了十一个!” “让刘大庆刺杀我,引起慌乱,你们在人群中煽动民意,安排了十一个人暗中埋伏,前前后后安排的如此缜密!这不是造反这是什么?” 兵卒们的刀剑又往里逼了一分。 囚犯们像是快要干涸水潭里的蝌蚪,挤在一块儿,不安的很。 “不敢!不敢!” “是!我们心急,想要早些讨赏,所以结伴前来,并没有蓄谋造反!” “青阳县城里那么大,他们什么时候走散的,我们也不知道啊!” 他们众说纷纭,十个里有八个都说不知情。 “朝廷严令,造反、谋反,不论主谋还是帮凶都是头等重罪,你们不老实。” “现在你们此次救人有功的份上,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说出其他人的下落,我就网开一面,若是拒不交代,格杀无论。” 囚犯们互相看着眼色,踌躇着不愿说出实情。 犯罪轻的不用跑,犯罪重的跑不掉,跑掉的这十一个人,都是有些背景的犯人。 他们这些剩下的不敢轻易招供。 想要听实话也简单,他们为利而聚,也会因为利尽而散。 “我数到十,谁先说功翻一倍,谁最后说罪加一等!愿意领功的,举手!” “十!” “九!” “七!” “六!”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被围起来的囚犯们更加不安。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你们不敢说,我敢,我孤家寡人一个不怕他们!” 看样子也是个死囚。 很快宛若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了头,个个手举的老高。 “大人,我知道的更多!” 第54章 当众杀证人 同样的消息先说的人有功,说晚了有罪。 一旦有人开口,他们只会争先恐后,比的就是谁不想落后。 薛龄记得先后顺序,点了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出来。 这人比薛龄高半头,典型的脂包肌身材,五官扁平,上眼睑遮住了大半眼仁,三白眼眼带煞气。 眉心有道很深的悬针纹,命格悬针左上,刑父克子灾必现,生性固执、急躁、多疑。 这也是个狠角色,不逊徐伏虎之流。 薛龄有意拿他当例子,引导其他人安心供述,“你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吴才德。” 开口就是冲人的匪气,暗自和薛龄较劲。 “吴才德,记头功,去,和徐伏虎一道等着领赏吧。” 自始至终,薛龄的情绪起伏不大,吴才德的横劲儿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们人多,一起说太聒噪,现在,举着手排好队,一个一个说,自然有笔墨先生记录。” “核验无误,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故意欺瞒,你们前头攒下的功劳可就白费了。” “条条框框摆在这,谁要是再敢生事……” 后面的话,薛龄没说完,但是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徐伏虎身边横尸的刘大庆。 被薛龄丢开的兔妖尸首,东一个西一个被镇妖司的人找回来了。 按照薛龄的示意,整整齐齐摆在了远离水源的低洼处。 “垒京观?” 营帐里,暗自关注的程将军骇了一跳。 “这儿还有百姓,这么多的老幼妇孺都在,也太过了些。” 辛参领记挂百姓,有些担心吓到百姓。 “好小子,够狠。”程将军两眼放光,更想把薛龄撬到自己手下了。 “真该让程锦丰那个富贵草包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军棍打早了!可惜啊!可惜!” 辛夷有些无语,这程将军眼里哪还有旁人,都是薛龄了。 而营帐外。 庞大的兔妖尸首越垒越高,像是一个高高隆起的坟堆。 杀人、妖尸外圈的百姓们哪见过这场面,更是安静如呆鹌鹑。 囚犯们收回视线,没等薛龄说完,他们就排好了队。 一次一个,被带到牢头面前供述。 说完的,被带到了另一边,防止串供。 有薛龄顶着,但凡身上有点武器的,都被搜了出来。 一切有序进行,很快,一份份长短不一的证词汇到了纸上。 囚犯的长队伍渐渐变短,最后一个犯人走到薛龄面前的时候,脸色惨白。 他‘噗通’一声跪在泥泞里,拼命求饶。 “大人明鉴,小人黄稠,我是来的晚了,不是谋逆帮凶!” “我已经说过,最后一个罪加一等,你是最后一个,还敢让我言而无信?”薛龄很好脾气的和他有商有量。 “不敢!小的刚背那伤了腿的老丈上山,所以动作慢了些,不然我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不不……小的不是最后一个!跑了的那十一个,我大概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其他人的供述薛龄已经看过了,大多说的是他们的长相衣着,外貌特征和言语习性。 为了记赎罪录,牢头几乎和每个犯人都打过交道,这些东西问他也一样。 这人刚才抢位子想往前挤,没能挤过其他犯人,被迫成了最后一个,这会儿逼急了,不得不吐出点真东西。 看他腰间右侧还有血迹,是背了伤了腿脚的人没错。 “哦?你说说看,他们人去哪儿了?” “哀神山!我亲耳听见,他们说要去哀神山!那儿有……唔……” 可怜,他话没说完,眉心一红,就趴下了。 暗器! 又倒下一个,人群里低低的惊呼一片,还以为是薛龄又弄死人了。 兵卒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所有人围了起来。 薛龄立刻看向黄稠的对面,也就是自己身后侧。 犯人太多,不知不觉已经挤到了他身后。 大意了。 擦去黄稠额上渗出的血迹,伤口不过两粒芝麻那么大。 钉针入脑,当场毙命,伤口微微歪斜,看针尾,就是寻常缝补的缝衣针。 杀人者是个高手。 视线再次扫过每一个囚犯,薛龄快被气笑了。 未免他们再次伤人,已经搜身了才让他们去供述,没想到,百密一疏,还是有人藏了一手暗器。 “出事了!”辛参领立刻动身,要出来查看。 “不急,让薛龄去,”她被程将军拦下了,又隔着营帐下令,“副将!” “是。” 副将一挥手,候在一旁的兵卒黄蜂一样围了过来,把薛龄和犯人一起,堵了个严实。 程将军紧盯着薛龄的一举一动,跟辛参领慢慢道来。 “劫我军中粮饷的,就是哀牢山上的‘鬼影人’。” “我在南秀堪舆图上见过哀神山,这鬼影人是?” “哀神山,顾名思义,神来了都头疼的地界,山上地势崎岖复杂,常年多雾,树密草深,天晴闷热、下雨湿冷,别说进出了,就是经验老道的猎户都不敢靠近,但是,有一群人藏在里面,这儿的百姓都管他们叫鬼影人……” 辛夷没想到南秀府一穷二白,县乡不多,人口也简单,竟然还有这神神鬼鬼的传说。 “山民?那为何要叫鬼影?” 纯粹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称呼。 “那茂林阴森,常人在山脚过路都心悸难安,但那群人来去自如,速度比雨中燕、水中鱼还快,神出鬼没,因此得名鬼影人。” “因为山上死了不少人,这儿的百姓都很少提起哀神山,只是没想到这的犯人里,还有维护鬼影人的……” 营帐外,薛龄一一看过所有犯人,没能看出什么异常。 暗器,本就防不胜防,体积越小越难发现。 黑大冷笑一声,“还真是杀人不眨眼!” 张捕头顾不上喷他,急急叮嘱:“薛龄,暗器防不胜防,你小心些!” 薛龄这才看到他空荡荡的袖管,面上表情凝固了一瞬。 张捕头发觉他的神情有异样,把胳膊往后藏了藏,“这条胳膊本来就有旧伤,能换一条人命,值了。” 青阳县衙门里,名声最臭,最让人害怕、嫌弃的是薛龄。 名声最好,百姓最喜欢的是张捕头,他稳重热心,像个邻里的老大哥。 如今,薛龄的左胳膊废了,张捕头的右胳膊断了半截,一左一右,还真是,难兄难弟。 “谢过张哥关怀,我无碍。” 至于黑大,薛龄懒得看他一眼,等会找个机会就弄死了干净。 副将像是影子一样沉默寡言,听到这简短的对话,第一次抬眼看了眼薛龄。 旁人离得远不知道,他就在薛龄担架边上,这么重的伤势,还能坐起来,已经远超常人了。 无碍?怎么可能无碍! 第55章 发现了端倪 现在薛龄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他身上伤口都更崩溃一分,简直是玩命! 难怪,将军会看上这个人,很像程家悍然无畏,不怕死做派,不,这个薛龄比程家人更疯。 “副将大人,烦请把我抬去那边,我取下武器。” 薛龄视线直直对上了副将,被他脸上扭曲的表情惊了一下。 副将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所有表情,又成了只会听命行事的影子人。 “是。” 抬着薛龄的两人移步,往兔妖尸堆靠近。 百姓也好,囚犯也罢,纷纷让行。 跳下担架,单手扒拉开兔妖尸首,没两下,薛龄就察觉到了异常,手感不对! 太轻松了! 之前在这湖边,未免兔妖血脏了水源,的他是双手抛的,现在单手居然轻轻松松? 不信邪的又拽了一下压在最底下的兔耳,一个用力,居然生生拽掉了! 收不住力,薛龄差点单手给自己抡出去了! “当心。” 幸亏,副将及时在背后扶了他一把! “多谢。”薛龄有些兴奋,急着试验自己的力量。 被拽掉的兔耳飞甩出去,‘吧嗒’落下,刚巧落在了囚犯头上。 薛龄单手像是上了马达一样,不知疲倦,力大无穷! 召出面板一看,他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信息居然多了一行!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初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十年三个月】 【积分:二百六十四】 积分更是从先前的一百七十九涨到了二百六十四! 什么时候? 薛龄从头到脚被惊喜冲刷的发颤,麻滋滋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是因为太极枪? 还是因为杀的妖兽够多? 薛龄本能的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只要能找到规律,十年、十年又十年! 别说百岁终老,他梦寐以求的长生,岂不是易如反掌! 还是因为他救了人够多? 到底是因为什么? 副将等了好一阵,见薛龄只是对着兔妖的尸体发呆,渐渐的浑身打颤,还以为他在害怕。 兔子耳朵都硬拽下来丢人头上了,现在才开始害怕是不是有点晚了? “薛主事?薛主事?” 薛龄的思路被打断了,如梦初醒,“无碍,我在找。” 用最快的速度把散落一地的兔妖尸首规整起来,身子在下,兔头在上,垒了个更结实对称的‘金字塔’。 最上面的耳尖一点黑,正是兔老三。 副将眼神更奇怪了,说什么武器,就是跑来把兔妖尸体打乱,再重新垒一遍? 下一秒,薛龄的举动就让他惊掉了下巴。 薛龄抡圆了胳膊邦邦两拳,硬生生砸开了兔老三的头颅,找到它头顶放血锥留下的洞眼,徒手扣出了一柄放血锥! 神他妈找武器是从兔妖身上现抠! “找到了!” 副将喉咙上下滚动了几次,才勉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红红白白的沾满了薛龄整个右胳膊,脏兮兮的,冰凉凉、滑腻腻的不舒服,他下意识甩了甩。 溅了副将一身,就连眼皮上都湿哒哒的往下淌血水。 后悔刚才好奇悄悄跟过来了,庆幸现在阴雨天冷,不然这会甩脸上的就是蛆了…… 副将咬紧牙关,舌头都咬烂了才忍住没当众吐了。 抬着担架的两个小兵卒早就忍不住,跑到一边狂吐。 “走,去找杀人凶手!” 自从看过信息面板以后,薛龄的精神状态一直高涨,身上的剧痛都少了两分。 他大步流星的往囚犯中间冲! 副将只能胡乱擦了擦脸,脸色铁青的跟上。 默默围观的百姓更是退避三舍,男女老少看薛龄的眼神像是看活阎王。 只不过兴冲冲的薛龄,没有察觉到这一变化,他的目标只有找到武器,剁了敢杀证人的阴险小人! 然后回去养伤,研究长生! 一身血腥的薛龄像是冲进羊群的恶狼。 “站成一排,手心向上!” 使用暗器的部位必然会留下痕迹。 黄稠额头上的伤口有细微的斜角,站在囚犯这个位置,间隔近十米,还能钉针入脑,必然个头不矮,力气不小。 看过两百多只手,手掌有茧子的十三人,个头合适的有七人。 而杀了黄稠的凶手,应该就在这七人当中。 “你们是做什么营生的?” “俺是杀猪的。” 吃的肥头大耳,双手发红油润,不是他。 “我……我是砍柴的。” 背驼、腿弯,双手伸不直,常常驼重物下山造成的劳伤,也不是他。 “小老儿几代都是木匠。” 虎口、食指均有凿刻、雕刀的伤痕,挽发的簪子是个木雕的小斧子,颇有童稚。 不是他。 “我是青阳县最好的瓦匠。” 这骄傲劲,不是他。 “码头的苦力脚夫。” 高低肩、一双胳膊都很粗壮,他脚上鞋子是最好的,也不是他。 “俺……俺……是乡里榨油的。” 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指缝掌纹里都是油污,也不是他。 已经六个了,薛龄看向了最后一个。 “我是卖冰的。” 他右手心的茧子横穿手掌,右肩高左肩低,是常年挑扁担形成的痕迹。 没有! 怎么会? 薛龄再次扫视了一圈所有犯人。 一张张人脸在眼前飘过,他们都没有说谎。 方位、身高、特征都能对得上,为什么这里没有犯人? 他下意识的转着手上的放血锥。 不对,这个方位除了犯人,还有城西大营的兵卒! 只是他下意识的认为,不想黄稠说出实情的是犯人。 所有人都在关切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越过层层人肩,有个八尺多高的人影,在往外走。 有问题! 薛龄一把捡起地上的兔耳,丢了过去! 那人的背影一僵,居然绕开了,头也不回短加速往外跑! “抓住他!” 副将也注意到了这个举止有异的兵卒,“来人,拿下!” 随后,副将跟着薛龄一前一后的追了过去! 比他们更快的,是营帐里的两道身影! 斩马刀在前,一柄长枪在后,把这举止诡异的兵卒拦在了中间! “千算万算,没想到我手下居然有内鬼!” 想起被劫的粮饷,程将军恨不得当场捅他个对穿!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这兵卒始终低垂着头,喉咙一动,像是吞下了什么东西。 “他服毒!”辛参领竖起刀刃当胸一拍,想要让他吐出东西。 这兵卒受不住力,倒飞着,喷出一口黑血。 “来不及了,已经毒发了。”程将军怒发冲冠,“小人行径,暗器下毒,让人不齿!” 副将接住软软倒下的兵卒,掰开嘴一看,口舌乌黑,眼看是进气多出气少,人已经不行了。 看到众人恼怒,这兵卒竟然还面带笑意,像是心满意足。 薛龄单膝跪地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巴子,扇的这叛徒神志都清醒了两分。 “想死?没那么容易!” 制住手脚,薛龄带着兔妖脑浆、血泥的右手,直接扣起地上的烂泥,全塞他嘴里了。 “天凉,血流的慢,毒入骨血没那么快,你以为你能速死?做梦!” 可怜这兵卒,鼻孔都快往出冒烂泥了。 第56章 别样的审问 臭泥塞的差不多了。 薛龄让副将拎着他大头朝下,打沙包一样,又是邦邦两拳! 这下不止黑血,兵卒肠胃里的都吐的差不多了。 薛龄拎起人就往边上的湖水里塞。 虽然湖堤变矮了,蓄水不如之前深,淹个人还是轻轻松。 提起放下,洗洗涮涮几次,这兵卒的肚皮鼓的像蛤蟆一样。 喂烂泥,打两拳,灌湖水,再打两拳,很快他就只能吐清水了。 薛龄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面不红、气不喘,惊呆了边上的所有人。 总觉得,不像是在救人,像是在惩治死狗。 程将军先是惊愕,继而抚掌大笑,“妙极!妙极!” 辛夷看着薛龄哭笑不得,目光被薛龄深深吸引。 他总是出人意料。 掐了下脖子的脉搏,这杀人凶手还活着。 垂眼,看了眼满地的污秽。 薛龄十分诚恳的跟副将商量,“劳驾,看看吐了什么,我不精通医药,看不出是什么毒。 “他杀了我的证人,趁还有气,先去审审。” 副将刚缓和两分的脸色登时变得酱紫。 招手,喊人唤医师过来。 薛龄单手拖着死狗一样的兵卒,拖到了黄稠面前。 把兵卒的脸对上了渐渐惨白的黄稠。 “你看看他。” “咳……咳咳……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兵卒稍稍移开了视线,恶狠狠的瞪着薛龄,“有种,你就打死我!” 薛龄认真的摇摇头,“你耳朵不好,得治,我说过,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黄稠,小偷小摸的惯偷,富偷不了、穷偷不到,蠢的偷到了寺庙里,打伤了僧人,被判做疏渠苦力,服役十年,到今年已经是七个年头了。” “他这次救了四个人,一个人抵消一年,功过相抵,应该拿着赏银,我给的赏银,有机会回去重新做人了,因为你,毁了。” 薛龄很是遗憾。 兵卒一面莫名:“什么黄稠、黄稀,跟我有什么关系!” 薛龄微笑一笑:“怎么没关系,我是让他记住你,记住仇人是谁。” 上下打量完,薛龄已经看出了七七八八。 “你双耳贴面,嘬腮尖头,两股无肉,手脚细长,人生猴相,夫妻宫干瘪,夫妻不睦,命中无子,手肘上还有个烂疮,唯一不错的,是还孝顺寡母。” 兵卒惊疑不定,疮是他染上了花柳病之后长的,藏的严实,跟谁都没说过。 “你怎么知道?”兵卒缩着胳膊,看薛龄的眼神像是活见鬼了一样。 薛龄一把卡住他颅骨,漆黑的瞳仁不见一丝光亮,像是要看到人的灵魂深处。 “我看看,气短气虚,中气无力,原来如此,你是个天阉,难怪没后人。” 薛龄的视线渐渐下移,凉薄又无情。 兵卒脸色紫涨,“你胡说!我妻儿好好在家呢!” “你确定是你儿子?是你媳妇儿亲生的,又不是你亲生的,儿子都不是你亲生的,你媳妇和你又能有几分亲厚?” 薛龄的声音宛如利剑,刺中他渐渐高涨的疑心。 “你畏罪服毒死了,不忠不亲的妻儿还能孝顺多久?” “啧啧,可怜了你老娘,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惨死街头,成了孤魂野鬼,连个坟包都没有……” 兵卒目眦欲裂,“不可能,绝不可能!梅娘最是孝顺!” “黄稠记下了你,还会去找你的老娘,可怜老妇人老无所依,死了还要受你牵连……” 薛龄声音阴森森的,配合着狂骤暴雨,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兵卒像是真的看到了自己死后,老娘的凄凉晚景,神情渐渐恍惚。 薛龄趁机开始套话,他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这兵卒精神崩溃,好根据他下意识的反应,获得自己想要的消息。 “你是哀神山的人,哀神山上有秘密,你豁出命也不想让人知道。” 兵卒眼球一颤,避开了薛龄的视线。 “你们在哀神山上藏了什么?” 兵卒眼珠定住了,更不敢看薛龄。 “山上有什么?金银财宝?绝世宝藏?灵丹妙药?能人奇士?” 说的这些兵卒都没有反应。 薛龄想了想,换了个方向继续问。 “像你这样的,在军中还有?” 兵卒眼肉一抽,紧紧闭上双眼,“你别再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薛龄越问越快,“你们有几个?五人?” “十人?” 说到十人,兵卒呼吸一顿。 “都是兵卒?在百姓里有吗?” 薛龄说到百姓,这兵卒松了一口气。 “不止兵卒,还有当官的?” 薛龄立刻了然,“原来都在军中,除你之外还有九个,还有人当官。” “十个奸细藏身军中,你们想要做什么?奸细里应外合,你们是想叛国?土匪?强盗?谋反?” 说到谋反时候,兵卒眉毛一颤,眼皮下乱转的眼珠石化了一样。 “谋反?这穷乡僻壤的你们用什么谋反?钱财?人力?武器?” 薛龄想不明白,南秀州府说的好听点儿,是山清水秀,但高耸山势绵绵不绝,曲水环绕,山上的大虫都比人多。 离京都何止千里,拿什么造反? 要想谋反,人力物力财力必不可少,但是武器更是重中之重,市场上流通的武器来去都有记录,除非是私造。 “哀神山里,有矿?金矿?银矿?铁矿?” “原来哀神山里有铁矿。” 兵卒的猛的睁开眼,“没有!什么都没有!” 薛龄才不管他的反抗,单手镇压:“你们十个人平常怎么联系?暗号?信物?” 兵卒嘴角溢出鲜血,他试图咬舌自尽。 “蠢货,你把舌头咬断也只会流血,不会速死。” 薛龄面无表情的拽过的兔妖耳朵,一把塞进来这兵卒的嘴里。 兔妖的耳朵太大,这兵卒嘴角都被撑裂。 “不用暗号、信物……你们十人互相认识?都知道底细?” “目标是什么?青阳县?是百姓?是城西大营?” “你们要抢城西大营的武器?要杀了城西大营的将士?” “噗!”这兵卒急火攻心,满嘴的血被堵住,硬生生从鼻腔喷了出来。 他看薛龄,像是在看剖心的鬼! 薛龄身后,辛夷和程将军满脸惊骇。 薛龄审问的方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问出的东西更是惊世骇俗。 开始,听薛龄说起家长里短、妻儿老娘,还以为薛龄是在威胁兵卒。 他们压根不报希望,一旦被发现,立刻服毒的都是不畏死的死士,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是,薛龄看似自言自语,这兵卒却渐渐崩溃了! 很显然,薛龄问出来的都是真的! 血呛气管,被审问的兵卒很撑不住了,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啧,可惜了,没问出那九人的姓名、样貌。” 薛龄蹭掉手上血污,起身和程将军说话。 “好消息,哀牢山上有铁矿。” “坏消息,他们打算造反,还在军中安插了十个奸细,计划杀光你们所有人。” 他眼神暗沉,略带疲惫,刚才的问话,很耗费心力。 只能趁精神松懈的这一小会儿,要迅速的捕捉这兵卒的所有反应,分析对错,套取有用的东西。 比起攻心,还是武力更简单粗暴。 薛龄的眼睛太冷,像是能轻易的洞穿人心。 程将军下意识的避开了薛龄的眼睛,嘴角抽抽,“多谢。”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辛苦你受累。” 辛参领审视着地上崩溃昏厥的兵卒,心里乱糟糟一团。 第57章 当昭武校尉 新官上任三把火。 她这三把火还没烧起来,就被现实浇了狠狠浇了一盆冷水。 兔妖、洪涝…… 不过是一次例行巡防,自打进了青阳县的地盘,这意外就没断过! 如今,再加上谋反的人祸。 就算立刻传递消息进京,等到回信,最快也要三天,三天,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辛夷……辛参领不必忧心,这是城西大营的事。” 薛龄试图宽慰辛夷,但是见效甚微。 “一切皆因兔妖而起,镇妖司当然脱不了……” 程将军也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当然不想少了镇妖司的助力。 辛参领立刻制止了他:“程将军,民心不稳,还请慎言。” 从审问开始到结束,薛龄的声音极低,就怕这兵卒成了第二个黄稠,被人当众杀了。 因此,并未引起恐慌。 “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程将军宛若五雷轰顶,一时有些慌神。 “虽然,审问的结果你我亲眼看见了,但是还得验证一下,怕只怕,这个奸细知道的并不完全……” “先是截取粮饷,又是军中兵乱,哀神山上的人已经动手了,”辛夷眉头紧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程将军挫着后牙,“即便我全军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容宵小祸乱!” 他们秘密议事,完全不避薛龄。 “此次巡防,我只带了五十人出来,钱老四带了一百人接应,再次求援,最多能后天早上能到三千。” “我营中有两千,只是刚经过动乱,还要肃整清理奸细,有一个算一个,我一定要把他们错骨扬灰、碎尸万段!” “动静不能太大,不然引起他们警觉,这满城幸存的百姓可就难了。” 薛龄失血过多,加上心神消耗,听他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不支,摇摇晃晃,下巴搭在了辛夷肩上。 “我晕的厉害,还有犯人要应对,让我撑会儿。” 完全没有拿自己当外人的自觉,哼哼唧唧的跟辛夷讨饶。 辛夷刚想撤肩,听薛龄这样说,忍着羞赫,努力放平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就像是在城下地洞里,薛龄背着她一样。 尽管火烧眉毛,程将军看到这一幕,还是没忍住愣了一秒。 看这情形,辛夷虽然没有开窍,但却不排除薛龄如此亲昵的举动。 啧,现在的年轻后生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举止如此亲密,完全不避旁人。 简直是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 不过,这样的薛龄倒是少了让人心里发寒的冷淡,更像个双十少年郎了。 程将军一把捞过薛龄,“我肩膀宽,来,我背着!再怎么说也算是我军中将士的恩人,不能让你受委屈了。” 颠来倒去,像是在摆弄破布娃娃一样。 薛龄睁眼,眼神清明,站的笔直,哪还剩半分迷糊,“你盔甲硌人,算了。” 明明辛夷身上也穿了特制盔甲,程将军笑笑,没有揭穿他。 “离这儿最近的是金安州府的啸虎营,向他们报信调兵,最快也要一天半,比你镇妖司晚半天。” “至少得撑一天,在援兵赶到之前,我们要在一天之内,稳住局面,安顿百姓,探清底细……” 每弯一根手指,辛夷面上就更凝重一分。 “要做的事情不少,不能再耽搁了,程将军,我们分头行动,把能用的人全部用起来。” “辛参领说的有理,只是这么多的囚犯和百姓在一起难免有隐患,该如何处置?老县令昏着不愿醒来……” 辛夷跟着程将军偏头,视线停留在了掩面打哈欠的薛龄身上。 “他……”辛夷有些犹豫。 一路看过来,薛龄虽然没有害人心,但是他手段过于激进、性格乖张,她怕一旦放权,薛龄为了尽快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 程将军对薛龄大加赞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慈不掌兵,义不掌财,都是一样的道理,至少,他的手段很有用,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薛龄打着哈欠,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二人隐隐形成了配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程将军是想要让他自己咬钩去做苦力。 想的美! “哎哟,伤口裂完了,痛痛痛,我要去躺一会儿了……福叔!福叔!来扶我一把我不行了……哎呦!” 薛龄叫苦连天,佝偻着腰身,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一般。 四周静的可怕,福叔人群中忙活,一听到了薛龄的声音,马上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哎!大人,我在!” “哎呦!费了那么大劲儿才包好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那老医师别不是个庸医吧?” 福叔搀扶着薛龄,一主一仆你一句我一句的渐渐远离了这是非的中心。 程将军尴尬的摸摸鼻梁,好吧,这小子明显是记仇了,怪他刚才让人远离了小姑娘。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给好处,大大的好处! 程将军见识了薛龄的武力和心智,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明强,也要把薛龄收入自己麾下。 “薛老弟,慢行!” “副将!去取伤药来!要最好的!快请最好的医师!” “再拿一身干净的官服过来!要昭武校尉的!” 一连串的命令下去,程将军可是下了血本,武将中,校尉虽是末流官职,但昭武校尉可是正六品的官职。 比青阳县衙门最微末的收尸主事,好了何止千百倍! 什么叫一步登天,平步青云? 这就是了。 从囚犯中间穿过,个个小心翼翼的提前给薛龄让路,耽误了这么久,没有一人敢追问,什么时候才能兑现诺言。 哪怕是刚还有意挑衅的吴才德,低眉顺眼的不敢再叫嚣。 笑话,他们又不傻。 薛龄实力强悍,敢在镇妖司参领肩头小憩,打死了城西的将士,将军还追着给官职,这是什么待遇? 就算他们再睡上十年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既然薛龄是个讲究言而有信的人,他们等着就行了。 有人畏惧,有人羡慕,自然有人嫉恨。 黑大呆呆的立在雨中,只觉得天上下的不是雨,我是刀子,一刀一刀,把他人都砍碎了、碾成泥,丢进不见天让的沟渠里。 为什么? 为什么和薛龄有说有笑? 明明他是叛徒!明明他和妖兽勾结!为什么信任他! 他们都瞎了!聋了吗? 他会找出真相,让不信他的人看看,他说的才是真的! 黑大一脸阴鸷,恶狠狠的盯着薛龄进了营帐,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这样满是敌对、恶意的视线简直如芒在背,薛龄若有所感的回头,却只看见了背影一角。 低头想了一瞬,他大概也猜到了是谁。 现在没有机会、也没有名头出手,那就守株待兔,等他送上门来。 薛龄四脚摊平躺在了地上,呼吸急促。 他刚说伤重、快不行了。 并不是玩笑,随着刚才一系列的动作,一直无力的左手渐渐发胀发紫。 身上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着存在感,小境界提升的欣喜,再也压制不住剧痛。 福叔眼见不好立马起身要去叫人,“大人你等一等,我这就去叫医师来!” “咳咳,福叔别慌,不能慌,外头还有人……”薛龄顾及囚犯和黑大,不想让人知道他伤重。 程将军陪着笑脸钻了进来,一看眼前这个情形,也有些慌。 他以为薛龄是故意拿乔,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行动自如、面无表情的说自己伤重的不行了。 “将军,伤药。”影子一样的副将,悄无声息的进来,呈上伤药。 福叔抹了泪,一把抢过来,胡乱的往薛龄身上涂! “稳住,得先拆了伤口上的纱布。” 到底是见惯生死伤亡的程将军比较有经验,很快冷静下来。 第58章 奸细送上门 “是是,不能慌。” 福叔老泪落在了薛龄的伤口上,疼的他肌肉一抖。 “嘶……福叔,美人落泪,还能垂怜,你老人家,垂怜不动啊……咳咳!” 薛龄呛咳出血沫。 拆开纱布,伤口暴露在外,他整个人又成了血葫芦。 几次严重失血,薛龄的脸色从里向外透出一股惨青,略带透明。 “副将!”程将军一把按住伤口,减缓出血的速度。 “医师已经去请了,即刻就到。” 副将立刻转身去找医师。 在场所有人,除了薛龄之外,就是这个影子副将最为镇定。 火急火燎的请来了一个军中的医师。 “将军!我来迟了……”军医师面头大汗,连连作揖。 程将军一把将人推到了薛龄面前,“快,先给他看看伤势。” 薛龄虚着眼睛看不真切,这医师的面相。 辛夷晚一步进来,见到这般光景,眼前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刚还只是后背渗血……” 把过脉,军医师头上的冷汗连成了片,“这位……”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看到薛龄边上的六品昭武校尉袍服,才改了口。 “这位校尉本就伤重,前胸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幸而有上好的良药保住了命脉,好好静养两三个月也就无恙了,只是……” “只是如何?”辛夷比程将军还心急。 军医师手下不停,一点点的清理薛龄伤口附近粘连变形的血肉。 “只是这伤口清理的不大干净,像是在水里泡过,又几次崩裂,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裂的更加深了,血止不住,药粉撒上去也是白费,恐怕……恐怕不好啊!” 他说的委婉,但是言下之意是说薛龄已经命不久矣了。 “治好他,用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的命,他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没找出所有奸细呢……” “程将军!救人紧要!”辛夷立刻打断了他。 薛龄固然可信,但是福叔、副将、还有这这刚来的军医,都不可靠。 程将军自觉失言,木着脸下令:“没治好他之前,你们所有人都不能走!” 军医师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薛龄看的清楚,从进门到现在,这军医师脸上的惶恐、担忧维持太久了,不管说什么,他眉毛、嘴角的弧度一成不变,像是结在冰面上的一层假象。 这个军医师,有问题。 想了想,薛龄语气平缓怅然,像是在说遗言。 “我小时候,曾有个路过的高僧为我断过命,说是英年早逝,但会立下大功,让百姓铭记,没想到,这功劳还没立成,我就不行了……” “唉,年纪轻轻已经是校尉了,可惜啊……” 军医师看似是在安慰,面上的冷意却难掩饰。 “是可惜啊,我才刚满二十,这十年寿命白白没了,找阎王都对不上号,岂不冤枉?还是你们医师好啊,采采药治治病,个个拿你们当活神仙。” 薛龄不动声色的给他戴高帽子,试探这军医师的真假。 福叔一听就受不住了,“大人,不会的,你年轻力壮!不过是受些皮肉伤而已,怎么会死,要死也是我们这些老骨头死在前面!” “……医术精绝的老前辈们,自然是受人尊敬,我们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军医师勉强一笑,把薛龄的话带了过去。 程将军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尽人事,听天命,要是治不好他,我砍了你的脑袋!” 军医师的左手一顿,悄然收回了什么。 程将军转头又强硬的安抚薛龄。:“薛龄,你也别说丧气话,你的小命我保定了!” “那就承将军吉言,我再等等,不急。”薛龄虚弱至极,眼看要昏厥了。 福叔忙着专心撒药粉,辛夷和程将军在低声商议,军医师迟疑了一瞬,刚收回的左手再次伸了出来。 薛龄斜眼看着,他左手半掩在身形里,指缝里像是藏着东西。 点点寒芒一闪,是根银针! 外头刚被制住的那个兵卒,害人性命的时候,用的也是针! 薛龄浑浑噩噩的又开始说‘胡话’了。 “唉,要说立功,我还真有机会,哀神山,医师听过吗?” 军医师的手一抖,猛的看向薛龄,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营帐里落针可闻,辛夷、程将军他们终于也察觉到了薛龄的反常。 “哀……哀神山,多多少少听这一带的百姓说过,之前死了不少人,大伙儿都不敢去。” 军医师说的煞有其事,比刚才给薛龄诊断还要郑重。 “是吗?小时候好像听老一辈的说过山上有不干净的的东西,近十几年倒是没听说过哀神山上的消息……” 薛龄右手蓄力,戒备心提到了最高:“死了不少人……都是什么人?多少?医师是听谁说的啊?” 军医师面上尬住的表情裂开了。 程将军回过味儿来,“不对啊?薛龄这个本地人都没听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属下……卑职……我……我是听本地老百姓说的,时间久了,记不大清了……” 程将军步步逼近,军医师语无伦次,面上的所有虚假表情都成了空白。 “营里的医师都是从京都调来的,五年轮值,医师一直都在军中,这还是我第一次调人出营,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将……将军到任三年,我下个月就任满回京了,想起来了,是跟火头军老戴一块儿听到的!他们负责采买的小秦跟我们说的。” 程将军问话,军医师像是找到了由头,顺当的跟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渐渐镇定下来。 有理有据。 程将军刚冒头的疑心又沉底了,“是吗?你是上一批里留下来的?” 军医师有条不紊的继续处理薛龄的伤口。 “是,两轮交换的时候,新来的人不够,我就留了下来。” 薛龄恍然大悟:“原来是火头军的采买小秦啊,他听了这么恐怖的传闻,回来说给了你和老戴。” 军医师松了一口气,轻松的笑意又爬上了眼角,“是,小秦嘴巴大,他爱热闹,我们的这些老家伙都挺喜欢他……” “医师妙手回春,我感觉好多了,当真厉害啊!” 薛龄打起精神,兴奋的接着聊八卦:“小秦这么会打听,没打听出来死了的都是些什么人?” “百姓?行商?游侠?镖局?死了不少……该不会是官员吧?” 这问话方式有些熟悉,像是刚在哪儿听过。 辛夷看了眼薛龄,左手背后悄悄摸到了一把防身的匕首。 而军医师眼神一变,侧过身子,左手悄悄靠近了薛龄头顶的百会穴。 “咳咳……福叔,地上凉,我想起来了……”薛龄不着痕迹的起身,向福叔伸手。 “哎,好,老奴扶你起来!”福叔放下手上的伤药,泪眼模糊的扶薛龄起身。 “我来扶你。”军医师假意跟着帮忙。 就在薛龄起身踉跄的瞬间,他左手捏了许久的银针出手了! “啊!” 军医师惨叫一声,他的左手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扣在背上。 那害人的银针也落地了。 “有意思,我说起哀神山你就想杀我?你也是哀神山的人?” 军医师神情一窒,下巴微微,昂首又要服毒自尽。 横掌打在喉咙上,精神薛龄抬手就卸了他的下巴,“就不能玩点新花样,这个一招我刚才看过了。” 口腔里能藏毒的地方不多,撑死也就是牙齿。 轻松一弹指,门牙满天飞,“叮!” 三下五除二,薛龄把他所有牙齿都弹掉了。 “你们这些蛆虫小人,也只敢在暗地里阴险害人!就是欠收拾!” “呜呜……哇哇……起诶……”军医师满嘴血水,想跑也跑不掉,痛的一张脸都扭曲变形了。 “他也是奸细?”程将军刚放下的疑心直接炸了。“副将!来人!” 第59章 神奇易容术 军医师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样,狠狠的盯着的薛龄。 他眉头紧皱,眉心都翘起皮了,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挥拳动脚还想要再踢薛龄一脚。 辛夷手中匕首逼在了军医师脖子的命脉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愁没处找你们这些臭虫,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这人的面相越看越奇怪,像是东拼西凑弄出来的一张脸,五官七窍怎么看怎么别扭。 福至心灵,薛龄想到了一点,别是用了什么易容术! “程将军,按住他!” 福叔和程将军两人合力,将这军医师按住, 凑近了一看,果然发现了端倪,薛龄顺着他翘起的眉心,撕下了半个荔枝大小的一块儿皮! 透光一看,就连毛孔毛发这些细节都做的惟妙惟肖。 是了,因为皮肤特性,额头、鼻翼、嘴周的毛孔大小都不相同,甚至,毛发生长的方向的都不一样。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不凑近看还能糊弄,一凑近了细看,就会露出马脚。 眉心、颞骨、颧骨、人中、下巴…… 随着违和的地方一点点被去除,,军医师完全变了一张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因为长久的伪装、遮掩,他脸上甚至出现了颜色深浅不一的晒痕。 分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副将!”程将军气的浑身发抖,急声呼唤副将,“人呢?” “末将在!”副将急匆匆赶来,他满手的东西,全是伤药,还有干净的细麻布。 “人人忙着逃难,薛校尉身上这样雪白的纱布找不到了,只有干净的细麻布。” 这影子副将,不声不响的,倒是心细又可靠。 福叔赶忙双手接住,“多谢大人!正好大人伤口崩的厉害!” 什么奸细也好,胖圆也罢,反正人已经抓住了,自然有当官的去烦恼处置。 他老头子只需要专注眼前,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够了。 “副将,去把医官找来!现在!立刻!马上!”程将军双眼充血,一而再再而三,什么哀神山的‘鬼影人’! 就算真的是胆大包天,也要把这些鬼东西的胆摘了! “是。”副将立刻去办。 露了真容的军医师,像是上了岸的死鱼一样,拼命挣扎,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想要从薛龄身上撕下一条血肉来。 “薛龄,你快问问他,剩下八个人在哪儿?都是什么身份?” 程将军钳制住了这奸细,用绳索捆了个结实,细致的搜遍了他全身,一样的银针找出了七八根! “嘭!”一个飞踢! 奸细翻着白眼,昏了过去,大张的嘴巴像头呆驴。 薛龄一脚踢晕了干净,“问什么问?我是真的伤重……” 这一脚虽然解气,但是也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刚敷上的药粉都被冲散了。 拐开程将军,福叔飞快的扶过两张椅子拼成一个简易的‘矮榻’,扶着薛龄躺下。 “哎呀,大人!” “你现在都伤成这样了,还管其他的做什么啊?先活命要紧呀!” “管他什么奸细,天塌了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有镇妖司和城西大营的大官在,咱们只管安心养伤就是了!” 福叔老人家絮絮叨叨的,手心带着一层就薄茧,像是老道士一样。 被他啰嗦,薛龄倒是很安心,“福叔,你别走,就在这儿……” “哎好,老奴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陪着大人!” 眼睁睁看着薛龄眼神渐渐涣散,气若游丝。 在场的其他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福叔略带怨恨的横了程将军一眼。 “眼看着大人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他还放心不下,上山下水的去救人,你们的人还说他是奸细!” “明明大人已经豁出性命,把他能做的一切,都做到了最好,为什么你们还要怪他!冤枉他?” “刚还有人说什么,大人死了也活该!就是你们镇妖司的人!” 程将军有些羞愧,的确,比起薛龄的伤势,他更关心送上门来的奸细。 “是……老人家说的是,先让他养伤,我也是心急,现在没办法!” “等他好了,我给他两百人的队伍,让他安心当官!定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你看,我穿的是军中的铠甲,不是镇妖司的那一身乌鸦黑!” 程将军急急忙忙的找补,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卖队友了。 不说还好,越说福叔越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人都快没了,还说什么当官呢!我们大人本来就是衙门里的官!” “收收尸,烧烧香,闲暇和县衙里的捕头们,喝喝小酒,那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 福叔声音不小,但哭腔更重,老人家握着薛龄的手,蜷缩在薛龄身边,看的人心酸。 辛夷柔了声线,“老丈说的是,我们一定会找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治好薛主事。” “薛主事?辛参领的,你这话说的不对,我都给他升官了,他现在是六品的昭武校尉,正儿八经有官阶、有品级的武官了!” 程将军生怕辛参领反悔,想要和他抢人。 薛龄这小子,两颗眼珠子明晃晃的黏在了辛夷身上。 现在,就是辛夷死脑筋,转不过弯来,若是她态度一软,薛龄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欢天喜地的去当她收下了。 “程将军,你口头一说,可不算数,朝廷的调令一天没下来,他就还是青阳县衙门的收尸主事薛龄,这可是你的原话。” 辛夷收了匕首,用之前他自己的话,去堵他的嘴。 “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等他醒来我跟他说,从衙门末流主事,一跃成为六品武官,他一准高高兴兴的就答应了!” “恐怕事情不会轻易的如你所愿,薛龄心里主意大着呢。” 程将军搓搓掌心,“升官、发财还不够,那什么管用?” 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视线落在了辛夷脸上。 “升官发财娶老婆,东方花烛小登科……” 辛夷这性子,眼看情路坎坷,要不帮薛龄一把? “程将军在说什么?”辛夷没听清他嘟囔的什么。 “哎,没什么,医师怎么还没来!”程将军甩开了脑中杂念,做人要有底线,堂堂将军当媒婆算怎么回事! 顺脚把碍事的奸细替到了一边,都怪这些杂碎,害的他都快急疯了,居然动些歪脑筋。 “老医师来了!” 第60章 辛夷心好累 以防万一,副将还带来了民间的老医师。 刚好是此前在大牢里为薛龄诊治过老医师。 老医师狼狈极了,被雨浇的透底,从前天入夜到现在,他忙着救人就没歇过,眼见薛龄成了这样,更是生气。 “哎呀!这这这!怎么见一回,就比上回伤的更重些!” “这都没一块儿好肉了,让老夫如何下手啊!” 医者父母心,老医师用尽毕生所学救人,见不有人这样糟践性命康健。 话虽如此,他手上不停,熟练的清理薛龄身上的创口。 福叔赶忙帮着递伤药,“老医师,快些救人吧,我家大人不是不惜命的,他是急着救所有人……” “唉……这从头到脚,都得裹起来,必须,好好静养!” “快准备沸水、竹刀、烈酒,还要一身透气疏汗的棉布衣裳。” “哎好!我这就去弄。” 有了刚才活捉奸细的一幕,福叔更相信打过交道的的老医师,这可是青阳县杏安堂的坐堂医有点脱皮师,错不了。 “你们都出去吧,这伤患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处理就好了。” 老医师顾及儿辛参领是个姑娘,委婉的撵人。 程将军歪脑筋动的快,看薛龄和福叔关系好,想跟他献殷勤,“老人家别受累了,我来帮忙!” “既然有帮手,你们按住他,彻底清理伤口,他也能好得快些。”老医师聚精会神的一点点割除薛龄身上腐肉。 “好!” 薛龄恍恍惚惚的听着的,福叔按住了他的肩膀,程将军按住了他的脚。 一下秒,钻心的疼闪电般击中了薛龄仅剩的理智。 “咦,不止有衣物,这薄薄一层是什么?”老医师没见过羽毛甲,很是惊奇。 程将军识货,有些眼馋:“这是上好的银丝羽毛甲!啧,我都没有一件,还说他命硬福气大,原来有这样的好东西护着,真是命不该绝。” 眼看老医师揭开了和伤口粘在一起的羽毛甲,干脆利落的剥光了薛龄。 朗朗天地间,大大一君子。 辛夷听了羽毛甲,也凑过来看,刚好撞上这光溜溜的场面,立刻,脸颊微红的退了出去。 这老医师手也太快了些! 被迫在营帐门口淋雨的一众囚犯,和惊疑不定的兵卒们,看的一脸的莫名。 自从那薛龄进去到现在,医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应当是情况不妙,怎么这镇妖司的参领娇羞成这样。 要么说人家是当官的呢,就是和寻常人不一样。 “参领,又捞起了三人,已经带回来了,”钱老四匆匆赶来,“城中搜寻过了,确认已经没有其他幸存者了。” 父老乡亲,男女老少,个个挽起袖子,卷起裤腿,都搭手来接伤患,避雨藏身的临时住处也搭建的有模有样。 百姓在里面,镇妖司和军营的守在外边,看着井然有序,但,人太少了。 辛参领心情沉重起来,就山上这点儿人,人数不足青阳县之前的五分之一,伤亡惨重。 兔妖袭城已经死了一大半,还有被洪涝冲走的,青阳县城毁人亡,这要是上报朝廷,震惊朝野。 “那林家、江家、曾家的人传来消息,说要去北边的历城避难,就不过来了。” 钱老四扳着指头一五一十的汇报。 辛参领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三家在当地的实力雄厚,不缺人力、物力、财力,要是和百姓一起,为了名声,他们会多多少少建设粥棚、散些小财,如今竟然直接绕道北上,也不愿过来。 有些古怪。 眼看天快黑了,历城又远在五十里外,老少妇孺随着马车宿在荒郊野外,那就是活靶子。 越想,辛夷的脸色越是沉重。 “他们自持有武仆、健妇压阵,不怕路途艰险,跟咱们的人说完就走了。”钱老四挠挠满是肉褶子的光头,没放在心上。 “走了也好,他们个个身娇肉贵的难伺候,不如这些老百姓朴实……咱们还少费心些。” 辛夷抬眼看着无边阴沉的天色,忧心忡忡,“就怕路上不太平,要是出个什么乱子,鞭长莫及。” “人已经走了,说什么以也无用了,这青阳县的县老爷都不露脸,衙役们伤的七七八八,就只有那个老县丞跑前跑后的支应,咱们也管不了太多……” 有个拄拐的老丈带着孙儿,颤颤巍巍的过来了。 辛夷叫住了口无遮拦的钱老四,“钱四,住口。” “大人,你们这黑衣官袍,是管杀妖的吧?”老丈佝偻着腰,小孙儿靠在他腿上,一老一少仰头看着辛夷和钱老四。 钱老四笑眯眯的,“是,我们专管杀妖镇魔,面前这位姐姐,这位可是南秀府里最厉害的镇妖人。” 小孙儿看他满脸横肉,吓得缩到了自个爷爷身后。 老丈嘴角蠕动着,‘噗通’跪进了烂泥里,眼眶通红,“大人,可要为俺惨死的儿子儿媳申冤啊!妖兽……有妖兽!” 为免引起慌乱,辛夷立刻扶起了老人家。 “起来说话,钱四,带人去我营帐……算了,去你们帐里吧。” 话说到一半,辛夷想起在自己帐里治伤的薛龄,忍下心头异样,面不改色的改了口。 “是,老丈,请随我来吧!” 他们几个的营帐用来歇脚,都是通铺,没有案几、桌椅,只有简单的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 抖落身上的雨滴,辛夷掀开帘子,立在当中,“老丈,你刚说的儿子儿媳,还有妖兽……是兔妖吗?” 若是被兔妖捉了,恐怕,这老丈要失望了。 老丈和小孙儿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身上的雨水滴答答落成了一圈,圈住了他们祖孙,倒映出他们脸上的局促。 钱老四等不住了,急声催促,“快说啊!真有妖兽,我们也好快些去救人啊!” 老丈一哆嗦,左脚搓着右脚,不安至极。 看来,怕钱老四的不止这个小孙儿,老丈也怕他。 钱老四长相生的着急,是个破了戒的匪和尚,一脸凶相,普通老百姓见了他,少有不害怕的。 辛夷见怪不怪了,“钱四,去,拿点儿热水来,一路奔波,想必老人家他们也口渴了。” “哎,我这就去!”钱老四爽朗的应下,小跑着出去了。 老丈和小孙儿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多谢大人。” “老丈见谅,我这属下直来直去的,粗鲁惯了,莫要惊慌,你刚提到的妖兽是兔妖吗?”辛夷声音放到了最轻。 “不不不,不是兔子,是长虫!”老丈连连摆手,瞳孔都在抖。 他的乡音重,辛夷似懂非懂。 “长虫?是蛇妖吗?” 老丈比划了半天,急的不成:“不是!不是!是……哎呀!官话俺不会说,是大虫!” “大虫?”辛夷想起,地方志里提到过:南边有的土话管老虎叫大虫,“是山老虎吗?” “不是,就是虫虫,老大的虫虫!”老丈急的趴在地上,扭来扭去,手脚摆来摆去,模仿他所说的妖兽。 端着热水回来的钱老四被老丈绊倒,跌了个四脚朝天,热水泼了一脸。 “哎呦,额的头壳!嘶!” 钱老四抱着烫的发红的脑袋惨叫,小孙儿看着地上扭的爷爷,胖头虫一样的钱老四,笑出了鼻涕泡。 “……” 辛夷,心累。 第61章 暧昧的情愫 听不懂没办法,只有找薛龄了。 想起薛龄,辛夷脸上又浮现了一丝粉红,强自镇定心神:“钱老四,你去我营帐里看看,里面诊治完了没?” “是!”钱老四顾不得自己的秃头,一骨碌爬起来,连忙去看。 眼角瞥见辛参领脸上有些扭捏的表情,钱老四又回头多问了一句,“参领莫不是着了风寒,看着脸色怎么不大对?红的厉害?” “……” 脸上更烫了,辛夷暗叹一口气,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手下尽是木头人。 “无事,你快去探!” “哎,我这就去!”钱老四听话的很,参领说无事那就是无事。 薛龄痛的魂都快飞了,不停的打冷战,浑身忍不住的发抖、抽搐,意识反而清醒不少。 他冷汗热汗一层一层的冒,福叔都来不及擦拭。 “按住他!错一点,这刀就捅脏器里上了!”老医师已经清理到薛龄的后背。 “幸好,有这羽毛甲替你扛了一下,不然,你肠肠肚肚、五脏六腑都让兔妖掏干净了!”程将军没话找话说。 老医师处理完棘手的部分,也松了口气,“不是一下,是两下,前胸、后背,伤口都是一样的。” 薛龄脊背终于松缓了点,“还有多少?” 老医师挺直腰背,弯腰久了,他也有些吃力,头晕眼花的。 “这羽毛甲是极细的丝网编织而成,托它的福你能活命,但是,也因为它,你要多受些罪了,不少都和你伤口融进了你的伤口了。” “能抽出来,你就轻松点,抽不出来的,就只能割肉了,还有小半,你再忍忍。” 稍稍活动下,老医师抬手又削了块皮肉。 “嘶!” 程将军用力按住,赶忙找话,“你是如何发现那军医师是奸细的?” 薛龄闭眼咬牙忍耐,“其一,他是你的副将带过来的,两个兵卒架过来的,他脚不沾地,不该出那么多汗。” “其二,他面上神情不对,不管你们说什么,他都是惶恐不安的一个表情,医师眼里人人都只有一条命,惶恐什么,请他来,急着救人才对,他却先称呼的官职。” “其三,他听你说起奸细,更紧张了,听我说起哀神山,动了杀心,说的话前后矛盾,看似老实,把他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唔……” 老医师又削下了块巴掌大的皮肉,没有麻药,一刀一刀,像是千刀万剐。 不,比千刀万剐更甚。 老医师的刀蘸了烈酒,破开伤口清创,又用烧红的刀子烫住伤口,再撒药粉。 伤口深浅不一,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薛龄闷哼一声,憋着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十个奸细,总不可能挤在一堆,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他们的职位、身份恐怕都不一样。 “他应当是听到了风声,打算逃跑,却被副将带了过来,还以为暴露了,要审问他,所以紧张。” “听说是要他治伤救人,这才松懈,转眼见我是‘六品校尉’又打算下手治死我,事情败露,更是要杀人灭口。” 程将军听的目瞪口呆,“你重伤成这样,神志不清,还能想出这么多东西?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薛龄痛的心烦意乱,语气更冲,“程将军有空想我的脑子,不如好好想想,这位军医师被发现前都做了什么?到底治死了多少人?城西大营里的武官将士,还好吗?” 程将军激灵灵打了个战,“你说的对,得查查,好好查查!这群贼子,真是胆大包天!气煞我也!” 他劈掌而下,担着薛龄的老旧椅子应声而裂! “咔嚓!” 架在半空的薛龄一闪,差点跌到地上。 要不是边上的副将屈膝撑住了,薛龄刚清洗的伤口滚了泥巴,他免不了再吃一顿苦头。 “做什么?”福叔和老医师骇了一跳,齐齐怒目而视! 钱老四过来,刚好撞见这场面,探头看了会儿,赶忙回去复命。 “参领大人,营帐里就六个人,四个都气的头顶冒烟,地上半跪的那个没表情,看着像是也不高兴,地上躺着的那个一脸血,看着,没在治伤了。”! “出了什么事?”辛夷想到了最坏处,该不会是又有奸细来了?还是薛龄出了什么事? “属下在外打探,并没进去,这就去探!”钱老四立刻扭头去探。 “罢了,我亲自去看。” “是。” 辛夷抬脚就匆匆往大营帐走。 而这边营帐里,薛龄收回腿脚,站起身来,痛的五官狰狞,恨不得也给这个憨货将军邦邦两拳! 程将军尴尬的支着手:“额……那什么……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时生气,忘了这不是床榻,怪我怪我……” 他学着副将屈膝的样子,也蹲下了身,示意薛龄拿自己当人肉担架。 “来,你趴下,快治伤,还有腰上那段没治好呢……” 他拍拍壮实的大腿,诚意满满。 薛龄、福叔、老医师三人异口同声:“不必了!” “出了什么事儿?薛龄怎么了?”辛夷匆匆赶来,掀帘直入。 钱老四不放心跟了过来,老丈和小孙儿也尾随在后。 听到辛夷焦急的声音,薛龄下意识回头,扭身的动作大了,搭在腰间的细麻布嘶溜溜下滑,他被疼痛折磨太久,感官没那么敏锐,还没察觉。 站在他身边的副将最先发现,见事不好,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边角。 薛龄后知后觉,万分庆幸,男女老少进来了这么多人,要是当众遛鸟了,他这一世英名,不仅会毁于一旦,还会成为永久笑话。 “兄弟,多谢你了!” 对副将,薛龄感激不尽,真是祖师爷显灵了。 狠狠瞪了程将军一眼,薛龄沉着声音和辛夷说话,“无事,这座椅老旧,塌了而已。” “是吗?”辛夷视线不敢下移,“你无事就好。” 比起奸细,她竟然脱口问的是薛龄的安危…… 刚才消退的羞红又爬上了脸庞、耳尖,分外动人。 奇妙暧昧的情愫在二人间流转。 程将军刚才犯下大错,此刻一动不敢动,怕被薛龄记恨。 老医师却没这样的顾虑,“哎呦,好我的小祖宗啊,伤口刚止血,又都快流成河了,仗着年轻任妄为,老了有你受的!” 薛龄费力整理好身上的细麻布,勉强能看了,“有劳医师费心,长痛不如短痛,快些处理了,还有要事呢。” “你!说了要静养静养,梗是不听!死伢子!下回倒我面前也不会费神救你,白费老汉力气!简直气人!” 老医师气的说起了乡音。 “差事大过天,年轻不拼等啥,老辈子莫气,我攒劲的很,不怕!” 老医师只能生着闷气,飞快处理。 小孙儿一步一点的跑过来,抱着薛龄的大腿要吃的:“糖点心……糖点心……” 这个人凶归凶,给的糖和点心可甜了,还背胖儿牛赶夜路,他都记着呢! 童音稚嫩,薛龄低头一看,是之前从狐妖嘴里救出来的孩子之一。 送这孩子回去的时候,薛龄还挨了他爷爷两拐杖,把老人家的手杖掰折了。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和你爷爷往西逃难了吗?” 老丈听见薛龄的声音,从钱老四背后露头一看,“呀!薛大人!” “他们说是见到了妖兽,我听不懂乡音,找你帮忙问问。”辛夷简短的说明来意。 薛龄了然的点点头:“好,我问问,” 忍着腰背上的剧痛,和声和气的问话,“老丈,你看到啥妖兽了?兔子?” 老丈见着了薛龄的熟面孔,自在不少,“不是,不是,比兔子还大!” “是大虫!老骇人的大虫,专门咬人脑壳!” 第62章 削肉好疗伤 “榔梨看到葛?啥颜色哩?好久哩?” “头过切三两年嘎,窝亲眼见那大虫,咬碎了人脑壳,拖着细伢子娃娃就进了灰灰山。” “窝滴娃娃也叫拖哈山沟渠了……呜呜呜……独” 老丈越说越伤心,呜咽着哭成了一团,小孙儿抱着他,也跟着扁嘴红了眼眶。 悲痛异常。 “怎么回事?你问话,怎么两个人都哭了?问出什么来了?”辛夷满头雾水。 “可能我名声不好,长的凶,所以他们都怕我,”薛龄摸摸小孩儿的背,稍稍安抚,“是有妖兽,还很棘手。” 想起黑大他们探听回来的消息,有关薛龄的,大多不是什么好话,贬比褒多。 “原来如此。” “福叔,你带他们去休息一下,有孩子在。”孩子已经哭成了这样,薛龄不想再吓着他。 “俺不走,让孩儿记着,也知道找啷个报仇。”老丈抱着孩儿,被悲苦浸透了的一张脸上,恨意迸发。 薛龄轻轻叹了口气:“老丈找我们,不是要救人,是要报仇的。” “大虫,在我们这儿的意思是蜈蚣,他见到蜈蚣吃人头,颚钳夹碎人头,直接就拖进山了,他儿子……他们也是被这大蜈蚣残害了。” “蜈蚣!能拖人!南秀州府里可从没有这样的记录,传闻都没有,怎么会?” 程将军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腿腿多的虫子。 再多看他一眼,薛龄心态就要爆炸,偏头直接忽视了。 “是,我也没收到消息,镇妖司各地的消息三日一汇,五日一报,从未间歇,要是有这么大的蜈蚣,我不可能不知道。” “真的!老汉额我亲眼看到了……”老丈生怕薛龄他们不信,拽着薛龄的衣袖叽里咕噜说了好长一串儿。 原来,这老丈的儿子是驿站的驿卒,他在历城和青阳县中间来回报信带物,有时候也夹带着帮乡亲送物件,夹点私活赚点补贴家用。 儿媳是历城人,因畏惧山野有妖兽出没,出嫁几年不曾回过娘家,实在思念母亲,跟着儿子送信的一行人出发,却一去再也没回来。 老丈等了三天,不见儿子儿媳回来,问了驿丞,说那次去的七个人,都没了。 他不敢反驳说不是七个,是八个,他的儿子儿媳都没了…… 老丈捂着脸痛苦的呜咽,“可怜额的孙儿,刚满一岁就没了爹娘!” “额偷偷看过,就在灰灰山脚底下那堆,大虫比官路还宽!要不是老汉额离的够远,额没命回来!” 老丈十分疼惜自己的孙儿,痛心儿子,日夜煎熬,难怪苍老成这样。 可惜,老丈是在官道对面山上看到的,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了。 他说的,薛龄都一一换成了官话,“福叔,带他们去休息吧……” “起火了!他们拖的车上,陡然起火了!还有人惨叫,说杜杜鸟?他们喊杜杜鸟!然后就倒地上了……”老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有些语无伦次了。 辛夷听完薛龄转述的,真诚的允诺,“老丈你说的,我一一记下了,等这儿妥当了,就派人去……灰灰山。” 官话平直,她说的清冷,但说起青阳县的土话,尾音轻颤,倒是平添了的几分南方特有软音。 像是小时候遇到的一只橘猫,薛龄那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橘猫没养成。 现在看着辛夷,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手心痒痒的想摸。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做了,还顺手给辛夷理了理头发,刚匆匆赶来,高高束起的长发乱了。 “你……”辛夷感觉到头上身后有异动,回头却撞上了薛龄的满眼爱怜,她一双耳朵生生要滴出血了。 当真和那个橘猫一样,软软的滑滑的,不过辛夷比橘猫好,快恼了也不挠人。 猛的收回手,冰凉发丝划过手掌,薛龄只觉得手心更痒痒了,但是看她脸色,又羞又窘,只怕再摸就要恼了。 薛龄一脸餍足。 程将军这个过来人却觉得惨不忍睹,明明脑子那么灵光,遇上小姑娘就都用不上了,看的让人牙酸。 一旁的钱老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乖乖,他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眼珠滴溜溜在辛夷和薛龄身上打转。 “咳咳……灰灰山也有妖兽,哀神山也有问题,这青阳县,还真是……唉!”程将军说着说着也不由得叹起气来。 “灰灰山就是哀神山。”薛龄翻找记忆,略过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关于灰灰山的只有一段声音。 “哀神山上常年有雾,树影重重,灰扑扑的看不清楚,所以我们当地人一直叫的灰灰山。” “哀神山太大,位置在青阳县和芙蕖县、历城这三地中间,虽有官道,但是年久失修,只有路过的行商和驿卒会走那儿,一般赶路,都是从东边绕小路,不走官道。” “不走官道?”钱老四想起刚说要北上林、江、曾三家,直觉不好,“参领,那几家架的马车,北上历城,定是走了官道了!” “不好!”辛夷面色一沉,青阳本就死伤惨重,若是再丧性命,她这个参领官职难保! “你们说的是哪几家?”薛龄背上的伤口终于处理完了,披上了刚找来的棉布外裳。 “还不是你们青阳县的那些个乡绅世豪!”钱老四忍不住埋怨。 “参领喊他们来这山上避难,他们不来,驾着马车走了,说要去历城,这不纯纯添乱呢么?真是麻烦!” 这话说的,简直有失体统,辛夷厉声喝止他:“钱四,多嘴!” “是林家他们?”薛龄眉心一抽,这可不妙了。 林员外盼星星盼月亮的,才得了两个孩儿,当然是不愿冒险的,他们三家相互照应着,一路北上去安置,比上山等朝廷救济安逸。 当然,前提是没有妖兽的威胁。 福叔闻声惊叹:“啊!是林家?林员外他老娘听说百姓在山上避难,还带头给了好多粮食,说是他儿子听了我家大人的话,要多积德行善……”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钱老四亲眼见他们头也不回的走了,没见送粮食的队伍。 “是他们家的老仆人,开了仓库,江家、曾家也跟着给了好多衣物、药材,我家大人身上的这的的这松陵三江棉的外裳,就是江家的……” 人情往来,除了原身打点衙门那些,其他一直是福叔在费心,一笔一笔记得一清二楚。 说是听了他的话…… 摸着身上干爽舒适的衣裳,薛龄有点烦,先前他不知情,现在知道了,受了人家的恩惠,不能见死不救。 薛龄有仇必报,但比起报仇更麻烦的是欠人情,更何况是这种不好还的人情。 万一他们已经遭遇不测,永远还不上了,那就更麻烦了! “的确麻烦。” 辛夷没想到薛龄也会这么说。 钱老四眉眼展平了,都说英雄所见略同,薛龄实力又好,还会说好,难怪看着这么顺眼。 “只是如今处处要用人,就算知道他们可能有危险,也分不出人手去报信啊?”钱老四挠挠烫红的头皮,痛的跳脚。 援兵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但堆在眼前的问题却越来越多! “我去。” 第63章 成立赎罪军 !老医师刚站直没一会儿,就听见薛龄从容的声音,老先生气的手抖。“你!刚还疼的打哆嗦!冒冷汗!现在站起来就逞英雄!” “别再叫我了,小老儿医术不精,治不了一心求死的人!” 说罢,摔帘出去了。 “嘿嘿,这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脾气哈……”福叔干笑两声,急忙追出去了,还得开方拿药,付清诊金才是。 “老医师说的有理,你伤重成这样,必须静养,让黑大……不,钱四你去。”辛夷很快开始部署。 “……是。”钱老四一想起那些人骄矜傲慢的做派,鸡皮疙瘩都快从脚底板窜到头顶了。 任谁都能看出钱老四的不情愿。 薛龄找了个最合适的理由,“辛参领,他们若是肯听钱老哥的,刚才就该来这汇合了,还是我去稳妥。” 钱老四磨磨蹭蹭往外走,一听这话脚步立刻顿住了。 “薛校尉说的是,”程将军嘿嘿笑了两声,“那几个员外、乡绅既然听薛校尉的话,还是他去管用。” 他刚失误了好几次,这会儿有意顺着薛龄。 “薛主事伤重,不宜走动,何况可能会遇上妖兽……”辛夷眼角眉梢都是怒气。 一个喊主事,一个喊校尉,暗地里已经开始较劲了。 空中隐隐有火花四溅。 钱老四卡在门口,最后半步迟迟不愿落下,猫着身子,等一个幸运的结果。 “大人,快,这是百年的老人参,补补!”福叔乐颠颠的迈着小碎步跑来,捧了碗热热的参汤。 进门一晃悠,直直的撞上了钱老四! “哎呦!” 滚烫的大半碗都泼在了钱老四脖子上!加上他还没消红的脑壳,看着像只大脖子火鸡! “哇呀呀,这参汤,就半碗!你!全撒了!”福叔掌心烫的红到发白,手腕赶忙撤回来,勉强留了一口碗底的残汤。 钱老四伸着脖子扇凉风,“嘶……哇呀,我刚好要出去,没注意到,对不住对不住,老人家,你没烫着吧?”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福叔的恼怒、抱怨都烟消云散了,反而关心起了钱老四。 “啊?哦,我皮糙肉厚的,没烫着……哎呀,全撒你脖子上了!都烫的这么红了!呀,起水泡了?” 脖子大半截都变了颜色,浮浮囊囊起了一圈亮泡! “嚯!烫的这么严重!福叔,你快带着钱老哥去找老医师看看,脖子上都是经脉穴位,可别伤着了!” “啊,这么严重?走走,他刚好在那边熬煮汤药!” “嗯?我还行啊……”钱老四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秃头大火鸡变成了呆头鹅。 没默契,带不动。 薛龄接过碗,把剩下的一点参汤,喝了个精光,隐晦的给了个眼神。 钱老四眼珠子打了几个圈圈,终于反应过来了:“哎呦!啊……痛!” 他一嗓子嚎的震天响。 福叔差点连剩下的一点参汤也泼出去了。 “唉,怪我怪我,这救命的好东西,想赶紧给我家大人喝……对不住,走走这边!” 福叔带着惨叫的钱老四走了。 薛龄笑眯眯的嚼着苦丝丝的参片,连轴转了几天,好歹有口热汤水下肚,他不挑。 “程将军,辛参领,你们刚不是说要给我二百人?” “啊……对对对,二百,我说到做到,我这就去给你挑人!” “不必费心了,事关一城百姓,又有妖兽威胁,我一个收尸人,怎好再耗费镇妖司和城西大营的人手。” “薛龄,你不要命了……”辛夷眼眶发红,面上的愤怒崩裂,暴露了一丝脆弱。 “辛参领,我比谁都想活,不会轻易送死的。” “把那些让人头疼的犯人交给我,我去报信,送他们去历城也好,带他们回来也罢,辛参领只管吩咐。” 辛夷定定的看眼薛龄,“既然,薛主……薛九,薛九请命,前去助人,若遇妖兽,特许见机行事,若安全归来,即刻任命协领,率众五百。”! 薛龄眼睛一亮,这个数字排行,是她手下特有的排行。 “协领?你居然直接让他当协领?”程将军没想到辛参领会这么大方。 “协领是什么?官职很大吗?能学功法吗?” 一个两个抢着让他当官,这感觉还真不赖,问题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双方开价多少。 程将军兴冲冲的跟薛龄解释:“辛参领是一方州府的老大,协领就是她身边从旁协助的领头,州府镇妖司里五千人选十人为协领,你小子一步登天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她身边的近卫,威风八面……” “近卫?”薛龄双眼放光,脑子里沉寂无声的粉红画面忽然鲜明起来! 协领、参领、佐领、统领、司命! 浩瀚如烟的功法! “……不对,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虽说是协领了,要想出头当参领,没个十年八年的根本不可能!不比我们武将升官快!所以说起来还是当六品校尉比较好!” “是,卑职领命!”薛龄理好衣冠,兴冲冲的往外走,一个眼角都没给程锦荣。 “……辛夷,他刚是不是无视我了?他就这么走了,我成什么了?” 程将军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你不是要问他的罪吗?怎么忽然变了主意?你不应该这样!你应该继续问罪啊?” “多谢程将军,解释的这么通俗易懂,薛九一下就明白了。” 薛龄一走,辛夷面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无情道谢。 “不必……哎……不对,你跟我说什么谢谢!你变了,一点也不像小时候了!” 程将军匆匆追出去,绞尽脑汁的想,他还有什么筹码,能够诱惑薛龄到自己手下当校尉。 “辛夷这死丫头,比小时候还坏!跟我玩这一手!薛龄!薛校尉……” 一众囚犯蹲在大雨里,像是鹌鹑一样缩着脑袋,边上的将士、镇妖司的人个个都站的笔直。 薛龄中气十足,“起来!” “薛大人出来了!” 囚犯们一连串的起身,看着薛龄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这群怂货!挺直脊梁听我说话!”薛龄冷着脸,声调拔高,“富贵险中求!现在有个机会,要是死了,功再翻一倍!活着!翻两倍!” “想进镇妖司的!想重新做人的!想翻身加官进爵的,跟我走一趟!” 吴才德挤到了最前面,恶狠狠的一双眼睛都快放绿光了,“薛大人,你说的都是真的!” “如假包换!” “去就去!死了活了都有的赚!跟着大人去做什么?什么我都敢做!” 薛龄邪笑一声:“跟我去收尸!” 第64章 敢与虎谋皮 有了吴才德的响应,其他人也蠢蠢欲动,狼子野心暴露无遗。 薛龄要的就是亡命之徒。 寻常人就算经过训练,面对妖兽也会退缩、恐惧,因为寻常人顾忌的、贪恋的、妄求的太多。 但是这些亡命之徒不会,他们犯下罪行的时候,就已经被打上了烙印,这辈子也翻不了身。 有人胆大,就有人退缩。 “收尸!我不去!长这么大我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晦气!” “嗤!还说不敢杀鸡,杀人的时候,没见你手软!” “你知道什么!我的罪责轻,洪灾救人,已经还够了……” “这儿有镇妖司和城西大营的人,我不想去……” “怕什么!你罪责清了,就算回去,也不过是偷鸡摸狗、下田种地,这可是能进镇妖司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比起欣喜的囚犯,听见薛龄这话的百姓们个个惊疑不定。 “出什么事儿了?” “这薛狗怎么回事儿?对这些囚犯这么好?上赶着和他们同流合污?” “还以为他经过这场动乱,总算有点人样了,没想到还是这个恶鬼样!我呸!” “真是,给薛家人丢脸!他地下的老祖宗要是知道后人是这么个玩意儿!气的祖坟都能冒青烟!” 众人反应不一,但渐渐的,骂声连成一片,高一声、低一声的往人耳朵里钻。 私塾的春先生,跳脚撸袖骂的最欢。 追出来的程将军脸色越来越古怪,这薛龄做了天大的好事,百姓们居然骂声如雷,怎么回事? 辛夷晚一步出来,这些骂声一字一句听的清楚,静静的看着薛龄,她眼里的羞涩、焦虑通通消失不见。 薛龄单脚踩在刘大庆的尸体上,比旁人高了半头,一身棉布衣衫渐渐透出血色,面色青白,一丝表情都没有,形似恶鬼。 对于咒骂声,他只当没听见,反而更大声了! “你们这些臭虫!烂在阴沟里都没人看一样的垃圾!”薛龄提气沉声,阴恻恻的渗人:“想跟我捞好处,就得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照做,做到最好!” “违命者死!之前的一切,也通通白费!” 与虎谋皮,要想全身而退,除了吊在老虎眼前的甜枣要够大,还得给他们拴上项圈才好。 甜枣摆出来,还要老虎心甘情愿的钻项圈才行。 囚犯们眼里热度降了不少,审视着薛龄他们。 “那你让我们去送死,我们也得去?” “你说的好听,定是出了比洪水、兔妖还大的祸事,要我们去当肉盾!我才不上你的当!” “有命挣钱、没命花,我才不去!不去!” 情绪起起落落,将将过百出头的囚犯,凑在薛龄身边的,只剩下了四十七人。 这些大多是等着秋后处斩的死囚。 比预想的多了点,还不错。 吴才德咧嘴一笑,三白眼紧紧的盯着薛龄,“你说话算话,我刚拿了头功,又是第一个投入你手下的,我要进镇妖司!” 这人看着笨重,脑子却不慢,投诚,当然是第一个最能让人记得住。 薛龄适时的抛出更实际的诱饵,“论功行赏,各凭本事,只要你守我的规矩,加官进爵、名垂青史,也未尝不可!” 吴才德低头看了眼薛龄脚下的尸体,喉咙上的伤口齐整,一刀毙命,干脆利落。 刘大庆耍心眼、暗算人,所以死了。 那薛龄要的人很简单,只要不耍心眼、能听话,就够了。 这人上人的日子,他也想过过! “好!我愿意做你手底下最狠的狗!”吴才德跪地叩首,用额头触碰薛龄的鞋面,表示自己的服从。 “我等愿追随大人!”其他人四十多个人也跟着跪服。 薛龄眼角都没动一下,他们跪拜的不是的他这个人,而是他们心底里的欲望。 只剩徐伏虎一个呆呆的站着,旁人蹲下,他也蹲下,旁人站起来,他也站起来。 现在旁人跪下了,只剩他站着。 徐伏虎被薛龄的话套了进去,一直呆愣的看着虚空,眉骨上的烙印都扭曲了,还没想明白薛龄杀刘大庆为什么理所当然。 “徐伏虎,想好要什么赏赐了吗?”跟他说话,薛龄特意放慢了语速。 刑部郎官一次死了四个,朝野震动,出动了大量人手海捕,捉徐伏虎的时候,打伤了他的头,所以,他说话反应才会这么迟钝。 “赏赐?”徐伏虎脑子正常的时候,没听过这种话,脑子不正常的时候,更加理解不了。 眼神更加呆滞,眼看又卡壳了。 薛龄一眼就看穿了他满脑子浆糊,“没想好?杀人偿命,你杀了仇家满门,你得赎罪吧?” “是,我得赎罪。”徐伏虎闷声认下。 “你跟我出去办差,我就准你葬了他,不然我就把他挂树上鞭尸……人死了,我总要入土为安嘛,对吧?” “对,死了得埋。” “当然,你要是立功,还算你的,好吧?” “……好。”徐伏虎其实没怎么听懂,但是薛龄的声音沉稳,像是为他好,就像之前的刘大庆一样耐心,他愿意听。 “那成了,咱们四十八人即刻下山,向北出发。” 徐伏虎亦步亦趋的跟着薛龄,“你是好人,我听你的。” 薛龄摸摸鼻梁,心里小小唾弃了自己一把,轻巧的从刘大庆尸身上落地。 其他罪责较轻的犯人,坐牢坐够了也会放出去,他们来或不来,薛龄不怎么在意,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做人,他们不敢轻易再犯。 主要是这些棘手的死囚,必须得捏在他手里。 薛龄带着一众囚犯,呼呼啦啦的往北赶路,和辛参领擦肩而过。 “薛龄……” “薛大人!我等愿追随大人!”刘胖头和庞东鸿两人一高一矮,候在路边,见到薛龄过来,立刻跪地请命。 他们身后是林、江、曾三家的一众家仆。 林家点人时候,二百二十七人,如今只剩百来人了。 折损了大半。 薛龄不愿再消耗他们。 “你们抗洪有功,刚刚死里逃生,我言而有信,必会兑现承诺,你们不必再跟我冒险,安心等我回来便是。” 庞东鸿比刘胖头圆滑,猴精猴精的:“大人说的是,只是,这几十位兄弟兄弟不曾在外走动,不如我们这些人熟悉,带上我们更妥当不是。” 薛龄还没张口,又有人唤他, “薛龄,听说你带人要出去?”老县丞扶着腰一颠一颠的跑来,“就是这百来号人?” 他穿的蓑衣,甩了薛龄一脸的雨水。 福叔慢了一步,也跟着来了,手上又是半碗参汤。 第65章 恶霸平民意 “多谢福叔,”薛龄熟练的接过福叔手上的参汤,一饮而尽,“老县丞,这是怎么了?” “年纪大了,跑上跑下的闪了腰,没事儿,张捕头看你领了差事,给你搜了些好东西,他……歇下了,让我来送送你。” 老县丞身后,是熟悉的斗车,里面是满满的兵刃、护甲,前天下午,还是薛龄蒙面给他们送过去的武器。 什么歇着,明明刚还因为他跟黑大争辩,想是伤势太重,撑不住了,才让老县丞过来的。 又或者,不愿让薛龄看到他的断臂。 县丞老实敦厚,比油滑的县令大人更靠谱。 “让老大人受累了,张哥他伤的重,让他好好歇着,不用担心我,我去去就回。” 薛龄下意识的藏起了左胳膊,他左肩膀被兔妖爪子洞穿,只有右手能用,不想让他们费心。 又扭头交代吴才德,“我和老县丞说两句,你看着人排队去领东西,武器、护甲一人一件,别漏了。” “是!”吴才德立刻去办。 “老大人,洪涝易生灾病,老大人还得费心,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我请了好医师,和张哥一起诊治,才能早些安置百姓。” “哎,好,我记下了。”老县丞年迈,一人支撑这么久,听了薛龄的话,又打起精神,“还有差事,不能就这么轻易倒下了。” 老县城一颠一颠又走了,脊梁看着比刚才挺直不少 福叔佝偻着腰,捧着空碗,“大人是最让人费心的,之前是,现在更是,大人你放心,张捕头虽是有些发热,但老医师看过说不要紧,伤口没有恶化。” 薛龄心里松了一口气,张捕头因为伤了左手,不得已从镇妖司退下来了,现在,右手没了,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没恶化就好。 “这是老医师让我送来的,里面是麻沸散,用了十足的料,再过半个时辰,大人就觉不着痛了……” “老医师也是嘴硬心软,福叔放心,祸害遗千年,我命大着呢。” 看过四下无人,薛龄悄声问起了冯莽和那个疯瘫子。 “冯莽,听说好像跟着镇妖司的人一块掉进了地下,不见人影了,那个疯瘫子,我拖到咱们后衙,用轱辘吊上了那颗大桂树,藏起来了。” 薛龄放下了一半的心,程锦荣既是城西大营的将军,又是程家的新一代掌事人,他盯上的人,绝不简单。 “冯莽上山下江的野惯了,没那么容易死,冯朵儿呢?” “冯朵儿跟着伙房掌勺嬷嬷呢,她人好细心,小姑娘家家还是让女人照顾方便。” “那就好,别让小姑娘短了吃喝,受了委屈,没什么就跟辛参领身边的钱四说。” “福叔,那个疯瘫子的事儿,莫要让第三人知道,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就当他已经死在了牢里。” “哎,我知道厉害。”福叔是个有良心的狗腿子。 薛龄也叮嘱了他一句:“福叔,你也跟着忙活了一天一夜了,身子要紧,你还要领着孙儿吃香喝辣呢!” “哎好!”福叔破涕为笑,他的孙儿跟着儿子走镖,远在西北凉城,还没回来,也算是避开了一场祸事。 得到了准信,薛龄心里总算有底了。 “差事要紧,我这便走了,雨大,福叔你快回去吧。” “哎,好好好,老奴等你回来!” 福叔依依惜别,薛龄背后却忽然乱了起来! “慢着!”人群中的春先生骂上头了,梗着牛劲儿,冲到了斗车前了伸手阻拦。 像是老母鸡护鸡仔一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当官的和做贼的勾结? 推斗车的是班房里的两个衙役,他俩伤的轻,也是热心来帮老县丞,眼看要生乱,只想尽快了事,“春先生,请慎言!” “什么慎言?他们穿着血红囚衣,个个都是死囚,还要给他们发放兵刃?” “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亲眼看着,这是拿我们百姓的安危戏耍!简直荒唐!” 他声音高亢,情绪激昂,像是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沐浴圣光的活圣人。 百姓愚昧不知反抗,但他不一样,他是读过圣贤书的先生,他敢言、能言,他义不容辞,朗朗乾坤下绝不允许奸佞小人作祟。 吴才德随手捡了把匕首,就要捅死这个事儿精,“敢坏我差事,我弄死你!” 春先生更是来劲,他果然没看错,这些人就是相互勾结,扯着脖子放声喊:“看看看看!父老乡亲们都来看看!衙门给囚犯发刀剑,要害死私塾先生了!” “官差给囚犯刀剑,要杀读书先生了!” 大乾国崇尚武力,也敬重读书识字的人,何况是教书的先生,小小斗车边上,百姓渐渐围了起来。 “果真,这衙门捕快还穿着差服,他们给犯人送刀剑?这是要做什么?” “哎呀,那不是私塾里的春先生吗!那个胖子怎么举刀要杀他!” “不能吧?定是有缘由的,咱们县里衙门捕头很是尽心的。” “呀!怎么又扯上了薛龄,有他在,那这事儿可就不一定了……” 对于百姓而言,薛龄还是那个人厌狗嫌的烂糟人,有了刚才的一顿好骂,这会儿再拾起话头,也是顺嘴顺耳。 春先生得意洋洋的站在人群中间,像是斗胜了的公鸡,挥着宽大的袖袍,昂首高谈阔论。 “朝廷严令禁止私自流通兵刃,这些刀剑都不是朝廷的规制,兵刃、护甲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私铸!” 百姓一片哗然。 事态变的极快,眼看就要不可收拾。 “不好!怕有民变!”程将军和辛夷听见,立刻调人过来,随时准备好镇压。 吴才德举着刀的手定在空中,捅也不是,收也不是。 薛龄接过他手上的匕首,稳稳走到的春先生面前站定,“你都想好了罪名,我不做些什么,着实有些对不住你这番苦心……” 春先生吓得鸡毛子鬼叫,“薛龄要杀读书先生了!” “嗤!” 薛龄举刀挥下,刷刷两刀,先割了他碍眼的袍袖,又一刀挑了他的裤腰带。 眨眼的功夫,耀武扬威的大公鸡,成了一只光腚露胸的白斩鸡。 “啊啊啊啊啊啊……你!你简直有辱斯文!你!”春先生搂着长衫中衣,一张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红,红了又黑,黑了又白,精彩至极。 “你当众袒胸裸体,妖言惑众,扰乱人心,唯恐天下不乱,你还能比我斯文?道爷……小爷是最斯文的人了!” 薛龄讥笑嘲讽,一边还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春先生身上的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再敢胡言乱语,栽赃陷害,我就剥了你的衣裳、剃了你的头发,剖了你的心肝,丢到山下去喂狼!” 吴才德搓搓手心,笑得一身肥肉乱颤,这可比捅刀子还让人痛快! 春先生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知道薛龄说得出、做得到,但周围百姓的目光刺眼,他怎么可能让这些愚民嘲笑,他必须要扳回一城! “难道我说的有错!明明是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相互勾结,你们做得,还不许我说了!” “这么多刀、这么多人、要弄死你一个,你早就烂成肉泥了,还有空在这跟我废话,不走是不是?那你可别怪我!” 薛龄手上的匕首翻出了花,春先生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宛若昙花,一绺一绺飞起又落下。 有闲汉忍不住打着口哨,调笑逗趣:“耶,读书人就是讲究,腚比俺婆姨的都白嫩……” 春先生只有一双手,他顾得了前、就捂不了后,羞愤欲死,头也不敢回的冲出人群。 薛龄收了刀,恶狠狠的吼道:“雨这么大,不躲雨围过来干什么!官府办事,看什么看!你们也想送死?滚滚滚!” 捕头也说话:“没死人,去办差呢。” 百姓们莫名其妙看了一场热闹,没头没脑的来又没头没脑的去了,眼见没出人命,一个个调笑着最后都说到这春先生的大白腚上去了。 辛夷:…… 程锦荣:……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眼看一场民乱暴动,就被薛龄这样胡搅蛮缠的平了,这样行事,难怪青阳县的人骂他。 第66章 倒霉的林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春先生还没掀起浪来,就被薛龄按下去了。 大姑娘、小媳妇羞的掩面而逃,“哎呀!羞死人了……” 还有那老实巴交的,仍没回过味儿来,“耶?那读书人嚎的厉害,看着连块油皮都没破,我还当真让当官的打死了呢……” 薛龄没好气的赶人:“看不明白还看?下雨天闲着没事儿,回去打孩子去!” “额……薛……薛大人,俺没有孩儿……俺嗯嗯……” “没有还不赶紧回去生,跑来凑什么热闹!要不,你跟我走一趟?” “俺这就去!这就去!” 赶走了所有人,薛龄又送走了帮忙的两位衙役,“老哥哥们有伤在身,快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他们乱不起来。” “也好。”衙役们早就习惯了薛龄的变脸,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也告辞走了。 吴才德带人,继续领用武器、护甲。 一切井井有条。 程将军瞠目结舌,半天闭不上嘴巴:“从古至今,还没见过有人这样平民乱的……这薛龄,也太厉害了些!” 辛夷也有些意外,“文人辱之以礼,小聪明。” 虽然管用,但这终归不是正道,总有挡不住的波澜,到时候,在风口浪尖上的可就是薛龄。 他,又该如何保全自身呢? “哎呀,小聪明?那些人读书读傻了,整天张着大嘴跟乌鸦一样哇哇乱叫,我早就听腻歪了,薛龄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就解了危机,实在是大大的聪明!” 程锦荣背后是如日中天的程家,他身居高位,又顾念一族,行事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差池,的反倒不如薛龄这样,来的痛快! 爽! 麻沸散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薛龄微微动动肩膀,还是有点痛感,应该还有救,得尽快搞定。 “主人,他们都领完了,这儿是剩下的。”吴才德已经失手一次,这会儿更加卖力。 “……”薛龄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这吴才德弓着腰,都快杵到薛龄鼻子底下了,薛龄才看见。 “行了,剩下的都给我,有备无患。” 吴才德更紧张了,“这……是小的疏忽了,应该让主人先挑才是……” 一把白蜡木的长杆枪、一个硕大的铁蒺藜、一个块胸甲。 刚好,用斩马刀耍太极枪还是差点意思,这太极枪就很好,虽说枪头看着粗糙了些,好在,也是铁打造的。 “别主人主人的了,我听不习惯,就叫我……薛九薛大人吧!” …… 胡九、薛九…… 前者没了,才会有后者。 薛龄回头,隔着人海,他一眼就瞧见了辛夷,两两相望,好似有千言万语,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辛夷信他,是在听了黑大谗言、死了胡九之后,还选择信他。 刚才她说要秉公处理的那点沮丧、不爽,通通散去了。 “别担心,我等我回来。” 薛龄直来直去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辛夷却瞬间看懂了他的口型,滚烫的温度从下巴漂到了额头上! “哼!谁担心了!” 她扭头进了营帐,北边暂时不用担心,但是,这儿的百姓和哀神山,还是要费心费力的。 没头没脑的跟不上话茬,程锦荣摸摸下巴,“担心,什么担心?担心什么?薛龄有勇有谋,坏的发蔫,我替他的对手担心!” “我是忧心百姓!” “哦哦……你说的对,唉!流年不利,这倒霉事儿怎么就凑一堆了,真是……” 一切准备妥当,该出发了。 “向北出发!” 吴才德在前开路,其他人宛若一条长龙,蜿蜒下山,薛龄翘着二郎腿,坐在徐伏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徐伏虎和刘大庆在深山中躲避追捕的时候,刘大庆受伤,徐伏虎背着刘大庆,半天跑出去了二十多里地! 薛龄给徐伏虎背上绑了把老椅子,稳当的很! “徐伏虎,来,跟我说说,你打算把刘大庆埋哪儿?” “山上。” “他生前作恶多端,因一时激愤就杀了监工妻儿老小,埋山上风吹雨晒、雨打雷劈,挺好的,挺合适他。” “山下。” “山下也好啊,他杀人害命,祖坟不收,有我在,义庄也不会收,乱葬岗你送不过去,那就埋路边,风尘滚滚、车压人踩,挺好挺好。” “……” 徐伏虎彻底迷糊了,想了半天,憋不出来了,“那湖底!” 他见过城北的湖水干净,没有尘土,没有车马,雨落不进,雷打不穿,最好了。 薛龄瞬间想起了浸猪笼,大笑着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噗!这个好,这个最好,再把他塞进猪笼!脚上捆块石头!” “好,猪笼……石头……”徐伏虎一边扳着指头记下,一边飞快下山,步子迈的又快又稳,当真势如猛虎! 薛龄笑的猖狂,回音在山间游荡。 最前头的吴才德汗如雨下,却一瞬都不敢停。 出发前,薛龄安安稳稳在徐伏虎背上坐下,慢悠悠的发号施令。 “好了,吴才德开路,其他人跟上,我在最后谨防敌袭。” “多谢薛大人!” 薛龄笑的蔫坏,“哎,先别急着感谢我,徐伏虎背着我和你们一样赶路,若是谁被徐伏虎超过了,那这镇妖司……还有天大的好处,通通都别想了!不中用的人,给机会也是白费!” “啊!?” 薛龄一拍徐伏虎的脑袋,“徐伏虎!走!走的慢了,我就把刘大庆丢山上让雷劈!” 徐伏虎立刻迈步,他本就生的高大,一步能抵别人两步。 其他四十六个囚犯,听明白了,慌忙推搡催促着下山。 吴才德更是玩了命的往前跑,他是第一个,他要是慢了后面的人快不了。 这些人能活撕了他! 山路不好走,众人自然而然的就列成了队。 一开始有人跌倒,队伍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囚犯们个个都想着自己,速度反而快不了,几次差点让徐伏虎追上。 薛龄也没歇着,将白蜡长枪搭在肩上,透过徐伏虎的肩膀,反手在他们背后捅啊捅! 配合脑海中的记忆,纯当练手了。 终于,囚犯们受了几次惊险的生死威胁之后后,开始动脑筋合作了。 要是慢了,前功尽弃不说,还会被捅死! “路况若有变故,提前高声预警!” “跌倒了,后面的的人立刻给他扶起来!往队伍最后面走,其他人往前赶!” “快快!不就是下山嘛!他还背着一个,肯定比不上我们快!” 囚犯们的相互提醒着,前头若是有人倒下,后边的二人立刻扶起,其他人则绕过跟上队伍,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 消息传递的越来越快!跌倒的人越来越少! 因此,薛龄一行人下山速度极快! 第67章 枪扫刺儿头 短时间之内,囚犯们飞快地形成了默契,要用最快的速度下山。 但是,光默契还不够,还得试试他们的实力。 能犯下大奸大恶的人,总有点过人之处,不然就连做坏事都难成。 “哎呀呀,徐伏虎,可惜你想了这么好的主意,但是你跑不过他们,那刘大庆就不能沉湖了……” 薛龄故意说的缓慢,徐伏虎果然听懂了,迈着大脚片子吧嗒吧嗒,跑的更快了! 听到这脚步声,吴才德菊花一紧,大牙都快咬碎了,翻着三白眼,抖着一身肥肉,奋力往前蹿。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山脚了,平坦的官道从右手边伸出来,弯弯扭扭的往前伸展而去。 路窄陡峭,边上是倾泻而下的瀑布,更添一分湿滑。 薛龄有意控制速度:“徐伏虎,你说,刘大庆埋湖底,你怎么给他扫墓啊?” “……” 徐伏虎一动脑子,速度就慢了些。 还没等徐伏虎想明白,吴才德已经一口气冲到了官道上! “呼!呼!累死我了!豆腐坊几十年的老驴都没我跑的累!” 吴才德直挺挺瘫在地上,口舌发绀,出气多进气少。 其他囚犯有样学样,也躺在了一滩滩的雨水里。 “呼!痛快!关了老子这么久!老子终于自由了!” 剧烈运动后立刻躺下极易猝死,何况是躺在冰冷的雨水里,极易引起肌肉痉挛。 这些人真的是一点都不懂怎么保自己的命。 “很好,勉强合格。” 夸奖完,薛龄语速提了一倍:“现在,左右分开,分为两队,一边探路一边往前赶,找到车辙印、脚步印的记一功,我们找找……” 几十人很快分开的,在道路两边站好。 “啧!大人这办的是什么差事?怎么溜着我们哥几个当猴耍呢?”有自大狂妄的,半是说笑,半是认真的提出了自己的不满。 这些刺儿头,离了镇妖司、城西将士的震慑,又拿了武器,立刻有人扭头露出了獠牙,想要反咬一口。 薛龄目光一沉,立时就要发作。 背后悉悉索索有人声传来! “呼……哎呦……这几十位老哥哥腿脚真麻利!跑的是真快呀” 听着气喘吁吁的声音,有些耳熟,催着徐伏虎转身一看,是庞东鸿他们! 百来号武仆个个手上拿着兵刃,刘胖头和庞东鸿在最前面,呲着大牙傻乐呵。 “嘿嘿……大人,幸好赶上了!” “薛大人可是我们上下几代的恩人,万不能有什么意外!我等特意前来保护大人!” 薛龄脸色回暖,“你们啊……何必跟我冒险……” “富贵险中求,俺们穷酸,苦了一辈子,也想富贵一把!” “哈哈哈!正是!庞老哥说的是!” 这些武仆,世代在林、江、曾三家为奴,主人家让死就得死,林家好些,江、曾二家空有巨财,却没有守财之德,引恶犬与奴仆相斗,取乐嬉笑也是常有的事。 也有人反抗过,江家的公子哥为了惩罚这个胆大的武仆,还想出了个‘袋猫之刑’,捉了反抗的武仆一家,捆了手脚,抹上狗血,塞进装满野猫的麻袋里,至死方出。 这些事情都被按了下去,但原身混迹街头,多多少少也听了些传闻。 不让庞东鸿、刘胖头他们来,也是免得他们离了桎梏,又生不平。 往日,高高在上一言能定生死的主人,在妖兽的威胁下,落荒而逃,甚至有可能要他们去救。 一夕之间,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挤压憋闷的情绪一旦爆发,很少有人能控制得住。 薛龄心念急转,庞东鸿和刘胖头已经带人,把薛龄团团围住护在了中间。 “你们知道我这次要办什么差事吗?就敢跟来?” “我等誓死追随大人!愿为大人效力!” 四十六个囚犯默立当场,刚才冒出头的不和谐声音,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啧,不得不说,被人维护的感觉,挺不错的!行,我领情了!” “既然你们一片赤诚,愿意维护我,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们这次是要去哀神山找人,有消息说,那儿有妖兽出没,体格还不小。” 薛龄话音刚落,引起了一片哗然,百来号人,齐齐变了脸色。 “哀神山?” “那个神不见影,鬼见了发愁的哀神山?” “一路北上,就是为了让我们去送死?” 虽然,哀神山上的事情大家都当故事听,但是,真的要去这样的地方,心里还是发怵的。 “是,所以,我要敢豁出命的人来,他们敢豁出去,就会更惜命。” 薛龄本打算一步一步来,但是现在两拨人凑到了一起,索性直接挑破了这层。 毕竟他现在时间宝贵,麻沸散一旦过劲,他的伤口就是致命的弱点。 与虎谋皮,一旦暴露弱点,那么死期将近。 于是,被百来号武仆震慑住的苗头,再次冒了出来,甚至更加直接! “好啊!什么进镇妖司!加官进爵!都是骗人的!哀神山那样的鬼地方,就是给老子黄金也不去!” “就是,哀神山那样的地方,砍柴樵夫、打猎人都不去!纯纯就是为了让我们去送死!” “难怪那些百姓骂你薛狗无德,丧尽天良!你就是个狗畜牲!” “好你个薛龄,连哄带骗的,你敢耍老子!我柴承德,这就剁了你的狗头当夜壶!” 想起刚才被薛龄追的像野狗一样狼狈,就有人越骂越狠,终于,有人亮出了刀子。 吴才德撑着膝盖,终于缓过了劲儿,一步一挪,挡在了薛龄前面。 “呸!有我在,想动手的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四十七个囚犯,分成了两拨。 吴才德为首的三十九人,挡在了薛龄前面。 柴承德为首的八人,个个凶悍,要宰了薛龄。 更是放话:“老子杀人如麻,多你们一个不多!少你们一个不少!不想找死的,就给我滚开!” 眼看要动真格的了,护在薛龄身边的三家武仆还是收紧了队伍,紧紧贴住了薛龄。 “咕噜……”庞东鸿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他和刘胖头,武力着实差劲,不由自主的心发慌。 薛龄翻身,轻巧的落地。 吴才德上前一步,“大人,我来!” “不必,他们要弄死的就我一个!”走到了最前,薛龄一杆长枪,点点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来!” 中门大开,松松垮垮的站着,薛龄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柴承德反而犹豫起来,上下打量着薛龄,见他一直垂着的左手,眼光一亮。 “他左肩有伤!打他左肩!” “杀了这狗畜牲,百姓拍手称快!哥几个也能替天行道!重获自由!” 吴才德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大人!” 薛龄双眼放光!“来的好!” 长枪宛若游龙,带着劲风横扫,空中雨滴都被击碎了,飞溅成雾! “嘭!” 第68章 杀鸡好儆猴 冲在最前面的柴承德腰肋遭受重击,瞬间横飞出去! “唔!咳咳!”他重重摔落在地,喷出口鲜血! 眼露凶光,一骨碌爬起身来,挥刀冲了过来! 薛龄已不是刚遇狐妖那时的他了,双臂肌肉扎实,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枪杆左右横扫,打落剩下七人,一个箭步,撤肘前撩,长枪穿胸而过,薛龄直接挑起了柴承德! 手腕再一拧,长枪嘎吱吱卡紧了柴承德的肩胛骨! “啊啊啊啊啊……”柴承德发出了非人的哀嚎! 庞东鸿看的最清楚,倒抽一口凉气。 “嘶!大人实力居然如此强悍!” 刘胖头拍着大腿叫绝,“还用的着说?大人看着就比你我厉害多了!你还惊讶个什么劲儿!” 这一下,干净利落,看着就痛快! 薛龄甚至没有用功法招式,仅凭他的肉身力量,简单粗暴! “呕……我不服,你用的长枪,比我们的短刃厉害……”柴承德握住枪杆,挣扎着却怎么也落不了地。 “还看着干什么!上啊!”他指挥和薛龄对峙的几人继续打杀。 薛龄舞着长枪,把卡在枪头的柴承德当锤头使! 剩下几个乌合之众很快就被撞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根本不是薛龄的对手。 薛龄挥手,长枪挑着柴承德横在路边,悬在空中,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柴承德不敢再挣扎:“我……小的错了,我不敢再反抗了,我都听你了!薛大人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薛龄伸手又往前递了半丈,凉风宛如刮骨刀。 柴承德痛哭流涕的忏悔,脸上不见半点凶狠模样。 “薛大人!你是朝廷命官啊!你怎么能轻易杀人?就算我一时激愤,我也没伤到你分毫,反而被你捅穿了肩膀!” 薛龄压根懒得搭理他。 “人?你算什么人?” “柴承德,你眉乱眼瘪、脸薄无肉、颧骨高耸,就是个心性暴烈,刻薄寡恩的畜牲。” “你盗窃撞上主家,直接杀人,因此被判剐刑,恰逢圣上大赦,改判秋后处斩,但没审出来的是,你并非盗贼而是山匪,闯入家宅不是为盗窃,而是分赃不均,肆意杀人报复!” 柴承德面上皮肉震颤,像是活见了鬼一样,“你怎么知道?” 心底秘密被当众戳破,他反应过来赶忙弥补:“你胡说!绝没有这样的事!你敢污蔑我!我杀了你!” 薛龄嗤笑一声,“你命中无父无母,本该惨死荒山,被一对老夫妇抱养,未满双十就深陷博彩,掏空了老夫妇的家底,要不到银钱,你就活活打死了他们!可怜老夫妇对你爱护有加。” “杀了养父母后,你潜逃在外,没有糊口的手段,索性改名换姓上山做了土匪,你虐杀了多少人,还还记得清吗?” “埋尸的地方,就在城北山上,你怎么敢的?他们可都一直看着你呢?” 柴承德瞪着眼睛,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嘴唇打哆嗦:“当时没人……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绝不可能!” 虎毒不食子,作恶不弑亲。 在场众人骇然失神,“假的吧,薛大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捅他一枪,就能知道他平生罪过?” “这……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薛大人说的,好像都是真的……”刘胖头咽了咽唾沫,后背发凉。 “看那柴承德的样子,像是说中了!” 柴承德面色变换了几次,嘴硬着反驳:“你血口喷人!不过是顺你者昌,逆你者亡罢了!我不乖乖送死,你就诬陷我!想害我的命!” 薛龄抖了抖手腕,长枪颤巍巍晃悠。 柴承德晃悠着差点跌落悬崖,手脚并用使劲攥住了长枪。 薛龄一点点揭穿他:“呵,都成囚犯了,你这几个同伙,还这么听你的话?给你黄金都看不上,好大的口气!” “我想想,赃物藏哪儿了?你信不过任何人,无家可归,又要躲避追捕,你会藏在哪儿?”薛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柴承德的表情。 柴承德眼神闪躲,不敢看薛龄的眼睛。 “远了你不敢去,近了城中人多,容易惹眼……原来如此,就藏在城北山上,你埋尸的地下!” 柴承德猛的一抖,像是猫被踩中了尾巴,“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伸手向同伙求救,又急又冲:“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我呀!”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反正他没有证据!治不了我们的罪?你们怕什么!” 庞东鸿握紧了拳头,示威的空锤了两下:“呵,还说不知道呢!明明都被大人说中了!都恼羞成怒了还死不承认!” “大人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刘胖头两眼放光,薛龄长身直立的背影,简直光芒万丈! 武仆也好、囚犯也罢,义愤填膺的瞪着柴承德,“他这样的还配叫人!根本人人得而诛之!” 薛龄眼神扫过瘫软在地上的几个同伙。 他们几个眼中精光乍现,眼珠乱转,没有人多看柴承德一眼。 “看,你的同伙抛弃你了……柴承德,比起你,你的同伙更听金银财宝的话。” “你们几个过来,一人砍他一刀,我就不拦着你们去挖赃物了……”薛龄轻轻的抛出一个诱饵,这几个同伙果然上钩。 他们举着刀,一步一步走向了柴承德。 “……好啊!你们敢背叛我!”柴承德吊在空中,双眼通红,“看我要被狗官弄死了,你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们手上都沾了血!一样都得死!” 他咆哮着诅咒所有人,面目狰狞似恶鬼。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几人,狠下了心,把罪名都推到柴承德身上,他们还能活。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动手! “柴老大,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兄弟们就是拦个路吓唬吓唬人,人可都是你杀的!” “就是,我们任劳任怨,被你指使的像狗一样!” “得了什么好处!全让你一个人藏起来了!” “坏事做尽,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也算是你的报应了,可不要怪我啊!” 七个人,合力把柴承德拽了下来,一人一刀。 柴承德肠穿肚烂,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七人丢了刀刃,跪地向薛龄求饶,“大人!你都听到了!事情都是他做下的!我们只不过是被他胁迫了……” “对!我们都是被他胁迫的!不然他就要杀了我们!” “大人!我们都照你说的做了!求大人饶过我们一命!” 柴承德冷笑一声,梗着脖子爬起来:“敢背叛我!你们不得好死!”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短刀,恶狠狠的反扑。 “呵,你们这些狗杂碎还敢栽赃,要不是你们……” 他来势凶猛,那七个没反应过来,真让他得手了两个。 还想说什么,张着嘴却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我的肠子!” 他双手忙着报复杀人,没空捂自己的伤口,肠肠肚肚流了一地。 第69章 恩威买人心 柴承德赶忙伸手去捞,他低头的瞬间,被身边一人干净利落的抹了脖子,死不瞑目。 “去死吧!” 八个人,死了三个,还剩五个。 大片大片的鲜血混入雨水,顺着官道里的沟渠沁入地里。 场面太过惨烈。 庞东鸿、刘胖头他们,一时都没了言语。 吴才德啐了一口浓痰:“呸,狗咬狗,都是该死的畜生!” 还敢跟他一样,名字取个德字,缺德玩意儿,什么东西! 剩下五人跨过柴承德他们的尸体,齐刷刷跪在血泊里,向薛龄求饶。 “大人!大人明鉴!我们都是被柴承德逼的!” “是啊!您老人家也看见了!他非打即骂!动不动就对我们喊打喊杀!” “要不是大人发现了他做的恶事!我们还要被他控制威胁!” “是是是,大人如有神助,惩处奸恶!”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薛龄冷眼看着他们的嘴脸,“既然你们说我如有神助,惩奸除恶,那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招供的机会。” “你们一五一十的招了,我还带着你们,去找人立功,把该赎的罪赎完了你们就自由了。” 他不求让这些人彻底明悟,改过自新,只是利用他们去救更多的人。 用他们想要的筹码镇住他们、拴牢他们,毕竟人一旦拥有,就怕失去一切。 也是用欲望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再胡作非为。 只是这次恐怕要失望了。 地上五人犹豫了,互相看着眼色,谁也不敢先开口。 “没……没有……我们所说,句句属实!” “是!我敢对天发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果然不出所料。 薛龄冷笑一声,“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是是是,大人英明神武、言而有信,这就放了我们去吧!” “我们从此不敢再犯,必定痛改前非!” 还有人见不好,准备偷摸开溜。 薛龄长枪一点,看他们宛若看死人一般:“来人!救援途中,这八人发生争斗,三死五伤,通通拿下!”! 吴才德狞笑一声:“兄弟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三十八个囚犯恶狼一样扑了上去! 顷刻间,这五人,五花大绑丢在了薛龄面前。 “大人!你不是说要放了我们吗?” “大人!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薛狗,你骗我们?” 薛龄长枪一点,一棍抽在了骂‘薛狗’的脸上,打的他门牙乱飞! “百姓骂我是薛狗,那是我对他们没多好,我对你们仁至义尽,还敢骂我?” 这人口中含血还在咒骂不休,吴才德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大人让你说实话说了吗?” “大人可没拦着你们去找赃物,治的是你们争斗、杀人的罪!再敢叫嚣,打烂你的脸让狗啃!” 形象具体的生动演绎了什么叫狗仗人势、仗势欺人! 薛龄摸摸下巴,吴才德,这名字取的妙啊! 吴才德下手又快又狠,打的他们面颊高高肿起,巴掌印通红。 这五人不敢再骂,垂头丧气的瘫坐在泥潭里,面如死灰。 “刘胖头,你都记下了吗?” 刘胖头小跑过来:“哎,小的在,都记下了!谁用的什么武器?谁先动的手?谁捅了什么地方?通通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忘!” “那就好,他们该得功劳,也都记着,吴才德为首三十九人,擒获凶手有功,每人赏银十两,回去禀明县老爷,记入县志。” “好嘞!小的记下了!” 但凡上了县志的,会详细记载生平功过,若是其中的佼佼者,还会被刻到县里的功德碑上,那可是大大的荣耀。 光宗耀祖,三代受人敬重,往常都是读书的、当官的,他们这些人居然也能有机会! 吴才德呼吸一重,三十九个抓五个,功劳不好分,他原本以为薛龄顶多夸奖一句,没想到,薛龄考虑的这么多。 一众武仆们羡慕的牙都酸了! “大人……”吴才德的三白眼眨巴眨巴,差点淌出两行猫尿。 “行了,如今我想用你们,你们愿意赎罪,才能有机会,让你们赚点干净银子,得个好名声。” 刚才提及赃物,只怕有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得敲打一番。 “柴承德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再有人想着挑事胡来,我就只能把你们重新关回去,所有人罪加一等,到那时候,你们骨头烂在牢里都没人捞一把,所以,别让我难做。” 说的很清楚,一人敢犯,所有人连坐。 薛龄一个人盯着所有人,采取高压姿态,只会激起所有人的一致反抗。 但,若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监督着,他们绝不会容忍有人破坏。 “是!我们不是柴承德,不会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吴才德听的明明白白。 剩下三十八人也跟着纷纷表态,恨不得歃血为盟,当场发誓。 “大人,只有你还愿意把我当人看,我一定守规矩!” “是!要不是逼急了!谁也不是天生的恶人!呜呜……” 七嘴八舌的,还有人说起了自己所犯的罪,眼眶通红。 薛龄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们情绪激动,哽咽的语不成句,情真意切。 庞东鸿眼珠子转的飞快,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刘胖头竖着耳朵听,一双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的。 显然,庞东鸿的好眼睛和刘胖头的好记性配合起来了。 现在他们已经不用确定再吩咐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慢慢就都有了样子。 等他们情绪稍稍稳定,薛龄又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们说到做到,我的承诺就一定会实现。” “是!” 三十九个囚犯,昂首挺胸,脊梁骨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干劲十足。 “大人,左前方那儿有车轱辘印子!深有一尺,像是马车的印记!”庞东鸿最先发现。 “诸位,清理掉血迹,这五个串起来,死了的那三个也拖上,说不准还有用处。” “是!” 现场很快收拾干净,就连沾了血迹的地皮都被铲起了半寸! 动动鼻尖一丝血腥味也无,就算有妖兽,问这个找过来也会失望而归。 沿着车辙印,一行人飞快的赶路,薛龄稳坐在徐伏虎背后的椅子上,又开启了鞭策模式。 “快些!让徐伏虎追上的,不给吃晚饭!” 一杆长枪在他们背后乱捅! 吴才德打头,“嗷!”的一声蹿了出去!脱缰野狗一样,玩了命的往前奔! 三十八个囚犯呼啦啦跟上! 庞东鸿和刘胖头他们这些武仆第一次看到这架势,吓了一跳。 “山路这么陡峭湿滑,难怪他们下山比我们还快!” “嘿,小看这胖子了!跑的这么快!”庞东鸿长手长脚,大步追了起来! “我就不信了,我比他还瘦些!”刘胖头累的气喘吁吁,咬牙拼了命的跟上! 隐隐的,上百武仆和三十九囚犯开始攀比,比谁跑得快!比谁找到的线索多! “大人!前头百尺,有马车的碎木头!” “大人!有发现!像是什么东西爬过的痕迹!” “地上有血迹!还有一只男人的断手!” 第70章 大蜈蚣妖兽 百来号人围着这一片,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发现。 “这痕迹顺着山林到里面去了!” “来时的痕迹轻,去时的痕迹重!像是拖走了什么东西!” 薛龄坐的高看的远,隐隐看到山中树木颤抖,像是有一道硕大的紫色身影一闪而过。 “庞东鸿,快看西北方向!那山里有什么东西爬过去了!” “是!” 吴才德扎着马步架起庞东鸿,一下比薛龄还高了半个人。 “大人……”庞东鸿眼力过人,一路过来看到什么说什么,此刻却难得有些犹豫,“像是个大蜈蚣……钻到西北角的山里去了。” 薛龄心里一沉,还是晚了一步。 “什么蜈蚣?这隔了山远路远的,这得是多大的蜈蚣?”吴才德踮起脚尖,“你再看看清楚!” “两排脚,扁圆头,长虫身看着又紫又黑,不是蜈蚣是什么?”庞东鸿受到冲击,都有些发懵了。 “额哩亲娘舅诶!这长虫成精了长这么大!”吴才德啧舌惊叹,三白眼瞪成了四白眼。 “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能成妖兽,蜈蚣怎么了!那畜牲昂头,像是咬着马车呢!就是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是哪家的!” 吴才德和庞东鸿你一句我一句的呛声,其他人也吓得不轻,斗气刚上头的冲动,冷静了不少。 这一段官道凹在山里,左前有个块凸起的山石挡道,地上散乱的脚印已经模糊,星星点点的血迹浅浅散开了。 三家一起北上,队伍自然小不了,蜈蚣妖兽再厉害,也不可能吃的丁点儿不剩,人去哪儿了? 必然还有活口,来路无人,那就是去了前面。 薛龄一声令下:“既然害人的畜牲走了,快!往前追!救人!徐伏虎,跑!” 徐伏虎一直记着薛龄说的,听着‘跑’字就大步狂奔。 吴才德怪叫一声,丢了庞东鸿就往前蹿,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庞东鸿差点儿闪着老腰,“嘿!你倒是等我下来了!” 哪儿还有人等他,呼呼啦啦都往前追去了。 刘胖头扭头招呼一声,“嘿,庞老哥,快!别又让那吴胖子抢了先!” 庞东鸿拔腿就追! 百来号人土匪下山一样,浩浩荡荡的往前追。 绕过山石,往前几十米,果然又有了新发现! 车辙印歪歪扭扭的,几次差点歪下悬崖。 “哎!又有印记了,定在前面!快!立功!赚钱!上功德碑!”吴才德还不忘招呼跟着他三十八个囚犯。 现在都不用薛龄招呼,口号喊的嘎嘎响! 刘胖头气喘如牛,短腿捣腾,居然和吴才德不相上下。 可惜,徐伏虎埋头猛冲,比所有人都快。 薛龄稳坐椅子上,一杆长枪钓鱼一样一甩一甩的,钓着后面的一群人,悠闲乐呵。 “刘胖头,没看出来啊!你再快点儿,就能摸着徐伏虎的后背了,厉害啊!” “伏虎啊,我还是有眼光,这么多人里,就你最厉害!”薛龄拍拍徐伏虎肩膀,大大的称赞了一句! “老规矩,救一人记一功,谁救的最多,赏头功!” “是!” 齐声应诺,声势浩大! 奔了大半个小时,前面忽然传来声音。 “吁!快!马拉不住了,马车要翻了!” “夫人!夫人他们还在马车上!” 几十号人围着马车咋咋呼呼的,老嬷嬷和小丫鬟急的哀哀哭泣,看着好不可怜。 马车失控了,车上的人惊声尖叫,其他人七手八脚的追着马车,却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这下,所有人都憋着劲儿的往前跑,想要最先救人,抢头功。 吴才德瞪着眼大喊一声:“哇呀呀,小娘子莫哭!老子来救你们啦!” “哈哈哈哈哈……头功是我的啦!” 转过一个急弯,前面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林家众人。 看见了乌泱泱冲过来的徐伏虎他们,这些人的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呀!哪儿来的逃犯!快快跑!” “别伤了主家!” “快,护住马车!快走!” 马车像是遭受了重创,驾车的马夫在车辕上东倒西歪,使劲儿攥着缰绳,早磕的头破血流。 “哎!跑什么!我们是来救人的!”吴才德急吼吼的往上凑。 生怕救不着人,落了下风。 薛龄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穿囚服,一路急奔,满脸通红发紫,五官狰狞,看着格外吓人。 也难怪林家的人吓破了胆。 薛龄提气起身,一脚踏在徐伏虎背后椅子上,腾空而起,借力轻巧的落在了马车顶上。 “都斯文点,别吓着人家!” “是!”吴才德和刘胖头齐声应下。 吴才德挑眉瞪眼,满脸横肉挤出了褶子,咧着后槽牙笑开了花,林家的下人们更害怕了。 “妈呀!有妖怪!”一个半大小子落后了,吓得鼻涕泡爆了一脸。 “妖你姥姥的腿!老子是人!来救你们的人!”吴才德垮着脸,无情救人。 刘胖头记得,这是林家的小厮桑角,“桑角,快让开,我们是一块儿来救人的!” 庞东鸿看见了,也立刻声援,“哎呀,马车要掉下悬崖了!” “大人去救了!” 虽然细麻布裹得严实,但是丝毫不影响的薛龄的一举一动,转身轻巧的翻落在马夫边上,“林员外人呢?我带人来救你们!” 马夫惊魂未定,忽然看见浑身渗血的薛龄,“逃犯来了,夫人快……” 一口气没抽上来,厥过去了。 “……”礼貌的薛龄也笑不出来了,不识相,他比那吓人的吴才德俊多了。 一他把扯过缰绳,试图停下失控的马匹。 昂首嘶鸣,前蹄离地,带着巨大的惯性往道外冲,眼看就要跌落悬崖。 丫鬟惊声尖叫:“夫人!” 年纪大的老嬷嬷直接晕过去了两个! 来不及了,只能弃车保帅,薛龄两脚踢断了车辕。 下一秒,受惊的马狂奔着坠入了悬崖,惨叫声响彻谷底。 车身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薛龄撑着马车,又用长枪钉在前面的石缝里。 勉强算是稳住了,薛龄左手撑着枪杆,右手推着马车,夹在中间,要不是他金刚拳已经圆满,单单是这层的冲击,薛龄的一双胳膊都废了! 缓了下力气,薛龄一把掀开湿透的车帘。 林夫人和柳红紧紧抱成一团,两个女人吓的惊声尖叫。 “啊啊啊啊!救命啊!” 东西杂乱的堆在一边,角落里,林夫人护着肚子,脸色青白,额上都是冷汗,柳红看着好点,但也狼狈不不堪。 “啊啊啊……是薛大人!”柳红喜出望外! 林夫人闻言睁开眼,“哪儿?” “快下车,这儿不安全!”薛龄撑着马车,只能他们二位自己下来,“快来帮忙!” “哎!来了!” 仆人们撑住马车,丫鬟和老嬷嬷们赶忙上前搀扶夫人,打伞的丫头、掌人的健妇、甚至还有端茶倒水的。 没人顾得上的柳红,这些都是林夫人的仆人,本来也无人在意一个伺候茶水的丫鬟。 林夫人惊魂未定,手脚发软,低声唤着:“柳红!柳红……” 第71章 意外和必然 林夫人身边的老妈妈抹着眼泪,“三清真人保佑!菩萨保佑!” 还有丫头嘴利,张口就是一串骂:“什么柳红花绿!夫人担心自己的身子要紧,别为那不相干的贱婢费神,快!抬滑竿轿来!” 声音娇滴滴的言辞阴狠毒辣。 柳红惨淡一笑,窝在角落里,像是认命了一样,默默等死。 救星都来了还不会喊救命,窝囊! 薛龄舔了舔门牙,咽下喉头血腥:“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没看见车里还有一个!老子胳膊都撑累了,快点儿的!” “再没人管,老子撒手砸死你们几个,自认倒霉!” 丫鬟婆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把柳红拖了出来,搔眉打眼的没个好脸色。 “呸!贱人做作,都是贱命一条,爬了爷们儿的床,还真当自己金贵起来了。” “要不是夫人心善,换做别家早就乱棍打死了。” 越说越难听。 柳红低着头,羞于见人,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地缝里。 薛龄冷眼看着,这些丫鬟婆子哪是替林夫人主持正义,打抱不平,分明是眼红嫉妒。 嫉妒柳红一朝翻身,明明是一样卑贱的奴才,眨眼就成了他们头顶上的主子。 柳红这窝囊废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 薛龄翻了个白眼,“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属你嘴张的大,把妖兽招来了,咬死你也活该!”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啰嗦。 林夫人瘫软在滑竿轿子上,拨开其他人,紧紧抓住了柳红的手。 “多谢大人,救我姐妹二人性命……若能安然无恙的到历城,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重金还是可以的。 薛龄点点头,当是还礼:“夫人不必客气。” 柳红猛的抬起头,眼中泪光点点,“夫人……” 林夫人粲然一笑,满是感动:“你舍命护我周全,护我的孩儿,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了,我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她勉强撑起身子,换了凌厉面孔:“我和柳姨娘劫后余生,谁再敢嚼舌根子,我就拔了他的舌头喂狗!” “是,奴婢们知错了。” “再去找一杆滑轿来。”林夫人和柳红相互支撑着,两个女人神情坚毅起来。 “是。” 看看这变脸的功夫,震人的手段,声音虽还绵软,但没人敢怀疑其中的权威。 有了林夫人发话,林家下人有了主心骨,各司其职都忙活起来了。 马夫倒在地上,胸膛起伏,他是被薛龄吓晕的,身上顶多是个擦伤。 只是可惜了那匹马,实在拉不住。 一匹能驾车的好马,都够寻常人家十好几年的嚼用了。 一次救了三个人,积分应该又涨了。 召出面板一看,比起杀妖兽来说,不多,但是确确实实也涨了。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初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十年三个月】 【积分:二百八十】 从二百六十四到二百八十,涨了十六点。 上回从狐妖口中救下春柔,是五个点,这么一算,一个人命是五个点,多出来一点,应该是这二位肚里还未出世的小胎儿。 两个胎儿加起来,算一点。 救人的总算是明白了,至于妖兽怎么算的,薛龄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的。 不过,早晚能弄明白的。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 于情于理,薛龄都该问一下其他人的去向,三家的队伍一起出发,怎么只剩了这两个女人? “怎么不见其他人?林员外呢?”要是还有口气,该救的还得救。 薛龄刚提起话头,林夫人眼眶一红,恨意涌上心头。 “相公他……相公他被妖兽抓走了!都怪那该死的曾家,不知好歹!” 林家报信,江家、曾家感谢林夫人好意,又怕妖兽屠城,提议北上去历城避难。 林夫人的娘家舅舅,就在历城当官。 历城富庶,比青阳县大了三倍,城池固若金汤,就算是兔妖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城。 江家武仆多,前头开路,林家车马慢,走在最后。 三家一路急行,马车都不敢下,冷水干粮,就怕人多生火、做饭食的动静引来妖兽。 曾家是商贾之家,依着大乾律法,不能穿着丝绸,银钱都花在了满足口腹之欲上,一顿还好,连着吃了两顿干粮之后,他们偷偷用鹿肉干煮了粳米羹。 林夫人眼中似有两把淬了毒的刀子。 “雨急风沉,等我们闻到味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派人去问,曾家还抵死不认,转手就把肉羹从窗口泼了出去。” “曾家那老妪!就该扒了她的皮!还敢说什么,我们馋她孙儿一口热食!气的我相公和他们理论。” “当时我就觉着不好,催相公别与他们争论,赶紧赶路。” “可还是晚了,那肉羹的味道引来了怪物!叼走了我婆母的马车!相公急忙去救,也被一起抓走了!” “江家派人去救,死伤大半,曾家竟敢一溜烟儿跑了!” “马受了惊吓,我们一行人就走散了,要不是薛大人带人来救,只怕我们也凶多吉少。” …… 难怪妖兽来的这么快,抓人又抓的这么准,是因为他们自己抛下了诱饵。 还有口气儿的都跟着马车跑了,跑不掉的都被妖兽吞了。 被妖兽叼走的车马和人畜,只怕已经凉透了,就幸存了,还算有口气,那妖兽去的是哀神山深处,他们这点人手,也不敢前往。 吴才德、刘胖头、庞东鸿他们听着,都沉默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林家这对夫妻吵吵嚷嚷,遇事倒是相互扶持,可惜他们的同伴不靠谱。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薛龄只能平平的安慰:“请节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尸首,我相公婆母就还活着!”林夫人眼里的刀子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还有该死的曾家,我一定要活剐了那老妪的皮!” 得,这位根本就不需要安慰。 丫鬟、婆子,仆从下人都跟在了林夫人身边,好几位嘴角抽抽着想要骂人,生生忍住了。 吴才德他们也都在薛龄身边排好了。 刘胖头和庞东鸿两人开始核对看到和记下的,是否有所出入。 一切收整妥当,该走了。 薛龄也收了心神:“既然,那大蜈蚣已经得手一次,可能还会再来,此处不宜久留,得快走……” 徐伏虎用指头戳戳薛龄,要薛龄接着坐背上。 “薛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林夫人期期艾艾的看着薛龄,说的很犹豫。 薛龄叹了一口气,“既然是不情之请,还请夫人不要再说了。” “就算万一……相公没了,我也想接他回来,他还没见过我们的孩儿……盼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我怎么忍心让他做个遗腹子。” 第72章 性命的轻重 猛虎细嗅蔷薇,巾帼伤心垂泪。 林夫人撑着扶手哀声恳求,看着雷厉风行,理智尚存十分坚强,内里已经碎了。 “薛大人年轻有为,也有妻妾儿女,父母亲眷,就当我求你了,去救救我的夫君吧……” 她是低嫁,少年青梅,举眉夫妻,也是恩爱过十几年的,只是,她一直膝下无子,婆婆逼的紧了,两夫妻才生了嫌隙。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却突遭变故,就算是阴阳两隔,也不忍让他曝尸荒野。 提起孩子,不少人脸露怜悯。 刘胖头搓着掌心,有些看不下去:“孩儿还没出世,爹就……唉……可怜呐……” 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以己及人,眼看这美夫人就要成了孤儿寡母,着实可怜。 “夫人说的是,不过,蜈蚣妖兽早就跑了,这都有妻儿老小,天色渐晚,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弄不好得在官道上过夜,夫人刚得了孩儿,还未满三个月……” 天一旦黑下来,荒郊野外妖兽出没,睡大道上就是找死。 “大人带着这些……好汉前去救人,我这儿不打紧,有这些武仆老人在的……”林夫人一听,赶忙出主意,“趁着天还没黑,你们快上山,还来的及!” 她分明看见了吴才德他们身上的囚服,却恍若未见,只含糊的说‘好汉’一笔带过。 “哦?原来,是我等来的不巧了。”薛龄闻言挑眉,这林夫人有些想当然了,他们冒险前来,可不是听她指挥的。 他说的够委婉了,只是这林夫人救人心切,没听出来,或者说,就算听出来了,也不大在意。 “巧!怎么不巧,天降神兵,刚好去救我相公,要是救回来,定有重赏!只要我相公能回来,你们都有重赏!” “听镇妖司的人说,你最是厉害,三两下就打死一个妖兽,一个蜈蚣算什么?你们去啊!快去!” 林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言语间,已经把薛龄当成了自家的奴仆。 救回相公、婆婆,她多多的赏些金银就是了,掏空半个林家都愿意,只要她的孩儿还有爹爹,日子还是和和美美的…… 若是妖兽再来,有这些仆人、奴婢在,也轮不到她们这些贵夫人去送命,在林夫人心里,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林员外一根手指头金贵。 高人、贵人……都是狗屎! 薛龄收起差点要泛滥的同情心,用不着上赶着犯贱。 他带人出来,可不能白白送死。 “大人也是听说这儿有蜈蚣妖兽出没,喜食人脑,好杀人畜,所以,和林家有过一面之缘的我,赶来报信而已,既然夫人胸中有丘壑,倒是我们多此一举了,夫人珍重。” 说罢,他作势就要告辞,“徐伏虎!吴才德!走了!” 一般遭受重大变故,人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时候,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麻痹自己。 吓唬吓唬她,认清现实了,清醒过来了才好沟通。 “没有!没有!大人留步,”林夫人身边的老妈子一惊,“夫人!你这是急昏头了!刚才若不是这位大人,马车坠崖,您哪儿还有命在啊……” 林夫人从幻想中醒过神来,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大人既然奉命前来,差事总得办完了才好!不然,青阳县衙主事位置虽小……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稳的。” 言语中,隐隐还带上了要挟之意。 吴才德眉毛一棱,呲了牙口就要唾骂,“嘿,死婆娘不知好歹……” 被身边庞东鸿捂了嘴,后面半句硬生生咽了下去。 庞东鸿苦哈哈的悄声道歉:“老哥哥,已经够乱了,咱就看这两位斗法吧……” 刘胖头还拉着小厮桑角说话呢,见状也松开了手,站到了薛龄身后。 两厢对峙,气氛陡然沉了下来。 薛龄脚步一顿,神色冷了下来,“我薛龄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贱命一条,豁出去了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只是,我薛龄不会受人要挟。” “林夫人另请高明吧,我们哥几个去不了,趁早收拾了,要么跟着我们回去,要么,林夫人请自便吧!” 林夫人僵着脸,没了主意:“你!你要走只管走你的!反正我有人手可用!这些武仆,是我林家牵头借出去的,尤其是曾家的,你一个都带不走!” 林夫人恨透了曾家,怒火蔓延,直接迁怒到了曾家武仆身上。 越说越过分,这林夫人昏了头了,曾家的主人跑路了,她苛待曾家武仆,不但会寒了自家下人的心,还极易引起曾家武仆的奋起反抗。 山间依稀有稀碎的声响传来。 薛龄耳朵一动,低声警告:“林夫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心祸从口出才好。” 一边的柳红看看薛龄,又看看林夫人,只觉得哪头她都说不上话,张了张嘴,又悄悄低下了头。 边上的那帮丫鬟老婆子赶紧围了过来,期期艾艾的低声说话。 “夫人,慎言啊!薛狗……薛大人可不是好相与的!看他那一身的血,后面儿还拖着几个死人……” “夫人久在内宅,没听过他的名声,那可是个鬼见愁,要是惹恼了他,真敢把我们丢在这荒山野地里,恐怕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夫人莫急,小的们在马车边上看得清楚,那大蜈蚣一连吞了几个人,才裹走了马车,短时间里,想是没有大碍的。” “是啊是啊,救人事大,得从长计议,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若是惊动了它们……” “夫人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得了少爷,又受了惊吓,可得当心呀!” 叽叽喳喳,吵的不可开交。 吴才德很是不忿:“大人,这婆娘太气人了!咱们走吧,趁着天色还没黑透,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晚饭,跟这婆娘浪费时间……” 刘胖头有些尴尬,他是林家出来的,吴才德骂的痛快,他却不好多说什么。 “大人,刚打听到了点东西……” “你说来听听。” “桑角说,就是林家的小厮,他机灵,是跟着车队前后跑着传话的。” “那蜈蚣像是悄无声息就过来了,从崖边蹿起,忽然发难!紫黑紫黑的一道,还会喷口水,像是铁水一样,有个随行的老妈子当场就化成了水!” “一对大颚尖利,那么高的大马,三两口就嚼烂了下肚!一口气吃了的好几个人,才慢了点儿……用刀剑棍棒都伤不了它,跟敲打火石一样,火星子直冒!” 刘胖头记性好,听桑角说的活灵活现的,越说越玄乎。 吴才德看了眼对面,桑角正紧张兮兮的盯着这边儿,“哦,就他啊!这小子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真遇上的妖兽,他早就吓破胆了,还能记得这么多?” 第73章 人假妖兽威 “桑角看的一清二楚,他还想能跟我们一样,脱了奴籍……”刘胖头悄悄抬眼看着薛龄的眼色。 薛龄听了个七七八八,“你去把他叫来,我跟他说两句话。” “哎,好!我这就去!”刘胖头颠颠的跑去叫人。 桑角鬼头鬼脑的看了眼林夫人,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一溜烟的跑到了薛龄身边。 “小的桑角,见过大人,大人!你这一杆长枪,好厉害!”桑角拍马屁拍的顺嘴又顺手,隔空爱惜的抚摸了下白蜡木杆。 半大小子眉眼明亮,眼仁黑黝黝的,清澈见底,身板笔直,朝气蓬勃的。 “听刘老哥说,你看到了妖兽的长相?” 薛龄把长枪递给他把玩,像是好奇妖兽模样。 桑角脸上的兴奋退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是!那蜈蚣紫的发黑,黑的放光,壳比乌龟还硬,刀都砍不进,一对大嘴,底下还有两对小嘴,都快比马车粗了!” “他脚多,速度又快,简直跟个黑旋风一样!力气大的不得了!” 桑角越说越激动。 吴才德嘬了嘬牙花子,半信半疑,“妖兽豺狼虎豹,我见的多了,这么大的虫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没有你们说的这么吓人?” “林家的那马车都是上好木头打造的,沉的很,栾大力他们几个好手一起扽着马车和那大蜈蚣拉扯,结果,硬生生被拽走了!栾大力他们就被甩到了山崖下……” 刘胖头脸色越来越白,“栾大力!你说的是员外身边的栾大力!他们可是林家实力最好的!” “是!他们反应最快,我看的清清楚楚,好几个人坠在马车上,栾大力被那大蜈蚣甩掉了,直直摔进了山底下,马匹受惊,我们都跑散了……” 林家留了人给薛龄帮忙,但是,实力最顶尖的还是带在了自己身边以防万一。 “栾大力一个能打十个,他们一向是护在老爷身边的,都没了,像我们这样的,要是去救人更是送死了……”刘胖头哭丧着脸,彻底歇了心思。 他向桑角打听,也是为了有机会向薛龄进言,拿重赏的时候,能帮帮原来的主人家。 桑角一听,连连摆手:“去不得啊!谁都知道老夫人……” 话说到一半,看了眼四周,特意压低了声音。 “都知道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这儿是哀神山的地界,邪乎的很,谁知道这大蜈蚣还有几个?” “……” 薛龄耳边稀碎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快的靠近,距离越来越近了。 混在雨声里听不大清楚。 “大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刘胖头说着打了一个哆嗦,疑神疑鬼的看了看四周。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疑心易生暗鬼,树影随风摇晃,暗处像是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 桑角抱紧了刘胖头的胳膊,长枪差点戳在了吴才德头上。 “嘿,小子,抬头看着点!看看就行了,快把兵刃还给大人,你拿来做什么。” 薛龄抹了一把脸,甩掉雨水,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 即便是现在立刻返程,从官道绕回去,带着这么多丫鬟婆娘老妈子,他们也上不了山。 只能顺着路往前走了。 “这儿离历城还有多远?” 庞东鸿看了看四周地形,“西边是哀神山,已经过了路最不好的那段,想来,也就十数里地了。” 那些丫鬟仆人还围着林夫人好声好气的劝,磨磨唧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事。 “不能再等了,跟他们这样耗下去,就是坐以待毙,召集所有人,全力往历城赶路。”薛龄沉声下令。 吴才德不再逗弄桑角,严肃起来。 瞬间,刘胖头一张脸刷白,嘴皮子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囫囵话。 “大大大……大人?” “快些准备,你们在前,我垫后,徐伏虎快过来!” “吴才德、庞东鸿、刘胖头用你们的时候到了,保全自己,能救一个是一个,只要林夫人好好的,历城的门就能开,记下了吗?” “是!” “庞东鸿,眼神好,在前面探路报信。” “吴才德,你最凶悍,他们都怕你,把人看好了,得吓唬吓唬这些没了心气儿的奴仆们,你刚没骂完的,可以接着骂了。” 吴才德眼睛一亮,已经明白薛龄打的是什么主意:“是,小的都听大人的!” “刘胖头,你记着点,回去论功行赏,该认的罚的你们得认,奖你们的名利,也不会少,快,别耽搁了!” “是!” 薛龄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林夫人的滑杆轿前。 丫鬟婆子们停了叽叽喳喳的口舌,怯怯的看着薛龄,生怕他一出手就弄死了林夫人。 畏威不畏德,她们刚听了满耳朵薛龄的‘光荣事迹’,这会儿肝儿都在颤呢。 远远的薛龄就抬手作揖, 林夫人还以为薛龄是来服软的,撑着扶手,开始炫耀自家的实力,“哼,算你识相,我爹可是当朝大员,我夫家可是……” 薛龄胡乱应付着:“是是是,对对对,林夫人你说的什么都对……” 一个箭步就劈晕了林夫人。 林夫人还说着话,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他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吓得惊声尖叫。 “啊!杀人啦,杀人啦!” 声音又尖又细,在山间回荡!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更大了,像是树叶刷在石壳上,来的必然是个庞然大物! “都闭嘴!”薛龄长枪一横,恶狠狠的瞪着她们,隐晦的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吴才德。 “看见他们了没!都是县衙大牢里面逃出来的囚犯,个个手上沾着人血!我是来追捕囚犯的,刚巧遇上了你们而已,你们夫人还指望他们能大发善心去救你们老爷?” “都给我把嘴闭紧了,惹怒了他们,咱们都得死!” 丫鬟婆子们噤若寒蝉,紧紧的缩在了一起。 “大人,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只有我一个当官的,林夫人也说了我只是个小小主事,弹压不住他们了,快,束好衣袖裤腿,顺着官道,往历城跑!”薛龄带头开始整理衣裳。 “啊?”其他人神情高度紧张,有样学样下意识跟着学了起来。 “轿夫呢!护好二位夫人,去,赶在关城门之前还能进城,进城就安全了!” 薛龄用枪直接把柳红挑上了滑竿轿子。 “啊!是,我们夫人的舅舅在历城……”老婆子还要啰嗦。 薛龄手上的长枪落地,吴才德他们收到信号,气如长虹,一声怒吼。 “兄弟们,这婆娘把我们的命不当命!还想我们去救他的亲亲相公!当官的就一个!杀了人,抢了钱财!快活去!” “痛快!杀啊!” “杀啊!” 第74章 聚居的蜈蚣 “你们快走!”薛龄长枪一横,英勇无畏的冲向了吴才德他们这群凶犯。 “啊啊啊啊啊!” 事实证明,面对恐惧,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这些年纪小的丫鬟也好、年迈的婆子嬷嬷也罢,和年轻力壮的轿夫跑的速度不相上下。 好在官道只有一条,往前跑就是了,几十个人哐哐往前奔! 刘胖头、庞东鸿他们这些武仆跟在后面,“都别叫了,省点力气,逃命要紧!” 吴才德他们跑了几回,已经颇有经验了。 这会追在林家人后面,还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要林家的人速度一慢,他们就挥着刀子喊打喊杀。 眼睁睁看着薛龄的身影消失在乌泱泱的人群里。 “薛大人……”柳红双眼通红,细胳膊扶住林夫人,她指甲都快扣进了竹竿里,头一回恨自己这样怯懦。 刚才若是她能说两句话,费心思缓和下,林夫人也不会和薛大人闹僵,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孩儿啊,你可千万要坚强,咱们蒙了人家的大恩,还要报呢!” 一行人呼呼啦啦跑了。 薛龄带着徐伏虎,走在最后,他一直竖着耳朵听后方的动静。 天色擦黑,视线渐渐模糊了。 但前头,吴才德他们恐吓的声音夹杂着林家人的鬼哭狼嚎,时不时的响起。 虽然混乱,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不断有山石滚落,跟的越来越近了,但刚才细碎的声音却像是消失了。 薛龄终于有时间想想哪儿不对劲了。 桑角和那老丈说的有出入。 蜈蚣一般避光避雨,喜欢聚居在阴暗温暖的地下,对温度和湿度极其的敏感,太冷就僵硬了,太热就干死了。 一个地方挤不下了,老蜈蚣就会自觉离开,重新找地方生存。 老丈说:几年前,他儿子、儿媳,加上六个送信的,一共七个人,被妖兽吃的干净,吃不了的,它都拖走了。 明显是个胆大贪食的性格。 但按照桑角所说,那蜈蚣外壳坚硬,颚口又利,还能喷毒,这么厉害的角色,栾大力的反抗都没用,妖兽只袭击他们一遭,怎么轻易就走了? 比起年迈的林家老妇人,栾大力他们几个身材壮硕,肉更多,蜈蚣妖兽怎么会舍得丢掉不吃? 就算前后过了几年,也不至于性格完全不同,除非,是两条蜈蚣。 就像蟑螂一样,发现一只的时候,可能暗地里已经有了一千只。 大事很不妙。 徐伏虎速度快,眼看要追上吴才德他们了,薛龄踢了踢枪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徐伏虎说话,人工降速。 “徐伏虎啊,你怕蜈蚣吗?就是大虫……” “不怕,好吃。”徐伏虎说着还咽了咽口水,折腾了一夜一天,这么久了水米没沾牙,他馋了。 “……”薛龄的二郎腿晃不动了,这徐伏虎语出惊人,什么都敢吃。 “吃人的大虫,你还吃吗?” “……没吃过。”犹豫了一点,不过不多,听声音,还是很馋。 “你快别馋了,再馋下去,你都敢直接吃人肉了。” “我不吃人,我是打铁的。” 柴承德他们八个的尸身被吴才德拖在队伍后面,就像是吊在徐伏虎眼前的‘萝卜’。 薛龄一哽,“好好好,幸亏你还知道不吃人,不然,我该担心前头那几个,等不到天亮就尸骨无存了。 薛龄说了一长串,徐伏虎就只记住了一个字。 “存……刘大庆存了宝贝在山里。” “存?什么东西是存在山里的?不都是藏吗?还是说有人替他保管?” 薛龄继续追问,徐伏虎急的舌头打架,也说不出来个一二三了。 “行吧,你慢慢想,我说跑,你跑就是了……” 薛龄还没说完,徐伏虎‘咻’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停!” 差点闪着薛龄的老腰! “轻伤都能让你折腾成重伤了,幸亏我反应快,不然起步这么猛,脑壳都能让你甩飞了!” “我不会飞,我是打铁的。” “……” 薛龄猛的闭了嘴,半明半暗之间,有个庞然大物爬上了路面,稀碎的声音更大了。 悉悉率率的声音来自于它的触角。 白天蜈蚣的视力不好,晚上也像蜗牛一样,用触角探路、捕食。 它的外壳、触角坚硬,碰到坚硬的石头就会的发出清脆碰撞声。 落在柔软的泥土上却毫无声息,难怪这奇怪的声音时有时无。 大蜈蚣左右摇摆,蜿蜒着靠近,速度太快了! 难怪桑角说它的三两口就能吃下一匹马,这蜈蚣妖兽头比村口的磨盘都大!体型跟小山堆似的,速度还奇快!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它追上了。 一旦被它的触角碰到,巨大的颚口咬住一星半点的皮肉,口中喷出毒液,实力再强的人,瞬间就会毙命。 薛龄拍了拍徐伏虎的肩膀,轻声说了句:“跑!” 徐伏虎埋头往前跑! 吴才德张嘴刚要再吓吓这些软脚虾,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飞快的脚步声。 “嘿,都说了留心点速度,别真追上了不好办,谁跑得这么快!” “悄悄的,别弄出动静,”薛龄说的又快又急:“吴才德,妖兽追来了,那畜牲眼神不大好,等不及催他们了,快赶他们走!” “是!” 计划的第二步,万一妖兽真的来了,让庞东鸿、刘胖头他们这些武仆,带着林家剩下的几十个人全速往前赶路。 吴才德他们护在后面。 “庞东鸿!” “哎!” 庞东鸿和刘胖头立刻反应过来,赶忙招呼人,刚才半真半假赶路时候,他们上百个武仆已经,分散在了林家三十几个人身边。 时机一到,直接架起来就跑! “哎!!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可是林夫人的陪嫁嬷嬷!” “嗨呀,都什么时候了,别说现在乌漆抹黑的,就是天亮,我也看不上你,赶紧逃命要紧!” “嚯,老嬷嬷体格子不轻啊,都快赶上我了!” 老嬷嬷被两个壮汉架着,两脚离地,一溜烟顺着官道跑。 “我云英未嫁,你毛手毛脚抓我头发做什么?”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哇呀!居然是个小姑娘,天黑看不清,一时失手,谁知道你胳膊长得这么低啊,头发嘛再梳就是了……现在别臭美,天黑看不见,快走快走!” 这样的对话,几乎同时发生林家下人中间。 老妈妈、小丫头也知道了厉害,配合着往前跑! 距离又拉开了一大截。 这下,薛龄放心不少。 但是天色晚了,黑的快,抹黑赶路,就是想快,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 “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呼,前面……前面就是历城了,历城有守卫军,到那儿就安全了!” “你会挑,这小丫头就是比老妈子轻,可沉死我了……” “老哥哥,是你说你家婆娘凶悍,怕她恼了,你愿意架老婆子,别抱怨了!快逃命!杀过来了!” “前头有灯火!看到城池了!” 最前头的庞东鸿一声大吼,众人咬紧了牙,卯足了劲往有灯火的地方冲。 “军爷!救命啊,来人啊!” “逃犯杀人啦!” “快开城门!京都林氏儿媳、临江李氏千金遇袭,快开城门!” 女人家的声音又尖又细,传的快,城墙垛上的守卫军,听到动静一看,一时也有些慌乱。 这名头听起来又长又响。 “他们喊的什么?临江李氏?” “临江李氏?咱们守备李大人,也是临江李氏!快去报信!” “伍长,看他们身后!有人身穿囚服,手举刀剑!是要行凶!” “还真个个手上都有家伙!”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这哪是囚犯,简直是悍匪打上城门了!在我眼皮底下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伍长也就做到头了!” “快派人去接应!” “是!” 很快,骑兵带兵冲出城门! “我乃历城守卫军!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第75章 人肉大灯笼 历城守卫军铁兵重骑,灯火如炬,声势如雷! 宛若天降神兵! “呵……夫人,前面就到历城了!”柳红一双手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僵直的抽搐,终于松了口气,“我们活着逃出来了!” 老妈子催的轿夫 “前面就是了!再快点!” 城门在望,得见生机,人人欢喜,眼里又有光亮了。 “将军救命!将士救命!我们夫人是临江李啊啊啊……” 众人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惨叫! “老马!你跌跤了?” 漆黑一片,无人回应。 老马他们架着的老嬷嬷重重摔倒在地,她只剩了半个身子,额角磕在石上,露出森白的颅骨,抽搐着没了气息。 很快就被蜈蚣喷出的毒液化成了一潭血水。 短暂见过光亮,再看黑夜,眼前遗留了一点光斑,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怆了鬼了,人呐!”年轻伢子架着小丫头,哆嗦着看不见人:“老马?你凶婆娘还等着你哩……老……” “咯吱……咯吱……” 众人耳边忽然响起了咀嚼吞食的声音。 老马已经回不了话。 前后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只听见惨叫,却看不见出了什么事,众人一时都吓得呆愣在原地,不敢轻易挪动。 “吴才德!”薛龄长枪戳中蜈蚣妖兽,宛若打在铁器上,带出了一道火星子! 火光虽只有短短一瞬,庞东鸿却看到了蜈蚣妖兽的嘴脸:“嘶!这是什么怪物!” 吴才德大吼一声:“妖兽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啊啊啊啊啊!跑啊!”刘胖头认得是吴才德的声音,一点也不迟疑,立刻拔腿就跑! “有妖兽!啊啊!” “妖兽吃人啦!妖兽吃人了!” 地面震颤,石子松动,蜈蚣妖兽触角若有感应,闪电般窜上官道。 它两排尖细腿脚上的绒毛宛若钢针,擦肩而过的瞬间就带下大片血肉。 又倒下了十几人,血腥味越来越浓。 庞东鸿、刘胖头他们还有林家的人,连滚带爬的跑了。 吴才德举着刀直愣愣的往薛龄身边冲,冲到一半才发现只有他一人。 那三十八囚犯也跟着林家下人一起跑了。 “你们往哪儿跑?这头!” “啊?这头?哦哦……”又连忙调头回来。 只可惜,吴才德手上拿的是一把短刀。 刀口虽然锋利,但对上体型庞大又灵活的蜈蚣妖兽来说,还是长枪更具杀伤力。 囚犯们又呼呼啦啦跑回来,躲在吴才德身后,不敢上前。 薛龄抖腕送肩,枪头如急雨,点在蜈蚣妖兽身上,像是点炮仗一样,带起一串爆响。 蜈蚣吃痛,但已经到嘴的,它怎么也舍不得吐掉。,缩头缩脑的盘动身子,想要继续吞食。 “这是什么蜈蚣?简直比王八壳还硬!” “投石!砸它!” 旁的徐伏虎听不懂,但这句他听懂了,抱起地上的缸口大的石头就砸了出去! 薛龄举枪还要进攻,背后忽然传出急急风声,他立刻闪身躲开。 “嘭!” 徐伏虎砸铁铸物谋生,一双胳膊有的是力气! 这缸口大的石头,在他手上就像小孩的拨浪鼓一样。 蜈蚣这下痛的狠了,‘嗡嗡’嘶叫了几声,身形委顿下来,可惜没人听的懂! “吴才德,虎啊你!差点砸着我了!” “大人不是我,是徐伏虎!” 得,这位是真虎,没得说。 “徐伏虎啊……行,我点亮,你们往死里砸!” 长枪虽然好用,但也只是寻常兵刃,比不得辛参领的斩马刀,一连发一起强攻,也没能伤到蜈蚣妖兽分毫。 薛龄索性改变战略,拿长枪当流星锤使,利用灵动身法,长枪在蜈蚣身上带起火花。 “徐伏虎!砸!” 吴才德也知道了,跟徐伏虎说话的关窍:“哪亮了砸哪!” 摸着山壁,囚犯们撅着腚找石头,徐伏虎简直跟人肉投石车没两样! 徐伏虎越扔越快,他们流水一样的递石头,配合起来渐渐的有了章法。 没有退守的余地,就只有不断的进攻。 薛龄肩头润湿,伤口崩裂了。 蜈蚣妖兽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猛攻,吃痛不已,也生了恼怒,顺着长枪的位置追了过来! 看山跑死马。 守卫军听到异变,催马赶到的时候,薛龄他们已经和蜈蚣妖兽斗了几个来回。 “方鸣山,带十人护送百姓,验明身份后进城,其余人,随我杀逃犯!” “末将领命!” 惊慌失措的人声远远的去了。 历城守卫军分了两拨,唾手可得的功劳就在眼前。 历城墙高军壮,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日夜操练,一刻也不敢松懈,敌军不在眼前,妖兽鲜少来犯,如今冒雨前来,刀口空磨了这么久,也该尝尝血了。 蜈蚣妖兽横在路中,挡断了去路。 若是历城守卫军直冲冲的过来,只怕当不成助力不说,帮手又要折损不少。 吴才德高声提醒:“别过来!有妖兽!” “嗤!这年头的犯人都疯了不成?天刚黑就有人说梦话了!” “敢当逃犯就往深山里跑,能活一日算一日,还敢杀上城门,见了哥几个杀神,又说有妖兽,笑话!” “知道你们手上有家伙,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早些束手就擒,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马蹄声声如急雨,没人信吴才德所说的妖兽。 毕竟,刚才在城墙垛上,他们亲眼所见,手持凶器欲要行凶的是囚犯。 连妖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再说了,妖兽来犯,哪次不是惊天动地?怎么会这样悄无声息? 这些逃犯为了活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丢人现眼。 吴才德不提醒还好,越提醒他们的马蹄声越重。 薛龄肩膀一垮,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帮手,猪队友还差不多。 “嘿,你们这些人怎么不识好歹呢?骑着马就高人一等,耳朵塞了驴毛了!” “那么多人,都在喊妖兽吃人了,没听见啊!” “不听爷爷说话,你后悔你都来不及!” “死到临头了,还敢大放厥词!来人呐!通通给我拿下,生死不论!” “末将遵命!” 呛朗朗挥刀斩来! “哎呦!”有人重重摔下马来。 人被利益蒙了眼,耳,口鼻,但是畜牲却知道厉害。 这些守卫军胯下的战马上过沙场,畏惧蜈蚣妖兽,死活不敢朝前一步。 “踏雪,你平常耍驴脾气就算了,军爷要立功了,你尥什么蹶子啊?摔死我了!” 他嘴上骂的厉害,气势骇人,实际爱惜的不行,这踏雪通身漆黑油亮,蹄尖一抹纯白,因此得名踏雪,颇通灵性,速度奇快,可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踏雪焦躁的打转,嘶鸣不休!任凭他那。怎么安抚也不愿再往前一步。 “你!” “闫平,耽搁什么!放走了逃犯,你我皆是重罪!还有功夫宝贝你的马呢?驾!” “哎,来了!有踏雪在,他们一个都跑不掉!”闫平不甘落后,拽住缰绳,翻身上马,忍痛横刀拍在踏雪腰腹上。 踏雪吃痛,昂首嘶鸣一声,冲了出去,轻易就超过了前面的所有人。 闫平得意洋洋,“都说了,我的踏雪是最厉害的……啊啊啊!” 第76章 美被狗雄救 蜈蚣妖兽咬不到薛龄,对送上嘴来的人马却不客气。 一个潜首,叼起闫平和踏雪。 闫平一身盔甲,像是晒久了的窗花一样轻易被撕得粉碎。 踏雪痛叫着连蹬几腿,生机消散也渐渐没了动静。 一人一马,蜈蚣妖兽三两口就嚼的稀烂,血浆随雨喷溅,淋了众人满头。 “雨……雨怎么是热的?闫平!闫平?” 四下寂静一片。 他们的马也察觉到了危险,止步不前。 薛龄趁机跳起一枪,敲在蜈蚣妖兽下颚,顺势往上一挑! 这畜牲头上光滑,贴地一共有三对颚口,最顶上的大颚捕食,靠下的两对小颚,用来咀嚼骨头血肉。 他就真不信这畜生能武装到喉咙! 薛龄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卷了刃的枪头破了屏障,上刺入喉! “嗡嗡……” 蜈蚣妖兽刚吃了口新鲜,没料到一下,惨叫声都有些漏风了。 “轰隆隆……” 雨势越来越大,闪电划破黑夜! 这闪电足有碗口粗,可比薛龄用长枪敲的火星子光亮多了。 蜈蚣妖兽摇头摆尾的嘶吼,这怎么也甩不脱入口的一杆长枪。 “嘭!” 妖兽口中掉下一条马腿,直直砸在众人面前,溅起水花一片! 蹄尖雪白,被浓稠的马血染了发红,腿上毛发漆黑油亮。 “妖……妖兽!” “好大的蜈蚣!” “闫平!!” 这些守卫军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蜈蚣妖兽,吓得魂飞魄散。 长枪脱手,薛龄手无寸铁,只能退守。 吴才德都无语了,“还看着干什么?跑啊!” 守卫军们终于回神,策马整队,退出了数十丈。 “逃犯也好,妖兽也罢,通通……通通拿下!”百夫长哆嗦着,挥手下令。 “百夫长,逃犯咱们人多能拿下,妖兽……足足近百尺,咱们几个拿不下啊!” “我看也是拿不下的,只是,逃犯就在眼前,难道要眼睁睁的放走他们吗?那咱们也一样是重罪啊!” “这个……要不我们劝他们过来?” 守卫军隔着妖兽,朝着薛龄他们喊话。 “……噢哎!跟着我们回城,还能死的有个人样,被妖兽吃了,可就死无全尸!” “听到了没?我们说的是人话,可比妖兽讲理!” “可惜了好马,明明不用送死的,白白丢了性命。”薛龄低叹一声,“走吧。” “走?”吴才德还没反应过来,手上抱着沉甸甸的石头,像个呆鹅一样。 薛龄左手隐隐作痛。 看样子老医师开的麻沸散,快失效了。 “人家都冲过来救人当英雄了,你不给个机会啊?”薛龄拍拍还在认真投石的徐伏虎,安逸的坐上了他的专属宝座。 “戏文里不都说英雄救美吗?我们也不美啊……” “走了!” “那这妖兽怎么办?咱们好不容易打伤了它,就这么白白把它放走了。” 薛龄下了死力气,长枪入喉,蜈蚣妖兽吞咽了一半的马尸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它已经自顾无暇了。 “吴才德,贪多嚼不烂,别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我没了武器,你我二人拿不下它,立功领赏,你总不能躺着领吧?” “……是,大人说的太对了。” 吴才德胳膊抡圆了,把手上的石头砸了出去。 “那老子我就当一回美人。”说罢,吴才德拧着粗壮的腰身,妖娆的回话,“哎,大爷,奴家来了……” 其他犯人有样学样,跟着扭了起来,活像是一群四脚蛇成了精,刚学会后脚站立,三更半夜的,看着比这大蜈蚣妖兽还要吓人。 “……” 比起肩膀,薛龄只觉得头疼。 这些‘妖魔鬼怪’虽然能听进他的话,但也听的一知半解。 “行了,三更半夜别吓人了,趁着这大蜈蚣没空,快走!” “咳咳……走,这就走!” 从白天跑到晚上,从晚上跑到半夜,他们这一趟一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何况前面还有灯火照路,更是手拿把掐。 吴才德拱手遥喊一声:“多谢军爷救命!小的们这就来了!” 百夫长他们还在商量这妖兽嘴上的长枪是哪来的,听的满头雾水,“小的?这些逃犯是谁的手下?” “越狱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个牵头的,刚好,头目、鼠部一起拿下,带回去慢慢审问便是了。” “是!” 他们贴着官道,靠着山壁,一个接一个的往守卫军跟前靠。 徐伏虎背着薛龄走在最后。 蜈蚣妖兽身上满是坑洞,大大小小的,都是徐伏虎砸出来的。 薛龄暗自啧舌,他金刚拳法大圆满,也未必能凭借蛮力,用石块将妖兽砸成这般模样。 “好家伙!徐伏虎,你力气可以啊!” “我是打铁的,力气小做不完活,活做不完就没有钱,没有钱就不能吃饭。” 徐伏虎难得说这么长一串话。 薛龄都有些惊讶了,他被伤了脑子,智力应该受损,他还能记得这些道理,已经很难得了。 “你应该多说话,多说些,生意来得快,钱财赚的多。” “是,我都听你的。” 擦肩而过的瞬间,椅子扶手擦到了山石,蜈蚣妖兽像是有所感应,恶狠狠的扭头看了过来。 格外瘆人。 它脚下一片,已经陷下去了,足有半尺,痕迹清晰。 薛龄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青阳县地下忽然出现那么大的空腔,只怕和这蜈蚣妖兽也有关系。 兔子打洞再快,但也不至于短短半日,就掏空了整个青阳城的地下。 下午追过来的时候遇上的那只蜈蚣,胆小怯懦。 眼前的这一只,胆子大贪吃。 这前后两条完全性格不同的蜈蚣,可能属于同一群类,但这条应该就是杀了老丈儿子儿媳的那一条。 蜈蚣妖兽张嘴咬来! “大人!” 第77章 功法二选一 “嘭!” 明亮的火光就在眼前,一股难言的腥臭腐烂味儿兜头套了下来! “徐伏虎,跑!” 徐伏虎听话要跑,但是迟了一步,他本就生的高大,加上薛龄的体格,已经跑不出去了。 薛龄胳膊碰到了枪杆,右手立刻反应过来,捉住长枪顺势往里一推! 蜈蚣妖兽吃痛,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吴才德站在火把下,眼睁睁看到蜈蚣妖兽张口吞了薛龄和徐伏虎! 它尖利的颚口,直接咬住了山石。 被修整平齐的路边,硬生生少了一块! 蜈蚣妖兽摆动身子,还要再咬! “大人!还活着,快救人!”吴才德魂都吓飞了,抽刀就上! 薛龄要是没了,他们前面豁出命攒下的功劳,可就都没了! 三十九个囚犯,齐心协力,手起刀落。 他们没有薛龄的功法和武力傍身,也不过是寻常成男人的力气。 落在蜈蚣妖兽身上,不痛不痒的,它只管死磕薛龄。 守卫军们又退开了好远,见状忍不住出声嘲笑。 “哎呦!这还真是新鲜了,一群逃犯行凶,还口口声声叫着大人!” “嘿,叫的哪门子大人?” 吴才德啐了一口,“我呸!大人还说你们是来救人的英雄,我看你们就是狗熊!” 他们手忙着砍妖兽,嘴里也没闲着。 “瞎了你们的狗眼,就你们这样的王八羔子也能当官?妖兽认不出来,人也认不出?这位可是镇妖司的薛九薛大人!” “你当那蜈蚣嗓子眼儿里的长枪,是自个凭空长出来的!那都是我们大人豁出命捅的!” “那城西的将军追着要拉拢我们大人,六品校尉的官服都送到手边了!镇妖司的参领大人亲口说了,我们大人是顶厉害的!” “要不是我们大人费心费力,林家这些人,哪儿还有命活着到历城!大人说了,要是能保下这些人,就给我们论功行赏!” 这些囚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马上的百夫长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寻常犯人怎么会如此团结,还论功行赏…… “那妖兽喉咙的长枪真是他捅的?” “是不是他不要紧,看这架势,被妖兽袭击的人都是这帮囚犯的祸首,几十人越狱,前所未闻,这样的大案,得办!总不逃犯去杀妖兽,咱们干看着吧!”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百夫长,我们都听你的!” “牛犇,你回城求援!桩桩件件亲自跟守备大人说清楚,务必多叫些人手来,不然,哥几个真的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是!”牛犇掉头回城,马鞭都抡出了残影。 “哥几个,跟我去杀妖兽!救人!” 这些薛龄都听不到了,他左手刺痛,麻醉的药物失效了。 头顶有粘稠的液体落下,又腥又粘,是马血。 薛龄急促换气,一呼一吸之间,肺腑生痛,像是吸入了什么腐蚀性的东西,该是蜈蚣妖兽有毒,要不了多久就会损伤肺腑,被吃之前,就会被毒死了。 幸好这枪杆是白蜡木的,韧性十足,薛龄挺直脊梁了,右手死死卡住枪杆,卡住了蜈蚣妖兽的的嘴。 徐伏虎勉强撑着,双脚杵进地里一寸多,浑身骨骼不堪重压‘咯吱吱’作响。 蜈蚣妖兽两次来袭,连拖带拽!想要一口吞了薛龄和徐伏虎两个,咬不走,就想用身子压死他们。 它两对小颚口死死钉住了薛龄腿脚上 “徐伏虎,撑住!” 薛龄抓住枪杆,脚蹬山石,按住枪头,狠狠戳进了蜈蚣妖兽的脑子里! “嗡!”蜈蚣妖兽痛叫一声,甩头想要摆脱薛龄。 庞大的身躯扭动着,撞翻了吴才德他们,还当场压死了两个守卫军! “啊!这畜生发狂了,小心!” “快退开!” 徐伏虎背上一空,薛龄被吊在了半空! 蜈蚣妖兽几乎直立起了整个上半身,暴雨里,宛若山丘崩颓,倾轧过来! “大人!”吴才德纵身一跃,想要去拉薛龄,可惜他扑了个空,重重跌倒在地。 “百夫长!”守卫军们两股战战,马匹受惊不安踢腾,缰绳几乎控不住! 吴才德一把拽起徐伏虎,地上两拨人仰头看着,想救却无从下手。 “火把再举高点!都看不清了!谁带了弓箭?快用弓箭!” “这妖兽刀砍不进,弓箭力道不够,得上弓弩!” 守卫军们没了章法,手忙脚乱的找弓箭。 “不能用箭!箭伤不了妖兽皮毛,万一伤了大人怎么办!”吴才德他们一错不错的盯着薛龄,“坏了,它咬住了大人的腿!” 百夫长抢过弓箭,“人都让妖兽叼走了,哪儿还有的活!闫平刚撞上,就让妖兽吃干净了!” “再不让开,我们都跑不掉?” “大人!”吴才德张开手,像是老母鸡一样挡在弓箭前,扯开嗓子喊薛龄:“大人!你快点啊,这历城的兵痞子要放箭杀你了?” 肩膀、腰腹、腿脚都受了重伤,这下,可真浑身没一块儿好肉了。 薛龄鼻孔微微翕动,慢慢喘了口气,这蜈蚣的毒气果然厉害,他喉咙剧痛,此刻呼吸“……吴才德!长枪!” “火油!” “哎!长枪?好好好!” 吴才德记得清楚,青阳县老县丞给的兵刃都是短刀,样式杂七杂八,长枪只有那一把白蜡木的,现在要找,只有从守卫军他们身上找! “都被妖兽咬住了,竟然还活着!”百夫长他们看的出神,一时不察捂着衣襟,“你这是做什么?” “没有你就让开!”吴才德上下其手,扒拉完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就把他推到了一边。 “火油呢?” “城防底下有,我们随身哪儿带的了啊?”百夫长一对眉毛都快飞上天了。 “什么都没有,你们当的什么官?” 得,从肉身到精神都被嫌弃了,好歹是个百夫长,还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窑姐的无助,他被人揩油的同时,被嫌弃的彻底。 吴才德他们急的头顶冒烟,顾不得马会发狂,连马身上都搜了一遍。 “找到了!” 有人找到一对三尺长八棱长锏,手柄尖端还有短刺。 这是唯一的长兵了。 “快!拿来!” “这……怎么给大人啊!” 吴才德捧着一对长锏,犯了难。 百夫长上过战场,脑子动的快,“打它尾巴!它总不可能两头都上天!” “打!” “狠狠的打!”吴才德招呼其他帮手,“快,抱石头!徐伏虎!” 守卫军的人策马照明,徐伏虎这个人肉投石机再次上岗。 一下接一下,狠狠的打在蜈蚣妖兽的尾巴上。 “大人撑住,小的们这就助你脱困!” 蜈蚣妖兽遭受攻击,一边挣扎着后退,一边拼命的试图撕咬薛龄。 马血湿滑,毒气攻心,薛龄单手吊在白蜡木枪杆上,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若是枪杆脱了手,要么掉下去摔死,要么他就会被蜈蚣妖兽吞吃入腹。 腿上的伤口发烫,传来阵阵麻意,想必蜈蚣颚口上的剧毒已经侵入体内了。 大概,过不了多久,他的血肉骨髓就会化为一摊污血。 娘希匹! 什么破玩意儿! 刚到手的寿命,还没暖热乎又要用掉了! 召出面板,他再舍不得,眼下这情形也不得不用了!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初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十年三个月】 【积分:二百八十】 【当前积分充足,可用寿命有限,可以兑换一次!是否兑换?】 当初发愁,是愁没有功法,现在发愁是因为功法多了,不知道该用哪个。 气血功法太过邪门,没搞清楚,其中厉害,不敢轻易再用。 那就只剩太极枪和五禽戏了。 太极枪飒然爽利,大开大合,对付人,单手足以,对上妖兽,左肩重伤,实在吃亏。 五禽戏可刚可柔,强身健体,变化无穷,加上金刚拳的变招,杀伤力也可以。 该用什么才好? 蜈蚣妖兽退着退着,居然退到了悬崖边上,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它本能的底下头来保持平衡。 巨大一块石头,砸在了蜈蚣尾巴上! “嗡!” “徐伏虎!你!”吴才德大吼一声,“大人!” 第78章 太极枪中级 “快!蜈蚣带着大人要掉下去了!” 吴才德目呲欲裂,挥着长锏就冲了过来! 薛龄左手空吊着,用不上力气,甩来甩去。 吴才德连滚带爬的的往前冲,想要拽住薛龄。 “大人!抓住我的手!” 薛龄回头,被马血糊了一脸,视线模糊,看不清楚。 电光火石之间,他勉强抬起左手,慌乱间只捉住了一只长锏。 蜈蚣妖兽被吴才德他们冲过来的阵仗吓到,不断的缩紧身形,摇摇晃晃,一点一点滑落路边,还是没能稳住重心,一个倒仰摔下了悬崖! “大人!” 吴才德喉咙都喊破,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谷底! 二选一,有了武器,当然选太极枪! “兑换功法太极枪!十年!” 薛龄被毒气熏的喉咙肿痛,嗓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短短一句话又吸入了更多的毒气。 耳边风声鹤唳,眼前一片迷蒙,他只能看到一点微光。 他必须更快!更强!在无可挽回之前,紧紧握住指缝的最后一次生机! 面板上的信息飞速变换,像是一片萤火虫,围着薛龄不停跳动。 从他到这个世界来的那一秒开始到现在,最奢侈的不是给县老爷送了两坛银锭,而是三十年寿命用在功法上! 一寸光阴一寸金,三十年的寿命,花出去容易,赚回来可就难了。 【第一年,你熟悉了太极枪功法的所有招式、套路,长枪如白练,可惜下盘不稳,肩有旧伤,进益不多。】 【第二年,你招式随心,风雨无阻的苦练下盘,枪法愈发精纯,手脚配合有力,跺脚碎石,可惜肩有旧伤,始终不能更进一步。】 …… 薛龄心里‘咯噔’一下,他肩上的伤居然如此严重。 如果没有用寿命兑换,这些枯燥煎熬的时日,足以把一个常人折磨发疯。 都怪那该死的兔妖爪牙锋利,若不是辛夷他们及时赶到,恐怕他的头颅就会被兔妖咬下,无声无息的死在青阳县城塌陷的地洞之中。 【第三年,太极枪的所有招式,你都了然于心,变幻无穷,力量更上了一个台阶,只是,左肩发力仍有阻塞,起势迅猛而后力不足,寻常长枪,不过三招,枪杆爆裂,伤人伤己。】 【第五年,酷暑寒冬,你以重枪练习,四季不休,苦练枪法,终于,你有所感悟,尝试劲气内收,藏锋与刃。】 薛龄猛的想起,在青阳县地洞里,他挥出斩马刀时,刀刃上带起的点点光芒。 那道光芒虽然羸弱,只有零星一点,但却比斩马刀的刀锋还快。 现在想起那画面,还历历在目,甚至,那点光芒比的斩马刀的刀刃更早地破开了兔妖的皮肉,砍瓜切菜一般,轻易的斩断兔妖。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辛夷的斩马刀好用,现在想来应该也有这光芒的作用。 “境界……劲气……人境小圆满……” 恍恍惚惚之间,薛龄仿佛有所感应,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他身上的痛苦渐渐远去,头脑越发清晰,魂魄轻飘飘的分离出来,像是没有见过。 人、地、天,各有其道,人立足于地,仰望苍穹。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黄土厚而流云轻,春夏生而秋冬藏,万物有道,应顺万物的法则,太极枪不只是一味的利用蛮力。 天旋地转间,薛龄眼前发着微光的面板仿佛化成了一条白鱼。 白身黑眼,身形标致,跳动间,宛若蜻蜓点水,自在随意,但它轻轻一个摆尾,就搅起了如山烟波,浩浩狂澜! 薛龄看的痴了。 【第七年,你旧伤愈合,下盘稳固,身法更加醇熟,劲气内敛,已小有所成!】 【第九年,你的枪法愈发柔韧内敛,枪若游龙,不惊飘花落雪,一点寒芒,力破石穿!】 蜈蚣妖兽摆动身形,但无可奈何。 它虽生来多足,身躯多节,却没有蛇那样的软骨头,翻了几个来回,也没能把卡在喉咙的马尸吐出来,更奈何不了,死死卡在颚口上的薛龄。 ‘嗡……’ 蜈蚣妖兽昂首,不甘心的嘶吼着,无形声浪扩开,半空中的雨滴几乎是同一时间被震的粉碎。 落在谷里,淅淅沥沥,成了一场骤降的急雨。 【第十年,你从举重若轻,达到了举轻若重,太极枪法进阶中级!】 黑眼白鱼忽然消失,薛龄猛的睁眼,清醒过来。 庄周晓梦迷蝴蝶,春归人老寿元消。 左手沉甸甸的,薛龄下意识一提,八棱长锏沾了雨水,冰凉的质感贴在面颊上,他彻底清醒过来。 “大人!” 悬崖边上,吴才德爬跪在官道边上,生生泣血,喊的快要力竭! 反手抹去脸上血腥,薛龄张口刚要应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耳边的风声里多了几道其他的声音。 ‘悉悉索索……’ 谷地树木宛若狂风过境,纷纷断裂倒下,同时树冠还发出了‘刷刷’声。 不好! 百足之虫,虽死犹僵。 这畜牲眼看自己活不成了,就喊帮手了! 薛龄掂了掂长锏的分量,左手起手上撩、下砸,势如破竹! ‘嘭!’ 八棱长锏比张捕头给的放血锥还大了好几倍,纯铜打造,分量不轻。 这一下打下去!火星四溅! 比起刚才白蜡木长枪,威势更猛了十倍不止! 薛龄打中了蜈蚣妖兽最大的一对颚口,当场崩裂开来!它惨叫一声,身躯剧烈扭动! 薛龄也跟着颠簸。 定睛一看,眼前面板变短了不少!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一百三十】 十年寿命用了个干净,他辛辛苦苦积攒的积分也也没了大半! “呸!十年寿命,只剩三月,都怪你这畜牲!阻我长生,你该死!” 薛龄收紧右手,左手长锏兜底一下,又狠狠砸在蜈蚣妖兽侧脸! 十年春秋,他可不止练了太极枪法,还有下盘! 如今,他浑身肌肉扎实,大腿更是魁梧壮硕,每一丝筋肉里仿佛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薛龄右脚扣在左脚脚踝,双脚同时用力奋力扭转,配合左手长锏,硬生生崩碎了,蜈蚣妖兽的小颚口! “万物有道,万物生死有道,妖兽,该死!” 薛龄右臂一拧,硬生生撬动了整个身体!翻身落在了蜈蚣妖兽的头顶上。 疾风暴雨中,长锏如流星。 吴才德看见了,欢喜的当场哭了出来。 “大人还活着!” 第79章 死里难逃生 “哈哈哈哈!大人还活着!大人还活着!”吴才德胡乱两把抹了眼泪,狂笑出声:“快!快找路,下去接大人!” 守卫军的人眼珠子都快掉手掌心了,“你别是吓傻了吧你?人落入妖兽之口,一起滚落悬崖,哪还能有命在……” “这位兄弟……节哀,你也算是尽力了,”百夫长眼眶发红,他想起了战场上死伤的兄弟,“闫平……闫平撞上妖兽,他也没了,好歹,他们不至于死的太痛苦……” 吴才德挥开了百夫长的手,喷出一口血沫,“呸,你那俩眼珠子没用,扣出来插驴腚眼儿里堵粪去!谁死了?谁死了!” “我们大人好好的,正在斩杀妖兽呢!” 吴才德一双眼亮的惊人,倒映着深夜里的火把,野狼一样瘆人。 “什么珠子?什么眼儿,不是我说你小子,你你你!你骂人也太难听了吧?” 百夫长刚要动手,看他都吐血了,一时心软,收了手也没跟他多计较。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亲眼看到,他一双腿都让蜈蚣妖兽咬穿了,人都让吞了,还杀妖兽,你伤心糊涂了,两眼睛出气,醒着做梦呢。” 骂完就后悔了,骂的太斯文了,不如这胖子犯人骂的痛快。 “你看!你亲眼看看!”吴才德拽着百夫长,他也怕自己是幻觉。 百夫长只想随意应付了事,他们这次出来折损人手,好在妖兽坠崖,逃犯尽数落网,只等回城,就是泼天的富贵! “看就看,定是你糊涂了……耶!这崖高何止万仞,鲜有人烟,底下啥时候有人打铁花了?” 功劳到手,百夫长现在看什么都无比顺眼,还真心的夸赞了一句,“还怪好看的哈!” 格外认真,格外真诚,格外愚蠢。 吴才德都懒得骂他了,同样真诚的回敬他一句,“怎么会有人脑子空成这样,好可怜。” “……”他娘的,这死胖子的嘴是被磨刀石抛光过的不成,怎么骂人这么狠! 百夫长忍无可忍,“你是逃犯,我是百夫长,跟我说话,注意点你的态度。” “嗡!” 吴才德和百夫长他们一起趴进路边烂泥,撅着腚望向崖底。 蜈蚣妖兽身形翻滚,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任它如何翻滚,薛龄稳如泰山,更是接连出手,长锏如电,三两下鞭挞下去,蜈蚣妖兽扁圆的头颅粉碎,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 软软的再没动静了。 “……娘诶!它头顶上那是个人?”百夫长一句话转上去了八个度,鸡毛子鬼叫传出去了老远! “当然是人,我们大人!”吴才德一甩头,鼻孔高到了天上去了, 百夫长被甩了一脸的水,但他也顾不得计较了,“这么凶悍!那真是个人?” “没动静了!定是大人打死了那骇人的大蜈蚣!” “打死了?怎么可能?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就打死了?”百夫长话比嘴快,一口咬着了舌头。 “那是自然!我们大人可是镇妖司的薛九!听说这次杀了不少妖兽!” 别的不说,这一路吴才德亲眼看过来,薛龄要手段有手段、要实力有实力,大方舍得给好处,对付贵夫人和贼山匪都有招数,他早已经心服口服。 “打死了好!快,下去救人!” “淋了这么久的雨,冻死老子了,跟着大人进城!起火生暖!喝酒吃肉!”” 吴才德胳膊一拐,百夫长手上的火把被撞掉下了悬崖。 “好厉害的身手,除了镇妖司的人,没人能这么利落的杀妖兽……”百夫长趴在崖边,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猛的出手,一把拉住了兴冲冲的吴才德。 “底下……好像不止一只……” 火光一点点被谷底的黑暗吞噬,也照亮了一角。 谷底,盘错交缠的蜈蚣等着薛龄,时不时昂首往上噗喷射毒液。 薛龄踩着蜈蚣妖兽的尸体,极速下坠,借着头顶上的微光,勉强看清了底下形势。 “呲!” 夜深雨急,浇的人心凉透。 “大人小心!”吴才德他们脸上的轻松惬意凝固了。 “不行,得快点儿下去,没有火光,那么多蜈蚣……大人……”吴才德慌忙起身,一个不稳,正面扑进了泥坑里,满脸泥浆。 “去不得,来不及了。” “大人身手厉害,不会轻易死的!徐伏虎,走,我们下去救人!”吴才德装若癫狂,拉着徐伏虎跌跌撞撞的找路下谷底。 “来不及了,这官道是开山凿石挖出来的,底下何止万丈深渊,要想到谷底去,只有从河口绕路,溯源而上,就这么直愣愣冲下去,你是找死!” “没了……大人就这么没了……火油,大人说了要火油,定是用来对付这畜牲的,长枪没有,找火油!”吴才德发了狠,“烧光了哀神山,我也要救大人出来!” “这儿没有,城墙垛里存的有!快马来回,片刻就到!” “走!这就走!” 百夫长立刻带路,一行人狂奔回城,远远看见城门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吴才德跑了大半路程,才发现徐伏虎不在,“哎!那个傻大个呢?” 百夫长一拍脑门,“坏了,他好像还趴路边上呢!淋会儿雨应该没什么大碍,快去快回!” 临到城门,他们的去路却被堵住了。 “来者何人?” “李守备,属下守卫军百夫长,莫如阳!” 李沐风朗笑一声,“原来是你,这么快就捉拿了行凶伤人的逃犯,不亏是威虎军的旧部,开城门!” 他深夜接到急报,说自家外甥女前来投奔,一路还被逃犯们追杀,立刻整衣前来,坐镇城门,此刻见到手下如此得力,更是愉悦。 不费心费力就有送上门的功劳,真是老天爷开眼。 逃犯也捉住了,他也就好跟那骄纵暴躁惯了外甥女有个交代,两全其美。 “这不是逃犯……”百夫长根本来不及解释,抓了抓头发,“等会儿当面和守备大人解释清楚,必然一同出去救你家大人。” “你声音再大点,就能和母蚊子亲个嘴儿了,”吴才德翻了个白眼,“快点的吧,没时间废话了,找火油,救我家大人要紧!” “对,得快点!” 第80章 蜈蚣群来了 城门大开,李沐风带着人手杀了出来,把吴才德他们围了个团团转。 “百夫长莫如阳,此次你反应迅速,捉拿逃犯有功,我会大大的记你一功!夜深了,快去回去歇着吧。” “岂敢岂敢,都是守备大人平日里教导有方,我等时刻警惕,才能的” 历城守备李沐风对百夫长和风细雨,对上吴才德他们则是雷霆震怒! “区区逃犯,还敢在官道上追杀百姓,来人啊!通通拿下!” 吴才德伸长了脖子到处找火油,“那什么姓莫的,城墙底下没有你说的火油啊?” 百夫长一听就要坏。 李沐风果然变了脸色,“火油?你们这些阶下囚,还想放火攻城?简直狂妄!来人啊,通通给我拿下!生死不论!” 弓箭手架起了弓弩,越人盾爸把吴才德他们堵了个严实。 莫如阳仰着一张笑脸,赶忙挤到李沐风身边,“大人,守备大人!他们不是逃犯,是镇妖司的手下!” 李沐风眉峰一扬,“什么镇妖司的人?镇妖司的人黑衣弯刀,整肃精干,能是这副德性吗?” “属下……”莫如阳回头一看,也有些迟疑了。 吴才德他们面目凶狠,身穿囚服,长的高矮胖瘦都不一样,手上的武器各异,也不是镇妖司标志性的环首弯刀。 但他转念想起了谷底杀妖的薛龄,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属下亲眼所见,率领他们的薛九薛大人,单凭一把长锏,三两下杀了足有百丈的蜈蚣妖兽。” “足有百丈的蜈蚣妖兽?”李沐风手一抖,直接揪掉了一大撮胡子。 “百夫长慎言,雷雨不休,也比不过你言语惊人!这些逃犯怎么会成了镇妖司的人?仅凭一人,单枪匹马斩杀妖兽,闻所未闻!” “更何况,镇妖司的新上任的参领正在巡防,就算到了历城地界,怎么会只有区区一人?你可莫要被这些奸恶狡猾之人的言语蒙骗了才好。” 吴才德听不得这一腔,他只想尽快找到火油,回去救薛龄,张口就直接回敬了这个白面长须的守备。 “没见识就没见识,还闻所未闻,你没见过就没有了?天上下雨不见星星,你看不见,那星星就不存在了?” 李沐风是难得的儒将,刚过不惑之年,已经身居五品守备之职,又有李家这样的家底在后做靠山。 官场也好,战场也罢,还从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臭骂,登时脸色难看至极。 “闭嘴,要想救你家大人,就听我的!这不是被你们一吓唬就能听话的寻常百姓!” 百夫长莫如阳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沉声继续述职,“随我出城的当值守城兵卒一共五十人,十人核验、护送百姓进城,闫平等七人被妖兽残害,其余的三十三人同我一起亲眼所见。” “守备大人,那薛九身手了得,仅凭我们递过去的一把八棱长锏,就打死了那蜈蚣妖兽!寻常人又怎会有这样的手段?” 百夫长莫如阳思路渐渐理清了,越说越顺畅,此前被忽略的一切,也渐渐浮现在眼前。 “这些人手上虽带兵刃,但妖兽来袭时候,没有趁乱对百姓下手,反而转身对上了妖兽,不会是逃犯所为。” “百夫长大人所言属实,我等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尽管愤怒,李沐风渐渐也听了进去,但是这些还不足以打消他的疑心,“兵不厌诈,调虎离山,如你所说,情况复杂,你又如何能辩清其中真假?” “这……”百夫长莫如阳一时语塞,只能拱手一礼:“属下不懂兵法,只是将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告知大人。” “你们要嘀咕到什么时候,大人还等着我们搬火油去救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吴才德他们等不及了。 “既然你如实相告,那你来说说他们要火油做什么?” “……当时情况危急,属下亲耳听见薛大人说要火油,想来是要对付妖兽的。” “既然他已将妖兽斩杀,又何须火油?”李沐风步步紧逼,语速越来越快。 “……这……”百夫长莫如阳迟疑了。 李沐风比起其他武将,更加熟读兵法,善用计谋,但是,也比一般武将少了些鲁莽义气,比起攻城占地,更适合守城。 若是让他知道城外有大批蜈蚣妖兽潜伏,必定别说调用火油救人了,必定连出城门一步也不敢。 “火油?是用来强攻的利器,你们是要强攻妖兽的老巢,它们的老巢在哪?”李沐风后背冷汗淋漓,脊骨生凉,“妖兽老巢在城外?在南门外?” 他紧紧的盯着百夫长莫如阳的一举一动,不放过每一丝表情没,生怕莫如阳说出了他心中的恐惧。 “属下并未见到妖兽老巢,但是……” 李沐风刚松了一口气,心再次提了起来:“但是什么?你一口气说完!” 莫如阳闭了闭眼,没有说出所有真相,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妖兽不止一只,薛大人还在和妖兽缠斗,所以我们才回来找他所说的火油。” “不止一只……居然不止一只?” 一阵凉风穿过后颈,李慕风缩了缩脖子,顿时慌乱起来,“回城,立刻回城,关上城门!严防死守!彻夜警戒!” 吴才德咬牙切齿的举起了刀,:“这就是你说的,听你的?” “不能动刀,这是历城,动了刀你们就是逃犯,薛大人就真的没救了!”百夫长莫如阳按下了吴才德的手,追着李沐风想要继续进言:“大人!守备大人!” “莫如阳疯了,把他们都押下去!” 几十上百倍的人数很快碾压了吴才德他们的反抗。 天亮前的夜是最黑的,不见一丝光亮。 而在谷底的薛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陷入了苦战。 不用仔细听,到处都是‘稀稀嗦嗦’的细碎声音,他被蜈蚣妖兽围住了。 踩着脚下大蜈蚣的尸体,薛龄不敢轻易放弃脚下这片熟悉的‘地盘’。 “呸!” 吐出一口血沫,薛龄的神经高度紧绷。 不放过一丝一毫异动。 “嘶!” 又来了,这些蜈蚣惧怕他的手上的长锏,轮番的喷着毒液,一触就走! 薛龄脚下的蜈蚣妖兽尸体也渐渐消融。 “嘎吱吱……嘎吱……” 对峙良久,甚至有蜈蚣妖兽开始吞食自己的同类。 薛龄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 第81章 被动养虫蛊 这些蜈蚣妖兽既然能赶来,应当和他一开始打死的那只是一个群体的。 不过,他还得感谢这蜈蚣,要不是它喊来这么多帮手,当了缓冲垫,光是这万丈深渊摔下来,他就得粉身碎骨。 虽说是来当帮手的,摇人的事儿主倒下了,这些蜈蚣妖兽自己开席了。 那就让它们自相残杀。 反正,这儿一道过来,地形虽有变化,但是这儿两岸狭窄,天生就是困人困兽的好地方。 “呲!” 来了! 顺着发出声响的位置,薛龄猛冲过去,双脚蹬地,长锏抡高了砸在刚要撤走的蜈蚣妖兽头上。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蜈蚣妖兽脑浆迸裂,当场没了气息,薛龄右胳膊和小腿外侧,也被蜈蚣腿上的刚毛刮掉了一层皮肉。 “祖师爷显灵,打中了!嘶,真疼!” 若是一般的刀枪剑戟,这一下下去肯定就折了,幸好是用料扎实的长锏,皮实耐造。 “嗡!” 蜈蚣妖兽们像是被激怒了,齐齐嘶鸣,不停的在薛龄身边打转,几百上千只脚一起拨弄,很快,谷底河滩边上碎石滚动。 它们坚硬的外壳摩擦着发出刺耳金属声! 乱七八糟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嘈杂一片,像是陷入了噪音的漩涡,薛龄听不出单一的蜈蚣动向了。 “的” 蜈蚣妖兽围得密不透风,薛龄几乎整个小腿都陷进了河道里,浪花打在腿弯上,河水飞速高涨。 是了,他破了青阳城北山上的堰塞湖,历城这儿的河道才会反涌,被这些蜈蚣堵住了才会涨水。 怎么办? 头顶上的那一点火光消失了,想来他们也已经走了。 脚下这河也有讲究,叫鬼哭河。 两边崖高山陡,河道弯弯绕绕的,冬春时节,北风料峭,穿过层峦屏障,时长会发出类似孤魂野鬼的呜咽之声,因此而得名鬼哭河。 体型庞大的蜈蚣妖兽,想来前后都是阻碍,才会都挤在这一处,只要脱离它们的包围圈就能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 没了他,这些已经开始闹饥荒的蜈蚣妖兽在这逗留不了多久。 薛龄慢慢侧着腰,捡起脚下的碎石,在胳膊上蹭了血,远远的丢了出去,调虎离山。 “叮!” 果然有蜈蚣妖兽被吸引了过去。 薛龄如法炮制,一口气往南边丢出了成串儿的‘诱饵’,水位直接从膝盖降到了小腿。 身边的脚步声轻了,引开了不少。 薛龄竖着耳朵,等到背后没脚步声了,瞅准机会,朝南丢出了最大一块儿石头,他则往北奔逃去。 水浅为滩,水深为潭。 这儿又是上游,有山石屏障的地方,水流湍急,那儿就是尚好的藏身之处。 薛龄一早就试探好了方向,淌水而过,一个猛子扎进了凹岸深潭,缩成一团,被水流冲带着,顺着河底磕磕绊绊的往南飘去。 水流变向的瞬间,薛龄舒展身手,牢牢扒住了凸起的一块儿山脚,他被巨大水流推动着紧紧贴住,像是石头天生凸起的一块。 失去目标的蜈蚣妖兽到处寻找薛龄的下路。 但凡有嗅着鲜血味找过来的,薛龄悄悄摸上石头,长锏利落的戳出,直接洞穿蜈蚣肚壳,直接豁开一个大窟窿! 蜈蚣妖兽痛叫一声,身形卷曲打滚! 一击得手,薛龄立刻狂奔向上,摸到蜈蚣头,彻底打死! 趁其他蜈蚣闻声找来之前,薛龄又藏到了水下。 周而复始,这些蜈蚣妖兽被溜的够呛。 薛龄不用石子当声东击西的诱饵,而是改用蜈蚣妖兽的尸块! 这些畜牲也不客气,直接就地开吃,这也给薛龄争取了不少时间。 他浑身肌肉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打死的蜈蚣越来越多,震的他手腕发麻! 记着数呢,前后加起来,他一共打死了七只大蜈蚣! 很快,这些饿劲上头的蜈蚣妖兽,就没心思去想薛龄去哪儿了,因为尸块不够吃,它们开始吞食自己死去的同类。 肉少狼多,很快它们就撕咬起来,斗的你死我活。 薛龄紧紧贴着凹岸的石壁,他肺都快憋炸了,要不是刚才花了十年寿命,他实力增长,肩上伤也愈合了。 否则,这一通折腾下来,在搞死蜈蚣妖兽之前,他先把自己的命玩没了。 摸摸长锏,中部的棱角已经有些变形了,纯铜造的长锏虽然压手,但是材质柔软,打人肯定是够用了,打妖兽还是有些不够看。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搞一把趁手的武器。 辛夷的那把斩马刀就不错。 也不知道,辛夷、福叔、张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口小口调息,薛龄暂时放松了精神,仰头看看天色,可惜阴雨暗沉,没有星宿指路,只能根据水流方向来分辨南北。 折腾了大半宿,算算时辰也快天亮了,却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恍惚间,好像有人踢了踢自己的腰腹。 薛龄下意识伸手拍开,但是腰腹上的脚又重重踢了回来。 薛龄一把扣住脚踝,压低了声音,警告来人:“谁?” 但出乎意料的,没有遭到任何反抗,提起来一看,是个人。 一个死人。 他顺着河流飘下,衣裳和林家武仆差不多,是曾家还是江家的人? 是不是林家那桑角说的栾大力他们? 薛龄心理默念:兄弟,人命大过天,若是我能安全脱险了,一定送你入土为安。 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跑到了林家他们一开始的出事的地方,甚至更南。 凌晨水汽上升,这附近山雾渐渐沉下来了,想必是到了哀神山脚下。 这地方风水不好,得赶紧走。 薛龄没走两步,那些蜈蚣妖兽齐刷刷的昂首,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一般,纷纷往南边赶来。 他只能退回原地,屏息等着这群瘟神过去。 ‘悉悉索索’…… 这些蜈蚣去时比来时更快。 难道说,这些蜈蚣都成妖兽了,还惧怕太阳? 正想着,有只瘦弱点的蜈蚣贴边走,发现了飘在薛龄脚边的尸体。 它弱些,没敢和其他厉害的老蜈蚣抢,还饿着呢,犹豫了一下,一口叨住尸身,拖着带走,看样子是想要吃个外卖。 蜈蚣妖兽左右摇摆着,一个个像是吸铁石一样,贴着陡峭悬崖,轻易就上了山! 薛龄迟疑了一瞬,把长锏别在身后,一个纵身抱住死人兄弟的尸身。 蜈蚣妖兽大头一沉,还当是尸身磕绊到了,特意昂首往上稍了稍,慢慢爬上了悬崖! 薛龄后背刮的生疼,不用想都知道,这肩膀上掉了一层皮肉,幸好腰背上有长锏隔了一层,不然没等上山落地,他人都得薄一半! 脚底下就是万丈悬崖,薛龄疼的龇牙咧嘴,也不敢松手,只能小口小口的抽着冷气。 他心底里暗自咒骂,别让道爷找着你们这些畜牲的老巢,不然,定要替天行道,一把火给你烧个干净! 第82章 又入了虎穴 钝刀子割肉,又痛又难挨,抬头也只能看见一对大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忍了又忍,薛龄实在忍不了了,索性召出面板,看看七只蜈蚣,赚了多少积分。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二百一十六】 进阶完太极枪的功法,积分只剩下一百三十,七只妖兽,竟然增长了八十六个积分! 薛龄心跳都快了两分,兴奋的背上都没那么疼了。 这几个日夜过来,好几次死里逃生,救一个人,五个积分,可这妖兽是怎么计算的,薛龄还是糊里糊涂的,摸不着头脑。 金刚拳功法是纯靠肉体蛮力的普通功法,消耗了二十年寿元、五个积分,兑换成了大圆满。 枪乃兵器之王,太极枪比金刚拳显然更加高深,十年寿元、一百五十个积分,才到中阶,还有高阶、大圆满,恐怕要消耗的就更多了! 要想功法圆满,得有寿元;要想有寿元,得进阶境界,可境界又离不开功法…… 一个人境小圆满,能得十年寿元,若是大圆满呢?是多少年? 上辈子,薛龄活的艰难,每一分每一秒,都嫌漫长。 哪像现在,两位数的寿命直接降到了个位数之后,多浪费一秒都觉得可惜,这起起伏伏的,折腾的人头发都快秃了! 阴雨再沉,时辰到了,天还是一点点的亮了。 薛龄胡思乱想着,头脑渐渐昏沉起来,不知不觉的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的,冻的人骨头生疼,他像是回到了九岁那年的冬天。 那年临近年关,下了一场大雪,到处披红挂彩,人人都在说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一个好年头。 大冬天,出来野营的人少,他捡不到干净吃食,只能和狗抢食,舔人家屋檐上掰下来的冰溜子,睡桥洞底下的纸壳堆,攥着卖废品换来的几块钱,像是有了全世界。 四季里,只有冬天,他不敢想老道士,冰碴子要是结在脸上,脸肉真能冻裂,没有药,伤口好了又裂了,裂了又好,疼到骨头里,烂的不敢用手摸,一直到了春天,还有苍蝇来爬他的脸。 幸好老道士是死在夏天,不然,冬天地下太硬,不舒服。 不过,老道士应该不知道了,听公园老爷爷们说,这样猝死街头的,大多都进了殡仪馆,一把火烧了干净。 都烧干净了,应该是不会再冷的。 想着想着薛龄又觉得热的慌,猛的睁开眼一看,艳阳高照,大太阳直挺挺的晒在身上,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边上就是他在谷底遇到的武仆尸身,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五感回拢,看清周围,薛龄差点没吐出来。 尸坑。 足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尸坑。 一只只乌鸦在头顶上盘旋,“鸹鸹……鸹……” 这儿是哪儿? 低头一看,脚下的白骨层层叠叠,竟然一眼看不到底,在往上一层,骨头上还有些烂肉,白花花的蛆虫跟炸开了花似的。 像武仆这样‘新鲜’的尸身不多。 这样大的尸坑,绝非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是人还是妖兽造的? 薛龄喉头滚动,浑身发冷,不管是哪一样,他一个人都讨不了好,跑!必须赶紧离开这儿! 他刚一抬脚,脚下发朽的骨头‘嘭’的一声断裂开来,左脚陷到了枯骨里!小腿被戳的皮开肉绽! “嘶!” 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蜈蚣喷毒! 薛龄反手去摸背上的长锏,却摸了一把空。 侧脸一个看,一条发黑干瘪的蜈蚣冲着他来了! “祖师爷显灵诸位先达,你们先去了东极长乐,人死如灯灭,别怪我借道!” 飞快俯身邦邦两拳打断了脚下的枯骨,薛龄用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的爬出了尸坑。 站在边上一看,这活像是个巨大的陨石坑。 想必宽度,其实没有多深,但是,这层层尸骨,冤魂何止数万? 阳光照射下,薛龄发现了这条蜈蚣的不同寻常。 他最初打死的那只相比,它的体型太大了,头部扁圆,身子很宽,就连腿脚长了许多。 这是一只雌的。 它弓着腹部,腿脚上是密密麻麻的卵,太阳照射下,亮亮的黄黄的,随着雌蜈蚣的一举一动,还伴随有微微的晃动,看起来像是一块块巨大的果冻。 有蛋! 那这儿就是蜈蚣妖兽的老巢! 难怪那些蜈蚣妖兽会把吃不完的尸体拖回来,胆大的吃饱了再往这儿拖,胆小的先拖回来再说。 卵没有孵化之前,雌蜈蚣是不会进食的,它们是在投喂自己的崽子! 帮薛龄搭了‘便车’的武仆兄弟,被雌蜈蚣的千足踏过,彻底没了人形。 这些畜生! “嘶!”此蜈蚣不断的嘶鸣着,像是在呼唤同伴。 薛龄看向四周,他身上的武器不知掉在了何处,这儿除了松软的黄土之外,只有几颗生在边上树! 坑底被腐烂的血肉侵染,连草都长不出来,这几棵树伸着歪脖子也拼命的往外长。 薛龄挑了个顺直的,整个连根拔起,撸了树干上多余的枝干树叶,拿在手上当武器,沉甸甸的,比长锏重了好几倍,几乎有两个薛龄那么高了! 一般的蜈蚣要是受到了惊吓,只会吃掉自己卵,然后跑路。 而这只雌蜈蚣速度奇快,它为了保护自己的卵,要杀死一切潜在的威胁。 它攀在坑边,绕着身子昂首来咬薛龄! “什么东西!敢过来我就打烂你所有的崽子!” 被折断的树梢尖利,薛龄沉腕,把跟他胳膊差不多粗的树干当长枪使,挥得呼呼生风。 树冠杂乱,雌蜈蚣一时不好下口,又抬头急促的叫了几声。 薛龄趁机钻到了它的肚皮底下,几乎是迈着鸭子步,手臂控制着树干,左右横扫,咬牙硬生生扫过了他能看到的所有蜈蚣卵。 蜈蚣卵不像鸡蛋,没有硬壳保护,只有一层软膜,被扫过的,都应声而破! 等雌蜈蚣反应过来的时候,薛龄已经搞死了大半蜈蚣卵,它想要回头查看,往前爬了几步。 这更方便了薛龄。 他索性一冲到底,一口气扫过剩下的所有蜈蚣卵,有些黏稠微黄的液体几乎沾了大半身。 雌蜈蚣身上只剩下零星几只卵了,它愤怒的掉头冲了过来,想要一口咬死薛龄! 薛龄喘口气,架起树干准备迎敌,“嘿!你这畜牲,眼看是气的要升天了,怎么还只会嘶嘶两声?” 忽然,薛龄耳边响起了尖利的笛哨声,颚口大张的雌蜈蚣居然停止了攻击! 薛龄一阵头晕目眩,“谁?” 第83章 哀神山矿洞 畜生是不会吹笛子的。 能用笛子控制这些畜生吃人的,也绝非良人。 天旋地转间,薛龄一头栽到了地上,五官七窍渗出血来,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只看到了一双脚。 “呵,还来了个胆大的……”声音轻飘飘的,忽远忽近,像是 “呼!”薛龄猛然惊醒,刚一动,额头碰上了硬物,一个后仰又撞到了后脑勺,额前脑后同时受创,好一阵头晕目眩。 伸手一摸,四面严实,极为闷热狭窄,他像是被塞进了棺材了。 “狗东西,躲在虫子背后害人的杂碎,还敢塞棺材里活埋!” “咳咳……棺材……哈哈哈,这儿哪有棺材,你想得美!” 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狂笑,声音嘶哑粗噶,像是沙砾刮过粗瓦,刺耳难听。 这老头子狂笑着,忽然又低声哭起来,“到了这儿,就算是死了,还得被喂妖兽,哪会有什么棺材……他们可没有那么好的善心。” 老头子神志不大清醒,哭一阵笑一阵,像是丢了魂一样。 声音是从脚底传来的,薛龄两脚一蹬,试探着找到了一个小口,脚先头后的爬了出来,总算是见到了一点光亮。 他身上的衣裳都被扒了,只剩福叔给他裹伤口的细麻布了。 这王八羔子!拿了他的长锏,弄晕了他,还扒他衣裳! 找出来,非剥了这王八羔子的皮。 墙上密密麻麻的洞口,像是蜂巢一样,伸手一摸,冰冰凉凉的石头,大小刚好够一个人钻进去缩手缩脚的躺下,洞口边上都盘包浆了。 这些洞里是空的。 薛龄找了好一阵,才在对面最角落里的底层洞口,找到跟他说话的老头子。 “老人家,这儿是哪儿?” “这儿?嘿嘿……这儿是活死人墓啊!哈哈哈哈……” 老头子头朝外,脚朝里,双眼浑浊,眼圈通红,枯瘦苍老的脸颊干瘪的只剩下一层皮,仅剩的三两颗牙齿,撬起嘴皮歪歪扭扭的支了出来。 他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低,薛龄屈膝侧耳想要听清,老头子忽然仰头想要咬薛龄的腿肉! 薛龄骇了一跳,下意识闪身而退,肩膀生生撞到了山壁上,垂落的长发被老头咬住扯断了好大一撮。 “你个老头子?还想吃人肉啊你!” “莫打我!莫打我!我好饿啊,快饿死了……我要吃肉……我闻到了你的血,好香啊!”老头子从极度恐惧到食欲上头,再到贪婪疯狂,情绪转变飞快。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佝偻着腰,钻出这‘活死人墓’,外面天光极亮,出口就在前面儿了! 没走两步,薛龄脚下差点踩空! 脚下阴风阵阵,一层层螺旋下去,路边连个扶手也没有,深不见底,像是一个巨大怪物长着大口,等着吞噬一切。 隐隐约约有几个昏黄的火把,还有叮叮当当开凿的声音传上来。 是个巨大的矿洞。 电光火石间,薛龄反应过来了。 这儿是哀神山。 好巧不巧,他刚发现了哀神山的秘密,阴差阳错就被蜈蚣妖兽带回了老巢。 昏迷前那尖锐诡异的笛哨声! 鬼影人……铁矿……蜈蚣妖兽…… 薛龄一点点退到安全的地方,心跳如雷,他恐怕是搅和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里了。 手无寸铁,身无长物,怎么才能逃出去? “唰!” 斜刺里忽然有人抽了一记冷鞭! 薛龄耳朵一动,脚比脑子快,伸手一把拽住了鞭子,“谁?” “谁?老子是你祖爷爷!”暗影里走出来了个人,手上拽着鞭子,看着比吴才德还横。 “你是新来的那个活死人,难怪不懂规矩!还不快跪下向你牛爷爷求饶!” 他肥头大耳,眼球突出,嘴撅子比鼻子还高了一截儿,大大的将军肚,五官挤到了一处,像是生面包子没包好,又蛮力挤到了一堆,丑的一塌糊涂。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反抗!不松手?那你就去死吧!”来人抬脚就要踹,分明是想把薛龄踢下矿坑,直接摔死! 祖师爷说的对,相由心生,这丑东西从里到外坏透了! “祖爷爷叫你去死!”薛龄侧滑,闪身躲开,手腕拽着鞭子一抖,丑东西哧溜一下就滑出了窄道。 “啊啊啊……反了你!”丑东西哇哇乱叫。 薛龄多的一个字儿都不想听,松松手腕,鞭子往下滑了一大截。 “闭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多说一个字,我就松手了。” “你居然还有力气……可惜没给你吃废功散!”丑东西双手死死抓住鞭子把手,死猪一样吊在空中,“你以为你能威胁我?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到那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薛龄面无表情又松了一截,“那你就先去探探路,要死也是你先死。” “……”丑东西闭嘴了。 “废功散是什么?” “是专门用来对付会功法的人,吃了就会境界倒退,只剩一身力气。” “你有?拿来。” “在我兜里,你拉我上去,我就给你。”丑东西还想耍心眼。 拢共一米多长的鞭子,薛龄又放了一截。 “给你给你。”丑东西挣扎着,单手从腰带上掏出了一包东西,伸手递给薛龄。 打开一看,白色药沫子微微发黄,闻着还有点苦味。 丑东西兴奋的盯着薛龄,恨不得他多闻一会儿。 薛龄拽着鞭子往上提了一截,“这个东西光是闻一闻就能有药效?你看着也就是个小喽啰?能有这么好用的东西?” 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迷惑性极强。 姓牛的丑东西狐假虎威惯了,立刻就张口反驳,很是崇拜天师的样子。 “就剩这点了,这是天师大人亲手给的,片刻功夫,几十年的功力就散的一干二净,虽然金贵,好用的很,你是新来的,看你重伤,我没舍得给你用而已……” 千人有千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一门功夫。 薛龄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把鞭子往上提了一寸,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丑东西瞳孔一缩,看着近在咫尺的路边,眼放贼光,嘴上更是喋喋不休:“你运气好,浑身是血半死不活,躲过了,早一步来的那几个,可都吃了。” 先来的那几个?是栾大力?还是林员外? “没有解药?” “没有,就是为了一劳永逸,才喂废功散,哪儿来的解药!” “你们在这儿挖东西,怎么运出去?” “我只管哑爪,不管出货。” 薛龄一寸一寸收紧鞭子,“你会吹笛哨子吗?” “我哪儿会啊,也就天师大人会,召唤他那些天蜈蚣,可是好用!” 天子、天师,这些都是有讲究的名头。 天蜈蚣…… 贼人竟然还敢给吃人的妖兽取名天蜈蚣,所图不小啊! 第84章 神秘的天师 “你这样的,被天师捉住了,也该拿去养药人,怎么会来最下等的矿坑?” “哦?像我这样的?还有什么样的?” “有蛮力的去挖矿,会功法的当药人,女人去煮饭。” 真是恶心,到哪儿都有三六九等,老人、小孩都没提,想来在这儿,没有用处的人死了,就是喂蜈蚣妖兽的下场。 丑东西忽然发难,他一手去扣路边,一手去卡薛龄的脚踝,想要偷袭薛龄! “敢反抗我!弄死你!” 薛龄手一松,鞭子哧溜就落到了矿坑底。 “嘭!”丑东西变成了一滩。 矿坑底下叮叮当当的声音不停,像是已经司空见惯。 薛龄愣了一瞬,他问了药的用处是打算喂给他的,没想到,就这么一下,人没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人,薛龄已经不像开始那样在意了。 他细心的用抹了地面上痕迹,悄悄隐身在黑暗里。 既然这儿是他们划分的最下等的地方,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师,应该不会轻易来这儿,大多是些爪牙。 “呀!怎么是牛大眼?” “刚还听他喊什么呢,怎么忽然就摔死了?” “快找人上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乱子!不然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零零散散的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脚步声一圈圈也越来越靠上。 听声音,一口气爬上来了七八个喽啰! “啧啧,这肥牛大眼肥的厉害,可怎么抬上去啊!” “叫几个哑爪,抬上去就行了,新来的那几个应该还有力气,就他们了!” “听见没!喊你们过来还不赶紧的!不让你们说话,又没让你们不听话!快来儿的,捡起来,抬上去!” “这……这都碎成烂肉了……呕……”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略带哭腔,是林员外。 “唰!”鞭声响起,像是过年放爆竹一样热闹。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我捡!我捡!” 上来的脚步声更多了。 来的很快,这些人脚步轻盈,像是会功法的,又心存警惕,不好对付。 薛龄原路返回,又躺进了那蜂窝一样的‘活死人墓’。 那失了神志的老头子又哭又笑,还在念叨着肉香。 “咱们一圈一圈查上来,这是最上面一层了,什么也没发现呀?” “啧,该不会是这牛大眼吃的太肥了,自个摔下去的吧!” “……你别说,要是别人还不可能,要是他,这么肥,还真有可能。” “呸!晦气,白跑一趟,让他少吃点,少吃点,非要吃那么多,自己给自己摔死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嘈杂的声音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又落到了矿坑底下。 薛龄刚要爬出去,忽然听到了沙砾摩擦的声音,有人悄悄靠近了。 他索性躺的更平一点,用上了龟息的装死法,呼吸又轻又弱,眼看就不行了的样子。 脚步声渐渐近了,停在薛龄脚边。 一直胡言乱语的老头子忽然激动万分:“走狗!叛徒!我要砍了你的头!” 悄悄来查看的人,静静呆了足有五分钟,才抬脚走了。 去时比来时的脚步声重了许多,隐隐有些刻意。 薛龄还是一动不动,呼吸都没乱一分。 又过了五分钟,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嗤,倒是我疑心了,天师送来的废人,怎么会有问题?” “来人!这个哑爪睡的太久了!看看还活着没!” “活着就去干活,死了就给我拿扔去喂妖兽。” “是!” 很快就有人来拖薛龄的双脚。 老头子还在咒骂,“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下十八层地狱!” “我要砍了你的头去喂狗!” 老头子翻来覆去,叽里咕噜骂的就是这几句,眼看着又开始犯了糊涂。 “呵,杜老将军说笑了,小可能有今天,全仰仗杜老将军亲手提拔,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这儿可是人上人的好风光,怎么杜老将军还不知足?” “走狗!叛徒!你不得好死!” “呵呵,杜老将军,人肉吃多了糊涂了,主人迟早会拿到想要东西,你才会真的不得好死。” 这人轻声细语,不知道内容的,还以为他是在和人闲话家常。 老头子被气的不轻,嘴里胡乱的骂着,情绪激动,却没人听的清是什么了。 薛龄软着筋骨,瘫软在地上,手脚都被人用脚尖踢了踢。 “行了,这胳膊腿都好着呢!弄醒了问清来历,” “是!小的们这就去办!” 冷水泼在脸上,一直泼了三四下,薛龄才装作幽幽转醒的样子。 拥挤狭窄的过道,七八个人虎视眈眈,只有一个人身材消瘦,站在众人身后,半明半暗。 老头子艰难的在洞里转身,偏头舔舐溅在地上的水。 薛龄注意到,这人一直在留心老头子的一举一动,明显眼里有了不忍,但眨眼却被狠厉代替。 薛龄瞳孔放大到呆滞,像是被吓懵了的样子,“啊啊啊……大蜈蚣……大蜈蚣!” 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喽啰,肩膀一松,显然有些失望。 “废物!空长了体格!” “一身麻布,手心全是老茧,不是贵人,体格不小,憨憨的,应该是个做苦力的。” “行了,让他去挖西南那边的。”三次试探,才彻底打消疑心,这个消瘦的人对薛龄彻底没了兴趣,转身就走。 “彭老大,这牛大眼他……” “行了,我去跟天师禀报,你们多看着点,出什么事儿,也不能耽误了出货,否则,你们都喂蜈蚣!” “是!” 转身的瞬间,薛龄看见他右耳上有个痣。 薛龄被七手八脚的拖拽着一路出了‘活死人墓’。 里面,神志不清的老头子高一声低一声的咒骂,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叛徒!不得好死!” “砍了你的头喂狗!” 彭老大走了,这些人也懒得表现了,直接松了手,将薛龄丢在了地上。 “行了,前面路窄,你自己走吧,还等着爷们请你呐!” 刚好撞上了往上抬尸块的林员外他们。 “哐当!”竹筐里的碎尸散落了一地。 “碎尸挡道,乌鸦绕头,晦气!滚滚滚!” 这几个喽啰顺着跨过尸块,猛踹了林员外几脚,径直去了地下。 林员外脸上已经没有初听喜讯时的意气风发,垂眉搭眼的,甚至不敢反抗,他浑身都是鞭伤。 前后不过半日功夫,骨子里的傲气就已经被消磨了大半。 这些彭老大的手下,腰间都是硬杆短鞭,看林员外身上伤痕一端是极细的鞭稍,应该是牛大眼打的。 喽啰们踢踢踏踏的走着,有人动起了歪心思。 “哥几个,彭老大催的太紧了,这哑爪眼看又累死了好几个的,出货不够快,上头怪罪下来,咱们可担不起。” “谁说不是呢,这一天天的我都快累死了……唉!” “要我说,牛大眼死了,他手下的哑爪没人看管,不如……” 几个人交换了眼神,低低的奸笑出声。 “周老弟,还得是你啊!走走,去挑人去!差事能了了,今天也能睡个好觉了。” 薛龄埋头缩在角落,像是被吓傻了,愣愣的学着林员外的动作,忍着恶心,机械的捡起地上的碎尸。 有人喽啰瞥见了,指着嘲笑,“……嘿,瞧这傻大憨还是个学人精!” 第85章 阴狠周木成 “一看就不机灵,有力气也不会用,去了西南那样的苦地方,也就是三两天的命数,活不长了!” “走走,别跟这废物身上浪费时间了,去挑几个好的哑爪才是正经。” “周老弟,你任务轻,这儿就辛苦你了,老哥哥们先去挑了……” “哎,好好!老哥哥们放心,我一定办好。”周老弟点头哈腰的,躬身送他们。 喽啰们三三两两的走了,他们急着瓜分空出来的挖矿苦力。 一直到看不见人,‘周老弟’才抬起头,一脸的阴狠。 “呸!什么东西,老子迟早爬你们头上,让你们跪着舔我的脚!” 他转身又狠狠抽了林员外一鞭子,“碎尸捡这么久,还不快点!等着爷给你上茶呢!” 林员外疼的一哆嗦,手上抱的那块烂肉咕噜噜滚了下去。 眼看喽啰们刚转下去几层,这尸块要是就这么滚下去,指定会砸他们头上! 周老弟一个飞扑,赶紧捞回了牛大眼的烂肉,可惜,他手上太过用力,还是有零星的碎肉掉了下去! “什么东西?哪儿来的血肉?” “周木成!怎么回事儿?” 周老弟一个翻滚,死死贴着山壁,大气都不敢喘:“……想是竹筐疏漏,散落了些,我这就让他们收拾干净!” “晦气!真晦气!我看你是诚心的吧你?” “哎呀,好了好了,他也算卖力了,这竹筐窟窿眼儿大,兜不住也是没奈何的事儿,何必怪罪他……” “呸!新人来了都要过下马威,迟早给他好看!” 他们骂骂咧咧的走了。 周老弟周木成的脸色难看至极,拎着尸块,起身冲过来就要暴打林员外。 林员外还在老实捡拾地上的残尸体,浑然不知背后即将到来的灾厄。 薛龄想了想,伸手去和林员外抢着捡。 一开始,林员外木木的没什么反应,薛龄索性去抢他手上那块! 大力拉扯间,林员外的手肘猛的一收,狠狠打在了周木成小腿的胫骨上! 后者一个趔趄,重心变了位置,张牙舞爪的就掉下了矿坑。 刚死一个,好不容易才摆平了那个彭老大的疑心,不能这么快又死一个。 薛龄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周木成头上的发髻,凭借臂力,摇摇晃晃的把人提了起来。 “啊……”周木成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叫声,硬生生忍住了,但他怀里的尸块直接砸了下去。 “嘿!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周木成!你个狗娘养的杂种,给你两分颜色,叫你一声周老弟!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给老子下来!” 显然又砸着人了! 周木成抱着头,贴在山壁上,眼神闪烁不定,大牙咬得咯吱作响,硬生生忍了辱骂。 借着斜斜照进来的天光。 薛龄看清了这周木成的模样,十七八岁的骨相,眉骨高耸、眼窝深邃、鼻梁细高,包头纶巾底下露出的额发,微微卷曲。 这阴险狠毒的小子,还是个混血,怪不得这些人骂他‘杂种’,这奇耻大辱,亏他能忍得下来。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必定也能成常人所不能成。 必须得提防他。 除了神志不清的杜老将军以外,矿洞里叫骂的声音又多了一道,此起彼伏。 周木成踢了踢边上装死的薛龄,阴沉沉的看了眼林员外,一言不发,当头出去了。 再次行走在阳光,从镇妖司薛九大人,成了哀神山的矿奴。 周木成边走边撒气,手上比比划划的,不停的抽打路边无辜的草木,叽里咕噜骂个不停,说的什么压根听不懂。 林员外怕挨打,挑着竹筐走在了最后,其他两个人在中间。 薛龄反而离他最近,索性林员外始终低着头,不然现在让林员外认出来可就不大妙了。 不着痕迹的打量四下,这个矿洞开在了半山腰上,几乎削平了大半个山头。 好大的手笔! 一点儿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可出了矿洞,反而只有两条小路,一上一下,蜿蜒着消失在了绵绵山脉里。 周木成带头,走了底下那条路。 可惜原身走遍青阳县附近的荒郊野外,也没来过哀神山,薛龄暗自记下地形,一步一步跟着周木成绕到了山后。 群山环绕,中间有个半高不低的洼地,像几个笔架上硬生生架了个盘子。 远远的,薛龄就的认出来了,那洼地正是那蜈蚣妖兽的老巢! 他如今一身狼狈,林员外或许认不出来,但是那蜈蚣必然能认出他,扮猪吃老虎的戏码要想的继续演下去,他得洗掉身上的味道。 乌鸦不停的在头上打旋,它们已经盯上了竹筐的血肉。 “驴生的乌龟儿子!姜楠!我迟早摘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周木成骂骂咧咧的还在往前走,他头顶纶巾上有个硕大的血手印。 “鸟屎!” 薛龄随手撸了一把路边的龙葵,捏碎了一巴掌拍周木成头上。 周木成忽然挨了一巴掌,扭头翻脸就要抽人。 薛龄手巴掌挡在他脸前,掌心又紫又绿一大片。 周木成看了眼巴掌后薛龄的壮硕的身材,比他高了两头不止,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放下了鞭子。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再敢太岁头上动土,我抽死你!” 趋炎附势,欺软怕硬,前恭后倨的,阴险小人,眉心一点煞气带红,今日还会有血光之灾。 不过,薛龄可不打算告诉他,最好是让这些狗腿子狗咬狗,乱的彻底。 他才好浑水摸鱼,趁机溜出去。 周木成一把揪了头巾,弯弯扭扭的头发暴露出来,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一块干净地方能重新束发。 一双贼眼找来找去,都没合适的东西,他直接上手,撕了林员外身上仅剩的里衣。 林员外争不过他,光着上身,敢怒不敢言,怒目而视,其他人也已经麻木了。 “看什么看?好日子过了几十年,没想到有今天吧,你的好衣裳又不是我抢的,我撕你一件破汗衫怎么了?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周木成仔细藏好了自己的头发,耀武扬威的大步往前走。 鸟屎临头了,这厮居然不洗澡。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眼看前面缓坡上是一片枫漆树,枝桠生的繁杂,除非铜皮铁骨,否则但凡沾上点树皮汁液,都会起一身疹子,非得用清水清洗不可。 薛龄看准时机,在周木成转弯的时候,大步落下,用了暗劲,膝盖一顶,直接将人挤到了枫漆树堆里。 周木成咕噜噜滚了下去,连滚带爬起来,裸露的皮肤已经起了大片的风疹红斑,五官面貌高高肿起,活像是俩肩膀头子上顶了个脓泡。 哆哆嗦嗦指着薛龄,他想骂都手指头都并不拢,鞭子掉在地上,反手捂着喉咙面色涨紫,喉咙发出奇异的声响,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哎呦……肿成猪头了!” “河!哪儿有河!洗洗!” 周木成翻着白眼指了一个方向。 他身上浮浮囔囔肿了起来,都无处下手了,薛龄索性一把揪着他刚包好的头发,直接拖着人往水里冲! 第86章 欲使其灭亡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呼啦啦跟着薛龄跑到了小道上,钻进了两山之间的沟壑,隐隐听到水声。 绕过山林,一个小小山涧飞溅而下,砸出了个小水潭。 薛龄鼻尖微微一动,隐隐闻到了淡淡的硫磺味。 蜈蚣这些虫类多多少少会怕这个刺激的味道,瞌睡赶上了枕头,正好! 薛龄拖着周木成跳进水里,提起放下,洗洗涮涮几个来回。 周木成吊着一口气,软手软脚的抽搐,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薛龄身上的细麻布也打湿了,伤口的血渍洇了满地。 林员外他们以为薛龄打死了周木成,发出了连连惊呼! “哎呀呀!不得了了!打死了打死了!” “这可怎么得了?” 只有林员外挑着竹筐,满脸痛快。 “还活着,让你们去。”薛龄嗡声嗡气的说话,把周木成丢到太阳底下晒。 林员外他们三人默默的原路返回,往蜈蚣老巢里扔尸块。 薛龄借着清理血渍的功夫,将身上的细麻布系的结实,里里外外洗了彻底,就连脚趾缝都洗的干干净净。 一直到林员外他们回来了,周木成还没缓过劲儿来,恨恨的瞪着薛龄,喉头肿着还是说不出话,破风箱一样漏风。 他到处找鞭子,准备抽薛龄,掰了根枝桠刚准备抽薛龄。 忽然有清脆的钟钺声响起。 周木成理了衣衫、发髻,踉踉跄跄的催着薛龄他们往回赶。 薛龄身后的一个老大哥松了口气,“吃饭时间了,算你命大!可不敢惹这些人。” “他们怎么了?” “被丢到矿坑的,就只有等死的下场,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何必惹这些小鬼!” “多谢老哥提醒。” 急匆匆回了矿坑,周木成直接带着薛龄他们一路小跑到了矿坑最底层。 这矿坑底下黑漆漆的,空气不流通,昏黄的油灯照着,烟熏火燎的,气味着实好不到哪里去。 放眼望去,这里足足有近千人! 东南西北都是矿洞,最高也只有半人高。 男人们从矿洞里钻出来,个个骨瘦如柴,习惯性的佝偻着腰,大多只穿个垮裤,脚上的鞋子倒是好些,想来是怕破伤风死的太快了。 这么多人一走动,影影绰绰,真有点人鬼难辨。 他们都在往东边的火把底下挤动,火把下还有其他八个人,个个手上都有短鞭。 这些人都有经验了,位置刚好卡在了短鞭抽打的范围之外,不停的往前拱,像是饿狗等食,就连林员外也一样。 但是他们只敢默默的往前挤,却不没人吵嚷。 哑爪…… 难怪起这样的混账名号,只需要安静挖矿的爪子,所以叫哑爪。 周木成拨开众人,阴着脸挤了过去,九个人浅浅交谈几句,期间他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薛龄。 九个狗腿子到齐了,甩了三下响鞭,哑爪们乖乖的站好,东边矿洞里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两斗车的粗面窝头,另一个车上,是口大缸,这就是他们的饭食。 “都给我小心点!两刻钟,出货慢了,明日饭食减半!” “别想着偷懒,要是不想活了,就慢悠悠的惹眼!老子丢了你们去喂蜈蚣!” 听声音就是刚才骂周木成最凶的那个,叫姜楠的,他训话指着哑爪骂,眼神却一直盯着周木成。 骂够了十分钟,才让几个老嬷嬷们开始放饭。 粗面窝头还好一点,老嬷嬷们一次给两个,水缸那边,就是个年轻点的大娘,用葫芦瓢舀水,一下一下的泼。 这些人就像上了岸的鱼一样大张着嘴,等着那水滴浇到自己嘴里,梗着脖子急赤白脸地咽下粗面窝窝头。 力气大体格好的人挤在斗车前,一直伸手抢夺食物,抢不到的人只能在外围干着急,很容易生成暴动。 但有火把底下的九个人在,他们这些苦劳力,肩膀挤肩膀都快挤出火花了,也没人敢先动手。 火把底下的这九个人,包括周木成在内,是会武的,像是看猪狗一样,时不时的挥鞭驱赶一下离斗车太近的人。 “这些猪猡!就知道吃!” “吃饱喝足了,都给我卖力气干活!爷爷的鞭子可是长眼睛的!”姜楠甩着鞭子刻意在周木成眼前抽空响。 两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林员外太过斯文,急的脚下生烟,别说窝窝头了,连水星子都没能沾上一点。 又是三声鞭响,老嬷嬷们推着斗车走了,刚有点活人气的苦劳力们,又成了哑爪,弓腰驼背钻进了矿洞。 林员外垂头丧气的去了北边,薛龄后退一步贴着小洞口背光的一面,静静的看着周木成、姜楠他们去哪。 他们也是人,总有三急,既然不和哑爪一起吃,那就是开小灶。 有区别有差异,就会有机会。 等到所有人都走干净了,姜楠率先发难:“周木成,你到这儿也快十天了,你还没送见面礼呢!” “……姜老大,小子身无分文……见面礼疏忽了,等我手底下出货,拿了饷银,必定备上重礼!” 姜楠的气焰很是嚣张,用短鞭轻轻拍了周木成的脸,“你还知道是你疏忽了?我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礼数了呢!” “姜老大,小弟年轻也是知礼的,必定补上!”周木成假笑着赔笑脸。 “补上?也行,哥几个都在,别忘了,双份!” “……是。”八个人,就是十六份,他辛辛苦苦一个月都没了,周木成僵硬的低下头,忍了又忍。 姜楠一拳打到了棉花里有些卸力,“哦,牛大眼也算是老人了,别忘了他那份!” 一个月白干,还得倒搭! 说什么在场的都有份,还不是他一个人独吞! 周木成心思再深沉,也难免年轻,忍不住猛的抬眼。 “哟!年轻气盛还是个刺头啊!怎么?不服?你个卷毛杂种!” 姜楠总算找到了借口,一直捏在手上的鞭子狠狠抽在了周木成的脸上,立刻皮开肉绽。 “啪!” 短鞭子把手上长,来回抽打的频率很快! 周木成偏了一下头,第二鞭径直抽在了脖子上! “什么让我放心?还必定办好!脏血烂肉淋了老子一头,说你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我们几个臭气熏天的在底下做苦力,你上去送尸体,倒还洗了个澡!这么会偷懒耍滑,怎么不去天师跟前卖屁股!看你也挺喜欢打扮的!” 周木成拳头捏得死紧,下意识要还手,但是对面是八个人,他握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了。 姜楠越骂越偏,手上的鞭子更是狠毒下流,专打裆间:“狗娘养的杂种!敢跟老子横眉瞪眼的!今儿不废了你,我不是人!” 要害被攻击,周木成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被姜楠一顿暴打。 “好了好了,姜老哥,备下了好酒好菜,等着咱们呢,别在这小子身上浪费时间了,走吧走吧……” “反了他!还敢瞪我!老子剜了你的眼珠子下酒!” 几个人簇拥着姜楠进了东边的矿洞,周木成一瘸一拐的跟在最后面,像是沉默的影子。 狗咬狗,一个没下限,一个只会忍,没看头。 只有那个方向没有哑爪进去,那儿应该就是这地下矿洞的厨房了。 薛龄转头钻进了南边的矿洞,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最好消失,做个隐形人。 第87章 必先使其狂 这里面的矿洞挖的乱七八糟,一看就是外行的产物。 铁矿石坚硬,他们就顺着之前找到的痕迹接着挖下去,挖到头没有了,就从旁边再开一个矿洞。 横七竖八的,像是一个地下迷宫。 标记也简单,废弃了的,就在洞口支根木头,算是堵住了。 “哎,新来的?去!送到西边!二百斤,记姜老大名下!” 薛龄正四处张望着,手上忽然被人塞过来一辆斗车,上面满满的矿石。 他们推的吃力,满头大汗,但对薛龄来说,这一斗车二百斤,轻若无物。 薛龄弓着腰装作吃力的样子,溜溜达达又往西边走。 背后还有人嘲笑他:“看他长那么大的个子,也是个虚的,不中用……” 后面的话渐渐往下三路走,薛龄懒得听了。 人是最奇怪的动物,越是处境艰难,越是愿意为难同类。 越往西走越热,七弯八拐的,推斗车的人也多了起来,前面像是有个大熔炉,红彤彤的,还有冶炼时的特殊气味。 “西南,乔老大,二百斤。” “西北,周老大,二百斤。” “东南,姜老大,二百斤。” …… 一车二百斤,他们都是整车整车的送来,然后再报名号,迫于的这些爪牙走狗的淫威,没有人敢弄虚作假。 看样子是利用十个走狗控制这一千人,再按照方位划分地盘,把人散出去挖矿。 东、南、西、北这四个方位,西南、西北,东南、东北。 东边是他们吃饭的地方,想必是没有矿脉,但却安全的地方。 西边是大熔炉,温度最高。 其他方位的铁矿石成色好些,离西边熔炉也远, 看样子,其这周木成的地盘不怎么好啊…… 浑水才能摸鱼,不行,他得帮帮这‘可怜’的周木成。 轮到薛龄的时候,他刻意变了声线,“西北,周老大,二百斤。” 推着斗车进去,居然有一丝凉风,这里面别有洞天。 他们直接挖穿了一座山! 这儿已经是山的背面了,山脚还有条河,有人踩着水车,将水源源不断的送上来,难怪要在西边冶炼。 烧的通红铁水落入石槽化为铁锭,又从滚木带下山去。 挖矿、融矿、冶炼,一气呵成! 个个都忙的脚不沾地,没人多看这洞口一眼。 刚才,薛龄还在奇怪,这矿洞口只有一条小道,他们挖了矿石又怎么才能带出去呢? 这样,直接从背面走,就能带走炼好的铁锭,甚至有了一条山中道,车辙印颇深,一看就不是一两日能有的痕迹。 有路就有出口,薛龄还要细看,背后却有人催了。 “快点的!傻大憨!别挡道!” “哦。”薛龄随手把手上的空斗车递了出去,去推身后人手上的车。 “……哎!你怎么抢呢?哦,你要帮我。”刚凶完,这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薛龄给的空车,脚步轻快的走了。 薛龄如今力气大,跟顺手接树叶没什么两样,还要费劲扒拉的装作吃力,其他人也乐的少走几步。 经过一次不大不小的误会,薛龄顺当的在这西边的熔炉口上做起了转接的活计。 抽空探看地形,西边山脚下那条道,是南北走向,可惜山路回环看不到头,薛龄打探完了也不想久留。 熔炉跟前太热,薛龄接了十几车,全堆在了炉边,到时被高温一融,矿石结成整块,有他们忙活的了。 推着空车,薛龄溜溜达达又去了东边,七拐八拐,谁给安排活计,他都做,借机几乎走遍了整个矿洞。 只除了东边。 矿洞矮小,推上二百斤的独轮斗车,更是苦上加苦,所以转来转去,薛龄做的最多的,还是推斗车。 每次推上满满一车,他都说:“西北,周老大,二百斤。” 前前后后推了大概十几车,加起来两千多斤,都算在了周木成名下,每次他都换了声线,不留痕迹。 过了两三个小时,西边熔炉那儿果然乌糟糟的吵起来了。 姜楠他们醉醺醺的出来,直奔西边的,个个手上还拿着鞭子,而周木成脸上身上的伤口比刚才又多了许多。 显然是又遭受了一顿毒打。 姜楠的声音忽高忽低的传过来,“炉子炸了!废物!什么叫炉子炸了?” “往日也是这么多矿石,怎么不见炉子烧炸了?账册拿来!” 薛龄悄悄摸到了东边,闪身钻了进去。 东边明显比其他几个方位宽敞了许多,顺着酒味和饭菜香,薛龄跑的比兔子都快。 差点撞到一个老嬷嬷。 “哎呦,我的腰啊……”老嬷嬷半天起不了身,水桶‘咣当当’落在地上。 声音在空洞里扩大了无数倍。 薛龄左手扶起老嬷嬷,右手拎起水桶,急步往里走。 里面的老嬷嬷们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 “呀!林氏!让你去提个水,你怎么摔成这样?桶都坏了!” “……”薛龄舌头差点打结。 这老嬷嬷生的一团和气,眉眼间隐隐能看到林员外的模样,下巴圆润饱满,但是耳薄无肉,游走在有福和无福之间。 生在富饶之家,但却是个望门寡妇,儿子还算孝顺,但迟迟却没有孙子,终于有了孙子,自己却和儿子一起深陷囹圄。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还真是认识的人,林氏就是林员外的亲娘。 他身上裹伤口的细麻布还是老太太心善给的,福叔给汤药也有她的功劳。 没遇上就算了,既然遇上了人情还得还。 “哎呦……我的腰啊!”林家老夫人有些富态,扶着腰,痛叫连连,显然是撞伤了。 其他老嬷嬷更是气不过。 “你看着白白胖胖的,还比我们年轻了十几岁,连提桶水都这么难?” “哎呀……真是作孽啊!那姜老大说了,晚上还要来吃酒,你连水都打不来,要我们这些老骨头怎么办才好?”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那姜老大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女人家破相了可怎么是好!” “你是要害死我们啊你!” 一个个膘肥体壮的,欺软怕硬而已。 三个女人可比一千只鸭子,六个老女人可比六万只鸭子。 六个老嬷嬷你一句她一句,吵的薛龄额头青筋暴起,一抹脸换了个笑模样。 “哎呀呀,几位姐姐人美心善!周老大心细,说你们烧火做饭不容易,让我来帮忙挑水,我这不来了吗!” “快莫要动气了,不然生了皱纹,可是不美了!” “打水走哪边?哪边是吧!走走走,林嬷嬷带路!” 胡言乱语了一通,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薛龄接过摔烂的木桶,搀扶着林老夫人,直奔水源。 一直出了东边矿洞,林老夫人伸手一指,取水的地方居然在西边的矿洞。 这不巧了么! 第88章 浑水好摸鱼 西边正乱着呢! 姜楠捧着账册,手抖的像是秋风中的残蝶。 “西北,周老大,二百斤……” “西北,周老大,二百斤!” “西北,周老大,二百斤?” 他眼睛越睁越大,神情渐渐癫狂,“我竟不知这地下除了彭老大,竟然还有一位周老大?” “周木成你给我滚出来!” 记账先生瑟瑟发抖,“姜……姜老大……” “……姜老大。”周木成拖着伤痕累累的四肢,面无表情,刚才的愤怒、隐忍、阴狠通通消失了,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木成识字不多,但能认识自己的名字,账册上一页一页的,都是硕大的周字。 “这怎么可能?这么多?” 姜楠甩着鞭子又要动手打:“短短一个时辰!你就两千斤的进账,还敢说不是你动的手脚?” “我一直同你们在一处,没有动手脚……” “哼,亏我刚还拉着姜老哥,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就是得好好教训一下!” “我们几个老手加起来,还不如你一个小时的多,面上装的乖顺,背地里却动手脚,真是让人不耻!” 除了姜楠以外,其他七个人原本是旁观,如今也彻底和姜楠统一阵营了。 这下,就算周木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薛龄想了想,他既然已经把这地方的水搅浑了,迟早就会大乱起来,与其到时候再一个一个去找人,不如把人现在就归拢起来。 林老夫人还撑着腰,眼看脸色越来越惨白。 “林……奶奶,你去里边歇着吧,我来就行。” 拎着水桶鬼鬼祟祟的跑到水车跟前接水,熔炉附近围满了人,没人注意到他偷偷的溜进溜出。 而西边洞口,事态也愈演愈烈。 周木成捧着账册,急于解释,可是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人听他说一个字。 忽然间,他像是恍然大悟。 “好啊!你们是一伙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现在不装了?” “吞了牛大眼留下的人手,现在还想抢我手上出的货?” “你们抱团欺负我一个,这就是你们准备好的下马威?” “要是彭老大……不,要是天师知道了你们这样行事,难道会容忍你们?” 姜楠怒极反笑,抖着鞭子狠狠抽向了周木成,“好啊,都说咬人的狗不叫,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就敢颠倒黑白!” “还要状告给彭老大和天师,我看你是疯了!” 这次没有人同情周木成,只觉得打的还不够狠,这个杂种才敢暗地里耍花样! 薛龄缩着手脚,提水的同时还帮忙推了车矿石。 时不时,从他们的‘全世界’路过,像一只默默无闻的工蚁。 “是!被你们逼成这样,不疯怎么忍得下去!”周木成咆哮着,声音在矿洞里回荡。 叮叮当当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的采矿声,停顿了一瞬。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被喂了药,一辈子关在暗无天日的矿坑里,能有乐子,太难得了。 沉默的爪牙们不敢出来,躲在矿洞阴影的阴影里,目光闪烁。 施暴的只有姜楠一个,但周木成却是在一挑八。 “我和你一样是监管哑爪的,你敢对我动用变形,你以为彭老大他们会放过你?” “好好好!你装疯卖傻反咬一口,我就让你彻底疯到底!”姜楠明显动了杀心,嘴上说着是让他疯到底,手底下却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上位者’遇到反抗时,不会谦逊的躬下腰身,去倾听不和谐的声音,只会无情镇压,免去一切麻烦。 尤其是当这个上位者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镇压的手段只会更加暴力血腥。 周木成渐渐落了下风,鼻梁、头脸皮开肉绽,浑身血淋淋的,和只敢躲在暗地里偷窥的哑爪没什么两样。 薛龄提水又快又稳,东边‘小厨房’里的老嬷嬷们热情的不得了,还想让薛龄帮忙砍柴。 “我们都是听周老大吩咐的,说了挑水没让砍柴多的一样,我也不敢做……”薛龄笑的一脸憨厚和刚才油嘴滑舌的样子判若两人。 “多谢小哥心善,愿意帮我们这些老婆子。” 老嬷嬷们了然,纷纷拿出私藏的好东西,一块肉干,一个梨子。 她们眼神暧昧的打量着薛龄。 “年轻就是好……” “看看这一身的体格子,真俊!” 薛龄恍然间有一种猪八戒误入盘丝洞的错觉,收起肉干、梨子,顺手悄悄摸了一把剔骨刀。 “我这就去和周老大说,他点头之前,我先帮老姐姐们多备些水……” 薛龄一溜烟的又跑回了西边。 周木成嘴脸乌青,眉骨破开了个大口子,一双眼睛都被血沫糊住了。 老狗太狠,小狗还没长出獠牙。 动乱如果两下就平息了,主人是不会出面的,他还想引用那个神秘的劳什子天师过来呢。 薛龄握着刀刚要出手,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周木成突然朗声请命。 “我要过单刀!” 空气为之一静,薛龄听到许多人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姜楠冷冷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齿:“过单刀?呵就凭你的也配挑战彭老大!他一根小拇指都能碾死你!” 周木成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来,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呸!我,要挑你的位子!” “噗哈哈哈……就凭你!我坐守这山铁矿三年,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这样不知死活的话。”姜楠仰面大笑。 “怕了?啰嗦什么!打死你,我上去,打死我,你不亏。”周木成也发了狠,随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恶狠狠的瞪着姜楠。 “过单刀,是生死局,只能有一个活着出来,周木成,你还是年轻,太鲁莽了……” “画地为牢,一炷香的时间,谁赢了活着走出来。” 过单刀,就是一对一的死磕,姜楠毫发无伤,几乎所有人认定了周木成必死无疑。 “假惺惺!呸!恶心!”周木成浑身轻微颤栗,兴奋至极,几乎是逮谁咬谁。 “不识好歹!” 姜楠是怕周木成有什么阴谋诡计,但一看他几乎被愤怒掩盖了所有理智的样儿,反而放下心来。 走到了中间空地,画出了一个圈。 “既然是你要过单刀,我让你一马,三炷香的时间,来吧!” 姜楠这一手看着是给了周木成机会,但实际却是隔绝了有人帮周木成的可能。 一炷香变三炷香,为的就是凌辱、虐杀周木成。 姜楠是要杀鸡儆猴,故意拿周木成当例子,他要用最血腥的手段,镇压所有胆敢挑衅的矛头。 彭老大身手了得,颇受天师信任,自然高人一等,但在这矿坑里,他姜楠就是无所不能,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胆敢挑衅的人都得死。 比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周木成。 周木成呵呵一笑,咳出了一口淤血,眼睛淬了毒一样:“三炷香?你撑了那么久?” 可惜他话说的漂亮,但前后接连挨了两段毒打,状态不佳,起身摇摇晃晃的想要进圈应战,都走不直。 边上的人慢慢围了过来,想要近距离观看难得爪牙互撕。 薛龄瞅准了路线,推着空斗车冲了出来。 一个碰撞,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手上剃骨刀神不知鬼不觉的递到了周木成的手上。 周木成猛的回头,还以为有人要暗害他,但薛龄的身法太快,他什么也没看到。 收紧了手掌,周木成手指微微震颤,摸出了剃骨刀的形状,阴沉沉的低笑出声,像是厉鬼一样,一步一晃的走到了姜楠画出的圈中。 “小杂种,我会让你跪下来舔我的脚!”姜楠丢了鞭子,活动手脚,偏偏头,浑身上下的关节,发出了一连串的爆响,浑身筋肉跳动,个头仿佛都高了不少。 第89章 打狗引主人 和姜楠的魁梧相比,周木成半大小子的身材显得有些的渺小瘦弱,但他的气势丝毫不输。 “谁能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姜楠面带笑意,抢先出手,一记上勾拳打在周木成下巴上! 周木成偏头吐出一口血,稳稳的站在原地,没有还手。 “倒是我小瞧你了!”姜楠收了笑脸,下手更狠了,他想要一拳一拳打死周木成,然后大卸八块。 薛龄隐藏在人群里看热闹,这姜楠像是有什么变态癖好,一直在打周木成的脸。 哑爪们默默的看着,自始至终没有人敢说话。 手持短鞭的其他几个爪牙离的最近,悄悄叹息:“唉……过单刀,听起来简简单单三个字,被挑衅的人先出三招,挑战的就得先挨三刀,多少人连前三下都抗不过去。” “周木成这小子抗住了,就是被打破相了。” “破相算什么!他是死定了,姜楠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还敢抢矿石,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姜楠都要收拾他。” “牛大眼死了,姜楠想往上爬,也是姓周的小子倒霉,这就是他的命。” 西边熔炉熊熊燃烧,一格格踏水车的空响,咔哒哒传过来。 周木成出手了,他飞起一脚踹在了姜楠膝盖上! “啊!”姜楠惨叫一声,右膝盖以夸张的角度反凹,他只能靠左脚单腿站立,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了。 周木成像是鬣狗一样步步紧逼,绕着姜楠打转,“呸!狗眼看人低,不怪你个老狗有眼无珠!” “不过是一击而已,小杂种!别得意忘形了!”姜楠脸色又青又白,勉强直起身。 围观的哑爪们压抑着兴奋,姜楠狠辣,动不动就毒打他们,没想到也有今天,真是痛快! 周木成没有用拳,反而是用的是掌。 不过巴掌大的剔骨刀,被他隐蔽的藏在指缝中间。 众目睽睽之下,姜楠身上挂彩越来越多,受伤最多的,是一双胳膊,他想要重击周木成的侧肋,却被周木成抓住了胳膊,生生别断了小臂! 他画地为牢,想要捉弄周木成,没想到却限制了自己的 其他几个爪牙察觉不妙,有些慌乱。 “嘶……我们小瞧了这个小杂种!下手这么狠!” “不好,姜老哥拳头厉害,下盘不稳,周木成识破了他!” “恐怕这周木成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现在怎么办?” “快!去找彭老大!” 有人立刻跑去报信。 所有人的全副身心都挂在了那个圈上,薛龄在人群中找林员外的身影。 林夫人苦苦哀求,不惜翻脸威胁,虽然很不爽她,但是林老妇人的人情得还,干脆一次还个彻底,免得以后再有牵扯,反而不美。 视线飞快地掠过一张张面孔,薛龄没有看到熟悉的脸。 “啊……我的手!你个小杂种偷袭!”姜楠再次爆发了声声惨叫,他一双胳膊都被废了。 过单刀,周木成过了,他姜楠就得死,让出位置,横着被人抬出去。 沉默许久的哑爪们中间,有人低声叫好。 爪牙们脸色难看,大声警告这些哑爪:“别高兴的太早,姓周的下手这么狠,也不是什么好鸟……” “都给我闭嘴,再敢胡咧咧,我就剜了你们的舌头!” 薛龄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这话一出,许多人脸上出现了愤恨的痛色。 他们更干瘪些,皮肤呈现了不自然的苍白,是长期在地下的缘故。 哑爪,不止是不想说话,而是已经不能了,后面捉来的人见了这样血淋淋的例子,自然而然学会了闭嘴。 眼角瞥见有人缩着脑袋低下了头,是林员外! 薛龄摸到了林员外身边,抬手悄悄掐晕了他,塞到了斗车里,解了块细麻布,直接绑了林员外的手脚,藏到了姜楠地盘的废弃矿坑里。 大庭广众之下相认是不可能的,太冒险了。 做完这一切,薛龄又悄悄摸到了林老夫人身边,“林奶奶,水我挑完了,你安心呆着,前头乱起来了,你给她们带话,可千万别出去。” 林老夫人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连一把椅子都没有亲手拿过,闪了腰痛的脸都变形了。 听了薛龄的话,她惊恐万分,驼背搭腰的往‘小厨房’跑,走到一半,又回头跟薛龄说:“孩子,你是个好人,神佛会保佑你的。” 林老妇人进了‘小厨房’以后,东边格外的安静。 薛龄摸摸鼻梁,有点尴尬,他之前打昏了她的儿媳,还让吴才德他们扮强盗狂追,又掐晕了她的儿子,扔斗车里…… 不过,要是这老太太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估计只会求着神佛不保他了。 可惜了,有祖师爷显灵,还轮不到神佛出手。 抛开杂念想正事。 如果林家那几个厉害的武仆也被捉来了,应该也在这,但自始至终没看到块头特别大的人。 栾大力他们不在矿洞,很有可能就是被送到了天师那里当药人。 折了爪牙走狗,引来彭老大,如果彭老大也折了,那么天师还会远吗? 薛龄无声无息又回到了哑爪中间,人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火把照耀的中间空地上,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圆圈中间,姜楠浑身是血,已经摇摇欲坠了。 比周木成看着还凄惨。 剩下的七个爪牙们急了:“彭老大怎么还没来!” “想来是在向天师禀报牛大眼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过来。” “这样下去,周木成要是赢了,抢了姜楠的位子,岂不是要爬到你我头上来?” “他一个才进山的毛头小子,地方都没认全呢,凭什么爬到我们头上当老大?” “绝无可能,他记恨的不止姜楠一个,还有我们所有人,要是他爬上去了,你我哪还会有好日子过!” “那现在怎么办?” “干脆……弄死他,我们还能多吞人手,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小子坏了我们的事儿!” “不好吧,过单刀,没有旁观出手的道理……” 他们商议的声音不小。 不止薛龄听见了,周木成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下手更狠了,孤狼一样提防着其他人。 “这小子听见了!死到临头还讲什么道理,先下手为强,先弄死他!” “好吧。” 七个爪牙们意见达成一致,挥着短鞭冲向了周木成,地上画出的圆圈被纷乱的脚印踏破。 当你不够强大时,即便遵守规则取胜,也会被叫停。 周木成抓着姜楠的头发,单手掐着他的脖子,一退再退。 “别过来!我赢了!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弄死他。” 七个人脚步一顿,对视了一眼,不退反而更近了一步。 没了胆大包天、阴险记仇的周木成虽好,但要是一直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狠毒暴戾的姜楠也没了,更好! 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已经动手了,一不做二不休。 姜楠面色涨紫,呼吸都困难,不敢置信的看着围过来的所有人,“你们……反了……” 第90章 大鱼咬钩了 他失手了,大意之下没能弄死周木成,一旦倒下,他一呼百应的时候就是过眼云烟了。 这些人听见了也当没听见,渐渐缩小了包围圈,手上的短鞭对准了姜楠和周木成两人。 随着几声爆响,姜楠和周木成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挥舞的鞭子每一下都会带起一串血珠。 看着看着,薛龄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他不喜欢狗,甚至有些惧怕。 宠物狗对主人忠诚,脖子上都有项圈,一只两只看着毛茸茸的无害。 要是流浪狗,尤其是成群结队的狗,就不一样了,它们中最厉害、攻击性最强的那只会成为狗王,绝对至高的地位,享受食物优先权。 都说好狗不挡道,要是路上遇到了它们,光凭一双腿很难跑过它们。 问题是,这些野狗不仅仅是单纯的咬一口那么简单,它们狠狠咬住以后,不但不会轻易松口,还会甩头,更会加剧伤口的撕裂,伤口出血量巨大,很难愈合。 薛龄常常被追着啃咬,遍体鳞伤,比猫挠一爪子疼几十上百倍。 但是流浪狗的狗王不是固定的,也会有反叛,狗王弹压不住,就会被昔日的属下活活咬死,甚至吃掉。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道阴柔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响。 彭老大来了。 哑爪们像是老鼠一样消失在了矿洞里,薛龄贴着北边矿洞门口,把一切尽收眼底。 矿洞里烟尘很厚,这个彭老大脚步又密又稳,衣摆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脚下却没带起一丝烟尘。 他的实力远在周木成、姜楠之上。 七个人触电一样迅速让开了,站成了一排,周木成和姜楠死狗一样瘫在地上,急促的呼吸声很快被强制克制了。 场面静的落针可闻。 养狗王的的人来了。 姜楠怎么都爬不起来,周木成好一点,但是也没好到哪儿去。 “彭老大!” “老大你来了就好了,我们怎么都拉不开他!” “都怪周木成!本来没想惊动您的,但是周木成他偷袭姜楠!” “对对,都怪周木成,在账册上动了手脚,还搞了这一出……” “老大……” 他们双手奉上账册,将所有事情推到了周木成头上。 周木成擦了脸上的血,刚要开口,却被制止了。 彭老大根本不在乎他们的伤亡,“住口!熔炉怎么停了?” “听他们说,是矿石供的太多,烧不过来了。” “废物!” 夺过鞭子,彭老大无差别攻击了所有人。 “我看你们是活够了!炉子毁了、矿石堆积如山,离正日子只有三天了,出货不够,还有心思在这儿斗狠?” “咬人的狗不叫,你们除了会乱吠,还会做什么?” “牛大眼蠢死了,你们也想试试?” 姜楠气息奄奄,成了烂肉一堆,其他人都跪倒在地,拼命求饶。 “老大!再给我们一次机会!那熔炉太烫了,得等凉了才能动手清理。” “我等用性命担保,绝不会误了时辰!” “彭老大,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知道错了!” “给你们机会?保证出货?”彭老大冷嘲热讽,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们了。 周木成藏起了指缝的剔骨刀,挺直了脊梁,“是,如果不能按时出货,我亲手摘了他们的脑袋,必定会按时出货。” “哦?就凭你?” “是,我过了单刀,赢了姜楠。” 彭老大上下打量着周木成,过了好一阵,低笑出声,“赢了?你说你赢了?” 声音回荡在诸多矿洞中,阴恻恻的瘆人。 彭老大弹了弹衣襟,抬脚踩在了姜楠的脖子上,脚尖一点点的用力,生生踩断了姜楠的脖子。 骨头碎裂的声音炸响,迟缓而清晰。 因为剧痛,姜楠有一瞬的清醒,但很快他就丧失了所有意识,彻底没了气息。 “过单刀,活着的,才是赢家,没有人死,你们都是输家,小子有点狠劲,但不多,这次就当是我教你了。” 挥袖间,彭老大踩碎了姜楠的脑袋,手上的鞭子点在周木成头上,“我给你时间,三天后,差了一锭,他就是下场。” 物尽其用。 姜楠的命,前前后后被利用了三次,最后一次杀鸡儆猴。 彭老大来的快,去的也快,账册也好、姜楠也罢,都是他控制出货的手段,这些手拿鞭子的走狗在他眼里,和那些哑爪没有区别。 十个走狗,死了两个,还剩八个。 周木成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直接将账册撕了个粉碎。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赤裸野心:“都听到了,彭老大要的是总数,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得听我的,不然,现在就可以死了。” 像是示威一样,他断了所有人的短鞭。 “现在,没有我们,只有我,和你们。” 除了周木成以外的其他人六个,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弹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你这是把我们和那些哑爪相提并论了?” “彭老大是点了你,但是也没说要把我们怎么样……” 周木成活动手脚,明目张胆的亮出了刀子,上撩的瞬间,直接削了敢出声反驳之人的耳朵:“乔老哥?乔老狗?咬人的狗不叫,你们是连狗都算不上的废物,还用老大多说!” “三天,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从现在开始,我亲自盯着,每天午夜结算,谁出货最少,我就剥了谁的皮!” 周木成提起姜楠的残躯,直接将脚钉在了火把下! 示威。 极度嚣张的示威。 但是没人敢反驳他,仅仅因为彭老大的态度转变,这些走狗就生了畏惧。 凭借十个走狗控制近千人日夜不休的采矿,是为了互相竞争,就像是养蛊,一旦出现了最厉害的一个,其他蛊虫即使还活着,也没了利用价值。 彭老大的态度很明显,但是除了周木成以外,没人发现,或者说,不敢也不想这样认为。 绝对高压的情况下还无惧反抗,彭老大、天师依仗的是什么? 薛龄小口小口的换气,屏息太久,脑子有些充血。 他原本计划着把这里的水搅浑之后,趁机救出林家的人,再带着辛夷,他们从外围强攻,现在想来,如果不知道他们最后的手段,恐怕很难成事。 怎么才能废掉彭老大? 从这些哑爪、走狗来看,是没有希望了,还得是他们上下都小心翼翼的出货。 三天,只有三天了。 哑爪……走狗……药人……天师,一步一步来。 矿洞场上只剩下周木成了。 薛龄原地踏步,脚步声渐渐放重,然后直接大步跑到了周木成身边。 “刀,老嬷嬷说要还的。” 周木成正在发愣,他死里逃生的,还止不住的发抖。 只差一点他就失败了,看到薛龄堂而皇之的要刀,下意识的给了他。 “刚才是你给我递的刀?多……多谢你,你不错,跟着我混吧。” 周木成刚竖了这么多的敌人,就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触手,还有……垫背的。 太笨的不好,太聪明的更不好,薛龄这样话少会来事儿的,刚刚好。 “哦。”薛龄点点头,拿着刀去‘还’了。 刚进‘小厨房’,里面林老夫人和其他几个老嬷嬷一起,听到进来的脚步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周老大想吃晚饭,要你们准备准备。” 他不动声色的将刀丢进了水盆里,刀把上残留的一点血迹很快就消散了。 “啊?”体型最壮实的一个老嬷嬷冒了头,看见薛龄她,还有些状况之外,“不是说杀人了?晚饭?” “好酒好菜,好吃的。”薛龄愣愣的,像是被吓傻了一样,买了刚才一口一个老姐姐的机灵劲儿。 “啊?昂昂昂……好好好,我们这就做……” 薛龄摸了摸袖口的药包,废功散,真是个好东西。 第91章 大智可若愚 薛龄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周木成正发了疯似的狂踩姜楠的残骸。 破碎不堪的头颅,化为肉糜烂进了尘土里,只能看见一片深色的泥浆。 “哈哈哈哈哈……” “骂!我叫你骂!” “狗杂种!没死在我手上,算你走运,不过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我不但要你死,还会找你的女人、儿子!我要把他们都扬了!” 面上似哭似笑,鬼哭狼嚎的,已经癫狂了。 薛龄像是影子一样,溜到了姜楠原来的地盘。 废弃矿洞里,林员外人还昏迷着。 解了他的绑,想了想,薛龄还在他腋窝卡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头,又死死系紧了他的脚踝。 这样可以暂时压住脉搏,血行不畅,脉搏微弱,造成病危将死的脉象。 薛龄拖着林员外,往头顶的‘活死人墓’走。 “你拖他做什么?” “死了,喂蜈蚣。”薛龄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感情。 林员外胸膛起伏,气息不强,但却没有断绝的迹象。 “还喘气呢,人手有用,不能浪费……” “死了,喂蜈蚣。” “拖回去,有用!” 不管周木成说什么,薛龄只有一句:“死了,喂蜈蚣。” 周木成气笑了,“你这么大的块头,听话只听头一句?也只记一句的?” 薛龄愣住了,像是听不明白。 他这一招是跟徐伏虎学的,只听想听的,不想听的都听不懂,不过徐伏虎是真转不过弯,而薛龄是装的。 装的入木三分,惟妙惟肖,妥妥一个大木头桩子。 周木成搓搓眉毛,长长的出了口气,“好,好好好,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三次的份上,我活剥了你!” 他一说长句,薛龄就继续往上走,周木成是真的无奈了,这样憨直的人,威逼利诱是没用的,只有听到想听时候才会听。 好巧不巧,刚才使唤薛龄的哑爪冒头出来,使唤薛龄干活:“哎,那个傻大个,快,把这车也推过去!记西南的账。” 说完就缩回了矿坑,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恶鬼撕咬,还是小鬼遭殃,悄悄做自己的事情最好。 “哦。”薛龄拖着林员外,一步一步下了坑底,乖乖的去推斗车。 周木成眉毛一挑,脸上的无奈褪去,冰冷一片,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薛龄推着斗车,一步一挪,走到西边洞口,跟已经吓破胆的账房先生说:“西北,周老大,二百斤。” 这次用的是他自己的声线。 “哦哦!好好好!”账房先生看着周木成的眼色,哆嗦着手,慌慌张张的找纸笔。 歪歪斜斜的记下一行行新的账目。 薛龄顺当的卡在西边矿口,递出手上的空车,接过其他人手上的斗车,“西北,周老大,二百斤。” 有周木成在,这些哑爪推了空车就走,没人听见薛龄的小动作。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周木成这下真破防了,哭笑不得,“该说是天意如此?还是造化弄人?” “……既然你叫我一声周老大,从今以后,你就听我的,只能听我一个人的。” 薛龄又‘听不懂了’,拖着林员外继续他的喂蜈蚣大业。 “听我的,给你金银财宝,吃香喝辣!” “……” “听我的,给你美女无数,大宅好田。” “……”薛龄在怀里掏啊掏,掏出‘小厨房’老嬷嬷给的肉干,一口一口嚼的格外香甜。 “听我的,给你吃好的。” 薛龄回头了,他一双手按住林员外的脚踝,林员外脸色更加难看了。 周木成近距离看见了林员外青白的脸色,也有些犹豫了,“好像真的快死了……” 薛龄摊手直接要东西,“吃的。” “去小厨房要,想要多少有多少。” 薛龄掉头又走了,周木成只能去找吃的,“没见过不要金山银山、女人田产,就要吃的的……” 看着薛龄这样,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人人都有的爹他没有,人人都有的娘,他有,但却体弱多病,从小娘俩被邻里欺负,没吃过一顿饱饭,好不容易他混了个跑腿小厮的活计,得了两文钱,买了烧饼回家,他娘却被那些畜牲欺负死了,毫无尊严…… 只因为,他娘是孤女,被外族掳了去,九死一生逃回来,却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等周木成捧着吃的,出来找到薛龄的时候,他刚好走到矿口的‘活死人墓’跟前。 丢了林员外,薛龄捧了吃的,一样一样仔细的藏进怀里。 瓜果蜜饯,一小把枣子,甚至还有两块儿点心。 “你,听我的,吃的多。”周木成放慢语速,耐心的跟薛龄说。 “哦。” ‘活死人墓’里,神志不清的杜老将军不骂了,直勾勾的看着薛龄的一双手,咕噜咕噜的咽口水。 “还有口气,细皮嫩肉的,想来是累着了,这样的人捉来就是麻烦……”周木成踢了踢林员外,“丢这里面缓缓,” 时间只有三天,多一个人手,都是好的。 “哦。” 薛龄嚼着点心,把林员外脚朝里、头朝外塞进了活死人墓里,他特意挑了个洞口小的,不借助外力林员外是出不来的。 这就挺好。 杜老将军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要林员外在这儿,总能听到些有用的东西,他在矿坑底下搞事情的时候,需要林员外的耳朵和眼睛。 “晚上再来看看,不能挖矿了,就丢去喂蜈蚣。” “哦。”有了吃的,薛龄很听话。 周木成比薛龄小了一个头,撑死十七八岁,他拍了拍薛龄格外粗壮的胳膊,有些羡慕,“单手能推动二百斤,是得多吃点,吃,狠狠的吃!” 薛龄一边忙着卡死林员外的手脚,偷偷解了林员外脚上的系带,拿出了他胳膊里的石块,一边吃东西,手上的点心咕噜噜滚落。 角落里的杜老将军伸长了脖子,老鸡啄米一样,一口咬住了点心,胡乱嚼了俩下,梗着脖子生生吞了下去! 薛龄愣了好一会,像是才反应过来,忽然‘嗵嗵’冲到杜老将军面前。 扣是扣不出了,薛龄继续发愣,像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说了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已经进了别人肚子里的,还怎么往出掏?”周木成乐的看热闹,蠢蠢的、听话的人,总是让人心安。 “掏!”薛龄像是受到到了启发,一把将杜老将军从角落的矿洞里面拽出来,上下其手。 如果杜老将军手脚还能动弹的话,应该是用手捡来吃,不至于如此狼狈。 看似是一通乱摸,实际是摸骨。 薛龄已经探完了他的手脚。 杜老将军能够翻身和动脖子,脊椎应该是没有问题,但双腿的腿骨已经变形,小腿肌肉萎缩,没有恢复的可能,一双胳膊是被卸了,正骨还能恢复。 彭老大想要的东西,不在杜老将军身上,但是他一定知道在哪,所以才被留了口舌、胳膊,不能说,还能写。 不像县衙大牢里的疯瘫子,眼皮、鼻尖都被削了,废了四肢,只留了一条舌头。 “好了,一块点心而已,小厨房里还有,他是彭老大亲自关起来的人,你别动他。”周木成拍了拍薛龄肩膀。 薛龄甩了下肩膀,很不情愿的样子。 “走了,还有正事儿要做。” 薛龄想了想,慢吞吞的掏出梨子,插在了杜老将军突出的大牙上。 外人看起来,就像是薛龄气不过,索性直接堵住了杜老将军的嘴,滑稽怪诞。 “噗!哈哈哈哈!你真是……小孩子一样,好了好了,走吧。” 薛龄起身跟着周木成走了,杜老将军在背后小口小口舔食着梨子,浑浊的眼睛里,精光内敛。 老天有眼,这傻小子会有很多吃的,只要惹怒他,就会有食物来堵嘴。 在彭老大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矿坑已经变了。 第92章 翻身变嘴脸 重新回到矿洞地下,薛龄走在了前面,他一路吃吃吃,对身后的周木成毫无防备的样子。 周木成忽然出手推了薛龄一把。 又是试探。 薛龄没有用功法抵抗,直愣愣往下冲了两步,回头看了眼试探的周木成,犹豫了一下,把手上吃剩的点心递了出去。 周木成闭了闭眼,无奈摆摆手,“罢了,你要是装的,救人也不可能提头发了,你吃吧,我不抢你的。” 踢踢踏踏接着往下走。 刚落地,又有人使唤薛龄,但是没看到被薛龄身材挡住的周木成。 “哎,傻大个,快,这车也推过去!” “哦。”薛龄抬脚就去推车, 但被身后的周木成拉住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使唤我的人?” 缩在矿洞口的哑爪惊恐万分,视线不由自主的溜到了火把下的姜楠身上,曝尸荒野,身首分离。 这新上位的周老大比姜楠恐怖百倍、千倍,挂在火把下的尸身血还没流干呢! “……我……小的……” “哑爪,可不会说话,”周木成抬手就卸了他的下巴,“用你这张嘴告诉他们,他,以后就是我的人,再不长眼,我活剥了你!” 这人不敢说一个字,只能疯狂点头。 “那剔骨刀挺好用的,比鞭子好用,我得去找回来。”周木成搓搓掌心,话没说完,薛龄就已经往小厨房走了。 “刀。”当着所有人的面,薛龄将刀递给了周木成。 周木成更满意了,“我和小厨房的说了,你一天三餐管够,饿了随时可以去找吃的。” 薛龄一听找吃的,又转身去了东边的‘小厨房’。 他是故意的,要周木成接受,甚至习惯这样突发的我行我素。 经过这几次,周木成显然把薛龄当成了思维简单的人,任他去了。 薛龄进了厨房,狭窄逼仄的‘小厨房’里,七八个老嬷嬷忙的脚不沾地,在为周老大晚上的饭食做准备。 林老夫人佝着腰,洗菜、烧火,满头的汗都来不及擦。 薛龄一边啃青瓜,一边找好吃的,废功散在手,他还要找机会下手呢。 “老奶奶,你脸色不好啊。” “啊……”林老妇人气喘吁吁,勉强直起身,颤巍巍的向后仰倒。 林员外也好,林老夫人也罢,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人物,稍微做点活计,就快不成了。 徒有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空壳子。 薛龄趁机扶了一把,照葫芦画瓢又弄晕了林老夫人,“哎呦,看看都晕倒了。” 眼见人真的双目紧闭,进气多出气少,老嬷嬷们刻薄不起来了,小心翼翼的看着薛龄的眼色。 她们都知道,残了、废了、死了的人,在这矿洞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喂蜈蚣。 “可怜呐……活不成了” 薛龄啃完青瓜,一路拖着她,也塞到了活死人墓里,林家两个找到了。 栾大力他们呢?怎么还不见人? 薛龄边走边逛,找到了周木成。 周木成把昔日踩在他头上的七个走狗,都赶到了西北的矿洞,盯着他们挖矿,一边痛骂,一边使劲抽打。 “你们还会功法,总不可能比不过一般的哑爪吧?” “我亲自盯着,要是还不如他们,你们就是故意的,彭老大要是知道了,你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什么叫小人得志,这就是。 薛龄木木的站在周木成身后,想起了之前见到过的暴发户。 好多拆迁户也是这样的嘴脸,一夜之间有了一大笔钱,简直不知道怎么花了。 他们带着满身的金银首饰,一水儿的名牌衣衫招摇过市,恨不得家里的猫猫狗狗都镶上金牙,报复之前所有看不惯他的人,奢靡淫乱、妻离子散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钱财尚且如此,何况执掌生杀大权。 周木成现在也在报复,在这个人命贱如泥的矿坑里,他只会变本加厉。 周木成没用鞭子,而是一根钉棍,像是狼牙棒一样,细细的钉子敲打在人身上,能轻易穿透皮肉,狠狠的钉在骨头上,伤口细微,并不致死。 但是剧痛难捱,比鞭子造成的伤口痛苦百倍! 有人受不住,愤而反抗:“姓周的,你!” 是那个姓乔的,长的憨厚老实,帮周木成在姜楠面前说过好话。 周木成抬手一棍,钉子狠狠钉在了他锁骨上。 一把将人勾过来,周木成直接剜了舌头。 “啊啊啊啊……”乔老哥惨叫着,嘴角都撕裂了。 刀尖挑出一块舌头,周木成一脚踩成了烂泥,混着土又抓起来,塞回了他嘴里,“姓乔的,你什么你!我现在一刀一刀剖了你,你也只能认命!” “草木灰止血,这脚下泥也差不多,姓乔的,便宜你了……” 其他六个愤愤不平,“我们是对不住你,但是乔老哥心善,在姜楠面前帮你不少,你怎么能如此对他?” “就是!要不是他,刚才你就让姜楠打死了!” “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周木成看了眼其他人,冷冷一笑,“心善?帮我?你们可真是一帮蠢货!” “姓乔的,话里藏刀,若不是他明里暗里的挑拨,我也不会遭受毒打,只差一点就去见阎王了!” 周木成手上的钉棍挥出了残影,带起一片血雾!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最低贱的哑爪!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剜了,让你们自己吃!” “还愣着干什么!挖!” 钉镐起起落落,烟尘满天飞。 这六个人的须发,很快就模糊成了一片,周木成站了一会儿,就嫌弃的走了,留了薛龄盯着他们。 周木成一走,这六个人隐晦的交换了眼神,视线通通落到了薛龄身上。 “你过来,这儿有好吃的。” 他们掏遍了全身,找出了个油纸包,晃了晃用来哄骗薛龄。 纸包不大,看着眼熟的很。 走近了一看,和薛龄藏在袖口的废功散一模一样。 难怪眼熟,看来这儿的哑爪里还有他们的眼线,知道周木成是用吃食来拉拢的他。 “哦。”薛龄伸手拿了他们递过来的废功散,得来全不费工夫,晚上的大宴,有料了。 几个人悄悄围住了薛龄,手上的铲子、镐头都举起来了。 “现在就动手?”有人磨刀霍霍,准备对薛龄下手! 薛龄微微侧身,若有不好,他随时可以冲出去,从外面堵住出口,砸也能砸死他们! 姓杨的摸了摸胡子,冒出了鬼主意。 “别,我有更好的主意,听他们报信说这是个憨的,咱们合力收拾了那小杂种简单,但是恐怕也会惹了彭老大的厌弃,不如……” 一番密语后,他们将身上的废功散都拿了出来。 “小兄弟,你来,看看这散糖可是好东西。” 是刚才最先帮乔老大说话的人,应当是姓杨,微胖身材,长的一团和气,晃着手上的废功散开始哄骗薛龄。 “糖?”薛龄暗自挑眉,通通拿了过来。 杨老大温声和气,慢条斯理的和薛龄说:“我们刚犯了大错,周老大生气了,想要赔罪,你把这个放他水里,甜甜嘴,让他别生气了。” “哦。” “记得,放进水里。” “哦。”薛龄点点头,转身去找周木成。 背后,他们几个走狗凑成一团,叽里咕噜的还在说话。 “杨老哥,这样能行吗?” “怕什么?” “若是成了,小杂种武功废了,你我也少些的苦楚,先隐忍不发,只等三天以后,手刃了那小杂种!” “若是不成,事儿都是那个憨儿做的,与你我有何相干?” “杨老哥,高啊!哈哈哈哈……” 第93章 大开鸿门宴 背后的奸笑声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薛龄抛了抛手上废功散,分量不清,躲在暗处,从每一份里匀了一点出来,七份半变成了八份。 把最大的那份藏好,这可是给那个彭老大留的,不能短了。 带着七份废功散,薛龄兴冲冲端了满满一瓢水,去找周木成,不能让他们这些弯弯绕的心思白费了不是。 周木成在看西边的熔炉,矿石够了,还得冶炼。 “喝。”薛龄将水瓢直接怼到了周木成面前,就差扣在他脸上了。 周木成抹了一把脸,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谢谢你惦记我,不渴。” “喝!” 满满的一瓢水,大半都泼在了周木成脸上。 薛龄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好好好,喝!”眼看薛龄一根筋犟到底了,周木成咬牙切齿的认命,伸手拿水瓢。 周木成捧着水瓢刚要喝,薛龄掏出废功散的油纸包,当面开始下药。 天空飘飘下起雪,落进水里不见踪影。 这哪是什么雪?分明是药粉。 周木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什么,眼睛都瞪大了:“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糖。” 五……四……三二一,废功散一包又一包,薛龄下药下出了花。 “你……哪儿来的糖?”周木成顿了一顿,不再急吼吼的清理身上的水渍,紧紧盯着薛龄的一双眼睛。 “他们赔罪。” “他们?赔罪……” “吃甜的不生气。”薛龄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他像个妖妃,幸亏是男儿身,若是重来一次,他成了女儿家,非被人骂红颜祸水不可。 “不生气?七份药?”周木成明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当时就要杀过去。 “好啊,这些老狗!还敢忽悠我的人来害我,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剜了你们的脑袋!” 这样鲁莽可不能成事。 薛龄稳稳的接过水瓢,加了七包药呢,这可不能浪费了,身形严严实实的挡了周木成的路,“喝!” “你都下了药了,还喊我喝?” “糖贵,甜,你喝!”薛龄想着徐伏虎呆愣憨直的样子,说的更加执拗。 周木成头顶都快冒鬼火了,“贵什么贵!糖再贵!能有我的命贵?不喝不喝!” 薛龄捧着水瓢,一步一步跟着周木成。 一路出了西边矿洞。 周木成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回过味儿了:“这些老狗阴险,不能就这么冲过去……不行不行,得想个稳妥的办法。” 周木城揪着脑袋原地转了几圈。 不管他脸朝向哪个方向,薛龄眼快手稳,都能精准的把水瓢凑到他脸跟前。 “哎呀,不喝!拿开!要喝也该是他们喝!”周木成眼睛一亮,“他们喝?有了,来来来!过来!” 周木成带着薛龄和那一瓢药,直接冲进了小厨房。 “好酒好菜呢!快给我备一桌上好席面!我要好好的给他们摆一桌!” “酒呢!再给我找一壶好酒来!” 避开了几个老嬷嬷的视线,周木成把七份废功散兑进了酒水里,晃荡晃荡摇匀了,阴笑一声。 “有因才有果,你们既然动手了,就别怪我不客气,呵呵……哈哈哈!废了你们的武功,以后我就是老大!” 薛龄及时用木木的声音提醒,“怕彭老大。” 推波助澜、挑拨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时机。 “……”周木成裂开的嘴僵住了,“彭老大……只要出货,没问题,死多少人他又不在意!没事儿!” 周木成又开始原地打转了。 “啧……一口气都弄死,也不大好,怎么办?怎么办?” 薛龄抱起那壶加了料的酒,走到一边看热闹,免得被撞碎了,可就可惜了。 “彭大人?彭大人!”周木成一拍脑门,“药人!既然他们不服,想要合谋害我,那就留不得,送给彭大人,让他们去做药人最合适!” “嘿嘿……”周木成很是得意,“到了天师手里,他们就是捅破了天,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走!去给他们的吃个定心丸。” 薛龄找了个葫芦,把下了废功散的药酒装起来,跟着周木成又去了西北的矿洞。 矿洞里,这七个走狗怠工,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立刻挥铲、下镐,装模作样的开始奋力挖矿、干活。 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堆矿石。 “哼,这还差不多!算你们识相!” 周木成看了一圈,钉棍敲敲打打,满意的走了,“办的不错,你继续看着他们。” “哦。” 薛龄门神一样,堵在了矿洞口,把这些人看守起来。 挑拨离间、浑水摸鱼都已经成了,接下来是第三步,借花献佛。 没见到天师这个真佛之前,这些‘花儿’可得看好了。 “哎……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这药……咳咳,糖下成功了吗?” “诶,我刚看到他过来时候,步幅不定,忽轻忽重,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若是得手,他应该已经察觉,我们对他用了药,怎么会这么平淡?” “啧……想不通想不通,走,去问问那个憨儿!” 他们围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套话。 “小兄弟,我刚给你的糖……” 老东西有口臭,还非要凑到人鼻孔跟前的说话。 薛龄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快、准、狠。 直到门牙离了嘴,他们才反应过来。 “这傻小子会功法?” “嘶……看着不像啊!没见他运气啊,可能就是力气大?”他们自己都说的半信半疑。 “邪了门了,我可是练了十年劲拳,速度迅猛,怎么可能躲不过一个傻小子的巴掌?” “那杨老哥,你要不再试试?” “……” 姓杨的犹豫了一下,竟然真的把脸凑了过来。 薛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惯了诡异、离谱的事情,面皮上的功夫了得,还是第一次差点破功。 “哎?又不打了?” “这么奇怪?我试试?” 又有人不知死活的把脸凑过来了,这些人中午吃了荤腥油腻、又吃了好多重口之物,一凑近了,臭气熏天。 薛龄直接下了狠手,七个人里有一个蠢的,是概率,三个,那就是风水问题了。 他们躲到远远的,薛龄就不再动手了。 “小风弟,刚柴的糖,涛吃了吗?” “老哥,你说话漏风,我来吧,”杨老大一直不声不响的,这会儿站出来了。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薛龄,“刚才那些糖,你给周老大吃了吗?” “没有。”薛龄实话实说,拍干净手,掏出肉干,继续吃。 几天忙活下来,肚里早就闹了饥荒,等到了晚上的‘鸿门宴’,有时间有机会,当然得多吃点。 “没有?没有,你刚才答应的那么好?你哦什么哦?”立刻有人急了。 “小老弟莫急,我再问问他。” 自始至终这个姓杨的,顶着一张笑脸,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这人心思深沉,也得提防。 “哎,小兄弟莫急,慢慢吃,那糖呢?” “放水里了。”薛龄吃了肉干又吃点心,肚里有食心不慌。 “哦?”姓杨的双眼放光,“放在什么水里了?” “喝的水。”香梨清甜,甚是可口,薛龄一边吃一边答话,一点儿不耽误。 “喝了?那你刚才说没给他吃?”掉了几个门牙的三个人,豁着牙笑开了花,“成了!居然就这么成了!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杨万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是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但是其他人已经开始暗自庆祝了。 “周木城那个小杂种毛都没长齐,居然敢跟老子叫板,先忍他这一时,三天之后,就要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 “药下在水里,当然是没吃,只能喝了啊!” 第94章 借花好献佛 大耳巴子扇够了,薛龄慢慢也吃饱喝足。 离晌午用饭,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他们看薛龄又吃又喝,肚中也闹了饥荒。 往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做的最多的就是动鞭子抽人,今天忽然做了这么久的苦力活,早就口渴饥饿难挨了。 “咳咳……小兄弟,你看看,我们听话,也劳作了大半天了,这吃的……” 薛龄退后一步,躲开了他们的脏爪子,想虎口夺食,绝无可能! “吃的不成,那喝口水总行了吧?”有人大着胆子,凑过来跟薛龄掏水喝。 “进了山里,吃的珍贵少见,水还是有的,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要是渴死了我们,当心你的周老大打死你。” 他们连哄带骗的,试探着来抢,薛龄半推半就,任他们拿走了腰间的葫芦。 他闻过了,那废功散无色无味,融进水里,别说看了,就是喝完了也咂摸不出什么怪味儿来。 那三个傻一点儿的,毫无戒备之心,抢过葫芦就喝,跟着杨万良的这三个,等着杨万良的动作。 薛龄垂着眼睛,看似全副身心都在了吃喝之上,实际在暗地里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到杨万良犹豫,立刻做出不情愿的样子,想要拿回葫芦。 杨万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杨某谢过小兄弟了。” 一个葫芦,过了七个人的手,囫囵吞枣的喝完了,他们才回过味来,这不像水像是酒。 “你还喝酒?” “真没品,喝酒还兑水。” 薛龄拿回葫芦,低头走了,脚步声很重,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切,小气,喝了两口水酒,就能气成这样,也太护食了。” 有周木成虎视眈眈的盯着,还有彭老大的高压姿态,他们嘀嘀咕咕抱怨一阵,很快就拿起了铁铲继续干活。 很快就大汗淋漓,挥着铁锹的双手,渐渐无力。 “等会儿,我好像有些醉了……” “我也。” “怎么这铁镐越来越重了?” 他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手脚发软,很快就瘫倒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薛龄数着脉搏等药效,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有了明显作用,几乎无痛,伴随晕眩、发热、困乏,就可以放倒一个成年男人。 但若是对上真正的高手,十分钟,还是太长了。 薛龄等到他们开始微微打鼾了,才捧着空葫芦去找周木成。 “……快,这块儿清理不干净,就不要了,天黑之前,必须把熔炉清理出来!” 周木成守着西边的矿洞,催着他们加快速度,就连得了闲暇的账房先生也被催到了这边儿做苦力。 “这山上不留闲人,先生去搬石槽吧!” “小老儿记账……”记账先生是个老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那冷却的石槽足有数百斤,就是累断了筋,呕干了血也搬不动。 西边矿洞口已经堆起了一堆原矿石。 周木成已经火烧眉毛了,不愿放过一个可用的人手,眼见记账先生有些不愿,的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周木成看到忽然出现的薛龄,难掩惊讶。 薛龄递出了空葫芦,“他们抢我的。” 吃喝可是头等大事,他是来告状的,当然理直气壮。 “……抢你的?谁敢?”周木成许诺了吃香喝辣,不是糊弄薛龄的,何况打狗还得看主人,薛龄一口吃喝都能被抢,说到底,不过是没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打开葫芦一闻,周木成愣住了,这稀薄的酒味,刚才闻过…… “这里面是……刚才那壶酒?” 做戏要做全套的,薛龄没反应。 周木成眨眨眼,换了个问法:“葫芦里是刚那壶糖水?” “昂,他们抢我的!”委屈、气愤、不甘齐齐混在一块儿,薛龄把空葫芦怼到周木成眼前,眼巴巴的的等着他给个说法。 周木成眨眨眼,使劲晃了下空空如也的葫芦,有些懵,“喝了?都喝完了?” “都喝了!”薛龄的声音听起来急切、暴躁、愤怒,但实际上,他这嘴角着实有点儿难压。 借花献佛还得借,杨万良他们这是自己送上门了,真是祖师爷显灵了。 周木成猛的反应过来,一口气跑到西北角,见了矿洞里东倒西歪的众人,笑的打跌,滚在地上,眼泪都彪出来了。 “哈哈哈哈……说你们是一帮蠢货,还不信!非要跟一个憨儿抢吃喝,给自己药倒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木成揪着杨万良的头发,哐哐几个大耳光子,直打的他口鼻喷血。 “老东西人面兽心,平日里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怎么还抢憨儿的糖水喝?丢人!我呸!” 狭窄的矿洞里,鼾声此起彼伏。 “药效真好!!哈哈哈……一帮蠢货!”周木成打累了,瘫在地上,抽疯似的狂笑。 薛龄冷眼看着,这周木成手上力气不小,大腿恐怕都拍青了。 短短一日,从末流杂碎成了掌权者,压抑许久的本性暴露,不疯魔才怪。 “不成,现在弄不死,醒来了就是麻烦……”周木成理智回笼,“走……拿上你的葫芦,咱们去给彭大人送礼!” 一根长绳绑了七个,一股脑塞进了两个斗车里,高高垒起。 薛龄推着斗车跟着周木成出了矿洞,沿着往上的那条的小路上了山顶。 推着斗车,薛龄一边查看地形,一边盘算时辰。 太阳西落,从昨天下午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快整整一日了。 青阳县的辛夷、福叔也好,历城的吴才德、徐伏虎也罢,一大堆事儿等着,不能耽搁太久。 必须速战速决。 探好情报,再带着辛夷他们杀上来,一网打尽。 顺着山脊小路往上,越走越崎岖,速度慢了下来。 山林间虫鸣鸟叫,青翠欲滴,宛若世外桃源,但是凑近了看才知道这醉人仙境之下,是人间炼狱。 抬眼,远远看见的顶端的山脊有点异样,灰扑扑的一处石头堆,反而有些显眼了。 越靠近,周木成越是忐忑,忽然想起了薛龄的‘鲁莽’,开始临时抱佛脚。 “彭大人性情古怪,总是守着天师,他们喜欢清静,你上去了,千万别嚷嚷,问你话了你再说。” “天屎?”薛龄终于逮着机会了,开始打探。 直白的问话,很少会有人说出的真相,但当面抛出一个错误答案,就会有人忍不住反驳。 “哎呦喂,你快小点儿声!什么天屎,那是天师!那可是个顶厉害的!彭老大那样凶残的人,最听他的话了,要是让彭老大听见了,当场把你大卸八块!” “天师可是厉害,这废功散……这糖水就是他弄出来的!听说比这厉害的药还有好多!你千万管好你的手,可别乱动!惹了麻烦我可救不了你!” 一路唠唠叨叨,啰啰嗦嗦了好半天,终于走到了山脊微微凹陷的地方。 耳边寂静一片,虫鸣、鸟叫都淡去了。 除了草木、泥土的芬芳,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 是尸臭。 薛龄动动鼻尖,四面八方都是,甚至脚下,都被鲜血浸透了,变了颜色,这儿的草木都格外的肥硕。 好一个喜欢清静,都弄死了,可不就清静了。 周木成躬身低头,头都不敢抬。 石堆是附近山上取来的,已经长满了青苔,被树木和荆棘丛围在了中间,风水上难看,这简直是个大凶之地。 第95章 山脊凶险地 山有阴阳两面。 山水环绕,聚气守运,才是建宅定家的上佳之地。 而这石头堆虽然在山脊线的阳面,这刚过正午就阴气森森,不见暖意,除了出口,几乎绝大部分都隐藏在树荫之下,不凑近看,根本察觉不到异常。 石堆高耸,比起住人的地方,更像是个坟包,就连阴宅,也不是个好地方。 树大草深,背有阻碍。 若是阴宅,选在这儿,不但会阻碍主家的运势,家财散尽,世代还会有劳苦之相,子子孙孙更会有胸、腹脏器一类的疾病缠身。 回望来路,这儿地处反弓冲煞,不管是远在西边的隐秘道路、还是山群中的蜈蚣妖兽老巢,甚至山腰上裸露的矿洞口,都能尽收眼底。 而且尽管地处高位,山脊依旧完整,林木葱葱,十分隐蔽,从下往上看,看不出丝毫异常,还有一个易守难攻的妙处。 都说祸害遗千年,这个地儿选的,可真是损人一千,伤己八百。 好一阵儿,周木成才平复了心绪,抬手在树干上敲了几下,三快一慢,低眉顺眼的束手等着。 薛龄推着斗车,继续装呆鹌鹑。 等了片刻,彭老大出来了。 天光正亮,薛龄终于看清了彭老大的正脸。 他身高八尺有余,右耳上的痣殷红如血,眉眼压的极低,生了一双好眼,明亮如萤虫,鼻若悬胆,可偏偏长了个覆舟口,坏了大好的面相。 这人阴险谨慎,十分鸡贼,但却人缘不佳,常受阻碍,容易沾染晦气,难有自在的时候,幼时不幸,老而孤苦。 此刻,他的面色就很不善,“又做什么?事不过三,我看你们是要反了天了!” “彭老大贵人事忙,小的不敢打扰,实在是这些人不成样子。” “小的按你的吩咐,催他们加紧赶工,忙了会儿熔炉的事,他们居然偷喝水酒,喝出了事,小的年纪小,怕底下人上行下效,所以……” 薛龄暗自挑眉,别的不说,这周木成告状的本事,真是天赋异禀。 他先提差事、再说误工,彭老大心里必然不喜,就算杨万良这些人醒了,细细过问,也大差不差,没有冤屈可辩。 毕竟,身处上位者虽然喜欢中层内斗,但也不希望这些人除了内斗一事无成。 彭老大却更是不满,一甩袖子直接下了逐客令:“哼!你们这些斗人心眼子,拿我做筏子,我不管你们狗咬狗的破烂事,三天后见结果,此间少来烦我!” 不过是一挥袖,却有一阵罡风扑面! 周木成一个倒仰,差点蛤蟆趴在地上! 明摆着是在教训周木成呢,殃及池鱼,才连累到了他。 薛龄本能要反抗,意识到了不妥,赶忙捂着腰腹也叫痛,他不由得暗自心惊,这彭老大的气势强盛,出手无声,比辛夷的柔韧内劲更强势,比黑大的鲁莽刚直更多了几分从容。 仅仅一挥手就有这样力量,不可小觑! 周木成连痛也不敢叫,忙不迭的爬过来:“是是是,小的明白了,他们身手厉害,就这么喂了蜈蚣有些可惜,只是这七个人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用做药人也是好的,特意送来。” 周木成咬牙顶住了压力,绕着弯儿的想要彭老大收下这七个祸害。 好巧不巧,窝在斗车里七个人打起了鼾,格外的吵。 “倒是难为了你一片苦心啊?啊?” 彭老大提起一个,拽起了一串,也气笑了,“行了,人都送过来了,我就收下了,你去吧!三天,护好你自己的项上人头。” 他抬手在杨万良身上点了几下,这个醉酒的呼吸就缓慢了许多,像是点在了什么穴位上,不过手法太快,薛龄没看清楚。 “是是是!”周木成倒退几步,拽了拽薛龄的衣袖拉他走,“憨儿,还看,走了!””薛龄还想找机会进天师老巢看看呢,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两车,一个人? “想什么呢!那暗地里,可都是人!个个厉害,用不着你我!”周木成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上,不用费心费力就去了心腹大患,痛快的很。 薛龄甩着手,有些不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已经知道了,就要想办法拿掉这个点。 不然,若是想要搞事情跑路,还没动手,就被人家从高处看得一清二楚了。 怎么办? 距离越来越远,背后盯着他们的那道视线渐渐移开了。 但除了彭老大明面上看着他们,暗地里还有几道视线在身,再不甘心,薛龄只能再找机会了。 周木成却什么都没察觉到,一味的高兴,“哎呀呀,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误打误撞的都帮了我几回了!走,回去就给你加菜!” “哦。” 看着不远处的蜈蚣老巢,还有两山之间的那一眼有硫磺味儿的小水潭,薛龄已经想到了主意。 羊入虎口有风险,调虎离山更方便。 没等再入矿口,背后忽然传来了唤声。 “慢行!” 匆匆追来的是个灰衣人,五官极其普通扁平,衣料普通,就算是丢进了人堆里,也找不出来。 但他下山的速度极快,但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就连草木也没被影响。 难怪,乡亲间有传言说哀神山上有‘鬼影人’。 眼看快到了傍晚,地气上升,渐渐起了山雾,猛不丁的看见他飘身过来,当真和晴天白日撞了鬼一样。 “哎,小的在,是彭老大有什么吩咐?”周木成拱手施礼,殷勤谄媚,笑的眼睛都看不见影子了。 “不是你,是他,天师有命,跟我走吧!”灰衣人直截了当,根本没把周木成放在眼里。 周木成猛的抬头,看了眼呆愣的薛龄,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替他说话。“他是个憨傻的,这样去见天使,若是有什么……” “天师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容不得你插嘴!” 灰衣人忽然发难,猛的突进,直接在薛龄身上一点,扛起来就走,没给周木成说第三句话的时间。 “哎!你就这么走了?”周木成追了几步,远远的在后面叮嘱:“听他们的话,管好你的手,别什么都吃!” 周木成一直看不到人了,周木成才悻悻的下了矿坑,“唉,好不容易有个福星,被活阎王看上了……真倒霉……” 从指头点在身上开始,薛龄就成了块硬邦邦的木头,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好在脑子还能转。 刚才他是真意外,也没想到世上当真有这样奇巧技法,单凭点穴就能制住人的手脚,一时不察被人算计了。 不过,也符合他现在的‘身份’,若是他下意识的还手了,必然会被这些人当场捉起来! 自始至终,那彭老大根本就没把薛龄放在眼里,天师怎么会来找他? 是彭老大看出了什么?还是杨万良那几个告了状? 灰衣人的速度很快,扛着体格不小的薛龄,在崎岖的山路上,却能如履平地,几个起落,很轻松就上了山。 薛龄头脚倒悬,上下颠倒,换了视角,反而发现了许多不寻常之处,这山上的灰衣人不少。 比当初辛夷围剿白骨坡那时候的五步一人,十步一岗,更加密集,以常人的视角是看不到的,但是换个方向,就露出了马脚。 刚还想着调虎离山,现在就被人活捉了。 若是山上人人的身手都和这灰衣人一样,这石堆里何止是虎穴,简直就是阎王殿。 第96章 诡异的天师 到了石堆门口,灰衣人放下薛龄又在他穴位上点了两下。 血脉恢复通畅,薛龄的手脚终于回暖,但指尖还有微微麻痹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神奇,像是细微的电流在刺激手脚。 倒和那个气血功法有些微妙的相似,不过一个是作用在筋骨、血肉,一个是穴位、关窍。 “咔哒”一声,眼前的石堆的‘门’开了。 “彭管事,人带到了,是个憨傻的,没有反抗,有些贪吃。”灰衣人一五一十的向彭老大汇报。 不过片刻,又见了彭老大。 不过这次,彭老大仔仔细细的把薛龄打量了好几个来回,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一样。 薛龄木讷的站着,觉得自己像是头从天而降,还带俩翅膀的野驴。 彭老大眼神奇特,恨不得掰开薛龄的嘴皮子看看牙齿。 走街串巷少有热闹,但农村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家禽牲口、锅碗瓢盆,一旦放了草标,那就是任人挑拣的货物。 薛龄现在就像是货郎挑担上的百货,被人新奇的翻看。 忍,等过了这一关,他要打断姓彭的手! 彭老大看着看着,居然开始上手了。 他摸了薛龄的面皮、颅骨,还抬起了手脚查看,等探到怀中鼓鼓囊囊,像是藏了东西的时候,他眼神一变,动了杀心。 “你怀里藏了什么?拿出来!” 薛龄想着徐伏虎可能会有的反应,睁大了眼睛,瞪着彭老大死死的护住自己怀里的东西,不想被抢走的样子。 薛龄越是护的严实,彭老大就越是想要翻找出来看看,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私藏兵刃!难不成你还想谋害天师不成!” 薛龄也不用那些功法,就凭借蛮力,死死捂住衣襟,彭老大最听天师的话,天师点名要见他,彭老大不敢弄死他。 “你还不松手!” 一通抢夺,薛龄虽然力气大,但是细麻布的粗料衣裳不结实,他怀里的瓜果吃食撒了一地,半截带着牙印的青瓜崩了彭老大一脸。 水灵灵的青瓜种子圆润饱满,带着瓜肉从鼻尖滑落,彭老大脑子里那根谨慎又谨慎的弦崩了。 他放声咆哮:“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玩意儿?” 薛龄一样一样捡起来,沾了带有腐肉血腥的沤泥,吃是肯定不能吃了,一股脑砸在了彭老大身上! 浪费粮食,活该老了孤寡饿死。 “你?” “淮中,何事吵闹?” “天师。”彭老大一听这声音,立刻收起了所有怒气,弓身让开了路,还用袖子隐晦的擦了擦鼻尖。 一听这个声音,薛龄脑子里‘嗡’的一声,就是这个声音,慢吞吞的,尾音两个字扬上去,有气无力的。 在蜈蚣老巢边上,就是他吹了笛哨,然后薛龄五官七窍出血,失去意识才会栽倒在地。 天师施施然的从石头堆里出来,他一身月白衣衫,个头不高,长相阴柔,眉眼细长,像极了小姑娘,但喉结鲜明。 男生女相,又有肺里的弱症,慧极必伤,是个短命的面相。 “大胆,你岂敢直视天师!” 走狗!薛龄扣起衣襟上的青瓜,狠狠砸在了彭老大脸上。 “啪!” “……”彭老大反应过来,登时暴怒:“你找死!” “我可从未见过你如此狼狈,哈哈哈哈……”天使眉眼一松,朗声大笑。 彭老大更是羞愤,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掐死薛龄,他手呈爪状,想要掏了薛龄的喉咙。 “……呼,淮中,莫要杀他。”天师用衣襟沾了沾眼角,竟然有些妩媚,彭老大看直了眼睛,目光浅浅,极度眷恋。 将一切尽收眼底。薛龄则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妖魔横行,蛮荒世界,除了苦心费力满足口腹之欲之外,有不少人放浪形骸,男女通吃。 这个彭老大看着精明,竟然是个分桃短袖的! “见惯了精明诡诈的,这么憨傻的还是第一个,淮中,是你太过小心了。” “……”彭老大拱了拱手,默默站在一边。 “能和淮中抢夺,你是会武的?”天师兴味盎然的和薛龄说话,像是发现了什么乐子一样。 这话不好回,薛龄选择沉默。 “你好吃青瓜?” 原本喜欢的,但现在…… 薛龄眼珠子在彭老大和天师身上打了个来回,现在有待商榷。 “你不会说话?” “会。” 天师绕着薛龄,饶有兴趣的接着问话:“你爱喝酒?” 来了! 是和杨万良那七个走狗有关,薛龄继续沉默。 “淮中,取了他的葫芦看看。” “是。”彭老大领命直接上手。 薛龄捂着葫芦,左手乱挥,毫无章法,‘啪啪’两个巴掌打在彭老大手上。 彭淮中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威胁薛龄:“拿来,不然我摘了你的脑袋!” 天师笑意殷殷的还在看戏,像个贼狐狸。 薛龄想也没想的上前一步,直接站到了天师面前。 ‘唰唰!’几道破空声响,薛龄前后左右都站满了灰影人,脖子侧肋更是有十数把刀剑,隐有暗光,刃口是沾了毒的。 “主人!”彭淮中心急不已,上前一步,扣住了薛龄的肩膀! ‘当啷!’ 薛龄双手失控,葫芦跌在地上,剩的最后一点薄底也摔了出来。 “你是要给我?看来你是真的不待见淮中……呵呵……” 除了一开始的惊愕,天师瞳孔微张以外,他面上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像是根本没有把薛龄放在眼里,又像是自持实力过人,完全不惧。 不过,薛龄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这片空地,以及山岗上,但凡是肉眼所及之处,密密麻麻的全是灰衣人,粗略看过总不下二百个人头。 天师实力不明,手下还有这么多的爪牙,薛龄的心里沉了几分。 “嗯,酒味稀薄,确实是水酒,但是他们几个却能酣醉,这是什么酒?” “糖水洒了。”薛龄眼珠子都盯在了葫芦上,像是察觉不到上肩膀上的剧痛一般,咂咂嘴,还在可惜。 寻常百姓糊口都难,更别说糖这样的好东西了。 “……天师,影子回禀说这是个憨傻的,恐怕问不出来什么,我现在去把那周木成叫来。”彭淮中不喜薛龄,更不喜欢天师看薛龄的眼神,特意跑出来插话。 “不用,他只是不待见你,又不是不待见我,这不好好的在回话吗?你们退下吧。” “是。”彭淮中不甘的退下,站到了天师身后半步,时刻戒备着向社会最忠心耿耿的…… “你哪儿来的糖?” “……”这要说起来就话长了,薛龄继续沉默。 天师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想了想,“淮中,去把那几个叫过来回话。” “是。” 很快,石堆里传来杨万良的惨叫,刚开口又突兀的停了。 彭淮中带着人出来了。 杨万良他们面色通红,酒气熏天,但精神气短了一大截,太阳穴也扁塌下去,宛若惊弓之鸟, “彭老大!我怎么会到这儿了……”杨万良个子比彭淮中还高了大半头,刻意弯着腰赔笑脸,看见了天师,膝盖一软,‘噗通’直接跪下了,“天师!嘶……” 薛龄看的清楚,这杨万良见着彭老大就想像耗子见了猫,尽管瑟瑟发抖还不忘谄媚讨好,一张老脸笑成了烂菊花。 但是一见到天师,宛若冷水浇头,他直接歇了所有心思,引颈待戮。 薛龄心里对天师的防备又提高了一层,看着瘦瘦小小的,不一定就无害。 第97章 成为了药人 “我记得你,你姓杨,你说你为什么在这儿?”天师面上笑的更开怀了。 杨万良激灵灵了个寒战,恨不得能一头磕死在地上,也好过和天师说话,“我……小的……贱民……” 彭淮中被薛刺激的一口恶气,通通都冲到了他身上:“你们当差时候醉酒渎职,还敢欺瞒不成?”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杨万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转眼看到了薛龄,“彭老大!是他!他给我们喝的水有问题!” 这一下,所有视线通通落到了薛龄的身上。 彭淮中可算是找到机会了,对着薛龄怒目而视,大有一个不对,就当场斩杀薛龄的意思。 该出场的角色都到位了,是时候检验真正的演技了。 薛龄用饿虎扑食的速度,飞快的捡起葫芦,藏进怀里,死死盯着杨万良他们,生怕他们再来抢。 天师摆弄腰带的动作停了,他微微一笑,“你说,是他给你们喝的?” 看着木讷没有反应的薛龄,杨万良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慌不择路的点头认定:“是!就是他给我们喝的!” “对对,杨老哥说的对!”其他人赶忙跟着应和,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我们都是被他害了,岂敢坏了天师的大事,几年以来,我们个个尽忠职守,从没出过茬子啊……” “彭老大、天师,事关山上要务,我们不敢胡说,若不是他刻意哄骗,我们不会……醉酒。” 反正这个傻大个看着憨憨的,话都说不清,都推到他身上,也不怕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一个哑爪而已,死了就死了,下山再抓上十个八个的就成了。 杨万良自认他在山上卖命好几年,虽说不如牛大眼会巴结,但是上上下也算有几分颜面,山上忙着出货,他们一共七个人加起来,难道比不过一个傻大个? “你是说,他一个骗了你们七个?”天师的语气渐渐凉了下来。 “额……正是正是!”杨万良犹豫了一下,还是连声应了下来,他总不可能说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害人,结果不成反蚀把米。 这下别说是天师了,就算是彭老大都反应到不对劲儿了,他抬脚踹翻了跟前的几个,一脚踢在了杨万良下巴上。 “为了口吃的,他胳膊都快被我掰断了还在犯犟,见了你们,连个空葫芦都怕被抢了。” 彭老大撕着他的脑袋,直接把人拎起来,“这一葫芦‘糖水’,他能愿意让给你们七个人?” 和预想的不一样。 杨万良隐隐感到不妙,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敢轻易再反口,只能硬着头皮咬死是因为薛龄,“……是他!就是他!” “恶意欺瞒,罪加一等!你们还不从实招来!”彭老大手上用力,直接掰断了杨万良的手! “啊!!”杨万良左手腕骨翘起,虎口裂开,忍不住的惨叫! 惊起山鸟一片,仓皇展翅逃离。 天师斜眼瞥了他一眼,杨万良立刻咬紧大牙,不敢发出丝毫多余的声音。 “是!再不敢了!不敢了!小人知错!”杨万良低声求饶,不甘的看了一眼薛龄:“其实是我们想要解渴……” “杨老哥!”其他六个走狗慌了。 杨万良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周木成自诩为老大,剜了冯自如的舌头,用钉棍殴打我们不说,还逼着我们和哑爪一样去熔炉边上挖矿,我们也是口渴的厉害,所以才抢了他的水喝……谁知道他那葫芦里面装的竟然是酒。” 杨万良拉着那个叫冯自如的,在人前展示伤口,口里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到了这会儿,杨万良还想着拉周木成下水,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喝的是废功散。 见了血污,天师脸色更白了,但他侧脸刚好看见薛龄,嘴角又翘了起来。 “哦?这么说,你们不知道这葫芦里面是什么?” “是。”杨万良还以为蒙混过关了,面上表情也轻松不少,他没说谎,只是没说出所有的实话而已。 天师也算摸清楚了薛龄回话的规律,问的简单:“你的糖哪儿来的?” 薛龄伸出食指,挨个指了杨万良他们七个。 “糖?!” 杨万良脸上的镇定裂开了,“什么糖?我们给你的糖?” 杨万良急切的扑过来,想要揪住薛龄问个清楚,薛龄双手乱挥,扇了他好几个巴掌! “是。”薛龄缩到了天师后面,悄悄的观察着地形,和其他人的反应。 借力打力、仗势欺人,也是一门学问。 杨万良张牙舞爪的还要扑过来逼问,被在场的灰衣人架刀阻止了。 二百来人始终守卫在天师身边,但却无声无息,当真像极了影子。 杨万良之外的其他六个人,终于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这是抱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赶忙扣自己的喉咙,想要吐出来,可是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不可能!怎么会!那不是水酒吗?” “不会的,你明明跟我说的是:你把那废功散……” 杨万良红着眼睛怒吼道:“糖,是糖!” “对对!糖!你明明跟我说,你把那糖放进了他的水里!怎么会在你身上?” 彭老大一听,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把废功散当成糖,哄骗他给周木成下药?结果你们自己喝了?” 杨万良他们七个脸色灰败,如丧考妣,痴痴的看着虚空。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天师笑意不达眼底:“怎么?本天师的药不好喝?” 杨万良苦着脸,硬是挤出个笑脸,“好喝,太好喝了,我们都喝光了。” 可惜他笑的比哭还难看,其他人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喜欢喝就多喝点,刚好,那几个药人差不多该换了,淮中。” “是。”彭淮中拖着他们几个就往石堆里拽。 杨万良苦苦哀求:“不不不!天师饶命,小人虽然没了武艺傍身,但还有一把子力气,比寻常哑爪,厉害许多!” “天师!天师!” “我等还有用处!一定还有,求天师饶命啊!” 有两个试图逃跑的,当场被格杀枭首,红褐色的土地上,又添血迹和一缕亡魂,剩下包括杨万良在内五个,认命的乖乖进了石堆里。 害人者,人恒害之,他们这算是自食恶果。 这山里从上到下,无辜的没几个,就连那些哑爪里,也是恃强凌弱者多,真正无辜的,大多成了蜈蚣妖兽老巢里的森森白骨。 天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有了晕眩的症状。 中暑? 日头虽大,但这地儿阴森,还不至于半个小时就中暑。 难不成,是晕血? 薛龄冷眼看着,他忍的辛苦,但却没有阻止彭淮中杀人,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弱点。 天师察觉到了薛龄的视线,似笑非笑的下套:“怎么?你连药都喜欢吃?” 薛龄从他手上拿回了葫芦,又小心翼翼的藏进了怀里。 “还知道拿回自己的东西,”天师嗤笑一声:“好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去吧,淮中会把吃、喝都赔给你,给你一葫芦真正的糖水。” 他态度奇异的平和,甚至带了些无奈的宠溺。 明明是在看他,视线却很遥远,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薛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扮演呆愣木讷的他,问不出口。 彭淮中收起阔刀,闻言虽然面上还有不情愿,但却郑重的应下了,“是。” 杨万良站在石堆的出入口,一张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恶狠狠的瞪着薛龄,但很快,就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石堆里。 第98章 一计又一计 离了那个大凶之地,薛龄肩膀一松。 对于这个实力不明的天师,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杀人如麻,却像是怕血,看着心狠手辣,对他说话却一直很温和,真是个矛盾的人。 前前后后试探了几回,天师身边的灰衣人并没有增加。 二百人,这二百个灰衣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盯着天师的一举一动,比起保护,更像是……监视。 薛龄一脚深一脚浅的往矿洞里走,脑子一刻也没停过,要想脱困,这二百人和蜈蚣妖兽,都是阻碍,单凭他一个人,成事几率太小。 综合来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是最好的办法。 太阳渐渐西沉,山脊、谷底,岩石、草木都蒙上了一层橘红,看着艳红如血。 山顶石堆、山中矿洞、山脚蜈蚣老巢,高低落差巨大,但不是没有可乘之机。 从西南角破山,将两山之间的硫磺水引入蜈蚣妖兽的老巢,蜈蚣妖兽不安,山顶的天师必定会来查看。 调虎离山,金蝉脱壳,而最好的时机就是三天之后。 忙中生乱,趁乱溜走! 路过活死人墓,老将军见他冒头,咧嘴笑的开心,露出了仅剩的三颗牙齿。 不如不笑,怪吓人的。 林员外和林老夫人还在昏睡,人还没醒,不过脸色好了很多,经过这一晚的胆战心惊,现在能睡着,也算静养了。 还没走到矿洞底下,就听见周木成的声音,大呼小叫的催促着所有人加快进度。 “快点儿!再快点儿!” “一群废物,天都快黑了,熔炉还清理不出来,耽误了功夫,看彭老大不活撕了你们!” 周木成看见薛龄,面上一喜,“怎么回事儿?居然放你回来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确认薛龄身上没有伤口,周木成比见了神仙显灵还稀奇。 “他们都说天师杀人不眨眼,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怎么你连头发丝儿都没掉一根,就这么把你放回来了?” 周木成脸上满是炭灰,堆在洞口的矿石已经成了座小山。 就算挖的矿石再多熔炉修不好,三天之后他也交不了差急的没办法,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是头发、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不少人在踏水车,试图降温,高温水汽蒸人,靠近都难,但崩散的铁水降温后和原矿石凝结在一起,刀劈不进,斧凿不开。 用尽全力也只能砍下一些小的渣块,迸溅的碎屑擦在身上,依旧滚烫,轻易的就烧穿衣裳,在身上烫起了一道道水泡。 记账的老先生双手通红,掌心已经脱皮了,血淋淋的,但却一刻都不敢停,胡子眉毛都烫成了卷毛。 地上还躺着两个,胸口起伏微弱,面目全非,皮肉都烫萎缩成炭了。 看痕迹,是内里还没完全冷却的铁水炸开了,才会有这样的惨状。 会冶铁的人不多,死一个少一个,难怪周木成这样跳脚。 一天之内已经出了太多意外,要想做小动作,现在首要任务,是让他们把视线从矿洞上移开。 “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抬开啊!” “耽误了大事,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丢垃圾一样,把烫死的两个丢到了一边,他们埋头继续清理熔炉、铁渣。 甚至不敢抱怨一声,生怕自己就成了下一个。 薛龄上前,接过记账老先生手上的镐头,等水溅到铁水上时,从侧面钉进去,反着将把手压下去,直接撬开了个裂缝。 “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啊,难怪你一双手上都是茧子!”周木成像是苍蝇一样围着薛龄打转。 “……”其实那是薛龄用寿元和积分兑换功法的时,练枪磨出的老茧,幸好他那时候选的是太极枪,若是拳法,必定露馅儿。 “你刚来的时候,跟个血葫芦一样,想要搬动你都没处下手,没想到这么快就活蹦乱跳的,力气还这么大。” “要我说,就是傻人有傻福!你看看,你能从天师手上捡条命回来的,可不是天大的福气!你就是我的福星!” 听他欢喜雀跃,为薛龄的死里逃生高兴,差点就要感动了。 薛龄埋头清理,只当他在哇啦啦狗叫,要不是薛龄人高马大,力气惊人,早就被周木成整死了。 “看你铁镐用的这么顺手,想必挖矿也是个好手……快,把这清理了,我就给你好多好吃的。” 薛龄停了手,狐疑的看着周木成,真就想什么来什么? 该不会被这小子识破了吧? “怎么?嫌少?他们都是一天吃一顿,我让你吃三顿,管饱!” 周木成有些肉痛,哑爪他们吃的都是粗面窝窝头,他许给薛龄的都是自己的口粮。 不过好在杨万良他们都没了,十个人的分量,两个人吃,应当是够了。 这坏种还以为他是嫌少,祖师爷显灵,必定能成! 薛龄‘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一下一下挥舞铁镐,地皮都掀起了一寸,才勉强清理干净。 大半矿石还是他自己堆起来的,早知道刚才下手慢点儿了。 薛龄提着铁镐直奔西南角,刚好是中午杨万良他们挖的那个矿洞,挑了个看起来最直溜的,直线距离最短。 “好了!这么快?” 周木成耀武扬威,挥着手上的钉棍恐吓他们:“看看!你们十几、二十个加起来,还不如我手下一人管用,要再这么废物下去,我就把你们的骨头拆了去喂蜈蚣!” 其他人不敢说话,叮叮当当忙活的声音渐渐响起,西边矿洞很快烧的通红。 周木成跟着薛龄进了西南角,一进去就咋咋呼呼的叫嚷起来。 “好啊!我说怎么这么好心!最好的矿脉原来在这儿!姜楠老狗……”周木成叽里咕噜又骂了起来,用的还是乡音。 薛龄才不管他那么多呢! 手上稍稍用力,盯准了缝隙,一通狂敲,目的只有一个,挖穿! 薛龄像极了人形鼹鼠,很快身后就堆起了小堆矿石,隔开了噪音,耳边的聒噪渐渐消停了。 周木成目瞪口呆的看着薛龄,眼放绿光,直接盯上了他手上的铁镐。 “你手上用的是铁镐吗?你一个比三个人都快!” “怎么跟削豆腐一样?别是什么神兵利器吧?天师赏你的?” 周木成挤到了薛龄身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铁镐,“你能不能……嘿嘿……你让我也挖两下?看你挖的轻松,我也想试试……” “……”薛龄无语,早点看了早点打发了了事,不然周木成一直在这儿,妨碍他搞破坏。 “叮!” 周木成学着薛龄的样子,往缝隙处下手,直震的脸上皮肉打颤,甩出了波浪形,也才挖下一小块。 “呵呵……就是一般的铁镐啊……还你。” 薛龄一言不发,继续往西南狂挖。 算算步数,顶多还有三十来米,以他现在的力气,最多一夜,就能找到那个硫磺水的山泉。 周木成自觉没脸,看了会儿,悄悄的走了。 察觉到身后没了多余的呼吸声,薛龄放开了手脚,速度快了不止一倍,反正循着硫磺的味道,只管往前挖就对了。 也不知辛夷他们现在如何了,短暂晴过一天,状况应该好些了吧? 官兵既然来了,林夫人他们应该会安然无恙,吴才德他们身穿囚服,或许会有些麻烦,不过有林夫人在,也不至于太难…… 青阳县衙大牢里的那个疯瘫子,到底什么来历? 还有活死人墓里的杜老将军、山脊大凶之地的天师…… 机械的挖掘开凿,薛龄脑子里思绪纷乱,不知不觉,铁镐竟然秃了! 周木成带人过来了,“来!快!往西边熔炉送!” 第99章 紫砂小葫芦 薛龄回头一看,已经不见来路,少说也挖了十几米。 周木成带的人运走了一车又一车,过了好一阵,矿道才通畅。 “……好家伙,我还以为你给这地方挖塌了,准备找人来救你呢!”周木成叽哩哇啦的,又挤到了薛龄身边,显得格外亲热。 “我说什么来着,傻人有傻福!这话不对……该怎么说来着,啊对……你是我的福星!嘿嘿!” 薛龄看着他和旁人迥然不同的长相,以及古怪拗口的口音,闭眼抽的只当闹市修心了。 “啧啧,铁镐都挖秃了!” “哎呀呀,你这样的,要是能来上十个八个的,我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你都干了半天力气活了,该累了吧,饿了吧,你歇会儿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哑爪们纷纷侧目,这些人面孔可恶,对谁都没个好脸色,还从未见过这样友善亲切的面孔,像是上赶着想舔肉骨头的哈巴狗。 “看什么?你们躲懒、耍滑,自然该打!要是都像他这般能干,我也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抠了,还不快点干活!” 周木成有心拿薛龄当例子,就像是训狗一样,一个巴掌一个红枣,不怕其他人不服软。 薛龄‘话少人憨’,无疑是最好的哑爪,周木成现在急着出货,自然是想要依仗他,却也不至于如此亲昵,想来是又有了什么盘算。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薛龄握紧了手上的铁镐,谋划归谋划,要是这周木成敢弄什么幺蛾子,还是先下手为强。 小厨房里备下的席面摆的周正,上座却早就有人了,是彭老大,彭淮中。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的上首,手边堆放了不少物件,最显眼的是个乌金色的葫芦。 周木成见了彭老大,嘴角咧的更开了,“哎呀呀,小老弟真是好福气,彭老大特意送来这么多好吃的,才来几天,能得了彭老大的青眼,你可是山上第一人……” 周木成诡异的亲昵是因为彭老大。 原来如此,切都说的通了。 彭淮中是来送吃喝的,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只是送个东西还亲自来,来了还不走,难道他还没发现天师的异常? 薛龄面上不动声色,微微打量后,视线都放在了吃喝上。 近了灯光一看,不是,那葫芦不是乌金的是紫砂的,虽然只有巴掌大,但形状玲珑,葫芦腰身上的一圈繁杂纹饰。 “这是蜂蜜糖水,你可拿好了。”彭老大将紫砂葫芦重重扔到了薛龄手上,语气不善。 周木成刚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什么宝贝,本能的觉得不对劲,眼珠子来回在两人脸上打转,硬是又挤出了几声干笑,“哎呀呀,这鲜菜、果子都是今早刚上山的,还有特意备下的薄酒,彭老大赏脸……” “这才过了多久,好吃好喝就备上了?”彭淮中阴沉着脸,狐疑的看着周木成和薛龄。 误打误撞,杨万良那几个自己坑了自己,但周木成提早备下的鸿门宴多了出来。 一说是特意备下的,杯碟碗盏多了,彭老大自然起了疑心,“天师刚说了赏赐,你就知道我要来?你们盯着山顶?” 话是对薛龄说的,但周木成还以为是他自己动的手脚被发现了。 一听天师的名头,他额头上冷汗就成了流到了下巴,“额……天天……天师?不是彭老大?”情急之下,周木成舌头短了半截似的,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了。 薛龄低头把玩着巴掌大的紫砂葫芦,对周木成投过来的求援目光视而不见。 这样吃喝都难保的时代,能吃茶饮酒的人,出身绝非寻常,葫芦除了腰身上的纹饰以外,还有一个小小流苏。 流苏上面有个拇指大小珠子,非玉非石,像是牙雕,可惜地下光线昏暗,看不清。 若是一时起意,随便打发人的,怎么会用这样贵重的物件?天师和彭老大的态度截然相反,是故意的?还是另有缘由? 想起隐在山上的那二百个灰衣人,薛龄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这矿洞不是天师的,他也是被胁迫的,矿洞里的哑爪卖力气,天师卖脑子,而彭淮中不是天师的自己人。 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又很难验证,薛龄索性抛诸脑后。 眼前这一关先过了再说。 小小的石室里气氛压抑,油灯爆了一个灯花,周木成哆嗦着跪倒在彭老大脚前。 “彭老大饶命……我哪儿敢啊?其实……其实,其实是我想要给杨老……” 他‘咕噜’一下咽了口唾沫,咽下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狗’字,“是想要给杨老哥他们几个赔罪的,只是他们犯了事,用不上了,彭老大你来的又巧,我想巴结……” 彭老大视线移到了周木成脸上,“哦?原来是你?” “是,姓姜的要害我,他们没有主持公道,任我被姓姜的毒打,我当然记恨他们,所以,才借着……” “才借着彭老大的名头,让他们去挖矿,出了口恶气,但是,他们资历老,我想了想又有些过意不去,才备下酒席,准备赔罪的。” 虽然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但周木成总算是把话头圆了过来。 彭老大目光沉沉,看了周木成好一阵,忽然咧嘴一笑,“好好好,你年纪虽小,还算是懂事知趣,来,用饭!” “不不不,彭老大请用,小人不敢……”周木成脊背一松,连连摆手,反手拉着薛龄要退出去。 薛龄收起葫芦,跟着就走。 彭老大皮笑肉不笑的调侃:“怎么?成了矿洞里的周老大,现在我说话都不好用了?” ‘噗通’一声,周木成又跪下了,连带着薛龄的身形也跟着不稳。 “不敢!不敢!小人岂敢和彭老大一桌儿……” “坐下,吃!” “是是!吃!”周木成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手哆嗦的筷子都拿不稳,空筷子直接捅进了嗓子眼儿,“呕……” “呜呜……呕……”周木成肚皮鼓胀,像是怀胎十月,撑的干呕也不敢停筷。 薛龄埋头苦吃,他马不停蹄的日夜辛劳,还是第一次正经吃饭,温热的饭食入口,熨帖了肠胃,五脏庙里有了底,脊梁骨的力气都多了两分。 既然周木成敢让彭老大吃席面,那这饭菜就不会有问题,彭老大就算想抓把柄,也无处下手。 彭老大眼看着薛龄和周木成吃光了一桌子饭菜,等了一阵,没见二人有任何异样,才面色不虞的甩手走了。 周木成从椅子上艰难起身,瘫软在地上,抱着肚子叫痛,压根爬不起身。 “老狗,没一个好东西,等我……” 他叽里咕噜又骂起来了,用的还是薛龄听不懂的话。 薛龄起身仔细看了彭淮中送来的吃食,和刚在山顶被毁的零食是一样的,不过数量、质量更些。 应该是天师自己的食物。 走到灯火下打开葫芦一看,一股清新香气,甜而不腻,是上好的蜂蜜水,光这一葫芦的秋桂蜂蜜水,都比这一桌席面贵。 佐水润喉的蜂蜜比饮食都用心,那就不是消遣而是必需品。 那个天师胸肺上果然有毛病。 周木成眼珠子粘在了薛龄手上,贪心想要好宝贝:“这什么好东西?咦?这个花纹?” 第100章 问十四年前 “你认得?” “……”周木成一把抢过葫芦,认真看了一圈后,脸色更加难看,“不……不认得,我怎么可能会认得!” 他双手触电般猛的抽了回去,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嫌恶。 桂花蜂蜜水撒了一地,很快就引来了虫蚁,围着这天降的美食大快朵颐。 周木成蹲下身子,痴痴的看着,看着忽然开始抽搐,刚胡吃海塞进去的又全喷了出来。 ……恶心。 看着像是发了羊角风。 薛龄转身想要去叫人,结果被周木成抓住了脚,他五指都发僵了,还死死扣住薛龄脚背,满面乞求。 稍一想想也就明白过来。 羊角风难治少见,乡野偏远,见了这样怪异的病症,通通是当麻风病人处理的。 自古以来,对寻常人来说,麻风病人比山上的猛虎更加恐怖。 一般都是被放火烧死、投喂毒药、扔水里溺死、深坑活埋、吊死树上,很少有人能有好下场的。 若是让人看见了,周木成被扔到麻风村里还算好的。 可这荒郊野外的哀神山里,没有麻风村,周木成只有被扔进熔炉烧死的下场。 小厨房里掌勺的老嬷嬷听见动静,壮着胆冒头问了一句,“哎呀,出了什么事儿了?” 若是她再大胆些,往前走一步,就能发现周木成的现状。 薛龄低头看着他,滚了一身泥,命悬一线,他和蜂蜜水里的蝼蚁没什么两样。 但薛龄见识过他的狠毒与阴险,两面三刀,若是此刻伸出援手,难免会有被反咬一口的风险。 “求你……我还……不想死……”周木成捂着嗓子,快被自己呛死,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像是上了岸的鱼一样死死挣扎。 奋力抬起的手骨纤细,看着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上一辈子,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在上高中,天真无邪,不像他受尽苦难,已经凭着兽斗的本能在这个世界里拼了命的往上爬。 就好像……上辈子的他自己一样,没有适应这个社会和世界的缓冲,直接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无事,周老大喝醉了酒,我带他去醒酒,等会儿你们出来,把这收拾了,就歇息吧。”薛龄到底还是心软了。 对着害人性命的妖兽,他能斩妖除魔,但是对着还没自己高的半大孩子,还是下不了手。 “啊,是是是……”老嬷嬷听话退了下去。 周木成瘫在地上,像是活见了鬼一样十分惊悚,他僵持着手指着薛龄,想叫却发不出声,口中的污秽已经卡住了他的气管,就连喘气都难了。 薛龄扛起周木成,一口气跑出矿洞。 “……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会亲手要了你的命。”薛龄速度极快,一路颠簸过来,周木成吐了薛龄一背。 好在,躲过了其他人的视线,没有让人发现周木成的异样。 硫磺水潭近在眼前。 薛龄将周木成丢在地上,恶言警告:“你若是听我的,我就救你这一回,要是不听我的,我现在就将你溺死在这水里,然后丢给蜈蚣,毁尸灭迹。” 周木成满面痛苦,拼命眨眨眼同意了。 从发病到现在,过了快一刻钟,他面色紫涨,舌头已经被咬出血了。 薛龄随手掰了个树枝,塞进了他牙关,一把将人提起来,直接丢进了潭水之中。 民间治疗羊角风的方子有一味芒硝萝卜汤,其中硝石是主,萝卜是臣,一起同煮,萝卜可以过滤天然硝石中的杂质,飞水产出芒硝,就是良药。 但是如今条件有限,就算要找,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了。 上回在浸泡这硫磺潭水中清洗血迹的时候,他尝过这潭水,有些微咸。 赌一把,赌这山上有石盐,会有天然芒硝融在水里,反正芒硝也是从石盐里用飞水法取出来的,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周木成身上的污浊被潭水冲了个干净,僵直着手脚渐渐沉底,薛龄拽着他嘴里的树枝,将人捞起来。 如此反复了三两次,周木成的状态渐渐平缓了下来。 “……呼,咳咳……”四肢摊平鞋靠在山坡上,周木成肺都快咳烂了,总算捡回一条命,“你分明……你居然不傻?她们怎么都听你的?” “就连彭老大都来看你?” “你到底……是谁?”说到最后,他更是忍不住缩成一团,像是见了豺狼的小羔羊。 薛龄心里一动,借力打力、狐假虎威,可以用一用。 “你觉得呢?”说着还有意无意的晃了晃手上的紫砂葫芦,流苏在橘红夕阳下,血红一片。 周木成脸色一变,瞬间惨白,嘴里念念有词:“大燕?” 大燕? 翻找下记忆,薛龄找到了一点微薄的关于大燕的记忆。 大燕,说是大燕,其实只是乾国南边的一个小国,山多人少,时有水患。 偶有来犯,也都是些小打小闹,十来人撑着小小竹筏,抢些吃食就走,来去飞快,跟恼人的水跳蚤一样难捉。 但比起北边那些茹毛饮血,生食人肉的异族,这些大燕人根本不足为虑。 这哀神山上的天师居然和大燕有关? 西边矿口山脚下的那条隐秘的山中路是通往大燕的? 但周木成是怎么认出来的? 薛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不能直接问,“你还认得?” “认得,怎么不认得,这个图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薛龄习惯上小、下大的拿葫芦,但周木成是上大、下小反过来看的,葫芦腰上的复杂纹饰成了个山水图,山涧中还有个大的出奇的燕子。 周木成蓬松蜷曲的头发支棱着,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掳走他娘的就是被大燕人,她受尽凌辱,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乾国,隐姓埋名在乾国边陲小镇上做些浆洗的活计过日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过了两月才发现,她已经怀了身孕。 孤女有孕怀了名声,浆洗活计渐渐也少了,但是那些好色惹事的地痞流氓们,像是苍蝇一样围了过来,安宁日子一去不复返,娘俩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着熬日子。 “……我都能背货换了铜板了,大燕人找上门来了,娘不想我被大燕人捉去,要我走,他们的马生生踏碎了我娘的骨头!那印记,就在他们的靴子上!” 头顶的乌鸦盘旋,周木成垂着头,声声泣血,半大少年眼里都是恨意。 这周木成比薛龄惨些,但是也幸福些,好歹他娘是护着他的。 很快,薛龄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大燕人黑发黑眼,顶多皮肤比大乾人黝黑些,头发还是直的,但周木成这个长相,明显更像是北边的异族,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燕人都是卷发?” 周木成眼里恨意不减,恶狠狠的瞪着薛龄,不肯说话。 薛龄抬手就是一掌,拍在他脑门上,清脆响亮。 一、二、三…… 没等薛龄数到五,周木成顺利的找回了记忆:“直的。” “你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北边的异族肆意在大燕人的地盘活动,而现在大燕人在大乾国的地界挖矿。 异族、大燕、大乾…… 薛龄总觉得,这中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现在线索太少,有用的线索又太少。 往最坏了想,若是有人用十几年布局,这哀神山上诸多多魑魅魍魉,光是辛夷手上的那点人手,绝对不够。 还得再去一趟山脊上那个大凶之地的石堆,好好探清虚实,最好能进去一趟。 要是一锅端了,薛九不得变成薛大,京都镇妖司里的烟波楼,还会远吗? 第101章 憨憨徐伏虎 只是这样一来,利用蜈蚣妖兽逃出哀神山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他必须尽可能的打探出更多的消息。 “你恨大燕人?”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大燕人在我头上……” “三天后,铁锭怎么出山?” “这个只有彭老大知道。” 薛龄还想细问,耳边却有细微的脚步声靠近,来人的速度不慢,才刷过了草叶,发出异响。 来的是谁? 是山上那些灰衣人?还是彭老大? “你想报仇?那你就装死。” 周木成瞳孔瞬间放大了,漆黑的瞳孔倒映出薛龄的一双手。 “装的像一点,不然要是被发现了,你就报不了仇了。” “我……”周木成一句话没说完,直接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儿?”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加速。 来人是彭老大、彭淮中。 彭淮中警惕的看着薛龄,手上的刀已经出鞘了,“他怎么倒下了?” 薛龄憋了一口气,脸色憋的通红,眼神迷离。 潭水里的硫磺味很重,强势的覆盖了其他味道,水面上还漂浮着零星秽物,彭老大嫌恶的住了脚。 他还以为薛龄和周木成喝醉了,“废物,让你们吃完,没让你们喝完,快点滚回去!” 一旦被怀疑,比起急着解释,有时候,用实际引导,效果更好。 薛龄缩缩脖子,怯懦点点头,老老实实的拖着彭淮中,乖乖回到矿洞底下。 彭老大一直注视着薛龄的一举一动,目光灼灼。 背后的视线刺人,像是冰冷的毒蛇。 彭淮中已经盯上他了,注视着他的目光烫人,看来不止一道,还有那些灰衣人。 薛龄扛着周木成,跌跌撞撞的一步一步走进了矿洞,这种情形,他越正常就越容易被盯上。 周木成脚高头低,一双胳膊吊在薛龄背后,垂在地上,手掌手心被粗粝的地面划的满是伤痕。 正常人或许会注意到这些微末的细节,但是薛龄现在的状况并不合适,正好用来模糊彭淮中的视线。 钝刀子割肉,周木成慢慢痛醒了,他实在痛的忍不住了,想要动一动手脚。 他的呼吸节奏刚一变,薛龄立刻发现了,死死的箍住了他的肋骨,只差十几步就到矿洞坑底了。 灯下黑,人越多越安全。 但是脚下一个磕绊,薛龄的腿被周木成的手绊住了,两个人滚做一团,直接栽进了坑底的尘埃里。 来来往往忙碌不停的哑爪们看到了一幕,愣在原地,想笑又不敢,埋头用更快速度离开了这里。 薛龄想要拽起周木成,他摇摇晃晃的,手脚不听使唤,颠三倒四的略显笨拙。 周木成身上的水汽没干,滚了一身的尘土,直接成了泥巴人,手脚瘫软的任凭薛龄摆布。 彭淮中站在矿洞边缘,将一切尽收眼底,“嗤,真是没用,我是怎么了,会怀疑到这样的人身上,走。” 彭老大走了,哑爪们都走了,进了‘小厨房’,一直到确认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离开了,薛龄才松了一口气。 哑爪们中间都有杨万良的人,难保,其中不会有彭老大的人的,做戏做全套。 地上的一片狼藉消失了,也没了难闻的味道,只剩石头粗制滥造出来的桌椅。 周木成瘫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喘气,趁着薛龄观察洞外的时候,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小厨房,抢了把最大的刀在手。 小厨房里的老嬷嬷们被吓了一跳,但是,下一秒,已经熟练的钻进了竹筐。 真正的蜗牛式生存法则。 看到这些硕大的竹筐,薛龄眼前一亮。 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万物有道,生死都有出路。 薛龄顺手拿起一根短小的扁担,拿在手上测试韧性,可惜了,竹筐太大,扁担太短,根本藏不了人。 “你别过来!”周木成举着巴掌大的刀,一步一步缩到了角落里。 薛龄一步步逼近,“你知道我会过来的。” “你别过来!我有刀,我会杀了你!”情急之下,他挥刀不稳,手掌差点握到了刀刃上,一看就不是个会用刀的。 他刚上山十天,还没成老油条,手上或许还没有人命。 半大小子凭着兽性本能存活至此,耍凶斗狠,是唯一的出路,拿到权利反咬的第一口,是钉棍打人。 薛龄气定神闲,“你杀过人吗?如果,之前你说的都是真的的话,你不会动手。” 谈判除了心态,还要掌握住主动权。 第一次,周木成露出了清澈而愚蠢的眼神,“我说的真假,和杀没杀人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动手?” “放下刀,没时间废话了。” “我凭什么听你的?”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周木成明显还要废话,薛龄反手用扁担打昏了他。 然后堵住嘴巴,捆住手脚,藏进了废弃的矿洞里。 一时半会儿啃不下的骨头不着急,过了今晚还有两天,得好好盘算一下。 西边矿洞里,熔炉再次起火,照亮渐渐发黑的一角,雾气渐起,又下起了暴雨。 山坡上,一截截的竹筒水车上的哑爪沉默无声,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已经踩了一天了,一刻不停,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薛龄听到骚乱,赶到西边,没了水冷却,刚修缮好的熔炉和石头模具,又快溢出来了。 模模糊糊能看见,有个人半趴半挂的吊在竹筒水车上,要是滚落下去,被底下的水车一搅,当场就会一命归西。 从边上人手里拿过火把,薛龄顺着水车上连杆爬下去,竹子沾了雨水湿滑,也方便了他往下出溜。 看似惊险,很快就到了这人身边,插好火把,单手转动水车把人捞了上来。 虽然昏迷了,但好在还有一口气,人还活着。 山上、山下的所有人松了口气。 薛龄扛着人不好再爬水车,只能顺着水车的位置一点点往上爬,地面湿滑,差点摔倒,唯一带来光明的火把也歇火了。 眼前更是漆黑一片,天降暴雨,像是整个世界都只有他和肩上的人。 召唤出面板,带来微光,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二百二十一】 从二百一十六又长了五个积分。 像是提前预见了危险,避开了,没有积分,譬如引导众人避开山洪。 或者没有彻底陷入险境,没有积分,譬如林夫人他们,尽管蜈蚣妖兽追在身后,没有真到危急关头,没有积分。 看来只有实实在在的救下人了才有积分。 若是救下这所有的哑爪,能涨多少分? “大人……” 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开始薛龄还以为是幻觉,但沉心仔细一听,是徐伏虎的声音! “大人。” 他从水车边的荒草中钻了出来,拽住了薛龄的胳膊,只是声音听起来虚弱了很多。 真的是徐伏虎! 薛龄一直留心着背上这人的呼吸,确认安全后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大人,我找到了。”徐伏虎有些兴奋,但听起来,还是一贯的呆愣。 除了他以外,没有旁人的呼吸了。 找过来的只有徐伏虎一个。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这一天一夜是怎么找过来的。 “别说话,跟我走。” 徐伏虎沉默的跟着薛龄,两人一起爬上了西边洞口。 这个踩水车的人,脚底发白,脚后跟的皮肉已经泡烂了,脚背上还有肥大的水蛭,在猛吸人血,他整个小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薛龄起身,看了一圈这些沉默的哑爪们,很想说你们休息一下,但是不能。 还不到时候。 沉思的功夫,已经有人爬了下去,他们已经被虐待的麻木不仁了,不用言语,就选择了服从。 第102章 憨憨徐伏虎 熔炉边上的人渐渐退去,西边矿洞又恢复了表面的秩序。 熊熊火焰藏在山肚中,很快就烤干了身上的雨水,雨越来越大,水汽湿哒哒的堵人,被熔炉一烘,更加惹人烦躁压抑。 这些哑爪看他的眼神,和看周木成他们的一样,很明显是把他当成了周木成一样的人。 薛龄心里堵得慌,带着昏迷的人上了活死人墓。 照葫芦画瓢的,把人塞进墙上的窟窿里,安置好了,吃喝好说。 但是没有药,这个人身上的伤口有感染的风险,而且怕摔到了内脏,有什么暗伤。 还是得有药。 薛龄带着徐伏虎到了没人的地方。 “你怎么找过来的?” “我看见了大虫,追不上,跟着他们的脚印找过来了,山上有火。” 薛龄被带上山的第二天是晴天,地上的痕迹还没消失,若是连绵暴雨,估计徐伏虎也找不到这里。 “你……”没等薛龄细问,徐伏虎肚子‘咕噜’响了起来。 “走,先带你吃东西,在这儿别叫我大人。” 窝在小厨房里,徐伏虎狼吞虎咽的填饱肚子,薛龄时不时的给他递下水。 顶多一刻钟,徐伏虎吃饱了起身,示意薛龄跟上。 薛龄低声和徐伏虎说话:“现在走不了,这里的人得救,先不出去。” 徐伏虎看了看外面的人,沉默了一阵,点点头。 “除了我以外,不要和别人说话,会很危险。” “记得刚才看过的三个人,你记得悄悄去给他们吃的,别让他们饿死了,” 薛龄一句一句的叮嘱,徐伏虎缓慢的点头,记在心里。 不过,薛龄还是很放心的,从刚才在水车边上说过一声,徐伏虎就听话的没说过一个字了。 “好,这次回去,我找人帮你刻个最大的墓碑。” 又带着徐伏虎去见了周木成。 周木成年纪小,已经醒了过来,眼睛瞪得老大,看到薛龄和徐伏虎,更是惊恐万分。 “呜呜……唔!” “你盯着外面,有人过来,就叫我。” 徐伏虎贴着石壁,藏身在黑暗里,一双眼睛盯着外面。 薛龄盯着周木成,一块儿边缘锋利的矿石抵在了他脖子,低声细语:“你听着,我是要杀妖兽的。” “……”周木成定定的看着薛龄,停止了挣扎。 “你要是听我的,我还能帮你查一查大燕人,你要是不听我的,这三天你就在这儿呆着,每天他会来给你送一次吃的,要是被发现了,你就死在我前面。” “要是听我的,你就点点头,我数到十个数。” “十。” “九。” “八。” 周木成疯狂大力点头,头上的纶巾都摇散了。 “那就当成交了。” 薛龄取出了他嘴里的破布,直接塞了个拇指大的枣,拍进他喉咙。 “这是穿肠钻心的毒药,解药只有我有,你应该能理解吧?” 周木成无奈的点点头:“是我也会这么做。” 薛龄这才解了他的的手脚,清理现场的痕迹,毫无顾忌的将后背暴露在周木成眼前。 周木成的脚下刚一动。 徐伏虎就听见了,立刻转身直勾勾的盯住了他,过人的身高气势逼人,直接准备动手了,他手上是一把雪亮的斧子。 斧刃锋利,另一边是个钉锤,这钉斧在徐伏虎手上有些迷你。 但在山上的矿洞里,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纯杀器了。 “我不动!我就扶扶纶巾,”周木成手固定在头上,一动不敢动,“你快帮我说句话啊!” 薛龄拍了拍徐伏虎的肩膀,“做的好,继续盯着他。” 徐伏虎深吸一口气,眨眼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周木成小心翼翼的绕开了徐伏虎,凑在薛龄身边:“你要做什么?我要做些什么?” “你做你该做的就行,其他的不用你费心,现在去找点药来,要清理伤口和治疗伤寒的。” “啊……药?你受伤了?”周木成眼珠子乱转,“出了什么事儿了?杀蜈蚣妖兽伤着了?你……是镇妖司的人?” “不是我,你安心,耽误不了你报仇,是你手下的哑爪摔伤了,差点让水车绞死了。” 周木成脸色一白,脸上有些尴尬。 一听伤药,他小心思活络起来,若是薛龄受了伤,他可以向天师告密,毕竟世上只要有毒药就会有解药。 但是,薛龄没受伤,他这小心思只能歇了。 “你觉得我像镇妖司的人吗?”薛龄一双黑漆漆的瞳孔似笑非笑盯着的他,眉毛一挑,“还有,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不像!不像!”周木成咽了咽唾沫,摸了一把脖子,“咳……好好好,我这就去,现在就去。” “越多越好。”薛龄不疾不徐的提条件。 周木成面露难色,“这山上的人伤了病了,就没用了,和死了是一个待遇,都喂了妖兽,没有那么多的伤药。” “这就要周老大出面了,若是没有伤药,这解药,也就没有了。” “……呼,好,我去。” 周木成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只能认命的去办事。 薛龄施施然的跟上,徐伏虎走在最后。 “所以,你们跟我一起去?” “嘘,哑爪是不能说话的。”薛龄和徐伏虎跟在周木成身后,逼着他往前走。 再次在众人面前亮相的时候,周木成走在最前,薛龄在左,徐伏虎在右,宛若两个杀神,紧紧跟着周木成,一时间人人退让。 被徐伏虎一错不错的盯着,周木成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那把尖利的斧子,就抵在他腰子上。 “这位小……大兄弟,你走路看看路成吗?” “……”薛龄和徐伏虎保持沉默。 “行吧,不看就能走,也是本事了。”周木成擦擦冷汗,自己给自己圆话。 七拐八拐的过了矿洞,绕了一大圈,绕回了活死人墓里。 周木成手脚灵活的爬上了最高的地方,掏出了一个包袱递给了薛龄。 “所有的都在这儿了,还是我偷偷藏的,都给你了,多的一点都没有了。” “不够,还要更多,你想办法。” “不是说不用我费心吗?怎么要还要我想办法?” “你,做好你该做的,其他不用你费心思。”薛龄加重了语气,笑意不达眼底。 周木成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不用费心思啊……” “可是,除了这些,没有了啊。” “杨万良他们都没了,只剩你,彭老大等着问你要一个结果,若是你受伤了病了……” “……”周木成彻底明白了他的作用,紧闭双眼,“打轻一点,别真的要了我的的命了。” 指着水车上摔下来的人,薛龄微微一笑,“看看他身上的伤口,你和他差不多就够了。” “啊?他一双腿都那样了,脚底板都沤烂了……”周木成的脸色这下彻底绿了,“能不能不去?” 薛龄拍了拍徐伏虎,锃光瓦亮的斧子直接亮了出来! 很快,周木成就在薛龄和徐伏虎护送之下,苦哈哈的开始踏水车,但是靠近熔炉的水车没有水蛭。 就只能往更底的水车上挪,薛龄和徐伏虎还装模作样的帮忙送他下去,名为帮忙实则监视。 其他哑爪目瞪口呆,看着周木成忽然开始自找苦吃。 “看什么!我都亲自动手了,你们还不赶紧的!两天!弄不完你们都得死!” “不成啊,他们这些脚夫,几乎整日泡在水里,我这样也来不及啊……要不再想办法吧?”周木成苦哈哈的求饶。 “当然来得及。”薛龄捏着一条条水蛭,亲切的送到了他腿上。 “……” 第103章 石堆里的坟 折腾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徐伏虎才架着周木成爬上了山。 周木成双脚发白,人都发软了,他刚发了病,又连着熬了一个通宵,脸色难看至极。 “我不行了……这样下去会死人的。”他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薛龄直接捂了他嘴,单手翻面,两面烤的差不多了,才开始烫水蛭。 不过这儿的工具不怎么精密,一不小心就会烫在了周木成的腿上。 周木成闷声惨叫,双腿烫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徐伏虎比薛龄熟练多了,不愧是铁匠出身,用起熔炉和工具很是熟练。 薛龄灵机一动,还愁没什么趁手的工具,这不就有现成的打铁匠吗? 民间的铁匠一般是以制造些农具谋生,但有模样在,一通百通,大差不差,而且有这么多的铁水,足够实验了。 只是人多眼杂,而且这儿的模具都是硕大的铁锭石模具,不然就可以着手开始搞武器了。 拿下哀神山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薛龄一分心,手上的火钳差点烫进了周木成的胸口。 “嗷!” 周木成直接一个上窜爬了起来,但是起的太猛,又一头撞到了边上的模具,仰面倒了下去。 额头、胸口、腿脚,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满是伤口,颇为凄惨。 抬着周木成上了活死人墓,留了徐伏虎看着。 薛龄带着那个紫砂葫芦,踩着清晨的露水,顺着山脊上了山。 到了石堆前边,呆呆的等着,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顶多晃晃葫芦流苏,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不用刻意的敲树喊人,彭淮中很快就会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石堆的门很快就打开了。 彭淮中怒气冲冲的跑出来质问薛龄:“你又来做什么?” “没了。” 摸准了他的软肋,薛龄总是有办法轻易惹怒彭淮中,“……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不是你家灶头!” “没了。”薛龄舔舔嘴皮,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彭淮中气的跳脚,压着嗓子咬牙切齿的吼道:“没了就没了,还想取之不尽吗!快滚!” 彭淮中吼的声音大,薛龄比他声音更大,“没了!!” 回声在山间回荡,惊起了飞鸟一篇。 “淮中?出了什么事儿?”天师的声音幽幽飘了出来。 “无事,你快歇下,我去底下看看。”彭淮中按住薛龄的手,急急回头安抚天师的情绪。 薛龄心头一亮,看来天师身体状态不佳,身有顽疾的人,常年研制毒药,身边必然有更多的药。 彭淮中连拖带拽的强拉着薛龄往山下走。 “走,别在这儿碍眼!想要蜂蜜水,就跟走!” “没了!!”薛龄脚下用力,彭淮中根本拽不走他。 笑话,他整整六七年的寿元都用在了磨练下盘上,能轻易被拽走,他岂不是白练了。 “淮中?什么没了?”天师披着大氅直接出来了,看见薛龄,还有些惊讶:“是你?” 视线落在了他手中葫芦上,瞬间了然于心,他淡淡一笑,冲薛龄招招手,“来,你过来,还有。” 薛龄没有半点犹豫,大步流星跟着天师往里走。 “天师!?”彭淮中很不满,“那秋桂蜂蜜难得,你却大方。” “淮中,你也要阻我?”天师脸上的笑意渐渐内敛,眉眼带上了风霜。 “淮中……不敢。”彭淮中收起所有情绪,沉默的像是个影子一样,默默跟在了最后。 一脚踏入了石门,阴森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薛龄手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比起门外的棕褐色的沁血土,这里的土,当真是坟土。 石壁上的缝隙都是用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骨头填平的,有的骸骨残缺,还特意用金银仔细的补全了,散落在墙壁上,见了光,像是满天星辰。 穿过长长的过道,里面别有洞天。 顶上有细细密密的光打下来,照亮了里面。 甚至里面也是墓室构造,最先入眼的是个‘陪葬坑’,横宽有近十米,里面横七竖八都是尸骸,泡在冒着微微绿光的液体里。 奇怪的是,靠近山顶开始就能闻到淡淡的尸尸臭,但是进来之后,反而没有了尸臭味道,想来是因为这溶液的缘故,封住了味道。 有的皮肉还算紧实,贴在骨头上,有的已经泡成了巨人观,漂浮起来。 天师看见了,俯身用手指把人戳了回去,手上还沾了星星点点发白的皮肉。 “又失败了,淮中,清理了换一批。” “是。”彭淮中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薛龄注意到,这微绿的液体居然顺着天师的手指拉丝! 脚下这一池子的‘蜗牛粘液’。 幸好当时那点儿蜂蜜水没喝,薛龄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吐出来,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墓室正中是个简陋的床榻,上面还披散着厚厚的狐裘,就连床边都是一张完整的虎皮。 四四方方的墙面上,是一具具完整的骸骨。 打眼一看,一排排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只是骸骨上的颜色纷杂,不用殓婆尸检就知道,这些人是被毒死的。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微弱的求饶声,从侧面传来,仔细辨认,是杨万良他们的声音,里面应该还有几个内室。 想来再过不久,他们的骨头也会被泡进这一池子蜗牛溶液里。 飞快的打量完,薛龄眼观鼻、鼻观手,默默看着自己手上的葫芦,比照着角落里的瓶瓶罐罐,试图找到一样的。 天师随意拽过丝巾,净了手,看着薛龄的呆样,有些失笑,“在这儿,那葫芦是我的,给你换个大的。” 薛龄把葫芦放进了怀里,空了双手,眼巴巴的等着大的。 天师一愣,直接笑出了声,直接将一整坛抱给了薛龄。 他眼角有晶莹泪光,笑的又很欣慰,“好好好,你这样就很好,到手了的,就千万别吐出来。” 又是这样的眼神,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诡异而危险。 薛龄清楚的明白:天师对薛龄的诸多包容,甚至是纵容,都来源于对天师想看的那个人,一旦天师清醒的意识到,他并不是那个人,幻灭的现实会让天师不计代价的毁了他。 彭淮中带着灰衣人前来清理这一个陪葬坑,一具具尸骸被捞出来,腐烂的肉块像是融化了的蜡一样从骨头上掉落。 出路被阻了。 薛龄抱着一坛子沉甸甸的蜂蜜,在墓室中打转,绕开那些尸骸和灰衣人,想要找路出去。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影响之下,他视线受了影响,不由自主的偏头,脚下竟然发软,路都走不直了。 “当心,别看天上这些窟窿。” 原来是和这些采光孔有关,奇门遁甲也有迷踪阵,只是听老道士说过,他并没有机会学。 薛龄低着头,跟着天师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天师?长出来了!”彭淮中举着一只手,惊声叫着天师。 瞬间,天师脸上的微笑潮水一样褪了个干净,瞳色沉如枯井,“你去吧,别再来了。” 穿过他的肩头,薛龄清晰的看见,彭淮中举起了一条手臂,而他松开手臂,手臂上是一圈清晰的指痕。 和其他腐烂的尸骸相比,这个残缺的手臂过分‘新鲜’了,皮肤白到透明不说,里面的血管是深绿的,除了微绿的‘蜗牛粘液’之外,深绿的血管还有弹性。 “……”薛龄迅速收回视线,默默的点点头,离开了。 山顶再次沉寂下来,堆积的尸骸、诡异的粘液、奇怪的手臂……都被抛在了身后。 薛龄脑子里乱的厉害。 长出来? 病怏怏的天师窝在这凶坟里,到底在做什么? 第104章 要连夜跑路 彭淮中分明说的是长出来了。 新长出来的是手?还是绿色的血管? 薛龄越想越毛骨悚然,用死尸搞这种类似生死人,肉白骨的邪门歪道,还是在坟地里,这个天师能活着都算是侥幸了。 眼看天师一批批的淘汰尸体,利用周木成上山换药估计是不成了。 他们在山上做这样的事情,既然有了成功的苗头,事后绝不可能会留活口。 要快! 薛龄抱着一坛子蜂蜜像是一坛子定时炸弹一样。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活死人墓,大耳巴子扇醒了周木成。 “下回上山送菜的什么时候来?” “明明……明天!” “几个人?” “一般是十个。” “还有人上山吗?” 眼看他彻底清醒了,薛龄才低声警告他:“你听着,这山上要出事了,我没功夫跟你斗心眼了,你想办法,尽快搞到治疗伤、病的药材。” “……要出什么事儿了?”周木成双手捂着左右脸,一脸状况之外。 薛龄神经紧绷,表情压抑到了极致:“现在就去!晚了,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天色阴沉,暴雨如瀑,在活死人墓口上打转,阴风呼号,发出了似人似鬼的凄厉呜咽之声,伴随着日夜不停的采矿声,更添了凄厉。 这山里,还活着的有近千人,但是无声无息死掉的更多。 眼看这矿洞已经挖了上百米深,若是挖完了,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薛龄神情凝重。 周木成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我……我这就去传信,明带着药材跟菜果一块儿上山。” “若是彭老大问起来?” “我!是我!为了保证到时候出货!哑爪们日夜不休,又连日阴雨,要是都病倒了可不行!我找些便宜药草,喂一喂,免得耽误了……” “去吧,记着人前,你是周老大!” 周木成连滚带爬的走了。 活死人墓里,徐伏虎沉默的守着薛龄。 “这一老一少,你看好了,明天有人上山,到时候,你看准机会,带他们下山……” 杜老将军缩在角落,一双眼亮的惊人,死死的盯着薛龄。 “你要逃出去?”他声音粗噶嘶哑,像是烧毁的瓦砾碰上了砂石,擦着人耳膜生疼。 神色清明,没有半点糊涂。 薛龄眉毛一挑,看来这山上装扮猪吃老虎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老将军忍辱负重,晚辈差点看走了眼。” “你是个有算计的,呵呵呵……咳咳……带上我,我知道路。”杜老将军正了颜色,狼狈的形容下露出几分肃杀铁血,像是未老宝刀,再次出鞘! “哦?哀神山绵延纵横上百里,地况复杂,杜老将军双腿有沉疴旧疾,不良于行,怎么会知道这儿的路?” “小子胆大,竟然知道我姓杜,还敢质疑我?知道太多了,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杜家、辛家、林家这三家世代军工,是大乾的鼎力支柱,几十年上百年积攒下来,势力盘根错节,已经形成了庞然大物。 和积年累世盘踞京都的各大世家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既然姓杜,又如此高姿态,定是身居高位的杜家人,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位。 原身记忆里,可从没有朝廷派兵南下的印记。 “只怕什么都不知道,成了糊涂鬼,才叫可悲。”薛龄笑眯眯的,态度坚决。 杜老将军犹豫半晌,长叹一口气。 “……也罢,我的一条老命要指望你了,跟你说说也无妨。” “三年前,有消息说,西南的大燕人不安分,我率领一队人马秘密南下,但是行踪泄露,途中的被人追杀,他们用的手段前所未见,竟然能驱动妖兽,后来,就到了这里……” 说了和没说一样,实际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薛龄分明记得,彭淮中质问杜老将军的时候,是想要问出一个东西的下落,两人言语间应该是认识的,但是这些杜老将军只字未提。 “原来如此。”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打算怎么出去?” 这老头子精的跟鬼一样,什么有用都没说,套话的小动作却快的很。 薛龄有样学样,用废话堵他:“找准机会,直接跑出去,到时候还要老将军之路。” 杜老将军脸上表情凝固,有些呆愣。 薛龄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个软饼,递给他,“吃饱了才有力气跑,老将军慢用。” 抱着坛坛秋桂蜂蜜,薛龄带着徐伏虎再次钻进了小厨房,找到放酒的地方,把这坛子蜂蜜藏了起来。 “老嬷嬷,这一坛子可是彭老大的,看着点,别让人动了。” “好好好,知道了。”掌勺的老嬷嬷点头如捣蒜,连忙应承下来。 挑了两把铁镐,薛龄带着徐伏虎一头扎进了西南角的矿洞,过了这小半日的功夫,矿道里的矿石都已经清空了。 “给,这个方向,挖穿。” 徐伏虎点点头,跟薛龄配合着,一左一右开始挥动铁镐,速度快的出奇。 尽管有个硕大的山石拦路,但是,在薛龄的巨力和徐伏虎的技巧之下,绕开一小截,矿道很快恢复了直线。 还剩十来米,越靠近瀑布潭水的方位,山石间里的湿气更重,加上暴雨,已经有水滴顺着缝隙直接滴滴答答落下。 地面上已经有了的浅浅一汪水,只剩最后一层了。 徐伏虎用长条木板和碗口粗的竹竿撑住矿洞顶部,以防崩塌。 “小心点,这个位置可能会崩。” 薛龄侧身奋力一挥,铁镐狠狠钉入了石缝。 潭水哗啦啦倒灌进来,很快就淹到了脚踝之上。 “把这儿的矿石都清理出去,堆在外面,再顺着刚才那个大石头,重新挖一道出来。” 徐伏虎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的点头,按照薛龄吩咐的,照样去做。 回头看了眼矿道,因为中间那块巨石的阻拦,不靠近,外人很难发现这儿的猫腻。 趁着夜色,薛龄悄悄钻出了矿洞,潜入潭水。 顺着水道往上,贴着山脊,俯瞰蜈蚣妖兽的老巢,薛龄找到了合适的点。 单手挂树上,一路溜到了水道上,开始人工改道。 借着雷电声的掩护,轻松撬起山石,推开阻碍,伪装成滑坡、泥石流的样子,大大小小的水道都被改了方向,汇向了中间妖兽老巢。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这些大虫在游走。 暴雨不停,加上这些大小河流,要不了一天,这个妖兽老巢就会被水淹了。 做完这些,薛龄刚好绕到了西边,熔炉顶的热气攀升,但是火光却被山峰遮了个严严实实。 趁着没人注意到,薛龄避开了山顶视线能及的位置,攀着草木一路溜到了山下,找到了西边的那条山中道。 怕留下脚印,薛龄顺着路边碎石往南探路。 出人意料的是,这条山中道居然是往北的! 辛辛苦苦开采、冶炼出来的铁锭,没有运往大燕,而是往北去了。 南秀府是大乾十六州中最南的地方,若是一路往北,这条路能去的地方太多了。 薛龄低头想了想,比起两天后逃亡,趁着天师他们都忙于那只手臂的时候,这中间跑路反而是最安全的。 兜了这一大圈,他用最快的速度爬回矿洞。 矿道里‘叮叮当当’开采的声音还在继续,和他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薛龄屏住呼吸悄悄找到了徐伏虎。 “有人找我吗?” 徐伏虎摇头。 在巨石前面做好废弃的标识,确保其他人会绕开这里,薛龄这才放下心来。 “走。” 推了车矿石,带着徐伏虎混在哑爪中间出了矿洞,迎面撞上了正在四处乱转的周木成。 “哎呀,你们……”你周木成急的抓耳挠腮,留心到周围人的视线,立马换了语气,“你们!过来!” 第105章 山路撞见鬼 他还刻意挥了几下顶钉棍,其他人见状贴着边儿匆忙忙的走了。 周木成躲着徐伏虎,揪着薛龄的衣襟诉苦:“出事儿了,我撞见鬼了……” 薛龄浑身湿透了,周木成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神色慌张,双眼布满了血丝,惊恐万分。 “小声点,慢慢说!” “我找了个挑山的,提了药材的事儿,就赶紧回来了。”周木成吞了吞唾沫,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我撞见鬼了!” “开始还以为是发了睁眼梦,我躲在路边看的清清楚楚,他们个个走路没声音的,像是飘上了山,人马喜轿、唢呐喜字、礼箱红担,样样齐全,就是接新嫁娘的行头!” “是不是下雨太多,撞上了狐狸嫁女?”周木成被吓的不轻,甚至开始说起了神神鬼鬼的事情。 薛龄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山上那二百灰衣人,他们行走像是刻意练过,也是悄无声息的。 “那些箱子有多大?” “比我蹲着还高,特别大,看着很结实还很贵。” 这下,薛龄心里就有数了,此前是如何运走铁锭的,无从得知,但是这次,想来是用送嫁的由头。 这样齐全的行头,附近只有从历城才能搞到的,如此也方便了打探消息。 “行了,你这样的遇不上真鬼,这事儿别跟旁人说,不然,你就成了不吉的祸端。” 周木成连连点头,“不说,肯定不说,药材明天早上就到。” “好。” 算算时辰,还有三个时辰天亮。 “周老大,看来这次是你得打死我们了。”! 周木成猛的抽回手,不住的摆手,“不不不,我哪儿敢啊我!” “你不打由不得你,我把矿山挖穿了。” 等看过西南已经穿透的矿道,周木成头皮发麻,同手同脚了都没发现。 “不是,这才过了多久?” “你一个人……两个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挖穿了?” 徐伏虎听了这不忿的语气,伸手又去掏藏在小腿上的斧子。 周木成收回下巴,立刻换了副表情:“……穿了就穿了,堵上就行了,也不至于打死……” 薛龄拉过周木成,侧身一番耳语。 周木成眼睛越睁越大:“真的!我不行……啊?能成吗?我怕……那个人是彭老大要的……” 共同利益不多的时候,就要提一提仇恨。 薛龄提了提他的痛处:“只能靠你了,稳住他们,你的大仇就有望,想想你娘,难道要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吗?” 周木成面上有痛色浮现,挣扎了一下,咬牙重重点头,“好,我听你的,明早就按你说的办,你可一定要赶回来!” “放心,我会在天亮之前回来,如果来不及,就的嗯” 周木成引开了人,顺着西南角刚挖出来的出口,薛龄带着徐伏虎钻进了蜈蚣妖兽的老巢,挑了四个尸身回矿洞。 两个壮实的。两个身形和林家母子相似的,将活死人墓里的林家母子两人替换出来,换了外衫。 反正他们身上的锦衣华服早就被抢走了,穿的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麻衣。 杜老将军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小动作,“你们现在就开始动作了?带上我!” “还不到时候,杜老将军身份贵重,可得好好用上一用,才能把他们钉死了,不得翻身。” 杜老将军很快就明白了薛龄的盘算:“你要带人来?你是谁的门下?有什么计划?” 想起辛夷,薛龄眉眼弯弯:“总归不会是老将军的宿敌,是个会帮老将军亲手收割贼人性命的好帮手,老将军可要撑住了。” 杜老将军爽朗一笑,依稀还能瞧见当年率领大军的风采:“好,三年都过来了,我就再等上一等,信你小子一回。” 趁着夜色,薛龄背着林员外,徐伏虎背着林老夫人,四个人从硫磺潭水的窟窿钻出矿山,还特意带了快矿石在身上…… 徐伏虎凭借记忆,在前带路。 没有直接翻越山岭,而是从南边绕了一大圈,绕过了山脚,又穿过了一层山嶂这,西边那点微弱的火光彻底看不见了,才开始北上。 穿过荆棘丛,攀高爬低,在烂泥里打了几个滚,还得小心护着背后的人,幸好捆的够结实,林家母子昏迷的够沉。 薛龄走的筋疲力尽:“难为你能找到我,回去一定帮你找块好墓碑。” 徐伏虎健步如飞,在山林间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轻松,听到薛龄说话,回头定定的看着他。 “啊,现在安全了,你可以说话了。”薛龄深一脚浅一脚的紧紧跟着徐伏虎的步子。 天黑林深,两米开外就彻底看不清了。 “大人杀妖兽,是好人,不用找墓碑的。”徐伏虎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你……”还是第一次听徐伏虎说这么长的句子,薛龄有些意外,一个分神差点摔倒。 徐伏虎一个抬手,稳稳的扶住了薛龄:“我说话速度慢,心里都明白的。” 被蜈蚣妖兽偷袭的时候,要不是他失手多砸了一块石头,薛龄也不至于跟着蜈蚣妖兽一起跌下山崖。 “多谢。”薛龄站稳了,“你能看见?啊,说起来,还要多亏你在山里逃命的经历,不然,这次可就遭罪了。” 徐伏虎想起了一起在深山老林里逃命的刘大庆,那是个和薛龄完全相反的人。 “你是真正的好人,我都听你的。” “呼……听过畏威不畏德吗?好人总是被拿捏,所以活不长,我更喜欢被当不好惹的坏人,毕竟祸害才能遗千年。”薛龄难得轻松的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徐伏虎显然没听懂,但是他该做的事情一点儿含糊:“前面就是大路了。” 走了快四个小时才看到真正的路,天光已经有些微光了。 薛龄总算松了一口气,两人正式提速,顺着官道北上,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历城城墙。 “最后一程了,再快点!” 赶到城门下,薛龄气沉丹田,提气叫城门。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镇妖司薛九求援!” 城墙上的守卫军面面相觑,“镇妖司?快上报给曹千户!” 历城,守备府。 李沐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校尉可是六品五官,只比他这守备低了一级,若是那些囚犯所言非虚…… 就算是六品的校尉,也没有动用死囚的权利,何况还牵扯到了什么镇妖司的大人,镇妖司那群人向来最是守规矩,不可能会有这样出格的动作。 不会的,绝不可能,就是那些死球想要脱罪,所以信口胡诌。 “大人!守备大人!出事儿了!有镇妖司的人在叫门求援!”曹千户冒着骤雨穿过三进大院,急急扣门。 “什么!镇妖司的人真来了?”守备李沐风和衣而起,“你看过了?黑衣弯刀?” 曹千户脚边一圈水泽,躬身禀报:“是守夜轮值的百夫长,米怀勇上报的,一共四人,两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背着两个人,现在人就在南门候着呢!” “镇妖司的人就算来了,怎么会只有四个人?”李沐风心里更加难安了,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只是还没来得及审地牢的那些死囚,问了林家人分明说了那些是死囚……” 曹千户生的敦厚老实:“守备大人可要去看一看?” “先不去,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等天亮我仔细问过林家人,审问过那些死囚再说。” 薛龄翻过院墙就听见这样的对话,投石问路,先扔出了特意带上的铁矿石。 “咣啷!” “谁!”曹千户立刻警戒。 “等天亮,守备一族人头也可落地了!” 第106章 夜闯守备府 “谁!出来?”曹千户爆喝一声。 幸好来了,不然,依照这些人的尿性拖到天亮,一切都迟了。 薛龄从墙头一跃而下,特意站在了雨廊的灯笼下,身形高大,比李守备、曹千户高了大半个头。 声势骇人,曹千户立刻抽刀戒备。 “我乃南秀府镇妖司参领辛参领的手下,薛九,此次求援事关重大,守备大人可不要惊动了旁人。” “这是铁矿石?铁牛,你先退下。” “是。” 守备李沐风显然识货,听了薛龄的说辞难掩惊讶,“辛参领到了历城地界?怎么不见有人通报?反倒辛苦薛九薛大人做了回梁上燕。” 打官腔,说活套话,都是水磨功夫。 薛龄索性给他上了重话:“青阳县水患,辛参领在主持大局,事情了了,自然会来拜见历城守备李大人,只是现在事出突然,派我前来求援,深夜闯了大人府邸,见谅。” “岂敢岂敢,辛参领位居三品,该是下官前去拜见才是,不知青阳县现下如何了?”李沐风不住的赔笑,装的诚惶诚恐,但脚下立得稳当,根本不怕薛龄来这一招。 “大人说笑了,堂堂一城守备,就算是京都来的巡察使到了历城地界,也要到府上拜见的,青阳县有辛参领坐镇,倒是比历城安全。”薛龄言语间锋芒毕露。 守备李沐风脸色一变,:“何出此言呢?” “辛参领救了青阳县林员外的夫人、京都李家的女儿,据我所知,林李两家有姻亲,这林夫人可是李守备的外甥女……” “哦?那些的死囚当真是辛参领的手笔?”李守备表情凝重了几分。 但他转念一想,这都是刚入夜的事儿了,近百人入城的动静不小,若是有心之人特意利用,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京都的巡察使,最近并没有消息传来,李守备压根没放在心上。 “李守备所说的,正是我的手下,青阳县内涝,林夫人北上历城,吩咐在下领命护送,不巧遇上了蜈蚣妖兽,林老夫人和林员外的马车被劫,我带人前去救援,也正因如此,所以才发现了这个。” 薛龄抬脚踢了踢地上的铁矿石。“林老夫人和林员外如今就在城外,其中详情,大人一问便知。” “当真有蜈蚣妖兽?这铁矿石在哀神山里?”李守备上前一步,眉头紧缩,他不愿相信的事情再次被证实,更是沉重。 “曹千户,快去请林老夫人和林员外来府上安置。” “是。”曹千户立刻领命去了,他走后没多久,就有两队兵卫过来守在了李守备身后,显然是不放心薛龄。 烛火一照,薛龄很快就看清了他的面相,眉眼间和林夫人有些相似,身上的书生气很重。 他面带苦相,嘴角下垂,眉淡无力,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难怪要拖到天亮。 除非有强压,否则不好说服他,以情理入手最为合适。 “辛参领叮嘱过要护一城百姓,何况林家双喜临门,林夫人身怀有孕,只是蜈蚣妖兽老巢在哀神山中,才耽搁了功夫……” 这些都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细节,李守备又信了三分。 “哀神山?”李守备眉毛一抬,“这哀神山远近有名,是个险境,薛大人当真是从哀神山上下来的?方才说的求援,又是怎么回事?” “事关重大,请大人屏退左右。” “你们先退下!” 偌大的内院,薛龄和李守备在院中,兵卫退到了墙角,是个听不见说话,但能看见的距离。 薛龄心细,甚至看到有人带了弓弩,这可是好东西! 借着雨幕,薛龄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情况,“哀神山不止有蜈蚣妖兽的老巢,还有上千人被囚在山上开采铁矿,最要命的是,有大燕人的行踪。” 薛龄每说一句,李守备的眉毛就垮一分,听了大燕人三个字,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嘶……妖兽?上千人?大燕……兹事体大,不如连夜上报……来不及来不及,这可如何是好啊?” “所以,要问大人借两匹快马,前去给辛参领报信,城西大营的程将军带着人马,就在青阳县,镇妖司、城西大营、历城守军,合力肃清,这可是大功一件!” “当真?”李守备喜出望外,“程家军肃杀凶悍,若是他们能驰援,再好不过!这样一来,也能救下山中受苦的百姓了。” 山上可不止百姓,但是按照李守备的性格,薛龄若是一五一十都说了,他反而会龟缩城中,不敢有所动作。 “来人!备快马!” “是!” 现在,李守备对薛龄所说的已经深信不疑了。 “只是不知,镇妖司此次巡查,来了几位大人?历城守军两千,守城有余,若是杀妖,只怕是不足……” 果然,未知全貌,这个李守备就打了退堂鼓。 薛龄正色道:“李大人以为,辛参领为何会忽然提到京都巡察使?” “这……无从得知啊。” “大人以为,镇妖司堂堂三品参领,为何在小小青阳县驻足许久,还派卑职前来向大人示好借兵?京都巡察使在州府行走暗访,已经到了南秀府的地界。” 每个州府设有巡察使一职,直接听命于皇帝,权利只比刺史低了那么一线。 京都到各地巡察的巡察使,更是比刺史还高了一阶,代天子视察,汇聚各方民情,上达天听。 因为镇妖司来巡查的缘由,这个职位还是听张捕头说起,原身留心记下的。 京都、州府、县镇、乡野,这样层层巡查、巡察下来,无论官员大小,职位高低,若有行事不端、渎职失职……罪连全家上下不说,还会祸及九族! 李守备脸色一变,“原来是辛参领一番好意……李某谢过。” “大人,林老夫人和林员外的马车到了。”曹千户前来复命。 李守备眉头紧皱:“开中门,马车直接进内院来,老夫人有年岁了,务必当心,请夫人好生照料,再差人去给林夫人带个口信,让她不必忧心了。” “是!” 这一连串的命令出口,流水一般。 这李守备虽然优柔寡断,但办起事来面面俱到,甚至可以说是细致入微。 小厮前来复命:“回大人,快马已经备下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马车刚好驶入院内,徐伏虎坐在车辕上,和马夫一起。 “大人。”徐伏虎立刻跳下马车,站在了薛龄身后。 马车摇晃,却不见有人出来。 李守备拱手一礼:“薛大人稍候,外甥女身怀有孕还记挂夫婿,我这个做舅舅的,得替她上心些。” 明明是不放心,要问一问真相,说的好听。 薛龄微微一笑,“一家团圆,应该的,只是我的手下现在何处?” “……铁牛,请薛大人的下属到花厅会面。” “是!” “如此,我就用府上一盏茶。”薛龄这才笑眯眯的让开了路,带上徐伏虎, 曹千户一凛,立刻给身边小兵使了个眼色,小兵一溜烟的跑去地牢请人了。 薛龄疾步跟着曹千户往外院走。 背后,李守备躬身候在马车边上:“林老夫人、林员外,受惊了,此处是历城守备府,已经安全了。” “……”还是无人下车,而内院里,女人的哭声已经传了过来。 是林夫人的声音。 薛龄回首提醒他:“林老夫人和林员外受了些惊吓,昏睡许久,李大人可要备些好嚼用的吃食。” “原来如此,多谢薛大人提醒。”李守备唤了健妇前来,抬着林家母子下了马车,转眼一行人就急匆匆进了内院。 曹千户等在廊下,“薛大人这边请。” “你前头带路,速度要快,没时间了,别白费了辛参领一番好意。”薛龄一语双关。 曹千户侧脸看了薛龄一眼,又飞快的垂下了眼:“是,卑职定会将话带到。” 轻飘飘一句话,没过耳边就散了,明显是敷衍。 第107章 摇人要救兵 到了花厅,热茶、瓜果、点心已经备下了,两排水灵秀美的丫鬟弱柳扶风,站的齐整。 这个曹铁牛不愧是守备的心腹,细心周到的行事作风像极了李守备。 “薛大人,请稍候片刻。” 新茶滚烫,明显是要拖延时间,李守备定是不信吴才德他们说的,把他们关起来了。 这两日夜几次受寒,热茶汤刚好驱寒。 先把手边点心递给了徐伏虎,薛龄才慢慢撇去茶水面上浮沫:“曹千户,历城当下能动用的火油、弓弩有多少?” “这……”曹千户犯难,拿不准李守备的意思,没有对薛龄直说。 “要想天亮之前上山埋伏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参领大人让我带的话已经带到,请李大人速做决断。” “我还要去芙蕖县,听说芙蕖县令是段家大公子,行事果断,颇有乃父之风。” 薛龄牛饮一口,一盏茶已经少了大半。 世家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看,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深厚的亲缘利益,就会有几代难消的世仇。 段家和林家,就是世仇。 世家是庞然大物,运作上下除了手段还要银钱,段家和林家暗地里争抢商道几十年,死伤无数,甚至,上一代的段家家主都死在了林家人手上,段家乱了好一阵,但最终坐稳家主位子的,还是段家大公子。 那可是个心黑手狠的人物。 若是有机会抢林家的功劳,还能狠狠踩一脚,段家大公子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助阵。 这一段血色争斗,大乾不知道的人没几个,但是,敢当面这么威胁林家人的,不多。 曹千户神色明显慌了,赶忙给薛龄添茶,“卑职明白。” “一盏茶就够了,岂敢劳动千户大人之手。”薛龄盖上了茶盏,静等吴才德他们。 “是是,卑职这就去传话。”曹千户毕恭毕敬的放下茶盏,立刻转身去了内院报信。 灯火摇晃,烛花爆到第三个的时候,有急匆匆的凌乱脚步声传来。 “大人!”吴才德大步流星的赶过来,看见薛龄,长长的出了口气:“他们说是大人要见我们还以为是在做梦,没想到竟是真的!” “伏虎兄弟!我们都担心你呢!没想到你和大人一块,没受伤吧?” 吴才德的语速太快,徐伏虎来不及说话,索性让出了手上的点心给他们吃。 “你吃!你吃!我们都吃饱了,不比你跟着大人杀妖兽辛苦。” 一群人乌泱泱冲了进来,墙边的两排丫鬟有些瑟缩,没见过这样彪悍的行事作风。 三十八个人把薛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大人还活着?” “大人当真厉害!” “能从那么大的蜈蚣妖兽嘴里逃出来,大人!堪比神人!” 只是他们形容狼狈,头上身上都有许多枯黄草屑,还有很重的霉味,一看就是的刚从地牢里出来的。 百夫长莫如阳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人堆里,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薛龄。 “被妖兽拖走了,竟然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真神了!” 吴才德一听不乐意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大人实力超群,当然能回来了!” “是是是,我说错了话,大人莫怪,吴老哥莫怪。” 打眼一看,这一个百夫长跟吴才德他们一样狼狈,现在说话又如此随意,想来是关一个牢房关出来的兄弟情。 这个李守备,真是个鸵鸟性子! 薛龄是“好了,若不是百夫长开了城门伸出援手,凭我一个,还保不了你们所有人,别伤了和气。” “是。”众人纷纷应下。 但还有色心重的,管不住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往边上的美貌丫鬟身上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薛龄看见了,招手喊了丫鬟过来:“姑娘贵姓?” “大人,奴婢贱名繁星。” “繁星姑娘,烦请给我的手下备些茶水干粮,不计什么珍馐,气味小、立刻能果腹的最好,人多分量大,请小厮快快送来最好。” “是。”丫鬟繁星羞红了脸,福了福礼,迈着碎步匆忙去准备了。 薛龄接着下令:“你们也快去帮忙,别干站着了。” 剩下的丫鬟们互相看了眼色,乖巧的都退出去了:“是。” 这下没了心猿意马的目标,这三十几人的举止也稳重不少。 吴才德两眼放光:“大人,可要好好跟我们说一说杀蜈蚣妖兽的事儿!” “想听?” “想听!” “不如你们亲手去杀,杀完了,回来说给我听。”薛龄语出惊人。 吴才德他们个个瞪大了双眼。 “我们?我们哪有机会?” 吴才德脑子转的快,一拍大腿:“啊!莫不是,大人找到了蜈蚣妖兽的老巢!”! 一片哗然! 百夫长莫如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假的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以一当十,不! 就算是军中能以一挡百的神勇者,也难从妖兽爪下逃生,何况摸进了妖兽的老巢,还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几十个人眼珠子瞪着溜圆,一眨不眨的等着薛龄的回复。 “是,但是……”薛龄还没说完,他们吵吵嚷嚷的已经炸开了锅! “打上妖兽老巢,族谱都得单开一页!” “大人,我愿杀妖兽!” “这下,轮到我们追的它们屁股尿流了!” “我要是能杀妖兽,地下祖宗都觉得面上有光!” “说好了我打头阵,你们可别跟我抢!” …… 百夫长莫如阳目瞪口呆,嘴都合不上了,这是什么世道? 一听说妖兽老巢不但不怕,还要抢着冲上去打头阵,难道他们说的蜈蚣妖兽不是同一个吗? 想到这儿,他心存了侥幸,咽下了梗在喉咙的点心。 “敢问薛大人,说的可是蜈蚣妖兽的老巢?是历城外官道上的那些蜈蚣妖兽的?” “正是,只是未免百姓恐慌,这事儿莫要张扬。” “是是是,不张扬……不张扬……”百夫长莫如阳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巴子,“……这一定是梦,吴老哥,你扇我一下……” 吴才德一拳砸在莫如阳肩上。 “嗷!”莫如阳痛的怪叫一声,五官乱飞,“不是梦!竟然是真的!你们难道不怕吗?” “百夫长说的是,你们都不怕吗?”薛龄还想着怎么动员呢,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主动请命。 众人面上的兴奋沉寂下来。 吴才德清了清嗓子,“说是要我们断后,大人自己却走在了最后,大人实力如此高超,若是想要脱身,只怕早就能走掉了。” “若不是大人拼命搏杀妖兽,我们只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是!我们在地牢里都商量好了,若是出不去,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大人的恩情。” “除了大人,没有人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夜这么深了,还跑来捞我们,还关照吃喝……” “有大人在,我们不怕!”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论什么圈子都有规矩,百姓守的是律法,他们这些人守的就是义气。 何况薛龄对他们不薄,徐伏虎失手用石块将他砸下悬崖,都能不记仇,实在是难得。 “是,我都听见了,还有两个年轻的,都急哭了,”百夫长莫如阳扶着胳膊叹了口气,“若是当时我听了你们的警告,不贸然前进,也不会折损人手了……” 人群中有两个面孔稚嫩的,闻言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了:“你这狗官胡说什么呢?” 薛龄眉毛一皱,吴才德看见了,立刻一人一脚:“张嘴就乱喷,胡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端着吃食过来的貌美丫鬟们吓得彪泪花了。 丫鬟繁星战战兢兢的在廊下回话:“依着大人吩咐,备下了干粮、水囊。” 这是李沐风的地盘,不好当众教训他们。 “祸从口出,什么都说,可不是好事,容易惹事非不说,还会伤财运。”薛龄话说的不重,但是一听伤财运,他们都认真了,乖巧的跟莫如阳赔罪。 第108章 深夜来相见 “……是,小的知错了,不敢再胡言乱语了,请大人见谅。” “大点声!”吴才德凶神恶煞的,模样十分吓人。 “小的知错了!不敢再胡言乱语了,请大人见谅!” 莫如阳连连摆手:“无妨无妨!” 一盏茶的功夫到了。 等了这么久,还不见动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守备难道打定主意要当缩头乌龟了? 薛龄一口用完茶汤,长身而立:“吴才德看着他们,一人一份,领了吃食,随时准备动身。” “是!”吴才德他们眼冒绿光,饿狼一样,领完自觉的两列站好,很是乖觉。 丫鬟们鱼贯而出,花厅里安静下来,丫鬟繁星走在最后,悄悄抬眼看了薛龄的面容,两颊粉红,飞快的跑去跟内院管事报信了。 于情于理,李守备都应该会出兵,加上辛参领镇妖司,程将军城西大营的人手,三方配合上山围剿,最为稳妥。 但是以防万一,要做两手准备。 这三十几人虽不多,但要想打散了混进山上,还得费些心思,一水的囚服太过扎眼,普普通通的才最好。 薛龄一个个看过去,他们身上虽然有些擦伤淤青,但胳膊腿儿还是好的,只是之前老县丞送来的那些杂乱的兵刃都没了。 “你们身上的衣裳不合适,太一样了,换换,最好像寻常老百姓一样。” “大人说的是,不过夜深,也没地方找旁的衣衫,怎么办啊?” “要什么衣衫,破麻素布最好,胡乱裹了出去,挤进进人堆里都看不出来。” “对对……寻常百姓有衣裳的可不多,都是麻布!”百夫长莫如阳跟着说的起劲,比吴才德他们更加上心。 薛龄眉毛一动,这倒稀奇了,他连敲带打,用尽心思才将吴才德他们收拢到手下的人,这个莫如阳自视甚高,在人前颇有分量,这会儿和五 吴才德时刻盯着立刻明白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他,“你一个历城守卫军的小将军,跟着我们搅和什么啊?” 莫如阳苦笑一声,“这些畜牲害命人性命,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几个手下都死在了它们手上!” 他的手下闫平是最先惨死的,一人一马毫无防备,直接命丧妖兽之口,睁着眼睛做了糊涂鬼。 “都怪我,太过轻狂,害的兄弟们白白松了性命!我定要为他们报仇!”莫如阳眼中有泪,“一时激愤,薛大人见谅。” 说起妖兽吃人,众人面上都有沉痛。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要跟着薛龄一起上山,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 但是,用人办事讲究个名正言顺。 莫如阳是历城的守卫军百夫长,大小算个官身,他若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用了,相当于平白无故的落了个把柄在别人手上,让人拿捏。 薛龄斟酌着用词,很直接的婉拒了:“只是……守备李大人如今家事缠身,恐怕无暇顾及历城之外的诸多纷扰……” “呵呵!多谢薛大人体谅,只是在下身为一城守备,自然不能有负君恩、渎职懒怠,先细问了老夫人和林员外,又做了准备,这才晚了些,薛大人不会见怪吧?” 李守备先声夺人打断了薛龄的话,拱手道歉,里里外外把他自己摘了个干净。 而曹千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近看见桌上已经空了的茶盏,心里一阵后怕,擦了额头冷汗,幸好赶上了。 薛龄静静看李守备倾情表演,适时的挂上假笑:“哪里,李大人说笑了,只是时辰不早了,辛参领还等着在下回去复命,先行告辞了。” 曹千户急的上前一步,挡在薛龄身前,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急切的看着李守备。 “薛大人慢行,先敬衣冠后敬人,虽说事急从权,但这囚犯的衣裳的确有一些招眼,已经备下了麻布衣裳,即刻就会送到,不急这一时。” “夜深雨寒,侧间备有热汤饭,诸位兄弟前去吃上一碗热热身子也好,薛大人以为如何?” 薛龄垂眼算了算时辰,若是快马急鞭,赶回青阳和辛夷接头,天亮之前还来得及,“也好,李大人费心了。” 曹千户带着吴才德他们去用饭,莫如阳也悄悄跟着去了。 等人都走了,花厅空了下来,李守备这才有机会和薛龄单独说话。 他忽然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李沐风谢过薛大人高义,救了我外甥女一家三代,李某感激不尽,铭记于心,从今日起,薛大人便是我李家的大恩人,只是涉及女眷清誉,不便在人前提及,请薛大人见谅。” 看来,这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这李沐风已经细细问过了林家上下。 当时急着催他们,敲晕了林夫人、还让吴才德他们吓唬林家众人,手段不大妥当,这感谢不承也罢。 “李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听命行事,要谢就谢我家大人吧。” “薛大人说的是,辛参领那里自然也是要谢过的。”李沐风安然落座,对薛龄更添了两分敬重。 李家树大根深,想要攀附的人太多,这样直接推拒他示好的还是第一个。 “薛大人所说的,实在太过骇人,愚兄要准备的东西也多,薛大人莫要生气……” 李沐风明明是个武官,但行事做派却有着文人的啰嗦累赘,薛龄听的头疼。 “李大人,我是个粗人,说话办事直来直去惯了,夜闯府邸,你别见怪才是。” “薛大人快人快语,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李沐风了然一笑,凭武艺谋生的人大多如此。 “哀神山绵延数百里,地况复杂,易守难攻,薛大人武艺高深自然能安然无恙,只是我手下大多是守城的兵卒,并不会什么厉害的功法,所以才会格外忧心,不知薛大人有什么高见?” 半解释半说情,李沐风说话人如其名。 “李大人以为,这哀神山的铁矿最后是谁来守?术业有专攻,镇妖有我家参领,杀人有程将军,做好后盾助阵,最后守城的才是李大人。”薛龄轻飘飘的抛下一个硕大的鱼饵。 李沐风呼吸一重,眼中有异彩闪过,若是能将哀神山铁矿划入历城境内,他这个历城守备,甚至整个李家,在朝堂、京都的分量都要上重上许多。 “以薛大人之见,我历城出兵两千是否有些过了?” 好家伙,之前还只说自己手下兵力只有两千人,这是打算拼上所有,都要抢下铁矿了。 薛龄微微一笑,“我家参领说过,凡事要有万全准备,李大人谨慎些,自然最好。” “有贤弟这句话,愚兄就放心了,除了火油、弓弩、麻衣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山势高低落差太大,林深草密,最好是多备一些兵刃绳索,若是有善打探、隐匿的斥候更好。” “贤弟说的有理,是我疏忽了,铁牛!快去准备!” “是!” 曹千户人如其名,老实可靠,真是个默默干活的大铁牛。 李沐风愁容满面:“只是,此前听贤弟说起青阳县遭逢变故,不知现况如何,辛参领可能腾得出手来?” 第109章 玄铁的长枪 “从我率人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夜一天,具体如何,现下也无从得知,不如让曹千户同我一起回去报信?” 比起他转述,不如让李沐风信任的手下亲自去看、去传话,来的方便可靠。 “也好,青阳和历城相隔不远,快马一个时辰也能赶到,我在历城筹备人手,让铁牛随你去一趟。” 曹铁牛身穿披甲,将士打扮太过招眼,恐怕会引起城西大营眼线的注意。 “好,那就让我手下随李大人的将士们一起,我和曹千户走一趟。”薛龄顺着话头找了个顺当的理由:“不过,青阳县先遇妖兽,又逢水患,未免百姓恐慌,低调行事比较好,要劳烦曹千户和我们一样,换身衣裳了。” “贤弟心细,这好办,我吩咐他一句便是。” “如此,也就妥当了。”这次收获颇丰,薛龄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之上,尽心尽力了。 “好,那愚兄这就去准备,贤弟稍候。”李沐风很快急匆匆的去了。 很快,曹千户来了,不过已经换了一身素黑短打,乍一看像是镇妖司的人。 他躬身行礼道:“薛大人,已经准备妥当,即刻就能出发。” “曹千户有礼,”薛龄起身回礼,“咱们这就动身吧!” 路过侧间,吴才德他们用完茶饭,都静静的等着,默默擦拭手上的兵刃。 李沐风喊他们用饭是虚,还东西才是真。 薛龄细细吩咐:“我去报信,吴才德,你们先跟着李守备,这儿是守备府邸,内宅外院人多眼杂,都机灵点,别给我惹事儿。” 主要是丫鬟、婆子之类的女眷多,怕他们惹是生非,弄出祸端。 吴才德会意,“大人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事儿。” “那就好,快则一天,慢则两天,时机到了,我会让徐伏虎来叫你们。” 吴才德他们三十几人齐声应诺:“是。” “徐伏虎,跟我走。”徐伏虎闻言立刻追上。 三人大步出了花厅,雨中三匹骏马已经等候多时,甚至马蹄上都细心的包了布片。 深夜纵马,难免引人猜忌。 “曹千户有心了,多谢。”薛龄再次谢过,不止为马蹄,也为吴才德他们。 “薛大人过誉。” 薛龄提气上马,刚要出发,就见李守备急匆匆出来。 “薛大人慢行!”他急匆匆喊着,手上还提着个东西。 “李大人?” 他一路急行过来,气喘吁吁的:“呼……听闻薛大人善用长兵,这玄铁枪足重五十斤,刃口出的极好,只是军中多用斩刀,闲置了可惜,宝刀赠英雄,这是我特意找来赠予薛大人的。” 李沐风双手奉上玄铁枪,长枪近三米,漆黑如墨,刃口一线寒芒如冰,枪尾是个小小的八棱梅花锤。 薛龄留心看过,曹千户和其他兵卫手上的都是方头直角的斩刀。 这长枪当真是他以为他找来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薛龄婉言谢过:“谢李大人好意,只是急行纵马,长枪怕是不便……” 李沐风左右手分开两段,一个用力。 “咔哒”一声,快三米长的长枪分为两节,枪身上居然有个机关! 打开机关,长枪就成了一个短刺和一个长柄锤,两样都是趁手的杀器,合上机关又是威力十足的长兵。 “这样,就方便了,”李守备再次双手奉上,“还请薛大人莫要推辞,万一路上有什么,也好有个防备。” 他姿态放的极低,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薛龄不好再推辞。 “恭敬不如从命,如此,便谢过李大人了。” 五十斤的长枪,薛龄单手接过,随手一挥,破空声又急又快宛若雷鸣! 守备李沐风惊得瞠目结舌,五十斤的玄铁,他双手端着都有些吃力,薛龄居然单手就能爆发如此大的力量,绝非常人。 “薛大人好俊俏的身手!” “李大人过誉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薛大人不必客气,只管说来。” 薛龄说委婉,“若是方便,想请大人帮忙看着点我的人手,他们还没经过这样的大事,怕乱了手脚。” 守备李沐风答应的痛快:“这好办,让百夫长莫如阳带他们操练一番,自然就沉稳了。” “深谢李大人,而今万事俱备,先告辞了。” “好,薛大人路上当心。” 薛龄再次翻身上马,很快守备府就被甩到了身后,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夜里。 “年纪轻轻,武艺过人,御下有术,进退有度,行事沉稳,若是我李家子弟……唉!愁煞人也!”直到看不见人影,李沐风才回了府邸。 莫如阳得了李沐风的话,昂首挺胸的带着吴才德他们入了军营。 “今晚你们就在此安置,等会鸡叫三声,就跟着我一起操练,好好让你们见识下老哥哥的威风。” 吴才德他们见了官兵,气势上天生短半截,这会儿强装镇定:“好,都听莫老哥安排。” 吴才德膝盖发软腿抽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嘶……真疼,娘希匹,老子也有今天!跟着大人一块儿有功有赏不说,还能手脚摊平的睡进军营里,这日子太美了!” 其他人还在恍惚,“是啊,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军营,还是他们请着咱们进来的……嘿嘿” “下辈子我还要跟着大人一起!” 面上带着诡异的微笑,酣然入梦。 而薛龄背着长枪,带着徐伏虎和曹千户出了城,此刻天光微亮,乌云虽没有散去,但伸手也能看见五根指头了。 顺着官道快马加鞭,用最快的速度赶向了青阳县。 青阳县城北山上,一座座简易帐篷里,男女老少和家人团在一起取暖,勉强入睡。 而镇妖司的营帐里,如豆灯火随风摇摆。 “接人也好,送人也罢,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薛龄也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没个动静?他该不会带着那些犯人跑了吧?”程将军眉头紧皱,他虽然想要重用薛龄,但是也怕是有意外。 辛参领盯着桌上的堪舆图,目光定在历城上:“不会,他必然会回来的。” “那就是遇上了意外?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东西阻了他的路?雨冲垮了路?” 营帐内早已收拾干净,但案几上还留着从薛龄身上剥下来的羽毛甲,银白软甲里外都是薛龄身上的血迹。 程将军看着羽毛脚上渐渐发黑的血,倒吸一口冷气,“莫不是,伤重不治?” 辛参领柳眉一拧,“夜深了,程将军不回自己营帐,在我这里做什么?” “唉……那几个奸细,我审了又审,却问不出旁的东西了,只能来你这儿,等薛龄回来。”程将军也发愁,他得了这么多有用的消息,却还是不能肃清军中,实在窝囊。 辛参领开口赶人:“他若是回来,我的人第一时间会来禀报给我,你不如先回去等。” “不了,他更看重你,在你这儿等,我心安。” 营帐中再次安静下来,辛参领指尖停在了堪舆图上的哀神山三个字,也轻轻叹了口气。 “参领!”钱老四‘噔噔噔’跑来通报,他满是褶子的光头淋了雨,在烛火下一照,亮晶晶的反光。 “何事?” “参领,兄弟来报,历城方向有三匹快马正靠近,看样子是冲咱们来的。” “可探清了来者何人?” “为首的像是薛大人,不过身形又不大像,来人壮了许多,而且,薛大人伤重,应该不能骑马才是。”钱老四挠挠光头,有些拿不准。 程将军和辛参领对视一眼,“是不是去看一眼就知道了,走!” 有徐伏虎带路,薛龄上山的速度飞快,何况,一回生二回熟,这石头小路比深山老林好走多了。 曹千户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刚要爬上山顶,就听见搭弓张弦的声音。 “钱老哥?我是薛龄!我有要事,必须尽快禀报参领!” 钱老师一拍脑袋:“真是你?” 第110章 三方终齐聚 他一直记着薛龄徒手掰了兔妖大牙的“雄姿”,这声音一听就认出来了。 等到薛龄在火把下露了脸,钱老四赶忙让人收起弓箭。 “薛龄!真是薛九!快!禀报参领,薛龄回来了!” “是。”有人飞快去报信。 薛龄抹了一把脸,甩掉雨水:“钱老哥值夜?带我们去见参领。” 为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他们把马留在了山下,手脚并用爬上来的,小路湿滑,抹把脸的功夫都没有,眼睛蛰的难受。 “薛龄?”程将军匆匆赶来,一听是薛龄,喜出望外,“哎呀,刚还说到你呢!这就回来了!苍天垂怜……” “诶,你怎么高了?还壮了?” 程将军想要拍拍薛龄的肩头以示欣慰,没想到却拍到了薛龄的胳膊上,惊异之下,居然上下其手,摸了起来。 “……” 这姓程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 薛龄毫不留情的拍掉他的咸鱼手,“啪!”一声脆响! “哎,力气好像也大了不少,还怪疼的!” 人群纷纷扰扰的,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薛龄,活着回来就好。”辛参领静静立着,一双美目在火把下,泛着奇异的光芒,眨眼间,隐隐像有泪光闪过,待要细看却又没了。 老祖宗说的没错,灯下看美人果真别有一番风情。 曹千户晚一步爬上山,双脚落定,站在薛龄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 薛龄听着身后的动静,按下心头悸动,正了颜色:“辛参领,我有要事禀报。” “好。” 钱老四亲自守在外面,以防有人偷听。 进了营帐,薛龄先跟辛参领说了曹千户的来历。 “辛参领,这位是历城守卫军的曹千户。” “卑职曹铁牛,见过参领大人!这是卑职的鱼符牙牌。”曹千户有些紧张,他还是第一次见三品重臣,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漂亮的美人。 只是想起辛家、以及她的官职,努力收起了面上的惊讶,以常礼拜见。 验过牙牌后,辛参领点头回礼:“曹千户有礼了。” 程将军根本沉不住气:“你快说说,你护送林、江、曾三家,怎么还带了个千户回来?” 薛龄懒得接他话茬,专心看着辛参领说话,“辛参领,哀神山我去过了,里面果然有人捣鬼。” 声音低微,超过两米就听不清了,所有人聚精会神,听他娓娓道来。 “我率人追上林、江、曾三家的时候,他们已经遇上了蜈蚣妖兽,伤亡惨重,蜈蚣妖兽卷走了林家的马车……” “探查后发明,哀神山上不但有蜈蚣妖兽的老巢,还有铁矿……” “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铁矿?”程将军表情再次失控,说到铁矿两字,声音更是轻到不能再轻。 “程将军,先听薛龄说完再说。”辛夷出声制止了他。 “山上铁矿已经被采了数年,有近千人被囚禁为矿奴,强迫他们开山采矿的人……有大燕人。” 程将军拍案而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愣是咬紧了大牙,气的鼻孔都快冒烟了:“数年!近千人!大燕!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我活撕了他们!” “应该说不止千人,现在还活着的有近千人,经过数年岁月,那蜈蚣妖兽的老窝里,层层骸骨,可以埋过头顶了。” 辛参领拳在膝上,已经青筋暴起了:“你所言当真?为何此前从未听人禀报过?这些蠹虫!真是混账,死的可都是我大乾国的子民!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我控制了个小头目,才能漏夜前来报信,最近两日,他们会运炼好的铁锭出山,一路北上。” “北上?你确定是北上而不是南下?”程将军和辛参领难掩惊愕,齐声发问。 “是,我亲眼所见,” “位置在何处你可还记得?”辛夷招手,让薛龄看她手下的南秀州府堪舆图。 不过托盘大小的卷轴上,墨色乌黑一片,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城池、县镇、山脉、流水。 循着记忆,薛龄的目光定在了历城和青阳县之间的官道上,顺着官道再往西,找山脊和盆地。 “这儿!” 众人围着桌案看薛龄所指之地。 辛参领和程将军脸色凝重,薛龄所指已经是哀神山腹地,这儿的标注少的可怜。 “蜈蚣妖兽大约有几个?” “雌的一条,公的有近十条。” “山上有多少大燕人?要对付多少人?” “高手二百有余,能踏草无痕,还有一个诡异的天师,善用毒药,不好对付。” 曹千户越听越心惊,薛龄此刻说的比跟李沐风说的详细许多,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咣当’一声跌落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爬起来,撑着椅子扶手,勉强坐稳,脸上已经一片青白了。 “……这些贼子!”程将军脸色铁青,薛龄的身手比他手下将士强了几倍不止,他都说不好对付,这只怕是场恶战了。 辛参领和程将军暗自发愁,他们没有人手可用。 辛参领手下虽有五千人,可现在跟在她身边的不多,加上伤重的封二他们,满打满算也才一百五十不到。 程将军更是憋屈,他粮草被抢了不说,军营之中还有旁人的奸细,兵乱才刚刚平息,即便有人也不敢用。 薛龄适时的提起李守备:“回来前,我已向历城守备,李沐风李大人禀明情况,李大人愿意出兵两千助阵。” 曹千户哆哆嗦嗦的掏出了一封手书,“参领,这……这是我家大人的手书,请参领过目。” 李守备交代过他:若是事情不符,这手书就不必拿出来了,若是属实,就早早呈给官儿最大的看。 他一直审时度势,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态居然如此严重。 辛参领接过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好,薛九你一路辛苦,快去歇息吧,你的伤还要静养。” “我天亮前还得赶回去,不能久留,请参领速做决断。” 程将军脖子都快扭断了,一脸愕然:“你既然出了龙潭虎穴怎么还要回去?” 辛参领比程将军还要意外,“……你有心了,只是你重伤未愈,几番历险,好不容易逃出来,怎好让你再去?” “贼人利用山势,易守难攻,我愿做内应,少些伤亡,以防打草惊蛇。”薛龄说的有理有据。, 一时之间,辛参领竟然有些语塞,“可你伤重……” 薛龄活动了下肩膀,冲辛夷笑的没心没肺:“已经无碍了。” 辛参领默默看着薛龄,她一番好意,这薛龄是真没听明白?还假没听明白? 强攻是所有人一起担风险,伤亡固然难免,但他做内应,却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他不要命吗! “哎呀,好了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老夫老妻了,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程将军打断了他们的视线,隔开了两人。 “薛龄,我等你多时了,抓到的奸细死活不开口,军中有人我都不敢用了,副将!” 副将飘了进来,像是个无声无息的影子,躬身等候程将军发话。 第111章 副将孟谨言 薛龄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他这无声无息就飘进来的架势,怎么和山上的灰衣人有些相似? 副将眉眼内敛,身材中等,五官不算出众,扔进人堆里都看不出有几分特别,但他眉间竖针纹深刻,这算是唯一的特点了。 看着是个老实乖觉的,但是,和曹千户的老实完全不一样,总觉得有些刻意。 程锦荣对这副将很是信任,后背也毫不戒备露给他,“去把那两个人带来。” 副将领命,又悄无声息的出去了,他行走如风,落脚无声,几乎是踮着脚尖的。 现在找到的奸细有两个,一个兵卒,一个医师,他们能接触到有关粮饷的消息吗? 越想越可疑,薛龄眉头渐渐隆起:“将军,这儿是参领的营帐,夜深了,不如你我同去?” 看看辛夷,程将军摸摸胡须,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个两个的都赶人,真是,走吧走吧!” 程将军在前面带路,“未免他们搞什么小动作,都是分开看管的…… 掀开帐帘,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个不起眼的兵卒,仰面倒地,双手呈爪状,喉咙上老大一个血窟窿,已经没了气息。 只看一眼就能确认,这样的死状绝不可能是自杀。 “已经死透了。”薛龄抽出背上的玄铁枪左右一拧,三米长枪已经准备好了。 “坏了!”程将军拔足狂奔,立刻去找另外一个医师,“快,里面的人呢?” 薛龄挥手枪挑开帐帘一看,副将右手高高举起,他挥刀正要行凶,刀尖上还有的新鲜血迹。 “孟谨言!你做什么!?”程将军大喝一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副将孟谨言轻蔑的冷笑一声,根本没把程锦荣放在眼里,挥刀就砍。喂! 哪怕他豁出命去,都要杀人灭口。 程锦荣抽出佩刀,奋力阻止,“孟谨言,你疯了?” 但是距离就差了那么一点,眼看刀刃就要捅进医师的喉咙! 薛龄手腕一抖,长枪下落,刺进了孟谨言的左肩,紧跟着一个猛冲,直接将孟谨言钉死在了营帐中心的支柱上。 这一枪洞穿了他的琵琶骨! 孟谨言忍不住闷哼一声,左手废了,右手挥刀还要砍人。 程锦荣一把拉过吓傻了的医师,对副将孟谨言怒目而视,“你这样疯魔,究竟是为什么?” 孟谨言眼见自己一再出手都失败了,彻底没了机会,轻轻叹了口气,下巴微抬准备自尽。 薛龄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卸了他的下巴,咬舌自尽是死不了人的,他必然牙齿中间藏了有毒,只是不知藏在了哪一颗里面。 薛龄胳膊抡圆了左右开弓,下几个大耳巴子下去扇的孟谨言大牙乱飞。 副将孟谨言见识过薛龄审问兵卒的手段,这会儿就算被暴打,也不敢抬头和薛龄对视,紧闭着眼睛,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叛徒,从古至今都不为人所容。 “……谨言,你这是为了什么?”程锦荣面上表情悲痛,比刚才听见了哀神山上的秘密那时候,难过的更加深刻,“竟然是你!我从没想过居然会是你……” “……”副将眼皮底下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像是石头一样定住了。 偌大的营帐七零八落已经不成样子,篷布掉落下来的,遮挡住了众人视线。 薛龄后背冷汗都出来了,这个程大将军喊了又喊,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要不是他现在悲痛的样子太过切,薛龄都要怀疑他是第四个奸细了。 “程将军,军中奸细有十个,现在找出了第三个,你刚才大喊,道破了他的名字,恐怕会引起其他人的警惕。” 程锦荣慌忙合起佩刀,压抑着愤怒,迟疑的替孟谨言求情。 “他对我忠心耿耿还救过我的命,他……定是有什么苦楚,你先不要伤他,等我回来再说。” 薛龄只当没听见:“程将军莫要慌神,对外就说孟副将立了大功,想办法吊出剩下的七个,可别乱了阵脚。” “你的意思是……离间?好!我明白了!” 程将军和匆匆赶来的辛夷擦肩而过。 “出了何事?”辛夷提着斩马刀,神色很是关切,忍不住的打量着薛龄。 “无妨,抓住了个小虫子,辛参领,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薛龄说的云淡风轻,扯过榻上的毯子,网鱼一样把孟谨言捆了个结结实实,连一丝头发都没露出来。 劫后余生,医师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薛龄细细地擦拭着长枪上的血迹:“钱老哥,这个两个是奸细,请钱老哥找人看着,别让他们死了。” “哎,好。”钱老四一手一个,拖死狗一样,拖到了他自己的营帐之中,亲自看管了起来。 辛夷有些意外:“怎么?程将军身边的副将也是奸细吗?” 薛龄重新收起长枪,“辛夷……” 辛参领神色一愣,有些不自在,攥紧了斩马刀,耳尖飞红。 她视线飘忽,像是在害羞? 薛龄舔舔嘴唇换了个叫法,“辛参领,有些话不方便当着程将军的面说。” 辛夷握着斩马刀的手一松,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莫名的失落。 但她很快打起精神,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薛龄,“走,回我的营帐。” 等到四下彻底安全,薛龄掏出了那个纹饰繁复的紫砂葫芦。 辛参领上前一步,两人站的极近。 一呼一吸之间,全是女儿家的馨香,薛龄一时间竟有些心猿意马,握紧了葫芦,张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辛参领……” “这是什么?你握的太紧,我看不清。” 薛龄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狂念清心咒,总算找回了理智:“咳咳……这是,我在哀神山上找到的东西像是大燕国的产物。” “是有些像,这葫芦可以有什么讲究吗?” “有,这是山上的天师的东西,他们暗地里像是在做某种邪术,十分诡异,此外……” “毒药、邪术?还有什么?” 薛龄有些拿不准,要不要跟辛夷说杜老将军的事,按理说应该是告诉程将军,可看他如今这样。 “他们还挟持控制了杜老将军,像是想从他手上得到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杜老将军?他不是在京都颐养天年吗?怎么会在这儿?”辛夷妙目圆瞪,难掩惊讶。 第112章 趁夜去捞人 “我也觉得蹊跷,本来这事儿该跟程将军说,但是他身边的副将却是奸细,所以我一时倒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杜老将军状况不大好,像是受过酷刑,而逼问他的人,姓彭。” 辛夷原地打转,很是焦急,“姓彭?杜家老将军?铁矿?大燕?这究竟怎么回事?” 杜家、辛家、林家这三家均是以军功立家,更是大乾的鼎力支柱,几十年上百年积攒下来,杜家的威望最高,势力最大,几乎各方军中都有杜家的人脉。 尽管林家如今已然没落,子孙不成器,传到林员外这一代,已经拿不动刀、提不动枪了。 但在他们三家面前,程家也不过是个新秀。 杜老将军别说被人挟持审问,就咳嗽一声,大乾上下都要抖三抖,又怎么会在南秀府这样边陲的地方被人挟持审问? “你可探听出他们想要从老将军手上得到什么?” “老将军不肯说,我一身素布麻衣,没有信物,也不好贸然表明身份,而且,我是偷听到的,究竟是不是杜老将军,得认得的人验过。” “你没见过他,自然认不出来,杜老将军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轻易信任你,我得好好想想……你去休息吧。”辛参领焦虑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薛龄刚想安抚她两句,眼角看到了在营帐外有人鬼头鬼脑的探看,他贼兮兮的一个劲往里盯,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 抽枪刚想动手,却发现是冯莽。 “好,夜深了,你早点歇着,我先去了。”薛龄声音温柔缱绻,像是鹅绒拂过耳廓。 “我都忘了,你的伤……”辛夷猛的站定,回头营帐中已经空空如也了,“走的还真快。” 冯莽左顾右盼的,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偷看,不料转眼间,薛龄冰冷的刀刃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大胆!竟敢偷窥参领营帐!”薛龄沉了嗓音,有意诈一诈他,其他人都回来,就他一个人不见了,保不齐在耍什么花招。 “小人……小人窜稀!”冯莽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匆忙间就想了这么个理由,“哎呦,我的亲爷爷诶,你可吓死我了!” 刚稳住心神,他就赶紧低声跟薛龄说道:“大人,有人要下你的码头!” 下码头,是他们这些脚夫挑工混街头的黑话,意思是有人在背后下黑手捅刀子。 薛龄眉头一蹙,都这关头了,还能有谁想要搞他? 看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 “走,这边儿说。”薛龄招手叫来了徐伏虎,三人一起走到了湖边,薛龄让徐伏虎放风。 美其名曰是让他看看,从哪儿水葬刘大庆比较好。 “……我听大人的,跑去给镇妖司的人报信,谁成想,城塌了,我让水冲出去了老远……” 薛龄等了个话口,直接打断了他,“见过福叔了吗?他找了老嬷嬷照顾你妹妹,冯莽,我没时间了,你得赶紧说重点。” “见过了!见过了!老福叔细心,找的老嬷嬷人极好,朵儿很喜欢她,可怜他从小没了娘……”说起来,冯莽都想彪眼泪了。 眼看他又要长篇大论,薛龄再次打断了他:“冯莽,谁要害我?” “黑大。”垂在眼眶边上的眼泪,‘嗖’的一下收了回去。 薛龄眉头松了些,“镇妖司的黑大?” “是,他嘀嘀咕咕的骂你,还找上了咱们县里的春先生,两个人蛐蛐咙咙了好久,一直有提到你你的名字,说:‘要在人前揭露薛狗的真面目’,咱们县里叫薛狗的还能有谁?就你一个呀,我就一直听” …… 之前怎么没发现冯莽是个话唠? “其他的呢?大概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儿?怎么揭发我?” “……”话匣子闭上了,冯莽挠挠头,“大人,我再去盯着他们?肯定能听出来!” “行了,黑大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了,你跟我回趟城里,找一个人。” “昂,好,我知道了。”冯莽笑的猥琐,挤眉弄眼的,眼神止不住的往下三路走。 “……不是情人,总之去了你就知道了。” “是是是,不是情人,哎呀呀,大人长的高大威武,浪荡些也是应该的……” “啪!”薛龄随手一个巴掌,打的冯莽一个趔趄差点从山坡坡上直直摔出去。 薛龄一把揪住脖领子,又给人捞回来了,皮笑肉不笑的威胁:“冯莽啊,保不齐这附近还有妖兽出没,你这么聒噪,把你丢出去投石问路可好?” 冯莽收回刚嚯开的嘴皮子,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亏了你混的是街头巷尾,要是混个媒人牙行,你这一张嘴能得坏多少姻缘?我有看上的人了,你管住你的嘴。” 冯莽还想多嘴,看了薛龄脸色,又看了看陡峭的地势,乖觉收回了好奇心。 刚才是在山顶,现在在山坡,要是再被推一巴掌,捞不回来,他跌下去,直接就粉身碎骨了。 北城门水位下降不少,淌过一片污浊淤泥,爬上墙头。 徐伏虎认路是个好手,在千疮百孔、残垣断壁的青阳县城里,淌过污水,很快就找到了衙门。 按照福叔说的,薛龄很快找到了后衙的大桂树。 树冠已经淹了小半,幸好现在洪劳已经退去。 桂树长的慢,但这颗算是远近闻名的百年老树了,开起花来,香飘数里,生的枝繁叶茂,树冠庞大,要藏个人还真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是,薛龄不会爬树。 上辈子,他能见到的树,要么是修剪整齐,长的笔直,要么是荒郊野岭的树,上面不是蛇虫鼠蚁,就是夜枭麻雀的窝。 要么不好爬,要么好爬的,他不敢爬。 “我要找的人就在上面,你们谁会爬树?” 但愿疯瘫子没被水淹了。 冯莽有些意外,没想到薛龄居然不会爬树。 “我来!”他手脚灵活,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扑簌簌’掉下许多青叶。 徐伏虎闷闷的,有些不满,这冯莽太能说了,他也会爬树的。 “大人,不见有人啊……哎呦,我让蛇咬了!不对,蛇怎么这么大的牙?我打!” “冯莽!住手!他就是我要找的人。”薛龄及时喊停。 好一折腾,才把人从树上弄下来。 薛龄趁着他们在忙活,悄悄在后堂的花鸟缸石头下扣出了块石头,扣开里面有几张银票,还有几锭银元宝。 只是,地上无处落脚。 徐伏虎已经准备好,直接把人背到了自己背上,他嘴笨了些,手快还不行吗? 冯莽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手心手背满是咬痕,“耶,那么大个人呢?我刚从树上搬下来的……”他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 徐伏虎默默偏过头,避开了冯莽的视线。 薛龄粗略检查了一番,疯瘫子身上的伤口虽然被雨水冲的伤口泛白,但除了饿的有些虚脱之外,小命还是在的。 “行了,走吧。” 第113章 大隐隐于市 天光似亮未亮。 三人又回到了城北山顶,冯莽叫出了福叔出来。 几个人碰头。 “大人,你活着回来了,他们都说……我还以为……”福叔止不住的抹泪。 薛龄拍拍他的手,给他塞了两锭银子。 “好了,我现在跟着辛参领办差,有些忙,福叔你受累,照顾好自个,还有张哥、冯朵儿他们,这个要饭的伤的厉害,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也麻烦你了,等过几天就回来了。” “哎,好。”福叔的看了眼疯瘫子,差点脱口而出,听了薛龄的话明白过来,“唉,也是可怜人,我会上心的大人放心。” 薛龄转头又交代冯莽。 “冯莽,你继续盯着那个黑大,你这回发现的消息重大,这是奖赏你的,等这水患过去了,买点好吃的。” 冯莽捧着沉甸甸的银子,笑的眉不见眼,猛的一听这话,“啊?大人这就走吗?” “光福叔一个我怕他忙不过来,我还有事儿,何况要饭花子好不容易救回来,他伤的这么重,也得找医师好好医治,你跟福叔一块儿,安心等我回来。” “哎!好。” 一切交代完,薛龄带着徐伏虎,找到了辛参领的营帐,刚好碰上匆匆赶回的程将军。 “孟谨言呢?你把他……他还活着吗?” “活着,但是也快了,辛参领的人看着他们呢。” 二人一块儿又去了钱老四的营帐。 钱老四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裹成茧子的孟谨言和惊慌失措的医师。 “钱老哥辛苦,程将军要审一审他。” “不辛苦,他们一个吓破了胆,一个彻底灰了心,没什么动静。” “好,知道了,多谢钱老哥。”薛龄诚心诚意的跟他道谢。 钱老四不好意思的拍拍自己的光头,一巴掌拍在了薛龄的肩上。 “谢什么,你行九我行四,咱们一起在辛参领手下领差,都是自家兄弟。” 比起薛龄和钱老四的松快和气,程锦荣和孟谨言几乎是相对无言,沉默的气氛都要凝固了。 “孟谨言,你是疯了吗?他们是军中发现的奸细,你杀他们灭口,你想要做什么?” “……” “你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 “你一言不发就这么等死?你想的美!军中叛徒一经核实,要受极刑!” “……”孟谨言始终一言不发。 薛龄垂着眼,默默的看着程锦荣,有些怜悯,又有些羡慕。 同学、同事、战友,这样特殊的感情他从来没有过,甚至连个像样的邻居都没有。 小时候,大人们总是低头看着他,有怜悯,有贤物,有同情,有好奇,但都是匆匆过客,一触即走,后来长大了,就更无所谓了,这些轻飘飘的目光也没了。 深一点的感情羁绊都没有,更无所谓背叛、失控。 钱老四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悄悄退了出去,有的事情可以八卦,有的秘闻要命,何况有薛九在,迟早他会知道的。 “不说话是吧?”程锦荣一拳砸在地上,双眼通红:“薛龄,你来审!” “好,只是天光大亮之前我得赶回去,时间紧迫。要用些非常手段了,请程将军不要打断我。” “……好,只是不要伤他性命。”程锦荣偏脸避开了薛龄通透的目光,很快又找补了一句:“他是奸细,也是人证。” 薛龄没答话,现在还没见真章,他不好说。 他取来火把,蹲在孟谨言身边,火光照亮了这一片,他脸上的每一根毫毛都清晰可见。 “看你面相是个忠厚老实的,生于贫苦,中年有官运在身,却堪堪夭折,不是你不够努力,不是你不够用心,只是世道弄人,全都不由你罢了。” “孟谨言,我朝将军的副将只有一个,但程将军身边却有两个,你是一个,另一个是程小将军,程锦丰,你很不甘心吧?” “人人都叫程小将军为副将,你也身为副将,却像是程将军的影子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心里有恨吧?” “什么和将军过命的交情?什么风里来雨里去!战场铁血拼杀都是虚的!抵不过一个程字!” “你怎么不怨,你怎么不恨,你怎么能甘心?你豁出命去,居然混成了世家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厮!一个跑腿!” 薛龄说的慷慨激昂,像是在替孟谨言气愤,替他说出心声。 孟谨言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看着薛龄,嘴角是一抹深深的嘲讽,“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 薛龄轻叹了口气:“是,我不懂,你懂,所以你现在落到了这个地步,你懂了什么?” 孟谨言又闭上了眼。 “哀神山上那些人,囚禁百姓私自开矿,密谋造反!反的是什么?你都不在乎,你要的是军功!”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不打仗,不死人,将军怎么能升官?” “我猜猜,你是想两头吃?” “若是山上的那些人的,他们真的举事,你就假装得到线报,把他们都杀了,再去立军功,还能趁机将贬你的程家踩上一脚。” “但是,恐怕连你也不知道这山上的人到底是谁。” 孟谨言乱转的眼珠子忽然一定。 “山上不是大乾人,是大燕人,是被大乾最瞧不起的大燕,若是朝廷派兵,不出三日!就会当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只等北境安定。” 孟谨言终于开了口:“不可能,怎么会是大燕人?明明……” 薛龄张口立刻反驳了他:“怎么不可能?” “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们将我大乾的子民当猪狗一样掳去,为奴为婢,开采我们的铁矿,运回自己的地盘冶炼成兵器,用来杀我们的同胞!” “被被掳到山上的人,即使是死了,还要拿去喂蜈蚣妖兽,用来炼制邪术!” “你去过山上吗?那蜈蚣妖兽的老巢里,尸首都堆成了山化为白骨,一层一层的看不到底,临死,他们还在大睁着眼问天,凭什么?为什么死的是他们?” “数年下来,死的何止成千上万!” 孟谨言难以相信,“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们说的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可能?这些你没看过吗?” 第114章 非常规审问 “他们跟你说?说了你就信?” “啪!” “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啪!” “你把粮草的消息给他们,等着程锦荣接应的时候扑空,又任由城西大营中乱起来,难道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啪!” 说一句扇一个耳光,薛龄胳膊抡圆了,几掌下去孟谨言的两颊高高肿起,抽得他手掌发麻。 孟谨言木木的并不闪不避,一切都被薛龄说了出来,事到如今,他也坦然了。 被揭发了,他只有死路一条,挨这几巴掌又算得了什么,其他人要是知道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薛龄长长的出了口气,打心底里看不起孟谨言,言语间也带上了一丝真怒,极尽嘲讽:“也是,你只等着出事,程家就倒霉了,好出一口你的恶气,天上地下你最可怜,其他人都对不起你,都该死!” “等都死光了,你就能踩着他们的尸骨爬上去了,哪管得了里面有没有无辜百姓、妇孺孩童,死了也是他们命不好,贱骨头活该!” 薛龄的情绪收放自如,刚才的愤怒、冲动都是工具,说破孟谨言的动机,引导他认清最坏的结果,再将他努力粉饰太平的一切假象撕碎。 对付尚有原则的蠢人,只需要击溃他的原则就够了。 “不,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孟谨言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知道他说的话有多可笑了。 程锦荣双眼通红,“你都听到了,若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谨言……” 孟谨言神情空白,瞳孔散大了一圈,失魂落魄的,脊骨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时机到了。 薛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孟谨言的五官,语速又快又急,“十个奸细里,你是位置最高的一个,兵卒、医师,军营里还有什么职位不起眼,但能在关键时候起作用?” “伙夫?马夫?” 孟谨言眼珠一颤,避开了薛龄视线。 “看来这两个职位是都有了,至少有两个,还有五个。” “还有谁?押运粮草的,押运官?那就是他们的手下,几个人?一个?两个?三个?” “押运粮草的人里面也有两个,还有三个。” 薛龄想起崔平虎,白眉童颜,个子不高、脾气很大,在青阳城门口为孟谨言打抱不平,还扬言要给程锦丰好看。 “军中各有位置,最不惹人注意的,是奔走传信的传令官,传令官里也有?两个?” 孟谨言眉毛一抬,有些愤怒。 薛龄忍不住咋舌:“啧,传令的里面也有一个,还有两个。” “军营上下,都让你们钻透了,要是让崔平虎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郁卒愤懑,怪自己瞎了眼睛,盲了心智,还替你打抱不平,也许,你利用的正是他们对你的同情,他们当你是受害者,又怎么会对你设防?” 孟谨言有些羞愧,不敢看薛龄,也不敢看程锦荣。 “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何况你们这十颗老鼠屎,城西大营还真是漏成了筛子,程锦荣,七个找出了五个,剩下的两个你慢慢找,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先走了。” “……好。” 程锦荣垂头丧气的看着地面,眼里满是寒霜。 既怕问出来,又怕问不出来。 薛龄真的问出来了,他一颗心也彻底凉透。 孟谨言既然知道其他人的身份,这些事情就绝非是他一时疏忽,被人蛊惑,孟谨言是将程家恨到了骨子里,甚至不惜搭上其他人的性命,蒙蔽自己的心智,不惜葬送无辜。 刚出营帐,就见到辛夷像是在找人。 “薛龄!” 少女踏着微薄曦光而来,清冷的眼里带上了碎星一般的欣喜,宛若仙姑神女沾染上了人间烟火,格外动人。 “我在。” “我还以为你直接走了,你……你笑什么?”辛夷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薛龄嘴角笑意扎眼。 “清风知我意,晨光照我心,”薛龄低低念了一句,“辛夷……” 贼头贼脑装作路过的钱老四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脖子都快扭断了,还在看薛龄。 仙姑神女洁白如玉的容颜沾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薛龄及时改口,“咳咳,辛参领,天快亮了,我得回山上了,若是山上有什么消息,我会让徐伏虎来报信。” “嗯,好,这是伤药,你……千万小心。”辛夷将一个巴掌大的药瓶递给了薛龄,转身就走。 把药瓶和银票一起贴身藏好,薛龄才招呼徐伏虎。 “徐伏虎,走了。” 薛龄心情不错,徐伏虎莫名的跟着高兴起来,把福叔给的烧饼分给了薛龄,两人啃着干烧饼,雄赳赳气昂昂的顺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回赶。 与此同时。 在哀神山里,心惊胆战了大半晚上的周木成,挥着钉棍,敲打铁矿石火星四溅。 催的所有人拼命赶工,近上千人像是屁股着了火的蜜蜂,忙的脚不沾地。 但没人知道,面上嚣张的周木成已经快吓破了胆。 他嘴里喃喃自语:“没事儿没事儿的,乱起来就好了,这么多人一时间忙起来不会注意的,少了两个,何况还有两具尸体,没事的没事的,彭老大也不会天天来……” 可怕什么来什么。 彭老大怒气冲冲的找木成:“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哎!彭老大!我在!”周木成抻着脖子咽了咽唾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狗腿都跑到彭老大跟前,一脸的讨好谄媚。 “底下乱哄哄的成什么样子,你这个头头是怎么当的?” “哎,都是小人的错,这不是为了赶上好日子嘛,所以有些急了。” “去给我找五个人,高矮胖瘦都要,快点!” “哎,好好好,马上就去!”周木成满头冷汗,生怕被谨慎到鬼一样的彭老大发现端倪,忙不迭的跑去找人。 “真跟鬼一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周木成不放心,还特意去看了一眼薛龄离开之前找的两个替身。 两个面目全非的尸身还在,好好的藏在废弃的矿洞里,没有被人发现,他这才放下心来。 按彭老大说的,继续随手点了了五个人。 “你们跟我走。” 被点到的哑爪们头也不敢抬,默默的跟着周木成走。 “叫你找几个人都这么慢,办点事情磨磨唧唧的,废物!” 彭老大往日里总是不动声色,像是躲在暗处的毒蛇,今日却格外暴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关。 但是周木成再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问,缩着脑袋装孙子,只盼着这个活阎王赶紧走。 万一发现被发现少了人,不用等午时三刻,他脖子上的脑袋就得搬家。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小人一定盯紧了他们抓紧赶工!”周木成狗腿子到了极致。 彭老大上下打量了一遍周木成,目光阴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最好是。” 不过幸好,彭老大来的快,去的也快,带着五个人,很快就离开了。 “呼……瘟神终于走了。”周木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第115章 分裂的前兆 只是没等他一口气出完,没想到彭老大又折返反了回来,周木成立刻习惯性的又驼背弓腰,等着瘟神发话。 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生怕被彭老大发现刚骂他是瘟神。 “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傻大个呢?” 彭老大还是起了疑心。 “……啊?”刚松懈的脑子还没上弦,周木成脑子一片空白,跟个呆鹅一样,张着嘴,一时忘了反应。 “你身边那个傻大个人呢?”彭老大的语气更加恶劣,越看这个周木成越不顺眼。 “在!在……挖矿,他力气大,让他去赶工了。”周木成呆头呆脑的,什么准备好的替身,想好的借口,转眼都忘了,木愣愣的胡说八道。 说完,背后就冒了一层冷汗,要是彭老大发现薛龄不在山中,可怎么收场? “……”彭老大一脚踢在周木成的膝盖上,“小杂种别急着找死,不想像他们一样,就管好你的嘴,我不介意亲手弄死你!” 周木成膝盖‘卡巴’一响,整个人正面朝下,摔的嘴脸乌青。 不用问就知道,刚骂的那句‘瘟神’让彭老大听见了。 周木成蜷缩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能动手打他就证明还不会下死手。 彭老大将周木成暴打一顿后,心平气和离开了。 这就是他人不在矿洞里,却能让这些人都畏惧他的手段。 任由底下的人斗来斗去,拼个你死我活,等最狠的那个上位了,他再下狠手,收拾那个拔尖冒头的,借此立威。 周木成忽然上位,他还没来得及给下马威,刚好顺手,一箭双雕。 周木成被打个半死,软在地上,小口小口的出气,他肋骨断了,出气都疼。 火光下,彭老大顺着螺旋的矿道往上走,阴影笼罩在周木成头上。 一直到彭老大彻底离开,周木成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刚摔倒的时候,他下牙磕到了上嘴唇,磕出了个血窟窿。 吐出一口血沫子:“呸!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老子手上!” 哑爪们暗地里偷偷看周木成的狼狈样子,有的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 “看什么看!再看!剜了你们的眼珠子!”血沫四溅,周木成站都站不稳了,但他眼神,比之前更阴狠了百倍。 “还不滚去干活,慢了,今天就没饭吃。” 哑爪们立刻收回视线,加快速度,离开了这里。 “薛龄,你最好守约回来,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周木成抹去脸上的血迹,一瘸一拐的爬上了活死人墓,伤药都在上面了。 日出比想象中的速度更快。 薛龄和徐伏虎甩开膀子狂奔上山,脚步要轻不能轻易留下痕迹,还要提防不能被山上的人发现,跑的嗓子都冒烟了,脚下却不敢停。 “呼!” 几次汗透了衣裳,总算是赶上了。 天公彻底大亮之前,薛龄和徐伏虎回到了矿山地盘,不敢从山脊两边爬上山,就从山脊分叉的潭水位置往上爬。 从挖穿的位置钻回了矿洞, 薛龄在矿道中间放了一个小石子,还在原位置,并没有被人踢开。 屏气凝神听着矿洞里的动静,叮叮当当采矿搬运的声音亦如之前,看来一切如常。 薛龄随手拽了个空矿车,和徐伏虎一块儿推了出去,一直到西边熔炉都没发现周木成的身影。 周木成从活死人墓下来,刚好撞上了推着空矿车埋头干活的薛龄和徐伏虎两个人。 “呸!你们两个!给我滚过来!” 薛龄和徐伏虎乖乖的听话,跟着周木成去了矿洞口。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有……”薛龄手伸进怀里,准备掏出辛夷给的伤药,打算分给他一点。 “彭老大刚才来过,他已经起了疑心,你们站好了,可不能还手!” 顶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周木成把自己刚才遭受的毒打,通通还到了薛龄和徐伏虎身上。 鞭子抽人的声音响彻山谷。 薛龄眼睛紧紧盯着周木成的右手,每一鞭落下,都把握好时机,趁着角度,避开了要害,受伤不重,但手腕和脸上多多少少留了些伤痕。 看起来皮开肉绽,很是凄惨。 徐伏虎刚要反抗,看到薛龄都在挨打,他也老实站着一动不动,还挡在了薛龄前面,伤势比薛龄重了好多,遍体鳞伤。 这个老实头子! 薛龄偏过头躲开山脊上的视角,“周木成,我知道你是在泄愤,差不多得了,不然,解药你别想了。” 薛龄忍了一下,周木成现在就站在歧途的分叉路口上,若有人推他一把,就会彻底坠入深渊,有人拉他一把,还能上岸。 “……”周木成最后狠狠抽了徐伏虎一下,才收手,“你用毒药威胁我?大不了就是一死,你又能拿我怎样?” “想想你娘,你娘要是知道你这样烂死在深山里,做了仇人的帮凶,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心安。” “……”周木成这才彻底放下了手上的鞭子,“但愿你说的是真话,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让你比死还难受。” 看着徐伏虎身上最新添的那道伤痕,薛龄心里暗数,这是第二次。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周木成忌惮吃下肚里的‘毒药’,不敢拿薛龄怎么样,就打最老实的徐伏虎,最后一鞭子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所以伤口才这么伤。 “好。”薛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回了周木成的话。 两人刚低声说完,山上有一道脚步声匆匆下来。 “小杂种,你在做什么?谁让你打他了?”彭老大爆喝一声,抬手一巴掌就抽晕了周木成。 彭老大收到消息,说周木成在矿洞口毒打薛龄,好死不死的被天师听到了。 天师很是不快:“不是说挖矿是个好手吗?还下这么重的手,挨打他都只知道闪躲,不会还手,弄死了,是想耽误出货吗?” 有天师亲自盯着,彭老大只能下来替薛龄解围。 料理了周木成,彭老大不怀好意的狠狠瞪了薛龄一眼:“滚到地底下去挖矿,要是再敢在天师面前露脸,我就剥了你的皮!” 薛龄暗自挑眉,只要保持足够模糊现实的距离,天师还是愿意护着他这个‘冒牌故人。’ 看来这个人,在天师心中的地位还不轻。 “抬着他滚!” 薛龄和徐伏虎弯腰抬起没了人形的周木成,又回到了不见天日的地下。 ‘噗通!’ 把周木成扔到了地上。 薛龄拿出辛夷给的伤药,帮徐伏虎清理伤口后,细细的给他上药。 “你不是不傻?怎么不知道躲开?” “你没躲。” “……”薛龄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不是没躲,而是躲的外人看不出来。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我教你怎么躲,做戏而已,下回不用伤的这么深了,呸呸呸,应该说没有下回才是。” “好。”徐伏虎眼睛一亮,发现了一个新的路数。 嘴笨不要紧,他可以帮大人挨揍。 第116章 梦魇平分歧 徐伏虎身上伤口太多,薛龄又摸了把枣子给他,一点点给他清理完,仔细涂上药膏。 药膏有些透明,干的很快,味道微薄,不贴近了闻,闻不出味道。 “下回别这么老实了。” 徐伏虎点点头,默默吃枣。 周木成手脚一动,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薛龄放下药瓶,随手按下他头顶的上星穴,直接按晕了了事,然后,眼疾手快的卸了他的胳膊。 周木成一双胳膊软面条一样耷拉下来。 徐伏虎刚往嘴里塞了枣,下巴都忘了合上了,两个大眼珠子咕噜噜转,肉眼可以见的困惑。 “没事儿,吃你的,他担惊受怕一夜,困了,睡的快。”薛龄咧嘴一笑,标准的八颗牙,和善温良。 有仇不报非君子,君子没有隔夜仇。 周木成借着彭老大的名义拿他们出气,破小孩儿鬼精鬼精的借势伤人。 但是,彭老大却出手制止,保护了薛龄他们。 若是周木成醒来,少不了会因此而起疑心,再多生事端。 索性加重他的伤势,三个人都受了伤,一块儿躺平了,谁也别想好过,至于伤药,自然也是没他的份儿。 等徐伏虎吃饱了,他们身上的衣衫也干透了。 “现在开始,我们要昏迷了,我没醒来你也别起来。”薛龄和衣而卧,撇开脑中混乱的思绪,抓紧时间补觉。 徐伏虎点点头,跟着薛龄窝在小厨房的角落,踏踏实实的睡了。 几日奔波劳碌下来,又费心费力的折腾了一夜,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嬷嬷轻手轻脚的去换燃尽了的火把,丁零当啷的,惊醒了薛龄。 耳边两道呼吸绵长,微微起鼾的是徐伏虎,另一道忽然加重的是周木成。 “……天刚亮,换什么火把?”周木成嘴肿的老高,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 “已经午时了。”老嬷嬷佝偻着腰,颤颤巍巍的回话! “什么?”周木成摇摇晃晃爬起来,带血的唾沫星子四溅。 看到地上的薛龄和徐伏虎,动手想要打,想了想他抬脚就踢,“起来!睡什么睡!” 薛龄忍了又忍,表情才没显示出异常。 徐伏虎的鼾声也停了,但是呼吸节奏一点儿没乱,他牢牢记着薛龄的话,继续躺平了‘睡觉’。 周木成还要踹,看见薛龄的脸又不敢了,换了方向,重重踩在徐伏虎身上。 “死了?没死就赶紧滚起来干活!” 柿子专捡软的捏,看着徐伏虎好欺负,周木成还真是将恃强凌弱贯彻到底。 老嬷嬷畏惧周木成的暴戾,悄悄退回了小厨房。 薛龄装作不经意的翻身,周木成这一脚落下,擦着他的小腿过去了,“哎呦!别打了,老大别打了……” 一个跟斗灵巧的起身,薛龄眯着眼睛像是梦魇了,半梦半醒的乱挥王八拳,胡乱打在了周木成身上。 “哎呀!这是做什么?你敢打我!”周木成抬手想要护着自己的头脸,但胳膊吊着根本使不上劲,像一条上岸了岸的胖头鱼在原地拱来拱去, “这是怎么了?我的手为什么动不了了?” “错了,错了,老大别打了……”薛龄听声辨位,打的周木成满头包。 “什么老大?你做什么梦呢?怕成这样!”周木成狼狈的闪躲着,后腰撞在了石桌上,“做梦?老大?” 薛龄适时的加重了闪躲的痕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不想进活死人墓……” “活死人墓……你不是在打人,你是在躲人?你是在躲彭老大!”周木成在薛龄的一步步引导下,水到渠成的想到了彭老大。 “好啊,彭淮中你个老狗,我一定摘下你的狗头!” “快醒醒,你吵吵嚷嚷的,让他的眼线听见了,我们都是个死!” 仇恨转移,成功。 周木成手使不上劲,只能用肩膀去撞薛龄:“醒醒!你个傻大个!” 跌跌撞撞的,两人的像僵尸一样,在这狭窄的小厨房里,玩起了捉迷藏。 等时候差不多了,薛龄才茫茫然的睁开眼,迷迷蒙蒙的,像是大梦初醒。 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周不成有气也发不了,嘟嘟囔囔的抱怨:“……什么破梦做的这么真?喊都喊不醒,累死我了。” “我奔波了一夜,刚回来就挨你一顿暴打,马上又挨了彭老大一顿毒打,现在还能站着就不错了。” “彭老大也打你了?他不是怪我动手打你吗?”周木成还是有些疑心。 薛龄指着徐伏虎,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的:“看看他,他挡在我前面,都被打昏了,到现在还起不来,他可比我壮实多了……” 刚想起身的徐伏虎,脊柱力气一松,结结实实的又躺下了。 新发现:装伤重,也能帮大人。 “说是我们在矿洞口上,碍了天师的眼,要把我们塞进活死人墓里受罪,要不是天师派人来叫,我们几个早就和活死人墓里面那个疯老头一样了,这辈子完了……” 薛龄有意无意的提起了杜老将军,想要探一探周木成的反应,不过他刚来这里十来天,恐怕知道的也并不多。 “他?你我就比哑爪好那么一点,跟他老人家可没法比!那可是彭大人的眼珠子!”周木成自嘲, 没想到周木成居然真的知道点东西。 薛龄一边看着他,一边细细查看自己手上的伤口:“眼珠子?” 周木成也看见了他身上的伤痕,这会儿冷静下来,生怕薛龄会找他翻旧账,立刻接着薛龄的话茬一口气说了下去。 “也不知道那个老爷子在这关了多久,彭大人时不时就来喂他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每次都能听到老爷子叫天喊地的骂。” “听说姓姜的那几个提过一嘴,这老爷子以前像是个人物,只是如今手脚废了,容貌也变了模样认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大人物……” 薛龄很是怀疑:“老爷子牙都只剩几颗了,还叫能天喊地的骂?你莫不是诓我的?” “哪儿能啊!” “之前姓姜的那几个狗东西!总是让我跑腿传话,我都亲耳听过!说什么‘鹏达兜售,罪该万死’,可怜我没见识,谁知道那鹏达是谁?卖了什么要罪该万死?” “不过,那都是大人物的事情,跟我们这些小民无关,管他们谁罪该万死,该死的都死,死光了才好。” 周木成怨世嫉俗的情绪极深,对他人性命漠视。 “都死光了,你怎么当老大?” “嗤,说是老大,在彭老大眼里,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周木成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看着缝隙里来来回回忙碌的蚂蚁,出了神。 “看看,这些蚂蚁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忙忙碌碌,我动动脚,不,我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它们……” 周木成平静而又残忍,渺小的蚂蚁从他手心爬到掌背,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控制。 “所以,我才不要做蚂蚁,我要做这根手指头,不!我要做这个手指头的主人!” 第117章 意外得真相 “老天爷生我一回,叫我从烂泥里爬出来,总不能白白死了,我要报仇雪恨!要他们大燕人听见我的名字都尿裤子害怕!”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份雄心壮志,只是你在这山上要如何做到呢?”薛龄心里大概有了个主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他:“依你所言,至少得是个大将军,才能踏平大燕……” “那我就做大将军!”周木成目光炯炯有神,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雌不掌兵,义不掌财。 若是周木成懂些人情冷暖,未必不适合当个将才。 “现下,你就可以做这矿山里的‘大将军’!这么多人都听你的,你不想试试吗?” “啊?现在?”周木成猛然回神,眼神都呆了两分。 “就现在,若是你从军,得从小兵卒子做起,哪有人手给你用!你得听人家的!要想当大将军,你不得让人家都听你的啊?现在这么多人在这儿,你不试试?” “他们现在都听我的,没有人敢不听我的!”周木成有些得意的挥了挥手上的钉棍。 “他们是听你的?还是怕你手上的钉棍?”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不做我就弄死他!” “要像你这样说,都是这钉棍的本事,那大将军人人都能当了?不顺自己心意的,全部杀了就是?一千个你能杀得完,一万个呢?十万个呢?” “这……”周木成犯了难。 “你慢慢想想,我得去找点伤药了,你我要想报仇,还得有帮手才是,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薛龄点到即止,从小厨房拿了点吃的,直接摸上了活死人墓。 杜老将军缩在角落里,浑浑噩噩的像是已经没了气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驾鹤西去了。 但是薛龄知道,这位老将军是很能伪装的,这一切都是他的障眼法。 掏出软绵的糕饼,掰碎了递到了老将军嘴边。 “……呼,你回来啦,看样子你们有些忙啊,小后生。”老将军声音嘶哑,除了上次薛龄给了个梨子之外,这么久他水米没粘牙,有些虚弱。 “为了安全的将老将军救出去,不得不费些心思罢了,吃些糕饼用点果子。” “好,我会记着你的恩情。” 薛龄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慢悠悠的套话:“杜老将军心怀大事,这一星半点的,不必放在心上。” “一饭一饮,都是恩情,没有小事。”杜老将军一字一句说的认真,细嚼慢咽着,每一口像是在吃人间难得的珍馐美味。 “鹏达兜售了什么?才会罪该万死的?是兵器吗?” 杜老将军愣住了,恍然失笑,“卖兵器?哈哈……小后生想知道真相?你是有些能耐,但凭你的本事还不够,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事情是好是坏,总要发生了才知道,若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岂非死到临头也是个糊涂鬼。” “小后生,真的想知道?你不怕,要是让彭淮中知道了,你没好果子吃?” 薛龄递给他一个软桃,等着杜老将军慢慢吃。 “彭淮中他不会知道,现在山上忙了起来,他没空管我们,老将军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就算老将军不说,这山上多的是人,我一个个问,也能问出我想要的结果,只是到时候打草惊蛇,老将军想走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唉,现在的小后生真是不得了,到底是老了不如你们……”杜老将军轻轻叹了口气,千篇往事从他眼中掠过,沧海桑田,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 “不是兜售,是斗兽。” 妖兽生来就有尖牙利爪,即使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妖吃人都毫不费力。 但人一直到成年才会有力量、速度,熟练的掌握功法,才能有一丝反抗的能力。 从没有人能够单独对付妖兽。 而大乾用了举国之力,费尽人力、物、财力,建起了一栋烟波楼。 终于培养出一个镇妖司,但镇妖司人数太少,大乾国上下十六个州的百姓加起来又何止千万。 所以有人想出了一个主意,用妖兽对付妖兽,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这个计划名为‘斗兽’,捉来妖兽的幼崽,由人类进行驯化安抚,利用妖兽去攻击妖兽,报仇雪恨的同时,还能减少人员伤亡。 “那时候镇妖司才几百人啊,镇妖司的司命,把他们的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不舍得让他们去送死。” “没有办法,就让我的手下用命去填,那都是我一个个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就这么死了,成千上万的性命,血海尸山,才换出了两个幼崽,还要我一次一次的带人去闯,要我亲手送他们去死。” 杜鹃啼血,声声挽歌。 杜老将军声声泣血,却也唤不回那些英魂了。 “那些该死的彭家人!他们总说快成功了……快成功了……” “君令如山,我只能带着他们再去送命!” 杜老将军恨的咬牙切齿:“但那些杀千刀的,我们好不容易捉来的妖兽幼崽,轻易的就被他们打死了,说是兽性难消,难以驯服!” “我们悄悄走遍了大乾江山的东南西北,带回了一个又一个幼崽,死伤无数,落在纸上,只有轻飘飘的两行数字。” “甚至为了掩盖世人耳目,我都不能堂堂正正的去祭奠他们!我杜家祠堂里的无字碑多如繁星,他他们每一个人的音容相貌历历在目,压的我喘不过气!” 杜老将军低吼一声,以头抢地,无边的悔恨,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的神志。 “彭家人一次比一次过分,他们要立不世之功,要世人感恩戴德!要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但却不愿牺牲彭家人的一丝一毫,凭着一句‘快要成功了!’更害的我上告无门!” “我们这些牺牲真的值得吗?” “所以,我杀了彭家人,拿走了他们搞出来的药引,彭淮中囚禁我也是因为这个药引,想从我手上得到这东西的下落。” 杜老将军说出一切,长长的出了口气,老泪纵横。 薛龄心里同样震惊。 若想获得妖兽幼崽,只有闯入妖兽的老巢这一条路。 要是一般的士兵,得消耗千千倍万倍的人力,才能弄死一个妖兽,但弄死还不算完,山远水远,千里迢迢的想安然无恙的带回妖兽幼崽,简直比登天还难! 翻找过原身的记忆。 薛龄发现,京都也好、地方也罢,朝堂、乡野上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有名的彭家人。 但镇妖司声名显赫,都是有迹可循的。 镇妖司是十年前才开始建立的,但因为耗资巨大,人才难寻,进展一直不大。 但在六年前,一场水患致使南方死伤数万人,举国震惊。 而引起这一切的祸源,正是因为一条水蛇妖兽。 世家们难得大方,举族捐献了无数的财帛粮食,赈灾救民的镇妖司才有了真正开始的机会。 “他们给钱,不是因为齐心协力想要抵抗妖兽,而是妖兽猖獗无法压制了,镇妖司是最后一线希望了。” 第118章 发愁找对策 “是。”杜老将军把这些秘密埋藏在心里太久,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杜老将军怎么会忽然的到了南秀府?也和彭家脱不了干系?” 有了关键信息,薛龄心里纷杂的消息渐渐清晰起来。 “彭家嫡系都死于我刀下,但祖籍地方上还有旁系,我接到消息说是彭家和大燕人勾结,我急着来拿人,不料却中了圈套,被困在了这山里,” 杜老将军为了彭家旁支一举打尽,带着人马杀过来,却一头扎进了陷阱里,从此没了自由。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是我大意了,才害死了兄弟们,我悔啊!”杜老将军恍惚着像是看到了那些早已逝去的亲信部下。 “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们!我该死……” 杜老将军抽搐着,像是发了病症。 他脸上各种仇恨、愤怒、不甘之类的强烈情绪被层层剥离,现在,刚才藏锋蓄锐的老将军,现在的他更像个风烛残年的病患,一脸的麻木茫然,不停的用后脑勺磕地。 杜老将军如此高龄,长年累月的被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侵害,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彭淮中为了拿回‘药引’,很大概率是强迫杜老将军用了类似‘吐真剂’的药物。 所以,老将军才会出现情绪剥离,清醒的‘无意识状态’。 薛龄立刻按住杜老将军的肩膀,“老将军,稳住心神,既然你有证据,那就先报仇才是,若是真的愧疚,就替他们讨个公道,让那些惨死的英魂能够荣归故里。” “你说的对……我得报仇!”杜老将军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求胜欲望:“就凭几颗药丸子,还要不了我的命!” 他咬紧了牙,几乎干枯的身体里生出强大的力量,和体内的药力相抗。 等到杜老将军筋疲力尽沉沉睡去,薛龄才悄然离开了活死人墓。 辛夷没见过杜老将军,但也听过老将军的威名。 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年轻时候为了救回自己被困的部下,单骑闯重围,浴血而归,也因此左脚少了两指,很好辨认,只是老将军在人前常常穿吊带甲胄,一般人又接触不到,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多。 这个杜老将军说的是真的。 所以,天师能凭借哨音驱使蜈蚣妖兽,明明已经成功了。 那他们在山上弄的那些尸体,是为了什么? 彭淮中为什么还在不停的逼问杜老将军药引的下落? 驯服了妖兽,现在要驯服死人? 薛龄不由得想起刚才杜老将军诡异的行为。 活死人墓……活死人…… 若是以妖兽开道,以活死人攻城,天下之大,谁又能与之为敌? 这么多年的谋划,所图不小,牵扯到其中的绝对不止大燕这样一个弹丸小地…… 搅和进了这样的事情,就算现在是青天白日,薛龄也忍不住心里发毛,快步走到了火光之下,任何时候明亮的火光都能给人带来希望。 只是,炎炎暑热加上这熊熊火把,也难以驱走心底寒凉。 比起蛮荒妖兽血腥吃人,无底人心更是伤人性命于无形。 没想到这其中的曲折竟然牵扯到了的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偷偷跑了呢……”周木成看到薛龄大步冲了大步走了过来,兴冲冲的找他说话,看到薛龄神色不对,还以为被发现了,当时就慌得没了分寸。 “你说话啊!” 周木成拉着薛龄走到角落,这儿是西边矿洞的边缘,底下就是悬崖,背后是片空地,不怕有人偷听。 大雨滂沱,天地间的一切都蒙上了层水汽,像是雾里看花。 薛龄人站在这儿,脑中却不平静,原身的记忆乱了顺序,各种记忆碎片像是风暴一样席卷了他的神志,一时有些混乱。 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周木成压低嗓音,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看到什么了?被吓成这样!还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呀……哎呀!急死个人了!” “无事,你急冲冲过来做什么?” “我想到答案了。” “什么答案?”一番折腾下来,薛龄已经忘了刚才自己给周木成留下的问题。 “百人也好,千人也罢,听我的,我就给他好吃好喝,带他们吃香喝辣,不听我的,我就剁了他们的手足,砍了他们的脑袋。” “你这是土匪行径,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寇,何况,现在你自己都得听人家使唤,又哪来的吃香喝辣?”薛龄点破了现实。 周木成抓抓头发,犯了难:“哪有你这么说的这么难?旁人不都是进军杀人,杀的多了,自然就成了大将军!” “若只会杀人,不会用人,你就只是一把锋利的刀,刀又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不知该怎么做……难不成你当过将军?看你说的这么有道理,像是什么都知道。” “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看过猪跑吗?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不用钉棍,他就愿意听我的?”薛龄抬起下巴,指了指跟过来的徐伏虎。 “你不早说?你早说就简单了,我直接去问他啊!”周木成一下就找到了新的方向,直接跑到了徐伏虎前面:“大个子,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徐伏虎一个的眼神都没给他,迈步绕开了,直接走到了薛龄身边。 “你!好你个闷葫芦,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周木成怒气冲冲的去了。 徐伏虎很关切的看着薛龄,他始终牢记着薛龄说过的话,进了这个地方就不能开口。 “无碍,就是累着了,缓不过来,你现在怎么样?” 徐伏虎拍拍胳膊,动动手脚,壮的跟个牛犊子一样,已经恢复了精神,不见一丝疲态。 薛龄都有些嫉妒了,他前前后后用了将近三十年的寿元才有现在的实力,又扎实的睡了两个时辰,才恢复元气。 而这徐伏虎一举一动,都没有刻意训练过的痕迹,清晨狂奔回来的时候,却能和他的速度不相上下,可谓是天资过人了。 “好,你等会儿多用些饭食,好好养养精神,这两天恐怕要辛苦你来回报信了。” 徐伏虎憨憨的点头,乖乖去小厨房等吃饭了。 薛龄心里装着事儿,在矿洞底下转悠,东忙忙、西忙忙的找活干,实际把这里面大大小小的路线都记在心中,在脑中汇成了一个地图。 加上来时的路,通通完整清晰的呈现在薛龄脑中。 这儿地势险峻,天师他们居高临下,最低处又有蜈蚣妖兽,若是辛夷带人动手,那两百个灰衣人一旦出手,当真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能找出的盲区太少,几乎只有山脊下落的那一小段,和靠近西边的那片树林草丛。 就算能藏人手,也藏不了多少,进攻短人手,不可行。 就算是弓弩的射程范围,最远也只有百来米,远攻更是不可能了。 薛龄眉毛挤的都能夹死苍蝇了,真是愁煞人了! 他转悠着回了小厨房。 周木成坐在桌前,殷勤的给徐伏虎夹菜添水,自己都顾不上吃一口。 老嬷嬷们忙完了哑爪们的饭食,窝在里面睡着了。 薛龄确认过安全,才慢悠悠在桌边坐下。 鸡鸭鱼鹅猪都上了桌,可比当时给杨万良他们设鸿门宴给还要用心。 周木成还在絮絮叨叨的逼问徐伏虎:“你快说呀,你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 “来来来,再喝点好酒,姓姜他们那些老狗还舍不得给我喝呢!”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徐伏虎都不说话,张嘴就是吃菜喝汤,别说说话了,就是一个音节也不多哼一个。 几次三番下来,周木成恼了,摔了筷子发脾气,“难不成你是个哑巴,我就没见你开过口!” “……”徐伏虎放了碗筷,索性不吃了。 薛龄悄悄看戏。 “你!”周木成抬手又要打,看着薛龄抬眉,又猛的抽回来生生的忍了,坐在桌边生闷气,想走却又舍不得。 第119章 雨夜送密报 “他不说话,怎么你也不说话,都哑巴了吗?”周木成自觉丢人,暴躁脾气上了头,阴阳怪气的对着薛龄抱怨。 薛龄一挑眉毛,这个周木成能活到现在,大多依靠本能。 薛龄讲信用、守约定,在他眼里就是守规矩好欺负的老实人。 有句话叫做君子欺之以方,周木成没有学过,却凭借本能自然而然的在用着手段。 “啪!” 薛龄掰断了筷子,锋利的尖端抵在周木成眼前。 “你想踩着别人往上爬,眼睛可得放亮点,手段也得挑拣好,害人性命、辱人尊严,往往求而不得,不得善终。” “……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快把这个筷子拿开,这么尖,真伤了我的眼睛……”周木成瞳孔打颤,没想到薛龄会说翻脸就翻脸,而且,他明明看见了薛龄的一举一动,却躲不开。 “话出口前就该想好后果,难不成你刚才是胡说的吗?”薛龄的手不退反进,更往前伸了半公分。 周木成僵着脖子、缩着下巴往后躲,“不不不……不是。” “那你是承认了?” “也也也……也没有。”冷汗一滴滴落下,周木成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吐出来的话,又咽回去,你是出尔反尔的人吗?” “我的耳朵好好的长在我头上呢,没有出来,也没有反啊……我当然是人啊……筷子太尖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你快拿开……” 周木成瞳孔急剧缩小,左眼往右,右眼往左,对眼看着薛龄的都看出重影了。 什么叫对牛弹琴,一股无名火冲上了眉心,薛龄闭了闭眼,拿出和乡村老太爷说话的耐心。 “管好你的嘴,再用这些低等的手段来试探我,下回,就不是我收手,而是要你自己拔出来了。”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断成半截的筷子在手上转了半圈,弹指间被薛龄打飞出去,竹筷直接戳进了周木成身后的石头椅背。 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像是戳进了豆腐里一样轻松。 周木成一口气呛在嗓子眼里,差点喘不上气,“嗬!你!” “管好你的嘴。”薛龄慢悠悠的动筷,连个眼角缝都没分给周木成。 刚才手上是一根筷子,现在是一双了,这要是捅进眼眶里,脑浆子都得搅匀了! 周木成立刻照做,下意识学了薛龄的动作,大口大口吃菜,什么杂七杂八的小心思,全都偃旗息鼓了。 只是嘴闭上了,眼珠子还在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看薛龄,一会儿看看静坐的徐伏虎。 “不能废话,一次五个字。” “药材都到了。”周五常掰着手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吐。 周木成总算是说了句有用的。 刚好,要是官兵上山救人了,人质自己能跑的动最好,省得多耗人手去的看顾。 “最近暴雨绵绵,人容易生病,良药苦口,你要费心了。” “费心?”周木成咽下要喷出口的一大段话,憋的辛苦,愣是一句话分了两截说:“你伤寒了?” 他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薛龄,像是要在薛龄身上看出字来! “……” 生平第一次,薛龄想起老道士不是因为思念,而是感慨。 他自幼孤苦,小时候性格比这周木成还难搞,也不知老道士哪儿来的耐心,事无巨细的细心照料了小时候的他,没发过一次火。 薛龄一看见周木成的脸,就想起他说的那句:“我耳朵没有反……” 什么耐心都丢到了爪哇国去了,薛龄垂下眼睛,“为了眼珠子能完整待在你头上,你最好还是闭上嘴,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再多说一句,我拧了你的脑袋。” 周木成愣了一下,疯狂点头。 “之前你对他们非打即骂,并不优待,就算你现在告诉他们这是伤寒药,恐怕也没有人敢喝。” “天师给了我一坛蜂蜜,你找老嬷嬷们煮一锅甜汤,趁着放饭的时候给他们喝。” “你先喝第一碗,告诉他们伤寒药和甜汤只能选一个,必须一个个排队,不守规矩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薛龄前面说的,周木成似懂非懂,只一心记下,最后一句,实打实的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懂了还坐着干什么?去吧。”薛龄用尽了最大的耐心,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只是听起来分外冷淡。 周木成弹簧一样直接蹦起两丈高,旋风一样冲进了小厨房,咋咋呼呼的喊起了老嬷嬷们,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 小厨房里起锅烧火,案板剁的‘当当’响,周木成咋咋呼呼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矿道里的开采铁矿的‘叮叮当当’此起彼伏。 正是说秘密的好时机。 可恨山上没有纸笔不方便画地图。 好在,凌晨赶回山上的时候,薛龄顺手摘了一把五倍子。 让徐伏虎盯梢,薛龄拆了段素麻当纸,把五倍子的素果挤烂了,滴出的汁水当墨,用尖锥的铁矿石当笔,蘸了五倍子的‘墨水’,飞快的绘制了两幅简易地图。 一副到山边的地图,山顶画了个大眼睛,山中是个火焰,山间盆地画了蜈蚣。 一副是山中的矿道图,宽的就画粗些,窄的就画细些,薛龄仔仔细细的看过,核对了至少三遍,落笔毫不犹豫,包括山脊分叉的那个硫磺小潭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趁着两边吵闹的时候,薛龄在中间跟徐伏虎说悄悄话:“跟我说话的女将军记得吗?” 徐伏虎点点头。 “等天黑你就去山上找她,把这两片布给到她手上,可惜忘拿油纸了,只能用这个小罐子,记得天亮之前一定要回来。” 薛龄说一句,徐伏虎就扳一次手指头,清清楚楚的三根手指高高竖着。 五倍子汁液的水分渐渐蒸发,布片上的痕迹颜色也越来越深,从灰色成了黑色。 “等会儿,喝碗伤寒药再去,外面还下着雨,别冻着了。”薛龄手动扇风,加快蒸发,不放心的叮嘱徐伏虎。 这次,徐伏虎没有点头,咧嘴笑的开怀。 “还乐呢!让你干跑腿辛苦的活,你还这么高兴?” “嗯。” 他比不过话多的冯莽,还比不过犯蠢的周木成吗? 薛龄心里一轻,这样单纯的人真好。 “好,看在你这么高兴的份上,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到时候给刘大庆选一个风水宝地,他自己做的孽,别耽误了子孙后代身上没,也算是积一份德了。” 徐伏虎听不懂,但是看薛龄提起刘大庆没了之前的杀意和愤怒,笑的更开怀了。 水汽渐渐从小厨房飘出来了,苦涩和药味混合着清香的甜汤,味道有些古怪,但是这样的雨天里,让人心安。 “快,藏好,记着我说的话,只能给女将军。” 徐伏虎大力点头,将这小坛藏进了怀里。 下一秒,周木成昂首挺胸的从小厨房里出来了。 “都做好了。” 第120章 良药买人心 凑近了闻,用了甘草、桂枝、生姜,还放了点茱萸,都是常见的药草。 但生姜味儿比药草味儿重的多。 也是,药草价贵,但在闷热的南地,生姜还是便宜些的。 姜汤能驱寒气,这样的天气里,也是一剂良药。 甜汤上飘着零星的红色碎末,是剁碎了的红枣。 蜂蜜红枣也是相宜的,甜汤颜色清亮,应该没有动手脚。 薛龄看的久了,周木成渐渐开始不安:“有问题吗?” 他怕薛龄再收拾他,立刻扭头凶神恶煞的瞪着老嬷嬷们,“怎么回事?烧水煮药都不会吗?” 被带血的钉棍比划着,老嬷嬷们手脚都开始打颤了:“都……是按老大你的吩咐做的……” “你的意思是都怪我了?”周木成眉毛都快挑到了发际线,看着不恐怖,反而是有些五官乱飞的滑稽。 “不敢不敢……”老嬷嬷们颤颤巍巍的,像是暴雨中离了群的鹌鹑,快被吓破胆了。 薛龄一招手,和徐伏虎一人喝了一碗姜汤。 然后,薛龄率先推起盛放姜汤的斗车,徐伏虎推起甜汤那一车,两人径直出了小厨房。 周木成手上的钉棍都快挥出残影了,看到薛龄身形一动,吓的差点砸在自己头上。 哑爪们日复一日的做苦力,像是沉默的傀儡,还是第一次见午时过了,还有放饭的斗车从小厨房出来,闻着香味,他们纷纷驻足观望,但是不敢靠近。 薛龄和徐伏虎放好两个小斗车,就悄悄站在了火把下面。 灯下黑,趁着众人被斗车吸引视线的时候,徐伏虎便可以悄无声息的从硫磺潭水那儿钻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周木成在火把中间站定,之前十个人的位置,如今只有他一个,被薛龄打击的恐惧褪去,虚荣心渐渐占了上风。 “这一车,是放了药草的姜汤!” 哑爪们抽动鼻子,没弄明白周木成的意思,不敢多动一下。 “这一车,是红枣蜂蜜甜汤!两样只能选一个,站到斗车前面!” 别说蜂蜜这样的稀罕物了,寻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甜的,山野上的瓜果不等红透就被人摘了下肚,算是吃个滋味。 咕噜噜咽口水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人动心,但脚下还是不敢动。 早上彭老大刚叫走了五个,谁知道这是不是断头饭。 薛龄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木成,等着他的‘精彩表演’,要是乱起来,就更方便了的徐伏虎出去,只是周木成的下场就不好说了。 “还看?光看能下肚吗?还不快滚过来!”周木成一声爆喝,有种好心被辜负的委屈:“你们这些贱骨头,好声好气跟你们说不听是吧?非要我动手了才听话!” 渐渐有人移步,却也是走一步退半步的战战兢兢。 有了带头的人,其他的人也跟着异动,渐渐的一窝蜂围了过来。 “一个一个站好!站好!都站好了,才给你们喝!” 有人伸长了脖子偏头看,周木成挥着钉棍,擦着耳边就砸过去了。 “让你们排队站好,不是让你们伸头来看,听不懂人话就给我滚出去!” “千辛万苦找人弄来草药,专门治疗伤寒的!花了多少银子你们知道吗?谁敢给我捣乱,我就当场打死他!” “” 周木成狂妄的声音响彻大大小小所有矿洞,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薛龄搓搓指尖,真该让黑大看看周木成的嘴脸,什么叫正儿八经的酷吏。 周木成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目的只有一个:按照薛龄说的把事情做完。 暴力一直是他的最先和最优选择,用起来最顺手,也毫无负担。 有了周木成的暴力镇压,两边的队伍越来越长,徐伏虎藏在人群之中,悄悄摸向了西南边的潭水出口。 姜汤和甜汤滚烫,不能像凉水一样胡乱泼洒了,老嬷嬷们拿着粗陶碗和葫芦水瓢,慢慢分发。 周木成走来走去,像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时不时的就瞟一眼薛龄,意思是看我还是很厉害的,把你说的都做到了。 薛龄笑了笑,悄悄回到了小厨房里,把李沐风送的玄铁枪藏到了石桌底下。 藏在矿洞里人来人往的并不安全,在小厨房里,老嬷嬷们不敢出来,只有周木成一个,反倒更安全。 等做好这一切,外面陡然安静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龄随手拿了两个粗陶碗,轻手轻脚的溜出小厨房。 外面的人僵硬的站在原地,像是大雨里待宰的羔羊。 彭老大又来了。 他在亲自挑人,“你!” “你!” 被点到的站在一边,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彭淮中走在两条队伍中间,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听到薛龄的脚步声,彭淮中猛的看了过来,攻击性十足! 阴冷的目光从脸上扫过,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吐出了信子。 薛龄身上一冷,脚步子卡住了,现在装没看见已经晚了,索性停了下来,直视彭淮中,脸上带着明显的恐惧。 “你过来。” 彭淮中始终盯着薛龄的一举一动:“人人都在抢吃抢喝,你缩在后面做什么?” 薛龄抱紧怀里的粗陶碗,一言不发,故作隐蔽的偷看周木成。 “是你使唤他的?”彭淮中一挑眉毛,语气轻柔的像是在问候清风。 周木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缩头缩脑的小步走到了彭淮中身边,鸡贼的没有凑到最前,而是躲在了薛龄右后方。 彭淮中是右撇子,躲在左边安全的多。 “……是,只有一个碗,老嬷嬷手脚慢,他们抢的厉害,我……我就让他多拿几个碗来。” 彭淮中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木成的头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阴恻恻的瘆人:“你倒是会使唤,这可是天师点名要的人。” 又对薛龄说:“去,跟他们站一块儿,跟我走。” 周木成从薛龄手上抢走了陶碗,战战兢兢的退到了一边,屁都不敢放一个。 薛龄和其他人站在一块,面上看着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实际已经神游天际了。 幸好徐伏虎已经潜出去了,玄铁枪也藏起了,不然…… 不过,之前天师还在赶人,怎么突然又开始找他了? 祸福相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很快,彭淮中又点了几个人,加上薛龄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提步欲走,彭淮中又顿住了,他环视一圈,视线从哑爪到两个斗车,最终落在了周木成脸上:“不管你怎么折腾,一天之后,出货的队伍必须成行。” “小人明白,这雨下个不停……病死的人越来越多,我也是怕……”周木成小步赶过来,磕磕绊绊的解释,汗浆如急雨。 “呵……杂毛狼崽子也会装好人,收买人心了,笑话。”彭淮中冷笑一声,当先走了。 薛龄坠在队伍后面,慢悠悠的往上走,手心忽然被塞了个沉甸甸的东西,摩挲了一遍,是个巴掌长的铁钉,像是封棺钉。 薛龄飞快的藏进了袖口,偏头一看,是周木成。 他眼中急切,还有歉意,但是更多是无助。 薛龄看着周木成,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反手给了他一锭银子,定定的看了眼小厨房,暗示的很明显。 彭淮中太过自以为是,妄想驯服妖兽通人性,却又自大的把人当畜牲。 第121章 蜗牛炼活人 周木成握着冷冰冰银子,愣愣的看了眼小厨房,恍然大悟,一溜烟钻进了小厨房。 薛龄收回了视线,捏着三寸长的棺材钉,默默的跟着上了山脊。 彭老大走的飞快,哑爪们惶恐的跟着,已经有人开始默默垂泪,只是没人敢大声哭出来,更没有人敢反抗。 再次进到这个大石堆里,里面的气味的更加难闻了,还比之前多了一股土腥味。 薛龄不由的屏住呼吸,小心打量。 此前被填满的坟坑已经清的干干净净,正中间的床榻、狐裘也不见了踪迹,嵌入墙上的骸骨和角落那一堆药瓶没变,上次看到的一样。 天师不在。 彭淮中站在坟坑边上,“进去,肩并肩站好。” 眼看铡刀落到头皮上了,终于有人忍不住反抗了:“这是坟堆子,埋死人的坑,要我们进去做什么?” 大多数人生存和生活都是得过且过,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一步,会迸发出巨大的求生力量。 彭淮中的目光一直在黝黑的甬道方向,压根没多看一眼他亲自挑选的人。 只抬抬手就有灰影人出现,押着肩膀,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们十个人全部推进了坑里。 跌了一身的土,勉强爬起身来,立刻扒着泥哀求着想找条活路。 “老大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们什么都听你的!” “我挖矿挖的最好,搬矿石也从没慢过!求你不要活埋我。” 还有怒骂的! “……做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都是在册的良籍百姓!你随意堵了,我们来做奴已经是触犯了律法!” “丧尽天良,残害百姓,迟早会有报应!” 薛龄一个翻滚起身,站在坑底,往上看,实际高度比肉眼看起来更深,至少有三米多了。 他还注意到,甬道里,杨万量他们的痛苦的低叫声已经不见了。 在彭老大眼里,山上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如甜食的一根手指头重要。 天师一定在那里面。 “怎么会是活埋?动手。”彭淮中注意到了薛龄的眼神,神色更冰冷了。 他一声令下,有灰衣人从墙角的那堆药瓶里拿了几个小药瓶。 取了塞子,把里面的粉末撒到了众人头顶上。 这举动更引起了恐慌,他们尖叫着推搡,想要找生路逃出去,有人跌倒了,就踩着他的头往上爬。 薛龄贴着坟坑边上,尽量减少活动,屏息凝神,把呼吸频率放到了最慢,看起来像是吓傻了一般。 忌惮头顶的气孔阵法,他甚至刻意控制了,没有抬头看,只踮起脚尖,以斜角去看这坟坑里的变化。 慌乱间,有不少人吸入了这些不明粉末。 薛龄刚要开口制止他们,发现他们的神情越发癫狂,竟然开始大打出手,血腥味从坟坑里渐渐飘了起来。 坟坑边上站了一圈灰衣人,严防有人逃窜出来。 很快,墙边不起眼的角落,有了软体动物蠕动的声音传来。 不知何时,看守他们的灰衣人也不见了。 刚才撒的药粉一定是诱饵。 只剩彭淮中,站在坑边上,蹲下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薛龄。 “没有人,能让他驻足,也不该有例外,你该死。” “……”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有种痴汉争锋吃醋,他被波及的无辜? 因为天师的几次照顾和例外,彭淮中恨薛龄入骨,显然是要趁天使不在借机搞死他。 软体动物爬行的声音越来越大,彭淮中让开了位置,他身后是硕大的蜗牛! 一只只蜗牛和小厨房里盛水的缸差不多大小,褐色的壳上,有一道道黑白相间的细密花纹,它们用透明的触角探路,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指引,朝着坟坑爬来。 触角上的粘液带着水光,在星星点点的光照下是微微泛着绿光。 看到蜗牛的一瞬间,薛龄想起了上次那满满一池子的绿色粘液。 还有那些泡在绿色胶体粘液里的尸骸残,肢体。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薛龄气沉丹田,立刻扯开了嗓子大喊,“救命!”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甬道中传开! 回声不断! 彭淮中脸色一变:“你还不闭嘴?来人!现在就给我杀了他!” 灰衣人从阴影里跳了出来,举刀就砍,没有一丝犹豫。 这些灰衣人,都听彭淮中的命令,那么天师的地位,究竟是众人之上?还是被提防监视的个? 陷入迷幻癫狂的众人听到薛龄的求救声,有了一瞬的清醒也跟着开始高呼救命。 “救命啊,来人啊,快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啊,我的孩子刚满月,我还没见过……” “救命啊!” 他们像是嗷嗷待哺的雏燕,昂首求援。 硕大的蜗牛已经落进了坟坑,缓慢而坚定的爬上了人的身体。 它们一边蠕动一边啃食。 衣服没了就啃皮肉,层层蚕食,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九个人慌忙躲避。 可还是有个倒霉蛋被这蜗牛缠上了,就像是注入了麻醉剂一样,僵直的站着,只能任它宰割。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蜗牛爬上了他的脸,倒霉蛋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这近乎透明的蜗牛吞噬了个干净。 连一滴血都没放过。 透明的蜗牛渐渐变了粉红,等它换地方继续吞噬的时候,头颅已经空了,只剩一颗骷髅。 等蜗牛吃饱了离开。 倒霉蛋的尸身轰然倒下,头骨滚落在地,沾上了蜗牛的粘液,空洞洞的眼眶望着苍天,无处申冤。 越来越多的花斑蜗牛围了过来,倒霉蛋被抢食一空。 脚底下的蜗牛粘液越来越多了,渐渐呈现出一抹淡淡的绿色。 众人被逼到了角落。 “这是什么妖怪?” “蜗牛怎么能吃人呢?” 还有绝望的人,开始了诅咒:“彭老大!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生儿子没屁眼儿!” 哪来这么多的蜗牛? 除了甬道,山顶这个分包里面居然还有兽道。 蜗牛生性喜欢潮湿闷热的地方,这儿却阴冷干燥。 “蜗牛而已,打碎它的壳,打死它们!” “是啊!又不是乌龟,能有多厚的壳?打死不就好了。” 有人壮着胆子捡起倒霉蛋的腿骨,疯狂的敲打着花瓣蜗牛的蜗牛壳。 ‘砰砰!’ 三两下,蜗牛壳就爆裂开来,没了壳保护,蜗牛在地上打滚,体型缩小了不少,脚下的粘液更多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崩碎一地的理智勉强回笼。 “蜗牛而已,打死也就打死了。” “呵!是!蜗牛而已,打死不就完了!” “他只有一个,咱们有九个,打死这些蜗牛再杀了他,我们就能跑出去!” 彭淮中饶有兴致的站在坟坑边上,嘴角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刚笑了没多久,有人开始喊痛:“不对!烧的我肉疼!啊啊……” 他手背上洞穿了,硫酸还快! 第122章 彭淮中之死 他身上粘到蜗牛粘液的部分都开始腐蚀,一层层溃烂到骨头。 不到两分钟,好好一个大活人就成了一堆枯骨。 血肉被融的一干二净,混进这个微淡绿色的粘液里,只添了一分浑浊而已。 场面诡异而又瘆人。 “妖兽!!” “这蜗牛那些大蜈蚣一样,也是妖兽!” “……完了完了,这些蜗牛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 蜗牛像是无穷无尽,源源不断的爬了过来。 彭淮中脸上的笑意又大了一分,像是看丑角搏命,轻蔑又鄙夷。 那些灰衣人撒完药粉后都走了,天师这么久了还没过来,在这的只有彭淮中一个。 薛龄在人群中间,挤着嗓子,变了嗓音嘶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把他拉下来陪葬!” 前无出路,后无退路的时候,仇恨是最根本最原始的力量。 “拉他下来!” “拉他下来!” 几个人的声音汇成了一道,仇恨的目光都对上了彭淮中。 长得壮实的自愿做支撑,精瘦的速度快,猴子一样顺着他们的身体往上爬。 彭淮中脸上的笑意一僵,缓缓收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刀。 “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贱骨头东西,要不是碧波蜗牛贪嘴,就喜欢活的,你们早死在我手上了!” 原来这些蜗牛叫碧波,这么畸形的蜗牛,起这样的名字,真够恶心人的。 手脚最麻利的人已经够到了坟坑的边缘。 而彭淮中的刀也已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薛龄贴着坑边,一个纵身上推,把人送了上去! 彭淮中的刀落空了,砍在坑边上,落下了许多带着腥味的臭土。 “都怪你!最该死的就是你,凭什么我死!” 逃出坟坑的人对上了彭淮中,还得分心避开蜗牛。 “呵,不自量力,就凭你们还想伤我!” 彭淮中脚边都是蜗牛,可奇怪的是这些蜗牛并不攻击他,只对准了坑底爬上来的人。 “药粉!是那些药粉有问题!”薛龄送上去了一个又一个人,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多份力量,大大小小也是个帮手。 “对,他的走狗冲我们撒了东西!” “定是那些粉末有问题,才引来了这么多的蜗牛。” 好不容易有人突破了蜗牛的包围,冲到了堆放药品的角落,“可我没看清是哪样啊?” 这角落看着不大,但被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塞满了,摆放的错落有致,光线昏暗看起来都大差不差。 “捂上口鼻!都砸了!”薛龄一个扫堂腿踹开了附近的蜗牛,趴在坟坑边上,伸手去拉坑底的最后一人。 “对对!都砸了,总有一样管用的!” 贵人、良民、贱籍、奴籍。 人分三六九等,那是那是娘胎里生下来就定死了的事情,没办法。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良民,一辈子循规蹈矩,就连亏心事都没干过,一朝不走运,落到了这些人的手里,成了最低贱的矿奴,还被戏称为‘哑爪’,打杀凌辱,胡作非为。 若不是想着总有一天能出去,早就撑不下去了。 可已经入了虎穴,生死关头,不拼一把,怎么有命出得去? “我看你们谁敢动,要是动了这些药瓶!你们都得死!”彭淮中果然恼了,举着刀冲了过来,就要砍杀药瓶边上的人。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被暴力压制的久了,终于有机会反抗,也不再忍耐,破釜沉舟! “横竖都是死,我偏就砸了!” 几人合力扑到墙角,抄起手边的药瓶,听令哐啷全砸了出! 陶瓷药瓶撞到了墙上碎裂开来!瓷片四溅! 五颜六色的药粉在空中弥漫起了一股股烟雾。 蜗牛果然被影响了,在原地踌躇着,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还有的吃饱喝足了,原地缩回壳里睡觉。 彭淮中心有忌惮,一时不敢上前,他打手势,已经退出去的灰衣人看不见,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粉在,也不好开口唤人。 各色各样五药粉飘散在空中,被阳光一照煞是好看,但也影响了视线。 空气中安静下来,只听见一瓶接一瓶的药粉被砸的粉碎。 药瓶总有扔完的时候。 薛龄走到了视角盲区,摸出了周木成给他的棺材钉,握在手里当武器。 借着顶上撒下来阳光一看,棺材钉不是新的,带着土锈和一丝陈年的的腥臭味,是入过土的老东西。 也不知周木成是哪儿来的? 接着纷乱,薛龄把棺材钉尖端在墙上磨了又磨,又尖锐不少。 这里乱成这样,天师还没过来,必然有重要的事情缠身,要趁着他没过来之前,把这个彭淮中解决掉。 捉螃蟹得先治住钳子。 薛龄矮下身来,顺着空中的一丝凉风,能缓上一口气,勉强能看清众人的脚踝和衣摆。 破破烂烂的是被捉来的良民,穿戴整齐、履袜精致的是彭淮中。 很快薛龄就找到了彭淮中。 他正贴在靠近内里的甬道口,新鲜清新的空气就是从那传来的。 偷袭的第一击最重要,必须重创! 薛龄踮着脚尖,迈着鸭子步,飞快的接近彭淮中,手上的棺材钉还刻意沾了点蜗牛壳上的粘液。 这可比蜗牛吐出来的那些,腐蚀性更高。 心跳如鼓,薛龄屏着呼吸,肺都憋痛了,终于摸到了彭淮中脚边。 他全副身心都在放药瓶的角落,眼里的杀意汹涌,那都是他辛辛苦苦找来,天师好不容易炼制出来的。 棺材钉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直接捅进了彭淮中的脚踝! “啊!”彭淮中惨叫一声,身形不稳,挥刀就要砍向薛龄的头顶! 刀锋如惊电! 薛龄一个侧滑,躲开头顶的刀刃,右手紧接着奋力往外一挑,就挑断了他的脚筋! 顺势往上一撩,又破开了彭淮中小腿上的肌肉。 彭淮中痛叫着,吸入了不少药粉,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温热的血溅在手背上,和旁人没什么区别。 看来歹毒、阴狠如彭淮中,也不过是寻常人,只是心黑烂肺都用在了害人上面。 薛龄忍着不适,迅速补刀,不过三寸长的棺材钉,迅速在彭淮中身上开出了几个洞。 大腿、肋下、胸膛、肩膀。 棺材钉上的蜗牛粘液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彭淮中身上被腐蚀出一个个大洞,他躺在地上哀嚎。 结果沾染上了更多的蜗牛粘液,很快血肉就化成了水溶进了地上。 “你这样的人,血也是热的……”薛龄窝在甬道里,极速换气。 忽然,背后有一道温热气息靠近,有人! 薛龄猛的回头,对上了天师的视线。 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第123章 诡异的合作 薛龄悄悄摸起了彭淮中的刀,十分警惕的看着天师,如果他有什么动作,必然是和彭淮中一伙的。 三两刀立马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而这时候躺在地上惨叫的彭淮中也看见了天师。 “天师!救我……” 以前薛龄和彭淮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同时看着天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彭淮中的左脸像雨后春雪渐渐消融。 薛龄握紧了刀,每一寸的肌肉都紧绷了。 相比之下,善用毒药药粉的天使才更让的薛龄忌惮,保不准有什么毒药,可比什么刀剑都难对付多了。 身处黑暗的天师,眼神闪烁不定,有纠结、有挣扎、有迟疑、有害怕,他定定的看着彭淮中,渐渐的一步步往身后的甬道退去。 彭淮中有一瞬的错愕,然后就不再求救,张了张嘴:“我欠你的,应该的。” 随着一声叹息,不知是解脱还是愧疚。 彭淮中彻底消失了,融进了混进掺了药粉、泥土的碧波蜗牛的粘液之中。 生而为恶,死无善终,彻底的尘归尘,土归土。 赌对了。 天师是被彭淮中胁迫的。 彭淮中将铁矿看得如此重要,却几乎几天才下矿洞一次,反而时常守在天师身边,他不是为了照顾天师,而是为了监视。 薛龄松了一口气,但是没有松开手上的刀。 “他死了……” “竟然就这么死了,呵呵……” “是你杀了他?” 天师喃喃自语,像是欣喜又像是悲痛,半明半暗之间,一滴晶莹的泪水落进地面消失不见。 墓室里,摔打药瓶的声音越来越少。 “……呼,出来呀,不是说要弄死我吗?有种你就出来!” “爷爷我跟你同归于尽,你欺人太甚!” “你个王八孙子!我呸!” 口上叫骂的厉害,实际幸存的三人上已经精疲力尽了,不能正常呼吸又要猛烈反抗,实在消耗体力。 动乱过后,跟薛龄一块上山的九个人只剩下三个,六个人东倒西歪的倒在了蜗牛黏液里,肢体渐渐不全。 头顶上的日光洒下来,像是繁星落在了人间。 他们仰头看着这最后一点光芒,身体渐渐失去了所有温度,和彭怀忠一样,死在了这山的坟地里。 天师似哭似笑,整个人失魂落魄,一时间没了威胁,“真是,报应……” 薛龄一步步退出了甬道,他要尽最大的可能捞起地上的残骸。 这地方邪门,他们生前不幸,临死不甘,在这样阴气、尸气浓重的地方更容易滋生怨气。 大多的禽兽畜生们是低等的妖兽,凭借本能生存,残害人命,但妖兽若是沾染怨气久了,就会成为妖魔,危害比妖兽重了数十倍甚至上百倍不止。 乱七八糟的药粉已经落地,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尸体特有的怪味飘散开来。 果然,有碧波蜗牛去而又返。 这次薛龄看的清楚,这些蜗牛是从骸骨下方钻出来的,出口刚好有个拐弯,角度背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幸存者发出了哀嚎。 “完了!又来了!” “这些蜗牛又来了!” “怎么办?我都快喘不上气了,怎么对付这些畜生?” “格老子的,不是大蜈蚣就是大蜗牛,这些人窝在山上,光弄这些畜生害人!” “找火!一把火点了,大火烧山,自然会有官府的人来查看! “烧,狠狠的烧!就算是跑出去,外面也有拿刀的等着要我们的命!和他们拼了!” 这三个幸存者作风相当的彪悍,到了这份上,也豁出去了。 薛龄挥着彭淮中的大刀,三两下直接拆了药架,摸着被自己胳膊还粗的木棍,直接冲了上去:“你们去堵门,我来杀妖兽!” 反正已经在天师面前暴露了,他也不必再刻意隐藏了。 “好!” “哥几个,齐心协力端了它的老窝!” “咱们也当回英雄!” 他们三个都挤到了入口,把能找到的,能搬动的全都堵在了门后。 “之前看你傻傻呆呆的,还以为你是个蠢笨的,没想到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最有实力的一个。” 薛龄有些忙,一双手更是左右开工。 左手用刀砍出伤口之后,右手的棍棒立刻跟上。 他用药架子的支柱沾了药粉,去碰触蜗牛的触角,等他们不由自主缩成一团的时候,就像打棒球一样把蜗牛打回了兽道里。 “不过幸好有你,我们才能有这一线机会,想弄死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彭淮中呢?他怎么不见了?那个厉害的天师还在,只怕我们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都到这关头上了,想了那些劳什子的做什么?杀一个够本,上两赚了。” “大不了把那什么天师也找出来弄死了干净,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不是什么好人。” 薛龄有些犹豫,他几乎可以确定天师是被彭淮中胁迫的,但是当初在蜈蚣妖兽老巢抓他的时候!可是天师亲自动的手。 世上的人是复杂的,不像颜色有界限,可以分的很清楚。 像天师这样亦正亦邪,成分复杂的人,相处起来就是为难。 尽管天使有可能是被胁迫的,他也因此而蒙受了委屈和危险,但他做的事情却是助纣为虐,确确实实的伤害到了别人的身家性命。 正犹豫着,天师的声音从甬中传了出来。 “就凭你们杀不了我,而且如果你们想要出去,就应该带上我,否则的话不等你们出这个事门,他们就会杀进来,把你们全弄死喂妖兽。” 三个幸存者挤在一起互相壮胆:“他们都是你的手下当然听你的,我们又不傻,听你摆布,带着你出去,只会被他们乱刀砍死,还不如和你一起活埋在这里。” “你们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听完了再说,当然信不信由你。”天师不急不躁,他声音轻柔温和,娓娓道来,像是被尘封的一段故事展开在了众人面前。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一家人……” 第124章 诡异的天师 要不是时机不对,薛龄差点跟着唱起来。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和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 塑料袋放屁,假大空。 薛龄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但天师说的一脸认真。 “山上的人没见过繁华世界,山太险,水太恶,光是活着就耗尽了力气,直到有一天,有人来了……一切都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了薛龄。 “世世代代活在山上的人,第一次出现了分歧,想出去的和想留下的分成了两派,他们吵的不可开交,甚至有人动了手,见了血腥就是世仇,他们太贪婪,不惜卖掉自己的族人,去换一个虚无的梦。” 薛龄面上看着轻松,但实际已经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四对一,胜算在握,只要小心别被下毒就能完全拿捏。 刚经历过一番苦战,要养精蓄锐,不妨听听,“要讲故事,要说过去,你就站在那儿说,别靠近,我手上的刀剑可不长眼。” 说着薛龄刻意甩了甩刀,刀刃粘了碧波蜗牛的黏液,但凡被这刀刃破个油皮,伤口都会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保管比放蜗牛伤人,更快,更狠,死的更痛苦。 天师看到是彭淮中的刀,愣了愣,站住了脚,果然不再靠前。 “你身手很厉害。”他这一句夸的认真。 “厉不厉害的,没跟你比划过,我也不知道,只是谁若想害我,我必然是要让他陪葬的。”薛龄语气很平淡,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天师笑了笑,笑容里尽是苦涩,还有为不为人知的心酸:“那你尽可以放心,我不会功法,跟你比划不了,我也不想给你陪葬。” 地上一片狼藉,其他三个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躲在了薛龄后。 “怎么办?门外有动静,像是他们已经发现了!” 他们三个把目光都对准了薛龄,忽然呲着大牙用力假笑。 “这位兄弟!一看你长得这么壮实,又会用刀,定是个厉害角色,咱们四个加起来,还怕他一个?要我说:干脆弄死了干净,出了这门儿各自逃命算了!” “我婆娘儿子还等着我回家去呢!你家里人肯定也在等你。” 愿望很美好,但很难实现。 说什么四打一,其实就是让薛林一打二百。 薛龄不得不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刀只有一把,他又会下毒,咱们加起来只有四个人,但门外可有两百个人,人人都有刀,个个是好手,不想好退路,就这么冲出去,是送死。” “……这些王八羔子!用些下作手段!真该死!”三个幸存的一脸的苦相,互相看了脸色以后对着天师叫嚣: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招!站在我们这边的这位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从见了狐妖开始,都是薛龄借别人的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的站在他面前,借他的威风耍横。 有点新鲜,有点奇怪,薛龄莫名觉得肩上重了两分。 三个人躲在薛龄身后,像是三只失控了的吉娃娃,对着天师狂吼乱叫。 “这大兄弟一刀一个,砍死你这样瘦不拉叽的,都不带喘气的!” “就是就是!别想着叫他们冲进来,不然你一定死在我们前面!” 天师站在坟坑边上,脚边是碧波蜗牛的残骸,还有已经化为脓水的彭淮中,他低低叹息一声。 “要杀你们的,从来都不是我,我也是被胁迫的,他们捉了我弟弟,我只能跟他们做交易。” 薛龄听着半信半疑:“就算事实如你所说,你并不会用功法,但你用毒如此厉害,光凭你那银哨吹响,都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还会受他们的胁迫?” 当着这三个老百姓的面儿,薛龄没有明说天师能够驱动武功妖兽,不然以他们现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不吓疯也得吓傻。 何况,狗小牙长,吉娃娃咬准了,也是能咬四个血窟窿洞的。 天师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可以,但我不能这么做,否则立刻就会被他们发现的,而且,你以为这哨子只有一个?” 瞬间,薛龄脸色难看的可怕:“你的意思是说像你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天师轻轻点了点头,他往侧边走了两步,让开了脚下这边已经被血水污染了的土地,面上还有淡淡的嫌恶。 他是真的厌极了彭淮中这个断袖。 “而且,你也没有三个帮手,他们中了各种各样的毒,已经活不成了。” 天师语气平淡的,不能再平淡,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地上有蚂蚁在爬,三言两语就宣告了旁人的死亡。 “你妖言惑众,我们明明活得好好的,你居然说我们要死了!” 明明中气十足,怎么可能要死了? “十、九、八、七……”天师说的很自信,一双无情眼里满是淡漠,他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生死。 他说的是真的。 薛龄猛的回身,他一直没有机会细看这三个人的脸色。 眼眶乌青一片,白眼仁上满是血丝,嘴唇更是乌紫色。 幸存的三人看到了薛龄难以置信的神色,从一脸不信,到恍然,声音里的生机也慢慢委顿下来。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明明我们已经了屏住呼吸?” “救救我,求你了……” 他们捂着喉咙,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薛龄扭头看向了天师,“既然你能看出来他们中的毒为什么不救?”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死了我才好跟你说话。” 说的内容涉及到他的秘密,天师不想让多的人知道 其实,这三个人一直捂着口鼻,他们刚才所中的毒不重,是他刚才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的药引催发了他们的毒性。 说什么山上山下也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他们活着也没有人堵你的嘴,怎么就不能跟我说话了?你现在先救他们,不然我不会听你说一个字!” 薛龄提刀砍来,怒上心头! “……”天师连退几步,一面告知薛龄真相,“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薛龄身后的三个人,已经气绝。 “现在,没有旁人了,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了。”天师很满意。 他是故意的,弄死三个人,只为了“好好说说话。” 薛龄低头急促的出了口气,“我原先是想过,你可能会有什么苦衷,但是没想到,你能眼都不眨的杀死三个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纵使你有天大的苦衷,也是无用。” 没想到,天师反问起了薛龄。 “他们无用,自然该死,死了好歹我们能有地方说话,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第125章 染血的嫁衣 “他们无用,自然该死,死了好歹我们能有地方说话,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天师说的理所当然又十分天真,像是在问你饿了为什么不吃饭,渴了为什么不喝水一样。 这种人,最恐怖之处就是他分不清善恶,他的世界没有旁人只有他自己。 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就在刚才,这三个幸存者还商量着从这鬼地方出去了之后和老婆孩子热炕头,但眨眼的功夫,就因为天师一句莫名的奇妙的理由死在了这里。 薛龄嘴角抽抽着,眼神冰冷,他已经动了杀心,“既然你说挡了你路的人都该死,你现在挡了我的路,我要杀了你!过来受死!” 天师一点也不害怕,双眼一亮反而有些兴奋:“你看,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是同类人!” 薛龄握紧了刀,这和指着别人鼻子骂祖宗三代有什么区别? “道爷是你二大爷的亲祖宗!” 薛龄提刀就砍,声势迅猛,宛若雷鸣风暴! “不是说同类人吗?你躲什么躲?过来受死!” 天使口口声声说他并不会功法,但脚下的速度却并不慢,一步一步闪躲,退着躲进了甬道里。 “我死了,你也别想不出去,而你现在已经落进了我的手里,你只能听我的,不听我的,你现在就可以死了。” 甬道狭窄,薛龄提着刀几乎是步步紧逼。 “笑话,谁落到谁手里?若是这鬼地方有其他的出路,你早就逃之夭夭了,怎么会想着和我密谋从这里逃出去?” 他提着刀,在狭窄的甬道里用刀背试探,但这里四处平整不像有什么机关的样子。 哪儿来的藏身之处呢? 薛龄忍着愤怒一句句套话,想要试探出天师所在的方位。 但天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悠悠传来,宛如千年孤坟里的孤魂野鬼,格外瘆人。 “我有手段,却没有功力,你有功力,却没有手段,而我们是一类人,只有你和我合作才能从这里安全的逃出去。” 天师一句接一句的劝说薛龄。 “只要从这里出去,我就会解开你身上的毒,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各不相干,人前人后我也不会再提起你,绝不会有人知道是因为你,我才逃出来的……” 如果他真的胜券在握,又怎么会解释这么多? 薛龄凝神静气,忽略掉种种杂音,专心致志的听着风声。 如果是真正的密闭空间,那么声音必然是传不出来的。 甬道里有风,声音是顺着风来的,只要找到风的出处,就能找到天师的藏身之处。 “合作只有人和人才能商量,像你这样躲在阴暗角落里下毒害人的,只能是地沟里的老鼠,我从不和老鼠谈什么合作……” 金属敲击石板的声音激昂清脆,“空空空……” 薛龄调整位置,用刀背一点点往前试探,上下左右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而天师越说越多,明显感受到了薛龄的威胁。 “呼……” 细微的风声在耳边打了个呼稍,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轻叹息。 找到了! 在甬道边缘的角落里有细微的缝隙,不细看还以为是青石天然的纹路。 纵使甬道狭窄,薛龄肩膀都不能完全展开,但他操过身,双手用力下砍! “嘭!”的一声! 伴随着这声巨响,总有一尺多厚的青石被薛龄凭借蛮力生生断开! 碎石乱飞! 比起地面上的那间空墓室,这里更加诡异。 鲜红的嫁衣,雪白的蜡烛,成箱成箱陪嫁品胡乱堆在墙角边上。 天师睁大了双眼,第一次脸上出现了类似于正常人一样惊讶错愕的表情。 “你?你怎么进来的?这青石足有一尺多厚!就是山上的蛮牛下来了,也打不穿……” 除了薛龄进来的这个方向,四下里严严实实,看不出有其他的出路。 瓮中捉鳖,天师已经逃无可逃了, 这里已经远离了山脊上的墓室,显然已经进入到了山中腹地。 “呼……”薛龄微微喘了一口气,撕了一片遗精,捂住自己的口鼻。 “谁让你这只老鼠躲得这么深,害得我不得不钻进来捉你,自然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你别过来!”天师坐在一堆陪嫁品中间,他一身纯白,但是送女出嫁的陪嫁物全都是红彤彤一片,刻意捆上了大红的绸缎。 这应该是一间密室没有出路,物品散乱的放着应该也没有什么机关。 薛龄确认安全以后提刀就砍,反派死于话多,正派死于手慢。 天师这样的人不害人顶多是想法有些危险,一旦开始害人,是绝不可能就这样收手的。 薛龄龙行虎步,宛若猛虎下山,他刀口瞄准的方向是天师的头颅。 任何脊椎动物,砍断脊椎,剁掉脑袋就不可能存活。 没想到薛龄还没扑到跟前,天师尖叫着反抗像是绝望到了极致:“你别过来,我都说了让你别过来!” 声音尖锐至极! 在小小的密室里层层回荡。 薛龄一阵耳鸣,他后退一步,用残存的理智保持一丝清醒,死死的挡在了出口前面。 短暂的眩晕过后,薛龄发现天师捂着胸口,像是遭受到了侵犯的小姑娘一样。 他眼神十分惊恐,眼眶中含有星星点点的泪光。 “……”薛龄脸色一黑,“放心,我才不会对你做什么,我想要的只是你的命!放轻松,刀口虽然不快了,但你人头落地可以很快的……” 薛龄走进来一看,才发现天师的异常。 他身上雪白的衣裳不是人前穿的外衫,而是中衣,在他脚下是层层叠叠的红色嫁衣! 桌上还放着一个硕大的妆奁盒子,里面脂粉香膏样样齐全,还有一把袖珍的八宝铜镜和紫檀螺钿梳子! 这狗东西! 之前薛龄还在疑惑,周木成明明看着他们拉着送嫁娘的队伍上山,薛龄想过他们是要利用送嫁的队伍偷运铁锭。 但怎么没想到这天师是想要用在自己身上! 眼看薛龄步步紧逼,天师扯着嗓子还要尖叫。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过后整个世界安静了。 薛龄刀架在了天师脖子上:“道爷脾气不好,但道爷从不打女人,不过,你这不男不女的假女人,打了也就打了!” “受死吧!” “呜呜呜……”天师捂着脸哭了起来,除了用毒和逃跑,他当真一点,其他的本事都没有了。 第126章 歹毒的虫术 不会功法,毒落在薛龄身上起效又慢,如今又被薛龄撞破了秘密,当真是走到绝路了。 薛龄收回手掌,掌心异常的滑腻,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天师还在呜呜咽咽的哭哭啼啼,他被薛龄打的脸颊高高肿起,鼻血两行、泪三行,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狂犬病老狗,忽然通了人性。 薛龄更觉得浑身难受,做人要有惯性,前面还杀人不眨眼,挨了两巴掌,忽然就嘤嘤哭起来,这又刷的是什么花招? “行吧,你想哭就哭吧,反正变态的世界不需要被理解,你也哭不了多久了。” 斩杀敌人,下手快准狠,是最后的尊重。 薛龄欺身上前,大耳巴子换成了砂锅般大的拳头,刀口刚才砍青石已经卷刃了,还是拳头比较快。 谁知,天师非但没有坦然就死,忽然跳脚生起气来! “你把我身子都看光了,还要杀了我?你个负心汉!”? 这兔爷想男人想疯了? 薛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还是没忍住,触电般大力甩了两个巴掌!又邦邦两拳砸下去! “啪!啪!” “张嘴你就敢什么都说了!什么东西!” “道爷不捶死你就白活了!” 薛龄生来就被抛弃,自然渴望家中团圆、亲情孺慕。 如今见别人身陷囹圄,还惦记自家孩子婆娘,能看着他们圆满,心里也好受许多。 只是这份浅浅的满足,也被天师打破了,现在还敢胡言乱语。 所以薛龄改主意了,一拳打死便宜他了,要一拳一拳打死! 天师痛叫一声,捂着脸,刚挺直的脊梁又软了下去,委顿在团团鲜红的嫁衣里,整个人更苍白了几分。 几滴血“滴滴答答”落下,落在白色的里衣上,像是绽开的朵朵红梅, “你个负心汉……呜呜呜……”天师自顾自的哀哀哭泣。 薛龄拳拳到肉,越打手感越不对劲。 男女有别,身量骨肉分布都各有不同。 天师身量不对,他的羸弱纤细不是病态,而是天生的,女子的骨骼。 天师是个女的! 薛龄倒退几步,有些头晕目眩,震惊之下,大牙差点咬着舌头:“你!你怎么回事?” 天师抹泪擦眼,抽抽搭搭的答话,声音已经不是雌雄莫辨的少年音,而是娇俏的少女音。 “我哪知道你这么快就进来了?我是想换了衣裳,然后就让“天师”死在这个坟墓里,我就是被抢来的民女,偷天换日才好出去!” “……” 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天师以自己为饵,将薛龄骗进来,然后在密室当中偷天换日,她完全上好妆妆,假装成新嫁娘,向冲进来杀人的薛龄求救。 就可以悄悄潜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薛龄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女的,但他个人性别如何,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他在人前,不是一个单纯的少女,而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天师。 “你倒是舍得,为了活命,男扮女装也愿意!” 天师她立刻就要反驳:“我不……” 薛龄头晕的更厉害了,但他强忍着,语气听起来仍是平静:“你做了天师,害了别人的性命,即便是有天大的缘由、累世的委屈,都不作数了。” 天师仰头看着薛龄,“做不做数有什么咬紧,我想杀的人都杀了,不就够了?” 薛龄直击她的要害,“那你弟弟呢?” “你杀了个痛快,又死遁跑了,用来要挟你的弟弟,就成了一步废棋,他只有死路一条。” 天师脸上的表情崩裂了,但她还是不愿信薛龄所说的:“我有蜈蚣,有毒药,我能杀光他们!” 薛龄头晕的更厉害了,鼻尖温温润润的一股热流淌下,天师素白衣衫上的“红梅”更多了。 天师下毒果然厉害,不知不觉,薛龄也中招了! 薛龄刚才用衣襟捂着口鼻,这么久了才发现中毒。 “解药拿来。”薛龄将卷了刃的刀口架在了天师的脖子上 天师缩了缩脖子,“没有解药。” “你给我下了什么毒,怎么会没有解药?” “不是毒,是虫,我刚才在这青石门上放下了一把虫卵,是虫钻进了你的鼻孔,会在你的脑子里面孵化,钻进你的头颅里……” 看着薛龄的神色,天师不敢再说了。 薛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算是虫,也该有弄出来的办法?” “有,要在你的嘴边上放两条虫,让它幼虫顺着你的鼻孔再钻出来……” 薛龄脸色铁青:“给我解了!” 天师抖着手,赶紧听话照做。 她从墙角抠出了一个破旧的木箱子,藏在成箱成箱的陪嫁中并不起眼,但打开箱子大大小小的药瓶,就比之前墓室里见到的要精致几倍。 药粉药水叮叮当当倒了一大罐。 天师撸起袖子,滴了滴血,她手臂上凸起的两个小点,顺着血管一扭一摆的爬到了手背上。 薛龄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但天师却很是欣赏薛龄。 “如果是别人,从刚才攻击我的第一下开始,就已经死了,你打了我那么多下,还能撑到现在,已经足可见你体质强悍,其实如果能留在你的脑子里,说不定能长成超群的异虫……” 薛龄的鼻血流的越来越多,明显感觉到鼻腔中间有个细小的异物。 这些夸奖背后可都是要命的理由,天师还想拿他的脑袋来养虫…… 眼看天师还在啰里啰嗦,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脑壳上。 “少废话,你最好赶紧把这些东西给我弄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拧下你的脑袋!” “……负心汉。” 天师眼泪汪汪的看了眼薛龄,哀怨十足。 眉目传情,眼神是最妙的。 若是个妙龄女子,单这一眼就能要了人的半条命去。 可天师现在的装扮不男不女,一身雪白,身边又有带血的嫁衣,还是在大凶的坟地里,怎么看怎么惊悚,怎么看怎么恐怖。 道家虽讲究个百无禁忌,可这样的场面也让人心里膈应。 “你最好给我把这些东西解了,不然我,一刀剁了你,你心心念念的弟弟,没了用处也是要死的。” 天使的脑子异于常人,不能让他动小手段。 第127章 应对真变态 薛龄双眼通红,看起来当真宛如罗刹在世。 “你不只是负心汉,怎么还跟他们一样拿我弟弟来威胁我?”天师委屈极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薛龄也会对她这样。 但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不敢不听薛龄的,一双手飞快的调配各式药物。 刃口虽然卷了,但豁口依然锋利,轻易就能破开她的皮肤,割断她的喉咙。 薛龄单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滚烫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鼻腔里的异物感更加严重了。 “以牙还牙,以牙还牙,你先对我下了毒,还指望我对你又好脸色,绝对不可能,痴人做梦。” “我若不对你下毒,早就被你砍死了。”天师一切思想就是利己,和她说理说情犹如对牛弹琴。 听她话的,被她利用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不听她的还是要被她下毒对付。 “十、九、八……”薛龄不再理她,开始倒数数字。 “好了好了……难不成你真的数十个数就要杀了我,你不想活了吗?” 天师手忙脚乱的,将一个小小的茶盅凑到了薛龄鼻子跟前。 一股异常腥臭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薛龄浑浑噩噩的头脑清醒了一点。 薛龄指缝的鲜血滴进了茶盅,刺鼻腥臭的药味更加浓郁了。 而天师手背上凸起的两个小点越来越大,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样。 薛龄的血腥味混合着这奇怪诡异的药味,引诱着它们一点点从天师的指尖钻了出来。 天师手背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紫黑色血痕,两条长着尖牙和多角的‘毛毛虫’钻进小小的茶盅当中,大快朵颐。 天师看着两条虫子一脸欣慰,但是薛龄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听说过有奇奇怪怪的蛊术,但是千百年流传下来,早已失传,只存在着志怪瑰丽的传说里。 没想到这辈子不但有机会见到妖兽,还会亲眼看到这样稀奇古怪而又歹毒的虫术。 头皮发麻,薛龄不由的缩了缩。 天师立刻制止了他:“别躲,这个法子只能用这一次,若是你躲开了,就再也取不出来,它们又见了血腥,会不断的啃食你的头颅,你的脑子就是他们的巢穴了。” 薛龄从里到外浑身不适,更加膈应了,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师的。 薛龄梗着脖子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鼻腔里忽然突然有一股奇怪的痒意,他鼻翼抽动着想要打喷嚏。 “不能打喷嚏,它们胆小会害怕,如果你打了喷嚏,就会紧紧的抓住你的血肉钻进去,躲避你带来的暴风。” “……” 神特马胆小,谁家能吃脑髓要人性命的虫子,害怕打喷嚏的风暴? 薛龄心里狂吼,但是面上也只能放慢了呼吸,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痒意。 但俗话说得好,喷嚏和爱情一样,是藏不住的。 薛龄双眼紧紧盯着天师的一举一动,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熬,只等着虫子从脑中清理出来。 就杀了天师,了结这山上的荒唐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日之期已到,辛夷他们天亮之前就会杀上山了。 天师的头越来越低,一双耳朵通红:“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害羞你令堂的菠萝香蕉皮! 薛龄翻着白眼,没好气地催她:“你快点儿的!” “奇怪,彭淮中之前也总是这样看我,但是我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被你这样看着我,我却浑身发热。” 天师自顾自的说着,看来想要让她闭嘴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薛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可能狐狸肉吃太多了,烧的慌。” “是吗?最近都没有吃过,还是小时候吃的,你吃过狐狸肉吗?很好吃,比猴子肉好吃多了。” “……” 这话不好接,上辈子,薛龄他作为个半吊子道士,虽然不忌荤腥,但是也不会吃像猴子、狐狸这样有灵性的动物。 这辈子接盘了原身,也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菜。 都快想不起肉是什么味道了。 薛龄不接话,天事也不在意,她还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情绪很是低迷,幽幽的说了下去。 “……那时候是真饿呀,能有一口吃的也留不住,总会有人来跟我和弟弟抢,要不是彭淮中,可能我们早就饿死了。” “淮中一路流浪,是我们家收留了他,可是后来山里病死的人太多了,我们只能跟着其他人一起逃,爹娘都死了,弟弟也病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吃人了,弟弟病的厉害,我怕他们会捉弟弟,就帮他们抓了很多的虫子,但是没有用,根本不够他们吃的。” “后来他们就都死了,我们逃了出来,只剩我们了,是南部的人收留了我们。” 虽然她说的模糊不清,前后并不连贯,但是也不难猜到那些人的下场。 “所以你杀了他们?用的是虫术?” 天师微微一笑,“不,你说错了,我用的是音术。” “我抓了那么多的虫子,山空了,飞鸟都不愿意再停留。” “但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弟弟,当着我的面说要分食胳膊腿脚,他们为了抢肉多的地方,还打的头破血流,我的虫子也饿了很久呀……” “所以,他们都死了,都闭上了嘴,没有人会再像饿极了眼的黄鼠狼一样,对着我弟弟流口水。” “我们一路逃啊逃,南边都是一样的人,只能往北边走,后来被人救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弟弟了。” 天师说的和彭淮中说的对不上。 薛龄鼻头抽动,瞪着眼睛憋得难受,只能想办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照你这么说,彭淮中应该是你们的恩人,他救了你们姐弟,为什么说他对不起你?” “彭淮中认得他们,会说他们一样的话,是他叫来的人,那些人见过我抓虫了以后,就捉走了我的弟弟。” “我求过他让我去找我弟弟,但是彭淮中不听我的,他们才是一伙的,他说他们流着一样的血,所以不会帮我。” “要不是为了救他,我爹娘把口粮省了又省,也不会就此饿死。” “所以他该死,我早就给他下了毒。”天师说的平淡,三言两语之间,几条人命被岁月抹平,但内容却是血淋淋的现实,仇恨又怎么会被淡忘呢。 “出来了!” 第128章 博弈生和死 天师有些兴奋,比刚才说起家破人亡的淡漠,更多了几分人气。 对她来说,这些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虫子可能才是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 薛龄低头一看,下巴边上的茶盅里的虫子已经多了两条。 细长的虫子在带血的褐色药粉里打滚,搅起一片腥风,薛龄闻着不适,但它们简直如鱼得水。 不知不觉间,他鼻腔里奇怪的痒意已经停止了,松开手一看,掌心的血迹都被这虫子舔舐出了一条痕迹。 “出来了两条?”事关性命,薛龄问的慎重,手上的刀更是一刻也没放松过。 天师乍一听,还以为薛龄嫌少了,以为自己被小看了。 “只有这两条,若是你在门前停留的再久一点,绝对不止两条,我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 天师表情复杂,愧疚中又带有一点点自责,还有一分意外,像是怪罪薛龄比她预想的更厉害。 “你看,这些虫子吃饱了,就听我的,不会背叛,不会忽然死掉……” 话是这样说,但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小茶盅里的虫子已经僵直,就连身上的细细绒毛也褪去了所有光亮。 不会突然死掉,但是,她想让这些虫兽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 人也好虫也罢,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是受害者中最卑劣的傲慢者,不知不觉已经站到了帮凶的位置上,难以脱身。 薛龄才不管她表情有多复杂,心里默念往生咒,已经打算把人送走了。 “世上多的是可怜人、糊涂鬼,你手上或许没直接沾血,但你养的虫兽害人无数,以后也没有收手的打算,一路好走。” 天师一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薛龄刚才对自己所说的,神情哀怨凄惶、愤怒中又带着绝望。 “你比他们还狠,竟然真的要杀了我?我已经帮你解了虫了!你都知道我是因为我弟弟才妥协,才做的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愿意放过我?” 薛龄根本不为所动:“天师,合乎天道、与人为师,你自己说过,像你这样的人绝对不止一个,彭淮中临死前跟你所说的话,你没有一点意外,其实,你早就知道你弟弟已经死了吧?” 天师眼中带泪,星星点点,配合着雌雄莫辨的奇异气质,凄婉动人:“不会,他们想要我听话,就不会杀了我弟弟。” “那么,你为什么要对彭淮中下毒?” “他对你忠心耿耿,千依百顺,事事以你为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天天紧紧跟随着你,你能下毒的时候太多了,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是最近?” 天师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像迷雾上的一层面纱被揭掉了,所有浮于表面的色彩褪去,只剩迷茫,但这些情绪波动,也只是一点涟漪,很快就恢复了麻木。 “你不好玩儿,他们看到我身边的虫兽,或是害怕或是畏惧,听到我的遭遇,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可怜我,但你没有,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是,我知道了,他们早就对我弟弟下了手,还骗了我这么多年,当然该死。” “彭淮中最该死,他说过,他对不起我,所以要以性命对我忠诚,但是,这一次,他还是站在了他们族人那边,再一次背弃了我,所以他死了。” “他清楚,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背叛,连反抗的机会也不会有,所以认命就死。” “若是我弟弟长大了,也该是你这般年纪,长得高大,会来找我,他被捉走时,人都烧糊涂了,还一直喊着要保护阿姐。” 天师语气中带有些许哽咽,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第一次在人前卸下伪装,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一时之间却不应该从何说起,反而开始说起了薛龄。 “你要杀我的心思从没变过,就算听我说了凄惨的往事,就连最廉价的同情都懒得施舍,你这样的人,最是狠心,和我是一样的人。” 反派死于话多,主角也是一样。 斩草除根还得讲究个效率。 天师下毒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所想所做,都是异于常人的兽性,比徐木成更甚百倍。 薛龄挥起阔刀,就要收割了天师的性命,“同情并不廉价,我同情过你,甚至还想过为你找理由开脱,但你在这山巅,无数次看过、路过蜈蚣妖兽的老巢,里面堆满了皑皑白骨,空中满是凄惶冤魂,你可曾同情过他们吗?” 天师眨眨眼,不假思索的回复了薛龄:“他们无用,死了更是无用,我为什么要同情?比起他们,我更同情你……” 薛龄的刀停在了半空。 “你身上的气血很不对劲,大概过不了就会爆体而亡了,短了也就是一个月,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天师说的很是肯定,目光像是透过了皮肤看到了薛龄身体里面。 提起寿命,薛龄脸上表情一僵,召出面板悬在面前,天师说的分毫不差。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二百四十一】 杀了几只碧波蜗牛,积分又从二百二十一涨到了二百四十一,寿元上,赫然是三个月几个大字,触目惊心。 像是有根无形的细线,勒紧了咽喉,让人窒息。 天师看着薛龄的四肢和躯干,目光极其认真,像是入了定的老僧。 “你筋肉紧实,但气血空耗的厉害,练的功法应该是出了问题,而且,你身上的死气太重了,你是枯树逢春,但也是强弩之末。” 几乎是立刻,薛龄就想起了县衙大牢里那个疯瘫子教他的半部气血功法,损耗气血就能够强行提升境界,本就是走投无路的搏命功法。 薛龄动用过两次,自然知道这诡异功法其中的厉害。 天师说的头头是道,对方法修炼之事都了如指掌,但却口口声声的说她自己不会功法,她所说的真假难辨,甚至,虚假居多。 “劳你费心,不过,你等不到那天了。”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救你,你还会为了别人的无辜来杀我吗?” 天师像是天真的稚子幼童,还带着一点点好奇。 若是不知道她眼神里蕴藏的恶意,和话语里的残忍,听这语气,说不准还真会有人会误以为她在疑问。 “你想错了,我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只是因为功法问题,大不了把亏损的气血补回来就是了。 何况,还有辛夷在,他不信整个烟波楼里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天师看着面无表情落下阔刀的薛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恐,连滚带爬一咕噜翻到了边上,层层红嫁衣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 “你不想活了?” “想,所以杀你。”薛龄挥刀一次比一次更快,但天师像是雨后的泥鳅,刀刃总是差了一线。 天师一脚踢翻了用了矮矮案几上的妆奁,胭脂水粉和那个破旧的药盒一起打翻在地。 空中同时弥漫着香味和药味,刺鼻又迷眼。 “这里面多的是奇毒,你慢慢享用吧!” 天师不知不觉摸了出去,在甬道里大笑着对薛龄嘲讽。 薛龄第一时间闭眼俯身,凭借记忆里的方位,听着天师的脚步声追了出去! “来人!给我他了他!”天师变回了男声,他的声音在曲折阴暗的地下回荡,但却没人回应。 薛龄听着声音,冲出甬道。 定睛一看,原来兜兜转转,两人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墓室。 “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薛龄一口气憋的肺管子都快炸了,这里到处都是气孔,不怕毒粉,地上的蜗牛粘液也已经干涸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大人,这里面还有人!” “像是被压在地牢里了!还有活口!” “挖开!” 是辛夷的声音! 薛龄猛的回头,就在这时,耳边有一阵疾风袭来! 第129章 构陷又栽赃 旁人的声音过耳就忘,记不大清,但辛夷的声音很好辨认。 天师用最快的速度冲过来,对着薛玲兜头撒了一把毒药。 同时,她飞快的撕扯着自己的衣裳,脸上没画完的妆容也揉花了,尖叫着哭喊出声:“来人啊!非礼啊!救命啊!” 在害人的同时,她迅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受害者,狼狈脆弱又可怜。 薛龄闪身躲开她的偷袭,幸好,他刚从地下出来的时候,稍稍换过一口气后,小心为先,一直在屏息闭气,也第一时间闭眼了,没有吸入太多的毒药。 薛龄瞬间明白了天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憋了一口气,把速度提到了极致,立刻提刀就砍! 天师没想到薛龄居然不怕她的毒药,仓皇逃窜的同时,连声尖叫,“救命啊!下毒杀人啦!” 薛龄尽量不去看头顶致人迷幻的点点光线。 “里头是个姑娘!快救人!”外面的人明显有些急切。 薛龄一听就认出来了,冲在最前面的是黑大! 有很多人七手八脚的在墙外想办法突破进来。 黑大跟着辛夷一起来了? 如果黑大在这儿,那盯着他的冯莽呢? 辛夷他们上山的时间,比说好的时间点早了太多,来的这么快!究竟怎么回事? 在昏暗的地下,耽误了这么久,薛玲都有些摸不准时间了,脑子里的思绪一时有些杂乱,下手的速度和力道也是越来越狠辣! 并不大的墓室里,薛龄追击、天师逃遁,追赶间,薛龄越急越是容易失误。 薛龄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絮,越来越烦躁,浑身皮肤渐渐发红,像是有无边的怒气压了过来,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通通毁灭! 不知不觉,薛龄手上的刀有些失控了,明明是用尽全力的一击,挥砍出去,却有些轻轻飘飘的。 天师诡异一笑,不退反而迎上了刀刃! 擦肩而过的瞬间,薛龄手上卷了刃的阔刀连砍带削刮下了她肩侧的一大块皮肉。 薛龄有一瞬的意外,心里的戒备更重了,警钟猛的敲响,他清醒过来。 天师捂着伤口低声挑衅,“你很紧张外面的人?你看,就算你无趣,可时间久了,事情也会慢慢变好玩,你不愿承认和我是一样的人,很快你也没机会了,去死吧!” 薛龄长眉一挑,他已经发现了天师的最大弱点,“你以为,你能玩弄所有人?” 最自卑的傲慢者,衡量别人的标准是她浅薄的见识上限,这就是致命的弱点。 比她强的,就暂时蛰伏,然后一次次试探、折磨,最后致命一击,比她弱的就随意杀了,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背对着出口的甬道,天师打定了注意要用自己来陷害薛龄。 她脸色渐渐苍白,眼里的邪气却越来越浓:“你,是提刀伤人的鲁莽山匪,我,是娇弱无助的新嫁娘,你觉得,这些来逞英雄的男人,会信谁的?” 站在满地血污的墓室里,屡次失手的薛龄,心里刚升起来的一点烦躁很快平静下来。 情绪上头就会失误,辛夷带着人已经上山,四面八方,明里暗里都是危机,他现在必须冷静,不能让天师牵着鼻子走了。 “你这样针对我,是因为你明白,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和你不一样的就该死,仅此而已。” “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父母亲弟,都是你的工具手段而已,你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或者说,你根本不在乎所有,人也好,兽也罢,都是你挑拣愚弄的玩意儿,你连自己都当了骗人的幌子。” “啧啧,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薛龄语速不疾不徐,配合着外面官兵敲石寻路的声音,宛如一声声沉重的暮鼓砸在了天师的耳膜上。 天师脸色铁青,很不能生啖了薛龄的肉! “住口!你是个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死了的下贱东西!你要可怜谁?” “轰!” 墓室,闭塞的入口被整个撞开! 一块块紧密堆砌起来的青岩像是烟花一样炸裂开来,大大小小的碎石飞溅,在金灿灿的日光里宛若刀光剑雨! 薛龄抬手格挡,几乎是瞬间,一双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的。 天师像是一缕青烟一样,用最快的速度闪到了薛龄后方,明晃晃的拿薛龄当肉盾! 她手上明显还抓着东西,又想对薛龄下毒! 说时迟那时快的,薛龄手上的阔刀翻了个个儿,从背后反手上撩,用刀尖逼开了一段距离,没让天师的鬼魅伎俩得逞。 而与此同时,破开的洞口里,一个白眉童颜的小矮个跳了进来,刚落地,张口就骂! “格老子的!什么古里古怪的气味儿!” 是程将军手下斥候营的令使,崔平虎。 他身后是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黑大。 黑大脚尖几个轻踢,清除滚落的散石,又对崔平虎拱了拱手:“老先生慢些,里面的情况还不清楚,万一有什么危险,还是我在前面吧……” “说的好听,早做什么去了?撞开这坟堆子的可是我们营中的城锤,看你老大的个子,都是心眼子堆起来不成?你们的人抢功劳都这么不要脸的?” 崔平虎的火爆脾气对上了黑大,何止是直言不讳,直接是贴脸阴阳怪气! 黑大看着比自己矮了快两个头的崔平虎,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只是碍于辛夷在场,才没有破口大骂。 狭窄的甬道里,两人一左一右,气势如虹,谁也不想落了下乘。 天师抓住时机,从薛龄肩膀边上露头,悲泣着求救:“大人!救命!” 黑大和崔平虎同时回头,“谁?” 烟尘渐渐褪去,墓室里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薛龄一身破破烂烂的麻布粗衣,捂住了口鼻,浑身血污,手上的刀还架在天师的脖子上。 “小女子……呜呜……”天师的眼泪说来就来,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了。 黑大抢先一步靠近,目光在薛龄身上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扭脸看像天师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柔和了脸色,但一双眼睛却隐隐带上了兴奋。 “这位姑娘莫急,你慢慢说便是,我们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崔平虎四下打量了一圈,脚步停留在了十尺之外,“晦气,在坟堆子里遇上个不要脸的,我呸……” “放心,你只管说便是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大人可是最厉……”黑大脸上强挤出来的笑意卡了一下,他干脆只对天师说话:“姑娘莫怕,有我在,他伤不了你。” 只是,他心里有气,语气都不自然了。 薛龄撇撇嘴,这演技可不行。 黑大明显是认出他了,却故作不知,要天师咬死了他的罪证,再发作。 天师一脸惊喜感激,看黑大的眼神都带着光芒,“呜呜……大人救命,小女子是历城碱水巷子闵家的新嫁娘,兄弟送我出嫁,不料……不料半路上被这个歹人捉了!” 从气愤到羞于启齿,再到焦急惊慌,情绪转变之流畅,简直浑然天成。 “他……他垂涎我的美色,见了我动手动脚的,我不从,他恼了就要杀人!也不知我兄弟现在人在何处,大人救命啊……” 她哭的抽噎,但该说的一句都没落下。 黑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扭脸正视薛龄,一双眼里满是得意:“大胆贼人!竟敢残害良家妇女!光天化日劫持送亲队伍,还不住手!速速束手就擒!” 薛龄:“……” 煞笔追着人犯贱,好烦,想砍点什么。 崔平虎摸摸下巴,他直觉有些奇怪:“啧,怎么看着你俩跟奸夫淫妇一样一唱一和的,这么别扭……” 第130章 俘虏闽南枝 天师的假哭顿时梗在喉咙,差点哭不下去,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精彩至极。 黑大脸色更是难看,他偷偷的看了眼外面,生怕被辛夷听见了,误会了他的清白:“为老不尊是为贼!请老先生慎言。” 崔平虎连眼角都没多分他一个,“慎言?野狗看菜地,汪汪乱叫!你还管的宽,一个大老粗龇牙文绉绉的说话,怎么?让我说中了?” “你!你个白毛老猴子张嘴乱吣!小心我剥了你的猴皮蒙葬鼓!” 晨钟暮鼓,葬鼓是送亡者的冥器之一。 葬鼓一响,吹拉弹唱,十里八乡,都来送别故去之人,老少同悲。 民间多用猪皮,贵人氏族多用牛皮,只有北边那些茹毛饮血,生食人肉的异族,喜好剥用人皮。 “好好好,奸夫还学了北蛮子的做派!最好剥了你这个生儿子没屁眼儿的小杂种,埋地里沤肥水养蛆虫,世上也少写满嘴喷粪的废物!” 黑大被气的半死,对哭哭啼啼矫揉造作的天师倒没那么上心了,一双牛眼,死死的瞪着崔平虎,气喘如牛。 “你!” 而崔平虎一直在看薛龄,总觉得眼前人莫名觉得熟悉,但却对不上名号。 “……”薛龄根本插不上话。 不过管事儿的正主不在,他们两个马前卒二姨,跟他们说也无用。 看他们毫不掩饰的针锋相对,除了有些喜感之外,薛龄更多的是有些意外。 虽说是在斗嘴互喷,但崔平虎一看就兴趣淡淡,呛声臭骂也只是做做样子,黑大却货真价实的恼了,他在恼什么? 崔平虎、黑大这两个马前卒,就算是动手打的头破血流,只要辛夷和程锦荣在,他们也不会真的撕破脸。 不知情的外人看了,只会以为城西大营的军和镇妖司的卒不合。 大乾国朝堂上,文官有名头、武将有兵权、镇妖司有地位,这三派一直在别苗头,谁也不服谁,大有三足鼎立之势。 底下百姓低头过活,眼光放不到朝堂的官老爷身上,他们这样刻意争斗,是要给顶上的人看。 薛龄越想越远,思绪不由自主的开始奔意溃散。 “你个老不死的矮猴子!我这就剁了你喂狗!” 凌乱的墓室里响起一声爆喝! 眉头一紧,薛龄勉强收回思绪,只见黑大撇下了求救的天师,而是愤而挥刀,砍向了崔平虎! 这个黑大,真是漏洞百出! 薛龄左手手腕一抖,三寸长的棺材钉宛若流星一样甩了出去! “叮!” 清脆的撞击声下,是一股难以抵抗的大力! 黑大手腕一震,刃口一偏,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崔平虎瞳孔急剧缩小,险险躲过了这忽如奇来的偷袭,看了薛龄的胳膊,拱了拱手,“多谢。” 又上下大打量了一下黑大,不屑的嘬了下牙花子,“废物就是废物,亏了这么大的个子,只会些残忍阴毒的下作手段。” 而黑大一击不中,他猛的回头恶狠狠的盯住了薛龄,像是荒原上落单的胡狼看到了追击许久的猎物,忍不住露出獠牙。 就在这时,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响起。 “黑大!” “崔令使!” 冷清的是辛夷,急切的是程锦荣。 辛夷当先进了这半地下的墓室。 她换了短甲,银鳞如龙,踩着日光进来,像是一股清流,从眼睛流到了心口。 薛龄看见,混乱的神志都清醒了几分。 辛夷和程锦荣默契的没有提及刚才黑大偷袭那不光彩的一幕,目光放在了最显眼的天师和薛龄身上。 辛夷目光缓慢的打量了薛龄周身,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是救下来的?”程锦荣最先打破僵局,对着薛龄发问。 黑大抢着答话:“整个山头,活着的就剩这两个了。” 而薛龄没有说话。 辛夷眉头一皱,定定的看了眼黑大,脑筋活络起来。 而天师看见辛夷有些意外,没想到当官的还有女人,又生的如此貌美,愣了一下,才又拾起情绪,对着程锦荣哀哀的哭诉起来。 “大人!大人救命!” 高一声低一声,一口气哭的九曲十八弯,抽抽搭搭的,两个眼圈殷红,看着好不可怜,她把刚才对黑大他们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只是情绪更加饱满了。 一个清清秀秀的南方小姑娘,身量都还没张开,脸上都是巴掌印,几乎是奄奄一息,像极了刚被暴雨蹂躏的残荷,她又声嘶力竭的控告薛龄,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 只是,等她哭完了,空气中弥漫着让他意想不到的沉默。 唯一替他说话的黑大,眼巴巴的在等辛夷发话。 辛夷在想怎么配合薛龄,以及他的目的为何。 而程锦荣摸摸下巴,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说,他抢你上山?图你美色?” 他看看一身狼狈的薛龄,在看看明明神情冷淡的却急冲冲上山救人的辛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辛夷就算是没表情的冰山美人,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美人,眼前这雌雄难辨、哭的鼻涕冒泡的黄毛丫头,又怎么能和她比? 薛龄又不瞎! “你确定是美色?” “……是。”天师眼见程锦荣的反应不对,拢拢衣襟,低垂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语气更加可怜:“可怜我兄弟……如今不知是死是活啊……大人!小女子求你,为我惨死的兄弟报仇啊!” 程锦荣再次确认:“你是历城的新嫁娘?” “是!小女子是历城西边碱水巷子闵家的新嫁娘,兄弟送我出嫁,不料……不料半路上被这个歹人捉了!” “呦,还是抢的新娘子……啧,美色误人啊。”程锦荣戏谑的对着辛夷挑了挑眉。 从收到徐伏虎带回来的堪舆图开始,辛夷的情绪很不对劲,她在生气。 他可是从徐伏虎身上闻到了熟悉的药味,这药是他程家独有的断筋续骨膏,千金难求。 难得辛夷会拉下脸来,问他求药,原来是为薛龄求的,只是没想到,等消息的众人,转眼就见到浑身是伤的徐伏虎冒雨赶回来传递消息。 辛夷有些恼怒,只当程锦荣在耍怪。 薛龄眉毛一挑,几次问下来,天师前后都是一个说辞,加上她现在的情绪引导,很容易就会获得旁人的信任。 只是她不知道,除了黑大以外,在场的几个或多或少都认识薛龄。 黑大急吼吼的想要坐实薛龄的罪证,“是!被我和崔令使当场撞见他意图不轨!” 只要这个活人证在,他就能当场揭穿薛龄的‘真面目’,再加上他和青阳县私塾先生准备的…… 定叫这薛狗生前、死后的名声烂到底!枭首、鞭尸都是轻的! “大人,若不是你们来的及时,只怕我当场都没命了啊!大人……” 天师故意将手上的胳膊伸向众人,哭着往前,想要借着众人视线被吸引的同时,悄悄的从薛龄刀下逃走。 “别动!”薛龄声音嘶哑,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奔波了这么久,耐心也已经告罄了,“官兵来了也没用,你现在是在我手上,就是人质!” 既然,正面问不出来,那就让天师以为她已经得逞了。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几个男人神色各异,但没有人真的伸出援手。 天师转而将目光移向了辛夷,情绪更加外放:“大人,你也是女子,快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男人面前她哭的梨花带雨,女人面前她哭的毫无形象,天师还真是将性别、身份用的纯熟。 黑大隐含兴奋的目光死死盯住薛龄,握刀的手微微战栗:“参领你看!这贼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儿就要行凶!” 天师适时的跟上:“求大人救命!替我兄弟报仇!” 两人一唱一和,诡异的达成了搞死薛龄的默契。 辛夷眼波流转,美目在薛龄、天师、黑大身停了停,心里已经有些明白,只是心底里对黑大彻底失望。 崔平虎本能的嗅到了氛围的奇妙,悄悄抽出了袖箭,对准了黑大。 程锦荣还在乐呵呵的看热闹,若是薛龄识趣,愿意当了他手下的六品校尉,他就把辛夷为他做的一切,细细说给有情人。 “如何才能为你报仇?” “大人愿意帮我?”天师愣了,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眼里满是激动:“当然是先救我,再杀了这个贼人!他杀我兄弟!我恨不能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第131章 俘虏闽南枝 程锦荣一张面皮差点绷不住表情,她这也太直接了点。 “你意思是你要亲手杀了他?我看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站着都费劲,能动手?” “……小女子虽然娇弱了些,但是为了我自己的兄弟报仇,我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黑大面上一喜,没想到这个姑娘看起来柔弱,行事却如此大胆,简直太合他心意了。 扭头眼睛一眨眼不眨的盯着辛夷,只等她一声令下。 辛夷看了看一直紧绷的薛龄,没有直接下令,而是选择了柔声安抚她,“姑娘的遭遇使人闻之泪下,害人性命的凶手必然会绳之以法。” 天师闻之一喜,隐晦的挑衅薛龄,小人嘴脸昭然若揭。 辛夷话头一拐,说起了其他:“只是你兄弟的下落如今还没有找到,不能确定死讯,不如先离开了这伤心地,等我们找到结果了,再从重处置。” “……也好,求大人一定要救救我兄弟。”天师的计谋落空了一半,笑的有些勉强。 薛龄架着刀,很是嚣张的冷笑一声:“呵……就凭你们三五个,能拿我怎么样?就是再多上十倍也无可奈何!” 上次是在挑衅,实则是在通风报信。 提示天师这个人,需要大量人手来镇压。 “猖狂!来人!给我拿下!”辛夷一挥手,黑衣弯刀的镇妖人直接冲了进来,将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是碍于薛龄手上的刀,他们没有直接动手。 都到了这一步,这黄毛丫头玩儿的什么手段,不瞎的都知道了。 程锦荣也跟着配合,“好大的口气!来人!给我把这儿堵了,就是一直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是!”程将军手下的兵卒也乌泱泱的挤了进来。 天师一见人多了,又开始抽抽搭搭的哭自己惨死的兄弟:“嘤嘤……我可怜的兄弟啊……你们死的好惨啊……” 程将军手下有不知情的,有人听了前因后果,对着薛龄怒目而视。 不过,薛龄晕晕乎乎的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也不在意。 黑大更是急了,挤到辛夷身边,压低了嗓音谏言。 “参领!人证物证据在,我当场看见的!你若是不信我,还有程将军手下的崔令使他也看见了,为什么不当场处置了他?还要再从长计议?” “黑大,你是在质疑我?”辛夷看着失态的黑大,心里的失望都淡了。 一个下属可以有心思,有手腕,但绝不允许蠢的想要凌驾在她头上,不然参领这个位子,她怎么坐的稳。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属下……不敢。”黑大看着辛夷清冷的目光,挫败的低下了头。 “去搜山,找出所有的妖兽,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辛夷三言两语就把黑大调走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薛龄身上,直觉告诉他,薛九现在很不对劲。 之前即使是他身受重伤,上山下水,出生入死的去救人,也没见他如此紧张慎重。 心里对哭哭啼啼的天师更加戒备了。 黑大自然看见了,心中更是郁闷。 这个横空跳出来的薛九,一来就夺走了她的眼光,居然敢横刀夺爱,跟他抢女人! 从前,辛参领可是最仰仗他,十个手下里,一直看他最多。 辛夷刚刚上任就出来巡查,和他哪儿来的什么从前,不过是多情人自寻烦恼。 “这贼人奸恶,参领小心。” “去吧。”辛夷并不领他的情,态度一直是公事公办的。 薛龄竖着耳朵,也听到了辛夷的话,想来山下的蜈蚣妖兽已经被解决了,否则也不用再找新的。 他脑筋一转,接着提醒辛夷,暗暗传递消息。 “就凭你们这些吃空饷的废物,那些能融人血肉骨头的蜗牛妖兽躲在山里地下,你们就是再找上十年,也找不着一个!” 薛龄动作夸张,语气更是嚣张,“呵呵……你们人多又如何?我身上都是有毒药,有本事的过来,一个算一个,有一对就死一双!” 尽管他捂住了口鼻,但散落在衣服上的那些微量的毒药粉末,还是从胳膊上碎石头刮出的伤口进入了体内,慢慢开始发挥了作用。 薛龄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的,看不清东西,分不清远近,手上的力道也渐渐失控,他不得不加大力度。 架在天师脖子上的刃口下压,迸溅出一片血花。 围在周围的将士们更是义愤填膺。 辛夷和程锦荣都正了颜色,没想到薛龄居然遭受了这么多。 “……”天师看着眼里满是血丝,胡言乱语的薛龄,一时有些后悔。 不该对他用扰乱神志的毒药,不然也不会一句一句的爆出他的所见所闻。 虽然她想要记着旁人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这哀神山,但是也不想她手上的妖兽被旁人全部杀了,否则她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不但会有被人轻易拿捏的风险,驯服妖兽又要从头开始。 “蜗牛妖兽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我们可是镇妖司的人,怎么会没有办法?”辛夷也话里有话的回应薛龄让他放心。 程锦荣更是直接,他手下经过一番肃清,又吃饱了饭,明白了前因后果,个个揣着一肚子气,正没地儿撒呢! “毒?什么毒?来人,把他们给我网了!一块儿抬下山,等我细细审问了,该杀的杀,该救的救!” 一张带着刀片的大网兜头撒了下来,薛龄和天师一起被困在其中。 “……大人,我怕……”天师没想到,还有这么鲁莽的官,居然敢把人质和凶手绑在一起。 “姑娘不必担心他既然落到到我的手上,为了保命定然不敢杀你,你安心便是,我们的人上下山都习惯了,抬着你很快就能到地方。” 于是,薛龄用刀挟持着天师,两个人被抬出了墓室。 和辛夷擦肩而过的瞬间,薛龄看见她满眼都是担忧,龇牙咧嘴冲她笑了一个让她安心。 崔平虎更是简单,将手上的袖箭塞给了薛龄。 第132章 当众来告密 刀网是软的,几个兵卒七手八脚的抬着,网上细密的刀口就在薛龄和天师身上划过,带起一道道伤痕。 “哎呀呀,你们笨手笨脚的!就会捉野山猪!换成人就不会了?” 程锦荣骂骂咧咧的上前帮忙,扯着刀网,颠来倒去,直接将薛龄放到了安全的位置。 换了位置以后,薛龄脚踩在天师背上,头顶是胳膊粗细的竹竿,刀网下撑出了一片地方,他佝偻着腰勉强能站着,不受刀网的伤害。 不过,天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她正脸朝下,随着兵卒们爬高踩低,她随时都有被刀划伤的可能,还有被薛龄斩首的风险。 程锦荣一脸歉意:“姑娘,哎呀!我手下的兵鲁子都粗野惯了,抬人还是第一回,笨手笨脚的,不过很快就能下山了!马上就安全了!” “……”天师的腰背被薛龄死死的踩在脚下,她想抬头都费劲,根本开不了口,搭不上话。 程锦荣自顾自的说着:“不过,他们手艺还是好的,这刀网你别看是粗麻编织的,里面可是有铁芯子的,保管他跑不了,你放心!定会将你好好护送到的!” “多谢大人……”短短一句,天师只觉得她的肺都快被挤扁了,头上更是冷汗连连。 几句话的功夫,众人已经簇拥着网兜里的薛龄他们出了墓室。 山野间,日夜不休的熔炉已经停工,漫山遍野都是嚎啕呜咽的哭声,尤其是被山势环绕着的蜈蚣妖兽老巢边上,围了很多人跪地哭泣。 这些百姓,他们终于脱离苦海,重获自由,但是一块儿被捉上山的同伴,大多已经骨枯黄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过还是有几个大胆的,悄悄的跟着官兵,爬上了山,想看看捉他们上山的贼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出来了,出来了!” “像是网住了!” “是个红衣长发的女鬼!” “还有个踩着女鬼的罗刹!” “神了,这些窝囊官兵居然能请动神仙!” 周木成遮了头脸,抱着薛龄的两截玄铁枪,混在人群中间,他也看到了薛龄,只是乌泱泱这么多的官兵围着,他根本不敢上前。 “真是倒了血霉,这些官兵就跟鬼一样,怎么突然找来了?” “这下好了,别说报仇,这些人都被捉光了!” “嘶……完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天师要复仇的!我得赶紧走!” 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他的自言自语,被旁边的路过的一个‘哑爪’听到,立刻高声喊人想要活捉了他。 “官老爷!官老爷快过来!” “这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是他用带钉子的棍儿打我们!” 周木成抱着两节玄铁长枪,东躲西藏,但他还是暴露在了人前。 憋的面脸红脖子粗,情急之下,他压着嗓音对这些人怒吼道:“你们可别忘了!是给你们找来伤寒药!还给你们吃饱饭!还给你们煮蜂蜜甜汤,你们就是这样做人的!”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我们又不是畜生,让你这样欺凌!” 还有几个大着胆子上手去拉扯周木成:“你怀里的什么宝贝?是不是从我们手上抢来的!” 周木成被拉的东倒西歪,衣襟破烂,满脸抓痕,头发都被扯掉了好几绺。 他实在无处躲藏,索性豁出去,趁着纷乱,挤开人群,冲到了薛龄身边:“看!你让我找的东西!带着我杀出去,他们要吃人了!” 民意可怖,一个两个或许还敢反驳,但若是十个八个、几十上百个人一起联合起来反抗的话,他根本不敢与之相对。 “好啊!果然是宝贝! “捉了我们做牛做马,开山采矿,胡乱杀人,官兵都杀上山了,居然还敢私藏宝贝!” “抢过来!不能给他!” “官老爷!他可是在山上最大帮凶,我亲眼看见他杀人了!” “杀了他!五马分尸!” 这些愤怒的哑爪们,围着困住薛龄他们的网兜,齐齐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拉扯着刀网,完全不顾自己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一群蠢货。”天师只能看见一双双穿着草鞋,干裂开口的脚掌,但也不妨碍她高高在上的鄙视这些人。 薛龄单手接过长枪,丢开已经卷刃的阔口刀,三两下就将玄铁长枪组合好,抵在了天师的脖子上。 “他们是一群蠢货?你敢让他们知道,你就是害他们如此悲惨的元凶,你猜他们会不会活吞了你!” 薛龄的声音不大,但天师难得的沉默了。 她现在是瓮中之鳖,不敢赌,也不会堵,她是疯了,不是傻了。 辛夷和程锦荣一直近距离的观察着薛龄的一举一动,当然也没有错过这一句。 刚好,程锦荣听了小兵的汇报,跟辛夷低声咬耳朵,“嘶,我的手下刚才来报,历城中,早年间碱水巷子里的确有一家姓闵的人,可是那家早就死绝了,曾经有个女儿,被他们便宜卖了,多了些银子,后来没多久,在举家搬迁的时候,老老少少被妖兽吃了,没有活口。” 辛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盯好这个自称闵家人的新娘子,她的身世,恐怕没这么简单,应该是反着说的。” 薛龄举着长枪,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山脊上的所有人。 山头上,重获新生的人哭得撕心裂肺,真情实感,还有不少官兵来来回回的在忙着搜山,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但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山上看管保护天师的那二百个灰衣人。 最终薛龄的目光落到了周木成的脸上,他抱着头缩着脑袋,已经被人打的满头包了,不过,以薛龄现在的状态,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 周木成一脸希冀地看着薛龄:“你不是说要让我报仇吗?让我想好怎么入军吗?那也得有命在啊,你快点救我啊。” 薛龄重重的点点头,“好,我救你,只是,你得抗揍……” “啊?” 薛龄高声喊道:“大人,我要告密,他是这山上的贼人头头的帮凶!他用鞭子打我!我才不得不妥协的!” 周木成:“……” 告密不都是背地里悄悄做的吗?怎么有人会当面告密? 喊的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提起用鞭子大人,落在周木成身上的拳头更加大力了。 “哎呦!你这是救我,你这分明是害我!亏我还把你的枪藏的这么好,给你送来!你才是恩将仇报的那个!” 薛龄悠哉悠哉的说道:“你要想你要想参军入伍,出身必须得干净,弃暗投明这一条,难道不是帮你吗?” 天师用力抬起头,狠狠的看着周木成,彭淮中已经死了,那二百个影子,也已经中了她的毒。 偷天换日,金蝉脱壳的戏法连这些蠢笨的官兵都骗过了,怎么能败在一个喽啰的手上? 周木成抱头鼠窜,刚好对上了天师的恶狠狠的目光,他气不打一处来,张口胡吣:“你瞪我做什么!我又没抽过女人!再瞪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踩爆了!” 薛龄是要惹天师对周木成出手,才会当众自曝身份。 第133章 狐狸露尾巴 天师心高气傲,几时受过这种闲气,何况周木成不过是她手下的手下而已。 她找准机会,抬头的瞬间从舌下吐出一个蛇形小镖。 像是躲在阴暗里的毒蛇发起了突袭。 她是想要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直接毒死周木成,来个死无对证。 这样一来,她的身份还是完美的受害者。 而舌下藏毒镖,是她的保命手段之一。 “周木成!躲开!”薛玲一直关注着天师,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杀气,立刻眼疾手快用枪杆捅开了惊愕的周木成,又一脚踩在了天师头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你个疯婆娘,瞪人还吐痰!做什么?”周木成浑然不知死神和他擦肩而过,跳脚痛骂! 一句诘问刚出口,身后忽然传来“噗通”倒地声! 周木成身后,有一个人举着石头倒地,手脚僵直,已经绝了气息。 还是没来得及,有人中毒了。 薛龄赶紧提醒:“快!找医师救治!完了就来不及了,看看他还有气没!” 辛夷毫不迟疑:“来人,叫医师来检查!” “是!” 周木成压根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前前后后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 “我看他做什么?还要用石头砸我……”周木成嘟嘟囔囔的不愿意:“天又不热,中暑都没可能的,起来了!你又做什么装死?” 地上的人始终没有丝毫反应,慢慢的面色开始青紫,嘴角溢出黑色血沫。 渐渐的,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俯身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手抖着慌忙撤开,“没……没气了……死了!” 周木成不信,“怎么可能呢!她吐了口黑痰而已……” 他亲自弯腰试过之后,发现这人确实没了气息,已经死透了。 周木成僵硬的转身,茫然看着薛龄,“真的死了,怎么会这样!她想杀我?” 周木成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明白过来,薛龄刚才突然出手是为了救他。 眼看真的死了人,围在刀网边上的人呼啦啦散开。 医师进场,望闻问切,检查过后,就断定这人已经没救了。 “大人,这人所中之毒猛烈,发作又快,实在是回天乏力已经救不回来了。” 程锦荣一声令下,他手下的将士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密不透风,将薛龄他们和这些刚刚重获自由的百姓隔开。 “死人了!” “女鬼吐口水就死人了!” “不对不对,烈日之下怎么会有女鬼?” 退开了数十步,这些人站到了手拿刀棍的官兵跟前,总算镇定住了心神,趁着天光一看,渐渐镇定下来。 “什么女鬼,还在呼吸喘气,是个女人!” 就在这时,有人认出了天师毒镖上的毒! “看!他抓着石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宛若枯藤,是天师研制的毒药!” “是是!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山下的人隔三差五的被叫到山上去,没几天就会被抬下来,死状和他一模一样!” “对,我也记得,彭老大还说呢,是天师研制出的新毒药,叫……叫草枯藤,会让人全身的血脉寸断,形如枯木!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很快拼凑出了毒药的来历,吓的魂不附体,退的更远了。 自然而然的,他们把往刀网中的女人和天师联系起来,起了疑心。 “这女人和天师什么关系!” “不是说这是最新研制的毒药吗?怎么会在她身上?” “她刚不是说自己是被掳来的吗?怎么会用的这么熟练?还敢放进嘴里?” 周木成比他们想的更加简单直接,他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刀网中的天师:“你是天师的人,见我要告密,所以要弄死我!” 天师以女装示人开始,她一直在扮娇弱、扮无辜,突然露出了凶相,现在说什么都容易惹人起疑心。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默默垂泪继续装无辜。 眼看事态越来越复杂,未免有新的无辜受害者出现,程锦荣下令清场。 惊魂未定的百姓们亦步亦趋的跟着官兵、将士们下山,嘴上还讨论着刚才见到的惊险一幕,越说越玄乎,越说越渗人。 说什么这山上的天师是女鬼变的,一身血衣,藏在坟地里害人,不但能口吐毒蛇,还要吃人。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更是加快了脚步,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匆匆下山。 而山上,薛龄也开始引导周木成。 “你再看看她的脸。” 周木成偏了偏头,下意识的换了一个视角,只觉得越看越熟悉。 “不对不对!你的脸我见过的!” “你是……天师!” 眼见他终于认出来了,薛龄松了一口气,那毒镖就是物证,现在还有了口供,这么多人证,天师跑不掉了,她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就算再想耍诡计,也没那么容易了。 “你在说什么啊?不是我!明明是他!” 天师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来了一招颠倒黑白! 把她所做的一切栽赃到薛龄头上。 “是他要你当众告发,让那些人打你还不够!又用了毒镖下毒!” “这还不够,还用长枪捅你,不过是你运气好躲开了而已,你怎么能听他的?” 周木成脑子转不过来了,他本就对薛龄有疑心,被天师这么一说,感觉也像那么回事儿。 “不对啊,我分明看见,那黑色的……毒镖,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毒镖?你被他踩在脚下,怎么可能看清?” 周木成的语速越来越快,他也不是蠢的,很快就回过味来:“就是你!你是天师!是你想要害我!怕我告发你!你还男扮女装想要逃跑!” 薛龄及时的补刀,“天师本来就是女的,想想你前日凌晨看到了什么?” “送嫁、迎亲的箱笼一块被抬上山了!箱子大得很!” 周木成一拍脑袋:“啊!我知道了!你是想要假扮新娘子跑出去!然后再假装成接亲,自己娶自己,神不知鬼不觉!” 薛龄语气很是真诚:“你看,把你知道的这些,告诉将军,难道还换不来一个从军的机会吗?” “够,只要你能指认罪魁祸首。”程锦荣更是配合。 “好!我愿意!” 天师:“……” 怎么早没看出来这个小杂种脑子这么灵光? 可恨这个薛龄,害她功亏一篑! 她挣扎着抽出手,拔出了腰间的哨子,下一秒,尖锐清亮的声音在山间响起。 “是!这个就是天师的哨子!他就是用这个来操纵那些蜈蚣的!”周木成的半是惊讶半是狂喜,“她就是天师!” 第134章 要活捉天师 周木成这一嗓子声音洪亮,直接喊破了天师的真实身份,与此同时,尖锐的哨音在山间回荡。 旁人还在愣神的时候,辛夷已经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来人!弓箭手准备!随时听我号令!” “是!” 程锦荣的反应也不慢,“盾牌,上!” 在他的号令之下,护卫举着半人高的盾牌,紧密的凑成了一个闭口圈,围堵上来。 随着包围圈渐渐缩小,天师的哨音也越来越急! 眼看已经被识破,她也彻底不装了,凶恶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胆敢靠近的所有人,“不怕死的就过来!” 程锦荣冷笑一声,站在了最前面,“我程家军要是怕死,就不会在各路军中打出名号!” “好一个天师!还玩男扮女装,女扮男装这一套,我不管你耍什么花样,露出狐狸尾巴,你就跑不掉了!” 程锦荣不愧是当大将军的,他身先士卒,一言一行都在践行自己所说的话,悍然无畏生死的姿态,更激发起了将士们的昂扬斗志! 薛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山林间细细碎碎响起了一连串的声音,下世有万千只巨大的蚂蚁,倾巢而出。 “小心!她的笛子能够驱使蜈蚣妖兽!” 辛夷闻言,震惊之下瞳孔巨颤,她从未想过居然真的有人能够驯服驱使这些妖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比起其他人,天师最恨的还是薛龄。 她仗着身量纤细,把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当做了窍壳,忍着剧痛,游鱼一样从刀网中钻了出去。 肩头、胳膊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浑身血淋淋的,尽管如此,她却笑得一脸得意。 “本来想悄悄的走,放你们一马,是你们自己不知死活,非要一头撞上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缩头缩脑的,绕来绕去,以薛龄的身形为遮掩,仗着身法灵活,像是一条滑不溜手的黄鳝,避开众人的攻击,只等着蜈蚣妖兽上山来救她。 薛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在他全力听妖兽动静的时候,天师悄悄的用嫁衣裹了段枯木,替代了她自己。 刚才是薛龄投鼠忌器,而现在轮到了辛夷他们了。 而山上的异动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在人群中打转找人的冯莽,立刻拍了拍徐伏虎的肩头,“不是这儿,人在山上!” 徐伏虎扭头看了一眼山顶,闷不吭声,立刻往山上赶! “嘿,你这小子看着不说话,怎么这么贼呢?你等等我呀!” 冯莽很快发现,他喊的越厉害,徐伏虎就跑得越快! “这小子看着不吭声,还会邀功呢!老子辛辛苦苦这么久,能让你抢个头功?” 于是冯莽也咬牙奋力追赶,只是他怎么跑也追不上徐伏虎,始终比徐伏虎慢了一步。 而带着人四处寻找妖兽的黑大也反应了过来:“不好,恐怕是妖兽来了!回防!立刻回防!” 山下的人拼命往山上的赶。 而山上的人也在拼命,想要打破近在眼前的囚笼。 辛夷瞅准了天师,斩马刀快如闪电! 又快又狠! 天师狼狈的满地打滚,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以薛龄的性命去要挟辛夷他们。 “怎么?你们不是来救人的吗?就不怕我杀了他?” 说着,她抬手又朝薛龄面中撒了一把药粉! 薛龄埋头,想要解开束缚住他的刀网,但收口在头顶上,若是贸然让它落下,整个搭在身上,薛龄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时不查,被这些毒药粉喷了个正着! 辛夷一言不发,但眉头却皱了起来,手下用力,渐渐发了狠! 刀锋呼啸而过! 像是刮起了一阵疾风! 眼看她这架势,程锦荣头皮一紧,“快!扯了刀网!快把人放出来!” 程家几代人的性命填在了战场上,是以骁勇善战闻名。 程家几代是以守城之功,在军中站稳脚跟的,程家的子弟大多四散在各地,官职或大或小,镇守边疆,守护城池。 将军百战死,瓦罐井边破。 程家虽有了累世的军功,也不得不低调做人做事,不然军功震主,容易遭到反噬。 狡兔死,走狗烹。 而辛家却是不怕死的疯子,骨子里都是流着疯狂的血! 辛家是圣上最中意的前锋,比起程皇帝更信任他们。 冲锋、陷阵、先登、夺旗,这四大军功只要有辛家人在,就落不到旁人的手里。 他们喜好单枪匹马的去虐杀对阵敌人 穿过千军万马,在敌营阵中割下敌军将领的头颅,若是割的多了,就以耳代首,卡在腰带上。 因此辛家人在战场上使人闻风丧胆,也引得敌国深恶痛绝。 都说做人留一线,事后好见面。 可辛家人做事从来不给自己留余地,不留什么退路,更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心甘情愿只当圣上手上的一把刀。 圣上让他杀谁就杀谁,圣上让他保谁就保谁。 辛家几代独苗,这诡谲暴戾的性子却是一脉相传。 有这样的先例在。 就算她是个女娃娃,程锦荣也不想真的看到她被惹急了的那一幕! 越想程锦荣越是头皮发麻,虽然现在事态紧急。 但是,也不至于用上冲锋陷阵的路数,那可是正儿八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现在的后生真是不得了,这才见了几面,就值得用性命相护! 辛夷刀刀不留情,天师渐渐被她逼到了角落里,无处可逃,。 “看你这么拼命,想来你是想要护着他的,都说了他是罪人!你们却愿意护着他!” “我是被抢来的新娘子,你们却不愿意护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 “爹,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要为了弟弟卖了我?” “对不起我的人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天师捉着只有两寸长的哨子,拼了命的吹响。 声音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山林间细碎的声音越来越密。 辛夷眼角撇了一薛龄一眼,看出他现在状态已经很糟糕了,更是着急。 程锦荣比她还着急:“还愣着干什么!把刀网撤开!” 朝令夕改,将士们也有些迟疑,方才分明说薛龄是歹人,要活捉了下山问罪,好救了新娘子。 怎么眨眼间,新娘成了无恶不作的天师? 就在这时黑大赶了过来,“不能撤,他是贼人,放了他,就是养虎为患!” 辛夷猛的看了眼黑大,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第135章 满山的妖兽 薛龄浑浑噩噩的,一身气血翻涌,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天师给他下的药粉,催动了他筋脉中原本就已经快要枯竭的气血。 不是毒药,却胜似毒药,甚至更加阴狠。 即便他现在倒地死了,殓婆在他身上也验不出毒素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薛龄虽然有感知,却很模糊。 视野难以聚焦,一切忽远忽近,声音忽大忽小,薛龄像是被关在了一个虚幻的泡沫里,口干欲裂,张口想要说话,嘴唇崩裂溅出了血珠子。 只能握紧了玄铁枪和袖箭。 别说辛夷看黑大不顺眼,就算是程锦荣,也对这个黑大腻烦的不行。 人非圣贤,都有私欲。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以废寝忘食,可以豁出性命。 但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而扭曲是非黑白,以偏见为结果,只会得到扭曲的‘真相’。 而这些扭曲的真相里,被埋葬掉的不只是清誉名声,还有性命。 更何况,他堂堂程将军,号令手下,最重要的就是军心。 他手下这些将士杀伐果断,但是那也是对着敌人的狠辣招数,对着一个哭哭啼啼喊报仇的小嫁娘,他们下不去手,本就有些犹豫。 这黑大还跳出来惹事,更是乱他军心! 黑大对这些却一无所知,他眼里只有已经落入刀网的薛龄,眼看可以当众揭开薛狗的真面目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放人! 和小镇上的私塾先生合谋,他们跳出来,在人前举证,定会惹了参领嫌恶,镇妖司的人不该做这样的事。 而现在不一样,如今是程将军捉了人,他再当众添加证据,是功臣! 黑大急吼吼的拨开众人,走到了薛龄身边。 “罪证确凿,我家参领亲自下令将他捉了起来,程大将军为何又要放了他?” 程锦荣无语了,这个黑大要不要看看他自己在说什么。 下令放人的就是辛夷,他现在跳出来说东说西,看这架势,跟他解释都是浪费口舌。 崔平虎却忍不住了,他虽然不明真相,但是明显事情不对劲。 所以立刻出言讥讽:“黑大,你不是领命去捉妖兽了,跑来这里指手画脚做什么!这么多的大官在,要你来多嘴多舌?难道你想以下犯上?” “我……我是听到山上有一洞以为有妖兽,所以立刻跑了过来,”黑大一时语结,梗着脖子硬犟:“但这不是重点,他不能放!” 崔平虎才没那么好糊弄:“笑话,你是镇妖司的人,虽然是参领的手下,但按品级来算,你撑死不过是个七品,参领什么官阶?将军什么官阶?他们下的命令,你敢不从?” 程将军一挑眉,悠悠的出了一口气。 崔令使这个臭脾气,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仗着年纪大,有资历有功劳,常常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向的事情,看谁不顺眼都能骂上两句。 更何况这个落人话柄的黑大。 黑大被逼的没办法,绕开官阶说事实:“是非黑白不能以官级品阶来论,我既然知道真相,就不能让你们轻易被蒙骗了!” “你知道真相,你能知道什么真相,难不成你还认得他?” 辛夷和程将军的目光都落在了黑大脸上。 “是!”黑大咬咬牙,只能认了,“我认得他,他就是青阳县衙门的收尸人,薛龄。” “薛龄?”崔平虎震惊不已,眼前人虽然是蜷缩在刀网之中,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他身高足有八尺,体型健硕。 明明才过了几天,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 “呼!”辛夷一刀劈在天师身侧,刀锋砍在刀网上,带起了一阵颤动。 而身在刀网中的薛龄,更是被十几个细碎刀片伤害,血流不止! 伴随着剧痛,薛龄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勉强睁开眼,天师慌不择路,刚好跑到了他的身侧。 薛龄微微抬起手,袖箭蓄势待发。 黑大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量,当众揭发:“青阳城下,我亲耳听到他和妖兽有勾结,还亲眼看见他带人上了哀神山,然后,那人就不见了踪影,一定是叫他害了!分明他就是这山中的元凶!” “噗!”袖箭脱鞘而出。 随着袖箭没入皮肉的声音,天师发出了一声惨叫:“啊!我的腿!” 薛龄的袖箭洞穿了她的小腿,伤到了腿筋,她站不起来了。 薛龄手上的玄铁长枪穿过刀网,枪杆把手直直敲在了她手腕,短短的银色笛哨落地。 辛夷的斩马刀紧随其后,天师很快就被制住了。 镇妖司的人只听上命,很快就将天师五花大绑,倒吊着挂了起来。 伤在脚上,倒吊可以止血,不过被吊起来的人不会好受就是了。 “看!他居然敢当众伤人!”黑大十分兴奋,两眼放光:“当着这么多官兵和百姓的面,他说动手就动手!不是他还能有谁?” “他才是最大的贼人!青阳妖兽袭城!哀神山动乱!他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参领大人!” 辛夷收起斩马刀,一步一步的走到黑大对面。 雨后初晴,天朗气清,黑大脸上纤毫毕现,但辛夷却只觉得陌生。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属下。 不是从案卷陈情上见到的功绩卓卓的黑大,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为了一己私欲,可以蒙蔽心智,罔顾旁人性命。 “呼……什么徐伏虎,就是个山蜥蜴,那么大的块头,上山居然这么轻松!”冯莽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顶,就听到了黑大这一句声嘶力竭的咆哮。 “呼……这黑大又在这嚎叫什么呢?” 徐伏虎穿过人群,也挤到了薛龄身边。 擦擦额间的汗,他直接上手撕刀网,想要帮薛龄脱困,一双手掌很快就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看到徐伏虎的身影,程锦荣笑了,这不巧了嘛! 跟薛龄上山的人这就来了。 程锦荣不动声色的开始下套:“那依你所言,他带上山的人是谁?” “是个壮汉,身高不止九尺,在山上行走时很是轻松,我只见他上山,不见他上下山,肯定是被薛龄害了。” 天师血冲头顶,脸色紫涨,尖着声音嚷叫:“是!我是无辜的!他害了我的兄弟!我只想报仇,我有什么错?明明都是他!你们居然还要放了他,还有没有天理?” “你们这些昏庸无能的官兵!” 黑大的偏心加上天师的心机,黑的也能让他们说成白的。 “哦?这么说,你早就发现他上了哀神山?那为什么不立刻向参领并禀报他的罪行?我们上山也好抓个现行?” 黑大瞠目结舌,他一门心思都在要如何检举薛龄这件大事上,其他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什么百姓?什么罪行? 他只是守在山下,看到了薛龄和徐伏虎上山,所以推断而已。 “你简直荒唐,可笑至极!”程将军再也忍不住,直接破口大骂。 “这哀神山上,被囚禁为矿奴的百姓何止上千?还有妖兽肆意作乱,残害性命!你身为镇妖司的人视而不见!” “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吗?” “镇妖司镇守百姓,斩妖除魔,多少人用性命染红的招牌,镇妖司这三个字,在你看来难道是个笑话不成?” 黑大额头上渐渐起了冷汗,胡乱搓了一把脸,勉强找回自己的声线:“是!将军说的对,所以我刚才举证……”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和他一起上山的人,正救他出脱困呢!”程锦荣指向了徐伏虎,“怎么?你认定他死了?活着的就不认识了?” “怎么会?我翻遍了附近的山头,都没见到他,他应该死了才对……”黑大如遭重击。 在发生纷争的同时,山林间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忽然齐齐消失了。 只有赶路的时候,才会有脚步声,脚步声没了就证明已经到了。 但是,山林间鸦雀无声,并没有看见什么硕大的蜈蚣妖兽的身影。 薛龄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天师的血一滴滴落进地里,那股有些熟悉但略带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树叶草木发出阵阵颤动。 程锦荣还在输出。 “薛龄是我们派出去的,路上他一发现哀神山的事,立刻连夜查实,带着消息和证据回来求援,在他日夜不休,四处奔劳的时候,你在哪儿?” 在徐伏虎的帮助下,薛龄终于找到了刀网被束缚的关键,破网而出,伏地贴耳一听,细碎的声音还在,只是聚到了更深的地方。 它们是在蓄力! “不对!快跑!妖兽来了!” 薛龄一个起跃,玄铁长枪捅进了地面,挑起了个半人高的蜈蚣妖兽! 蜈蚣妖兽发出嘶鸣,被薛龄砸在山石上摔碎了脑袋! 天师咧嘴一笑,满嘴的血沫子:“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被连日阴雨泡的松软的土地和水豆腐没什么两样,半人高的蜈蚣们破土而出,像是雨后春笋!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蜈蚣妖兽,树木纷纷倾倒,草皮烂成一团,哀嚎声更是此起彼伏! 第136章 赤裸的杀机 刚还有几分秀美的山巅溪谷,刹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从地下钻出的蜈蚣妖兽是淡淡的棕黄色,还有些透明,但是被晴日一照,山风一吹,颜色很快变得的漆黑油亮,外壳也变得坚硬起来! 它们细密的脚在地上一动,像是水里的游鱼一样,轻而易举的就能蹿出去老远,一旦缠上了人的腿脚手臂,立刻就会张开血盆大口,轻则啃食出一个嚯开的伤口,重则手脚断裂。 镇妖司的人反应迅速,立刻抽刀迎上,但是,程锦荣手下的将士是第一次真正对上了妖兽,仅仅一个照面就折损了不少人手。 看着断指、残骸掉落,地面上的蜈蚣们颚口大开,开始大口大口的嚼起了新鲜的血肉。 目睹一切的天师笑了,她嘴角越裂越大。 “哈哈哈……这些崽子们可是饿疯了!你们就认命当肥料吧!” 翻起的烂泥味儿加上青草味儿,混合着血腥气,让人闻之欲呕。 “不能乱!稳住阵脚!”程锦荣竖起旗帜,“收缩阵型,尖刀阵!” 很快,将士们回过神来,忍着惊恐,两股战战的开始队形。 “五人一队,护盾、长枪、尖刀、板斧、阔刀,杀!” “是!”将士们山呼应和,声音震天响,程家军的气势可见一斑! 程锦荣手上的阔刀快出了残影,比大腿还粗的蜈蚣妖兽,直接一刀两断! 他身边很快就空出了一片,这才能顺顺当当的以旗语号令。 山尖上,黑底红字的旗帜被挥的烈烈生风,在一片灰败里格外鲜艳夺目! 城西大营的兵卒看到了,很快就重整旗鼓,收缩队形,开始了反击! 崔平虎也收了尖酸刻薄,在山地间来回穿梭,传令报信。 他手下的传令官速度也不慢,不断的收集信息反馈给程锦荣,又将程锦荣的命令带给兵卒。 薛龄第一时间稳住身形,捞起差点陷入烂泥里的徐伏虎,“硫磺火油,烧死它们!” “好!”徐伏虎站稳了脚跟,找准了方向,立刻拔腿去取。 他是跟着辛夷他们一块儿上山的,知道李守备带来的火油在哪儿。 辛夷几步上前,双手一个用力,一把就卸了天师的胳膊,“说!你是用什么法子驱使它们的?” 薛龄咬破舌尖,拼命保持清醒,他心中杀意沸腾,只想杀光眼前所有的活物! 憋的一双眼渐渐布满了红血丝! 天师吐了一口血沫子,嘴里哼着一段小曲,薛龄猩红的眼珠子渐渐对准了辛夷。 辛夷疑一心都在怎么拷问天师上,没有发现薛龄的转变,浑然不知危险已经靠近了。 “没死?”黑大站在人群中,看着活蹦乱跳的徐伏虎,他一脸错愕,“就算没杀这一个,其他人的惨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么多的蜈蚣妖兽幼崽!难不成是假的!” 他认定了薛龄就是青阳县兔妖和哀神山蜈蚣妖兽的之乱的罪魁祸首,旁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黑大喷的唾沫四溅,他盯紧了薛龄,脸上更是欣喜若狂:“都怪薛龄呢!制住他就能免了这场灾厄!薛龄!有种你别跑!” 天师瞳孔中倒映着这片天地间的动荡,嘴角诡异的弧度越来越大。 “你想知道?你过来,我跟你说。” 辛夷上前一步,手上的斩马刀压的更重了,“你最好老实招供,不然,你会有机会见识我镇妖司的手段。” “在那之前,你的死期先到,”天师邪魅一笑,停了嘴里小调,视线停在了辛夷身后,“被人从背后捅刀的感觉如何?” 薛龄双眼无光,满是杀意,抬起的手上,玄铁枪寒光四射! 辛夷看见薛龄血红的眼睛,有一瞬呆愣,一双澄亮的瞳孔倒映出薛龄,下一秒玄铁枪落下,带起一片血花! “薛龄!” 其他人也发现了薛龄的异常,拼了命的往过赶! 但是这些缠人的蜈蚣妖兽太多了,还在源源不断的钻出地面,稍有不慎就会踩空,跌进地下的坑洞里。 “你……”辛夷看见溅起的血花,心头一惊,低头一看,血不是她的。 视线顺着薛龄的玄铁枪看过去,乌黑的玄铁长枪穿过了她胳膊和腰间的缝隙,捅进了天师的另一条腿上。 薛龄挑眉一笑,努力将视线聚焦到天师脸上,“被当面捅枪的感觉如何?” “你!我要杀了你!”天师头发倒立,像是蝙蝠一样倒吊着,眼珠凸起! 这个薛龄几次坏她大计,不杀不足以平恨! 她张嘴就要召出更多的蜈蚣妖兽。 一下秒,天师就一头栽进了烂泥里,啃了满嘴泥! “唔!” 薛龄扯着她身上的绳子,一把将人掼进了烂泥里,胡乱涮了几次,直接把人摔晕了了事。 一次两次,天师召唤妖兽的方法很明显,是声音,只要她发不出声音,身上气味散不出去,就相当于隔绝了她和妖兽的联系。 隔绝声音和气味,最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扔进烂泥里。 其他人都死了,就剩天师,想要口供,暂时还不能杀了她。 天师一晕过去,地上地下活跃的蜈蚣妖兽就蔫了一半,沾了血的还有活力,其余的病殃殃的,像是被霜打了一样,没了精神。 辛夷瞳孔都大了一圈,机敏如她,也没反应过来事态为何会急转直下,成了现在这副滑稽模样。 好一阵,才想起来她应该说点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现在这个姿势就像是辛夷转身抱住了他。薛龄现在如梦如幻,如今他又高了一尺,体型完全脱离了半大小子的青涩,男人味十足。 女儿家独有的香气顺着鼻腔钻入脑子,他不由自主的有些心猿意马:“……抱你。” “……”短短一瞬间,辛夷脸色爆红。 “你!休要胡言乱语!”辛夷娇嗔一声,十足的小女儿家姿态。 “好,那就抱着,不说。” 关键时候,薛龄脸皮比城墙还厚,轻轻环抱了辛夷一下,像是蝴蝶振翅,一触就走。 程锦荣他们这些碍事的赶过来了,薛龄就算再不舍,也不能真抱着姑娘不放手了。 程锦荣将两人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几次,才放下心来,“哎呦,没事就好!你们可吓坏我了……小心!” 黑大举着刀冲了过来,只要他能斩下罪魁祸首的头颅,一切就会结束了! 只是因为视角,他没看到这个薛龄面前的是辛夷。 薛龄耳朵一动,感到了背后偷袭的杀意,现在闪身让开,黑大的刀就会落在辛夷身上! 不能躲,那就只有先发制人了! 薛龄收回长枪,手肘一个用力,玄铁枪枪尾上的八棱梅花锤直接的给了黑大当胸一击! 这一下,薛龄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噗!”黑大遭受重击,口吐鲜血直接倒飞了出去,狼狈的爬起身来,“怎么?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 他面上还带有得意,虽然薛龄反应速度够快,但他的刀还是划伤了薛龄的肩膀。 滚烫的鲜血溅了辛夷一脸,她透红的耳尖瞬间变得惨白,“薛龄?” 第137章 北境的蛮夷 一向冷静自持的辛夷,这会儿有些失控。 她一惯清冷的声音都有些尖利了。 薛龄安抚她:“我没事儿,就是挨了一刀。” 辛夷一脸后怕,她这才看到薛龄身后的黑大,也知道了程锦荣那句小心是什么意思。 薛龄动动肩膀,刀口虽长,但是伤口不深,看着吓人而已,他并没有像黑大预料的那样倒下。 “只准你偷袭?不准别人还手?”薛龄一个大逼兜扇在了黑大脸上。 薛龄涌起的杀心终于有了出口,抡起砂锅般大拳头,结结实实的锤在了黑大脸上。 “道爷忍你很久了,唧唧歪歪的,你一双眼睛让狗吃了?” “她下了狠手,是要害死所有人!你看不见?” “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又怎么会在乎大乾人的性命!” 拳拳到肉,薛龄心中戾气渐消,涌上头的气血也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他平静了,其他人却差点惊掉下巴! “薛龄,你受伤了,路边人丑。” 黑大眉骨豁了个口子,眼前一片红,他被薛龄打的满头包,嘴里都是血腥,大牙都掉了两颗。 “你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说什么?”黑大眼珠乱转,他生怕辛夷信了薛龄的话。 形迹如此可疑,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心虚。 程锦荣又打死了两只蜈蚣妖兽的幼崽,凑到薛龄身边咬耳朵:“怎么又牵扯到北境了,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儿是南秀府!” “南秀府!镇妖司的人!怎么会和北境扯上关系,你这是要捅破天啊你!” “幸好这儿都是我的心腹,你说的这些不管真假,若是让旁人听到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薛龄一把揪起黑大的衣领,把人挂在了树杈子上,让他吊在空中,四肢无处着力。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一门心思盯着我,是为了大义,为了百姓,毕竟你是镇妖司的人。”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你是为了你自己,什么大义、百姓通通没放在眼里,你怕的是你的身份被揭穿了,所以几次三番才要置我于死地。” “目标一旦确定,只需要按个说的过去的罪名就完美了,所以,你一直紧盯着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没有证据!你这是诬陷!”黑大挣扎着想要摆脱薛龄的钳制,一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人在长期处于极度恐惧的状态下,精神高度紧绷,就会有抑制不住的手抖症状,是心理创伤的症状之一。 黑大畏惧他? 薛龄细细查看着黑大,脑子越转越快。 近距离一看,黑大眼眶发红,嘴里有着带脓的黄泡,他不止手颤,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眼珠微微有些内视。 这些可都是库鲁病的前期症状。 感染了朊病毒,会有或长或短的潜伏期。 病发的前期时候还能自由行动,但常常伴随有肢体颤抖,眼睛斜视的症状。 随着病情加重,慢慢就会出现语不成句一类的语言障碍,肢体慢慢变得僵硬,不能自如行动,手脚像是跳舞一样震颤失控。 到了后期,慢慢就会丧失行动能力,从拄拐到双腿彻底无力,再到完全瘫痪,会一点点丧失所有行动能力,出现严重的痴呆、颤抖和言语障碍,最后甚至会出现大小便失禁、吞咽困难、聋哑。 库鲁病患者一般是少儿、妇女,没想到,亲眼见的第一例还是个成年壮汉。 这个蛮荒世界里,有吃人习惯的,只有北境的蛮夷。 北边的蛮夷吃人的理由荒诞而又虔诚。 亲人故去了,吃掉他们,就会获得他们的力量,一起活下去。 仇敌死了,吃掉他们,就能泄恨,让他们灵魂都被粉碎。 或许正因如此,黑大才会恐惧,他有同伴,自然也会有仇人。 他以为薛龄也是北境来的,和他一样是潜伏在大乾的探子,黑大惧怕的是同族同类。 他怕被吃掉,他怕死。 薛龄想起黑大说过要剥人皮蒙丧鼓,这也是北境蛮夷独有的习惯。 综合来看,黑大,就是北境异族! 天师亲口说过,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是被培养出来的。 北境、大燕、南秀……很快薛龄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培养天师这种人形杀器的,未必只有哀神山上的这一股势力,北境,也并非铁板一块。 “证据?证据可太多了……” 薛龄活动下筋骨,整理衣衫,一脚踩死了脚边的蜈蚣幼崽,用玄铁枪挑着远远的丢了出去。 “我忙着杀妖,没时间跟你浪费口舌,不如,你先想想你自己有什么纰漏,等我举证的时候,你好歹能反驳两句。” 黑大惊疑不定,他瞳孔打颤,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遗漏了什么? 什么时候有了破绽的? 怎么会被薛龄识破? “你休想诈我!不!你休想污蔑我!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黑大绝望的咆哮着,像是井底的困兽。 辛夷和程锦荣带人杀光了山尖上的妖兽,走到了薛龄身边,他们个个面色凝重。 光头钱老四大呼小叫的,带着镇妖司的人从山下冲了上来,“参领!山下的大蜈蚣跑了水,都杀光了,哎呦!你怎么受伤了?” “哎呦!还是脸上!大姑娘家家脸蛋怎么能伤着呢!” 薛龄立刻扭头查看她的脸。 辛夷擦了擦脸,一手黏腻的血:“不是我的血……” 薛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他弄伤了辛夷,毕竟刚才他被天师的药物影响心智的时候,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万一伤到了辛夷可就不好了。 “你没事儿就好。” “我当然无事,被砍伤的是你,刚才你为什么不躲开?看到是我,还打他不敢动手的。”辛夷有些埋怨,更多的是自责。 她给薛龄的药都被用到了徐伏虎身上,薛龄身上的伤口肯定还没好。 “比起这个,千万要小心这个女人,她善于蛊惑人心又会用毒,危险的很。” “好,我知道了。”辛夷一句句听着,默默记下。 “杜老将军呢?山上的人呢?”薛龄撑着树,上涌的气血褪去,加上脱力,他有些站不稳了。 辛夷放下斩马刀,扶住了薛龄的胳膊,“程锦荣已经把人带走了,藏进了城西大营里,绝对安全,那些被捉来的人,也由官兵带到了安置所。” 杜老将军是真的,薛龄长长舒了口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撑着辛夷的肩膀才能站稳。 “那些人里面还有天师的人,不都是无辜的百姓,轻易不能放走……”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低声说话,周围像是有一层外人看不见的光圈,气氛格外粉红。 程锦荣摸摸鼻子,觉得他有些多余,悄悄的让开了地方,站到了钱老四身边,两人亲自盯着被帮的结实的天师和黑大。 钱老四摸摸光头,隐晦的和程锦荣交换了个眼神,笑的猥琐。 都年轻过,少年慕艾,青葱岁月,正是好时候啊…… 扒拉下被绑的两人,钱老四惊的眉毛都掀到了额头上,堆起了几道泛着油光的褶子。 “诶,这不是牛哄哄的黑老大么?怎么他也被绑了?”钱老四来晚了一步,并没有听到薛龄说的。 数字就是他们的地位,黑大在南秀府呆的最久,仗着资历老,总是高高在上,对他们这些排行小的,明里暗里的打压贬低。 钱老四是个杀戮和尚,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会看到黑大吃瘪,心里也小小出了口恶气。 “……”程锦荣面上有些尴尬,镇妖司里有叛徒,这要怎么跟他说? 前不久他的副将才被薛龄捉出来,辛夷还安抚了他,现在轮到了辛夷,还是让辛夷自己处理比较好。 “说来话长,等会儿他们说完了正事,你去问问参领,就知道了。” 钱老四摸摸汗津津的光头,余光瞥着薛龄那边,心里偷笑,嘴上却装的很老实:“好好好,多谢程将军。” 第138章 年轻真好啊 黑大心神稍定,把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心里安定不少,抬眼就撞见了薛龄低头和辛夷说话。 薛龄脸色不好,辛夷扶的结实,两人的影子合在一处,像是交颈夜话的鸳鸯! 黑大一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辛夷生的貌美,气质清冷,但行事如烈火,和族人的野蛮粗俗不同,和世俗女人的温顺沉默也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别样的风情动人心魄,黑大理所当然的将她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路追随,若有危机,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迟早拿下。 可这个薛龄!这个该死的薛狗! 只一眼,他就能看到薛狗眼里赤裸的贪婪的奢望,什么东西,敢和他抢女人! 黑大伸长了脖子狂叫,试图立刻分开薛龄和辛夷:“薛狗!你没有证据,就是污蔑!青天白日的乌糟人,还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钱老四拖着昏了过去的天师,蹑手蹑脚贼兮兮的凑到了跟前,竖起耳朵细听。 大乾律法条条框框在那儿摆着,以民告官,得先挨了打才能上公堂,递状纸。 或是剥了衣衫,滚过十丈钉板,或是伏膝跪地,挨上三十下水火棍。 这一套下来,寻常百姓不死也要脱层皮。 上涌的气血如潮水般褪去,骤然翻起的无力感也慢慢平复了下来,薛龄看着病殃殃的。 听到黑大吼叫,薛龄轻轻出了口气,斜斜的靠在辛夷肩上,“我伤口疼,肩膀借我靠一下,辛夷,他几次三番欺辱我,我实在是,难以忍耐。” 说是靠着,薛龄现在的身量比辛夷高了大半个头不止,像是雄壮的菟丝草强行攀在了细细杨柳枝上。 “……”辛夷咬牙撑住薛龄的大半身子,“你见好就收,你的事儿还没定论呢,别太过分了。” 这个黑大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薛龄早就腻烦了他,听辛夷这样一说,他心里就有底了。 人没力气,但嘴皮子还利着。老公也来了。 “嗤,忘了你这个吃人肉的野狗还醒着,狗叫什么?凶神恶煞的吓着百姓了可怎么好!去去,一边吃粑粑去!” 钱老四眼睛鼓的老大,好家伙,骂的这么直接吗? 他心里爽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辛夷的反应,暗自咋舌,这薛九武力高强,实力不俗,打杀妖兽厉害也就罢了,怎么胆子还这么大? 参领护短,定是不乐意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辛夷静静的看着两人,像是在想着什么,并没有第一时间维护黑大。 黑大眼睛盯在了辛夷扶着薛龄的胳膊上,恼恨不已,气息更粗了几分:“我是镇妖司的人,岂容你随意诬告!告上堂,你是要过钉板、打板子的!” 薛龄一个抬手,玄铁枪杆架在了树杈上,形成死角就卡住了黑大的脖子。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戏谑,“你怕是忘了,爷可是青阳县衙的收尸人,朝廷官员名册上也是有名的,可不是能让你三两下打死的寻常百姓。” 黑大的衣领子被挂在树上,咽喉本就被卡,再加上玄铁枪压制,脸色渐渐涨红,可他喉头滚动了几次,进气少出气难,想反驳也说不出一个字。 “……嗬……” “行了,这荒郊野岭的,有妖兽就够吓人的了,你别阴森森的瞪人的,瘆得慌。”薛龄二话不说,手腕一沉,直接弄晕了黑大。 而自始至终,程锦荣站在薛龄边上,表明了支持的态度,辛夷更是一句申饬都没有,反而 钱老四眼睛更亮了,原来在参领之下最大的大腿是薛九! 眺望远方,哀神山上连年不休的炉火终于灭了,山脚下的蜈蚣妖兽也已僵死,薛龄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 而其他人亲眼见了天师倒下,妖兽立刻就溃散,不成气候。 镇妖司的人不必多说,程锦荣手下的将士们也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新嫁娘,才是这山上最危险的人物。 个个义愤填膺,明里暗里指着昏倒的天师唾骂。 “我就说她是个女鬼,看着就吓人,你们还信她的鬼话!她还说将军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说他是贼人呢!” “什么贼人?” 几个老兵凑上前来,细细辨认。 “这不是我们将军新召的六品昭武校尉嘛?风里来雨里去的,身手可是厉害!怎么说他是贼人?” “我滴乖乖,六品校尉?这个贼婆娘!哭的奔丧一样撕心裂肺,差点叫她骗了过去!” 钱老四耳朵一动,拖着天师巴巴的跑过去听八卦,说闲话:“什么六品校尉?明明是我镇妖司的薛九……”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了闲话,各种消息混杂在一起,一传十十传百的,天师的名头以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飞快的传扬开来。 “哎,你听说了吗?这山上害了这么多百姓的,是个恨嫁的女鬼!” “何止啊!听说她还亲口吞吃了自己的兄弟呢!” “恨嫁?抓了这么多男人上山挖矿,做苦力,就没一个她看上的?” 众人上山、下崖一路奔波,也累了,闲话越传越离谱。 徐伏虎背着一缸火油率先上山。 在薛龄的指引下灌进了碧波蜗牛和石头坟堆里,一把火点了,但凡是冒出烟的地方,都重点照顾了。 漫山遍野的蜈蚣妖兽尸体,被归拢到了一处,烧成了灰。 碧波蜗牛更是怕火,镇妖司里有善挖地道的,顺着墓室里的洞口挖开了隐蔽的兽道,挖出一个,就用长柄锤的捣烂了,浇上火油,烧的滋滋作响。 山上的气味不好闻,黑烟股股飘散在山间。 短暂放晴的天又变了,薛龄眼前有点点莹光夺人眼球,看了眼其他人,没人注意他。 召出面板,静心一看,是积分又涨了。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三百零八】 折腾了几天几夜,薛龄的积分又涨了六十七个点,他亲手杀的妖兽不多,救的人还多些,只是看见寿元边上‘三个月’那三个大字,薛龄心里就不痛快。 “三个月……”薛龄喃喃出声,心急如焚,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疯瘫子,弄清楚这血气功法的路数。 “什么?”辛夷刚才下令,布置收尾事宜,并没有听清薛龄说了什么。 “没什么,辛夷,我伤口疼……”薛龄赖着身边的冰山美人,暖玉入怀,美哉美哉! 正面走来的崔平虎刚好听见薛龄这一句,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搓搓白透了的眉毛:“咳咳……年轻好啊,年轻好!” 胡言乱语了两句,他直愣愣转身,调头又走了。 辛夷:“……” 薛龄:“……” 边上的程锦荣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立刻扭头看向了一边。 可还是晚了。 辛夷双眼一眯,粉面含羞,但两眼如刀:“你笑什么?” “咳咳……此番里应外合,直捣黄龙,拿了贼人,开心嘛开心……嘿嘿”程锦荣脸皮抽了抽,尴尬的陪笑。 他算是看出来,辛夷是真的长大了,也会知道温柔了,只是第一次见的这份温柔,都给了薛龄。 第139章 顺藤好摸瓜 “开心?程将军手下好手如云,听了警告,见了妖兽第一时间想不及提刀,失了先机,反而添了伤亡,程大将军还笑的出来?” 辛夷没说男女之情,而是给了同为上位者的建议,这一刀明晃晃的躲不掉,直直的扎进了心窝里。 “……”程锦荣脸上的笑意彻底沉了。 刚才,薛龄状态不佳,尚且能先于所有人发现异常,及时提醒,和薛龄相比,他手下的这些兵油子确实有些不够看了,简直打脸。 可事实归事实,程锦荣到底气不过。 他眼珠一转,诚恳的建议:“薛龄,你有勇有谋,年少有为,只是被这小小青阳限制了眼界见识,没见过大好河山,大丈夫立业为先,要不……你再想想?” 撂下这一句,程锦荣脚底抹油,追上崔平虎,并肩去了。 说什么大好河山,就是说薛龄在青阳县没见过女人,说辛夷凶悍可怖。 “你!”辛夷一把抓起斩马刀,就想给程锦荣来一下。 薛龄眉眼带笑,轻轻握着辛夷的手腕,取了斩马刀,“辛夷,我伤口疼的厉害……”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黑大仗着是你的手下,恶意满满,盯上了我,不停的作践!他还是个北境的探子……” 幸亏这儿没有大江大河,不然,薛龄这一句茶言茶语,若是顺着江河飘了出去,举国上下都能喝上一口黄河龙井了。 辛夷没好气的夺回斩马刀,还顺手收了薛龄手上的玄铁枪:“伤口既然疼,还提重物做什么?” “黑大是有些怪异,可你能确定,他当真是北境的探子?按理来说,这些人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镇妖司里啊……” 镇妖司非比寻常,都是一层层挑选出来,就连祖上三代都是查验过的,调减十分严苛。 黑大若真是探子,那大乾当真漏成了筛子,大燕、北境,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来插上一脚。 圣上若是知晓了,必然会震怒,势必会彻查到底,朝堂之中,派系错综复杂,上上下下,不知又会牵连出多少人来。 天子一怒,血流漂出。 这事若是真的,牵扯的实在太大了。 她只是出来巡查,算得上是例行公事,可没料到,打从进了青阳地界开始,遇上的事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大到她不敢细想。 被囚禁数年的杜老将军,能够驱使妖兽的天师,大燕和北境南北勾结在南秀府作乱…… 这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妖兽屠青阳城这样的惨事,都被衬托成了小事了。 “你说他是探子,他说你和妖兽勾结,你们各执一词,却又兹事体大,我一个人不敢武断,我得禀报上去,等候圣裁。” 辛夷说着,有些犹豫起来。 “不过,依照圣上的脾性,很有可能会召你入京,当面审问,可消息一旦传开,你上京的路上……不会太平。” 北境和南秀府相隔何止千里,他们的手已经伸到了这儿来,何况望京里,难免会有更多的探子,那些探子不会让薛龄和黑大活着回去面圣的。 辛夷的迟疑和为难,薛龄都看在眼里。 他及时给辛夷吃下一枚定心丸,“口说无凭,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行,可惜,彭淮中和那二百个影子都被天师杀了,不然,人证足够了。” “好在,今日就是他们约定好的日子,他们借着送嫁队伍的旗子,藏匿铁锭一路北上,所以,少不得要找人装扮一回,到时候来个人赃并获,就更保险了。” 周木成躺在地上装死,听到薛龄这话,一骨碌爬起来,“我愿意去!我知道他们的暗语,我能立功!” 薛龄给他指明了路,又在这些大官面前都说的上话,一看就是个厉害的,说话间,商议着还要上京面圣,能见皇帝,可见薛龄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周木成原本只信了三分,这会儿,已经信了九分,到了关键时候,立刻一跃而起,毛遂自荐。 “你?你刚不是骂骂咧咧的不信我吗?怎么到这会儿又愿意了?”周木成就是墙头草,薛龄现在安全了,不需要安抚他,自然要敲打一番。 周木成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赔笑:“小人无财又无色,大人哄骗我做什么?此前,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小人之心,请大人不要见怪……嘿嘿……” 薛龄不紧不慢的他吞下肚里的枣子威胁:“若不中用,或是敢耍什么花花肠子,你肚中的毒药可就没解药了。” 周木成苦哈哈的应下,“是是是……小人晓得。” 他才不信彭淮中是天师杀的。 姓彭的老东西武功高深莫测,脚不沾泥,高来搞去的,把天师护的眼珠子一样,就是天师最忠心的一条狗,天师平白无故的杀他做什么? 定是这个深藏不露的大人杀了彭淮中,但是周木成不敢说出心中的猜想。 彭淮中那样的狠角色都能弄死,弄死个他算什么? “那就你在前面带路,去,准备一下,等会就出发。” “是。”周木成乖觉的很,一头钻进了矿山,去找杨万良他们惯用的鞭子。 辛夷眉心微动,有些不解:“这就是你收买人心的手段?喊打喊杀的,他们就愿意听你的了?” 人心隔肚皮,金银细软收买尚且不可靠,这样喊打喊杀的,又怎么能换回忠心呢? 她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手下或是敬畏她的战绩,或是惧怕她背后的辛家。 新官上任,虽然顺畅,但也有些寡淡,始终不能确认哪些人是真的忠心堪用,哪些人是阴奉阳违的做戏。 薛龄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微微一笑。 也不急着跟她一一说明,转而说起了假扮山中人的事情:“他们找上山的箱笼独特,都藏在山中,顺着坟堆里的甬道一路进去,就在密室里了。” 辛夷招招手,钱老四拖着天师,又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听命。 “钱老四,你带人去里面把密室里的东西都抬出来,一件都不能少了。” “是。”钱老四还以为能听见什么旁的轶事,没想到是正经差事,一时还有些失落。 “钱老哥,那密室里打碎了不少毒药,千万小心行事。” 钱老四浑身腱子肉一颤,正色起来:“好,我一定吩咐他们仔细些。” 眼看薛龄和辛夷开始着手处理差事,程锦荣带着崔平虎回来了。 “多些崔老哥的袖箭,才能制住这个天师。”薛龄亲和有礼的把袖箭还给了崔平虎。 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比程锦荣都多了一分亲厚。 “嘿,你小子可以啊,我说看你眼熟呢,原来是你!短短几天,精进了这么多,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哪里,不过是初生牛犊,全凭一腔热血罢了,不比崔老哥,如此险境还敢做先锋。”薛龄稍稍一捧,崔平虎很是受用。 短短几分钟,辛夷亲眼看着薛龄前后应对了三拨人,这些人对他或是畏惧、或是感激、或是亲厚。 当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上不卑不亢,对下不欺压威逼。 嬉笑怒骂、嗔痴怒怨这些情绪,用的顺当又丝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刻意。 “此间事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下山去了,青阳城那么多的百姓还需要安置呢,何时启程为好啊?” 程锦荣还惦记着匆匆见过一面的杜老将军,想要即刻赶回城西大营弄得清楚。 “青阳城的百姓,都被李守备被接去了历城照看,一时半会儿倒是不必忧心,若有要事,你们先下山去吧。” 人多眼杂,辛夷没有提及刚才说到的计划。 只是,事有赶巧,钱老四连拖带拽的搬出了天师密室里的箱笼。 “参领,看看,是这些吗?” “……” 第140章 享齐人之福 赶早不如赶巧,钱老四拖着大箱小箱出来,第一时间就向辛夷复命。 “这是什么?天师他们藏起来的宝藏?”崔平虎见这箱笼精致,还以为是镇妖司的人想要避开他们自己分赃。 他们武将要想升官发财,除了杀敌升官,最大的进项就是‘翻泥鳅’。 翻泥鳅,听起来野趣十足,可实际上,就是趁着打扫战场的时候翻找战死的人,发死人财。 但凡胆子小点儿的,心里有些忌讳的,都不会盯上这个钱。 崔平虎低眉搭眼的,斜角里瞧着天师,眼里都是意外。 “没想到镇妖司的人也是生财有道,难怪要我们先离开呢……” 拖原身的福,在场的没人比薛龄更会发死人财,薛龄打眼一看,就明白了他们在想什么。 眼下危机还没完全解除,一丁点儿的误会都不要有才好。 “崔老哥误会了,请看。”薛龄一把扯开了红绸子,一个个打开箱笼。 这些包了角铁的箱笼大多都是空的,唯一有点分量的那箱里,除了有几身红色脚夫的衣裳,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这一山的铁矿,一点金银细软都没有,就只有这几个空箱子?要这么精致的箱子做什么?” “这箱子沉甸甸的,分量不轻,不止四角,就连里面也打了龙骨钉,结实的像个小船一样,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钱老四一五一十的汇报,还呈上了密室里那个破破烂烂的妆奁匣子。 “这里面瓶瓶罐罐倒是挺多,看着不像是寻常的胭脂水粉,参领请看。” 山坡上有高低落差,钱老四一个不稳,这破旧的匣子差点打翻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丁零当啷一阵脆响。 薛龄眼疾手快的拎起钱老四的衣领,“小心,这里面都是那劳什子天师研制出来的毒药,功效不明,厉害的紧,可别中招了。” 钱老四立马伸直了胳膊,举的远远的,刚还不以为意,现在一听,后背冷汗都出来了。 其他人也小心翼翼的保持了距离,其中数崔平虎躲的最远。 他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也最谨慎:“这么多空箱子,加上一匣子毒药,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打算钻进箱子里进城撒毒药害人吗?” 山风烈烈,乌云连绵。 除了镇妖司的人还在灭妖兽,其他人将士兵卒大多已经慢慢撤下山了。 “这些箱子是用来装铁锭的……”薛龄简单说了他的所见所闻,其他人面色沉重,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程锦荣两眼放光,送到嘴边的肥鸭子可不能错过:“那简单啊,让我们的人乔装改扮,一口气端了他们的窝点,多些功劳更好,有好大家分嘛!” “大将军费心了,镇妖司的人够用。”钱老四笑眯眯的,却不留一丝缝隙的拒绝了。 镇妖司的人一身肃杀,城西大营的人一身铁血,气质都太过统一明显。 辛夷左看看右看看,视线最后落在了薛龄身上。 周木成点头哈腰的跟着他,徐伏虎还撅着屁股当劳力,一缸一缸往山上运火油,不远处,还有个贼眉鼠眼的人一直偷偷看着这边,观察着薛龄的一举一动。 冯莽在街头巷尾混日子,收保护费,打砸抢夺,和官差对着干,你身边有这么多的官兵,压根不敢靠近。 他还以为薛龄是被当场捉住了,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多厉害的身手,怎么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儿啊!真是急死人了……这么多官爷在,就算再多长出两条胳膊腿来,我也救不出来呀……” 冯莽急的挠树皮,脚底冒烟,捉住擦肩而过的徐伏虎,“傻大个,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当兵的捉住大人,你还帮他们搬东西?” “……”徐伏虎低头看了眼冯莽的爪子,指甲都快掐他胳膊肉里了,想了想,把背上的背篓让给了他:“那你来。” 冯莽手上多了个磨盘大小的背篓,虽然是空的,沉甸甸的分量差点把他带着滚下山坡,糊里糊涂的跟着镇妖司的人走出十丈远了,才反应过来。 徐伏虎已经默默站到了薛龄身边,像是沉默无言的雕像,眼里只有薛龄,缓慢而坚定的把薛龄扒拉出来,挂在了自己肩上。 温温软软的女儿香忽然成了臭男人的汗味,一头雾水的薛龄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做什么?” 徐伏虎眉毛一抬,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保护大人。” 薛龄嘴角抽了一下,“我谢谢你。” 但,大可不必。 程锦荣、崔平虎还有钱老四他们几个,眼珠子滴溜溜转,憋笑憋的肚子青筋都痛了。 崔平虎嘴角抽抽了好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调笑了一句:“薛老弟好运道,送上门的左拥右抱,享尽了齐人之福啊……哈哈哈……” 薛龄皮笑肉不笑的回敬,“崔老哥羡慕?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我个子矮,胳膊短,要不了!要不了……噗嗤……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山间回荡,崔平虎他们几个人笑成了一团。 而山腰上。 冯莽走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这个傻大个!山蜥蜴!我怎么就着了他的道了……” 他恼恨不已,原地转圈,硕大的背篓差点抡着人。 “发什么呆?还不快走?”山路狭窄,冯莽停了太久,后面的人不乐意了。 “哎,好!官爷这就走!马上走!”冯莽菊花一紧,条件反射的照做,急急走出了几步才顿住脚。 他现在是无功无过的白身,怕什么官兵? 冯莽立刻想要反悔,但他回头一看,身后都是官兵,只能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乖乖去背火油了。 辛夷手掌空了,热度骤减,攥紧了手心,儿女情长太累赘,还是正事要紧:“依我之见,薛龄带着人去最好。” 程锦荣贱兮兮的呲着大牙乐:“一听说人挨了打,立刻就急匆匆的跑上山来救人,怎么现在你舍得让他去闯龙潭虎穴了?他伤口还没好呢……” 辛夷收回斩马刀,刀柄垂直砸在了程锦荣的脚背上:“程大将军好闲的心。” “……唔!”程锦荣没想到辛夷说动手就动手,费了大力才收回脚。 独脚龙一样跳了好几下,“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小时候还一口一个程家哥哥,小妮子,下手气这么狠?” 辛夷不敢看薛龄的神情,忍着羞涩继续说下去,“这山上的人鱼龙混杂,薛龄带人去最好,至于他的安危,我自然会负责到底。” 程锦荣抱着脚,金鸡独立,剧痛还在,但他脸上贼兮兮的笑意更浓,“他?就他一个?” 辛夷生在疯子窝里,却从小就是个古板性子,像个老头子一样,很少才会露出真性情,程锦荣逮着机会,忍不住想要多逗逗她。 “他们!”辛夷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见辛夷真的生气了,程锦荣见好就收:“你顾虑的周全,只是那些人也只是暂时受制于薛龄,在眼跟前还好,要是放出去了的话,那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辛夷直接堵住了程锦荣的担忧:“有我在,他们不敢放肆,送亲队伍打头阵,我的人会在暗处接应,不会出茬子。” “也好,既然是送亲的队伍,哪儿去找新娘子呢?” 辛夷沉默了,两颊绯红,甚至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欣赏了一秒秒神女凡情,薛龄立刻找到理由帮她解围:“多谢参领、将军信任,下官必定倾尽全力。” 钱老四眉飞色舞的和崔平虎交换眼神,两个人加起来都过了一百岁的人了,像个老顽童一样。 第141章 我心悦你啊 薛龄抽回自己的手,重重搭在崔平虎和钱老四肩上。 “哎呀,这卧底不好当啊,小老弟浑身是伤,两位老哥哥搭把手,多谢多谢!” 他用了十成的力道,这下钱老四和崔平虎笑不出来了,他们下意识的运气,扎稳了马步,才勉强撑住薛龄的两条胳膊。 “呼……我说,贵人骨重,小老弟这体格子,高低得是个大贵人啊!”钱老四笑呵呵的说好话,他见过薛龄手撕兔妖的豪迈,心里有点发怵,把薛龄胳膊举的高高的,还得担心怀里的毒药匣子。 崔平虎个子矮,薛龄的大掌压下来,更是吃不住,“咳,你起来,胳膊死沉死沉的,压的都不长个了!” 人都是没什么盼什么,尽管年过五旬,身高个子,还是他最在意的的。 薛龄笑眯眯的说着,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哎呀呀,两位老哥哥实力不成啊,辛参领体恤下官,可是只用了一分力,就稳了,啧啧……” 崔平虎不乐意了,一仰头就要反驳,但是看见薛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钱老四额上刚消失的汗珠子又冒了出来,咬牙撑起薛龄大半身子,话都说到这份上,还不明白就蠢了。 “辛参领还有正事,哥几个也体恤体恤你,走,这边歇歇脚。” “也好,凡事自有上官安排,我们只管听差就是了。”薛龄从善如流,牺牲了亲近辛夷的机会,带着两个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去了一边。 程锦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招惹辛夷:“看看,可是心疼你了,说都不让人多说一句,啧啧啧,真是王八看绿豆,怎么就对了眼了呢?” “王八说谁?”辛夷视线一直看着薛龄,最终落在了他背上的伤口上。 “得,你也不让说,好好好。” 调笑完,看着万里阴云,程锦荣心头沉重不已。 “辛夷,你初入朝堂,不晓得其中厉害,这里头的水太混了,我军营中刚刚肃清过,还算安全,不如让他去我麾下,就算上面追问下来,我程家也能一力顶上。” 辛夷语气淡淡:“程将军不必忧心,此间种种,我早已事无巨细密报圣上,只等圣裁便是。” “我忘了,你是辛家人,和皇帝最是一条心。” 程锦荣轻叹一句,语气却越来越沉重:“只是,这内积的脓疮潜伏太久,依照圣上的脾性,不到大局在握,不会立时发作,到那时,告发的人证薛龄只会被当做挡箭牌处置,你护不住他!” “世家?薛龄不会屈居人下,护不住那就让他成为有用之人,让圣上不得不用,就像我一样。”辛夷声音轻的不能再轻,随着一缕山风,一忽儿就散了。 “你也舍得。”程锦荣看了眼薛龄。 他脸上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和崔平虎他们一起坐在巨石上,三人挤在一块,,钱老四最胖,崔平虎眉毛最独特,但最吸引人的还是薛龄。 他看着悠闲,实际脊背紧绷,像豹子一样随时准备出击,锋芒初现,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薛龄察觉了第二道视线,侧过脸假装没听见,和崔平虎、钱老四他们说起了毒药的阴狠。 钱老四抱着药匣子,左看看右看看:“这些药瓶上都没写名儿,猜不出啊!” 薛龄分了点心,随口应付道:“恐怕也只有那个天师知道怎么用了,她用起来随意的很,一抓一把,根本不怕毒着自己。” 崔平虎眼也不眨的忽悠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起码我们能知道药效。” 钱老四:“……婉拒了哈。” 程锦荣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声音越来越低:“不管是人为还是天意,你辛家几代单传,只要辛家这把刀用的顺手,圣上就不可能会换人,更何况当初出了那件事……” “你明知道,圣上是为免其他几家寒心,只能用你,进而保住辛家,但这其中的滋味如何,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当真舍得让薛龄和你一样?” 任人鱼肉的滋味不好受,但是做人的手上的刀俎,滋味更不好受。 刀不利了,随时就会被换掉,到那时,辛家真的就万劫不复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让这把刀再利些。 薛龄也是一样。 辛夷眼里有恨意闪过,眸底还有痛色翻腾,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但她面上一向坚韧,看不出异常。 “杜老将军他见过,天师也是他捉住的,就算我不想,薛龄他也已经牵扯其中了,事到如今,只能先保他,程家哥哥,还要你帮帮忙,在圣上面前多出出力。” 薛龄孤家寡人一个,武力心计出众,又立下大功,如果世家出手招揽,圣上虽然会不满,但也不好阻拦,但若是辛家最先抛出橄榄枝,圣上就会心安理得的坐山观虎斗。 薛龄就能保住了。 程锦荣也明白了辛夷的意思,重重地点头应诺下来:“好,我会安排,那就让他去,站到人前,万众瞩目,有人想对他下手,就一定会有人出手保他,也是个路数。” “只是,辛夷你就要多费心了。” 辛夷面上浮现了淡淡笑意:“虽然青阳城毁民移,但他暂时还是县衙收尸人,到不了我镇妖司的手上,现下要费心的是李守备。” 程锦荣点点头,“李沐风?也好。” “青阳老县令是个滑不溜手的,靠不住,县丞太过老实,手上又没人,李沐风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薛龄救了他侄女一家,又给了这么大的功劳,他是个谨慎细心的性子,于情于理,他也会好好照应薛龄,你可以放心了。” “但愿依你所言。” 山上的黑烟越来越少,地下的蜈蚣幼崽和碧波蜗牛都不见了踪迹。 周木成一步三哈腰的来禀报,说是已经装好了十个箱笼的铁锭,随时可以出发了。 辛夷压下翻涌而起的负面思绪,“钱老四,通知封二,带人来再扫一遍,不能放走一只妖兽,。” “是!”钱老四弹射起步,放下了毒药匣子,把拴着天师的绳子交给了薛龄,晃着一身肥肉噔噔噔去了。 “崔平虎,去通知李守备,要派重兵来镇守哀神山,务必要在明日天亮前,绘制出这哀神山方圆八百里的堪舆图,就说是我程锦荣送他一份功劳。” “是。”崔平虎沉稳许多,几个起落,身影也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 各项命令和指令流水一般的从辛夷和程将军口中溢出,几乎是不假思索。 薛龄慕强,看着辛夷迷人的侧脸,心里更喜欢了。 他们刚说的,薛龄全听到了耳朵了,心里美滋滋的。 辛夷、辛家的处境堪忧,但是她仍旧殚精竭虑地替他考虑,这分明是是双向奔赴。 “辛夷……”短短两个字从舌尖滚过,薛龄脸上笑意多了几分真挚,心里更是暖洋洋的。 “什么?你哪儿不舒服?伤口又痛了?”辛夷走过来,刚好听见薛龄的喃喃自语,她担心薛龄是伤重发热,赶忙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关心。 薛龄眉眼带笑,“无事,我心悦你。” “……”辛夷脸上刚消退的热度‘噌’的一下又冲了上来,一抹醉人的绯红从耳根直接爬上了眉毛。 第142章 天师不好审 落后一步的程锦荣脚步一顿,咬紧了差点酸到的大牙,一把拽住了要往跟前凑的周木成和冯莽,“走,随我再去巡趟山,多两双眼睛好些。” 冯莽衣领被大力揪起,整个人烂抹布一样在风中飘荡:“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一个带刀的小小官差他都不敢顶嘴,何况脸色不对的大将军。 周木成不甘落后,点头哈腰的上前两步,讨好程锦荣:“小的知道路,将军请随我来!” 徐伏虎摸摸脑门,看了薛龄一脸荡漾的笑意,也跟着程锦荣走了。 人都走了,周围静成一片,落叶可闻。 辛夷又羞又急:“你!你莫不是发热糊涂了,光天化日胡言乱语什么?我给你的药呢?” 说到最后一句,倒真有些动气了,那伤药还是她从程锦荣手上讨来的,薛龄不用,反而把它用给了那个徐伏虎。 真是好心给了驴肝肺,气煞人也。 “在呢,我好好收起来了,你给我的东西,怎么舍得用完?” “伤药就是拿来用的,你不舍得给自己用,却愿给旁人用?” “被毒打时,徐伏虎挡在我前面,他伤的比我重的多,还要指望他传递消息给你,这才给他用了一点点,你的心意我都好好收着呢,怎么舍得?” 辛夷抿着嘴,菱角一样的唇瓣,被贝齿压的发白。 薛龄说的直接,一双眼里火热的情意毫不避讳,像是只有她,她有些招架不住。 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却消散的无影无踪。 “药而已,该用就得用,山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你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淋淋的,可不安全。” 辛夷掰着指头,手上的斩马刀都快拧成花了,她别别扭扭的说的认真。 薛龄嘴角裂开的弧度更大了:“辛夷,我心悦你。” 是坚定的宣告,也是情意的吐露。 辛夷一惊,抬手想要捂嘴,又怕弄伤了薛龄,虚虚的捂住了他面前的空气。 “……我听见了,说一遍就行了,不必多言,光天化日的,叫旁人听见了,可要羞死了。” 薛龄眉毛一挑,很想问一问:光天化日不成的,那夜黑风高好不好? 又怕惹了辛夷羞恼,笑眯眯的咽下了后半句。 “你……我……”辛夷吞吞吐吐的,脸上热度越来越高。 薛龄耐心的等着辛夷的回应。 不料,下一秒,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 “狗男女!” 低头一看的,是幽幽转醒的天师。 辛夷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斩马刀一个挥斩,差点活劈了天师。 薛龄脸一黑,收紧了手上的绳索,阴森森的警告天师:“如果我是你就会悄悄闭嘴,不会找死。” 气氛都已经到这儿了,只差一步就能听到辛夷亲口说出了,却被这个不消停的天师打岔了。 天师气焰很是嚣张:“呵!山上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你们是朝廷的人,就必须得依律法办事,不能随意杀了我,我怕你做什么?” 薛龄一圈圈收紧绳索,“大乾律法铁律如山,但我也是依着朝廷律法收尸,多你一个不多,你大可以试一试。” 天师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悄悄闭了嘴。 程锦荣他们就在不远处,听到异常的动静,立刻赶了回来。 “出了什么事?” “无事,薛龄说他去。”辛夷又退了一步,方才还有些旖旎粉红的气氛彻底消失,她又成了公事公办的辛参领。 程锦荣有些跟不上,顺着辛夷的视线看到了天师,立刻明白过来。 “啊?哦,好好好,我知道了。” 薛龄心里更气,下次再找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天师手部微动,明显在做小动作。 薛龄按住她的肩头,一个用力就拆了她的两个肩膀:“想逃跑?做梦?” “啊!”天师发出了一声惨叫,不到一秒又憋了回去,她不想在薛龄面前示弱,她才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周木成看见了天师醒了,积威尚存,他还有些瑟缩,紧紧贴在徐伏虎身边,一言不发。 “钱老四,跟着他去半山腰,做好准备。”辛夷指着周木成,把他们都支开了。 “好。”钱老四带着周木成他们,去了山腰上的矿口。 山顶上只剩辛夷和程锦荣了。 薛龄坐在巨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天师。 “你心里怨恨所有看不起你的人,所以你杀了他们,但是,又不愿意在别人手下做工具,所以你才计划逃跑,要报复这些不把你当人的人。” “你的恨是真的,你的怨也是真的,但是,你用的手段,还是那些人教你的,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与众不同,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程锦荣及时的补刀:“我的人传来的消息,历城的碱水巷子,早些年是有一家姓闵的,但不是什么好人家,也从未送有过女儿出嫁。” “他们是卖的女儿才得了银钱,又死在了居家搬迁的路上,死状凄惨,就连当地的义庄都不愿意收容尸体,最后被扔到了乱葬岗上,当地人都说是报应。” 天师一愣,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去查,但她眼里满是解恨的痛快。 “啧,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是假的,你从未被你的家人重视过,你在他们眼里不如银子,所以你杀了他们。” 薛龄从怀中掏出银锭,在手里上上下下的掂着。 天师偏了偏头,挪开视线,不去看那雪白的银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不过是我信口胡诌的而已。” 有情绪,就会有突破口。 薛龄沉下怒气,一双眼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他静静的看着天师,开始分析她的面相。 “你眉眼低垂,唇有齿痕,是自小看人眼色留下的印记,气息不强,肺中带有弱症,这是娘胎里来的病症,很难治好,就算想治,也要耗费大量的银钱。” “你家里人宁愿卖了你,也不愿意为你治病,一拖再拖,拖了这么多年,就算你现在会用毒用药,但病症已经病入膏肓了。” “你是想在临死之前,把所有对不起你的人全部杀了泄愤。” 天师的瞳孔一颤,没想到薛龄说的这么准。 第143章 会蛊的豆娘 天师还在嘴硬,“我都说了,那些人与我无关,这些都是你的猜想而已,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她半真半假的谎言被人推测出了真相,但却死鸭子嘴硬,不愿意被薛龄拿捏。 薛龄一直坚信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微微垂了垂眼睛,薛龄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 “你一直在说父兄如何,没有提过你的母亲,你对她无怨无恨,她是世上唯一真心对你好的人,你的母亲呢?她人在哪儿?” 一味的高压姿态只会引起对方强烈反抗, “……”天师一言不发,但是眼中对薛龄的恨意却越来越明显。 程锦荣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有关闵家女主人的任何消息。“传来的消息里,没提到什么闵家夫人……” 天师的情绪有了更大的波澜,她冷笑一声:“嗤!夫人?她一辈子到死也没听见过一声夫人,她早死了。” “是你的父兄?”薛龄放缓了声音,一点点把天师带进了回忆当中。 “他们不是人,我娘生了我以后身子垮了,不能干活浆洗、绣花换钱了,就成了累赘,做夫婿儿子的,一抹脸比阴曹地府的恶鬼还狠。” “饭菜不见油花要打人,茶水不够浓要打人,天晴下雨要打人……” “三个大男人吃喝耍赌,趴在她脊背上吸血,活生生拖死了她,就算死了,还要被配冥婚,卖给倒夜香的张癞子,做他地下的老婆,村口瞎了眼的老婆子说:死了就解脱了,但她还要被张癞子这样的人欺凌,他们该死!” “不是他们卖了我,是我买了他们的命。” 除了提到母亲的时候,天师有些愤恨以外,她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寡淡的让人听的昏昏欲睡。 “他们?”薛龄适时的接了下去。 “那些人说,要找不怕虫子的孩子,我就故意在他们面前捉了毒蜘蛛玩,他们抢着给我银子,要我跟他们走,我用那些银子买回了我娘,弄死了他们,拼出了个新娘,嫁给了张癞子。” 天师笑的畅快,像是一个做了好事,讨要奖励的孩子,但是,在场的人看的不寒而栗。 短短几句话,暴露了太多超乎常理的事,买卖活人、尸身,掘坟挖尸,杀人分尸,都是眼前这个病殃殃的天师亲手做下的。 那时候,她不过十来岁,就已经‘老谋深算’到了如此地步。 污浊的烂泥里能开出莲花,漆黑的现实也会滋养仇恨。 天师自小遭受非人的毒打,早已经被仇恨浸染成了非人的怪物,心理扭曲变态了。 即使到了现在,沦为了阶下囚,还想要以陈年的恶行来恐吓他们, 程锦荣皱皱眉毛,觉得可怜又可恨,对尸体倒是没什么感觉。 除了乱葬岗以外,世上没有哪儿的尸体会比战场上多。 辛夷看着她,脑海里闪过了些不好的回忆,面露痛苦之色。 只是,她没有发出一丝异常的声音,只默默忍耐。 背对辛夷他们的薛龄,没有发现心上人的异常。 薛龄不受她的恐吓,自始至终等着机会,好套问出有用线索:“这些手段,是他们教给你的?” 天师看见了辛夷面上的痛苦,只觉得痛快:“是,炼虫、分尸、制毒,都是好用的手段,学点皮毛就能解了心头之恨,为什么不学?” “他们不是一伙的,闵家忽然举家搬迁,必然是得了一大笔银子,你是让他们争着出银子,价高者得?” “银子给够,他们才会动心,才会想要去大地方长长见识,离开历城,我才有动手的机会,可惜了,你们本来有机会看到他们临死前的模样……” “他们被蜈蚣啃的吱哇乱叫,脏血糊的到处都是,幸好,还能拼出一个人形,毕竟,张癞子娶老婆的钱不能白花啊……哈哈哈!” 天师笑的猖狂,眼里却带着一丝丝泪意,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她那早死的娘亲。 薛龄翻了翻记忆,脑海中一片灵光闪过:“你娘是南秀府的豆娘?” 天师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活像是见了鬼一样,她五官扭曲,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薛龄。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豆娘?” 豆娘,是南方独有的一种体型较小的蜻蜓,它们身体细长,看起来十分纤弱,但色彩鲜艳,喜欢吃肉,是常人意想不到的一种掠食者。 老话里,把体态轻盈,常年病弱无力,但却不惧毒虫的女人就叫做豆娘。 在南秀府里有个传说,在山路上,结群的汉子可以惹,带刀的官差可以惹,但千万不要招惹瘦瘦小小独行的姑娘,万一遇上了豆娘,会被毒虫啃食心肝,痛死当场。 因为,豆娘会蛊,毒虫天生喜欢她们,前赴后继的为她们所用。 从小就不怕虫子,又能驱使蜈蚣、蜗牛这些毒虫,天师凭借的不是她从这些人手上学来的手段,而是因为,她遗传了她娘的体质,是个豆娘。 那些哨音,只是放大声音的手段,因为天师的肺不好,有弱症,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 所以才需要用哨子来号令那些毒虫。 第144章 明着威胁你 薛龄已经得到了大量信息,脑子开始疯狂运作。 “你娘大概是不想被发现豆娘这个特殊的体质,所以任劳任怨的做苦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是想过寻常人的日子。” “你不提她,是因为你打从心底里就看不上她,你可怜她,但恨她,恨她不能坚强点,护住你。” “我想想,你把她埋在了哪儿?” 天师颤着嗓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要做什么?” “你恨所有人,但不包括你娘,那找到你娘的尸骨,就可以要挟你了。”薛龄说的理所当然,面上是不假思索的认真。 闻言,辛夷整个人猛的一震,现实和记忆重合,血色涌上眼底,她握着斩马刀的手轻轻发颤。“娘……” 程锦荣舔了舔牙花子,只觉得脊背发凉,这薛龄当真比辛家人还疯。 别的不说,就这不择手段的狠劲,比辛家人更让人胆寒。 难怪人总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如果圣上看到薛龄这样的人,只怕也是动心招揽,不怪辛夷敢打皇上的主意。 薛龄耳朵一动,听到辛夷低低的呼唤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只是现在正是审问的关键时候,所以,用手肘拐了一下出神的程锦荣。 程锦荣一个机灵,看到薛龄的眼神,也发现了辛夷不同寻常的反应,一招手,让钱老四带辛夷下去休息。 钱老四看着几人的眼色,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的招呼了辛夷。 “参领,我……” 辛夷猛的受到惊吓,横刀在前,她潜意识里防备着所有人,斩马刀落空,她的理智回笼,那些带着阴影的幻象消失了。 “无碍,我只是一时有些出神了,薛龄,你接着审。” 薛龄心里有些担忧,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太过亲昵,辛夷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 “你不敢!”天师眼里能飞出毒针,薛龄早就被戳成了筛子。 “你和这些官兵是一伙儿的!你们都是官兵,掘人坟墓罪加一等,是要处以极刑的大罪,你们不敢!” 她越是激动,薛龄越是淡定。 “有什么不敢,我只是个最末流的收尸人,捉住你这逆贼,已经是大功一件,朝廷自然会对我多有褒奖,赏银官阶任我挑选。” “何况闵家父子死的凄惨,家破人亡,我自然要助在册良民合家欢聚,即便是地下,也要和和气气一家人才好。” 杀人诛心,从来不用大吼大叫,明目张胆的威胁已经足够了。 薛龄说的一片祥和,但是天师眼里的愤怒却喷薄而出!“你敢?” “做的就是收尸的差事,捡捡尸骨,收收残骸,我有什么好怕?做官也好,做人也罢,上不负皇恩,下不违人伦,我无愧天地,有什么不敢?” 薛龄说的是常人认同的大义和礼制,从当差的职责到礼仪道德,没有人能反驳。 天师沉默了,气势软了下来,但她心有不甘,死死的盯着薛龄,恨不得能瞪死薛龄。 “刚才你也说了是掘坟,想来定是有坟茔的,有墓碑吗?你不用替我想,一个坟而已,就是十座,今儿我也能刨了,不但能刨了,我还会鞭尸,挫骨扬灰,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薛龄适时的抛出诱饵,如果天师选择合作,查明属实,他不介意把禽兽不如的父兄挖出来挫骨扬灰。 天师木楞的双眼忽而一颤,嘴唇颤了一下,嗫嚅着低下了头。 威胁到了这一步,还是不配合,那就得动真格的了。 不过是短短一瞬,薛龄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立刻起身。 “不愿意说,那就别说了,来人,堵了她的嘴,不要让她发出一丝声音。” “是!”冯莽肩膀一抖,抢在徐伏虎前面冲了出来,打杀妖兽他不敢,搬运火油,他没徐伏虎厉害,堵个小娘们的嘴而已,他得抓紧机会表现! 他好歹是青阳县里,草鞋帮的老大,怎么能让一个傻大个抢了风头! 冯莽脱了草鞋,揉吧揉吧,就着烂泥就往天师嘴里塞。 薛龄一边理清思路一边跟程锦荣交代清楚:“将军,派人去历城北边,去没人种地的荒山山脚找找,找低矮的陈年老坟,要没有墓碑的,老话说:豆娘坟头白蚁如云朵,附近有白蚁出没的老坟,就是了。” 程锦荣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但是,薛龄问话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立刻派人去照做。 “老崔,派人去传信,历城北边荒山脚下,找边上有的白蚁,没有墓碑的低矮老坟,找到就刨了,挫骨扬灰。” “……是。”崔平虎仰着头,纯白眉毛一高一低抖的像是刚孵化的蚕蛾,真就青天白日挖人祖坟,这差事是越当越有判头了。 程锦荣安排好了,扭头想问问薛龄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地上只剩一个拼死反抗的天师,和一个拼命塞鞋子的冯莽。 一转头,果然,薛龄在辛夷身边。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薛龄关切的看着辛夷,他这两辈子加起来,一把年纪了才情窦初开,心头小鹿狂跳。 不,准确来说是像村头吃了烂果子,发酒疯的醉驴,胡乱蹦跶。 短短一瞬间,手心脚心都出汗了。 轻轻吐了几次气,薛龄好不容易才稳住声线:“辛夷,脸色怎么这样差?” 轻柔的声音抚平了辛夷眉间的细纹,她强撑出一个笑脸。 “无碍,只是想起了些旧事,心里不大痛快,”辛夷强打起精神,“她什么也没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薛龄知她应是想起了不愿提及的事情,所以,薛龄也不再追问。 “她说过那些人找的是小孩儿,毕竟她自小不受家人喜爱,饭都吃不饱,病都医不了,应该不会识字。” “孩子的年纪,力气不大,应该是个低矮的陈年老坟,没有墓碑。” “而历城南面是官道,背面是高山,只有在北面荒山,她娘亲才会有安身之所,南秀人惧怕豆娘操纵虫蛊的厉害,生前对她们很是敬畏,但豆娘死后,大多是尸骨无存的。” “原来如此,你当真是心细如发,我们一起听着,都没发现她竟然说了这么多。”辛夷淡淡一笑,颇有些旧伤复发的阵痛,整个人看着像是要碎了一般。 “说说话,你竟然能知道这么多,如果早认识你,如果我再心细些……”辛夷的声音发颤,轻飘飘的声音渐渐哽咽,她肩头微动,低垂着头,像是细细哀叫的小兽。 “辛夷?”薛龄上前一步,用宽肩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程锦荣脸色也渐渐凝重,他想起了望京里的一桩旧案,屏退了所有人,亲自替辛夷站起了岗。 过了好一阵,辛夷的情绪才平复下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沸腾的恨意从未消失,像是火山下的赤水,每时每刻都在炙烤她的心肝,投物辄燃。 “我无事。” 长出一口气后,辛夷抬眼,差点撞上薛龄的下巴,“你……你怎么这样近?” 薛龄心头的疯驴猛的一抽,重重落地。 嘶,心脏有些疼。 第145章 红枣和巴掌 辛夷的一双眼生的极好,像是阳光下清透的琉璃,虽然清澈,但却因清冷带着一层透明的隔阂,让人心醉,也让人不敢靠近。 但现在,琉璃眼泛着斑斑泪意,她眼眶通红的隐下所有情绪,说自己无恙。 薛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句:一位雄鹰一般的女人流下了眼泪。 虽然话糙了些,但理不糙,辛夷现在,必然比他痛百倍千倍。 薛龄避重就轻,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挥袖,“我看你头上落了花瓣,想替你拂去,又不想打扰你。” 若是华灯初上,华服在身,薛龄的体贴必然看起来像是个翩翩公子,只是,现在他一身抹布粗衣,头发蓬乱,看着像是在赶苍蝇。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在程锦荣看来,眼前这一对儿,西施还是那个西施,这个情人……可太像个要饭花子了。 他眼角抽抽,猛的扭过头去,不忍多看一眼。 没眼看,真真是没眼看,守着不让人打扰就好了。 “薛龄,我想带你见一个人……”辛夷眨了眨眼,话脱口而出,但是她说到一半又犹豫了。 “好。” “你也不问问是谁?” “是谁?” “辛居宁……我爹。”辛夷像是难以启齿,刚抬起的头又垂下了。 见家长? 薛龄心头刚重重跌下的醉驴,一个跟头翻起来,彻底疯了,心脏一阵噗通狂跳,他赶紧屏着呼吸,生怕被眼前的娇人儿听到他如鼓雷鸣的心跳。 “……好。”薛龄郑重的应下,眼神坚毅的像是要英勇就义。 “嗯。”辛夷没想到薛龄立刻答应下来,有些诧异,但是看见薛龄坚毅的眼神,也被感染了,坚定起来。 “现在,先处理眼前事,你真要去挖坟啊?”辛夷单手挡着嘴型,说到后半句,几乎是靠在薛龄胸前。 女儿家娇娇软软的身子靠过来,暖暖的,香香的,她细细的一道呼吸从胸前掠过,像是一道岩浆呼啸而过。 心头的疯驴变成了垂涎欲滴的色魔,张牙舞爪的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薛龄微微闭了闭眼,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睁开眼,他眼中也有了血丝。 当然不会真的挖,他无利不起早,没好处的事情,费力气做什么。 只是,薛龄的眼神习惯一扫周围,瞥见了天师窥探的视线。 冯莽手忙脚乱的满头大汗,还在努力往天师嘴里塞沾满了烂泥的草鞋。 薛龄到嘴边的话变了风向,他刻意放大了音量:“挖,帮她出气不愿意,那就出出我心口的气,崔老哥的人脚程快,这会儿应该已经找到了……” 辛夷顺着视线看过去,也明白了,这是一场逼天师招供的戏。 薛龄此话一出,天师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彻底沉了。 天下官员多如牛毛,可百姓见到的大多是狗官,眼前这个,就是她生平见过最不做人的狗官,狗官草菅人命,什么事都做得出! 想起那个生死都不得安宁的可怜女人,天师心里一颤。 要不是为了给她攒钱治病,娘也不会拼了命的绣帕子换钱,生生熬坏了眼睛。 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一角银子,却被那对贼父子偷了去耍赌,输了个精光,回来还吵嚷着要找银钱再去毒,娘气的吐血,却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死了还要被卖给癞鬼做老婆,死了还要被掘坟! 天师双目充血,恶鬼一般,猛的张嘴,一口咬在冯莽手腕上。 “啊!臭娘们敢咬我!”冯莽没想到她会忽然动嘴咬人,手腕的血管差点被撕扯开,捂着手腕叫痛。 “啪!”他一个耳光打的天师趴在地上,好一阵没能爬起来。 “呸!”天师歪头吐出一块皮肉,匍匐在地上,用力昂起头,“你问什么,我说!别动她!” 薛龄眉毛一挑,不见棺材不落泪,非到了这一步,才愿意开口,先晾一晾她。 细细察看下冯莽的伤口,伤口边缘参差不齐,牙印清晰,但是皮肉鲜红,没有中毒的迹象。 好在手腕上骨头够硬,冯莽的胳膊又结实,侧面掉了块皮肉,只是直到痊愈前,人少不了吃些苦头,但不至于丧命。 “去找钱老哥,包扎下伤口,这儿有我。” “……是。”冯莽自觉有些丢人,狠狠的瞪了眼天师,去找钱老四了。 薛龄重新坐在巨石上,仪态落落大方,背后绵延树荫,看着像是出来采风的诗人才子。 但在天师眼里,和修罗无异。 薛龄想了想,施施然开口:“你先说,若有一句假话,我就亲手去挖坟,鞭尸三百,再挫骨扬灰,撒到沤粪池子里化蛆。” 天师瞳孔瞬间放大,恨不能活剥了薛龄,他说的那些光是想想,她都难以忍耐。 “但,你若是说的干净,算你有功,我会帮你娘这一族,在南秀正名,不止你娘,我会让所有豆娘死后都受世人香火,还能帮你一把,让那对禽兽父子的亡魂受尽百般折磨,也就是,你们常人说的:不得好死。” 神鬼之说向来和生死相关,若是有人大言不惭的说可通阴阳,必然惹人白眼。 但是,薛龄没有夸大其词,他是真的能做到。 斩妖除魔,在另一个世界,大多斩的是作妖的人,入魔的心。 而且,就在刚才,薛龄想明白了彭淮中的死因,还有另一重。 天师的天赋超乎寻常,所以她才能以音律哨音号令蜈蚣妖兽、碧波蜗牛,但,这是天师身为豆娘血脉与生俱来的天赋,不是程家人能复制的。 而彭淮中所图甚大,所谓欲壑难填,他图谋的是帝王宝座,这至高的权利巅峰和现实的差距太大,大过天堑,绝非几条毒虫就能填满。 彭淮中必然还想要控制更多的妖兽,他不在意山上人的生死,是打算打造一个妖兽军队。 所以,彭淮中才会严刑逼供,想要从杜老将军手中拿到当初彭家人研制出的药引。 而彭淮中一旦拿到药引,天师也就无用了,所以,彭淮中才会死,那些可能知道真相的灰衣人,才会死。 天师想活,她还在意亲娘的死后待遇。 欲望可以使人无往不利,也会是人最大的软肋。 而现在,薛龄准备好了一手巴掌,一手甜枣,只等天师顺从。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天师不信薛龄。 薛龄活动了下指尖,“我会摸骨,只要找到他们的骨头,我就能泥塑出他们的容貌,你应该还记得他们的长相,你可以看看,有几分像。” 程锦荣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薛龄还有这样的本事,战场上死去的兄弟何其多,多少年迈的父母、妻儿们,只能望着虚空哭干了眼泪,若是能有个泥人在也好啊! 他的脑子活络起来,看薛龄的眼神滚烫如烈阳,若不是辛夷有话在先,真想为程家把薛龄收入族中。 薛龄不紧不慢的说了下去:“况且,若豆娘一族若是受人尊敬,欺凌过豆娘的人会怎样?我可以让他们生生世世跪在你娘的香案前,受世人唾骂,百年、千年。” “尸骨不全也不要紧的,当然,这只有我能做到。” 这还是上辈子,薛龄在老山村里游荡时,练出来的手艺。 偏远的山里人忌讳生死,不愿花钱去拍遗像,可世事无常,人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 若是人骤然去了,活着的人连个念想都没有,薛龄捏泥娃娃哄孩子的时候,光是听老人家说,就能将故去之人的容貌复原个七七八八。 要是能摸骨,至少有九分像。 天师被薛龄说的画面,激的心潮澎湃,她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复仇,这样解恨! “好,一言为定,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第146章 真真混假假 “我娘没了,没人叫我南枝了……我就找上了他们,后来才知道,带我上山的人是北蛮子,他们装的很好,但是彭淮中跟我说了,长成那样的人,只有北蛮子。” 天师理了理思路,从很久的以前开始说起。 北蛮子是民间鄙夷的骂法,北边的战事连年不断,多少好男儿上了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才保住了边陲,说起北边的异族,百姓们都恨的牙痒痒,一说起来,男女老手,个个都骂一声北蛮子。 几个北蛮子一路南下,寻找像天师这样有天赋的人,他们人不多,专挑有妖兽的地方钻,路上还折损了好几个,因为容貌的差异太大,只能避开有镇妖司的城池,最终,在大燕里找到了合适的傀儡。 和大乾人容貌相似的大燕人。 北蛮子抛下诱饵,说要帮大燕夺下大乾的江山,五五分,大燕可以在南边建下一个全新的大燕,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大燕人才因此分成了两派。 一派不喜杀戮,要安稳度日,一派想要要灭了大乾,乐意和北蛮子合谋。 趁着大燕人内部分裂,两派不和的时候,北蛮子深夜出手,杀了所有不愿合作的,带着剩下的狼子野心的大燕人,混入了大乾。 在这些大燕人的掩护下,他们才在历城发现了天师,也就是眼前的闵南枝。 薛龄点点头,到目前为止,她说的和周木成说的一致,她没有说谎。 接下来才是关键。 天师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停顿了好一阵,才缓缓的说了下去。 “那些北蛮子长的丑陋,很容易被认出来,大燕人被他们一个个派出去,就再也没回来,吃的越来越少,北蛮子就开始吃人。” 没了大燕人做幌子,北蛮子不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街上,只能深夜去偷吃喝。 但是他们不盗米面粮油,而是家畜活禽。 日子久了,百姓发觉了,舍不得自家的猪狗鸡鸭,就整夜守在圈外,北蛮子没得吃喝,急眼了,就连牲畜带人都捉走。 “山野无人,怕镇妖司的人发现,他们不敢起灶火,就生啃了那些……” 说起往事,天师像是历历在目,面上有惊恐有惧怕还有嫌恶。 “他们还逼我吃,我只好拼了命的找毒虫来,用它们毒死山猪、野鸡,再闷烤熟了来吃,还发现了铁矿石,北蛮子高兴了,就说要找人来,接应的人一到,他们就去了别的地方,走之前,帮我捉住了姓闵的。” “我挖了口深洞,放满了毒蜈蚣,姓闵的老畜生和小畜生都想先爬出来,他们长的肥,都卡在了洞口,喂了蜈蚣。” “然后,我就留在了山上,做北蛮子的天师,一直到你们来。” 天师一口气说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这一辈子还没满二十年,但经历的苦难太长,可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说起来,不过泪语两三行。 “说完了?” “……说完了,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只要你刚才说的做到,你问什么我说什么,绝不作假。”天师现在配合的很。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忽然这么配合,薛龄不用怀疑都能想到有猫腻了。 “是,你得先告诉我,要怎样才能为豆娘一族正名?” 说些枝叶末节的细碎事情,就想得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莲蓬打算盘——心眼子都露在明面上了。 “怎么?以为我在等你的口供,就想拿乔?” 薛龄的目光如箭,直接刺中天师心里最阴暗的角落,他善意的提醒了下。 “你可别忘了,派去挖坟的人已经到了,我不发话,他们可不会收手,如果你不想说了,我更不必派人去拦了。” 主动权从来都不在天师手上,网中之鱼,没资格讨价还价。 天师脸上的表情一僵,敏感的自尊被刺痛,屈辱至极。 但是当前的形势,她不得不收起小心思,“是南枝多嘴了,大人勿怪。” 彻底认清现实以后,她的姿态放的极低,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额头低到了尘埃里。 能屈能伸,从来都是一种能力,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与之为友,也尽量不要交恶。 “豆娘说笑了,我还等着听你说真话呢,不知道说什么好办,我问你答便是了。”薛龄见好就收,没有继续逼她。 “是。”天师恭顺的像是五代同堂的亲孙子。 薛龄想了想,决定打乱问话的顺序,快问快答,就是想造假说谎也来不及。 “若是再看见当年带你上山的北蛮子,你还认得吗?” “认得。” 长得那么丑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之后又亲眼见他们吃人,这辈子也忘不了。 “你上山时候几岁?” “十二。” “这铁锭运往哪儿?接应的暗号是什么?” “望京东郊,三更时候,去福来客栈歇脚,要一斤牛肉,天亮就会有人来了。” 薛龄眉毛一抬,看来这个望京东郊的福来客栈就是北蛮子的站点之一了。 牛,是田间耕作的好劳力,即便是一般的乡绅、小贵族,不经报备,随意的杀牛吃肉,也会被问罪。 就算是年节祭祀先祖,也要先告知官府,检验过是自然死掉的牛,才能宰割来吃肉,祖宗先人面前,香过三巡,日落三回,才能分吃上几片。 这暗号还真是出人意料。 一般人一辈子可能都没吃过一回,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这么一句话。 薛龄细细记下,又问起来,看似随意,只是他的语速越来越快。 “彭淮中捉来的人呢?” 天师只能打起精神,全力听清薛龄的话,用最快的速度跟上。 “都在山上了,死了的蜈蚣吃了,活着的都是矿奴。” “躺在洞里,骂骂咧咧的那个呢?” “那个老头子?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不过我记得,当时有北蛮子帮了他,还死了几个,后来那些北蛮子还打了彭淮中一顿。” “山上人都死了,你打算怎么去北地?” “我有蜈蚣,带着我夜里赶路,白天休息,想来就算再远,秋天之前,也能到了。” 这倒是个法子,这些蜈蚣赶路比快马更快,还安全些。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蜈蚣老巢已经被薛龄引去的硫磺潭水泡了,那些大蜈蚣受了硫磺气味影响,也已经被镇妖司的人弄死了。 “为什么是秋天?” “北蛮子的人说过,为了过冬,秋天的时候他们都会出去找食物,那时候他们族里的人最少,分开杀,才能杀的干净。” 其他的,天师都说的含含糊糊,有些关键信息都被隐藏了,但是说起这些,她想说的倒是多。 “你杀了多少人?” “……” 前面的问题,天师都对答如流,但是这个,她迟疑了。 “你不是说,杀了就杀了,怎么不敢说了?” “我不记得了。”蜈蚣妖兽吃掉的,毒药毒死的,太多了,虽然不是她亲自动手,但是多多少少都是因为她,应该也算她杀的。 这次轮到薛龄沉默了。 第147章 当面撬人才 也是,她连基本的善恶观念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负罪感,恐怕连良心是什么都不知道。 问出来的消息暂时够用了,薛龄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你杀的人多,可曾救过人?” 天师定定的看了眼薛龄,又无力的垂下头。 “没有。” 当初,她看薛龄傻傻呆呆的,像极了那些大大的蜈蚣妖兽,她能让妖兽听话,还没试过人,所以存了一分心思,想要让薛龄也听话,真的杀上。 可惜,薛龄不是真的傻,现在还在审问她。 “好。”薛龄察觉了她神情有异,但是也不在意。 就算是打破头,他也想不到,是因为这个离谱的的原因,天师才会几次在彭淮中面前帮他,看他的眼神才会像是在看故人。 “你想杀光北蛮子,让你娘受人香火,让姓闵的死后不得安宁?” “北蛮子什么时候都能杀,我要我娘受香火,豆娘一族能正名,要让姓闵的跪在我娘面前!”天师把薛龄说的换了下位置,她最重视的还是她娘和她自己。 “那你想要的还挺多的,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薛龄想到了一个办法。 要想建功立业,斩妖除魔,凭借功绩踏进镇妖司的烟波楼,得要时间。 但是,镇妖司听皇帝的。 若是,辛夷向皇帝举荐他,到那时候,天师就会是他的杀手锏,能从皇帝那里拿到进入烟波楼的特权。 所以,可以谈一笔交易。 天师没想到薛龄会有这样的一问,愣住了。 “先不说我留了你性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要我做这么多,你能为我做什么?” 薛龄展现了他最大的耐心,等着天师自己放上筹码。 “我可以为你研制毒药,保管能毒死一片。” “我有武功,不用毒药也能杀人。” 天师挨个提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我可以送你一条蜈蚣,保管是最大的!” “……没这嗜好,你送我一条龙我可能会考虑下。”薛龄拒绝的更快。 “那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天师也明白了薛龄的意思。 薛龄眉心一抬,想了想,试探了下,“把山上所有妖兽叫出来。” 天师趴在地上,低低哼着小曲,山野更远的地方传来了回应。 她慢慢的起身,还有些惋惜:“它们都是快要孵化的蜈蚣妖兽蛋,提前唤醒它们,可是白费了。” 薛龄耐心的等着,他的积分可以涨一涨了。 程锦荣一步一步挪到了辛夷身边,“看看,这可是个胆大的,这么诡异的人,还聊的这么起劲,啧啧……” 辛夷忍不住,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你要不要再想想,我们程家惩治不安分的人,最是拿手,你也少费些心力?” 明着离间,暗地里想要撬人。 之前是想为城西大营抢人,现在直接明目张胆的为程家盘算了。 世家惜才之心比皇帝还重了。 辛夷想也没想就反讽了回去:“是吗?程小将军回营求援迟迟不到,青阳城破,百姓流离失所,程家真的惩治过不安分的人?” 程锦荣:“……” 十指有长短,被人当面揭短可太不好受了,回去就揠苗助长,等程锦丰那个小兔崽子养好了伤,剩下的军棍要翻倍! 说话间,无数大大小小的蜈蚣妖兽,贴着地面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山,还有残存碧波蜗牛也露了行踪,留下一道道痕迹,慢慢的爬上山。 镇妖司的人察觉到了山上的异常,也提气用最快的速度上山。 风雨欲来,山林震动,一丝丝特有的腥气飘散在山间。 程锦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上阵杀敌还行,对上妖兽,到底不如辛夷这么镇定。 “好像有点多啊!你们镇妖司就百来人,能顶住吗?” 比这些妖兽更快的,是装铁锭的那一队人,几乎是两脚不沾地的就冲上了山。 “将军!好多的大蜈蚣!” 一队小卒跑的丢盔卸甲,面无人色,屁滚尿流。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程锦荣这辈子到现在几十年了,还没这么丢过人,无奈的躲开辛夷的视线。 对着这群孩儿一顿狂吼:“慌什么!提刀列队,准备好!就是了!” “是!” 周木成脸色惨白,没想到这山里除了大的,地下还有这么多小的。 冯莽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怕官兵了,挤在了镇妖司的人中间,一口一个‘官爷爷救命!’ 看了一圈,就徐伏虎最是镇定,不过,他反应慢半拍,可能是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找上门了。 薛龄拿回自己的玄铁长枪,做好了收割积分的准备。 天师看薛龄摩拳擦掌的动作,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是要杀了它们吧?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 “试试枪,你刚还说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会儿就舍不得了?” 谈笑间,薛龄长枪如惊龙,玄铁枪直接洞穿了蜈蚣扁扁的头颅,一枪出手,轻轻松松就挑起了最先冲上来的蜈蚣幼崽。 薛龄斜眼瞥了眼面板。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三百零九】 一个蜈蚣幼崽一点积分。 强行催化的蜈蚣幼崽体型小,只有不到半人高,窍壳还带有微微透明,不比体型庞大的蜈蚣浑身壳子坚硬。 就像是用标枪捅了个蜈蚣形状的水汽球一样,“噗!” 一下就能轻松弄死,比狐妖、兔妖什么的,好对付多了。 一枪挑死一个,薛龄杀的不亦乐乎,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些小蜈蚣妖兽的杀伤力不大。 程锦荣终于放下心来,这次带出来的都是程家军的心腹,都是费尽心血培养起来的,要是折在了这山上可就划不来了。 薛龄笑嘻嘻,天师不嘻嘻。 “……”她心里不情愿,但是,薛龄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忍耐,否则刚勉强促成的谈判,立马就要破灭了。 “唰!” 长枪分量不轻,但在薛龄手上,像是天生一体,轻松顺手。 镇妖司和城西大营的人还没动手,薛龄已经杀了个痛快,浑身是伤,被黑大划伤的那点,早已经忘到脑后了。 积分噌噌的往上涨,薛龄索性一按机关,将长枪分为两截,两手开弓,一个长柄锤,一个长刺。 连锤带挑,飞快的收割这些小妖兽的性命,脚边很快堆起了蜈蚣妖兽的尸山。 薛龄杀妖兽像是割韭菜,程锦荣他们看呆了眼。 “乖乖,还真是镇妖司的好手……” 辛夷不紧不慢的控制着蜈蚣妖兽的进程,让它们始终低山脊一线。 她相信薛龄这么做,必然有他的想法。 看着死透的蜈蚣妖兽越来越多,天师的拳头也越咬越紧,这些都是她耗尽心力繁育出来的新种,比那些老蜈蚣更厉害,也更听话。 就这样被杀了。 但是,薛龄不喊停,她不敢让这些蜈蚣妖兽停下,不然前面的就白死了。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还没干透的路面渐渐湿滑泥泞,碧波蜗牛爬不上陡峭的山路,咕噜噜又滚下了山,身上的腐蚀黏液所经之处,草木也慢慢焦黄,枯槁而死。 “还有好多蜗牛也上来了!” 此刻,薛龄的积分已经飙升到了五百! 他大喊一声:“我来!” 第148章 诡异的功法 雾沉沉的水汽笼罩,土腥味沉重的萦绕在身边。 衣服黏糊糊的裹在身上,总有种身手施展不开的滞涩。 加上对妖兽的恐惧,众人虽是并肩作战,但心底畏惧,总是有些畏手畏脚的。 两三个人合力,才能击杀一只蜈蚣妖兽,还得小心谨慎,谨防被其他的蜈蚣妖兽崽子缠上,不然可就是大麻烦了! 但是,薛龄大开大合,状态出奇的好。 举手投足间,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八棱梅花锤宛若重器,一击落下,蜈蚣妖兽的脑袋当场爆开,还没来得及抽搐,就倒地死透了。 而枪尖拆出的长刺,更是致命杀器,刃口虽然浅,但却能轻易的的 他一双手像是死神的镰刀,不断的收割性命。 杀了个几进几出,地上倒下了成片成片的蜈蚣妖兽尸身。 周木成悄悄的摸了摸脖子,庆幸当初,没有真的惹恼了薛龄,不然这长枪一枪一个,被挑起来的就是他了。 冯莽眼珠子滴溜溜转,想要看清薛龄出手的动作,眼睛都晃出重影了,怎么也看不清,只能放弃,专心看脚下。 功法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但性命却在瞬息之间就会丢了。 不止程锦荣看呆了,辛夷、钱老四还有镇妖司的人,也都看的出神。 哪儿来的一员猛将! “看他那轻松的样,是在杀妖兽吗?一下一个!一下一个!比我砸还快!” “这年轻后生,杀神在世啊!比黑大,不!比参领也不差什么了!” “听说,已经被参领召到镇妖司了,程将军还想抢来着……” 有了薛龄的英勇表现,其他人也受到了鼓舞,无形之间,士气大增,散乱的队形再次变得齐整,抢回了进攻退守的掌控权。 有些失控的场面才变得游刃有余。 而程锦荣的手下们,也忍不住偷偷议论起了薛龄。 “听说他就是将军新招揽的六品昭武校尉?这么骁勇?” “你那消息都过时了,最后没招揽成,被镇妖司的头儿抢了!” “啊!那镇妖司给的官职,比六品还高?咱们将军比人家美人儿参领小气多啦!” “连个人都抢不过……咱们将军也不成啊……” …… 越说越过分,还有人说起了是因为程锦荣惧内,见了美人不敢说话,所以才眼睁睁的损失了一员大将。 程锦荣大牙咬的嘎吱吱响,这群的兵鲁子粗野惯了,说是悄悄话,比老妈子、老太婆当面蛐蛐人还大声! 什么惧内!什么不成!吵的人耳朵都快聋了! 程锦荣忍无可忍,陡然爆喝一声:“都闭嘴!蜈蚣妖兽都围上来了还说闲话!不想活了!” 整个山顶一静。 杀上头的薛龄猛然清醒,无力感瞬间从身体各个角落里喷涌而出。 这熟悉的落差? 血气功法? 薛龄不由的心里一惊,他明明是在练习太极枪,怎么会这样? 从那玄妙的境界里,忽然被拉回现实。 薛龄差点平地摔倒。 天师默默的看着,冷不丁的来了句:“回光返照。” “你嘀嘀咕咕在大人背后说什么呢!”冯莽听到了,不满这女人的恶毒,立刻嚷嚷了起来! 天师上下扫了眼冯莽,不屑的垂下了眼,根本懒得搭理他这样空有体格的草包。 因为薛龄的停手,其他人肩上的压力骤增! 倒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她这一句诅咒。 薛龄召出面板一看,积分后面的一串数字,也有点出人意料。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七百一十六】 差一点点,就足足翻了一倍! 虽然这些蜈蚣妖兽只有一个点,但是架不住量大啊,积分虽然大幅上涨了,但只有区区可怜的三个月…… 天师说的薛龄也听见了。 任何时候,不能暴露自己的软肋。 薛龄忍着一双胳膊的酸痛,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又杀了四只,凑了个整数。 眼看积分停在了七百二十,才停手。 “功法有了感悟,你们先顶住,我得好好想想。”薛龄说完就走,动作果决,一举一动,根本看不出他已经累的动动手指头都费劲了。 “……还有没有天理?” “年纪轻轻这么厉害,杀妖兽砍菜瓜一样,还能有感悟?” “他应该要进阶了!现在的年轻人,着实厉害啊……” 在场的众人,有会武的,眼红的不成,但是,敢在杀妖兽的时候沉浸感悟,已经说明了,薛龄不但实力超群,在武功上也有惊人的天赋! 比自己强一点的,可能会羡慕会嫉妒,但是如果真正超过自己的强者,只有敬服。 迎上辛夷关切的目光,薛龄强提了一口气,没有露出一丝不适。 “等山上的妖兽都杀光了,我们就准备出发,”话说到一半,薛龄看了眼天师,“离开历城之前先去挖个坟,我会言而有信,前提是,你遵守你自己说的话。” 薛龄眼里是还没有褪尽的杀意,看天师和看那些蜈蚣妖兽没区别。 与虎谋皮,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 薛龄已经动手杀过人了,多杀一个随时会反水搞事的女人,也不是行。 毕竟,也是她有杀意在先。 只一眼,天师从头凉到了脚,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敢再多加造次,乖顺的点头,“是我会遵守,不敢有违。” 薛龄端坐在巨石上,习惯性的盘腿,摆出了五心向天的姿势。 要平心静气,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疯瘫子还等着他帮忙杀人呢,既然敢教他这个功法,必然还会有后手,不可能让他轻而易举就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现在只要稳住,不让旁人发现异常,安稳下山找到疯瘫子,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疯瘫子不可信,天师也不可信,还得去找个医师来看看才好。 最好是外面的医师,不然程锦荣知道了,辛夷也就知道了,白白让她担心。 第149章 辛家辛居宁 山坡上,蜈蚣妖兽逆着山势,前赴后继的赶来送死。 天师偏过头不忍再看,她辛辛苦苦孵化的这些蜈蚣妖兽,没有一个闪躲,都乖乖的过来了。 薛龄端坐在还算干净的巨石上,脑子里的血管一突一突的跳。 越想心静,越是心烦意乱。 头脑发热,杀意还在不停叫嚣,要杀更多!杀光眼前所有的活物!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沦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该死的疯瘫子! 怒气越重,杀意越是抑制不住,浑身的皮肉滚烫,肉眼可见速度开始泛红。 分明是血气功法后遗症…… 丝丝细雨落在身上,慢慢降低了皮肤上的灼烧感,薛龄一点点调整呼吸,稳住时快时慢,乱了拍子的心跳。 若不是薛龄强行稳住了心神,只怕要当场表演个走火入魔了。 这气血功法不像太极枪,或者金刚拳,薛龄想用什么就用什么,而是偷偷摸摸的就后台启动了。 薛龄就是个冤种电脑,自愿植入了强制启动的病毒,当时爽了一下,后续是甩不掉的麻烦。 内有积弱,外有隐敌。 薛龄现在就是在刀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小命不保。 疯瘫子、天师、周木成…… 他被这些人牵连着,带进了错综复杂的局面,怎么才能独善其身? 正想着,薛龄耳边忽然传来了辛夷的声音,“你脸色不大好,当真是在感悟?” 薛龄浅浅吐了口气,睁开眼,面上一派还是淡然,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无碍,只是妖兽太多,我要抓紧机缘感悟,要你们辛苦了。” 辛夷定定的看了眼薛龄,放下心来,“那就好,杀这些妖兽崽子而已,不费力气,何况还有程锦荣的人在,很快的,你安心便是。” 薛龄笑着点点头:“程将军武力确实高。” 程锦荣刚要过来问问薛龄,一靠近就听见辛夷的话,长出一口气,仰头看苍天阴着脸,转身回去杀妖兽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不能真让薛龄也看不起。 程锦荣使出了全力,冲在了最前面:“你们这些老油子,都给我打起精神,咱们人多势众,可不能比镇妖司的杀的少了!” “哥几个列阵!也叫镇妖司的兄弟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刚还在抽空说闲话的兵卒小将们精神一震,山呼回应。 “是!” 镇妖司的人也不甘示弱,弯刀挥得越来越快,刀刀致命! 薛龄调整气息,很快就面色如常。 但辛夷还是不放心,放眼看了一圈,抬手招来徐伏虎他们几个,“守好你家大人,赏银百两!” 说完,辛夷挥刀杀了出去。 徐伏虎憨憨点头,周木成怕的,头也不敢抬,胡乱的应声。 只有冯莽见钱眼开,“是!夫人放心!” 一听赏银,他跑的最快,他还记得薛龄说过的,要多赚银子,给朵儿买好看的衣裳。 也不怕辛夷的官威了,只当是女财神下了凡,看辛夷的一身黑甲,都像是在冒着金光。 “……” 冷不丁听到冯莽的这一句,辛夷差点崴了脚,她挺直了脊梁,双眼直视前方,只当没听见这些人的胡言乱语。 冯莽美滋滋的举着个烂木棒当武器,谨防着有穿过前面兵卒的漏网之鱼。 薛龄看不得他不值钱的样子,重新闭上了眼。 但是,这声夫人,叫的好。 回去,可以再给他多点赏银。 抛开杂念,薛龄调用龟息法,很快气息变得绵长,耳边的喊杀声慢慢远了。 雨轻、山重,林静、兽鸣…… 一切大大小小的声音入耳,薛龄真的有了新的感悟,乾坤阴阳,两极相对相融。 他渐渐入定了。 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 “呼……” 薛龄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刚好对上冯莽胡子拉碴的一张大脸。 面上不显,心里一秃噜,薛龄抬手就甩了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 “呜……”冯莽捂着脸,大牙带着脑仁一块儿晃,含糊不清的嚷着:“福人!福人!醒了……” 冯莽一步三晃,像是喝醉了酒一样,颠颠儿的跑去报信了。 雨势越来越大。 薛龄眼睛看了一圈,没见辛夷。 “醒了?一切已经收拾妥当,只等你了,该下山了。”程锦荣擦着刀,面上半是欣赏,半是骄傲。 还是他程锦荣的人更强,杀的蜈蚣妖兽最多。 “辛夷呢?”薛龄慢慢起身,身上的杀意已经完全内敛,气质比之前更平和了不少,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气韵在身上流转。 不言不语,却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就算程锦荣近在咫尺,也看不出薛龄刚才经历的惊险,和现下的虚弱。 他只觉得敢在战场上感悟的人,绝非得凡类,就连一个起身的动作都带着从容不迫,看着比他还像个大将军。 刚好辛夷不在,程锦荣心痒痒的,忍不住抓紧时间撬墙角。 “她说是去取个东西,薛老弟,你真就认准了她?镇妖司听起来威风,常常要对阵妖兽,那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办差,远还不如我程家军来的自在!” “六品校尉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再升一级,不!升两级,你可做我军中的前将军,从三品!这个最适合你!” “不过三五年,你就能再往上升一升,不满三十的大将军!多少人得羡慕死你!” “难道不比跟着辛夷当小厮强啊?” 薛龄扫了眼,地上妖兽的尸身已经燃烧殆尽,其他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程锦荣声音不小,不少人眼馋心热、艳羡嫉恨,个个都竖着耳朵听着呢! 大庭广众直接被架在火上烤了。 刚平复下来,闲来无事,薛龄佯装心动,“前将军?冲锋陷阵的先锋?” “昂,从三品,怎么?不喜欢?这样,只要你愿意到我麾下来听差事,三品之下随你挑选!”程锦荣大手一挥,大方的很。 钱老四摸摸脑袋,肥肉褶子里都是汗,这程将军做事儿可不大厚道,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凑过来提点了一句。 “薛九,参领去给你找椅子去了,说是,要徐伏虎背你下山呢。” 薛龄点点头,“原来如此,刚才不见人,我还有些忧心呢,没想到参领居然如此细心体恤……” 程锦荣急了,强行拉过薛龄到一边说话。 “薛老弟,合规合制的从三品!就是和辛夷比也不差什么了,官邸俸禄、车马随从直接到位,你若是有心,就是立刻上门提亲,那姓辛的老东西也说不出个不字!” 薛龄心里一动,辛夷也好,程锦荣也罢,好像都对辛夷的父亲——辛居宁,颇有微词。 就连姓名也不愿称呼一声。 看来,辛家的问题关键,就在这个辛居宁身上了。 薛龄顺着话茬问了下去:“姓辛的老东西?” 程锦荣面上一僵:“额……这,这是我一时失言,你就当没听过,别叫辛夷知道我提起过他,不然她可是要生气的,那小疯子可不好惹!” 正巧,辛夷带着徐伏虎已经回来了。 “……小疯子?”薛龄眉毛一挑,言多必失,这一会儿功夫,程锦荣就露了两个把柄了。 “……”程锦荣也看到了辛夷过来,闭紧了嘴,连忙求饶,“薛老弟,仁者善心,帮帮忙。” 薛龄趁机要个保证:“好说好说,想要我闭嘴不提,等会儿,程将军可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辛夷已经近在咫尺了,徐伏虎背着个新鲜树枝做的椅子,在后面坠着。 程锦荣只能点头。 辛夷大步而来,巧笑倩兮,顾盼生辉,“你醒了!” 薛龄迎上她,“刚才有些入神了,没耽误功夫吧?” 辛夷放下心来:“你无事就好,下山了再去找医师看看,旧伤不好再添新伤,可不能留了病根。” 薛龄顺势提了一句:“程将军方才也说,要是为了赶路,还是得军中的医师好些,下山要带我去看看。” 程锦荣哈巴狗一样,乖巧的点头。 辛夷没有当众驳他的面子:“也好,现在军中已经肃清,应当可用了。” 程锦荣还是第一回当小人,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清了喉咙赶紧催人:“都收拾妥当了,椅子也备好了,这就走吧!” “也好。” 辛夷一声令下,一行人绕开了顺着山势而下,沿途还杀死了滚落下山的碧波蜗牛。 一路留人,烧干净了才和队伍合流。 很快,就到了历城脚下。 第150章 肾虚得大补 折腾了一上午,又过了崎岖山路,已经是正中午了。 下了山,立刻原地整顿队伍。 此次上山虽然收获颇丰,但长长的的队伍里,个个从头到脚湿透,都成了落汤鸡。 徐伏虎背着薛龄,反而走的顺当,薛龄倒是没多少颠簸,反而好好的缓了一口气。 抹去脸上雨水,历城的城门已经遥遥在望了。 城门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派欣欣向荣。 凡间烟火最是寻常,但也是这最寻常的人间烟火才带来了一丝暖意。 有的兵卒更是摔成了泥人,士气也有些低迷。 到了要分开的时候了。 程锦荣一路走的飞快,冲在了最前面,当下更是松了一口气,悄声对着辛夷打保票:“我陪薛龄去军中治伤,你放心。” 辛夷点点头,同样也压低了声量:“就算要彻查,也别累着他,要是耽误了疗伤,落下了病根,我找你。” 薛龄都听在耳里,大雨淋身心飞扬,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笑的一脸荡漾。 相思虽苦心里甜,这两心相悦可真是天下第一妙事。 程锦荣只想赶紧送走辛夷,这会儿她说什么都满口应下。 “好好好,辛参领啊!你们先去城中吧,李守备还等着你们凯旋呢!镇妖司的兄弟们日夜不休,也该好好歇歇脚了。” 薛龄不放心的叮嘱,“封住天师的耳目,千万小心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至于黑大,他没有多说,辛夷心里有数。 “好,万事当心。”辛夷最后看了眼薛龄,纵身上马,率着镇妖司部下北上,进城了。 镇妖司的人带着黑大和天师闵南枝,也加快了脚程,官道上只剩下了程锦荣他们。 “呼……终于走了。”程锦荣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松快了。 他扭脸对薛龄说道:“想问什么你就问吧,也省得我提心吊胆的,不是滋味。” 挖人墙脚这种事儿,向来都是他手下的幕僚先生去办,往日,还嫌弃人家三五日都办不好,如今自己亲自上阵,可算知道其中滋味了。 薛龄慢悠悠的目送辛夷远去,挥挥手:“不急,我伤重着呢,先到将军营帐,治好了伤,也不迟。” 刀悬在头上,要落不落的滋味,可不好受。 程锦荣嘀嘀咕咕的抱怨:“一个脾气暴躁,随时会暴起杀人,一个城府颇深,喜欢钝刀子割肉,倒是天作地和的一对。” “走吧!” 重新整肃的队伍听令,渐渐蠕动起来。 薛龄和程锦荣并列走在最前,将其他人远远甩在后面。 只不过一个骑的高头大马,一个是被人背着。 闲言碎语此起彼伏, “好家伙,看看!和大将军并行?这小兄弟老威风了,这才几天,连跳三级,从三品!” “知道人家受大将军器重,还敢喊小兄弟,说不准之后就是你我的上官,还是慎言吧!” 薛龄悠哉哉的听进耳里,面上效益的这些汉子自以为声音小,实则,大嗓门子两里地都能听得到。 当众蛐蛐人,还让人听见了。 程锦荣面上泛起尴尬,情面上挂不住,挤着笑脸赔罪:“军中管的严,手下人没别的癖好,就好说两句闲话,让你见笑了。” “上行下效,自然如此。” 刚才,在山上程锦荣也是背着辛夷说小话。 程锦荣面上更是尴尬,里里外外的面子都丢干净了。 “我身为大将军,自然也是军中之人,有何见怪……咳咳,前面就是我大军扎营的地方了,快行!” 几百号人快马加鞭,顺着官道一路疾行,直奔青阳城西。 远远还能看见侧面已经破败的青阳县,不过几日的功夫,已经物是人非了。 隐隐还能看见的有山豹出没。 生死往复,都是寻常事。 薛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他现在的身形高大了不少,别说是青阳县的人,就是此前朝夕相处的福叔见了他,也认不出来。 他这个躯壳也好,青阳城也罢,原身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失。 扭过头,不再看。 马蹄一路踢踏,宛若雷鸣,溅起了泥星两行,直到进了大营,才勒马停下。 徐伏虎脚程再快,也比不上军中快马,驮着薛龄远远坠在后面。 薛龄放眼望去,这里位置极佳。 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加上建起的高耸门楼,就是个天然的易守难攻的军事地形。 门楼看着捡漏,但是,用料结实,是用人腰粗的树干防城门建成,内外都设有弓箭手。 里面的地势也不平坦,内高外低。 就算有人想要强闯,也会被木制的拒马拦下,当场射杀。 “啧,这荒郊野岭的,还打造了爸爸。个木乌龟,程大将军看着马马虎虎的,没想到做事还挺谨慎。” 薛龄淡淡吐槽一句,转而又想起,青阳县堂上见到的白衣小将——程锦丰。 血脉相亲,一脉相传。 “应该不是他的功劳,这程家兄弟俩都是一个马虎性子,想来是手下人费了不少心力周全。” 雨越下越大,虽是中午,但也起了白雾,一时半会儿雨小不了。 南方梅雨,连绵不休,恼人的很。 薛龄搓搓脸,手脚都快冻僵了。 “伏虎,走,咱们进去。” 可谁曾想,跟着小兵卒是顺当进了大营,但转眼,他们原地散去,只剩薛龄和徐伏虎在原地。 看着营帐的规制都大差不差,刚想掀开看看,就被守卫的兵卒拦了:“站住,来者何人?” “……” 好么,别人都是下马威,到了薛龄这儿成了下人威。 抬眼一看,乌泱泱到处都是穿着红衣的小兵卒,程锦荣早就不见了踪迹。 这可不好办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巡营的兵卒高声呵斥,刀剑已经出鞘了。 若是还答不上来,只怕薛龄他们两个就会被当场射杀。 徐伏虎背着薛龄,这目标可太大了。 “我乃青阳县衙收……”薛龄想了想,报上自己的官职。 “哎呀,薛老弟,怎么还在这儿墨迹?大将军正找你呢!”崔平虎急步赶过来,一把拉住了徐伏虎的胳膊,拽着人就跑。 “崔令使?是崔令使!大将军他们回来了!” “崔令使,这二人生的孔武有力,形迹可疑啊!还带有兵器!恐怕是探子。”他们不放心,一路追着喊话,刀尖始终是对着薛龄和徐伏虎的。 “小萝卜头还挺机灵,你们去巡营吧,这可是大将军招揽来的人!是贵客!” “是!” 一路七弯八绕地,总算进了营帐。 程锦荣高坐堂上,面前的茶汤热气直冒,一老一少两个医师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哎呀,来了!来人给我薛老弟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薛龄刚坐下,一双手就被同时把脉。 老医师捻着胡须,小医师揪着胡子,面上神情复杂,斟酌半天,又低声交谈了好一阵。 才商量好了一个说辞。 “将军……”老医师人情老道,想要耳语密报。 “不必,当众说来就是了,伤口再多,伤势再重,慢慢医治也就是了,何必密报?” “这……”老医师看了看薛龄的脸色,才下定决心。 “此前像是受过重伤,但有神药医治,慢慢恢复即可,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大碍,这位壮士就是……就是肾虚,得大补。” “……” 第151章 治伤捉奸细 “噗!咳咳!”程将军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怎么也没想到,老医师他们看了半天,给了个这样的医嘱。 “什么虚?” “……肾虚。” “虚什么?” “肾虚。” 老医师老实,大将军问一句,就答一句。 又变天了,他刚在收药草,被人火急火燎的架了过来,还以为是要救治什么濒死重伤,没想到是个肾虚的弱症。 程锦荣和老医师一问一答,两个来回,崔平虎的眉毛都快舞成活泥鳅了,憋笑憋的辛苦。 薛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程锦荣这个狗东西,问的声音还越来越大! 要不是程锦荣一副光明磊落,又有一些意外的样子,他真以为是这两个人,是程锦荣专门找来惩治他的。 薛龄错着大牙,“程将军,辛参领让你找人看我伤势,你看的好啊?” “……”程锦荣收回乱飞的五官,正了脸色,“莫老医师,你要不再看看,薛龄体格健壮,威猛有力,怎么会有……虚症呢?” “这……老朽再看看。”老医师从善如流,又仔细的给薛龄把脉。 年轻点的小医师一直在看薛龄的头脸,他眉头紧皱,像是有什么不解之处。 老医师一把年纪,避重就轻,很是圆滑,这年轻些的医师却反复斟酌,很是谨慎。 薛龄也在观察这两个医师,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医师有何不解,问我便是,医患必得互相信赖,双方坦诚才好。” “也不是,就是吧!这个这个……我说了可能也不准……但是又……” 只是没想到,这年轻医师有些谨慎过了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不停的看着在场人的眼色。 莫老医师摸着胡须,似笑非笑的看着 “医师您但说无妨,患者不惧医。”薛龄没有催他,很是悠哉。 程锦荣很是刻意,“就是,肾虚都出来了,还怕什么?你但说无妨。” “好好,”年强医师得了保障,定下心来:“你身上的伤虽多,但致命的地方,却有三处。” “第一处是腰间,至今伤口皮肉翻开,脏器都受了损,必然曾经大量出血。” 是在白骨坡,兔妖洞里,被雌兔伤的。 “第二处是背上,伤口太大,从肩上到后腰,伤口不但有纵向破裂,还有横向迸裂,像骨头必然有震荡,碎骨恐怕也进了肌理。” 是青阳城塌陷时候,在地下救辛夷时候,被兔妖伤的。 “这第三处……”年轻的医师说着犹豫起来。 莫老医师摆摆手,“小姜啊,虽然伤势颇重,但也已经痊愈,你虽是世代医家,这战场上事儿还是莫要逞强的好。” 姜医师面上浮现了羞愧之色,“是,莫老前辈说的是,是我班门弄斧了。” 薛龄眉心一跳,这个莫老医师倚老卖老的本事可真不低,这一通话说下来,里子面子都有了,还暗自打压了年轻的姜姓医师。 场面有些尴尬,刚才的欢乐气氛一去不复返了。 程锦荣端坐上方,也察觉到了不对。 崔平虎斜着眼睛挑刺,“啧,莫老牛,你好大的威风啊!大将军高坐在上,又有贵客在侧,你指手画脚的成何体统?” 莫老医师收起了狂妄自大的嘴脸,一脸诚恳的道歉,“崔令使所言甚是,小老儿狂妄了。” 好一个拜高踩低、媚上欺下的老医师。 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医师,但在人情世故上,却比一般官员、老吏更加滑不溜手。 程锦荣皮笑肉不笑的哈哈了两句,“薛老弟远道而来,又逢阴雨,我亲自叫人去备下羊肉锅子给你暖身,你慢慢看着昂。” 起身的时候,和薛龄交换了个眼神。 吃饭是幌子,找可疑的人来让薛龄查验才是真。 不过一个照面,这个莫老医师就漏了马脚,比他亲自上阵威逼利诱、严刑逼供可快多了。 崔平虎眼风最快,顺溜儿跟着程锦荣出去了。 “好,”薛龄随口一应,转而就冷了脸色。 半躺在圈椅内,薛龄翘着二郎腿,摆的谱更大:“我为朝廷办事,殚精竭虑,常感不适,多几个医师看看我放心,姜医师但说无妨。” 莫老医师脸色难看,只能暗暗瞪了姜医师一眼,眼刀子飞的又快又毒。 姜医师身形一僵,很是惧怕,“我?我……额,我刚过而立,经验不足,还是莫老医师说的对。” 薛龄斜眼点在了莫老医师面上,“那就你说,治得好了,赏银,治愈了,赏金。” 莫老医师胡子一抖,嘴角不由自主裂开了老大,“小老儿领命!” 双手把脉,左手把了换右手,右手把了换左手,做足了姿态。 莫老医师沉吟许久,他是银子也想要,金子也想要。 但他是个医术不精的游方医师,只会治个头疼脑热的轻症,实在在城镇里混不下去了,才去山野里骗吃骗喝,顺便打探地情换银子,不料,被乡野村民识破了,拿大棒子赶他,才不慎跌落山崖。 当时,被这儿的驻军救了,养好伤就留下了。 “若论资历,我是这整个城西大营里最年长的医师,要我说啊,大人这个病症,难呐!不好医治,不好医治啊……” 薛龄眼睁睁看他做戏,鼻孔里哼了一声:“那依你之见,我还有的医吗?” “有是有,不过,得耗用许多名贵的药材,花费不少啊……”莫老医师耷拉着眉毛,悄悄看着薛龄的反应。 军营之中虽然安全,活计也轻松,但是,捞不着油水。 这些兵鲁子体格强健,平日里就连头疼脑热的都少,轻伤,就敷点止血的,重伤,就抬出去等着咽气了好埋。 好不容易碰着怕死还有钱的的一个冤大头,可得好好捞一把,然后趁早偷溜去逍遥自在。 “啪!” 薛龄将亮闪闪的银锭子拍进了硬木案里,“银子有的是,药材只管买,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治不好,我摘了你的脑袋!” “……哎,是是!”莫老医师伸向银子的手一顿,“大人放心,小老儿必然竭尽全力,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他脉也不把了,用了老鼻子劲儿专心去扣桌上的银锭,“小老儿已经想好了药方,这就去采买药材,为大人疗伤。” 姜医师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莫老医师成日里一派世外高人的做派,一向看不起他们,说他们只会照着前人记录的医案治病,不过是群匠人罢了,对他们大呼小叫的。 没想到,这高人见了银锭子也是一副世俗嘴脸。 营帐里气氛诡异非常,正在这时,程锦荣他们回来了。 崔平虎乐的颠儿颠儿跑,“来来,往里走,几案、汤锅都快快摆上!” 他凑到薛龄耳边:“小兄弟,这一锅是我专门为你加了料,两个大腰子,以形补形!大补!” 薛龄:“……你可太刻意了,我谢谢你。” 崔平虎笑的纯白长眉乱飞,“哪里哪里,大将军让我为你说说这些人的来历,小老弟留神了。” 薛龄点点头,一一打量来人。 营帐门两边大开,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将领。 第152章 贼要捉当场 程锦荣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来来,今日先用羊汤驱寒!此次兄弟几个齐心协力,立下大功,我已上报朝廷,到时论功行赏,哥几个啊,还能好好喝一场!” “哎呀呀!伙头老曹的羊汤,那可是难得!” 崔平虎猫着身形,小声提醒:最先坐下的,是廖博恒,廖领军。 领军,官职比前将军低一阶,做的也是冲锋陷阵的差事。 薛龄抬眼看去:他身材魁梧,一心只有羊汤,摩拳擦掌的只等开席。 “说来惭愧,这次哥几个云里雾里的,压根没怎么出力,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大将军的功劳。” 崔平虎立刻提点:文绉绉的拱手致歉的,是俞绍盛,俞参军。 参军,就是程锦荣的军事私人顾问。 薛龄微微转动眼珠,不动声色的打量:俞绍盛立在营帐当中,中等身材,此刻面上通红,像是羞愧的抬不起头。 “是是!都是程大将军的功劳!”其他人也跟着拱手认错。 崔平虎大口大口的喝着羊汤,溜缝儿的间隙跟薛龄说:这些都没什么官职,常常跟着廖、俞二人行事。 廖领军一手碗盏,一手汤匙,佝偻着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是,大将军都亲自请你们来了,放着羊汤不喝,你们废什么话呀?” 俞绍盛斯斯文文的,并不动怒,呵呵一笑,只当没听见。 但他身后立刻有人开口呛廖领军:“……好男儿生在人间,应当建功立业,谁像你一样,光惦记着吃喝!成日看着饭碗汤锅,围着庖厨灶火,让人耻笑!” 薛龄眉毛一动,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青阳北山上,那个兵卒招供的内容。 兵卒、医师、采买、伙夫,要是再加上个夜香郎,这城西大营从早到晚、从里到外,都处于这些人的监视之下了。 莫老医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扣银锭。 薛龄收回视线,表面上看起来,程锦荣这次找来的人里,最不对劲的就是莫老医师。 做奸细的人,面皮上的功夫若是差了,可是容易丧命的。 程锦荣乐呵呵的,“好了,都坐下,都坐下,羊汤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呵呵……薛老弟,快尝尝,这可是曹伙头的好手艺。” 乐呵呵的,半点儿没有大将军的架子。 廖领军干了一碗羊汤,刚好看到吊儿郎当的薛龄:“这位兄弟是……” 来了! 进来的这一伙人,暗流涌动,终于是将矛头对准了他。 薛龄嘬了下牙花子,开口就是火药味十足:“喝你的羊汤!少瓜噪!耽误了本大人治病,仔细摘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噗!”程锦荣一口羊汤呛进了鼻管,狼狈至极。 这一出唱的,活脱脱一个恶霸狗官,当众耍横,怒骂武将,惹是生非! 这个薛龄真神了,唱念做打,扮什么像什么! 廖领军眼睛越睁越大,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当着程将军的面,对他破口大骂,气的浑身发抖,滚烫的羊汤撒了一身都不知道。 他脸色涨紫,猪肝一般,指着薛龄破口大骂:“你!好你个狂悖小儿!竟敢口出狂言!拿命来!” 摔了汤碗,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 “有辱斯文,成何体统!”俞绍盛面露鄙夷,侧身让开,一副袖手旁观的局外人做派。 薛龄拍案而起,嵌进桌案的银锭跳了出来。 莫老医师见钱眼开,两爪直抓银锭。 薛龄一把抓住莫老医师扣银子的手,强行按在自己胳膊上,对着廖领军他们狂喷! “格老子的!吵吵什么!” “一个贪吃鬼,一个假斯文,你们大将军亲自请我来治伤,哪儿有你们说话的地儿,张着大嘴呱呱叫!没看老医师给我把脉呢!” 莫老医师捧着热乎的银锭,一脸呆愣:“……昂,医治呐……” 就是糊弄鬼也没有这么敷衍的。 “你!此乃将军营帐,你举止无状,言行粗俗,岂有此理,我这就替大将军教训教训你!” 廖领军一脚跺地,挥拳砸来! “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来了也是送死,真是丢人现眼!”薛龄下巴高抬,睥睨一众宵小,“还不如那边的假斯文,动动嘴皮子,即出了气,又省力!” 俞参军面皮隐隐跳动,这个浑汉,看着清秀俊俏一张面皮,谁承想打的是王八拳,指名道姓的骂的也太脏了些! 他终于忍无可忍,朗声质问薛龄:“既是我家将军的上宾,为何如此无礼?” 薛龄眼风都不多动一下,“你又是哪根葱哪条蒜?我对你家将军有礼就成了,难不成还得对你这个假斯文讲礼,你懂什么叫礼吗?看你这样,读过千字文、百家姓吗?” “跳梁小丑!” 俞参军额头上青筋暴起,挥袖转向程锦荣,拱手告罪:“请大将军恕罪,绍盛近日肝火旺盛,不易食用燥热的羊肉,谢过将军美意,先行告退了。” 他气哄哄的,甩手走了。 俞绍盛剩下的手下在榻椅上侧身偏坐,速速用完羊汤,也跟着告退了。 薛龄一句不让:“爱吃不吃,人家大将军特意请的我,你们跟着我沾光罢了,还敢指着我的鼻子骂,要滚赶紧滚!莫老医师,你接着给我看病!” “啊!都打起来了,还治病啊?”莫老医师攥着沉甸甸的银子,他只想跑路,没想到还有他的事儿。 薛龄分神,扭脸也喷了他一头:“怎么?打死他们两个之前,抽空先摘了你的脑袋?” 刚还滚烫热乎的银锭子,现在变得压手冰凉。 莫老医师挤出笑脸,满口答应:“治,肯定得治!” 他假模假样的在薛龄手臂肩膀上摸索,寻找穴位。 而廖领军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来势汹汹! 薛龄一把钳住了他手腕,手肘一沉,肩膀一顶,单手就直接卸了他的胳膊。 廖领军惨叫一声:“啊!我乃程家军中,五品领军,你敢在大将军面前,对我下此毒手?” 大海无边就是浪,薛龄张口就是狂:“五品而已,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廖领军还不死心,左手又攻:“你放屁!朝中武将多出四姓大家,从未有什么姓薛的!你定是探子!假冒朝中大员,潜入大营,刻意蒙骗将军,你到底是何居心?” 薛龄抬手又卸了他左胳膊,拆了下巴,这下终于安静了。 莫老一医师看着薛龄残暴的手法,机灵灵打了一个哆嗦,差点没尿裤子。 “大……大人,看你这手法比我都精通,就不用老朽再医治了吧,我看你身强体壮也没什么大毛病……” “你别急着走啊,伙头马上就来。” 第153章 羊汤论南北 崔平虎一听话音,立刻起身去叫伙头了。 廖领军甩着软面条一样的胳膊,嘴也合不上,哈喇子直流,浑身剧痛,他只能跪地痛哭,呜呜啊啊的向程锦荣告状。 只是程锦荣正沉浸式的品尝鲜美羊汤,没看见。 就算是看见了,他也不打算理会。 青阳、历城、哀神山……已经经过了几次验证,薛龄找出来的人,必然有不妥之处。 卸个胳膊而已,再按上就是了。 莫老医师出汗如浆:“呵呵……伙头来不来,与我医治大人有何干系啊?” 薛龄笑眯眯的看着这老狐狸装相,“我病的重,病的厉害,病的快要不行了,羊汤都喝不了了,老医师方才刚才下的诊断还新鲜着呢!” “这病患都还没医治好,老医师,怎么就急匆匆的要走?莫不是与那伙头老曹,有什么仇怨?” “还是说,看我症重不治,你想吞了我的诊金就跑?” 被薛龄踩住衣摆,莫老医师面如土色,支支吾吾的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了。 薛龄歪歪斜斜的坐着,只等着伙头来,当场验证。 他身后的徐伏虎怒目而视,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莫老医师。 边上的姜医师如坐针毡,没想明白好好的诊治,怎么成了眼前这个局面。 偌大的营帐里,只有程锦荣吸溜溜喝汤的声音。 莫老医师听着,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渗着凉风,只能一遍遍的反复为薛龄把脉。 不一会儿,小兵进来通报:“大将军,伙头老曹,在帐外求见。” 程锦荣终于舍得从羊汤里抬头了,“让他进来!” 用眼角看了眼薛龄,他心里的疑问多的像是蚂蚁,只是眼下为了配合,不得不按下不提。 老曹脚步沉重,浑身的肥膘一走一震,进了大帐,刚走三步,头也不抬的就跪拜在地上。 “大将军,老……老曹……我,大将军,你喊我?” 老曹一抬头,老大脸盘子上,五官都被肥肉挤在了一处,一双缝缝眼,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 看着是个憨的。 厨子不偷,五谷不丰,只是这老曹也太丰过头了。 “……嗯,你这羊汤熬的……啧!”程锦荣不知道薛龄的目的,含含糊糊的,也只说了一半。 “羊汤?羊汤怎么了!刚杀的,刚做的,新鲜的啊……” 老曹还以为是羊汤出了什么问题,抄起勺子就想要尝尝,一不留神看见地上没了人形的廖领军,吓的汤勺都差点没拿住。 “这,这是咋了?老廖咋被打成这样?”老曹双手握着汤勺,惊慌的喃喃自语。 廖领军不停地摇头,呜呜啊啊的痛叫着,却在程锦荣眼皮子底下偷偷的使眼色。 薛龄慢悠悠的起身,抬脚踹翻了廖领军,脚尖一个用力,直接踩晕了廖领军,不让他通风报信。 “我是北边藓草城来的,还没在南边吃过这么正宗醇香的羊汤,廖领军非说不正宗,一时生气就卸了他的下巴。” 这残暴的架势,老曹更是惊慌了:“下下……下巴?” 薛龄扫视一圈,老曹脖子上肥肉叠肥肉,下巴还不好找。 指着羊肉锅子,薛龄一脸的不忿“我说这是北边风味,他非说不是,只好叫来你这个掌勺的厨子,好辩个明白,你来说,到底是北边的还是南边的?” 老曹抖着肥肉,护住自己的脖颈,“这……小人,我,俺也不知道啊,跟着师傅就是这么学的……” 薛龄围着他绕了一圈,盯准他身上的弱点,“你师父是北边人?” “不……不清楚。” 薛龄抬脚就给了他一下,“轰!”一座肉山轰然倒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教你掌勺做伙头的师父,是何处人士你都不知道,还敢说拜师学手艺?你在撒谎!” 老曹痛的飙泪,吭哧吭哧的想要捂住被踢的地方,但他胳膊太肥,明知痛处在腰背,够不到。 “大人威风,小人……小人惧怕,师父应当是北地人……” 什么憨傻老实,都是伪装的假象,看似结结巴巴的,但这老曹比廖领军还奸猾! 但是,他体型太胖,不会武功,又怕死,这就是弱点。 “应当?”薛龄阴恻恻的点出他话中的语病,说着又抬起来脚准备再来一脚。 老曹立刻确认了,“就是,就是!” “人呢?” “死……死了。” “也就是说,死无对证啊?那你说,这羊汤到底是北边的啊,还是南边的啊?” 薛龄顺手抽了汤勺当武器,大有不把人敲死不罢休的意思。 “是我师父的食谱,不敢乱改,是北方的!”老曹慌乱间,咬准了北边。 “昂,看吧,我就说是北方的!给,赏你了!”薛龄忽然从或阎王成了笑菩萨,从莫老医师手上抢过银锭,赏了他。 到嘴的鸭子飞了,莫老医师:“……” 老曹捧着银子,脑筋都转过来了,没想到,看着要打死人的大事儿,就一句话,不但转危为安,还有银锭拿! 他眯眯眼的缝儿都瞪大了,“多谢大人赏赐!” 薛龄伸个懒腰,收了身上的暴戾气息,变得和蔼可亲:“喝多了羊汤,尿急,你叫老曹是吧,你们这儿的夜香郎呢?叫来!” “哎,谢大人赏赐,我这就叫尿桶陈进来!”老曹没想到,这么大的危机,竟然就这么荒唐的糊弄过去了,还得了赏银。 他喜滋滋的捧着赏银,出去叫夜香郎来。 北边来的官儿就是大方,给的银锭都沉甸甸的。 至于地上没了人形的廖领军,想来是他自己倒霉,惹了当官的不高兴,才会有这样的下场,伙头老曹甩着一身肥肉,亲自去找夜香郎尿桶陈了。 “大人,我的赏银……”莫老医师还是不甘心,想要大大的银锭。 “不急,你药都没抓呢,病都没治呢,急什么?”薛龄大喇喇的躺下,从怀里掏了好几个银锭,抛着玩儿。 莫老医师的视线也跟着一上一下的,心痒痒的恨不能直接动手抢,但是看看地上没了人形的廖领军,他不敢。 “哎,好,小老儿这就去,保管给大人药到病除!重振雄风!小姜,来帮忙搭把手!” 在莫老医师的眼里,薛龄不过随手一抓,就有大把的银锭,一块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打下包票以后,急吼吼的,立刻跑去给薛龄抓大补的汤药。 又是该死‘雄风’,看来这个老骗子最拿手的就是壮阳药了,薛龄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嗯,去吧,要真如你所说,我赏你金锭!” 等到人都走了,程锦荣才从碗里抬起头,他一肚子的疑问,再憋下去,嘴角都要痒的起泡了。 “薛龄,我叫来的人,先前起兵乱的时候,言行多少都有些不妥,但,你是怎么确定就这几个人有问题的?” 薛龄松松筋骨,刚踹伙头老曹的时候,背上的肉又软又厚,害他差点崴了脚。 “大将军,比起这个,你先找人去盯着看,这个老医师和厨子他们会不会碰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有人看着记下才行。” “崔平虎已经去了,你放心,他们要是真的有什么一个都跑不了,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程锦荣撕吧了一块面饼,几口就下肚,动作虽然狂放,但骨子里透着文雅劲儿。 薛龄搓搓指尖,跟成大将军说明起了他的思路:“这个医师,医术不精,医德不修。” “他贪财怕死,嘴皮子和心眼子毒的厉害,比起治好我,更想打压后辈,军营中,这样的老医师,可不多见,不是内鬼也是个祸害。” “曹厨子,奸猾贪食,羊肉这样膻腥的肉食,只有北地人做的没有杂味,他们还喜欢放一味藓姜,而北地的藓草城,正是因这一味藓姜而得名,他一个伙头却支支吾吾说不清?看似老实憨厚,言语结巴,但实际他看见廖领军,两人来回有眼神暗示,必然有问题。” “至于廖领军,言行不一。” “他看似一举一动都像莽夫,想要做出胸无城府的鲁莽姿态,但是,他一进来先扫视了一圈儿,然后坐在了你的右手次席,他看似随意,已经将后来的所有人的位置了然于心,喝汤的时候,比你这个标准的世家子弟,还文雅些。” 程锦荣老脸一红,从兵乱开始,他就食不下咽,折腾了好几天,终于,捉住了奸细,五脏庙也吵着要上供了,所以才一时吃的有些忘形了。 “没想到,你这么大的身量,居然心细如发,洞若观火!那为什么要厨子叫夜香郎来?医师、厨子、夜香郎,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薛龄轻轻叹了口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没缝就钻出个缝来。 “大将军,你看这人只要活着,就离不开衣食住行,而城西大营里,这么多人一起在这山坳里过活,却不见丝毫异味,一切井井有条,你说,要怎么安插探子才不起眼又有效?” “何况,我给了曹伙头那么大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他必然会叫自己信任的人,这叫尿桶陈的夜香郎来了,必定也是胡说一气,想要从我这儿哄点银子花用的。”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廖领军、副将、天师,想要有价值的消息得从他们身上下手。” 程锦荣忽而一拍大腿:“原来如此!你这脑子咋长的?转的这么快?” “啧,我都开始替辛夷担心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可没你这样的老油条重!” “……你不会夸人,可以给银子的,为了你的大营,我可是下了血本了,请大将军不要见外,快拿银锭砸我吧!” 薛龄藏的银子都在青阳县,就剩身上的这点儿了,用一块少一块儿。 第154章 往事不堪说 “银子那都不是事儿,我的条件你也都知道了,若是你愿意入我麾下,做我的亲兵,从三品!官邸、车马、银钱、奴仆,要什么有什么!我程家给你最好的!就是整个望京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程锦荣越说越激动,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薛龄身边,只等他点头同意。 “先一码归一码,先把这一锭银子给我结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大将军不会抵赖吧!”薛龄才不接他的话。 要真入了程家军,那就是在薛龄的名字上打上了烙印。 以后,不管他爬多高的,走多远,都甩不开程家的影子,靠着程家获得的权利、好处越大,要他付出的就更多。 说直白点,除非反了所有的世家,掀了整个大乾,程家所谓的亲兵,实质也就是程家的奴仆。 “好好好,给你!说不过你,这锭金子给你!你可想好了,镇妖司也就是名头好听,当真不如我大方。” 一锭金子到手,薛龄立刻收入怀里,“那得先看看你的诚意,你左一句辛夷,右一句丫头,想来和辛家是故交了?辛家辛居宁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老东西!我……”程锦荣眉毛倒立,一句老东西脱口而出,看了薛龄意外的神色,又咽下了后半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辛夷说回京了要带我去见他,你不是说和辛家有旧,为何如此不喜他?””薛龄心里喜忧参半。 若是一般的家庭不睦,程锦荣这个外人不至于如此气愤、恼怒,恐怕其中另有蹊跷。 “辛夷当真这么说,难道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放下了?唉……”程锦荣长叹一口气,往事千篇眼前过,件件不堪说。 回神到当下,程锦荣细细道来:“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我跟你说说,也算不得告密,唉,这辛居宁,正是辛夷的父亲,却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父亲。” 辛居宁,是辛家四代单传的独苗。 辛居宁前前后后娶了三任夫人,辛夷是原配妻子寇红豆留下的独女,身份尴尬。 他年轻时候放荡风流,和世勋新贵家的少爷们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成了望京最有名的纨绔子弟,许婚说亲的红娘和冰人都绕开了这家门第,都等着看辛家的笑话。 辛家本来是军功世家,和百年军门的杜家也不相上下,但可惜,辛家一向单传,就是天大的军功也传不下去,几代单传,必定会无后而终。 没想到最后,圣上居然直接给辛家赐婚了宰相寇家的千金,寇红豆,当朝宰相,一品大员的千金,却和人人都瞧不上的辛家纨绔成了夫妻。 寇相虽然不愿,但也不敢有违圣命,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备下厚厚的嫁妆,下嫁独女。 但谁也没想到,这纨绔公子出鞘的第一刀,就斩向了自己的岳丈寇家。 大年初一,辛居宁带着天子近卫上门,直接屠了自家岳丈满门,就连廊下逗趣取乐的鹦鹉也没放过,但凡能喘口气的活物,都被割下了头颅,寇家方圆几里,血腥味三日不散。 彼时,寇红豆正身怀六甲,被辛居宁圈着静养家中,直到产下一子时,却从丈夫新欢口中得知噩耗,她月子中带着辛夷四处求告无门,只能拖着病体回家,苦苦熬着,等平冤翻案的一天。 不成想,好不容易捱到了辛夷五岁的时候,她却骤然离世了。 自此之后,辛居宁子承父业,一夜之间成了皇帝手下最信任的一把刀,却已经彻底成了天子的走狗。 “辛居宁是亲手杀了自己亲爹和老丈人,才入了皇帝的眼,京中因此传言,辛家家训:若能上位,六亲不认!” “无德无行小人!辛夷不满六岁,他居然说是辛夷八字太硬,克父克母,不宜养在家中,直接送去了山上的尼姑庵,十来年不管不问!” 程锦荣拍案而起,“这世上竟有这样冷心冷肺、禽兽不如的人!” 薛龄心里一动,有些酸酸麻麻的微痛,是心疼。 辛慈母早亡,生父不仁,后娘一堆,说起来有一堆亲长,但没感受过一点亲缘温暖,难怪辛夷如此清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恐怕她没有一日放下过仇恨。 十来年的辛酸往日,轻描淡写说来不过须臾,厨子、夜香郎还没来。 薛龄看这个程大将军更是不顺眼了:“你既然看不上辛家的做派,却又说和程家有旧,你是和寇家有旧?” “……是,寇相仁厚,与我家也有救命之恩。” “当初,先帝弥留之际,要对世家门阀下手,大有要断世家根基,灭大姓九族的架势,要不是寇相,只怕,望京当年少不了一片腥风血雨,” 薛龄最看不上这样的人:“你口中说着有恩,但当初孤儿寡母的,你们怎么不想着搭把手,回报一下人家的救命之恩?” 程锦荣一听不愿意了:“非我不愿,只是那时候,我程家远在北地,还没回京!” “等平了北地战乱回来,辛夷已经被送到了山上,我们几家只能暗地里多加照拂,她启蒙的武师父还是我程家请来的教头,不然,你以为她会喊我一声程家哥哥?” “几家?”薛龄眉毛一动。 辛夷一身武艺的确精湛,功底可是扎实,当初在青阳县衙堂上一出手,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比他半路学艺。 程锦荣这才缓缓坐下:“昂,文臣我们不熟,但武将里为首的杜家、林家都有照拂,男子多有不便,但女眷礼佛都会去白雀庵里看望她。” 薛龄点点头,这封建时候,繁文缛节害人不浅,无亲无故的照拂一个的孤女,的确多有不便,他们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照你这么说来,寇相若是地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当今圣上秉承先帝遗志,一直在找错漏,想要剪除我们名门大家的羽翼,我们犹如惊弓之鸟,和那寇家廊下的鹦鹉又有什么两样。” “那你们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招揽人手?不怕引起天子忌惮?” 程锦荣浓眉扭成了毛毛虫:“那怎么办,难不成真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只能这么准备着,真的到了那一天,就算是鱼死网破也好过任人宰割,何况你背后没有家族势力,朝堂上也还没扬名,招揽你一个无名小卒而已,怕什么!” 程锦荣面上五味杂陈,功高震主,旁人眼里的权势滔天、破天富贵也是他们的催命符。 “不止你们,辛家、皇帝都是一样,被搅进了权利的漩涡里,没有人能全身而退。”薛龄心头沉重,笼罩了一团迷雾。 辛家里里外外都不安宁,三任妻子,只得了辛夷一个独女,就算辛居宁踩着旁人尸骨上位,也是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德行不洁,多犯杀戮,辛居宁恐怕等不到晚年就会死于非命。 而辛夷的不幸中,多多少少都有先帝和今上的授意,她却对当皇帝格外忠心,事事都要禀报,听候命令这又是为何? 其中必然还有程锦荣不知道的隐情。 “我知道的不多,要是辛夷愿意为你引荐她父亲,你可以问问她。”程锦荣提起往事,面上也不轻松。 薛龄敲敲肩膀,这硬木椅子斜着靠久了,背痛的厉害:“人人都背负着些不愿提及的伤痛,她愿意说,我就愿意听,她不愿意说,我就陪她愈合。” “好!薛老弟,你这话说的真诚,我先替辛夷谢过你了!” 程锦荣起身向薛龄行礼,“说来惭愧,当初我还以为你是见色起意,毕竟辛夷生的貌美,又非寻常女子,她也过了及笄,不少宵小色胆包天……” 有时候人太老实,也不算什么优点,这话说出来,就没法回。 “……”薛龄揉揉眉心,一串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了,“行了,你的耳目可不算清明,来人了,大将军。” “哎,好。”程锦荣立刻回到了上座,等着好戏落幕。 薛龄翘起了二郎腿,斜躺在圈椅上假寐,不动声色的打量来人。 莫老医师抢着先进了门,端了一海碗的汤药,小步跑到薛龄身边,苦涩的药味钻进了鼻腔。 “大人,专为您开的方子、抓的药,现在也已经熬好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即刻就用了吧,要是凉了,这药性可就大大的减弱了,快趁热喝了,早喝早好!” 他捧着滚烫的药碗,温声和语的献殷勤,眼神滴溜溜的在薛龄身上打转,眼巴巴的等着薛龄用银子打赏他。 曹伙头块头大,走不快,拖着个瘦猴子晚了一步。 “大人!大人!我……小的……额,小人把尿桶陈带来了!” “哐!”一声巨响,曹伙头将夜香桶掷在了薛龄面前。 苦涩的药味混着夜香的味道,可不好闻。 “……吵吵什么!没看见我睡着了吗!”薛龄不耐烦的睁开眼,满脸杀气。 莫老医师捧着药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这个姓曹的也是个傻的,就算大人要如厕,怎么就把夜香桶提到了人面前! 他这一碗用料十足的壮阳药,绝对能‘立竿见影’,到那时,还怕没有赏银吗?都怪这个姓曹的,坏了他的好事! 曹伙头看见来莫老医师的白眼,心里也有不满,明明他是听了大人的话,立刻亲自把人叫来了,那肚子喝羊汤都喝饱了,还能再喝药吗?不得先尿了才能再喝! “聒噪,扰人清梦,去去去!”薛龄一抬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两人赶了出去。 只留下了不敢言语的尿桶陈,缩手缩脚的站在原地,头也不敢抬。 “愣着干什么?伺候我如厕!”薛龄一声爆喝,吓得他一激灵。 第155章 三个臭皮匠 崔平虎悄无声息的进来了,暗地里和程锦荣比了个手势。 被薛龄喝退的曹伙头和莫老医师已经派人跟上了。 尿桶陈战战兢兢地的看着薛龄,脸上表情似哭似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只能攥着手,紧跟着薛龄。 他手腕上一片红紫,是被老曹硬拽来的。 薛龄带着老陈,转悠悠的到处找地方‘办大事’,“老陈啊,我听大将军说起,这城西的一片清净,可都要多亏了你啊!” “哪里哪里,俺就是个倒夜香的……” “你这诨号不大好听啊,大将军就算是要奖赏,也得知道你的名号啊!你叫什么来着,我问老曹他们都不肯说。” 薛龄暗戳戳的埋下火线。 君子也好,小人也罢,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小的叫陈报国,是当兵的路过俺家,给俺取的名儿。”他瘦猴一样,腼腆里又有些骄傲。 薛龄闲话家常一般,态度很是和蔼:“这名好啊,可不是进了军营报效家国了?大将军看好你,说不得还要给你封个官儿当当呢!” “啊!这……俺这……这就是倒夜香的活计,咋还能封官呢?大人可知道是个什么官职?”陈报国也有野心,他只是听说了有银子拿,没想到还有官儿当。 他一早听了老曹说过,眼前这个大人喜怒无常,但是出手大方,给的银锭老大了,就老曹拿到的那一块,都够他一家嚼用一年了! 薛龄眼角一直看着远处的崔平虎。 在崔平虎的指引下,带着陈报国一路转悠,一直走到了伙房外面,环视一圈,这位置绝佳。 伙头老曹和莫老医师就在前面,他们刚好站在一片洼地里,但是碍着有的一个帐篷挡着,陈报国看不到他们。 薛龄停了脚,半是认真半是调笑的和陈报国说,“这得看你了,本大人爽快,老曹他们要的是金银,你想要什么?老曹是伙头,那就封你当个郎官?” “老曹手艺好,当官儿的都喜欢吃他的小灶,我一个倒夜香的,哪儿敢和他比啊!我……呵呵……”陈报国搓着手,声音越来越小。 薛龄点点头没再说话,男人迎风尿三丈,三急的时候得专心。 山风还带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什么意思?不想给?那银子是赏了我的,被你抢了去,不得分我一半啊!”莫老医师气急败坏,他心痒痒的直挠头,一想到到手的银子被这个肥猪抢了就来气。 莫老医师实在忍不住,他直接上手抢了。 伙头老曹懒洋洋的抬高了手,“到谁手跟谁走,我凭本事抢来的,有本事你去找那个大人再要一锭银子啊!” 这会儿,他倒是一点儿都不结巴了,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招摇撞骗的假医师。 莫老医师跳起脚来抢:“什么本事,一句话的本事!廖领军一句话没说好,就被毒打了,你把的你一天开小灶,赚了多少赏银,还少这一块儿,快给我!” “你一天治病抓药,也没少私吞,少跟我装!这儿虽然偏僻,但是军中耳目多,小心让人听见!” “听见了我就告发你!快点儿给我!” 薛龄居高临下的看他们狗咬狗。 身后的陈报国已经面无人色了,他只盼着这两个人心里有数,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 为了利益,在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地方,一个个都彻底撕下了伪装的面具。 “告发我?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想银子想疯了,你去抢尿桶陈的啊!” 伙头老曹说完,劈手给了莫老医师肚子一拳,转身想要走:“谁有闲心陪你个老骗子在雨里争抢!” 打在肚子上,面上是看不出伤的。 薛龄看了眼陈报国,悄声调笑:“老陈,他们可没把你当人啊?” 陈报国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一直被人看不起,夜香郎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天黑无人才能出来,应该的,应该的…… 但是,陈报国涨成猪肝的脸色出卖了他,他刚被薛龄高高抬起,现在就被当众打脸,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敢打我?”莫老医师儿双眼充满了红血丝,“我给大人开了一副绝壮阳的顶好药,服下后一刻之内就会起效,从今以后他都离不开这个药,他会受我掌控!” 莫老医师捂着肚子,剧痛直不起腰,死死的揪住伙头老曹的衣摆,耷拉下来的三角眼里满是贪婪。“依着那位大人喜怒无常的脾气,大将军都得哄着!” “我一个老迈的老医师,又知晓他秘密,只要我亮出肚子上的伤给他看,你说,他会信我,还是信你?都那时候,你开不了口就被打死了!” 没想到挑拨离间居然这么顺利,薛龄摸摸鼻子,向躲在暗处的崔平虎招了招手。 崔平虎带人悄悄摸了过来,刀架在了陈报国脖子上,拦截了他想要提醒同伙的所有可能。 脚下的低洼里,静了好一阵。 伙头老曹思量了半天,还是硬生生挤出一张笑脸:“……不过一锭银子而已,小弟让给莫老哥又何妨?” 莫老医师拿回了这一锭银子,立刻狮子大开口:“晚了,现在我还要十锭,你敢打我,我要用银子赔我!” “你别欺人太甚!”伙头老曹面露凶光,彻底没了耐心。 “那咱们就走着瞧!”莫老医师撂下狠话,把银子藏进怀里就想走人。 “那就怪不得我了!”伙头老曹捡起一块碎石就砸。 光天化日,他竟然直接下杀手了! “大胆!居然敢在军营里行凶,谁给你的胆子!”薛龄一声大喝,闪亮登场! 玄铁长枪‘咔哒’一声合体,薛龄在空中一个拧身,枪棍直接抡在了伙头老曹硕大的肚子上! 一击命中,打的他浑身肉浪如波! 伙头老曹腰腹受了这一重击,踉踉跄跄倒退几步,还是没能站稳,重重的扑倒在地! 莫老医师听到薛龄的声音,下意识转身,瞳孔倒影出了伙头老曹狰狞的面目! 亲眼看到他手上的石块‘砰’的落地,砸出一个人头大小坑来! 被溅起的冰凉泥水泼了一脸,莫老医师打了个寒战,才回过神来,他立刻拱手行礼:“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老医师,可有受伤?”薛龄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关切的打量莫老医师周身:“怎么回事儿?这个胖厨子他怎么会忽然对你动手?” 莫老医师捂住了怀里的银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揪住薛龄的胳膊,“大人,我……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抢银子肯定是不能说的,他不过是威胁一句,要这肥老曹担惊受怕,没想到他居然敢动手杀人! 告发,必须告发! 伙头老曹翻着白眼昏过去之前,听到了这一句,只后悔刚那一下,没砸到这个老东西的头上! 而在山上的陈报国彻底放弃了挣扎,事到如今,一切都完了。 “哦?是什么秘密?他昏过去了,你可以慢慢说,雨下的太大,咱们回营帐里的再说吧。”薛龄这会儿就像是浑身冒着金光的救星,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好。” 很快,薛龄带着的惊魂未定的莫老医师,再次回到营帐里。 莫老医师缩在椅子里,眼神发直,嘴里呢喃着,一直重复着一句:“大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薛龄亲手给他盛了一碗羊汤,“哎呦,我忘了,这可是老曹熬的羊汤,你现在定是不愿意喝的……可惜了,还是北地的做法呢,” “北地!北地!大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那伙头老曹,是北蛮子的探子!” 薛龄缓缓的放下汤碗,一脸惊讶:“哦?此话当真?南秀和北地相隔千里,你这话,我不敢信啊!” “千真万确,我有证据!所以他才要杀人灭口!”莫老医师生怕薛龄不信,从怀里掏出了个细长的竹管。 竹管比小指还细,用蜡密封的口已经打开过了。 “刚才回去的路上,老曹跟我炫耀大人您给的银锭,衣襟却掉出了个这个东西,他脸色立刻就变了!” 莫老医师越说越顺当,一点点圆谎。 “他肥的弯不了腰,我好心帮他捡起来,顺手擦了上面的泥水,他怕被我发现,把我骗到了角角里,用银锭贿赂我,我表面答应,准备来告知大人,谁曾想他居然敢大白天的杀人灭口!” “其实,我真没看到里面是什么!” “他既然把这东西看的这么重,那怎么会到了你手上?”薛龄接过竹管,仔细展开,粗糙的纸张上,几根线条交错,但是没有任何文字标识,看着像是鸡爪子乱踩出来的东西。 “就这鬼画符?是什么?” “小老儿不知,但大人你看,这个角角里,有一个暗刻的痕迹,是北蛮子一族特有的徽记!” 薛龄往角角一看,果然有个小小的印记。 暗刻只有半个绿豆大,像是三条长蛇纠缠在一起,两条略长一些的将短一点的围在中间,像是守护,而三条蛇,只有中间那条短蛇才有毒牙,额头上还有一个菱形的点。 老狐狸想要忽悠人,总得露骚味儿,情急之下,他露出的马脚可不少。 这个莫老医师,真拿薛龄当傻子糊弄了。 薛龄收起竹管,浓眉倒立,“贼奸细好大的胆子!我这就去找他,若不能分说明白,本大人立刻摘了他的脑袋!” “若真若你所说,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薛龄掏出程锦荣刚给的金子晃了晃,老狐狸贪财,不怕他不上钩。 莫老医师眼里都快淌出蜜了,追在薛龄身后补上了一句:“大人,伙头老曹瞒着婆娘养了个相好,叫月红,就在历城的秀春楼里……” “行了,你在这儿等我消息吧!我叫人给你拿衣裳吃喝来!”薛龄挥挥手,大步走出了程锦荣的营帐。 “哎,多谢大人体恤!”莫老医师美滋滋的坐下了,“男人嘛,都一样,搞定了下头,就能掌控上头……嘿嘿,金子!” 跨出营帐,就看见了愤怒的伙头老曹。 他被捆了手脚、堵了嘴巴,十来个壮实的兵卒用麻绳捆着,押着在营帐前,将莫老医师的告密听得一清二楚。 “……”薛龄目光沉沉,拖着麻绳的一头,将人拽到了一边的营帐里。 薛龄重重的将人掼在地上,怒发冲冠,像是修罗在世:“你好大的胆子!北蛮子还敢潜入我大乾军中,你找死!” 伙头老曹像是肥蛆一样在地上乱扭,好不容易才吐出嘴里的破布:“呼……大人!冤枉啊!那个老东西才是奸细!” “他说是你,你说是他!莫老医师可是拿出了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有!就在我怀中!那老东西哄骗我的赏银,不慎掉了个小小物件,他很是慌张,我追问之下,他就打算逃跑,情急之下,我才动手,是想要捉拿奸细啊!大人!” 第156章 笑死诸葛亮 到了这种时候,伙头老曹巧舌如簧,没有半点结巴的样子。 他一口气说完一长串,直接将莫老医师刚才指摘的地方,一点点全都反驳了回去。 薛龄半信半疑,“这么说,那个老医师才是北蛮子的奸细?证据呢?拿出来看看!” 小兵卒掏吧掏吧,从老曹的怀里掏出个木鞘,上面有深深浅浅几道刻痕,和刚才细竹管里找到的图案居然有些相似。 “这又是什么破玩意儿!一个木棍棍你说是证物!”薛龄很是气恼,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莫老医师说的没错,你这个胖子就是贼人,还想蒙骗本官!”! 伙头老曹一口气堵在喉咙,好半天没缓过来,想了想刚才怎么拿到银锭的,立刻找到了曙光。 “莫老医师他就是个老骗子,没什么本事,治死多少人!有好些的本来还能活的,他不会治,搜光人家身上的的钱财,就把人推出去等死!还有不少是他为了痹药,直接活埋了!” 这比发死人财的翻泥鳅更恶劣,活生生的人送出去弄死。 营帐外,静静等待结果的程锦荣再也听不下去,暴怒着冲了进来:“你既然早知道这老贼的恶行,为何不早写告发的” 他是程家嫡系,兄弟俩先后到了南秀府,正是因为这城西大营的事态已经超乎寻常。 明明大燕人龟缩在高山上装死,两国之间没有战乱,但南秀的伤亡人数却越来越多,甚至和纷争冲突不断的北地不相上下。 “我……小的,我不敢啊,莫老贼年纪大、资历老,又常常亲自上山采药,初一十五出去义诊,兵营里的兄弟们最是信他,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程锦荣气的原地打转儿:“你上报给了谁?你怎么知道是活埋的?” “我趁他们出去埋尸的时候跟过一回,他们胡乱把人草草埋了,凑了还能听见地底下的人疼的哼唧……” 薛龄也猛踹了伙头老曹一脚,“上山采药?初一十五义诊?” “是!他尝尝找机会偷溜出去!”伙头老曹痛的嗷嗷叫,像是只没了手脚脑子的肥猪,在地上抽搐着惨嚎,“别踢,蛋疼!” “怎么?还想着去历城找你那相好的月红呢?还不老实交代,不然,别说是蛋,就是鸡,我都给你踩爆了!” 伙头老曹蜷缩着直不起腰,好一阵儿才缓过劲儿来,“我真不是奸细,他还有同伙,我当然怕啊!那老贼要是让我生个病什么,肯定就把我活埋了啊!” “同伙是谁?” 狗咬葫芦,提起一个就能咬起一串。 伙头老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显然是又在动脑筋。 薛龄虎口一松,玄铁枪擦着他的眼角戳进了地面,抽回长枪又要刺下去,刃口带起一缕湿哒哒的头发。 眼看长枪又要落下,伙头老曹怪叫一声:“嗷!别别……我说!我都招!” 薛龄手心一个收力,枪尖停在了伙夫老曹的眼皮上。 “那老贼的同伙,就是厨房的采买跑腿,从那以后,他一直都跟着我、监视我,所以我才不敢告发,我是真怕他们会灭口啊!” 伙头老曹和莫老医师一样,都狡猾的把自己从中摘了出去,不但能自圆其说,还大倒苦水。 从一开始在青阳县北山发现奸细,露出马脚的有兵卒、中年医师、副将、廖领军、莫老医师、伙头老曹、夜香郎陈报国、采买小厮…… 到现在,加起来八个了,还有两个。 这些人就像是城西大营里生了锈的螺丝,看着不起眼,但要是一起坏事,破坏力却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这么说来,你不但无过,反而委屈了!”程锦荣不敢细想,这些人隐藏在暗处,坑害了多少个兄弟。 多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就这样惨叫着,被活埋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了最信任的医师手上。 刚喝下的羊汤在胃里翻涌,他只觉得恶心! 程锦荣没忍住,‘哇!’一下吐了出来,喷了伙头老曹一头。 伙头老曹一直昂着头,换气的功夫,没留神刚好咽下了一大口。 “……” “大将军身体不适,来人啊,带大将军下去梳洗干净。”薛龄扭开脸,审个奸细,给自己弄吐了可还行。 崔平虎立刻现身,带着程锦荣走了。 眼下这情形,他也明白了过来,之前是被利用了,因为程锦丰抢了副将的位置,军中不少将士替他打抱不平,军中也因此而变得乌烟瘴气,才会出了兵乱…… 他是军中混久了的老家伙了,还会犯这种错,真是不应当。 愧疚感让他迫切的想要将功赎罪,小声的提醒程锦荣:“大将军,程副将受了军棍之后,也是莫老医师看的伤……” “什么?不是说了,不许找人给他医治吗!这个程锦丰,就不能让我少费点儿心!”程锦荣立刻掉头,去找那不听话的小兔崽子,比得好好教训一顿,让他长记性才好! 伙头老曹趴在地上不停的干呕,可惜他胃囊强壮,想吐也吐不出来。 难闻的气味刺鼻,薛龄看着也有点犯恶心,反正还,“把人看好了,我先去审另一个!” “是!”程锦荣亲兵立刻听命! 伙头老曹还以为薛龄不信他的,要去找莫老医师,死死的捉住薛龄的脚踝。 “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啊,你英明神武!杀伐果断!可不能信了那个老贼的巧言令色啊!大人……” 薛龄一个抽膝,轻而易举的挣脱了伙头老曹的一双猪蹄:“要我信你的也简单,你立刻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我自然会查证,不然,自会有人会说实话,到那时候,可就没人想听你说什么了。” “这……” 薛龄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转身就走。 跨门而出之前,甩下一句断言:“你头大脖短,肩圆背厚,胆小懦弱,是个短命之相,现在印堂发黑,三日内必然会有血光之灾,祝你好运。” “大人……”伙头老曹没想到薛龄真的不在意他的供词,终于慌了。 薛龄对比着纸卷和木鞘上的痕迹,试图找出其中的关窍,“走,去审陈报国。” “谁?”程锦荣的两个亲兵交换了个眼神,“军中叫报国的是有几个,但是姓陈的,请恕末将孤陋寡闻了。” 薛龄合掌收起了竹管纸卷和木鞘,“就是你们刚捉住的那个,倒夜香的。” “原来是尿桶陈啊,大人这边请。” 亲兵的立刻带路,走到了靠近西北山坳,最小的一个营帐。 掀开帐帘,这里昏暗的厉害。 比起莫老医师的圆滑世故、伙头老曹的巧言令色,尿桶陈显得特别沉默寡言,看见薛龄反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大人,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薛龄也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对他进行威逼利诱,“怎么,有话想说?洗耳恭听。” 尿桶陈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干瘪的胸膛鼓起,“想说的多,这么多年默默无闻的过来,少有在人前说话的机会,已经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慢慢说,不急。”薛龄摆弄着手上的竹管和木鞘,耐心十足。 “大人,想要的已经到手了,想来也已经知道了我们做的勾当,说起来,真丢人啊……” “莫老医师他们大多是为了银子,我是为了出口气。” 尿桶陈祖祖辈辈都是木匠,十里八巷也是有名的好手艺,用料扎实,工时又快,只是到了他这一辈手艺传不下去了,只因为他父亲当年给富贵人家打的一套拔步床生了白蚁,赔光了所有的银钱还不够,活活被打死了。 尿桶陈只有小时候跟着父亲学的一点皮毛手艺,买不起好的木料,勉强能做出来的就是夜香桶,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心狠,做事做的太绝了,他做的尿桶都卖不出去,寒冬腊月里,老娘被活活冻死了。 “我这样的人,比窑子里的龟公还不如,一辈子窝囊废的下场,老娘临走的时候,连口热汤水都喝不上,一口薄棺材埋了老娘,我只想要报仇!” “我提着夜香桶走街串巷,人人躲着我,没人知道桶里藏着刀子!” “就在我下定决心要动手的时候,有个北蛮子找到了我,说是看上了我的手艺,要我为他们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夜香桶,还说要给我百量银锭,我说我不要银子,只想报仇!” “他们听我说了老子娘的事以后,答应会替我报仇,条件是要让我混进这城西大营里,为他们打探消息的。” 尿桶陈说完长长的说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埋在他心底多年,就像是陈年污垢,他本来可以堂堂整整的做人,但是,却成了奸细。 薛龄晃了晃手上的东西:“你所说的消息,就是这些鬼画符和刻痕吗?” “是,大人可别小看了这些痕迹,这上面刻画的是南秀府的地形山势。”尿桶陈示意薛龄将木鞘在手上滚动一圈。 薛龄照做以后发现,掌心果然留下了一道道痕迹,仔细比对,竟然和莫老医师给纸卷上,有重叠的部分。 尿桶陈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若是有一天,他们想大举进攻的话,咱们大乾的军队不占地利,他们又在百姓间借着怨言搅动是非,惹得人气不和,到那时候,大乾,不复存焉。” 薛龄眉头一皱,这话听起来文绉绉的,不像是个夜香郎会说出口的话。 “这话是你从哪儿听来的?” 尿桶陈苦笑一声:“我一个脏兮兮的夜香郎,怎么会有人在意我?是我听来的,那带头的北蛮子长得特别秀气,像是个女人,耳朵边上还有一颗痣,我亲耳听他说的。” 彭淮中! 薛龄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死在天师手下的彭淮中。 第157章 好密一张网 尿桶陈竹筒倒豆一般,想到什么说什么。 薛龄不用绕弯子,费心思,轻松不少:“城西大营里,你还知道谁是奸细?” “我地位低,认识的不多,医师老莫、伙头老曹、领军老廖,还有个……我想起还有个人,他对廖领军很不客气,好像最近刚调走了,我不知道名字,但是见了人,我能指认他。” 尿桶陈又想了想,补了一句,“听说,好像是成了……程小将军的亲兵。”! 薛龄心头一惊,不好,程锦丰有难了! 如果亲兵真是奸细,他撺掇程锦丰去找莫老医师治伤,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跟我来,指出那个亲兵,将功赎罪!” “啊……”尿桶陈被薛龄拽着,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大步狂跑,像是个人皮风筝,就差飞起来了。 亲兵不明所以,不知道刚还八风不动的薛龄怎么忽然如此惊慌了。 “程锦丰,有人要他的命!” “什么!大将军刚去找小将军了!”亲兵立刻正色。 “在哪儿?你们在前面带路!”薛龄索性扛起了陈报国,大步流星,几乎穿过了大片营地才到了伤兵营。 大大小小的营帐三面通风,有不少兵卒躺在简易的担架上。 薛龄一眼就得看到了西南角的门口边上,有两个程锦荣的亲兵。 带着陈报国一口气冲到了门前,程锦荣正指着程锦丰的鼻子骂。 “……还是程家的子弟,军令如山,你不知道?”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遇上个妖兽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耽误了报信驰援,青阳县已经塌了!死了多少人!我怎么有你这样废物的副将!程家这次因为你,可要出大事了!的” “哥……”程锦丰被骂的狗血喷头,垂着头像是淋了暴雨的小狗,哼哼唧唧的求饶:“哥,我知道错了,手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别骂了,不然以后我怎么做将军啊……” 程锦荣恨铁不成钢,语速极快,爆豆子一样噼里啪啦。 “什么哥!这是军中,我是大将军!你个废物点心,看你窝囊样子我就来气!我料想过你第一次上战场会怯懦,可能不及父辈悍勇,但也不至于遇上个兔妖,竟然的吓得魂儿都飞了!” “一根兔子毛都没摸到,手底下的伤兵还这么多!说出去也不怕丢死人,自己人踩自己人,骨头都踩折了了一大片!” 程锦丰嘟嘟囔囔的抱怨,“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兔妖,一口一个,吃人比吃响果儿还快,我就慌了些……” 说着他声音忽然提起来了,想要告状:“哥……” 被程锦荣狠狠地瞪了一眼,程锦丰立刻改口:“大将军!你还说呢,分给我的军师,那个乌龟军师,他跑的比我还快,军心这才散了的!就算我想拦也拦不住啊!” “什么乌龟,郭武贵怎么了!”程锦荣越听越气,“真有此事?去!把人给我的叫来!我要当面问他!” 一声令下,门口守着的亲兵立刻去找人了。 营帐里,程锦丰趁机卖惨,“哥,我伤口可疼了,刚喝的药又辣又苦……” 薛龄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如果是一般的草药,不该辣,除非里面加了碱性的东西,药里下了东西! 他刚要冲进营帐,身边颠的七荤八素的陈报国,忽然指着一个人影,“就是他!” 薛龄倒退一步,看见了旁边营帐里,最东边靠近角落的床位上,有个小兵卒子趴在地上,正偷偷摸摸的开溜,他身上的兵甲一看就是好东西。 手脚短粗,背宽脖子长,体型长得还真像个乌龟。 再往里看了一眼,亲兵都出去找人了,程锦荣还在呵斥不成器的弟弟:“你还喝药了?最近生病的兄弟多,你这挨了军棍的有脸喝……” 没有可用人手,只剩脚下打摆子的陈报国。 “你去给里面的人说,药有问题,快催吐,我去捉郭乌龟。”薛龄说完去追偷溜的郭武贵。的 陈报国眼前晕的都出水纹了,不辨东西的就喊,“捉乌龟,吐吐药……” 说着他自己先吐出来了。 薛龄一个箭步冲过去,拎小鸡崽子一样,提起想要偷溜的郭乌龟,一把掐住脖子两边,把人整晕了了事。 提起已经歇菜的陈报国,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程锦丰边上。 “药喝了多久?” “一刻不到……不是,你谁啊!跟本将军说话这么横!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啊?” “你这么快就审完了?这俩是谁啊?”程锦荣踢了踢脚边的两个人,也有些意外,“小兔崽……锦丰不得无礼,这位是镇妖司的……” “一刻啊,那来不及了,你见谅,我这手刚过死人心脏……” 下一秒,薛龄直接掰开程锦丰的嘴,像是看驴嘴一样,俯身仔细检查他的咽喉。 未见溃烂、腐蚀、溢血这一类的症状,幸好不是砒霜这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催吐,最快的办法是刺激胃部。 薛龄一记老拳直击程锦丰的肚子。 “什么?死尸……”话没说完,不可一世的骄傲贵公子还没来得及嫌弃薛龄,直接成了人型小喷泉:“呕……” 棕褐色的汤药喷射而出,溅了程锦荣一头一脸,“……” 旁边小桌上有一个粗陶碗,碗底残留了一点药渣,薛龄用指尖碾过,是附子,味辣,性热,有毒。 这个量,绝对是用了一两以上! 就算是死,中毒的人也会因为剧烈腹痛,而受尽折磨! 薛龄心头一沉,“大将军,这药里被人下了毒,立刻得催吐,不然,程锦丰活不成了。” “什么?”程锦丰弓着腰干呕个不停,他抢过药碗,一双丹凤眼愣是看成了对眼儿,也看不出这些草药渣渣有什么问题。 程锦荣沉稳些,但是眉毛也皱成了一团:“什么毒?你速速说来?” “陈报国刚才指认,这个郭武贵是奸细,和莫老医师是一伙儿的,十个人,还剩下最后一个,审问有我,大将军,先救人吧。” 本来四平八稳的,但是,他们竟然敢对程锦丰下毒。 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北蛮子都想要。 地利是奸细画的地图,人和是利用民怨,天时,恐怕就是让大乾朝廷无人可用,文人好杀,武将就难了,必须得抓住一切机会弄死。 大乾武将有名的三家,是杜家、辛家、林家。 经过新帝登基的动荡,林家式微,甚至不得不转向学文,林员外如今受了腿伤,也已经瘸了,此生文臣武将都没了机会。 杜老将军被囚,给武将新贵的程家人下毒,小小南秀府,好密的一张网! 一个城西大营,不过三千驻军,就有十个探子,历城又会有多少个? 而辛夷,是辛家独苗,她有危险。 薛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杀,他一把掐在郭武贵的人中,“醒了就别装死,不然,我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郭武贵软着四肢,歪着脖子装样,死活不愿睁眼。 薛龄抬手就卸了他的两条个胳膊,郭武贵闷哼一声的,真的痛晕了过去。 程锦丰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凶残,比大哥还像活阎王,捂着脖子悄悄坐了回去装死。 “来人!”程锦荣也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叫医师来解毒,抬着小将军跟上,随我去校场!” “是!” “敲响云板,召集所有人到校场来,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进出大营!若有擅闯者,提来见我,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是!” 程锦荣的亲兵领命,立刻照做。 郭武贵软绵绵瘫在地上,薛龄抬脚就踩,“哼,想死的人多了,道爷这就成全了你!” 短短时间里,程锦荣衡量颇多,他伸手拦下了薛龄:“薛老弟,事关重大,我程家立足不过十来年,这十个奸细必须当众找出来……我对不住你。” 程锦丰犯的过错是临阵脱逃、延误军机,就算对手是妖兽,若是被有心人攻讦,就会是程家甩不掉的致命弱点。 但若是,找出奸细,证明程锦丰不是第一个逃的,那程家的罪责会小很多。 虽然,因为奸细,程家必然会受申饬,小一辈的威信不足,也好过让程家成名立足的骁勇彻底沦为笑话,起码根基不会动摇程家根基。 如果按照辛夷的计划,就是一切保持低调,让薛龄悄悄上京,秘密行事,好向皇帝举荐薛龄,最好是不和朝堂上任何家族沾上关系。 而现在,当众审问,薛龄必然会暴露在人前。 “若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该下令之前先问我一声。” 命令一连串的都开始实行了,才来问,假惺惺的让人不舒服。 薛龄横了程锦荣一眼,扛着陈报国,拖着郭武贵,跟上抬着程锦丰的担架,大步流星走向了中央的校场。 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情绪暗涌,像是一片黑海,看透人心的同时,摄人魂魄! “薛龄,行事不择手段,做人却又这么光明磊落,真让人无地自容……”程锦荣苦笑一声:“这次是我程家欠你,对不住了。” 从程家成为武将新贵开始,代表的就不仅仅只是程家的几个人了,还有许许多多的追随者,程家绝不能被皇帝厌弃。 长叹一口气,走出营帐,他又是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大将军。 第158章 十多个奸细 校场上,一片肃穆。 云板的敲击声不断响起,一声比一声更急。 暴雨中,黑压压的人头,整整齐齐的汇聚在程家旗帜之下,除了值守的,其他人都来了。 和在哀神山上的嬉笑打闹不同,他们坚毅的面庞,像是一道道沉默的强盾,仅仅站在那儿,就有铁血气息扑面而来。 亲卫带着副将孟谨言、廖领军、中年军医师、莫老医师、伙头老曹、夜香郎陈报国、采买小厮小秦,一字排开,齐刷刷的跪在了人前。 只有郭武贵是瘫在地上的。 为防他们自杀,嘴里都检查过,还塞了破抹布。 最开始那个杀了黄稠的小兵卒,已经被孟谨言杀了。 而这军营里,还有一个奸细。 程锦荣在人前站定,一双厉眼像鹰一样,若有不对,就能立刻拿下! “今日,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薛龄没有上前。 城西营地四角都有了望塔,山壁上有建有栈道。 薛龄跟着崔平虎,站在程锦荣背后的栈道上,贴着石壁,居高临下,细致的观察着所有人。 这个位置绝佳,底下的人若不抬头,绝对不可能发现他,但是他却能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 说是三千人,兵卒将士加起来一千有余,还有后勤、奴工,和新兵。 “新兵怎么这么多?” 崔平虎立刻说明:“最近伤亡病故的太多,前面又出了兵乱,人手短缺,军师下令要招收新兵。” 攘外必先安内,军营里的奸细都还没找出来呢,就是急急忙忙的搞了这么多生面孔进来。 这个军师的异常行为难免不让人多想。 “军师呢?在哪儿?” “那边,就在程副将身边说话呢!” “捉住他!最后一个奸细就是他!” 崔平虎眉毛滑稽的上挑,“军师岑大人?那可是老将军指给大将军的人,最是可靠,就算是我也不会是他!” “你自己看看,程锦丰脖子上渗血了!军师手上有刀!快给程锦荣传消息!”薛龄几个起落,用最快的速度冲下了陡峭的山壁。 崔平虎定睛一看,不知何时起,刚还和军师说说笑笑的程锦丰没了表情,愤怒的盯着眼前宛若惊弓之鸟的军师。 “坏了!这他娘的还真有问题!” 崔平虎急忙从胸前掏出两面血红的小旗子,开始打旗语,对面的了望塔上很快有了回应,立刻向场中的程锦荣发出了预警。 “坏消息就是,咱们军营里发现了奸细。” “好消息就是……” 程锦荣刚要说出已经捉住了九个,只差一个,看到了望塔上的旗语,剩下的话通通堵在了喉咙,不动声色的微垂眼眸。 一丝一缕的鲜血顺着雨水流到了脚边。 程锦丰一向小动作不断,忽然这么安静,必然是有了危险。 心念急转,程锦荣改了口:“好消息是,已经捉到了所有奸细。” 眼角里,神情紧绷的军师岑叔正了一口气,但手上的匕首还架在程锦丰的脖子上。 程锦荣握紧了手里的刀,强烈的背叛感,几乎让他神志湮灭。 军营上下所有人加起来三千有余,他想过谁,都没想过这最后一个奸细会是军师,这可是跟了他最久的人。 从他第一次上战场开始,就出生入死的跟着他,没想到竟然会是奸细。 此次行事,他已经对不起薛龄了,如果再葬送了小弟的性命,这一切都白费了。 于是,程锦荣强装镇定的说了下去,:“不过短短一个月,城西大营里风波不断,病死的人数屡增不减,来了这么多新兵,你们可要拿出自己全部本事,好好的练一练兵!” “是!”将士们齐声应和。 程锦荣一个侧身,“军师足智多谋,让他跟你们好好说说!”赶鸭子上架,将军师强势的推到了人前。 一道道宛若烈火的目光落在了脸上,军师岑叔正只能收了手。 程锦丰伤了喉咙,捂着脖子说不出话,稍稍一动,滚烫的血就从指缝流出,他只能默默的看着大哥,希望他能早些发现自己。 “额……大将军所言甚是,虽然咱们都是北地战场上下来的兄弟,到了这南秀府水土不服,有些病故也是正常的,此次,这些新兵都是南秀本地招来的,想必,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病症……” 军师岑叔正的神情高度紧张,前言不搭后语,越说越失了分寸。 诡异尴尬的气氛在场上慢慢弥漫开来。 底下的将士们渐渐皱紧了眉头,此前也有过暴雨紧急召集,但是训练新兵,没必要把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拎出来。 刚到兵营的新兵蛋子,怎么什么都不懂,必须得先经过简单的训练,才能筛选掉不适合的人。 难道这次来的新兵质量这么高?个个都是能用吗? 程锦荣抓住机会,一点点后退,眼看就要到了程锦丰的身边。 “大将军!”军师岑叔正大喊一声,死死盯住了程锦荣,生怕他发现了程锦丰的异常。 背在身后的左手死死握住了匕首柄,一旦暴露,就算是死,他也要换一个程家人! “这次练兵,我想多给老兄弟们一些机会……” “嗯?军师请讲。”程锦荣没了办法,只能上前一步,一副愿闻其详的认真模样,“我刚从历城借了粮草回来,一切但凭军师安排,吃喝管够!” 言语间,和之前一样,还是满满的信任。 军师岑叔正微不可查的松了松眉头,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大将军是程家军的掌舵人,我一个军师怎么敢安排!” 程锦荣皮笑肉不笑的跟他来回敷衍,不动声色的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血迹,心急如焚。 程锦丰定是伤的不能动了! 怎么办? 现在就撕破脸不保险,这个距离太近,岑叔正手上有刀子,必然会伤到人!要是挟持了的程锦丰,就更加难办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薛龄从山上冲到了军师他们背后! 玄铁长枪带起一弧银光,眼看就要戳进军师的肩膀! “有刺客!”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有人看到了薛龄,冲上前来保护军师岑叔正。 未免伤及无辜,薛龄只能强行撤力。 校场上,有弓弩手发出了连珠箭,每一箭都对准了薛龄身上的要害! “住手!”程锦荣及时喊停。 军师岑叔正对上他的眼光,知道自己暴露了,趁机大喊一声:“斩杀刺客,保护将军!” 说罢,用尽全身力气冲向了程锦丰身边,柿子要捡软的捏。 校场上顿时乱成了一团。 第159章 生擒岑叔正 “保护将军!” 将士们听到军师岑叔正的预警,立刻前赴后继的冲上来,手中的刀枪剑戟都对准了薛龄。 敌袭不足为奇,但是胆敢来刺杀,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不把他们放眼里。 “薛龄!” 隔着人山人海,程锦荣眼睁睁看着军师岑叔扑到了程锦丰的身边。 在岑叔正的恶意引导下,所有亲兵都去保护程锦荣了。 这一片动荡下,程锦丰身边空无一人。 而,岑叔正他满面凶光的高举匕首,目标是程锦丰心脏! 只可惜,校场上众人的视线都在薛龄身上,无人发觉往日的同僚,忽然间变了一副面孔。 “幺弟!” 一边是快要被剁成肉泥薛龄,一边是马上会身首异处的小小弟,程锦荣目眦欲裂就,恨不能左右分成两半去救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薛龄深吸一口气,玄铁长枪横扫一片,终于有了点缝隙。 他气势如虹,朗声道出自己的身份:“我乃青阳县衙薛龄,协助大将军捉拿凶犯!” 薛龄堂堂正正报上名号之后,场面为之一静。 “衙门的,到咱们大营来抓人?” “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趁着身边兵卒的犹豫的瞬间,薛龄一个前翻,长枪尾点地,又借助长枪的韧性,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脱离了众人的包围,灵活的腾跃到了军师背后。 “保护将军!”大大小小的将领摸不着头脑,但始终围在程锦荣身边,看到薛龄的身手,立刻提高了警惕。 看看脚边,被雨水稀释的血迹,程锦丰胸膛的起伏越来越低,恐怕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了。一分一秒都很紧迫。 薛龄沉声警告:“你已无路可逃,还不放下武器,快快束手就擒!” “大胆刺客,居然胆敢冒充朝廷命官!”军师岑叔正一脸正气,微微侧身,刚好挡住了程锦丰的面容,左手却悄悄的用匕首架在了程锦丰的脖子上,眼神挑衅薛龄。 有机会! 程锦荣现在的位置刚好在军师岑叔正的视线范围之外,他立刻猫着身形,开始绕后。 薛龄瞳孔一动,配合着开始吸引军师的注意力,“棺材盖都扣头上了,还不知死活。” 军师岑叔正,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程家军,他想活着逃出去是不可能了,那就鱼死网破。 “死也要带一个垫背的!” 他低声吐露心声,右手伸进怀里,试图悄悄销毁刚到手的地图,左手微微抬起,准备用匕首刺死程锦丰。 薛龄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胳膊带起长枪反手一个下斩! 眼看就要刺中军师岑叔正的喉咙。 程锦荣大喊一声,“先别杀他!” 副将孟谨言、军师岑叔正,都是程家军中老人了。 既然当了奸细,他们身居高位,知道的一定比莫老医师、陈报国这样的多,所以,暂时还不能杀他们。 薛龄只能收手,手肘下沉,直接用枪杆砸中了军师岑叔正的肩胛骨。 “啊!” 岑叔正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右手整个无力的耷拉下来,左手握住匕首挡在身前。 就在这,晚了一步的崔平虎也赶到了! 军师岑叔立在场中,薛龄在前,程锦荣在侧,崔平虎在后,三人占据方位,包围住了他。 只不过,比起岑叔正,薛龄背后还有成百上千虎视眈眈的将士,一个不慎,就可能腹背受敌。 事到如今,岑叔正再想销毁罪证已经没有机会了,只能硬着头皮硬刚,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他身边最近的这三个人,薛龄和程锦荣都不是好惹的,所以他选择对上了崔平虎,咬牙切齿的威胁:“呵,就凭你个老东西,还想拦我?” “……你”崔平虎长眉一挑,刚要发作,视线穿过岑叔正乱晃的胳膊,发现了薛龄打的手势。 地上的程锦丰至今伤情不明,不能再拖了。 于是,崔平虎立刻压下怒气,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军师大人这是怎么了?我刚急匆匆赶回来,云板响个不停,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岑叔正有些讶然,看崔平虎不明所以的样子,悄悄的收起了匕首,一点点靠近看似毫无防备崔平虎。 要想出去,总得有个护身符。 “崔令使来的也太晚了些,那个刺客刺伤了程小将军,快传消息,叫人来擒住他!” 云板的敲击声还在响,整个军营的人都在校场上了,还怎么叫人? 亲眼见到岑叔正背叛,崔平虎更是失望,但是现在为了忽悠住岑叔正,他只能佯装不知,继续顺着他的话说。 “果真!真是岂有此理!哎呀,军师大人!你伤着手了,流了这么多血! 原来,地上那摊血迹不仅是程锦丰的,还有岑叔正的。 不会用刀的人,第一次行凶,总会伤到自己的手。 “都是那个刺客,他下手太凶残了!”军师岑叔正越说越顺,都快把自己骗过去了。 崔平虎指着他的手,语气夸张的关切,慢慢靠近“手骨都快折了,可不能马虎!” 趁着岑叔被崔平虎忽悠,无暇看这边。 薛龄脚下不丁不八,几个侧步,没有惊动任何人,用最快的速度摸到了程锦丰身边。 地上,程锦丰眼神迷离,瞳孔都快没反应了。 索性直接将程锦丰的手按结实了,连着脖子一块儿绑了起来,然后把人推给了程锦荣。 “人快没气了,找刚才那个姜医师!” 十个探子,两个都是医师,莫老医师不惜在众人面前打压小姜医师,足以证明这个小姜不是他们的同伙,还能说出他身上病症,那这个小姜医师就可靠。 其他人万一是莫老医师的帮凶,一时错了念头,程锦丰的命可就拉不回来了。 “好!你……”程锦荣接住担架上的程锦丰,“事出突然,我还没来得及……” 薛龄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速战速决,去历城找辛夷。 横过长枪,薛龄一击打中了军师岑叔正的左肩膀,“祖师爷说过:好事成双!” “啊!” 短暂分神的岑叔正惨叫着,再次飞了出去,只不过这次,崔平虎拽住了他。 崔平虎咬紧了牙关,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岑叔正乱甩的右手,一个后撤,回身借力,将岑叔正摔到了地上。 泥水飞溅! 薛龄一个箭步上前,枪尖抵住了他的下颚! “你就是第十个奸细,啧,不中看也不中用啊。” 岑叔正浑身狼狈,泥浆血水裹了一身,五官都看不大清楚。 将士们被这一连串翻来覆去的变故折腾的一头雾水,但眼见尘埃落定,生怕刺客再有什么异动,立刻冲上来,将刀剑架在了薛龄的脖子上。 “大胆刺客!居然敢刺杀大将军!” 崔平虎一双胳膊差点脱臼,没好气的直起腰背,给薛龄解围:“什么眼神!地上这个才是要抓的人!” 有个急脾气的小将,抽了绳索就要捆人,听了这话,语气冲的很:“崔令使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你和这刺客是一伙?” 崔平虎的暴脾气再也压制不住,“嘿,你这个小将,说话可得注意点儿啊,什么一伙儿的?” 小将梗着脖子不肯退让,“他擅闯大营,又伤了军师大人,就是刺客!” 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的程锦丰,终于睁开了眼。 小姜医师满头大汗,“若是再迟一点,就来不及了,现在性命算是保住了,可能伤到了嗓子……” 程锦荣头上的乌云散去了大半,母亲身子不好,若是老幺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真要家破人亡了。 “性命保住就好,其他的就交给你了,邹青钟,来把人给我护住了,我去捉拿奸细岑叔正!” “是!” 邹青钟立刻领命,他带领的亲兵刚才恪尽职守,三人一组,死死的盯着的奸细,谨防他们会有所异动。 没了后顾之忧,程锦荣底气十足。 其他不明真相的人听到之后,却一片哗然,“什么!军师大人真是奸细!” 第160章 解开真面目 岑叔正瘫软在泥浆里,不甘心的看着渐渐坐起身的程锦丰。 “有种,你就杀了我!” 薛龄一脚贴在他的下巴上,“想死?没那么容易!” 岑叔正肩胛受伤,左手大臂骨头的碎成了渣滓,现在想起身都难。 程锦荣双眼发红,龙行虎步的走过来,朗声为薛龄正名:“多亏了薛大人配合,才能引蛇出洞,岑叔正!你可知罪!” 岑叔正一颤,他不敢看程锦荣。 他看着程锦荣长大,陪在程锦荣身边的光阴比他亲爹都多,程锦荣也是真拿他当亲人了。 在大乾这么多年,他对谁都问心无愧,但唯独这个全身心信任他的程锦荣,他心里有愧。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瓢泼大雨狠狠下完最后一波,这场绵延已久的梅雨终于停了停。 校场上,九个奸细被五花大绑,跪成了一排。 出生入死的兄弟、治病救人的医师、烧饭做菜的厨子……奸细像是无处不在。 将士们一片默然,稀薄的日光洒在身上,却驱赶不走人心中的寒意。 邹青钟带着程锦丰,走到了岑叔正身边。 程锦丰张了张嘴,他伤了喉咙,这会儿说不出话来,恶狠狠蓄力半天,也只能啐了他一口。 “呸!” 血沫子喷在脸上,军师岑叔正像是触电一般抬头,恶狠狠的瞪着程锦丰:“我刚才下手太轻了……” 程锦荣拍了拍幺弟的肩膀, “幺弟,姜医师好不容易才救回你的性命,不可辜负他的辛劳,想想母亲,别让她老人家伤心。” 他眼里的波动已经退却,冰冷的可怕。 岑叔正对上这样冰冷的视线,却像是被火光烫了,猛地又垂下了头。 程锦丰捂着脖子,乖乖退下,特意凑到薛龄身边,想说感谢,还是张不了口,越看薛龄越眼熟,一时有些出神。 “诸位!” 校场上响起了程锦荣有些悲愤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着。 所有人提起精神,仰望着他们誓死追随的大将军。 程锦荣有些哽咽,连日忙碌,加上几重背叛的打击,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挚而又坚毅的面庞,他热泪盈眶。 “……” 过了好一阵,程锦荣才勉强平复情绪,他看向了薛龄,“薛大人,我有些生惧,若是,不止十人,如何是好。” 程家人的根基就是无畏、悍勇,而今,程锦荣却生了惧意。 可现在,压根没时间给他克服心里的难关,薛龄想了想,“只有三千人的城西大营尚且如此,历城如何?望京又如何?” 程锦荣心脏猛的一抽,北地和南秀相距数千里,那些北蛮子的手已经伸了这么长,他不敢想大乾的核心——望京又会有多少细作、探子,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他们的手下已经暴露,程家会如何? “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回京!消息迟早会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不能再拖了,薛龄,你盯着人,若是有异动,立刻生擒!” “好。”薛龄搓了搓脸,默默站在了程锦荣身后,盯着场上的所有人。 程锦荣虽然有勇有谋,但凡事牵扯到了‘程’字上,难免关心则乱,少了几分镇定。 程锦荣本想个由头,先将此次的风动乱糊弄过去,但是一想到奸细无孔不入,还是实话实说,起码给这些手足兄弟们提个醒。 若真有漏网之鱼,以免白白送了性命。 “咱们军中,最近不太平,都是因为有细作作乱!打死了一个,跪着的有九个,这是我程家军的耻辱!” 将士们不敢置信的看着场上跪着的九个人,多多少少都是他们曾经接触过的熟面孔,没想到居然是敌人的细作。 “他们勾结起来,残害我大乾将士,意图不轨!人人得而诛之!”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坏消息!” 校场上,将士们沉默了许久。 还是资历最老的魏先锋先开了口:“大将军,可是出了什么岔子,这几个兄弟跟着咱们出生入死,他们怎么能是探子呢?” 魏争铭,是程家军里最老的先锋,身经百战,平日里话并不多,脑子里只有听命杀敌这一件事。 在程锦荣和岑叔正的配合下,他几次冲锋陷阵,立下了夺旗、枭首之功,如果岑叔正是细作,那他的功劳,不也就是空中楼、镜中月。 “魏先锋,我也不愿相信,但事实如此,容不得我不信。” 魏先锋抹了一把脸,跪地请命:“大将军,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没听他亲口说,我……末将,无论如何也不敢信,军师大人竟然是细作。” “……” 程锦荣本想着,他已经亏欠了薛龄许多,不想让他暴露在人前。 薛龄不计前嫌,冒着生命危险,几次救下他们兄弟几个,犹如再生父母。 程锦荣狠下心,冷硬的逼问:“岑叔正,事到如今你已暴露,不如从实招来,我还能让你死个痛快。” 岑叔正头低的更深,闭上眼,化作了一个无言的木雕石像:“……” 魏先锋急了:“军师大人,你可是有何难言之隐?当着兄弟们的面,你不妨直说,细作之事,可不能做了儿戏,白白枉送了性命!” 言下之意说他是受人威胁,也可以直说出来。 但无论谁出面相劝,岑叔正始终一言不发。 程锦荣握着刀,拼命的压抑想要杀人的冲动,他怕再多看一眼,就想砍了这个伪君子的脑袋! 他实在无颜面对薛龄,只能躬身相请:“薛大人,有劳了。” 薛龄收回视线,揉了揉眉心,眼力用的久了,脑仁疼。 “大将军客气了,这场上的人,加起来一共两千七百八十有余,除了没露面的卫兵,大将军可以放心了。” 刚才说到奸细的时候,他们面上有震惊、有错愕、有愤怒,但没有心虚、恐慌。 这些人,都是干净的。 程锦荣松了一口气,深深的向薛龄施了一礼。 书上说的仁至义尽,大抵就是薛龄这样的人了。 “大将军不要高兴的太早,历城不安全,辛夷有危险,为了赶时间,我必然要用一些非常手段,我给你办事也是有条件的,要向你借兵。” “应该的。” 第161章 杀老鸡儆猴 “家国大事,程锦荣义不容辞。” 这儿耳目众多,程锦荣不能明说,只能话里有话的回应着薛龄。 薛龄闭目养神,一次盯九个人的口供,得蓄点力气。 “有大将军这话,我就放心了,叫人点上火把,照亮他们的面容,最好能看清他们脸上的每一根汗毛。” 人多事乱,容易出谣言,要一开始就清楚明了才好,避免乱鬼蛇神的将他拖下水,不得脱身。 程锦荣自然是大力支持,薛龄愿意出手,他只有感激的份儿,“邹青钟!快去取火把来!” “是!” 暮色降临,无边的黑暗从缝隙里蔓延而出,渐渐连成一片。 场上的九个奸细上了枷锁,双手缚在了身后,在他们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安置了半人高的火把,别说汗毛,就是鼻孔里的鼻毛都清晰可见。 “大将军,火把安置妥当了。”邹青钟简单汇报完,闷头闷脑就走了。 “下去吧,看护好程副将,别出了什么岔子。”程锦荣还是不放心,又特意叮嘱一句。 “是。”自始至终,这个邹青钟就像个指令机器人,说什么做什么,做到能力范围内最好,但是,不贪功不露头。 程锦荣身边的亲兵不少,最显眼的是个肩甲的,一看就是有点小官在身的,应当是亲兵长。 他面带敌意,略带怨恨的看着邹青钟,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故意用肩膀拐了邹青钟一下。 邹青钟脚下一顿,而后目不斜视的径直走了,定定的站在程锦荣身边,像是个沉默的石像。 亲兵长在原地抓狂,但却无可奈何,刚才是他失职在前,现在也没脸面抱怨,只是心里对邹青钟多了一重意见。 薛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个邹青钟,倒是个妙人。 不过,升迁贬谪,位子只有一个,总要有人失意,有人得意的。 “薛大人?”程锦荣还以为薛龄出神了,悄悄提醒。 高山步步登,深潭缓缓过。 薛龄定了定心神,“开始吧。” 邹青钟带头低喝,“肃!” 校场上,鸦雀无声。 薛龄站在火把下,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话说明他要做的事。 “诸位,都听过一句话相由心生,心里有什么,就会在脸上显现出来,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走街串巷,相面问话,凭借的就是眼力。 心所往之,目光所向,父母多问儿女,男儿多问前程,女子多问姻缘,都是缺什么求什么。 现代科技管这个叫微表情、肢体语言,而祖师爷传了几千年的经验,叫相面。 人脑好比一个机器,只要耳目健全,收到信息刺激,大脑就会做出反应,在他伪装之前,捕捉住一切本能反应,就能知道真相。 薛龄像是教小孩儿一样慢慢引导:“好比说,一直皱眉毛的人,看着就不怎么好惹。” 将士们渐渐明白了薛龄的意思。 薛龄趁热打铁,接着说下去:“若是留心,咱们甚至能直接明白自家狗的心情好坏,我常常接触各种各样的人,见的多了,就知道怎么分辨了。” 巨大的火把,熊熊火焰蒸腾,热量烤人。 薛龄把目光引向了地上跪着的几人,“接下来,就是要请各位做个见证,与我一起看看,这些人做过什么。” 打好了的预防针,薛龄准备动真格的了。 九个奸细,一个个看过去。 夜香郎陈报国知道的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其他人多多少少也都见过了,只有这个采买小厮,叫小秦的,薛龄还没碰面,可以用作一个突破口。 采买小厮,是个跑腿的累活,但是油水不少,小秦看着不满二十,能和这些老油子抢肉吃,必然有点能耐,但是年轻人,心智未必就老练了。 薛龄走了几步,在莫老医师身边停了脚,“老幼有序,就从年纪最长的先来吧。” 莫老医师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皱皱巴巴一张老脸抽搐着,愣是挤出了一个笑脸,比恶鬼还要吓人。“大人,我……小老儿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呀,我真不是奸细……” 伙头老曹就在边上,莫老医师不敢明说,只能不断的用眼神暗示。 薛龄根本不理会他说了什么,该掌握的证据都已经到手,现在只是让魏先锋这样的人了解真相。 他上前一步,目光深深,像是要看穿这老贼的皮相,直接看到骨头、灵魂里去 程锦荣不由的挺直了脊梁,来了,就是这个眼神,像是能看穿一切的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只要被薛龄盯着,一句句逼问,他们很快就会原形毕露。 “你骨架宽大,耳厚福相,本该是个长寿的,可惜,眼大瞳仁小,眉长倒耷拉,阴狠不足,小人短命。” 莫老医师还想暴露更多,好进一步蒙骗薛龄,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薛龄这样近乎诅咒的断言。 人年纪大了,就开始神神叨叨的忌讳生死了。 莫老医师气急败坏,伸长了脖子,一把长胡子乱抖:“你胡说什么!你又不是庇佑众生的神仙,你怎么知道我的命长还是短?” 薛龄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一切已经了然于心。 “一个医师,不会医治伤兵,却精通壮阳?你须发都白了,一双手却没有多老,还心甘情愿的顺势扮起了老人?你留这么长的胡子是为了什么?” 薛龄每说一句,莫老医师面上的惊骇就更多一分,他没想到薛龄居然观察的这么细致,每一句都重重砸在他的心门上,让他惊慌不已。 “你少年时候,家中应当还算富裕,只是,你好吃懒做,还有不为人知的癖好,败光了家产,所以才流落街头招摇撞骗。” 老都老了,在军营里,又没什么钱,都穿麻布了还穿不合时宜的广袖,这么细致打扮,不是因为自己爱美喜净,就是为了吸引异性。 莫老医师双目圆睁,像是见了鬼一般,下巴哆嗦着,“你胡说,你这是污蔑!” “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这是你逼我说出来的,那就怪不了我了。” 薛龄直起身来,“你喜欢勾搭有妇之夫,尤其喜欢年长的,所以扮成老人反而方便,须发皆白,是因为壮阳的方子用的多了,耗光了精气,之所以精通壮阳猛药,也是因为你自己用的多了。” “至于你刻意留这么夸张的胡子,是因为被通奸妇人的相公打破了相,伤口太大,所以,才刻意留了胡须用作遮掩。” 薛龄绕了一圈,脚步停在了小秦背后,方便众人看清莫老医师面上的表情。 “当初,我记得,你说你在城西大营安身,是因为当初上山采药滚落山崖摔伤了,心存感激,所以才留下来帮他们治疗伤病。” “是又如何?”一个谎言说上百遍、千遍、万遍,就连说谎的人都会信以为真,莫老医师这会儿十分笃定,一口咬死了这句。 薛龄不紧不慢的接着说了下去:“但是你忘了,这儿是军营,比起病,这些将士们见到的伤更多,只要剥了你的衣裳,剃了你的胡须,就能验证到底是摔伤还是打伤,你的下巴有没有伤口。” “你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我一时踏错,滚落山崖,伤了下巴又有什么?”莫老医师表情一僵,生怕真被人剥干净了示众,昂着脖子嚎叫,像是被阉了的老公鸡,声音高亢,嘶哑难听。 薛龄转而又说起了药:“你用的壮阳药治标不治本,只是一时雄风,代价太大,要想重振可得花重金、用好药!啧啧,可怜啊,好好一个男人,因为区区银两,居然就这么不举了……” 薛龄忽如其来的一句,像是掐住了他的死穴,莫老医师大张着嘴,呆在了当场,所有声音挤在了喉咙,看着滑稽可笑。 薛龄不着痕迹的用莫老医师的套路去套路他自己。 “你有办法?”莫老医师一辈子几十年,就为胯下二两奔波,冒着被打死、沉塘的风险做奸夫,就为了那夜黑风高的一哆嗦。 薛龄这一句正挠到了他的痒处,一听,立刻就顾不得其他了。 “你已经把过我的脉,看看我的样貌,再看看你自己,这么大的差距,你心里没数吗?”薛龄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引人遐想,“老医师,你画的地图送出去了那么多,那人怎么不给你赏银?” 莫老医师看着薛龄健硕的身形,年轻的样貌,不由陷入了思索,顺嘴就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没给我?”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崔平虎两眼放光,他不但是斥候营的,还喜欢审讯,薛龄这样的手法,闻所未闻,但效果却是奇佳。 大鱼已经咬钩,其他人也明白了他问话的套路,可以收网了。 薛龄的语速也越来越快:“你在城西大营这么多年,身上连一锭完整的银子都没有,那人给的不是银子,是地契?是商铺?是女人?” “原来,是因为女人,所以你才想尽办法的搜刮银子,想要早些出去。” 听到女人,莫老医师呆愣的眼神忽然活了,定定的看着薛龄,“你不是人,你怎么会知道?” “你在城西大营这么多年,送出的有什么?行军?地图?布防?兵械?” 说到布防和兵械,莫老医师眼皮一动,避开了薛龄的视线,心虚的厉害。 薛龄有些头疼,这城西大营,消息漏的跟筛子一样,“居然都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机密的?” 这一句惊叹,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城西大营众人脸上。 程锦荣脸皮抽动,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暗地里害人不浅,天知道他们都泄露出了什么消息,做了什么孽。 第162章 煽风又点火 死去的兄弟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午夜无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怕报应找上门! “几年而已,你是南秀时候来的探子,小小南秀府,还真是能人不少啊……” 薛龄脚尖踩在一小洼水里,溅起的雨水一点点打在小秦的脚上。 野史记载说,有个酷刑叫水滴石穿,就是将人捆住手脚,固定在一片黑暗里的狭小地方,用水滴一点点缓慢的滴在受刑人的额头上,不消七天,受刑的人就会精神崩溃,状若疯癫。 现在,就是把极暗换成了极亮而已。 飘摇的火光炙热,采买小厮小秦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绳圈,一点点收紧,他快要窒息了。 他只能垂下头,暗自期盼这个眼毒嘴狠的薛大人说话算话,最后一个问他,也好看看别人怎么说的,免得他说多了,定罪更重。 魏先锋他们这帮将领面上更是难看,都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们都是万千将士中的幸存者,但是的身边倒下的兄弟,却再也回不来了。 若是阵前厮杀,出生入死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泄露消息,那和赤裸裸的杀人有什么区别? “不会的,不会的,城西大营七年,莫老医师来不过三年,大燕人怯懦,只敢骚扰,不敢挑起战乱的……”魏先锋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薛龄撕开了平和的假象,露出了不堪的真实,不愿相信的人,甚至怀疑起了薛龄的手段。 “从没听说过,还能有这样审问的!” 有人赞叹,也有人怀疑。 “这个薛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样的手段可是闻所未闻?” 偏将闫书铭他试着委婉的向程锦荣进言:“大将军,事关自家兄弟的清白和程家军的前程,还是谨慎些好,万一草率了……” 比起朝夕相处、一起出生入死的自家兄弟,薛龄这个从天而降的外人,他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戒备。 闫书铭是个直脾气,一向敢说敢言,唯一有个毛病就是护短,若是不说给他明白了,只怕不服的人更多。 程锦荣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若非我亲眼所见,怎会召集所有人,选择当众揭开?你们不也说,前一阵的兵乱事出突然,有些蹊跷吗?现在就是要找出这蹊跷的源头,别捣乱!” 仓库里一旦有了老鼠的影子,存粮也就不干净了,这时候,当然要开仓捉住老鼠,而不是急着庇护看门狗。 “可是,大将军,到底是咱们程家军的兄弟,就算有什么也该……” 这话就是要内部解决,按下不提的意思了。 程锦荣面黑如铁,怎么就连一向耿直的闫书铭,也昏了头了,还敢说要包庇细作! 暴雨连绵隐患重重,城西大营又有兵乱在先,监军已经上报朝廷,而后又出了妖兽袭城、矿山细作的大事,消息传回京,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南秀府,盯着程家呢! 闫书铭身为偏将,居然想要包庇徇私,他说的这些话但凡传出一丝风声,别说他闫书铭的项上人头,就是整个闫家都要受牵连。 程锦荣气的咬牙切齿,低声警告:“闫书铭!管好你的嘴!我还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呢!” 说完,程锦荣提高了声音:“文臣武将也好,将军小卒也罢,都是为圣上、为大乾效命的可用之才,承蒙皇恩浩荡,必得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这次程家在南秀府出了大纰漏,已经犯下了大错,态度更得放端正,却不能留有一点让人攻讦的余地。 “薛大人不用重刑,还能问出真相,已经是世上少有的好手段,细作探子若是落到我程锦荣的手上,恨不能剥皮抽筋,剜肉掏心!” “一起同生共死、保家卫国的是我大乾的好男儿,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就是千刀万剐也是活该!” “大将军说的是,是我失言了。”偏将闫书铭一惊,没想到居然会受到大将军这么大一通怒火! 他是军户出来,凭借战功越级升成了偏将,压根没有程锦荣想的深远,根本没有想到事态竟会如此严重,还想着这次平了兵乱有功,圣上会褒奖他们呢! 况且,他在军中一直颇受程锦荣倚重,人前还是第一次这样被申饬,面上服软认错,暗地里却是记恨上了薛龄。 这些嘈杂,犹如过耳蚊蝇,不胜其烦。 薛龄听过了耳,暂时却不好分辨,那就用事实说话。 他用脚尖儿踢了踢莫老医师,“言语间,你对伙夫老曹的相好月红那么熟悉,你的相好呢?” 这话意有所指,边上的伙夫老曹一听,扭脸对着莫老医师怒目而视,“你个老匹夫!你卖了我不够,还对月红下手了!?我弄死你个不知羞耻的老东西!她可比你小二十呢!” 年三十的爆竹,一响响一串儿。 伙夫老曹也自爆了。 从审问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 捆人的麻绳嘎吱吱作响,竟然快被他的蛮力挣断了! 这还是薛龄第一次见他眯眯眼睁得这么大,刚才抽走他嘴里的抹布,不亏。 莫老医师伸长了脖子,脑袋都快转成了猫头鹰,还是躲不开伙夫老曹肥硕体型的威胁。 他只能赶紧解释,“没有!你个蠢货,都说了我没钱,我怎么可能去找窑姐,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货,就你拿她当个宝。” 薛龄美滋滋的看热闹,关键时候煽风点火:“老曹,他不老实,这句话是假的。” “你!”莫老医师气急败坏,他扭脸看见薛龄笑的开怀,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扭脸继续给伙头老曹强行解释。 “你别听他胡说,我……我都没去过历城,我怎么可能去秀春楼,怎么可能点你的月红嘛!” “啧,还不老实,又是假话,没去过,他怎么知道地方?还知道要点?”薛龄就像是现场解说一样,立刻实时揭穿他的谎言。 “朋友妻不可欺,要我说你,这事儿做的是真不地道,人家都准备花好月圆送入洞房了,结果先让你摘了桃子……啧啧……” 薛龄教训完莫老医师后,又语重心长的挑拨离间:“老曹啊,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拿他当朋友,他却在背后睡你的女人,要不我给你俩找个笼子?你先解决一下私人恩怨,就当是你招供的报酬了?” “好!我愿意!我什么都招!”伙夫老曹气的浑身肥肉乱晃,像是失控的野猪一样,一头撞过来。 他亮出了参差不齐的牙:“你个老不死的棺材瓤子!啊啊啊啊啊!我都攒够了她的赎身银子!我要娶她了!我咬死你!” 莫老医师想破头,也没想到薛龄会来这招,他老朽的躯干被伙夫老曹撞倒在地,弱鸡崽子似的大腿‘咔嚓’一响,竟然直接被压断了。 疼的他立刻扯着鸡公嗓子大喊:“啊!我招,我都招,只要让这个肥猪离我远点儿,我什么都招!” 薛龄胜券在握,慢悠悠的,一点都不急:“你总说假话,我想把机会给老曹了,我看他比你急多了。” “不不不,我急,我大腿骨头好像被压断了,我先说!我都说!我签字画押,求大人,快叫人来记口供啊!”莫老医师疼的冷汗直流,不住的哀求薛龄。 “莫老医师,做人做事呢,要讲究公平,每人都有机会,不然一个先说了,其他能说的可就少了……” “是是是,薛大人说的是,大人行事公正,是难得的好官,多谢大人,求大人快让我招供吧!”莫老医师鼻涕眼泪一大把,被泥水打湿的胡子从下巴上豁开,果真有个巨大的伤口。 薛龄想了一下,展现了他最大的诚意:“这样吧,老曹,你若是说的比莫老医师多,我刚跟你说的那个解决私人恩怨的机会还有效,怎么样?够诚意吧?” “薛大人够意思,我老曹领情,快请人来,我要招供!”伙夫老曹拧动脊椎,刻意在莫老医师的腿上多压了一圈泄愤,和莫老医师抢着招供! 程锦荣没想到,不动一拳一脚,就让两个老油条抢着招供,还得谢谢他。 崔平虎看的心潮澎湃,这样新奇的手段还是第一次见,他一拍大腿,“还等什么!快!请监军大人手下的文书来,他那一手小楷写的最好!” 程锦荣点点头,同意了。 监军是皇帝的心腹,军中大小事务上秉,也都经过文书的手,让他来记口供,最合适不过。 薛龄斜睨了一眼最边上的小秦,这半大小子已经懵了。 煽风点火,先杀了鸡,现在,剥猴皮的刀也磨好了。 “文书大人来了!” “大将军。”短短一点距离,文叔跑得满头大汗,还没站稳,就立刻躬身行礼。 今日军中动荡,听说是有刺客闯营,监军大人立刻藏起来避祸了,嚷嚷说这程家疯了,要造反了,要杀监军了。 问责告状说程家延误支援的密报还是他写的呢,听监军这样害怕,吓得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没个地方安置。 没想到,平日里和监军大人不对付的程大将军却忽然叫人来请他。 这会站在程锦荣面前,文书腿肚子都在抽筋,生怕大将军说个刺客已经杀了监军,下一个就你…… “文书大人有礼。”程锦荣对外还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客气的回礼后,才说出了目的。 “此次请大人来,是因为我一笔字写的不好,却有多份口供要记录,这才叨扰了大人,不知道大人是否得闲?” “得闲得闲,只是不知要录什么口供?也好准备纸笔。”文书大人闻言,立刻从恐怖的幻想回到现实,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 “纸笔已经备下,有劳大人动笔。”邹青钟的效率奇快,甚至贴心的将桌案都摆放好了。 程锦荣:“有劳大人了。” 文书笑的格外灿烂,“大将军客气。” 第163章 磨刀剥猴皮 文书落座:“不知是哪位要招供啊?” 崔平虎凑到跟前看热闹,想不通录个口供而已,文书怎么呲着个大牙傻乐呵,下意识的盯紧了文书的一举一动。 薛龄一圈一圈的围着采买小厮打转,暗自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伙头老曹吭哧哧的拱到了文书边上,“大人,我先说!” “好。”文书笑眯眯的准备动笔。 莫老医师慢了一步,拖着断了的大腿在地上爬,杀猪一样嚎叫着:“大人我先说!我知道的多……” “我是伙头,曹宝牛!我在历城的秀春楼里!有个相好的月红,为了给她赎身,我卖田卖地弄银子,有人找上了我,让我记下每个老少将军吃喝的喜好,一次给我十两银子!” 文书心一颤,纸上落下了个墨点,这审问招供的不是刺客,居然是细作! 寻常的细作不过一两个,这呼啦啦跪了一排,居然有九个,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呲着的大牙慢慢缩了回去。 “嗷!大人,我是伤兵营的医师,莫……莫如松,嗷!别踢我!” 伙头老曹一听,再次被莫老医师激怒了,他虽手脚被捆也不影响他力气大,两腿一抖,刚好踩在了莫老医师断了的腿上。 制止了他,伙头老曹又抓住机会,飞快的招供。 “我来城西大营的灶上,不满两年,前前后后加起来,接触的将领不多,也就十一位,收了纹银一百一十两,最近他们不要将领的喜好了,换成了地图,我不会画,就胡乱刻了个木鞘,打算糊弄了他们,拿着银子带着月红远走高飞!” “我说完了,你快点写下来,我好按手印画押!”伙头老曹急着想要亲手打死莫老医师这个老畜生,急吼吼的催着文书落笔。 “你撒谎!”莫老医师不敢再轻易靠近,只能扯着嗓子大喊,“你床底下的银子是一百一十两,但是偷偷带出去给月红的,就不止这个数!月红都跟我说了!足有二百两!” “你!”伙头老曹急了眼,“你个老东西,你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发死人财,还敢说我!” “是,我不是个好医师!治不好的,我就让人抬出去活埋了,我也是怕疫病脏了整个大营,害了更多的人!我收了他们身上的钱财,也避免了浪费啊!” 两个人狗咬狗,一个比一个说的快。 竹筒倒豆子一般通通说了个干净。 文书呆若木鸡,两眼发直,“完了?完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一个简简单单录口的事情,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这两个人,胖的一个嗓门大,老的一个声音尖,抢着抢着说完了,他愣是一句也没听清。 “这,如何记才好……”文书惊惶的向大将军求助。 程锦荣想了想:“可惜咱们都不是提刑官,不知道口供的样式,又碰上了这样的大事,不如,文书大人的” 说来说去,又把麻烦推了回来,文书欲哭无泪:“……” 明明说了时间紧迫,还在这种时候打官腔。 程锦荣虽然心里有盘算,但他永远把程家放在了最前面,别人都要排后,就算说了辛夷有危险,他也不着急。 薛龄不胜其烦,翻翻记忆,原身为了敲诈勒索,口供可是伪造了不少,只是,那些都是弄虚作假,敲诈银子,粗制滥造的,经不起核验。 “文书大人,事关重大,这口供得录快,还要陆昊经得起核。验,必须得万分仔细,不然若是圣上追究下来,只怕你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终于有人搭话,文书松了一口气,对薛龄不胜感激:“是是是,这位……这位大人说的是,只是这该如何记,我却……” “论案定罪,最要紧的就是犯人,犯人的动机、做了什么、有什么证据……” “是是是,大人说的有理。”文书满面感激,薛龄说什么都应。 看了一圈,地上九个人,神色各异。 薛龄细细的跟文书说明,“只是这回的犯人有些多,有劳文书大人,要为每个人准备两份,他们除了自述以外,还可以检举其他人,这样就可以相互佐证,方便核验。” 文书心下了然,“原来如此,这就清晰明了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犯人一般还要说明自己是何出身,哪里人士,年岁几何,他们应该都会配合的吧……” 看这架势,根本不愁犯人不招供,而是怕犯人招供的太多了,一起说,他一个字也听不清,就麻烦了。 现在这当口,薛龄就喜欢这样办实事的,索性将目的流程都跟他说清楚了。 “这个好办,既然要录两份口供,那就让他们先当众自述,辛苦文书大人先录完了这九份。” 文书配合的很:“好说,好说,都是应该的。” “至于检举其他人的口供,可以让崔令使带着人,一个个分开问话,他们自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文书刚缩回去的大牙又滋出来了,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好好好。” 薛龄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若有不配合的,还有大将军和我在,他们会说的,等到每人两份的口供到手,文书大人也算大功告成了。” 文书点头如捣蒜,安心入座,撤了满是墨点的废纸,准备开工。 崔平虎抚掌大笑:“好这个办法好!不怕他们不说,又能防他们串供,还免了他们狗咬狗的麻烦!” “到时候,两份口供到手一核验,说了假话的、说的少的人自然就要挨板子、受酷刑!”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法子就是一个明牌。 “让崔令使见笑了。”薛龄淡淡敷衍一句,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转而催地上的两个:“曹宝牛、莫如松,该说什么,你们可记下了?” 伙头老曹反应快,昂起头大喊:“记下了记下了!保管说的一清二楚,反正我没害人性命,我心不慌!” 他一辈子掌勺,烧火做饭,进军营和在酒楼一样,反正有人给钱,他只管干活,就算卖消息,但说的也都是些将士们饮食上的喜好,就算说破天去,也不会要了他的命,他自然无所畏惧。 莫老医师在泥浆里哀嚎,他精心保养的胡须一绺绺滴水,也都成了泥蚯蚓,多的不敢奢求,只求不要落在曹宝牛的手上。 “大人啊,我知道事儿做的龌龊,但要说起来,数我在这大营里呆的久,我知道的最多!大人,若是我能说出他们几个不愿意说的,能不能让这曹宝牛离我远点儿?别让他再打我了!” 薛龄等他嚎完,“空口无凭,我只看口供说话。” 莫老医师差点哭出来,“大人仁义,我明白了,我一定都说干净,再不扯谎了。” 文书下笔如飞龙游蛇,一行行的口供很快落于纸上。 薛龄站在了采买小厮身边:“你是采买的小秦,听说你和伙头老曹、医师老莫最是相熟,你可有话要说?” 小秦脑袋一缩,硬生生打了个冷战,“我……小的,小的就是管着采买上的跑腿,我没犯什么事啊……” “好,这是给你机会你也不要?” 薛龄的扭头就问莫如松:“莫老医师,采买小秦他说他什么也没做,你可知道点什么?” 莫老医师眼巴巴的等着伙头老曹说完,听到薛龄这话眼睛一亮:“知道!我都知道,他不说,我说!大人放心!” 第164章 关键的口供 采买的小秦,当场脸色刷白,嗫喏着反驳:“我与你们不熟,你们说的都是假的!” 莫老医师冷笑一声:“不熟?要不是你跟我说,那伙头老曹有个相好的,叫月红,在历城的妓馆里挂牌,长的又骚又艳,口舌功夫一绝,我能知道她?” 伙头老曹正说着口供,听到了这一句嘲讽,如遭雷击,对着采买小厮咆哮:“什么?你个带毛都没长齐的孬种,莫老狗说的可是真的?” 采买小厮心虚,眼珠子直溜溜乱转,就是不敢看伙头老曹。 伙头老曹破口大骂:“你个小杂种!在我跟前,又哭穷、又哭惨,说你家里发了大水,从小在外要饭,我可怜你,还常常给你留些温热的好饭菜,你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你!” “你不老实,还想浪费本大人的时间。” 采买的小秦偏过身子,避开了伙头老曹的唾骂,勉强笑着狡辩道:“都是一个军营里讨生活的,来来回回的见过面,说过话而已,算不上太熟的” 这个小秦,是个欺软怕硬的,惧怕暴戾易怒的人。 薛龄没有搭话,根据刚才得到的信息,立刻强势的开始攻击他的心理防线:“你见过洪水冲走的人吗?” 小秦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脸色发青,低下头不说话。 “洪水无情,轻易能卷走一切,像猫狗鸡鸭这些小的牲畜,要不了几个呼吸,就会被泥水呛住喉管,活活淹死了,活人要是被卷进去了,也是一样……” “那,你捞过淹死的人吗?”薛龄问的极其认真,像是在问小秦今日一斗粟米几文钱。 天色渐渐黑透,人的影子横七竖八的在地上拖的老长,随风而动,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们张牙舞爪的来到了人世。 看热闹的崔平虎的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竖起耳朵听的其他人也是一样,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发毛。 采买小厮不适的挪动了下脖子,不敢抬头看薛龄,压迫感极强的视线。 “洪水又腥又臭,人泡在里面粘上了的脏东西,一旦搁浅就会开始腐烂,五脏六腑最先烂掉,恶气都能撑破肚皮。” “然后,整个人开始浮囊,手脚四肢、头颅五官,都会像是发面馒头一样,水泡泡、白森森的肿起来,时日一久,尸臭味儿散开,游鱼、乌鸦,就连路过的野狗都会过来啃食……” “运气好点儿的,还能剩下点骨头,运气不好的,就连骨头的都随着水流碰的洗髓,真真是尸骨无留存,消亡天地间。” 薛龄的声线温和,不紧不慢的说着,加上夜风阵阵,惹的人手脚都不自在。 崔平虎搓搓胳膊,就算是他见惯了死尸,听到这样具体详细的死状,心里难免膈应。 “大晚上的说这些怪吓人的,我直接把人拖下去打板子好了!只要板子打的够,不怕他招供的不够快!” 程锦荣来不及阻止,第一次觉得亲爹给的人手,经验好像也没那么老道。 这样落人话柄的话,大庭广众的说出来,要是让那些文官看见,又要吵吵嚷嚷的不得安宁了。 小秦硬着头皮犟劲:“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吓唬我,想要淹死我?弄死我就是了!天下黑心眼的官儿多了去了,你们三言两语污蔑人,说冤枉就能冤枉死一个人!认定了我是犯人,我认命去死好了!” 虚张声势,欺软怕硬,他骨子里的趋利避害已经开始作祟了。 说了这么一长串,小秦的官话里都拐出一点奇怪的乡音。 薛龄抬手示意,阻止了崔平虎:“崔令使莫急,这样的毛头小子,一拳一个说,打死也就打死了。” “一拳一个?你的臂力也不是不行,只是……” 崔平虎的下巴差点惊掉了,薛龄是怎么一脸正气,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来。 薛龄给崔平虎顺气,顺带明里暗里的恐吓小秦。 “曹、莫两位已经在录口供了,不怕他们吐不干净,这小秦作为采买,在军中走动不起眼,但这一双眼睛看到的,必然不少,事不过三,我再问问,该动手的时候,我不会手软的,崔令使放心。” 崔平虎刚想说别真打死了,看到程锦荣暗示的眼神,立刻顺着薛龄的话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放心的很。” 小秦跪在地上,眼珠不住的打转儿,薛龄他们说的,他都听到了耳朵里,但是,要不要说,他还在犹豫。 薛龄留意到,他的视线一直避开了右边,他在惧怕右边的某个人。 顺着视线看过去,这距离,不是心黑敢下毒的廖领军,也不是官位高的副将,而是那个一脸视死如归的军师。 有意思了,这个军师分明不会武功,离得又这么远,小秦却还是惧怕他,怕什么? 军师拿捏了小秦的把柄? 再次细细打量了他全身上下,这个小秦眉眼格外的深邃,看着瘦瘦的,还带有明显的少年气息,手脚细长,明显是在长个子,但,即使是跪着,身量居然和崔平虎站着差不多高。 就算是被洪水冲来的北边人,也很少有人在十七八岁的年纪能有这么高的身量。 薛龄又看了他的五官,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怕这个小秦和周木成一样,是‘混血’。 北蛮子在大乾潜伏着,伺机想要吞并大乾,威逼利诱,哄骗控制的人手众多,控制住的孩子也肯定不止一个天师闵南枝,小秦恐怕也是。 “其实,除了‘孤身一人吃不饱饭'这一句是真的之外,其他的,都是骗人的,什么洪水冲走了你的爹娘,都是哄人放松警惕的,毕竟你年纪小,身世又这么可怜,没有人会提防你,反而会对你多加照顾。” “所以,也不会有人想到,你有一个不敢跟人说的秘密。” 混血,上辈子薛龄见的多了,有的长相还满符合中式的审美,人们也都司空见惯了。 但是在这里,妖兽横生的蛮荒时代,人们心目中家国、宗族这种集体概念,是以血缘、地缘为维系的强烈情感脐带。 就算是离经叛道者也斩不断、割不开。 若是让人知道是个混血的,那就不一样了,少不了要受人冷眼冷待,骂一句杂种都是轻的,多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之而后快。 小秦猛地抬头,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你胡说!我就是大乾人!” “看看你自己的骨相,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伙头老曹说还特意给你留了好饭菜,你却这么瘦,为什么?你不敢吃的太多,吃的太好,你在怕什么?” 薛龄越说越快,一字一句像是擂鼓一样锤在小秦头上。 小秦终于抬头,满脸惊恐,生怕薛龄再说下去,满脸恳求:“不!我不是!你胡说!你污蔑,你栽赃!” 薛龄盯着他的眼睛,屈膝笑眯眯的威胁,“我有没有污蔑、栽赃,你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想让我当众说出你的秘密,你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你最怕的那个人,他已经落在了我手上,不会再掌控你,你可以放心说,要是你给的消息够多,我还能从他手里救出其他被挟持的孩子,至于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他们吗?” 这一句声量不大,但却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小秦心里。 托功法进阶的福,薛龄的身形长开了点,眉眼五官看着也有些不一样了,褪去了略带少年气的青涩,眉眼周正,五官端方,怎么看都是个翩翩好儿郎。 但是在小秦的眼里,薛龄和坟里刚爬出来的鬼没什么两样。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我会招供的。” 崔平虎就在两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他没有听到薛龄小声说的那几句话,愣是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这是怎么了?这小兔崽子怎么忽然就服软了?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人一样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没有听到关键的信息,只是看见薛龄一屈膝,和地上的小秦对上了视线以后,忽然小秦就招供了。 “简直神了,这问话审讯比喝水还轻松!” “无碍,到底是大将军营里的出来好孩子,知道是非对错,分得清好坏,崔令使不必动手了。”薛龄转而对小秦朗声说道:“念你认罪态度上佳,又未及弱冠,年纪尚小,可以不用重刑,但若言不尽实,你所求的一切,可就彻底绝了希望。” “是。”小秦眼见薛龄已经知晓了一切,态度也就完全软化了。 而另一头,最边上的军师听到小秦居然如此配合,神情也露了破绽,开始焦虑不安起来。 九个人,已经拿到了其中五人的口供,还剩四个。 但其实,副将孟谨言、廖领军、郭武贵这几人,是被当场捉了现行,问不问都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只剩最后一人个就是军师岑叔正。 辛夷他们并不知道北蛮子的人居然潜的这么深,时间紧迫,必须加快。 薛龄缓步走过众人,到了岑叔正对面,“军师大人,你不会像那毛头小子一样,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吧?” “你那些雕虫小技对我并不管用,你就不要白费心思了。”军师岑叔正并不客气。 第165章 东女国贵族 他恶狠狠的瞪着薛龄,若是手上有把刀子,薛龄身上都有好几个血窟窿了。 “哦?那就是知道,但是并不愿意对我说,那你可愿意对大将军说?” 岑叔正嗓子一堵,像是忽然被人喂了哑药一般,没了动静。 “哦,那就是对大将军也不愿意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居然忍心背叛将你视作亲人的程家和大将军,这可得好好想一想了。” 崔平虎这次瞪大了眼睛,打定主意要看清楚这薛龄到底是怎么问出来的。 这次,就算火把再刺眼,他也不会眨眼的。 程锦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程家,幕僚们一直是座上宾,比旁人家里豢养的死士地位还要高,月俸每月只多不少,还有专人起居照顾,若是有什么要求,更是无有不依的,从无亏待。 岑叔正为何要做细作,于情于理都不应该。 “军师大人,本将军也很不解,你入程家近二十年,可是程家亏待了你?” 岑叔正闷声不语,不曾看过程锦荣一眼。 薛龄后退一步,看过了岑叔正的面相。 “三白眼,吹火嘴,眼窝凹,鹰钩鼻,面有杂毛,下巴短,你是天生的鳏寡孤独,夫妻情断,子女缘浅,少年 的“奇怪,按理说,你这人城府深、心机重、能力却很一般,却又贪慕虚荣,好大喜功,你是怎么做到让人家如此倚重你的?” 薛龄转头问了边上的郭武贵,“这位大人,你调去小程将军身边之前,和这岑叔正应是同僚,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郭武贵缩着脖子,像是个陆龟插地上了一样,斜眼看了岑叔正一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岑公,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的可多了,要说异常,最奇怪的就是他有个习·惯,每逢大战商议之前,他要整夜独坐,说是要的想对策,从来也不与我们商议。” “还有呢?这次下毒可是他指使的?”程锦荣心里着急上火,害怕真是岑叔正。 岑叔正猛地一抬头,不敢相信程锦荣居然怀疑是他指示的,想要开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薛龄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多了去了,奇奇怪怪的都出名了!”郭武贵回话很快,他想着自己也能像伙头老曹一样,多少提点要求,因此很是配合。 “下毒……不是因为他,从青阳县回来求援报信的路上,遇到了兔妖,那些妖兽从地下钻出来偷袭,一脚就踢死了我的马,直接肠穿肚烂,当场就死了!” 说起事因,郭武贵避重就轻的,给自己找脱罪的借口。 “凡人哪儿能和那样的畜生比,一慌乱,我害怕就跑了,其他人才跟着散了的,我怕事后追究起来……而且小将军挨了板子,喊着要砍我的头,所以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程锦荣分不现在清心里什么感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又气恼的很:“临阵脱逃已是大罪,你居然还敢下毒害人性命,简直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 郭武贵垂头丧气的伏地叩头,“大将军息怒,我也知道是大罪,所以才怕被发现,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就会动点脑筋,我哪知道其他人跟我一样胆小也跑了……” “再说,程副将这不好好的,没被毒死吗?要杀要剐,也该杀那岑叔正啊,是他捅了程副将一刀!” “……” 说起这些,程锦荣脸上无光更是羞恼,程家军的勇猛简直脆弱不堪! 他狠狠的瞪了眼程锦丰,但看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刚要骂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刚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的人,还能说什么! 崔平虎及时出来解围,“好了,问你什么说什么,要录口供,那边的文书大人等着呢,别想着在大将军面前卖惨脱罪!” “是,是,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没正儿八经害死人,应该不会要我的命吧?我刚才说的,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应该算不得告密吧?” 这个郭武贵看似什么都说了,但是和陈报国可不一样,他把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合理化了,却隐瞒了本身的真实意图。 下毒只是他害人的第一层。 在伤兵营一个照面,薛龄就看出来了:程锦丰挨了军棍,还能坐卧自如,行刑的人下手不重。 但是郭武贵他却催着程锦丰来找莫老医师‘治伤’,存的是什么心思? 恐怕,莫老医师背地里做的手段,他早已心中有数,不过是想要借刀杀人罢了。 只是没想到莫老医师无论什么伤病,药方子就是一剂壮阳药,添浓减淡,所以他郭武贵才不得不冒险下毒。 薛龄没有直接揭穿他,这人必有所求,不接话,他自己就会急了。 “正因为是人尽皆知,所以没有用处,收了你的那些闲杂心思,安心等着录口供吧。” 薛龄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郭武贵果然暴露了:“这位大人位高权重,看着却是个知情达理的,若是我能说出他们都不知道的,能否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看程锦荣对薛龄十分的敬重,还以为是朝中大官,一开口就是巴结,压根没想过薛龄现在不过是青阳县衙门里,最末流的一个收尸人罢了。 岑叔正看似一动不动,实际竖着耳朵偷听。 薛龄反应平平,“那就去要看你说的,是否真的有用。” “请大人附耳。”郭武贵笑的像是得逞了的老狐狸精。 崔平虎不放心,“这人鬼主意多,歪心思更多,别让他暗算了。” 薛龄轻描淡写一句:“无妨,他要有什么小动作,打死就是了,细作这么多,不差他一个人的口供。”郭 “不敢不敢。”武贵脸上堆出来的笑,差点崩了。 薛龄屈膝,郭武贵低声说了一串。 薛龄一听,这个郭武贵说的是岑叔正的秘密。 岑叔正不是北蛮子,是东女国的人,地位还不低,应当是个贵族,证据就是他身上有个小小的骨瓶。 郭武贵曾看见他捧着骨瓶对着北边流泪。 郭武贵很是自信,“大人可以耐心等等口供,绝对是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到时,还请帮我,戴罪立功!” “好。”薛龄先应了下来,这个郭武贵,倒是个有力的证人。 翻过了原身的记忆,有关东女国的记忆不多,她们和大乾往来的也少。 东女国不大,在望京西北七百里开外,人口不过百来万,这东女国有一部分国土,刚好处于北蛮和大乾中间,位置尴尬,常常受到北蛮子的侵害、骚扰。 东女国是女人当权,她们的习俗有些奇特。 女人当官掌权,而且,一妻多夫,男人负责在外征战,丧葬礼制不是一般的土葬、沙葬,而是将亡人剥皮拆骨,把骨头、血肉和上金子放进瓶里,再埋进土里,实行二次葬法。 有传言说那儿的国王是个丰腴的美人。 难怪原身会有这么冷僻的记忆。 只是,这千里迢迢的,他一个东女国的贵族,为什么会听令于北蛮子,在大乾军中做探子? “多谢大人!”郭武贵喜上眉梢,得意洋洋的看着其他人。 岑叔正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自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没想到意料之外的伏兵居然有这么多,明显这个郭武贵说的事情与他相关,否则这个所谓的大人不会忽然变了眼神。 崔平虎没想到他一个斥候营的令使,就站在两人身边,还是没能探听出一丝风声,抓耳挠腮的,急的跳脚。 尽管得到了郭武贵的密报,薛龄心里还是半信半疑的。 他原先以为这个岑叔正,和小秦、周木成他们一样,也是混血,因为在骨相上来看,这岑叔正明显有北蛮子的相貌特征,眉骨高耸,眼窝深凹,幞头底下漏出的头发还带有微微的卷曲。 “大将军,这么些年对岑军师应当也算了解,在你看来,这岑军师的谋略如何?” 程锦荣想了想,说的很中肯:“利大于弊。” “弊?弊在何处?” “岑军师好战,在北地一旦交锋,主张追击屠城。” 屠城,说起来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并不容易。 多年纷争下来,北蛮子和大乾形成了默契,若非真的要大动干戈,一些小的摩擦不会屠杀平民。 至于追击,穷寇莫追这句话,有过打仗经验的人都知道,若非兵强力壮,实力能够翻倍碾压,否则,赶尽杀绝,容易激起敌人的顽强抵抗。 程锦荣就算是个刚上战场的新兵,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岑叔正明明是北蛮子的探子,却一力主张屠城,这符合程家人的秉性,难怪这么多年过来,没有人起疑心。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薛龄想了想,这其中的缘由过于复杂,想要问清楚其中原委,恐怕耗费时间太久,他等不及了,还是威胁来的最干脆利落,简单粗暴。 既然岑叔正珍视那个骨瓶,必然会随身带着,搜出来就是软肋。 “徐伏虎?” 崔平虎终于找到机会,一头扎了过来。 “你说那个大个子?他肚子饿的咕咕叫,大将军让人带他去用饭食了,徐伏虎不在,崔平虎在啊,要做什么,我来!” …… 崔平虎站着,就比这岑叔正高一点点。 “你架着他的肩膀,算了,你揪住他的发髻就好了。” 岑叔正挣扎着想要反抗,但被捆了手脚,“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好咧!这个简单!”崔平虎绕到岑叔正身后,两手揪住他的发髻,“然后呢?” 岑叔正被揪的鼻孔朝天。 “就这样站着别动。” “哦。”崔平虎还以为能看到薛龄用刑,审问的时候,言语已经这么厉害,若是用刑,岂不更加有效,他还想学一手,地方酷吏的手段呢! 薛龄很快就在岑叔正靠近心口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陶瓶。 红褐色的小陶瓶微微反射着火光,粗糙的表面已经被磨砂的光滑发亮了,上面还有微小精致的图样,一看这不是大乾的产物。 微微一晃,里面叮当作响,是金属碰到骨头的声音。 薛龄用最快的速度握紧了拳头,藏起了这个小小的骨瓶,岑叔正果真是东女国的人! 他既然进言屠北蛮子的城,那就证明,北蛮子对东女国的暴行已经超乎了常人想象。 所以,岑叔正是要借刀杀人,借大乾的兵力,对抗北蛮,东女国才会有喘息之机。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双面间谍,只不过东女国是两面讨好。 岑叔正两眼紧紧盯着薛龄的拳头,“你要审就审,要杀就杀,做什么土匪行径!抢夺他人之物?” “可惜你不是他人,你是犯人,如今,你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还有你的所有软肋,如果你不配合,你珍视的一切,都会被你毁了。” 岑叔正恶狠狠的看着薛龄,“你不是人,你是地狱里的恶鬼。” “谢谢,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到你招供的时候,快一点,我耐心有限。” 岑叔正拗着劲儿,甩头挣脱了崔平虎的手,咬牙切齿的回话,“是。” “这就完了?你知道了什么?你审问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崔平虎揪着岑叔正的发髻,视野有限,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听见了一声了脆响,然后岑叔正就服软了。 他甚至对岑叔正有了不满,嘀嘀咕咕的抱怨:“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程锦荣哭笑不得:“崔老!” “什么男人不男人,我就是个罪人。”岑叔正说的愤恨。 此话一出,魏先锋、闫偏将等人像是蒙受的奇耻大辱,“什么东西被他拿了,你要受他挟制?” “这位大人若是有了真凭实据,不妨拿出来让我们看上一看,何必遮遮掩掩的不让人看!” 眼看要闹起来了。 崔平虎很是不满,“行了行了,知道了,还想学一手呢,看来是学不到了,我去巡防了。” 崔平虎骂骂咧咧的走了。 “不得无礼!”程锦荣也很关心薛龄从岑叔正身上拿到了什么,“薛大人已有决断,不知是因何缘故?” 薛龄收起了陶瓶:“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现在立刻整顿人手,把这九个探子看好了,带上人马兵器,我们去历城驰援。” “刚才有人来报,金安州啸虎营的人马已经到了历城,城西大营刚经过动乱,还是……” 第166章 想食言而肥 程锦荣的话没说完,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怒火直接烧上了薛龄的眉毛,这个程锦荣,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他的程家,什么家国大义,在他眼里都是狗屁。 薛龄合起长枪,越发的看不上这个所谓的骠骑大将军程锦荣,“于公于私,大将军理当慎言,那依程大将军高见,历城上下的百姓,该如何是好?” 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小人! 眼看薛龄话里带了怒气,程锦荣急忙安抚:“薛大人误会了,金安州府啸虎营的奋威将军是我堂姐夫,也是我程家子弟,定会鼎力相助。” 难怪大乾的皇帝厌烦这些世家大族,想要处置而后快,这些人就像是蚂蟥一样,专门挑着关键的地方钻,占着位置,吸血不说,还膈应人。 审问之前,程锦荣想的是,细作既然已经抓出来,那城西大营就是安全的,他可以放心的把程锦丰留在大营。 但是亲眼见着有魏先锋、闫偏将等人对军师格外维护,哪怕他亲口供认,都心存怀疑,城西大营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安全。 程锦丰身边不能离人,而杜老将军还藏在他的的营帐里,他怕再出兵乱。 但是这些当着薛龄的面不能明说。 程锦荣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亲自坐镇。 本来,手上捏的这几个证据,薛龄是打算给程锦荣的,让他心心念念的程家能够渡过眼下这一关,至少不会被其他有心之人攻讦,能少许多麻烦。 但是现在,薛龄不想给了。 替他人担因果,会损福气财运,何必呢? 道法自然,顺应自然。 薛龄眉毛一挑,收敛了所有怒气,“不既然程大将军心中已有成算,本官就不能多加过问了,如此,便要启程告辞了。” “薛大人慢行,我还有一封手信想请大人代为转达,大人,这边请。”程锦荣把薛龄请到了自己的营帐。 “今日事毕,理当铭记教训,明日一早,加训新兵,不得有误!” 校场上,气氛沉闷,将士们心事重重的散去了,若是加训,少不了又要多受皮肉之苦。 不少将领聚在一起,三五一堆的商议,他们比这些小兵卒子想的更多。 这场被当众挑破的危机看似已经平息,但其风波并没有结束,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前前后后加起来,这么多人挑事儿,想着是有些不对劲,但谁成想源头居然会是军师大人!” “什么军师大人!不过是个程家的幕僚,又无品级、官职,和我们平起平坐这么久,也够本了。” “只是……他一向孤傲,鼻孔都恨不得长到天上去,会是奸细吗?” “半人高的火把点着,你我亲耳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他都亲口认罪了,这还能有假?” “要说起来,可害苦了你我,这位岑公可上过北地战场,天知道他在中间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这若是查起来,拔起萝卜带起泥,只怕你,我也要跟着吃苦头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三两成群的,想去找程锦荣要个说法。 而大营里,程锦荣飞快的写了个短笺,递给了薛龄。 巴掌大的纸片上,写了短短几个字,薛龄有恩于程家,鼎力相助。 “我的人已经去叫徐伏虎了,马上就到。” 踌躇了好一阵,程锦荣还是跟薛龄实话说了:“薛老弟,这回是我对不住你和辛夷。” “只是你也看见了,事出突然,这些个脏东西,一下都暴露在了人前,难免军心浮动,我不能离开,不然恐怕要出大乱!”“你也知道,杜老将军和我幺弟都得护住了,若有个什么,到那时候,我程家,真的就万劫不复了。” 程锦荣说的情真意切,他不想被薛龄这么有潜力、有手段的人记恨。 程锦丰斜靠在担架上,让人抬着,屁颠颠的追了过来,刚好听见了这一句。 薛龄在闭目养神,想了好一阵,“不知在大将军心目中,程家究竟是什么?” 程锦荣呆立在原地:“这……” 从小他就知道,他是程家新一代的继承人,肩负着成家兴衰的重担。 不能给程家的姓氏抹黑,不能让挣下家业的先辈们失望,不能让程家人吃亏…… 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时时刻刻想到的第一个就是程家。 “我以为,世人敬仰、推崇世家大族,不仅仅只是因为区区姓氏,而是姓氏背后的人,开国大将军林如海,武功盖世,骁勇无匹,而林家是怎么败的,大将军不妨想想。” 薛龄点到为止的提醒完,转而提了个要求:“说起来,自从上次一别,还没见过杜老将军,既然要走了,我也该去拜别。” “应该的,老将军还说要亲自谢你呢,邹青钟,带薛大人去。” “是,薛大人请。”邹青钟是跟着程锦丰来的的,刚站稳就被指着做小厮引路的活计,但是他任劳任怨的,很是尽职尽责。 程锦荣压根没想到薛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一时有些沉重。 林家? 林家后人林员外文不成武不就,又被蜈蚣妖兽伤了腿脚,这辈子在朝堂上算是废了。 但是,近百年前,开国大将军林如海,那可是举国皆知的人物,他一个人力挽狂澜,在纷乱的战场上救下了祖皇帝,随驾征战南北数十年,为大乾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林如海的儿子,林知北,也算是半个人物,只是他徒有匹夫之勇,年纪轻轻刚上战场就想要一战成名,被北蛮子埋伏生擒了,林如海忍痛亲手射杀了儿子,没多久,旧伤复发也亡故了。 林家就此败了下来,子孙后辈一代不如一代,只能悄悄回了祖籍。 直到现在,百姓之间还有一句话,若是开国将军能多活几年,北蛮子早就被打杀干净了。 薛龄看人看事,细致入微,他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特意提醒,程家和林家难道有相似之处? 程锦丰敲了敲桌面,他还从没见过自家大哥这样凝重的神情,一时有些担心。 程锦荣拍了拍程锦丰的肩膀,“你来了,我无碍,你安心养伤,其他的,有大哥呢!” 程锦丰张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脖子生闷气。 “大将军,闫偏将他们在外求见。”亲兵进来禀报。 程锦荣深吸一口气,让程锦丰先出去。“你先回去好好养着,放心。” 程锦丰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说不出一个字,但是不敢再惹事,只好乖乖的去伤兵营。 第167章 带上俩人质 好巧不巧,邹青钟带薛龄去的也是伤兵营。 正好碰上换了干净衣衫的徐伏虎,他手上还捏着一个猪肘,两个馒头,看见薛龄就直直的递了过来。 “大人,吃。” “馒头给我一个就行,其他的你吃吧。”薛龄三两口一个馒头下肚,被雨水泡的发白的四肢才有了点暖意。 这些天下来,他就睡了一觉,吃喝也是胡乱应付的,早就累透了。 若是上辈子病恹恹的身体,早就不成了,但是,他这寿命只剩三个月,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到这儿,薛龄想起那个话说一半的姜医师,“不知那姜医师现在何处?” “就在前面了。” 伤兵营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帐篷,周围空无一人,但这个位置刚好是程锦荣的营帐和伙头营中间。 背后就是上山的栈道,贴着陡峭的石壁,除非有强敌直接杀穿了整个城西大营,否则这里是整个大营最安全的地方。 徐伏虎跟在后面啃肘子,但他大步流星走的快,没几步就走到了最前面。 离帐篷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小小帐篷四周立刻出现了许多亲兵,横刀对外。 徐伏虎手上的肘子都被抽出的刀刃砍断了,他愣在了原地。 这个程锦荣倒是把杜老将军护的严实。 薛龄上前一步,“脏了就不能吃了,等回去了,找个好厨子给你烧个乳猪。” 这个方向只有这一个帐篷,这些亲兵明明可以早一步出现,他们就是故意的。 薛龄心里已经很是不爽了。 “我是玄字队的邹青钟,是大将军吩咐让薛大人来的。”邹青钟亮出了一个令牌,等这些亲兵验过。 令牌不大,这些清兵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次的,“我们天字队的亲兵长怎么没来,还劳兄弟你跑一趟?” 天地玄黄。 看来,这邹青钟是程锦荣手下的第三等的亲兵,难怪刚才那个亲兵长看他这么不顺眼,邹青钟是实打实的越级晋升了啊。 “天字队队长领命看人去了,这才派了我来。”邹青钟有什么说什么,只是关键的信息一点儿没漏。 守着帐篷的亲兵们互相看了眼色,“大将军吩咐过,这里面的人不能露了行踪,光是一个玄字队的令牌的,我们不敢放行……” 这就是刻意刁难了。 邹青钟回头看了看,有些无奈,他人微言轻,就算知道这些人在刻意刁难也说不上话。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破空声! “怎么回事儿?”天字队的亲兵立刻警觉起来。 是程锦丰,他怒目而视,手上还有块儿石头。 程锦丰见不得旁人质疑程锦荣的决定,不管大小,薛龄对他和大哥有救命之恩,这些人明明是亲兵,是大哥最信任的人之一,却这样刻意刁难,简直是不合时宜。 “程副将!”这些亲兵一见是程锦丰,立刻放下了兵刃。 “……”程锦荣怒气冲冲的拽着薛龄手上的玄铁枪往里冲,大有谁拦谁死的架势。 面对这个不讲理的小霸王,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交还了令牌,悄然退去,又隐藏在黑夜里。 “薛大人请。”邹青钟掀开帘子,很有眼色的守在门外。 “好,多谢,” 杜老将军躺在病床上,精神头还不错,苍白的头发梳理整齐,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活死人墓里的那个疯子。 “你来了。” 他长期脱臼的手脚已经重新接了回去,体型看起来正常了许多,短短的一句问候里,带有隐隐的压迫感。 忽然看到他这么正常,薛龄还有些不适应。 但看到杜老将军微微一笑后,嘴里露出的那几根长牙,薛龄找回了点儿熟悉感。 “晚辈是来跟老将军告别的,历城不太平,我要走了。” “历城?何止历城,天下都不太平,只有你?程家的后生呢?”杜老将军中气十足,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薛龄不想在杜老将军和程锦丰面前说程锦荣的坏话。 “没听你提起这城西大营,这儿安全?” 薛龄更不可能替程锦荣打保票,他只有继续沉默。 杜老将军脸上的一丝笑意淡了。 比起年轻人的雄心壮志,老骥伏枥的无力感,时时刻刻都让杜老将军觉得窒息。 “难为你有心了,还来看我这个老人家,在山上也是多亏了你照顾,不然,我活不到现在……” “老将军过誉了,我武功不强,只能暗地里求援,不能第一时间救出老将军,还请老将军不要怪罪。” “我听辛夷说起过你,一个人能闯到这一步,是个不错的好后生,就是缺一个帮手拉你一把,此次要是能活着回京,我愿向圣上举荐你。” 杜老将军伸出手,干燥而又温暖,他轻柔的拍了拍薛龄的手肘,很是欣慰。 “杜老将军也要进京?不先休养、调理好身体吗?”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就算是要闭眼,也不能让小人误国,不然就算是死了,我也咽不下这一口气!”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杜老将军身上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 薛龄心里一动,小人误国,杜老将军的仇敌在朝堂上,那必然是个文臣! 乡野有妖兽,朝堂有小人,这大乾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窟窿眼,真真是没有一丁点寻常老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地方。 “辛夷那丫头,吵着嚷着说要去山上救你,跟我打了个照面就走了,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她在历城?” “是。” 昏黄的灯光下,杜老将军眼里精光乍现,“难怪你急着要走,看这小子的样子,喉咙都让人划刀子了,城西大营也不安全,程小子,你大哥这事儿做的可不厚道!” 程锦丰缩在担架上装死,听了这话满面羞红,一咕噜爬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行了,都成这样了就消停点儿,我也懒得看你跟我比划,话说再多事儿做的不漂亮,人就是不行。”杜老将军摆摆手,懒得看他呜呜喳喳的闹腾。 “你要走也行,带上我这个老家伙吧。”杜老将军语出惊人!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程锦丰顾不得再替自家大哥辩解,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整个人扑在病榻前,抱着杜老将军的胳膊,急的张嘴直啊啊。 天爷!医师都说了,杜老将军的状况不佳,得好好调养,这要是让人走了,再受到什么危险…… 程锦丰不敢再想下去,不成!让大哥知道是他放人进来的,大哥非打断他的腿! 薛龄立刻拒绝:“此次历城,就是去闯龙潭虎穴,杜老将军身体还没养好,晚辈不敢带着老将军冒险。” “怕什么?要死早死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杜老将军行事作风彪悍,说着就要起身,他一巴掌拍在了程锦丰的头上,“你个混账羔子,我一把老骨头都快让你压折了,快给我让开!耽误了你杜爷爷我的大事,我活撕了你的耳朵!” 程锦丰怂了。 他是程家一辈的老幺,真是含在手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人人都让着他宠着他,只有这个杜家的爷爷会跟他计较,亲手收拾他,收拾完了,旁人还怕伤着杜老爷爷的手。 程锦丰只好换个人求。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薛龄,意思很明显,不要答应,千万不要答应,绝对不能答应。 “怎么?怕我跑了,你大哥收拾你?那你跟我们一块走!”杜老将军颤颤巍巍的从病榻上站起身来,到处找自己的鞋履。 程锦丰彻底放下面子,亮出自己背上的淤痕,试图博取杜老将军和薛龄的同情。 一句一个惊雷,炸得人头晕眼花。 “……”薛龄头疼不已,他只是想从杜老将军这获取一些信息,没想到这老将军说风就是雨,雷厉风行的架势,让人难以招架。 “就算出了这个营帐,我们也出不了这个大营,程大将军不会同意你走的。” “谁说要让他知道?我又不归他管!你带上我们从后山走不就行了!” 好家伙,杜老将军心中早有盘算。 “再说你不是要去历城救人?有我在,那个缩头乌龟李沐风,不敢见死不救,走吧!” 第168章 霸道老顽童 “再说你不是要去历城救人?有我在,那个缩头乌龟李沐风,不敢见死不救,走吧!” “杜老将军放心,金安州的啸虎营的援兵已经到了,加上历城的守备军,杜老将军可以放心了。” “你要没点想法,你会来找我?” “我只是想问些消息,彭淮中已死,杜老将军可以安心了。” “后生心善,想让我这个老家伙安心,但是你不了解彭家人,他们的野心可大着呢,这回不仅是我帮你,也是为了尽快回到望京,你就当我这个老家伙求你,走吧。” 薛龄一个头两个大,辛夷的处境堪忧,在南秀府搅进的事情已经够大了,要是再加上这个杜老将军,北上回京的路就更不太平了。 “再说,你们都是小后生,要是有我这个老家伙跟着,你们带我回京,沿途也能帮你们叫来些好手,岂不两全其美?” 杜老将军穿戴整齐,随手用烛台在桌面上刻了两个字,走了。 潇洒至极。 程锦丰急了,死死的拽住薛龄的裤腰带,摆出了纠缠到底的架势。 就在这时,姜医师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门了,一看这位置,这姿势,误会大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诸位大人先忙着?” 听闻京中纨绔子弟私下里有龙阳之好,荒淫无度,没想到当着杜老将军的面也敢如此大胆。 薛龄低头看了眼,程锦丰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一双眼睛还通红,一把掐住程锦丰手肘上的麻筋,摆脱了他的一双爪子。 “老将军稍候,姜医师,方才你的诊断还没说完,但是我信你的医术,烦请开个方子给我,不要搅了杜老将军休息,咱们找个地方细说。” “啊?哦,大人这边请。” 薛龄一边说着一边和姜医师走出了营帐,叫上门外等着的徐伏虎,悄悄的开溜。 姜医师说的认真:“看脉象,大人的脉象是细脉,又有沉脉、弱脉的迹象,这是气血两虚、脏腑失调的病症,但看大人的体格健壮、孔武有力,两不相符,因此才困惑,要说这方子该怎么开,这……请恕我学艺不精,一时真开不出对症的方子。” 薛龄心里一沉,能医不自医,但是姜医师说的这些脉象,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都是危脉,也就是将死之脉。 这个姜医师是有真本事的。 “若是想要补足气血,可有什么良方?” “食补,药补,多用肉食,以形补形,也就是了,最主要的是……”姜医师说着有些犹豫。 “医者仁心,姜医师但说无妨。” “要禁欲清心,这男女之事上,额……”姜医师说着想起了刚才看到的一幕,“这男男之事上,也要克制。” “……” 薛龄五雷轰顶,对上姜医师一副我都懂得的表情,头皮都木了。 这一天天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多说多错,薛龄选择绕过这个话题,掏了掏怀里,散碎银子已经用完了,只有银票和金锭。 薛龄抽了张银票当做诊金,“多谢姜医师,我明白了,这汤药也晾好了,去帮杜老将军用药吧。” “啊?好。”姜医师顺着薛龄的话就照办。 薛龄乘机带着徐伏虎一溜烟的往出走,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走。 “邹亲兵,我们来时的马走失了,需要两匹快马。” 邹青钟亲眼见着程锦丰对薛龄的维护,自然是满口答应:“这好办,我去借两匹好马,脚程快,性子好,请稍等。” “多谢,只是我们一路去了历城,不一定回来,这马能借吗?” “这……”邹青钟犹豫了,战马都是在册的,一匹就价值不菲,若是一口气借出两匹还不了,他不好交代。 就在这时,边上忽然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靠近,但放眼望去,火把底下看不到人。 军营里,到了深夜,不会有单独出来的人,行迹这么可疑,莫不是还有遗漏的探子? “谁?出来!”薛龄怒喝一声。 没想到一东一西,出来了两个人。 西边角落里钻出来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他满脸赔笑。 “……吾乃南秀府监军白广孙,这位大人从前并没在京中,并没见过,有些眼生啊?” “监军大人?”邹青钟惊讶极了,他没想到平日里讲究的监军大人,怎么会在这深夜里,独自一人像贼一样躲在暗处? “在下不过是地方小官,白大人的来自京都,自然未曾见过。” “哦,原来是地方上的官啊,嗯,挺好挺好……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了。” 一听是地方小官,监军白广孙立刻收起了脸上笑意,随意敷衍两句,脚下抹油就溜走了。 他身上还有大印,可不能丢了,还得替皇帝盯紧来程家人,没工夫和地方小官浪费时间。 白广孙又贼一样的溜走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身后还有四个亲兵跟着,白白浪费体力罢了。 程锦荣不想让他知道的,这白广孙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东边,程锦丰阴沉着脸出来,略带幽怨的看了眼监军白广孙。 都怪这个白孙子,刚才藏得好好的,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人绕开薛龄他们,就可以告诉杜爷爷说薛龄他们已经走了。 杜爷爷没办法,总不能逼他一个伤患。 现在好了,薛龄一出声,杜爷爷都快把他大腿掐烂,这下彻底摊上事儿了。 他拽了拽薛龄的衣袖,示意几人随他来。 薛龄注意到,抬担架的人从两个变成了四个,眉头一皱,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到了地方一看,马厩里不但有上好的战马,还有一个硕大的马车。 程锦丰敲了敲车辕,意思是让薛龄用这个马车。 薛龄看了看他不自然的表情,心里已经有数了,“多谢程副将美意,只是我们两个大男人用不上马车,有两匹快马就好。” 程锦丰:“……” 他索性豁出去了,扒着马车边缘,就让人把担架往上抬。 他的随身小厮更是盛情相邀,“大人,我家少爷想要送你们一程,请吧,快马已经备下了,快请吧。” 主仆俩个也太明显了。 徐伏虎满眼新奇,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马车呢,围着马车打转转,差点让边上的马一口啃在额头上。 “想坐?” 徐伏虎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薛龄扶额,“既然程副将一片好意,那就坐吧。” 上了马车一看,这里面布置的像极了女儿家的闺房。 四角的香囊齐全,绣花的丝绸垫子,精致的茶盏碗碟,小小的案几上,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圆角嵌金丝的点心盒子,都牢牢的固定在了马车上,一看就是豪族的做派。 程锦丰挺直了脊梁,拍了拍小厮的胳膊,着急的不行。 “出发!” 邹青钟自觉的为他们驭马,随着马车还有两匹一身腱子肉的好马。 马车一颠簸,程锦丰的伤口就颠的痛,他咬紧了牙关,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他的小厮更是没了刚才的活泼,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能变成一道影子。 薛龄闭目养神,徐伏虎盘腿坐在看什么都新鲜,但是他不敢上手摸,就瞪大了眼睛纯看。 马车上安静的可怕,很快,马车一路直行到了城西大营。 城西大营门口值守的将士拦下了马车。 “吁!” “夜已经深了,邹亲兵驾着马车,这是要去哪?” “蒋队长,按照大将军的吩咐,送人出去,程副将特意让用马车送一程,快验吧。” 掀开帘子一看,程锦丰怒目而视。 “哎呦,我的小将军哎,你怎么坐上了担架啊?脖子还缠了纱布?你伤到哪儿了?” 蒋队长说着就要爬上马车看程锦丰的伤势,他很戒备薛龄这个生面孔,还想要掀开担架上的雨布查看。 蒋队长年纪大,算是程家军的老人了,对程家的孩子也很是亲厚,今日是他轮值,一直在了望塔上守着,还不知道程锦丰伤的这么重。 程锦丰把自己的小厮推了出来回话,他自己把脖子捂得更严实了。 “蒋老伯,这位大人可是我家两位公子的救命恩人,小公子……程副将想亲自送一送,快放行吧,等会儿还要回来换药呢。” “哦哦,医师已经看过了就好,难怪只带了你一个,那你们快去快回吧。”蒋队长很痛快的就放了行。 邹青钟架着马车,终于出了城西大营。 上了官道,到了了望塔看不到的地方,邹青钟停下了马车。 “副将,已经到了大营外十里。” “继续走,薛大人救了我们副将的性命,送出去十礼怎么够,接着往前走。” 邹青钟只好照办,一直送到了青阳县外,马车里还是没有叫停的意思,他只好咬牙一路继续往前送。 眼看都快到哀神山的地界了,邹青钟停下马车,不敢再继续往前。 “程副将,前面这段到了哀神山的地界,马车上的血腥味恐怕容易引来妖兽,我们该返程了。” 程锦丰一听,紧绷的脊梁松了下来,艰难地爬起身,他膝盖都快跪废了。 薛龄暗暗叹了一口气,只怕邹青钟要失望了,杜老将军大胆,这个程小将军胆子更大。 “程副将?”邹青钟掀开帘子一看,刚好看到杜老将军从担架的两层粗布中间钻出来,手一哆嗦,车帘子打在他了脸上,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儿?杜老将军?” 第169章 遗失的细节 “大惊小怪什么?马车不是让人坐得?你们能坐得,我坐不得?”杜老将军活动活动筋骨,大喇喇的坐在了主位上。 徐伏虎心思单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眼皮底下居然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的戏码,比这到处香喷喷的马车还新奇。 邹青钟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不明白的。 邹青钟拱手抱拳,立刻赔罪,“卑职失言,只是杜老将军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这要是让大将军知道了,非砍了我的脑袋不可!” 杜老将军揉着膝盖,很是豪迈:“那就不要让他知道,接着往前走吧,算算时辰,快到历城了吧?” “杜老将军,前面真的危险,程副将还伤了要害,我一个人,着实不敢冒险,还是随卑职回去吧,不然大将军要担心了……” “回去你就不怕他砍了你的脑袋?你只管往前走,有这个薛……” 杜老将军忘词了,拽着薛龄的胳膊一晃,“后生,你大名叫什么来着,人上了年纪,记不住名儿……” “我叫薛龄,草头薛,长寿龄。” “昂!有这个薛龄在,什么妖兽?来一个打死一个,来一对打死一双!” 这个杜老将军看着像个老顽童一样,但性格却是霸道的很,说一不二,不容他人置喙,他想做成的事情,无论如何,用尽办法也要做成。 薛龄无奈的睁开眼,“邹老哥,从刚才出军营开始,你我就没有选择了,安心往前去吧,这哀神山里的妖兽已经干净了,要忧心的是历城。” “历城也有细作?”邹青钟三魂七魄都被吓飞了一半,“那咱们更不能往前去了呀!” 薛龄掏出程锦荣给的那个手书,“对了,这个信笺你收好了,是程大将军要交给金安州啸虎营的东西,你是他的部下,由你来送最合适不过了。” 杜老将军瞥见了上面的字,鼻孔里嗤笑了一声:“还鼎力相助,他那个堂姐夫,绞杀土匪是把好手,让他去守城找奸细,怕是武将绣花无处下手!” “行了,再啰嗦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更交不了差!回去你家程大将军就摘了你的脑袋,还不如送我们去历城,老将军我记你一功,程家小子不敢拿你怎么样。” 邹青钟苦着脸收起信笺。 原本程大将军已经对他多有倚重,还有望能往天字队晋上一级,闹了这一出,亲兵长的位子是别想了,不受棍刑就是好的了! “是,卑职遵命。” 事到如今,他只有听命。 杜老将军很不满意薛龄的淡定:“薛龄,你这兄弟看见我,下巴都快惊掉了,你怎么见着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 这老小子,薛龄头皮隐隐作痛,是额头上的青筋跳的太厉害了。 “嘿!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怎么见着本将军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坏了。” 杜老将军得意洋洋的说着自己的大计。 “刚一见着那医师,你就找着了借口想跑,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后生的盘算?” “嫌我年纪大了,拿我当个累赘,怕我死在半道上了,你们担待不起,小后生光瞎想,耽误老子的正事儿!我这把老骨头还硬着呢!” “所以,我就让程家小儿子把我偷偷带出来了,你不乐意带我,有的是人乐意,我专门让他去找你,我就是要吓你一跳!” “吓到了,吓坏了。”薛龄放弃个人情感,无情配合。 杜老将军耍够了威风,美滋滋的坐着,像是大胜得归的第一功臣,要喝茶,吃点心。 程锦丰的小厮立刻上前:“小的程栋,是小公子的小厮,岂敢让杜老将军亲自动手。” 他轻手轻脚的布好点心,又从马车的暗匣里抽出了个小小的泥炉,现场煮起了茶。 程锦丰捂着自己的头,他比邹青钟更想死。 杜老将军躲进担架的夹层里,又硬拽着他坐下,可转念又变了主意,骂他的小鸟不该悬在他杜老将军的头上,让他跪着,于是他就这么跪了一路,到现在,小腿肚子还抽筋呢。 索性靠在小厮边上,摊平了装死,晃晃悠悠的,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到程锦丰呼吸变得绵长,杜老将军收起了嬉笑怒骂的闲适随心。 “李沐风只有守城的本事,若是奸细真的乱了起来,以辛夷的性子,她的处境恐怕不好,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我知道。”薛龄收拢心神,这可不能敷衍了。 “她虽然有些武艺在身,但到底年纪小没见过人心险恶,性子又是那样的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怕就怕是过刚易折,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杜老将军也知道辛家的事?” 杜老将军提起来就气:“知道怎么不知道?那老太师家的女儿,红豆,养的知书达礼,秀外慧中,是多好的个姑娘!嫁给了辛居宁那个没用的玩意儿,不说享福了,就连安生日子都没过几天!” “那辛居宁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入了皇帝的眼,我们也只能容他活着,不然就凭他对老太师一家做的那些事,我们几个老家伙联起手来,就能活剐了他!” 薛龄听着不对,像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一样。 “还请老将军细说。” “怎么?你就这么中意辛夷那小丫头?打破砂锅问到底?” “杜老将军也是过来人,应该明白我的心思,只是这些应该说给她听,就不同老将军细说了。”薛龄忍着耳尖的滚烫。 “你个没脸没皮的猴孙儿,还敢拿我说笑!”杜老将军笑骂了一句。 “唉,你想知道,那就说给你听吧,反正你也已经牵涉其中了,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最开始的真相,也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才知道了。” 这话一出程锦丰身边的小厮一个激灵,立刻起身,拽着徐伏虎出去了。 有些秘密知道了,命没得快。 邹青钟、徐伏虎、程栋三人,一齐坐在外面的辕位上。 杜老将军一口喝光已经凉透了的浓茶,恨恨的一拳砸在了膝盖上,“说起来,还和那该死的彭家人脱不了关系。” 薛龄竖起耳朵细听,他从程锦荣嘴里听到的,太过简单。 “先帝晚年时常病痛,但又牵挂太子年幼,时常唤我们这些重臣去他病榻前,陪着他教导太子。” “寇公年迈,膝下也只有一女,刚刚及笄,很是痛心先帝的忧心。” 这么听着,薛龄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拥有的越多,在失去的时候就越不舍,何况是皇帝,更是放心不下了。 杜老将军眼中泛泪,“我们都是老臣了啊,一辈子忠君爱国,从不敢有什么旁的心思,但不知何时起,宫里宫外就有谣言,说寇公想要自己的女儿做皇后。” “先帝也是病糊涂了,那天拉着寇公的手说:‘他想要纳红豆做妃子,若是百年后殉葬,寇家还能出个皇后。’” “我们几个老家伙惊得一起跪下求情,先帝更是大怒,寇公只好说他要乞骨还乡,最后,先帝就把红豆指给了辛家那个混账小子做媳妇,寇公倾尽家财,嫁了女儿,一再上书说要辞官,先帝却不许他离京,直到先帝殡天之前,辛居宁上门,屠了寇家满门!” 薛龄不解,“只是这其中,与彭家有什么关系?” “先帝龙椅上呆久了,不信我们这些眼皮子底下的老人,一心想着要为太子留下人手,彭家,就是先帝的后手,彭家向皇帝献计说:‘人心隔肚皮,这些文臣武将身后都有家眷势力,不可靠,不如真正忠心的狗,才能六亲不认的护主。’” 杜老将军笑的凄惶,“先帝英明了一世,就糊涂了一时,死了多少人,我都不敢想。”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知晓了彭家人的狼子野心以后,急着想要秉明先帝,请求立刻处死彭家奸人,但是,先帝不见我,只有寇公,他是宰相也是太傅,所以,才接着教导太子的时候,力求先帝,斩杀彭家奸人。” “只是,这也为寇公惹来了小人,那些谣言,就是彭家人放出去的!他们害苦了红豆,害死了寇公满族!” “太子记恨寇公逼迫先帝,辛居宁那个小人,他为了向太子表忠心,亲手弑了生父和岳父!活活的……唉……”杜老将军咬牙切齿,硬生生忍住了后半句。 果然,这样一来,就都对的上了。 薛龄心里沉重,权利可以扭曲人性,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帝,只能抓紧权利,也只有权利。 彭家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寇家拦了路,所以没了,辛家也被割成了两半。 而这其中牵连的无辜太多,不惨死在豢养妖兽口下的百姓们,还有年幼无助的寇红豆和辛夷。 薛龄还有不解,“只是如此说来,当今圣上为何又会重用辛夷?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被关在山上太久了。” 想起往事,杜老将军心绪起伏,一时有些哽咽。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邹青钟挥动马鞭,“将军,大人,历城快到了。” 第170章 寂静的历城 杜老将军搓了一把脸,直到满脸通红:“这小泥炉子还挺厉害,熏的人眼睛疼。” 薛龄默默揭开了窗帘,有些冰凉的水汽钻进来,一下子冲淡了马车上的凝重气氛。 “历城的城墙比青阳县的高,更是坚固了太多,不知望京又是何等模样?” “望京啊,望京是好地方……” “千山已尽一峰孤,更无高处望人归,京都的繁华,难以用言语形容,等你去了自己看看,老头子眼里的望京不全,少了一块,细看不得。” 杜老将军扼腕叹息,望京少的一块儿,是大乾东边的失地琼州,那是所有大乾子民心中的痛。 每逢佳节,京都东边的琼东楼上,满是登高东望的百姓,琼州土地上洒满了大乾将士的骸骨,难以归乡。 守卫边疆,收复失地是每一个将士的夙愿,杜老将军更是伤感了,“多少年了,琼州被那些海猴子把持着,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完整的大乾。” 薛龄没想到,挑的这个安全话题,还能引起老将军的一番伤感。 “将军,大人!看着好像有些不对,还没到三更,城门楼上连个火把都没有,一片漆黑?” 程锦丰的小厮郭栋有些迟疑,他常常来历城替公子送家书,买零嘴,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形。 至于程锦荣说的金安州啸虎营,压根不见人影。 薛龄立刻将邹青钟一把拽进了马车里:“邹青钟,你身上的行头惹眼,快剥了反着穿!” 一水儿的褐红色短打,加上胸前背后的藤甲,大眼一看就知道他是军中人。 邹青钟立刻将身上褐红色的麻布脱了,他还想藏起胸前的藤甲。 杜老将军眼睛都瞪圆了:“薛龄,他好歹是个汉子,你单手就把人拽进来了?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薛龄没空回话,若是真有什么不测,得先蒙混过关:“郭栋,扶着你家公子躺下,咱们现在就是北上求医的主仆,老主人病重,少主人又伤了喉咙,邹青钟,你见机行事。” “老主人,你该生病了,这个藤甲防不了多少刀剑,没地方藏,直接烧了。” 薛龄身上本来就是粗布衣衫,坐在了徐伏虎身边,二人一起坐在辕位上。特别差的优势。Dj.嗯。 他的玄铁长枪,也拆开了,藏在了坐垫后面,若有不对,立刻就能抽出来。 “徐伏虎,你和我一块儿,”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城门外。 不等薛龄叩门,城门楼上传来一声爆喝:“来者何人?” 薛龄想了想,借了林家名头,可以试探一下历城里的情况,“兵爷!我们是青阳县林家的,我们家主人伤病的厉害,想要求医!” 一片黑暗里,静成了一片。 城门楼上问过一句后,就没了动静。 薛龄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邹青钟不断的往烹茶的小泥炉里塞藤条,沾了雨水的藤条烧得噼里啪来作响,马车里起了好大的烟雾。 在这微弱的火光里,杜老将军开始哼哼,“哎呦,我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所以说亲戚发达了也没什么用,咳咳……” 几人卖力的配合着,试图降低这些人的警惕。 又过了一会儿,侧城门打开了,六个将士举着长长的兵刃前来检查。 一个兵卒过来问话:“你们是哪里的林家?什么伤病?青阳县城没有医师吗?这么晚了出门?” 薛龄眉头一紧,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这城门上的兵不是历城的守备军。 前两天,林家的人进城的动静那么大,城中百姓可能有人不知道,但是,这些守城的将士不可能不知道。 “谁说不是呢,天都这么黑了,连路都看不清,要不是雨停了,马蹄子都怕打滑,诶,兵爷,你们怎么也不点个火吧?” “涉及军中要务,你少问,只管回话就是了!” “我们老爷是从金安州来投奔亲戚的,结果,到地方了才知道,林家的人已经北上了,我们晚了一步,少主人又伤了喉咙,只好追着往北来了。” “金安州?”这小队长来了精神,“你们是从金安州来的?怎么我们一路上没有遇见你们?” 这些人果然是金安州来的,啸虎营已经进历城了! 否则这些人没道理,不知道林家的事情。 杜老将军长一声短一声的慨叹:“唉,亲戚发达了也没什么用!小老儿病死在路上,也没人收尸了,真是躲咱们当躲瘟神……咳咳……” 薛龄苦着脸掀开帘子,让小队长看清内里。 陈设精致,还有上好的清茶香气,混着一丝药味和血腥气。 马车里的担架上,躺着个小年轻,脸色惨白,一个老者靠在窗棂上,长吁短叹。 两个奴仆,一壮一瘦,壮的忙着添茶烧火,瘦的那个,正殷勤的为老者捏肩。 乍一看富贵,个个衣着却一般的很,真是个没落的老贵族。 薛龄拉着这兵卒的胳膊,大倒苦水。 “嫡宗发达了,我们这些旁系没落的很,老爷硬气了一辈子,临老了要卖了所有家产才换了这么个马车,带着孙儿上门求人,心里别扭的厉害,就病了,可怜小主人想尽孝心,捉些野鸡来补补,却不小心伤了肩颈,唉……” 他说一句就叹一口气,三言两语就将一个没落旁支的凄惨,说的真切无比,徐伏虎憨憨的跟着点头。 “你说人怎么就能这么倒霉呢?真的是,唉,可怜的老爷,可怜的少爷,苦命的我……” 这兵卒还没见过上来就开哭腔的,被薛龄正的得一愣一愣的,“这位……这位马夫请节哀哦不对,这位马夫请……” 请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下文,其他五个兵卒都检查完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薛龄还在输出。 “哎呀!兵爷啊!这老爷上了年纪,脾气越发古怪了,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的,太难伺候了,还是你们当兵爷来的好,唉,要不是我已经卖身为奴,我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哎呦!兵爷啊!可怜的老爷,可怜的少爷,我的命好苦啊……” 薛龄神经质一般,一声高一声低的哀嚎,像是被人踩着了麻筋一样,带着这兵卒跟着一起摇来晃去。 “请了个两个马夫,就我一个干活,唉,可怜的老爷,可怜的少爷,苦命的我啊……” 鬼哭狼嚎的声音,大晚上传出去老远。 城门上有人探头出来,“怎么回事儿!查个人,这什么动静?” “没!没什么事儿!” “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别嚎了!”兵卒使了牛鼻子劲儿,才挣脱开,胡乱拍了拍薛龄的肩膀,以示安抚:“当好你的马夫,主人家既然病着,就赶紧去医馆里寻医师吧,放行!” 很快,里面有人开了单侧城门,让马车进去。 那个兵卒还特意提醒了一句,“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你们悄声些,医馆在那个方向,别乱跑。” “好,俺知道了,兵爷,多谢你啦,好人有好报昂。” 马蹄‘嘚嘚’的踏上了青石板,薛龄一行人终于进了城。 兵卒们爬上楼门,隐入了黑暗里,城门再次安静下来。 “什么啸虎营,我就说程家的人练不出什么好兵,你看,随便两下一糊弄,咱们就进来了。” 杜老将军哑着嗓子骂完,又调笑起了薛龄,“薛龄,厉害啊,你这一张嘴说来就来,马夫扮的这么像啊?” “啧啧,你可真是个斥候的料,有一身武艺不说,还有你这临危不乱的本事,最要紧的是,还有这张胡说八道的嘴,你什么地方都能混进去。” “杜老将军见笑了,这不是为了咱们大乾的安定嘛,咱们快去找医馆吧。” 顺着兵卒指引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一个医馆的招牌,还有两盏昏黄的灯笼。 “不是糊弄那个小兵卒的吗?还真去啊,不赶紧找辛夷他们?” “咱们后面有尾巴,得先稳住他们,你们慢慢医治,我去打探打探年息再说。” “也好。”杜老将军继续扮老头,高一声低一声的骂,诸如嫡系的翻脸不认人。 车轮滚滚,很快就叩开了医馆的门,徐伏虎守在马车上,薛龄和邹青钟抬着程锦丰,一行人进了医馆。 薛龄的玄铁长枪就藏在了担架的中层里。 老医师本来还有怨气,可薛龄亮出程锦丰的伤口,又亮出一张银票,这才消了起床气,细细的帮程锦荣看起了的伤口。 程锦丰睡的死沉死沉的,一直到换了药都没醒来。 杜老将军有些不放心:“医师,我家孙儿这是怎么了,到现在还不醒?” “没事儿,伤在脖子上,血流的多了,人有些困乏而已,这小伙子吃点好的补补就缓过来了。” “好,那就好,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可不能出了什么意外,多谢医师费心了哈。”杜老将军像极了关心的孙儿的老人家。 薛龄趁机问话:“老医师,天都这么黑了,我们没地方住店,能在你这儿借宿一晚嘛?” “可以,你们给的诊金这么足,在这将就两晚也可以,只是后厢没有客房了,你们只能在这前堂讲究了。”老医师打着哈欠回去休息了。 薛龄悄悄看了前后布置,只等老医师熄灯歇下了。 “你们在这儿待着,我去去就来,邹青钟,他们就都交给你了。” “是。”邹青钟抱着胳膊守夜。 薛龄悄悄打开门,踩着墙上的窟窿,就从低矮的院墙翻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就溜进了医馆边上的巷子。 第171章 害常人性命 果然,医馆门口有人盯着徐伏虎。 虽然城门的那些兵卒他们信了薛龄说的,但还是分了人手来盯着怕有什么意外。 一直到医馆里面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才悄悄回了城门复命。 薛龄眼看他们走了,认准守备府的方向,贴着小巷,一点点绕路。 别说历城城门了,进了历城里面,到处也是黑漆漆的,只有医馆殓婆还依着律法亮着灯笼。 就连衙门都黑着,门口也不见值守的衙役。 薛龄心里的石头越压越重,他几乎穿过了大半个历城,连半个镇妖司的人都没看到。 整个衙门像是空了一样,但是百姓们都在,不像是受过惊吓的模样。 分开不过一个下午,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直摸到了李守备的府邸,才看到点人烟气。 李守备的府邸看似只有两个守门的小兵,但是暗地里却都是人手。 薛龄转了一圈,找了个空隙,从角落潜了进去。 好不容易才摸着了到了后院,居然也是漆黑一片。 那些精致的廊灯,飘在空中,还有两盏碎的,守备府里定是出过事了,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已经外松内紧。 薛龄丢了个石头,砸在地面上‘当啷’一声。 几十道箭簇钉进地面,发出一阵阵的嗡鸣。 埋伏在暗地里的人也举着刀剑盾牌冲了出来,小小院落被火把照的灯火通明。 “还敢来!找死!”曹千户曹铁牛冲在最前面,咬牙切齿的喊着,恨不得一刀剁了来人! 这还是个熟面孔。 薛龄等他们满到处找人的时候,才在假山上露了身形。 “曹千户,薛龄到访,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李守备府上,这样戒备森严?” 弓箭手立刻要放箭,要当场射杀薛龄。 曹千户曹铁牛看到了那一杆熟悉的玄铁长枪,赶忙喝止了其他人:“住手!这位大人是镇妖司的,不是贼人!你们都退下吧,继续戒严。” “是!” 府兵们收拾了院子,悄悄退下了。 薛龄知道他们又埋伏在了黑暗里。 曹千户很是亲切:“薛大人,你可算是来了!只可惜我家大人不在,大人不妨下来。” “也好。” 曹千户又把薛龄请到了花厅,一边伺候的还是那个丫鬟繁星,她生了一双好眼。 红袖添茶好了,茶倒完了,点心也摆好了,这丫头还在薛龄身边等着不走。 曹千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薛龄,立刻打发这个小姑娘:“繁星姑娘,去备点热汤饭,薛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也该累了。 “是。”繁星媚眼如丝,一缕缕都搭在了薛龄身上。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薛龄现在满心满眼都牵挂着辛夷,没旁的心思。 等到人都下去了,曹千户才一五一十的跟薛龄说起了这半天发生的事情。 “说起来,还是镇妖司里先乱了。” 薛龄眉心一跳,“镇妖司出了什么事儿?” 原来,辛夷带着人刚回来,就遇上了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林老夫人。 里进外出的人刚一遇上,天师就当众昏倒了,林老夫人心善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就出了事儿。什么的。 天师和黑大竟然挟持着林老夫人跑了。 薛龄闭闭眼,额头上青筋疼的厉害,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出了意外了。 曹千户跟薛龄说起了天师,“那个被看押的女人,看着瘦瘦弱弱的都快病死了,可下起手来,比我们这些用刀剑的军汉可狠多了!她连血里都带毒!” “明明都搜过身了,她竟然还能弄破了手掌,伤了好多的丫鬟婆子,还有不少兄弟……还敢抢马!” 薛龄赶着问重点:“只挟持了一个林老夫人?那辛参领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呢?” “不止,还有个姨娘,辛参领带着人当时就追出去了,守备点了人手,也赶紧跟上了,唉,薛大人你可不知道,直接乱套了!” “怕他们杀个回马枪,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喊人来把府上围了,这才把你当成了贼人。” 天师的目标是找北蛮子报仇,若是脱离了辛夷的掌控,他们必然北上了。 只是林老夫人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还有柳红,她怀有身孕,都是经不起颠簸的孱弱状态。 “那城门上的人是?” “哦,是金安州的啸虎营的兄弟,他们和辛参领一块儿进城的,刚一乱起来,几位大人简单商议了,就留了一半金安州的兄弟在这守着,其他的人跟着我们守备大人一块儿去追人了。” 有了援兵,人手够多,那辛夷就有人可用,不至于真的孤立无援,薛龄松了一口气。 “曹千户,可还记得上回跟着我来的那些人?” “记得,那些个小兄弟他们现下在偏院休息呢,府上只有林夫人在,为了方便,就请他们在偏院安置,当时几位大人都走的快,这些小兄弟就留下了。” 辛夷他们是骑马去的,但是冯莽他们不会骑马,只能原地等。 “咕噜……” 一片寂静中,薛龄肚子闹饥荒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大。 “哎呦,光顾着说话了,怠慢了贵客,我这就去催催繁星,这丫头也奇怪,怎么今日手脚这么慢?”曹千户赶忙起身去催。 薛龄心里一动,立刻起身跟上了。 “曹千户慢些,我也一同去吧,夜也深了,随便吃上一口就行了,不必大费周章。” “哎,好好,薛大人请。” 出了花厅,穿过跨院,很快到了西北角的大厨房。 “这会儿厨房肯定忙的热火朝天,大人挑得的额” 只是,这儿安静的很,别说起火开灶,就连烛火也不见。 薛龄抽出了玄铁长枪,曹千户也跟着察觉到了不对,抽刀防备。 一拐弯,几个小丫头,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炉灶边上还有个老妈妈,探过脉搏,几个人已经断气了。 只有倒在最里面的繁星,气若游丝。 “曹千户,恐怕你担心的事情成真了。”薛龄小心检查过四周,这里并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 致命伤并不显眼,凶手如此小心谨慎,不留痕迹,却又杀了这么多人,来者不善,肯定还藏在这府中。 曹千户垫着脚尖避开尸身,“我这就去叫人过来。” 薛龄立刻提醒他:“别惊动了女眷,你带人守好林夫人,记得把我那四十个兄弟叫来,喊他们来帮忙,就说的我在这儿。” “哎,好,我记下了。” 薛龄叫住了曹千户,不能轻易让人钻了空子:“我的人,必然跟我一块儿,若是遇到旁的可疑的人,不能活捉,当场格杀勿论。” “好,还是薛大人想的周全,我替我家大人先行谢过了。”曹千户摸黑悄悄出去了,像是从没来过一样。 薛龄用力掐着繁星的人中,好一阵,她才缓过一口气。 “怎么回事儿?是谁伤了你们?”薛龄赶紧问话。 “大……大人?狸猫,是狸猫……” “狸猫?不是人?”薛龄没想到,不是天师他们杀了回马枪,而是狸猫妖兽。 “大人,奴好疼……我想我娘……”繁星浑身冰凉,她眼里泛起了泪花,望着漆黑的门外,直直的断了气,她一双明亮的好眼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繁星脖子一歪,薛龄这才看见她脖子和背上的伤口,交错的伤口泛白,,她们是被吸干了血而死! 所以,就算伤口这么大,也闻不到一丝的血腥味儿,是因为她们都被特意摆成了正面朝上,第一时间发现不了身上的伤口。 只是,这些伤口看起来,不像是狸猫,而是黄大仙。 黄大仙,也就是黄鼠狼,一般体形中等,身体细长,头细,颈较长,因为它周身呈现棕黄或橙黄,所以它也被称为黄鼬。 能够轻易伤了这么多人,还能搬动尸身,这黄大仙的体型该有多大? 若是一般的伤口,还能止血急救、找寻医师救命,可繁星一身的血都被吸了个干净,这个时代,没有输血,薛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死不瞑目。 “繁星,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这黄鼠狼就害死了这么多人,若是早一点发现,繁星她们或许还有的救。 眨眼的功夫,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眼前没了。 狐狸、兔子、蜈蚣、黄鼠狼…… 这些妖兽一个比一个凶残,也一个比一个厉害,杀起人来更是毫不手软。 一个个花骨朵一样鲜活的小姑娘,竟被当成鸡鸭一样虐杀! “该死啊!你们这些畜生,竟敢伤天害理,害人性命!”薛龄身上的皮肤通红,温度越来越高,渐渐变得滚烫,无边杀意涌上心头。 血气功法像是跗骨之蛆,一有机会就开始作乱。 正在这时,冯莽、吴才德他们翻墙找了过来,一个个压低嗓音到处找人。 “爷!” “大人!” 这一群见惯了世间风浪、人心险恶的大老爷们,猛地看见满地的尸首,骇了一跳。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樱桃?青杏?你们怎么了?” “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都摔倒了?哎哟,还有个老妈妈……” 刘胖头看着地上的老老少少,拍着大腿着急,男女有别,他们又不敢贸然上手去扶。 庞东鸿眼神好,他一眼就看到了薛龄的异常:“呦,大人这神情,怎么看着不大对劲儿啊!” 吴才德没有贸然靠近,“小声些,曹千户说了要声音小些,这府上怕是出了大乱子了。” 放下繁星的尸身,薛龄踉跄着直起身来,勉强抓住最后一丝神志:“这些人,都是被黄鼠狼吸干了血的。” “什么?” “黄皮子才多大点,顶多能杀个鸡,居然能伤得了这么多人?还吸干了他们的血!” 吴才德反应最快:“难道是妖兽?” “是妖兽。” “吴才德,加上冯莽,一共四十个人,点好了人数,怕的回偏院等消息,不怕的,抄家伙,跟我一块把这个黄鼠狼找出来,拨皮拆骨!杀人偿命!” “得令!”吴才德从后腰抽出了砍刀,“狗娘养的妖兽!害死了这么多小姑娘!我第一个不乐意!” “我也是!” “我们也是!我们都去!” “这小丫头还给我端茶递水,一口一个大哥,这辈子没享受过这么好的福气,可怜让妖兽吸干了血!” 第172章 黄皮子大仙 几个大男人,看着地上的尸身,抹起了眼泪。 “这丫头还没我肩膀高,怎么就让畜生害了!” “可怜那些都让人吸干了,死无全尸……” “妖兽该死!” 薛龄太阳穴突突的跳,再让这些言语刺激下去,他恐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心了。 “悄声些,妖兽不比贼人,天黑对我们不利。” “是。” 吴才德挠挠头:“大人,加上冯兄弟,一共三十九人,这……少了一人啊?” 刘胖头抹了眼角,他记性好,看过一眼,就知道少了谁:“还有个大个子徐伏虎,徐兄弟,他不在,所以咱们还是三十九人。” “那就对了,大人,三十九人都在,下午刚出了乱子,兄弟们都带着家伙呢!” 所有人等着薛龄发话。 冯莽没有趁手的武器,索性从案板上抽了把锃光瓦亮的菜刀当武器。 数他眼泪掉的最凶,这些小丫头和冯朵朵一样大的年纪,就这么没了,太可怜了。 菜刀好,刃口深,他非用菜刀,砍死那什么黄皮子!给这些小姑娘们报仇! 薛龄反手握住了玄铁长枪,冰冷的玄铁都快被他掌心的温度捂热了,“好,点亮火把,找到这个害人畜生!” 吴才德立刻大力响应:“只要大人在,哥几个就有主心骨,兄弟们抄家伙!杀妖兽!” “庞兄弟,你眼光最好,我们给你照亮!” “得!交给我!”庞东鸿瘦高瘦高的,伸长了脖子到处看,得像极了吊树梢的瘦猴子。 这几十个的不被世人所容的囚犯们,一块经历了生生死死,生出了别样的兄弟情,而吴才德现在,俨然是他们的老大哥。 大厨房很快火光通明,火把照亮了每一个角角落落。 满地狼藉,瓜果菜叶到处都是,还没热好的汤饭撒了一地,已经被凌乱的脚印踩的不成样子了。 几十个人瞪大了眼睛,不想放过丁点儿蛛丝马迹。 “这儿!”很快,庞东鸿在窗框边上,发现了半个脚印,“这有好大半脚印子,还有点血迹!” “看着像是狗爪印啊!” “大人,请看。” 众人让开位置,薛龄探身看了一眼。 窗框上的脚印虽然只有半个,但大小却已经堪比一个大男人的脚印,形状看着像是狗爪印,又像是猫爪印,有五瓣,但是每个趾头分的很开,而且印痕很深。 摸摸窗框,侧边果然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是这畜生逃跑时候,后爪留下的痕迹。 薛龄一个纵身,跳出窗子,顺着脚印的方向一看,是往东去了! 黄鼠狼,最怕蟒蛇、老鹰、黑狗、大鹅这一类凶猛的禽兽。 蟒蛇、老鹰是没希望了,但是找找黑狗和大鹅还是有可能的。 “小心着点,别坏了脚印,只管往前走就是了,庞东鸿你给大伙指引方向,刘胖头你看着点儿人数,别混进不该进的东西。” “是!” “是!” 尽管几十个人加起来眼睛多,但是,这黄皮子大仙的体型大, “点亮所有的灯,你们走一块儿,别走散了,我去高处看看,记着,别伤了李守备的家业,人府上好不容易要添人口了,都仔细着点。” 财帛动人心,富贵迷人眼。 薛龄也是提前敲打他们,算是一块上了哀神山,救过人了,不希望他们再误入歧途,若真有人毛手毛脚的动了歪心思,那就得不偿失了。 吴才德连连点头,他也明白薛龄担心什么:“好,我走前面,刘胖头走后面,数着人数,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就跟下山的时候是一样的。” “好。”薛龄借着假山的地势,脚尖一个用力,几步就踏上了屋顶,顺着屋脊,一路登上了最高的阁楼。 站在阁楼尖儿上,黑夜沉沉,尽管冯莽他们点了火把,能见度还是不够。 这守备府比整个青阳县衙门都大,薛龄现在的目力再好,也不能尽收眼底。 好在,这会儿府上还没有乱起来,曹千户那边应当是安全的。 怕这个畜生还在府上,未免打草惊蛇,只能加快速度尽快找过去。 薛龄低头看了一眼,三十九个人分了前中后三排,刚好一排十三个人。 地面上,吴才德握着砍刀,走在最前面。 其他人跟在后面,一字排开了,一寸一寸的往前查看,半点藏污纳垢的地方都不放过。 薛龄竖起耳朵不放过一丝风声,这黄皮子大仙儿的体型太大,它们的习性是蹦着走,除非它一动不动装石头,否则,必然会有动静。 假山、花园、连廊、厢房…… 偌大的莲池都用棍棍搅和、捅咕了好几圈。 但始终一无所获。 这一圈的屋脊都被薛龄踩了个遍,他并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就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闻到。 “庞东鸿,可看见了什么?” “没有,脚印消失了。” 夜里渐渐起了风,火把飘摇,庞东鸿眼睛泛起了血丝。 薛龄算了算时间。 繁星从花厅到大厨房,不过一刻钟,薛龄发现繁星她们的尸身那会,繁星身上还留有余温,直到冯莽他们过来,也不到十分钟。 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这个黄皮子大仙还吸了这么多人的血。 这个畜生就算想跑,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应该跑不了多远才对。 这个跨院不大,再往内里,就是内宅。 这个时辰每一扇门都已经上了锁,要想逃出这个院子,就只有翻墙,可是他在高处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异常的大型动物身影。 这里里外外已经查看过很多遍了,究竟,能藏在哪儿? 吴才德从门口折返回来,他摸了摸头上的汗,“大人,这外面是真没有,要不再看看厢房里面?” 薛龄看了看脚下的阁楼,他们检查了低处,自己在高处查看,这中间可还空着呢。 “吴才德,你们打开门窗查验即可,不要进去,小心被埋伏了,都机灵点。” “是,大人。” 薛龄轻手轻脚地翻下屋梁,屏住呼吸,一层层打开门窗查看。 而内院里也不太平。 曹千户急匆匆的叩开院门,和林夫人院里的守夜老嬷嬷说了大厨房的事。 老嬷嬷没忍住惊呼一声,“繁星她们死了!” 不料,惊起了刚刚睡下的林夫人。 “李嬷嬷,出了什么事了?” “夫人,是曹千户有要事禀告。” “请曹大人进来说话。” 进了厅堂,隔着一层千里江山的屏风,曹千户立刻秉明事态的严重:“深夜搅扰了林夫人,属下实在不安,只是,府里出事了,请夫人务必小心。” 林夫人脸上泪痕犹在,“依曹大人之见,要如何小心为好?” 半梦半醒之间,她误以为是林老夫人的尖叫声,这才立刻起身,还以是舅舅他们将婆母和柳红救回来了。 曹千户很是沉稳:“以防万一,最好是将可用的亲信,都叫到一个屋子里,属下调人前来守卫,跨院里薛大人已经带人守着呢。” 林夫人一想起被挟持捉走的婆母和柳姨娘,眼泪就止不住,勉强拾了声音才能说话。 “好,就按你说的办,有劳曹大人费心,等舅舅回来,我必定会向他秉明你的用心尽心。” “不敢,不敢,多谢林夫人宽容,属下告退。” 曹千户松了一口气, 早就听说过李守备的外甥女儿低嫁到了林家,世家千金难免脾气娇纵,没想到这么通情达理,没有怪罪于他。 林夫人勉强挺直脊梁,“李嬷嬷,你说,是不是那些贼人又回来了。” 李嬷嬷心惊胆战的不敢说实话,怕惊动了林夫人的胎气,“夫人莫要多疑多思,咱们去看看员外吧,算算时辰也该醒了。” “好,只是柳红被那贼人捉了去,我……我哪还有颜面去见夫君啊。”林夫人刚要起身,又重重的跌坐在了椅上,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了起来。 “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夫人也该宽心,镇妖司的大人和守备大人他们,都亲自带着人马追过去了,肯定能带着老夫人和柳姨娘一块儿回来的。” “但愿,不然,我可成了林家的罪人了,走吧,守在夫君身边,我也安心些。” “好,夫人慢点。” 曹千户带着人手,把林氏夫妇所在的主屋围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加防范,甚至在高处还布下了弓箭手和刀网,一有异动,立刻就能将贼人斩于檐下。 里外灯火通明,亲兵们个个瞪大的眼睛,就连一只苍蝇也不放过。 而跨院这边,薛龄已经一层层的查看过了,这阁楼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些陈旧的,书架并没有看到黄皮子大仙儿的身影。 吴才德站在当中,猛力打开门窗,左右两边准备好的人手,就立刻就将刀剑刺向内里。 东西方向的厢房一共十间,以中间的过堂为分割,被他们排了编号,一个个查看过去。 “东一,没有。” “东四,没有。” “西三,没有。” “西四,没有。” 九间房子已经验过,里面没有妖兽,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了最西边的最后一间厢房。 吴才德心跳如鼓,一时有些紧张,他抬头看了一眼薛龄,看薛龄的长枪已经准备好了,这才斗胆,一口气打开了最后一间厢房的门。 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西五,没有!”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紧张起来。 吴才德撑着膝盖,狠狠的出了一口气。 三十几号人,一块泛起了嘀咕。 “大人不对啊。” “外院有清兵,跨院有我们,内院灯火通明也不见有异常,难不成这妖兽是长了翅膀?从天上飞了!” “阁楼上我也一层层查看过,并没有发现妖兽的踪迹。”薛龄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从屋脊上下来。 “咱们过来的时候,那姑娘刚咽气,妖兽就算是飞,它也得有个动静啊!” “难不成……他是钻到地底下了?”冯莽跺了跺脚,试图找出地道。 刘胖头摇了摇头:“这守备府上,用的都是上好的青石砖,一块儿就重达百余斤,若是妖兽想要挖地洞,怎么也该有个泥土残渣,我们刚才一一查看过,地面上并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是见了鬼了?” 第173章 好一番苦战 薛龄顺手用玄铁长枪敲了地面,回声沉闷,并没有空洞的嗡声。 “地下应是没有,可能这黄皮子大仙跑的快,是我们来迟了一步。” “唉!” 众人一时有些泄气,他们这么多人翻来覆去的找的,却连根妖兽毛都没捉住。 毕竟见过了大蜈蚣妖兽,黄皮子而已,他们一开始的恐惧早就散了,反而是有些惋惜,要是真的遇上了,还能厮杀一番。 可怜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大人,现在如何是好啊?”吴才德紧绷的神经放松后,他有些脱力。 “这府上的人多,他们还不知道伤人性命的是妖兽,必须得给他们提个醒,只是……”薛龄有些不放心,要是他走了,冯莽他们的安危就没保障了。 再穷凶极恶的犯人,他们也没遇上过妖兽。 吴才德还以为薛龄是不放心这些人,怕他们犯‘老毛病’,心下有些羞愧。 谁叫这府上的富贵,像是金子堆出来的一样,他看着也心痒痒的,想偷个瓶儿啊罐儿的出去换钱快活,只是这些小丫头对他们很是尽心,他下不了手。 “大人,放心,俺们这就回去了……” “先不急,”薛龄收回视线,他手心有些发寒,冲上头的热血都凉了一半,“刘胖头呢?” 虽然是匆匆一瞥,但是,院里的人影多了一个。 这院子只有这么大,但是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除非灯下黑,这黄皮子大仙儿已经混到了他们中间。 吴才德一听,直起身就要找人,“刚还在那边呢……” 薛龄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这儿的人太多了,直接戳破它的藏身之处,风险太大。 刚还七嘴八舌的人群,现在安静的可怕,近乎本能的直觉告诉薛龄,危险已经逼近了。 “嘶,大人,疼!” 吴才德肩头的骨头‘嘎巴吧’作响,他疼的一哆嗦,差点跪下了。 “咳咳……手劲儿大了,一时没控制好,对不住了。” 薛龄定了定心神,“夜也深了,既然找不到,咱们喝酒吃肉去!等天亮了,再一寸一寸的找!不信找不到!” “啊?”吴才德捂着肩膀,往侧面悄悄滑了半步,他没明白薛龄唱的是哪出。 薛龄晃了晃程锦荣给的那块金锭,“说好了,跟着我赎罪救人,吃香喝辣,总算是有点时间了,叫上兄弟们,走吧?” “走,走!可是,这个时辰外头都宵禁了,咱们去哪儿啊?” 吴才德两个眼珠子都快黏金子上了,什么瓶瓶罐罐再好看精细,也不如真金子来的好看啊! 福至心灵,薛龄想起了的伙头老曹说过的,秀春楼。 “去……青楼妓馆。”薛龄抛着金锭的时候,眼角瞥着地上那一道不同寻常的影子。 人影横七竖八的铺在地面上,但有一个这人影一动不动,身形很厚,后背多出了一块影子。 多出来的部分,脖子细长,耳朵溜圆,影子边缘模糊,像极了有毛的长条动物,趴在了人的肩膀上。 他们在找的黄皮子大仙,无声无息的已经控制住了一个人。 之前的兔妖、蛇妖能口吐人言,敢用计谋害人,但也只能算是有些小聪明。 这个黄皮子大仙儿的心智明显更加厉害。 “好!”冯莽攥着把菜刀,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我还没去过呢!” 薛龄抛着金子,豪气万丈,“都想去,那现在就走!” “好!多谢薛大人!” 刚才那一阵诡异的寂静,像是一层薄冰,霎时间悄然退去了,小院儿里再次热闹起来。 “我就说了,跟着大人就能吃香喝辣!” “还是大人够意思!” “走走走!我要挑最好看的窑姐!” 众说纷纭中,这一道细长的影子,微微抬头,亮出了獠牙,但是被它附身的人,始终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磐石一般,没了知觉。 电光火石间,薛龄想起一个传言:黄皮子身上有个腺体,释放出的特殊气体会让人晕晕乎乎的,手脚不听使唤,严重的还会出现幻觉。 难怪这黄皮子大仙儿能无声无息的吸干了繁星她们的血。 刚才大厨房乱成了一团,看似乱糟糟的,但也有迹可循,地面上掉落的大多是蔬菜瓜果,都是些素食,这个畜生贪食荤腥,不忌生熟。 不能让它再害人。 薛龄如数家珍的开始报菜名,“吃香喝辣简单,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鸡鸭鹅、猪牛羊!带翅膀的,有蹄子的,只要你们想吃,都来一份儿!听说,那妓馆还有最近时兴的脍炙,冷鲜热肉,堪称一绝!” 亮出了獠牙的那道影子一顿,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圆润的鼻尖,它仰头长出一口气,身形变得越来越扁,没有张口咬人。 终于,这个被它控制的人迈出了脚步,远远的跟在后面,其他人。 薛龄留心看了,正是刘胖头。 他垂着头,背上多出来的一块儿,像是多了个驼峰,一步一步,僵硬的往外走。 混在异常兴奋的人群里不细看,压根看不出来他的这点异常的。 刘胖头心细记性好,必然是他先发现了异常,所以,才会被这黄皮子大仙盯上。 “咦,这不是刘胖头吗?”吴才德兴冲冲的想要拉住刘胖头。 薛龄眼疾手快的截了胡,他一把揽住刘胖头的肩膀,手上的玄铁长枪就压在了刘胖头脊背隆起的‘驼峰’上。 “行了,吴才德你去点点人,别漏了自家兄弟,我有话问刘胖头,喝酒吃肉、论功欣赏可不能少了谁的。” “哎,好!都听大人的!”吴才德搓搓手,他刚才看的清清楚楚,薛龄刚拿出来的不止有金子,还有大把的银票,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吴才德振臂一呼:“兄弟们都站齐整了,点了人数,咱们跟着大人喝花酒去!” “好嘞!” 刚才,站的分散了看不出来,这一整队,立刻就发现了问题,少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 徐伏虎不见了。 吴才德脸上的笑意一僵,扭头看着薛龄,嘴角抽抽,“大人,徐兄弟……不见了。” 刚才看影子的时候,徐伏虎就在薛龄背后,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忽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在找我?” 吴才德面露惊恐,指着薛龄身后,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火把的照耀下,徐伏虎像是高了许多,他憨直的脸上,多了一层诡异的表情,眼裂变长,嘴角都快咧到的耳根子了,端正的五官多了狐狸相。 说不出的诡异。 刘胖头也跟着转头,他眼珠子吓得差点瞪脱眶了,明明刚才还在联手击杀妖兽,得了大人赏赐,正奋力背金砖银锭,没想到,睁眼居然是这副场景。 薛龄右手一个用力,玄铁长枪下压着的驼峰已经变平了,所以,刘胖头恢复了正常,不像刚才那样木楞。 这个黄皮子大仙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快就换人附身了。 薛龄拍拍刘胖头的肩膀,将他推了出去,自己转身对上了‘徐伏虎。’ “是啊,我们要去喝酒吃肉,少了你可不行,你可是大功臣呢。” “呵呵……就是,在哀神山上的时候,还是徐兄弟救的人最多……呵呵!”吴才德勉强的赔笑。 这徐伏虎一看就有问题,气氛越来越奇怪。 冯莽恨不得亲手把薛龄拽回来,但是恐惧之下,他手哆嗦着,说不半个字。 “哦?我是功臣?吃喝要给我?”‘徐伏虎’一听吃喝,更感兴趣了,俯身正对上了薛龄,一双眼睛发红,鼻尖差点戳到薛龄头顶。 正常人的脖子怎么可能伸的这么长,又不是橡皮糖。 薛龄略略后退了半步,心里默念清心咒,同时牙齿咬着舌尖,以痛觉保持清醒,灵台一阵清明,他直直盯着‘徐伏虎’的眼睛。 什么发红的瞳孔伸长的脖子,通通消失不见。 徐伏虎眼神发木,他肢体僵硬的站在原地,作祟的是他背上的妖兽。 黄皮子大仙儿前爪搭在徐伏虎的肩膀上,伸长了脖子来嗅闻薛龄的脖子,像是在找合适的地方下口。 但是,在其他人眼里,伸长脖子的是徐伏虎。 “对啊,请你喝酒吃肉要最好的,最新鲜的……” 黄皮子兴奋地打颤,长舌舔舔尖锐的獠牙,“是,越新鲜越好,我就喜欢新鲜嫩滑的……嗬!” 薛龄眼疾手快一把卡住它的咽喉,就算这黄皮子大仙儿能身形变化,但咽喉、脑子这些精妙的部位,还是不能随心所欲,所以才会在刘胖头的背上凸显出一个驼背的形状。 黄皮子大仙没想到薛龄居然能够识破它的伪装,吃惊之下,立刻剧烈挣扎起来! 刺耳的尖锐叫声中,一股刺鼻的恶臭弥漫开来,它扭头还想要咬薛龄的手腕。 “啊!”站在最前面的吴才德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冯莽他们也没逃过,都遭了殃,这股刺鼻的味道催人泪下,众人渐渐犯起了迷糊。 薛龄第一时间闭上了双眼,用起了装死的龟息法,指尖用力,手死死扣住了这畜生的咽喉,“冯莽,快把徐伏虎拉开!” 黄皮子大仙儿爪子乱蹬,后爪在徐伏虎背上挖出了几条血槽印子! 受血腥味刺激黄皮子大仙更加癫狂! 徐伏虎闷哼一声,清醒了过来。 薛龄听声辩位,一个错步,将徐伏虎挤到了一边,“快走!” 徐伏虎在状况之外,他刚才明明在背石块,给刘大庆堆水下坟,没想到石头越来越重,还没爬上山,石头长了脚了,居然踢他!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石头,我那么大一块石头怎么没了?” 吴才德他们像刘胖头、徐伏虎一样,被这奇特的臭味刺激,陷入了幻觉,在场清醒的,只有薛龄一个人! 黄皮子大仙一双红褐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薛龄,口中喷出一股恶气:“哈!” 眼看徐伏虎还在发呆,薛龄一个侧踢把人踹开,右手的长枪一个挺刺! 意料之外的,并没有传来刃口刺穿皮肉的声音。 黄皮子后脚蹬在薛龄胸口,一个跟斗,试图翻到薛龄的背上! 它故技重施,想要控制住薛龄。 “哼!” 薛龄的肺片子都在肋骨里震荡,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就松了手,他赶紧后撤一步,卸掉力道,腰马合一,将黄皮子大仙用力往地上一掼! “砰”的一声巨响! 地面上的青石砖碎裂开来,密密麻麻的蛛网遍布脚下! 黄皮子大仙取巧不成,立刻用蛮力,它深吸一口气,体型倾刻间就变得巨大! 背靠在地上,脖子用力一翘,试图用后腿使出兔子蹬鹰! 薛龄借势一个前滚翻,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将黄皮子大仙重重砸在了庭院里的假山之上! 将近两人高的假山承受不住重击,立刻崩裂开来! 碎石倾泻,溅起了莲池的水花一片! 黄皮子大仙儿惨叫一声,像是小狗崽子被踩了尾巴一样,嘤嘤哀哀的说起了人话。 “啊!不可能!你怎么会识破我!” 第174章 山崩顽石裂 在巨大的反力之下,薛龄整条胳膊以及肩膀,也跟着痛了起来。 轰隆声破坏了眼前的幻觉,再被碎石、凉水一激,陷入迷幻的众人慢慢开始恢复清醒。 “哎呦,我刚抱到手的姑娘,没了?” “哎,这刚上桌的肥鸭子,我还没吃呢!” 一睁眼,还是在李守备府上的跨院,什么美味珍馐、绝色美人,都是黄粱一梦。 迷迷瞪瞪的好一阵,手脚才渐渐恢复知觉,认清现实。 黄皮子大仙儿怎么也逃不出薛龄的掌控,口中发出了似人非人的哀嚎声,像是婴儿啼哭,又像是老人濒死的哀嚎,在无边夜色里传出去老远。 “卑劣的人类,你偷袭,放开我!” 黄皮子大仙儿开始拼死抵抗,它的爪子锋利,轻易就能将整块整块的石板挖出一道道凹槽! 猛烈撞击下,假山仅剩的一点根基,也被它的后爪踹的粉碎! 碎石渣子迸溅,擦过皮肉就是一道血口子,不一会,薛龄头脸就没一块儿好地儿了,胳膊上的衣衫又成了褴褛模样。 薛龄不敢大意,他侧过脸,咬紧牙关愣是没有松手。 这个黄皮子大仙一旦逃窜,附身到人身上,很难捉到,必定后患无穷。 揪着它脖子上的皮毛,薛龄趁机将玄铁长枪横过来,抵在它喉咙上,一双手用 也不知这黄皮子大仙是活了多少年的妖兽,就连最脆弱的喉骨竟然都坚硬如铁! 为免它偷袭,确定只能用脚踩住它的尾巴和胸腹,整个人拼尽力气才勉强压制住它。 就算困住了黄皮子,薛龄也分不出手来杀它。 吴才德揉揉眼睛,刺痛的感觉消减,等看清眼前情形,他一拍大腿,“额地亲娘啊!这么大的黄皮子!大人!” 薛龄吁出一口浊气,屏息太久,差点闭气,“都小心着点,这黄皮子的气味能迷惑人!” “哎呦,坏了!中计了!我说呢,大人怎么可能忽然叫我们去喝花酒!原来是你搞的鬼!” “大人拿住了妖兽了!兄弟们!快来帮忙!” 吴才德一吆喝,这三四十号人抄起家伙就冲上前帮忙,呼呼喝喝的,喊什么的都有。 “哇呀呀呀!该死的妖兽拿命来!” “多好的小姑娘,就让你给祸害了!” “老子的美人,正亲着呢,让你给搅合醒了!” “什么美人!那就是黄皮子妖兽放的屁!你还以为是香饽饽!” “我呸!老子今天非剥了他的皮,给看门的大黄当尿垫子!” 刘胖头恍恍惚惚的,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 冯莽握着菜刀,两股战战,“白……白高兴了,就咱们着了这个妖兽的道……还是大人厉害,还能捉住它!” “滋……” 受到刺激,黄皮子大仙儿又喷出了一股刺鼻的雾气。 “呕……好臭!” “不好,这东西又喷了!” 众人还没冲到跟前儿,立刻掉头又跑了! 黄皮子大仙儿见状,得意至极:“桀桀桀,就凭你们,还想捉我,早晚会是我的的血食!” 又威胁眼前的薛龄:“你杀不了我,趁现在,把我放了,我让你死个痛快!” 尽管它呼吸不畅,但细长的前爪,还是一点点的扣进了薛龄的小臂,尖利的爪子剜进了肉里。 “……”薛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吴才德他们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事到如今,只有请援兵了,只要那些弓箭手过来,薛龄也能腾出手来收拾了它! 还能涨一涨积分! 薛龄气沉丹田,“曹千户!快来助我!” 而这跨院的巨响,也早已引起了曹千户的注意。 他让手下人继续看守着主院,自己带了十来个亲兵前来查看。 还没穿过中道,就听到了薛龄声音,立刻回应:“薛大人,我来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薛龄在拼死捉拿黄皮子大仙的同时,辛夷他们带人已经追出了近百里。 出了历城,只有一条官道向北。 快马加鞭,一路追来,天师和黑大他们留下的马蹄印却渐渐消失了。 钱老四在前探路,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辛夷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勒马。 再往北,已经没有大的城镇了,除非是数百里开外的涿州,就算是飞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这接连几日的大雨,早已经将路面泡的软烂,不可能过不留痕。 可两匹马,带着四个人,马蹄渐渐消失,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转眼看向了茫茫大山,辛夷心里一紧,若是天师他们没有骑马,而是进了山呢? 马背上空了,马蹄印才会越来越轻,但马受了惊吓,还是一路向北。 他们被误导了。 “他们是弃车保帅,没有用马。” 钱老四挠挠头,“那他们能去哪儿?难不成走了回头路?” 天师他们带着林老夫人和那身怀有孕的柳姨娘,不管是钻进了大山,还是掉头潜回了城,都不是好事。 辛夷停顿了片刻,“钱老四,派人去告诉历城守备李大人一声,人跟丢了,提防他们再潜回去,再找找痕迹,准备搜山。” “是!”钱老四点了手下两个人,策马掉头报信。 李守备他们速度比镇妖司慢些,落后了十几里,迎头遇上了报信的人,听了辛夷传来的话,顿时如丧考妣。 人跟丢了,能救回来的希望就不大了。 外甥女婿伤了腿脚还没醒来,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少不了伤心,外甥女儿的日子就更煎熬了。 林家百年世族,虽然已经没落,好不容易救回来了,却李家人的地盘生生被人掳走了,这要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只是现在李守备没时间细想,他也不敢再多想了,只能拼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救人。 “贼人奸猾,下官多谢辛参领鼎力相助,请回禀辛参领,下官明白该怎么做了,必定严防城门,护好历城百姓!” 金安州府啸虎营的人跟了一路,其中细节听了个大概。 奋威将军赵德胜,也就是程锦荣的堂姐夫,他见状策马过来,拍了拍李沐风的肩膀,“李守备放心,别的不敢说,他们若是进了山,我们啸虎营的人一定能将人揪出来,救回人质。” 李沐风身为一城的守备,虽是儒将,多少也听过啸虎营上山剿匪的名声。 当下勉强提气,“下官先谢过赵将军,只是林老夫人年迈,那姨娘又是身怀有孕,唉,愁煞人啊!” 赵德胜有些意外,“姨娘?听说是位夫人,我还当是令侄女?” “将军简装进城,刚好错过了事发的时候。” 李沐风长叹一口气:“说来话长,此前青阳遇险,那位姨娘于我李家、林家都有大恩,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碰巧遇上了,贼人忽然出手,还是她扑在了我侄女的前面,丫鬟们惊慌之下,叫了声夫人,才会有此误会,她还身怀有孕,这要是有个好歹,唉……” 李沐风眉关紧锁,短短两三日,大喜大悲,他眉毛胡子都快愁白了。 赵德胜闻言,对柳红大加赞赏:“倒是个巾帼丈夫,世间难有这样的好气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说吉人自有天相,李大人宽心,咱们快马加鞭,这就去救人吧!” 官道上马蹄声连成了片,一阵风一样的卷向了北边。 历城,守备府上,曹千户带着亲兵总算赶到了跨院这边。 还没进门就闻见臭味扑鼻,刚踏进院里,就看见薛龄浑身都是伤口,独自一人有些狼狈的压制着体型硕大的黄皮子大仙。 “薛大人!我来助你!”曹千户抽刀就要上前助阵。 尽管这畜生面目狰狞,獠牙无数,他也不能露怯,否则,薛大人力尽之时,怕是要遭了这孽畜的毒手。 到那时,别说是守备府上,就是整个历城,都无人能够阻止这个妖兽了! “别过来!”薛龄立刻喝止了他:“这畜生能迷惑人心,力气又大的厉害,被附身就麻烦了,快叫弓箭手来帮忙!” 豆大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流淌过眉毛钻进眼里,薛龄都顾不得擦上嗯一擦。 曹千户一听,更是紧张,吓得口干舌燥,“好!薛大人撑住,我这就叫人过来帮忙!” “快,去叫姜卫过来!多带箭矢!再调一张刀网过来!” “是!”亲兵领命,赶紧去通风报信叫人来助阵。 “若有黑狗,或者大鹅,弄些来!” “好!现在就去找!”说完,曹千户赶忙又给薛龄加油打气,“薛大人放心,姜卫是百事里有名的神射手,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薛龄心中一定,只是,很快他又紧张起来。 黄皮子大仙儿明明呼吸都困难,但听了曹千户这话,面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桀桀桀,我吃人无数,早已练成了铜皮铁骨,就凭你们那挠痒痒一样的箭,又能奈我何!”! 曹千户大骇,他差点没握住手上的刀柄:“怎么回事?这妖兽居然能口吐人言?还敢威胁我!” 寻常的妖兽,不过体型大些. 可这能口吐人言的妖兽,一辈子活了几十年,他还从没见过,人都傻了。 第175章 一记千年杀 这恶臭的味道,就像臭泔水、烂胶泥一样,黏着人臭,还辣眼睛。 “曹千户,万万小心,这畜生的毒气能让人看见幻觉,花样多的很!”吴才德熏的掉眼泪,只能不停的扇风。 曹千户闻到飘过来的味儿,差点没吐出来:“好,吴兄弟,你快别扇了,我已经知道这个味道的厉害了……” 一群人手上的武器都不重样,但是拿着这些刀枪剑戟、棍棒斧子,却对这被擒住的妖兽无可奈何。 刘胖子终于清醒过来,他看到徐伏虎背上被黄皮子抓出来的伤痕见血,远远的请求:“千户大人,府上有医师吗,也好包扎伤口。” “有,包扎伤口的药,我这儿有,上好的金疮药和止血散!”曹千户掏出他自己的珍藏。 徐伏虎还在发愣,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发呆,背上的疼已经被他忽视了,“大庆,你的坟……没了” 刘胖头接过药瓶一再三道谢,扭头看见徐伏虎这样,无奈的吐槽:“……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哭坟呢,你再不打起精神来,咱们都要进坟了!” 薛龄远远的听见,差点的一口气没憋住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个刘胖头长得像个老实头子,说话居然这么促狭。 “来了!来了!” 亲兵们一手一只,每人捉了两只大鹅,六七个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 少说也有十好几只。 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鹅叫声,“噶~” 黄皮子大仙的身形一僵,鼻尖的胡子都跟着抖了一下,不大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如临大敌。 万物生之有道,又相生相克,这黑狗、大鹅,对付黄皮子有奇效,对上黄皮子,狗一般会驱赶,而大鹅会直接开干! “怎么?神弓手都不怕,却怕这两只大鹅?”薛龄一挑眉毛,眼带挑衅,“吃人无数?铜皮铁骨?” 大鹅们不停的扑腾翅膀,十分不满,但是一进院门,察觉到了黄鼠狼的存在之后,这些鹅的眼神就变了。 它们齐刷刷的偏着头,大喇叭一样狂吼! 不大的院子里,鹅飞扑,黄皮子跳脚,带着锯齿一样的喙,叨住了黄皮子大仙儿的皮肉就不松口,扑腾的翅膀又是扭又是转。 黄皮子大仙儿眼皮里都是泪,这些鹅轻易就咬穿了它的皮肉,它全身上下有点累了摸都摸骗了我像是有百十张嘴,不停的在咬! “啊!不!我吃过这么多人,从无败绩!你这是打哪来的歪门邪道?” 有了这些大鹅助力,薛龄终于能腾出手来。 曹千户听了,第一个不答应:“笑话,你一个妖兽,居然敢说镇妖司的人是歪门邪道,岂有此理!简直道反天罡!” “镇妖司,你居然是镇妖司的人?”黄皮子大仙七扭八扭的,想要甩开这些难缠的大鹅,却始终不能如愿。 “怎么?怕了?” “呵,本大爷吃的就是镇妖司的人!”黄皮子大仙儿,冷笑一声,忽然放弃了驱逐这些大鹅,伸长了脖子,照着薛龄的面门咬来。 曹千户大吃一惊:“大人快躲开!” 薛龄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收肘,将玄铁长枪横卡在黄皮子大仙嘴里。 尽管躲开了他这一次偷袭,但却让黄皮子重获了自由,只要他一松口就能逃得无影无踪。 “桀桀桀,要不是你扼住了我的喉咙,你以为就凭你,还能困住我?镇妖司?本大爷最喜欢吃的,就是你们镇妖司的这些黑蚂蚁!” 黄皮子大仙儿的后腿一蹬,抖着尾巴,就要倒立着喷臭气! “不好,那个妖兽又要喷毒气了!” 薛龄一拳打在了它鼻尖上,又用最快的速度从它身上扯下一只大鹅,愣是用蛮力将鹅头塞进了黄皮子的菊花里!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能听到大鹅们疯狂的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黄皮子咧着尖尖嘴,它尾巴瞬间炸毛了! “你不是人,镇妖司的人,哪有像你这样的!不应该喊着斩妖除魔,用刀来砍我吗!” “还……还能这样?”曹千户面上关切的表情崩了,他只感觉菊花一紧,疼了几年的暗疮都快被夹爆了。 庞东鸿终于也缓了过来,“应该……可以吧,不确定,再看看。” 他爬到了稍高点的地方,视线穿过漫天烟尘和飘逸的鹅羽、鼬毛,聚精会神的看着薛龄的这个方向。 黄皮子大仙儿后门紧闭,它肠子头头被这呆头鹅叨住了,说话都不敢大喘气,哪还敢喷什么毒气 它吸溜着冷气,肚皮抽抽着,不敢再有大动作:“好好,我最后一个吃你……” 薛龄伸手拍了拍它菊花上的鹅腚,捉着它的脖子,帮忙扭一扭,转一转,效果斐然。 黄皮子大仙背毛如悬针,随后软绵绵的躺倒在地,毛脸上都是泪:“好好好,我不吃你了!不吃了!” 再豪横,它现在也只能用最强硬的语气,说最软的话求饶。 什么叫挟呆鹅以令大仙儿,这就是。 “砰!”薛龄抽出玄铁长枪,反手一棍直接敲在了黄皮子的头上! 这一下震的他手臂发麻,没想到到,这黄皮子的骨头当真是坚硬无比! 黄皮子彻底软了,吐着舌头四脚朝天的瘫成了一坨软肉。 “镇妖司的人,果然有一手。”一切怀疑都消散了,曹千户心中只剩下敬佩,“薛大人,果真厉害!” “曹千户见笑了,都是不得已的手段。”薛龄踩着黄皮子大仙的咽喉,有些乏力,这些天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快准备绳索,捆结实了,还有用。” “哎好!”不等曹千户吩咐,他手下的亲兵跑得比小马驹都快! 薛龄不忘叮嘱一声:“要最结实的!” “好~~~” 应和声远远飘来,带着乐洋洋的喜气。 众人虽然恐惧妖兽,但是亲眼见着薛龄一人就能制服这么大的妖兽,心里的恐惧也褪去不少。 薛龄站直了身子活动脊背,眼角瞥见刘胖头还在给徐伏虎上药。 “刘胖头,伤口见了血,得先清理干净,还有这个味道,可以用桔子皮、柚子叶泡水洗掉,顺便还能去去晦气……有劳曹千户,帮我们准备一下热水。” “这好说,无非是费一些柴火瓜果的事情,我立刻就去办!”曹千户答应的爽快。 而刘胖头仔细听着薛龄的叮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哎,好,我记下了。” “多谢薛大人的救命之恩,要不是大人,我就会像繁星他们一样,被这个黄皮子吸干了血,死了都没人知道” “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薛龄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这个黄皮子大仙是怎么盯上了刘胖头的。 刘胖头心有余悸,咽了口唾沫,才慢慢说来。 “屋檐。” “咱们这么多人,一块儿把这院子都快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大人在高处也没看见,我就想,是不是专门躲在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谁知道我一抬头就发现,西边角角的屋檐上有一坨黑影,然后看见一双红亮亮的眼睛,背上一重,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要不是大人先想办法救了我,我到现在还以为妖兽已经被斩杀了,乐呵呵的搬赏银呢!” 刘胖头个子并不高,他比庞东鸿矮了足足快两头,和其他人相比,也才勉强到肩膀。 看了看屋檐,薛龄背上也冒出了层层冷汗。 攥住这黄皮子大仙的后颈,脚踩在它的软肋上,薛龄这才放心。 方才,他站在高处,其他人站在低处,所有人想当然的忽视掉了飞翘的屋檐,谁能想到这个狡猾的黄皮子就藏在角落里。 冯莽更是害怕,他纯粹只有个子高,却没有武艺傍身,一直跟在众人身后,若是刚才靠近西边角角的是他,不等发现,可能就被黄皮子大仙啃了脖子,吸干了血! “取绳子的人怎么还没来?这妖兽醒了怎么办?” 由于过于紧张,他的声音都有些走调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要不我们直接把它杀了吧?” “一了百了,也算是为繁星他们报仇了!” 薛龄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出言安抚人心:“冯莽,握好你的菜刀,这可是把神器,好用的很,如果背上重了,你就砍,看见红眼睛,你也砍!” “好!”冯莽点头如捣蒜,握紧的菜刀,时刻准备着砍两刀,什么窑子里的婆娘,桌上的肉,早都忘到了爪哇国外。 其他人纷纷远离了冯莽,生怕被误伤。 “曹千户,李守备府上的惨案,杀人凶手就是这只黄皮子妖兽。” “只是不知为何,它贸然闯进了城中,听它的口气,害的人还不少,暂时先不能杀它,还要请你向李守备禀明原委,厚葬她们。”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请薛大人放心。”曹千户躬手施礼,他很是羞愧。 “唉,也是我大意了,以为守着门户,就能防住贼人,谁承想闯进来的居然是妖兽,要是派两个亲兵跟着,也不至于妄送这么多的性命。” 想起那些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们,吴才德他们也跟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世事难料,人各有命,曹千户也不必过于自责。”薛龄没有过多的安慰他,律法之上,总有君子以道德自我约束。 “薛大人说的有理,这世道,妖兽比人多,活一天算一天,谁能知道呢?” “是啊!就算多两个亲兵,遇上这样能唬人的怪物,也是无可奈何,大人不必如此自责了。” 薛龄忽然想起,这府上还有个孕妇。 “曹千户,没时间伤心了,你我为了找出凶手,毁了李守备的院子,还没让主人家知道呢!” 曹千户猛地想起林夫人,“哎呀,坏了,忘了跟林夫人说一声,已经安全了!” 说完他转头,要跑去告诉林夫人这个好消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深夜,曹千户直接提及了内眷,众人刚死里逃生,现在是没什么,若是以后说起来,难免被有心之人诟病。 “哎,曹千户留步,你身上也沾染了这个畜生的味道,别惊扰了伤患,林员外可是刚从妖兽嘴里逃生呢!” 曹千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了薛龄刻意咬重的字音,浑身一个激灵。 他真大意了,怎么能忘了这一茬儿! “是是,我一身臭味就不去了,叫个小厮,去跟内院的老妈妈说一声也就是了。” 烟尘落尽,众人们终于能松一口气,看着这些呆头鹅死命的咬黄皮子,心里很是解气。 第176章 四海斗兽局 “咬,咬它肚皮!” “肚子不疼,咬它蛋!”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个促狭鬼,跟着薛龄也开始专盯下三路了。 薛龄有些惭愧,但是不多。 对他来说,尊严不在于头上的帽子,而是手里的实力。 正所谓,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狠招、损招,能杀敌的就是好招。 比起拾冠而死,他更乐意踩着敌人的头赢回尊严。 很快,小亲兵带着大卷大卷的麻绳跑回来了,还有个机灵的,带了个枷锁和捕兽的绞子。 薛龄接过麻绳,一圈一圈加上黄皮子大仙儿,裹成了长条粽子,只露出了个尖尖嘴巴。 至于它后门的菊花,薛龄特意留了出来。 软肋是个好东西,可不能只戳一次,逮住了就一直戳,戳死为止。 将绳子甩过屋顶横梁,薛龄将黄皮子大仙儿大头朝下,吊了起来。 这十七八只凶悍的呆头鹅,扑到那翅膀还要叨它的头脸。 “诸位热水已经备下了,请你们先去沐浴。”曹千户乐呵呵的,半点也看不出,第一次碰见于薛龄的戒备和杀气。 “哎,好!这味道太刺鼻了,是得赶紧洗了才行!” “两位大人,与我们一同去吗!” 吴才德和庞东鸿眼睛被熏的最厉害,他们早就忍不住了,刚才应急,是用莲池里的水洗了把脸。 “你们先去,我还有话要问这畜生。”薛龄打发了他们好问话,免得问出些什么,这些人又吓得不轻。 曹千户很是细心,指了个亲兵为他们带路的:“他会为你们带路,衣衫吃食也都备下了。” 吴才德很有眼力劲,一手揽着受伤的徐伏虎,一手揽着受了惊吓的刘胖头,前呼后唤的,喊人一块去沐浴了。 “走了走了,快快洗掉,免得臭气腌入味儿了!” 等他们走后,这跨院里一下空荡荡的,安静了不少。 “方才,多谢薛大人提醒,否则我这一句失言……铁牛深谢大人!”曹千户躬身施礼,面上更是羞愧。 自从他被李守备看中提拔之后,行事一直小心谨慎,没想到这次当众犯了这么大的一个错,实在是不应该。 何况,李大人一直十分看重这个低嫁的外甥女,若是真去向林夫人禀报,要是让李大人知道了,免不了要申饬他的。 “他们只是在边缘,就沾上了那么多的臭气,我身上只会更臭,不方便扶你,你自己起来吧。”薛龄并没有和他见外。 这曹千户一看就是个真实诚的老实人,虽然知道戒备,但是,也不多。 “噗……”曹千户面上的凝重一下就消散了,“薛大人当真是与众不同,和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位大人都不一样。” “是吗?” 旁人眼光如何,犹如隔着靴子的跳蚤,薛龄根本不在意。 “是,薛大人是个难得的好人。” 好人…… 霎那间,薛龄有一瞬的恍惚,上一个第一个说他是好人的,是上辈子在艾叶村里见到的那个可怜的女人。 城市里,人人都忙着往自己碗里刨食儿,没工夫关心以后的命运,他这个算命看相的半路道士没有活路,只能转而去了乡野山村。 艾叶村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但是那儿的女人却一个比一个可怜。 那个女人身怀大肚,神志清醒,却被村里人说是疯子,用拇指粗的铁链子拴着手脚,关在比鸡笼大点的房子里,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 名义上的丈夫却像是仇人,张口闭口就是唾骂、殴打。 ‘不用看她,就是欠打,疯婆娘生的崽子,也是小疯子!花了那么多的钱,睡一下,还敢咬俺!除非她给我生出一个正常的儿子!不然,俺不可能放她出来!’ ‘仙长,你快帮俺算算,俺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宝贝儿子,是不是得再换个女人?’ 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村汉,前后死了三个老婆,家里的孩子满地乱爬,衣不蔽体的和猪狗鸡鸭混一起,在地上找吃的。 薛龄那时候刚满二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儿。 村汉搓着手,敬了碗浑酒,只等着薛龄说个准话,一副这个女人不行,就弄死,再换下一个的架势。 薛龄好不容易糊弄住了村汉,趁着他喝醉了,砍断了铁链子,想要救出这个女人。 但是获得自由之后,她用断裂的竹片报复完,就抹了脖子。 小小的院子里,大团大团的血迹中,她说:“你是个好心人,谢谢……” 到死,他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那一个小小的艾叶村,成了薛龄的噩梦。 往事犹如过眼云烟,薛龄勉强笑笑,“我算不上好人,曹千户高看我了。” 曹千户还以为薛龄在谦虚,心里更是敬重,“这黄皮子妖兽虽然已经抓住,大人想要问些什么?” “有劳曹千户,帮忙寻一只凶猛的黑狗来。” “这好办,护院的烈犬有只五黑犬,就来了。” 薛龄慢慢调息,平复心头翻滚不休的杀意,“曹千户可知道,这青阳县的百姓们安置在了哪里?” “就在城东,那儿的医馆多,守备大人在靠北的地方划分了个安置营,粮草和药材都安排妥当了。” “李大人仁心,安排的细致周到。”薛龄随意说了两句场面话敷衍过去。 他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疯瘫子,这个气血功法究竟是什么邪功! 黄皮子大仙儿鼻尖耸动,胡须一抖一抖的慢慢苏醒了。 “嘶……你不是人,你都把我捆住了,为什么还不把这该死的鹅取出来!” 它丝毫不把这些麻绳放在眼里,反而理直气壮的质问起了薛龄。 薛龄心头戾气本来就重,被它这样一问更是恼火,皮笑肉不笑的:“哦?你就这么想取出来?” “废话,那不然呢!”黄皮子还以为薛龄吃硬不吃软,气焰更是嚣张。 看来是那一棍子太重,把它脑浆子打糊涂了,都分不清大小王了。 “那行,我帮你一把,”薛龄撸起褴褛的袖子,一把拽住有些疲累的大鹅,使劲往出拽! 大鹅立刻咬死,怎么也不肯松口。 地面上其他呆头鹅也更是愤怒,扇着翅膀扑腾起来,想要叨死这个不知道死活的的的 “嗷呜!”黄皮子大仙惨叫一声,“谁让你这么取的?” 曹千户瞪大了眼睛看稀奇:“难怪叫黄鼠狼,这叫起来跟狼的声音差不多啊……” “你低声下气的求了我,我好心好意的帮了你,你是不是应该得知恩图报?”薛龄开始套话。 “什么?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恶人,你还想我好好的报答你,我不弄死你我就……” 薛龄手上拽着的绳子一松,就让它狼入鹅口,不过是松松手的事儿。 眨眼的功夫,黄皮子大仙儿满头满脸都是鹅嘴,一对小圆耳朵都被咬成了破烂。 带着腥臭气的兽血慢慢打湿了它的皮毛。 “啊!你个……”它还想骂薛龄,不张嘴还好,它一张嘴,这些呆头鹅连它的舌头也没放过。 呆头鹅的体重不小,拽的它舌头老长,像是个短嘴长舌的蜥蜴。 “嗯?我怎么了?你不想报答我?那我就不用对你客气了?”薛龄提起长枪,准备来个枪挑长条鼬。 “想!我想!特别想!”黄皮子大仙总算摸清了眼前这个恶人的路数,大着舌头回话。 薛龄一点点开始盘问:“你是从哪儿来的?” “飞蓬山,西兰国。” 看它老实了,薛龄才掰开鹅嘴,解救了它的舌头。 “你为什么到大乾国来?” “四海兽斗要开始了,我怕被抓,就跑了。” 曹千户面皮一跳,“什么?四海兽斗?这个计划不是早就夭折了吗!” 薛龄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翻找过记忆之后,他发现原身似乎从没有听说过什么四海兽斗。 “曹千户知道这个什么四海兽斗?” “是,还是偶然间听守备大人提起过一回,也有两三年了吧……” 说起来,这大乾应该叫东乾国,大乾、西兰、大燕就是从古安国分裂出来的,三国原名为东乾、西兰、南燕。 从妖兽出现开始,庞大的古安国就四分五裂,东、南、西三地纷纷自立。 西兰国是最西边的,占地最多,地幅辽阔,但粮食不多,但民风彪悍。 大乾是东边的,占地次居第二,可惜最初乱起来的时候,北边被北蛮子占去了苍州,东边被海猴子占去了琼州。 大燕是最南边的,占地最少,山高水深,难以富裕,成了弹丸小国。 而这三地接壤的中心,是中州。 中州土地富饶,风调雨顺,百姓又善于经商,富人遍地走。 这样的好地方,三国都想争抢,中州最后反而独立了。 大乾虽然占了东边和半个北边,但是拖累实在是多,边境不安,北边要应付北蛮子,东边绞杀海猴子,南边的大燕还时不时的小打小闹。 西兰国这才勉强能和大乾平手,但要是真打起来,谁也耗不起。 不过,中州这块肥肉谁也不想放过,四海兽斗,就是商量出来的文办法。 三国各自捉境内的妖兽来斗,谁捉来的妖兽能够杀死另外两家的,就是赢家,而赢家就能成为中州三年的主人。 至于占了地方之后的事,以后再说。 “听起来简单,但是这中间的事情繁复,一拖再拖,最后好像是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多年之后,我竟然会从一个妖兽口中再听到……” “不对啊,大燕怎么可能同意呢?” 曹千户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是薛龄心里却清楚。 第177章 西兰国妖兽 三家相争,这一局里,背地里伸手的人太多。 大乾有特设的镇妖司。 西兰国只有赏金客,是一群零散的武者,接杀人杀妖兽的活儿谋生,听说如实力不错。 而大燕,背后现在有了北蛮子的扶持。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妖兽横行,人心叵测,处处都是危机。 薛龄有些头疼,短短几天之内,经历的生死难关,就比他上辈子几十年加起来都多。 真可谓是前路坎坷,命途多舛。 黄皮子生怕薛龄不信,“怎么不可能!西兰国都闹翻天了,那些赏金客疯了一样的,到处捉我们……” “我们?”薛龄很快就抓到了它话里的漏洞。 黄皮子习性是天生的独来独往,现在已经是盛夏,它们的繁衍季节也已经过了,哪儿来的我们? “是……”黄皮子大仙睁着眼睛就准备瞎编。 “汪汪汪!”两个亲兵一左一右的牵着五黑犬,被着大狗带着狂奔而来。 这狗完美的融入了夜色里,要不是两个眼珠子和鼻头反光,差点都看不清它的身形。 薛龄虽然不喜欢狗,但看见这五黑犬也是眼睛一亮,毛色、眼睛、鼻子、舌头、爪子漆黑一片,胸宽爪大,抖着耳朵直奔黄皮子而来,眼神坚定,机警又敏锐。 五黑犬,一直是看家护院镇宅辟邪的好狗,这一只更是其中翘楚,远远看这体型,活像是个胖嘟噜的小熊崽子。 黄皮子大仙一个哆嗦,没忍住漏了几滴黄尿,大部分都顺着麻绳,裹了它自己一身,闻着比狐狸还骚。 加上的 尽管它已经成了妖兽,吃人如麻,近些年来还只挑鲜嫩的吸血,但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它此刻丢尽了颜面。 薛龄此刻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嫌弃,简言之:地铁、老人、手机。 黄皮子疯狂的挣扎着,像是房檐下吊条长蛆:“……不要看!不许看我!” 五黑犬不停的打转,嗅闻着奇怪的味道,而后对着吊在房梁上的黄皮子大仙疯狂吠叫。 薛龄松松手,麻绳子打出溜,黄皮子立刻一个下滑,五黑犬差点一口咬在它鼻子上。 “嗷!” 可惜,它躲过了狗嘴,没躲过鹅嘴,碰巧,一只呆头鹅刚好叨住了它下巴上的软肉,黄皮子立时像杀猪一样痛叫起来! 薛龄一点点松手,五黑犬和呆头鹅更是兴奋! “我说我说!呜呜呜呜……” 它哭嚷着服软,“他们下手之前就有消息传出来了,只是我们没信,没想到那些赏金客合起伙儿来搜山,一个都没放过!”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我跟着穿山甲钻了地洞,不敢往西去,就一口气往东跑,跑着跑着就到这儿来了。” “其他的呢?” “好像是被抓了,都关在一个地方,死了的就成了旁人的血食……” 这就是养蛊模式,能活到最后的才是最强者。 薛龄眉毛越皱越紧,“从西兰国来的,不止你一个?都有谁?” “昂,我就知道两个,一个蝎子,一个沙狼,他俩厉害,敢和山上的山老虎抢地盘,别的我也不知道了,来人啊,救命啊……”黄皮子说着说着开始呼救,“镇妖司的人虐待妖兽啦!” “……”曹千户无语了,“不是,你这样呼救,难不成真以为会有人……呸,妖兽来救你吗?” “我总得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会儿,黄皮子大仙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它头脸上已经没了一块好肉,一地带血的绒毛,皮肉高一块低一块的,肿的厉害。 从西兰过来的妖兽,肯定远远不止这三只,他这长一声短一声的叫着,万一真的叫出来个帮手,反倒棘手。 “闭嘴,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要是再乱喊叫,我就剜了你的舌头喂狗!”薛龄提起玄铁长枪,重重一击打在它腰腹上! “唔……”黄皮子大仙闷哼一声,立刻住了嘴,不敢再多废话。 “你们是怎么认出赏金客的?” “他们的头发上都绑着金色的小狼牙,金牙越多赏金越高,除非死了或者不做赏金客了,才会取下来。” “西兰国里最厉害的妖兽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听说,他们弄出了一种药,给我们妖兽吃了,能变的很厉害,身边不会有一个活物。” 妖兽本来就难对付,西兰国的人居然还给敢给它们上药效,真的是疯了。 “妖兽虽然吃人,但也不敢擅闯城池,你为什么到这城中来?” 黄皮子大仙很受委屈:“我饿,饿了一路了,没见着吃的,但是老远就闻着鸡味了,一路跟过来,就到了这……” 曹千户恍然大悟:“哎呀,是李大人花钱,买了好多金竹鸡给鸡,说是要给老夫人他们补补身子……” 他们到大厨房的时候,可是连根鸡毛都没看到,死了一地的,是人。 薛龄丝毫不受它的影响,“那个蝎子和沙狼,它们抢的哪儿的地盘?” “就北边的山里,那山老虎厉害的很,我敌不过,就跑了。” 北边! 辛夷他们追出去的也是北边! 薛龄立刻正色起来,“北边多远,你说清楚?” “百八十里?我也不知道,他们三个斗的厉害,我没头没脑的跑,我也没留心啊……” “你别让他们咬我了……镇妖司的人,哪有像你这样心狠手狠的……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啊……” 黄皮子大仙两只豆豆眼睛满是泪水,眼睁睁看着这群呆头鹅疯狂咬它,还有一只满是獠牙的大黑狗拼了命的撕咬。 薛龄心存侥幸:“曹千户,辛参领他们去的可是北方?” “是。”曹千户面色凝重,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呼……”薛龄额头青筋暴起,头痛的厉害,这一天真的太长了,他就算是机器这么连轴转也累了,只是,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关比一关更难。 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 路不平,一步一步踏过去就好了。 薛龄打起精神,“辛参领他们虽然人多,但是,这妖兽相争,太过危险,得给他们传个信儿!” 曹千户也跟着着急:“可是,相隔这么远,该如何提醒他们才好?” 冯莽、吴才德他们吃饱喝足,三五成群的回来了。 徐伏虎还特意给薛龄带了一只烧鹅。 “大人,吃。” 黄皮子大仙儿哭得涕泗横流,但是,闻着烧鹅的味道,口水比眼泪流得更快。 黏黏糊糊的口水落在了地上,居然,也漫起了淡淡的烟雾。 庞东鸿眼尖,立刻发现了这点异常,“大人,它口水有问题。” 薛龄随手一提,用手上的绳头死死梏住了它的嘴筒子,首尾两头翘起,用的还是绑鱼的弓鱼术。 “请曹千户为我准备一匹快马,我即刻北上去给他们报信。” “这……好,我这就去。” “我还有点事儿,要去准备一下,曹千户将马送到北城门即可。” 曹千户敦实可靠:“记下了,我亲自去挑好马,薛大人一路奔波,受累了。” “客气,妖兽虽然已经被我申请了,但是还要提防贼人,李大人的府上,可就都靠你了。” “明白。” 薛龄拖着黄皮子大仙儿刚要走,就被吴才德他们拦住了。 吴才德拱手请命,“薛大人,我等愿一同前往!” 薛龄哭笑不得,“你们知道我要去哪儿?去做什么?就一同前往?” 刘胖头憨憨的笑着,“我们吃饱喝足,又换了新衣,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大人可是一口气都没歇过,带上我们,好歹也是个帮手。” 冯莽抱着大菜刀不离身,他脸上带了酒气,“就是,偷吃鸡崽子的黄皮子而已,就算再来他十个八个,我也能一刀将他砍死!” 俗话说的好,酒壮怂人胆,这冯莽看样子是狠狠壮过胆了。 众人哄然大笑。 乐呵呵的,不像是共赴生死难关,而是为兄弟两肋插刀。 庞东鸿说的更是豪气:“薛大人对我们多加礼待,拿我们当人看,遇上了事,怎么能让大人独自顶上?请大人带我们同去!我庞东鸿旁的本事没有,但眼神好使,愿为大人指明前路!” 众人齐声说道:“我等愿为大人效力!” 小院里满打满算不到四十个人,但却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薛龄想了想,“我是要去报信,急匆匆赶路而已,不过,还真有一件事情要你们去办。” 医馆里的杜老将军他们,还无处可去。 吴才德精神一振,“但凭大人吩咐。” “等天亮的时候,去医馆帮我接个人到李大人府上。” “好。” 第178章 快马狠加鞭 “只这一件?大人尽管吩咐。”吴才德认真记下了。 “没了,徐伏虎知道地方,你们安安全全的把人接到李大人府上,安置好,就够了。” “对了,冯莽,福叔他们现下在城东安置营里,你去看看他们。” “好,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及冯朵朵,冯莽总算清醒了点。 薛龄想了想,杜老将军和程锦丰身上恐怕没有银钱,又掏了一半的银票给吴才德。 “付了诊金,多抓些伤药备上。” “哎,好,记下了。”吴才德连连点头,扳着指头记下。 “行了,你们安心等我回来,论功行赏,我先去传信。” 一把扯了黄皮子大仙儿菊花里的呆头鹅,它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薛龄告别众人,拖着死狗一样的黄皮子大仙儿往医馆赶。 天色黑沉沉的,乌云又一层一层的卷了过来! 风卷沙尘起,糊了薛龄一嘴。 “呸,这雨真是没完没了了!” 黄皮子大仙儿东磕西碰的,又痛醒了,可惜它手脚被捆口不能言,只能暗恨,在薛龄身后痛的翻白眼。 薛龄翻墙回到了医馆里,黄皮子大仙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动静不小。 邹青钟立刻起身,提剑出来查看:“薛大人?” “嘘,我就不进去了,明儿一早徐伏虎会带人来接你们,去历城守备李大人府上,安全起见,杜老将军的身份,还是别暴露了。” “好的,我记下了。”邹青钟郑重的应下,等看清薛龄身后的黄皮子,吓得刀剑立刻出鞘! “这什么东西?” 杜老将军瞌睡浅,听到刀剑声,一步一挪,也出来了,“你们三更半夜不睡觉,嚷嚷什么?” 薛龄索性再跟他叮嘱一遍:“杜老将军,明儿会有人来接你们,回京之前,最好别让人知道你是杜家的。” 杜老将军笑眯眯的:“昂,你倒是心细,怎么你要走啊?” “有点事儿要办,很快就回来了,杜老将军不必挂心。”薛龄拱拱手,拖着黄皮子又要翻墙而去。 “万事当心啊。” 听着这苍老的声音,薛龄鼻尖一酸,他想起了邋遢老道士。 “哎,好。” 从小巷子出了医馆,薛龄一路向北。 曹千户手脚麻利,估计快马已经到了。 话说两头,辛夷这边,在官道边上留了两个人看着马匹。 从脚印变轻的地方开始上山搜寻。 她带着镇妖司的人走在最前面,啸虎营的赵将军带着人慢了一步,守备李沐风带着守城兵走在最后。 山高树密,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有火把,也只能照亮方圆一两米。 一行人呼吸越来越重,尤其是李沐风手下的亲兵,渐渐吃力起来。 钱老四抹了一把光头,一手的汗水里还淹死了几只蚊虫:“呼,参领,荒山野岭的没什么人烟,一脚下去都是烂树叶子,速度恐怕不够快呀。” 辛夷一直仔细的盯着脚下,“我们都不好走,何况他们带着两个人质,仔细找脚印,不能跟丢了,两个人三条命!” 镇妖司的人的心里憋着一口气,这天师害人不浅,黑大居然跟她沆瀣一气!还劫持了妇孺老弱! 简直是奇耻大辱! 瞪大了眼睛,不愿意放过丁点的蛛丝马迹,非要把人找出来,问个清楚,一雪前耻。 啸虎营的赵将军习惯了夜里赶山路,很快就带人和辛夷并排往前。 百来号人一点点的搜寻,很快就有了发现。 “这儿!有拖拽的痕迹,还有一缕碎布衣衫!” 辛夷立刻过来查看:“是老妇人外衫的绸缎,接着追!” 山顶上。 “不走了,不走了!”天师闵南枝气喘吁吁,她瘫坐在地,靠着山石休息,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师,从没这样匆忙的赶过山路。 林老夫人,她年纪大,禁不住颠簸已经昏过去了。 姨娘柳红也快累的不行了。 老夫人晕过去之后,是她和黑大一块儿抬上来的。 柳姨娘哀哀的求饶:“呼,官爷,肚子疼,我不行了!” 黑大脸色难看,“看见山腰上的火把没,不走,你们就在这儿等死吧!” “嗤,”闵南枝一骨碌爬起来,“想走,没那么容易!” 黑大很是不屑,他压根没把这个瘦不拉几的女人放在眼里,“你豢养妖兽,还敢跟我叫嚣,找死?” 抽出弯刀,打算结果了这个天师。 天师闵南枝一边辨认方向,一边漫不经心的嘲笑他。 “笑话,还以为你是镇妖司的官爷呢!你和我一样,都是逃犯!” 黑大冷哼一声,无情的挥刀。 柳姨娘亲眼看着刀锋落下,她抱着林老夫人,忍不住尖叫出声:“啊,杀人啦!” 山腰上,辛夷他们立刻听到了。 加上脚印的指引,更加确定了方向。 “人在山顶,快,追!” 辛夷一马当先,带着人呼啦啦的往山顶上冲。 刀在眼前,闵南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可要小心了,你衣领子上有只蝎子,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要了你的命。” 尖锐的蝎子尾巴擦着血管的皮肤过去了,黑大搞不清楚这蝎子的威力,只能暂时住手。 “……你想怎么样?” 闵南枝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你护送我北上,我就放了你。” “一只蝎子而已,能奈我何!”黑大不想受她挟制,一缩脖子就要硬碰硬。 谁料,下一秒他就闷哼一声,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闵南枝捡走了他的弯刀,很是兴奋:“不自量力!这样的废物,我还不想用呢。” 蝎子往往成群结队的出现。 虽然现在停了雨,但土壤也很潮湿,这里有蝎子出现,就证明它们在迁徙,只要控制住了这一批蝎子,她的计划就没有人能够阻挡她了。 柳姨娘又累又怕,再也忍不住无助的抽噎起来,“呜呜……” “别哭了,带上这个,跟我走!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质了。” 闵南枝很是厌烦,但是那些追踪的火把越来越近,没有人质,她不敢孤身一人。 这个黑大虽然武力过人,但是不好操控,老妇人年纪大了他也带不动,只有这个年轻的林夫人是最好的选择d。 柳姨娘胡乱的擦掉眼泪,跪地求饶:“呜……这位姑娘,我听你的,只是老夫人的年纪大了,就这样躺地上会要了她的命,扶她躺石头上,我就跟你走。” 闵南枝冷笑一声,“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手脚快些。” 柳姨娘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林老夫人安置在了稍微平整些的巨石上。 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闵南枝,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们走后不久,钱老四带着的 “参领,前面有人!” 等辛夷他们赶到的时候,地上只有两人。 一个是黑大中了毒,嘴脸乌青。 一个是林老夫人躺在山石上,眼窝里满是泪水。 “可惜,晚了一步。”钱老四赶忙扶起林老夫人。 “把黑大捆了,取了他的刀。”辛夷眼神略过黑大,“将林老夫人带下山,送回城。” “是。” 辛夷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深入大山,只是他们没有发现,兜兜转转之间,渐渐又绕进了哀神山的地界。 历城,北城门。 远远就看见了曹千户的身影,边上还有一匹骏马。 “不能出城?” 薛龄一路狂奔过来,刚好听见曹千户这一句,“出了什么事?” “薛大人你来了,大人刚传回来的消息,犯人跟丢了,历城要封城防范,不得进出了。” 薛龄眉头一皱,“传话的人呢?” “刚走。”守城军动了动鼻子,他差点被薛龄身上的臭味熏的眼泪掉下来。 “嘶嘶嘶!” 就连曹千户牵着的马,也不安的昂首嘶鸣起来。 一时不防,曹千户的胳膊差点被拽脱臼!“大人,马像是畏惧这妖兽!” 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黄皮子大仙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桀桀桀,这可都是我的威力!” 守城君军这才察觉到薛龄身后,居然有这么大的妖兽,顿时慌乱不堪,“天爷!好大一只妖兽!” 守城军们呼啦啦的冲下城防,刀剑弓弩对准了黄皮子。 “天爷,这是个什么怪物?长得这么丑!” 黄皮子大仙不乐意了,呲着牙破口大骂:“你才丑,你全家都丑!你最丑!” 薛龄心烦意乱,反手就给它嘴筒子‘邦’的一拳! 一拳暴力静音。 黄皮子大仙儿被打的鼻血飞溅,眯着眼睛长一声,短一声的倒吸凉气,却不敢再聒噪了。 但它心中对薛龄的恨意更重,暗自搓牙,打算一有机会就咬死薛龄,然后溜之大吉。 “……” 守城军们差点惊掉了下巴,“还……还能这样吗?这不是妖兽吗?” 守城的守正也被惊动了,提着长刀匆匆赶来,“出了何事,出了何事?难不成是贼人打进来了!” 一旁的曹千户有些小骄傲,这场面他已经见过了,他可没有这些兵卒子这么没见识。 “淡定淡定,这位可是镇妖司的薛大人,打个妖兽算什么!你们不必惊慌。” 守正收起了长刀,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大人!见过曹千户!” “来报信的人又走了,辛参里他们并没回来?”薛龄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妖兽在旁,虽然被捆成了粽子,但众人还是心有余悸。 守正有些局促,眼珠子时不时的就瞥一眼黄皮子,他搓搓手,殷勤的很:“是,只有李大人派的人回来报信,并没有见到镇妖司的各位大人回来。” 薛龄眉头紧锁,辛夷他们没有回来,必然是去找林老夫人他们了。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惊叫:“……昂!” 骏马不停踢踏,众人定睛一看,马蹄被黄皮子大仙儿啃了一口! 皮肉翻起,鲜血直流! 曹千户心疼不已,“这可是上好的战马,伤了腿脚,就活不成了!” 马是站着睡觉的,如果伤了脚,伤口很难痊愈,天气这么热,又容易感染,很有可能就死了。 薛龄心烦不已,这个黄皮子一有时间就想要找点麻烦。 飞起一脚踢在它的肋骨上:“狗东西还敢有小动作,你伤了马,难不成要我骑你赶路?” 黄皮子大仙被踹的飞出去老远,薛龄拽着绳子又把它拖了回来。 黄皮子大仙儿长舌舔舐着,唇角的马血,笑的不怀好意:“桀桀桀,不怕我咬断你的腿脚,你就骑呀!” 这畜生能说人话,又知道西兰国妖兽蝎子和沙狼的气息,得物尽其用才行。 薛龄想了想,马只能走官道,不能上山,说不定还真没有这黄皮子管用,心里拿定主意就立刻行动。 “有劳曹千户帮忙,拆了马嘴上的嚼子,我赶着北上给参领报信。” “哎,好。”曹千户立刻动手。 守城的守正有些惊愕:“可是大人传话说:任何人不得进出,下官不敢开城门……” “放心,我又不是贼人,保管不叫你难做。”薛龄摆摆手,让守正不必忧心。 “啊?”守正回头望了望城门,这城墙最矮的地方也足有二三十米,不开城门又如何出得去呢? 曹千户手脚麻利,很快就拆下了马嚼子,“大人,好了。” 薛龄接过东西,刚才他就看过了,这马嚼子用的是好铁,结实耐用。 抬手邦邦两拳下去,黄皮子大仙儿翻着白眼吐出了长舌头。 马嚼子套在黄皮子的嘴上,大小也差不多。 “你不是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黄皮子大仙儿已经是案板上的鱼了,再怎么反抗,也难以逃脱被当马骑的命运。 “笑话我不是人,难道我是啊?”薛龄顺手接过曹千户手上的马鞭,“诸位,我去和辛参领他们会合,告辞。” 薛龄拽着黄皮子大仙快步登上城门,直接一跃而下! “啊……啊啊啊啊……你就是个疯子,镇妖司哪有你这样的!”黄皮子大仙的惨叫,久久回荡在众人耳边。 曹千户何守正同时咽了咽唾沫,有些紧张。 “砰!” “嗷!来人啊,救命啊,镇妖司的虐杀妖兽啦!”黄皮子大仙鬼哭狼嚎的叫着,声音越来越远。 “好好好,这是落地了,薛大人真是艺高人胆大。”曹千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笑得开怀。 第179章 l路遇巡察使 “就是就是,恶人还得恶人磨。”守城的守正也跟着擦冷汗。 那么大的黄皮子,他还没见过呢,深更半夜的吓死人了, 曹千户不乐意了,白了他一眼,“老哥哥,兄弟面前恣意也就罢了,你这说的这叫什么话啊!大人面前可不能失言!” “啊……是是是,怪我怪我,大人单手能驭妖兽,厉害厉害!” 拍马屁可是门功夫,拍错了挨踢,拍晚了吃灰。 “啪!”薛龄拽着缰绳,挥鞭如电! “少废话!” “嗷呜!”黄皮子大仙儿疼的一哆嗦,想要反抗,却根本犟不过薛龄的力气,只能认命顺着官道北上。 “你别落在我手上!嗷呜!” 该说不说,这黄皮子大仙儿撒丫子跑的还挺快! 薛龄伏低身子,避开刺眼的风。 很快,黄皮子大仙儿就闻到了马的味道。 “前面有人!” 马蹄声声踏,应该是回历城报信的几人。 但是夜色太深,离得又远,分不清到底是镇妖司的人还是李守备的人。 薛龄不想引起恐慌,深吸一口气,朗声打招呼:“前面的!我是镇妖司的薛九,你们是何人?” “镇妖司?”前面的人一听,也立刻回话:“我们大人是代君南巡的三品巡察使邵知元!” 薛龄倒吸一口凉气,这不赶巧了,先前他还借了巡察使的官威去跟李守备借兵,这下撞到正主了。 这要是撞上了前面的乱子,可就不好玩儿了。 还是历城安全。 薛龄简短的说明厉害:“此处常有妖兽出没,不宜夜间赶路,邵大人不如回头去历城安置。” 可惜,相隔了太远,说话声音回荡着听不清。 巡察使的随从点亮了火把,遥遥相请:“大人不如过来说话?” 薛龄有些犹豫,他的坐骑可不是什么骏马,容易吓着人。 “好叫大人知道,我刚擒了一只妖兽,怕惊扰了大人们。” 随从仍然热情相邀:“镇妖司果然名不虚传!大人不必介怀,我家大人,请大人前来一叙。” 黄皮子大仙儿眼珠乱转,不怀好意的盯着人,想要寻机要死这些个官爷,吸干了血跑路,最主要是咬死的这个该死的薛大人! 薛龄犹豫了一阵,他没有时间和这些人打官腔了。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呲溜……”黄皮子大仙儿眼见奸计快要得逞,忍不住流口水。 它压根没注意到,头顶上,薛龄越来越危险的眼神。 “砰!” 一拳砸下来,黄皮子大仙儿翻着白眼又厥了过去。 薛龄拖着它,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这几人身边,一手谨慎地握住了玄铁长枪。 虽说,少有人敢冒充朝廷命官,但出门在外不得不防,满意是居心叵测的贼人,不能错失先机。 黄皮子大仙儿的身形庞大,在地面上拖出宽宽一道凹槽。 薛龄一步步走近了火光,他身后拖着的的黄皮子大仙儿也暴露在人前。 一身麻布破破烂烂,勉强蔽体,身上还有烂泥,浑身怪味儿,看着像个要饭的乞丐,哪有半点镇妖司的模样? “嘶……” 邵知元面皮上的镇定,一点点碎了。 他是言官出身的文人,世世代代都是京官,钟鸣鼎食,见惯了世间繁华,人间奢靡。 虽然此次南巡经历了不少风雨,踩过不少穷乡僻壤,算是能吃苦了,但骨子里还是矜贵的。 哪见过这样薛龄这样的? 他们在打量薛龄的时候,薛龄也在打量众人。 这个巡察使邵知元面色有些不好,看着有些发黄发青,晓但底子能看出来的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 说是赶路,牵马的却是随从。 还有人背着行囊,打着清路旗子。 随从们目光炯炯有神,个个肌肉虬扎,一看就是练家子。 打量完,察觉到众人神情有异,薛龄还以为是黄皮子大仙儿太吓人了。 “这妖兽已经昏厥,各位大人不必惊慌。” 迟迟等不到其他人现身,邵知元更是惊讶,“其他人呢?就你一个?你真是镇妖司的人?” 辛参里虽然说已经向皇帝请旨,但他的职位变动还没有确认下来,就不能咬死了说。 薛龄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是,辛参领在前面搜山,灭杀妖兽。” “妖兽?这前面就有妖兽吗?所以,你才叫我调头回历城?” 邵知元又忍不住连连赞叹,“只身一人就能擒住这么大的妖兽,可真是世间少有的悍勇!” 薛龄点点头:“这是城中捉来的,并非我一人之力,不过,夜路难行,妖兽伤人,为了大人的安全起见,还是等天亮了再赶路比较好。” 邵知元有些迟疑,“只是,我路过青阳县,见到城池尽毁、空无一人,历城又戒严,不得入内,此间事态重大,想要立刻回京,禀明圣上!” 薛龄只说事实:“青阳幸存的百姓们现已安置在历城。” 邵知元紧绷的神态松缓了不少,“还有幸存的百姓,幸好幸好,若是一个城池空了,那可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说话间,他鼻息声音很重,两颊泛起了异常的潮红,人软软的,没什么精神。 洪水过后最怕的就是疫病,所以才会急匆匆的把幸存者全部转移到历城。 而这个邵知元说他刚路过青阳县。 薛龄眉头一紧,“大人,近来可有身体不适?” 看到薛龄神色凝重,邵知元很是客气,“哦?有什么说法么?也并无不妥,只是夜来风凉,略略有些体寒罢了。” “巡察使大人,你面有病色,恐怕是发了热病,若是急行赶路,一路颠簸劳累,否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随从们大惊失色,回望主人的面容果真如薛龄所说,心里七上八下的打起鼓来。 巡察使邵知元自觉良好,“你们不必大惊小怪,不过是有些累了……” 说着,他一个翻身就要下马,但是膝盖一软差点给薛龄行了大礼。 单膝跪地的姿势很帅。 邵知元如遭雷击,他骑马久了,腰板无力腿脚发僵,起不来了。 薛龄侧身让开了一步,“使不得使不得,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随从们赶忙上前扶起邵知元,“幸亏大人心细,可历城戒严,就算报上我家大人的官名,他们也不肯开门放行啊。” “历城守备李沐风,李大人也在前面,要是等的,可以和李大人一起回城,我可以帮你们传话。” 邵知元魂不附体,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随从们赶忙连连道谢:“多谢大人费心。” “妖兽你已经捉住了一只,他们还在捉妖兽?”邵知元勉强收回神志,“这山上的妖兽有这么多吗?” 闻弦音而知雅意,黑夜沉沉,面对未知的危险,这个巡察使邵大人是觉得不安了。 “方圆百里,有妖兽相斗,巡察使大人可要一观?”薛龄没有明说,反而提出了邀请。 这荒郊野岭的,他一行人加起来不到二十人,自然没有跟着镇妖司的人自然安全。 邵知元的随从有些惊慌,“大人,不如我们就在原地等吧,前面有妖兽,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邵知元大手一挥,反而起范了:“我奉天子之命南巡察访,这南秀府妖兽横行,民不聊生,我一定要亲眼见过才能向圣上陈情禀报。” 听听,这说话的水平,不愧是当大官的,说话就是名头正。 “巡察使大人,请!” 薛龄说罢,抬手一耳光扇醒黄皮子大仙儿,冲在最前面带路。 黄皮子大仙儿醒来就一声尖叫:“你不是人!你虐待妖兽!” 扭头摆尾,拼了命的想要摆脱嘴上的马嚼子。 “啪!”薛龄反手又送了它一掌。 天地间整个安静下来。 邵知元端坐在马背上,眼睁睁看见薛龄一掌接一掌的打在黄皮子大仙头上,后背一层层的冒冷汗。 “镇妖司果真名不虚传!” “这一掌要是打在人身上,嘶……”随从幻想了一下,只觉得自己肋骨都开始痛了。 “难怪刚才没有听到马蹄声,这位大人居然是骑着妖兽来的……难怪手上拿个鞭子。” “是……是啊!这位大人说的对,还是跟着镇妖司的人好。” 薛龄宛若离弦之箭,背影很快就消失了! 邵知元立刻催人:“快,跟上!这妖兽速度太快了!” 黄皮子大仙儿记吃不记打,半路还想撂挑子,被薛龄揪住脖颈,狠狠的抽了一顿,又老实了不少。 “就是欠抽!” 邵知元他们差点跟丢,还是听见鞭子破空的声音才继续壮胆往前追。 经过这一段插曲之后。 薛龄催鞭如白练,黄皮子大仙儿吐着舌头,只能没了命一样狂跑。 路边的景致飞快的往身后闪去。 和回城报信的兵卒碰面后,几人一起赶路。 远远的就看见路边有火把在熊熊燃烧。 靠近一看,只有两个镇妖司的人。 马儿们察觉到了黄皮子大仙儿靠近,不安的躁动起来。 镇妖司的人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抽刀迎敌:“什么东西?” 薛龄没有贸然靠近,控制着黄皮子大仙没有再往前一步,始终在火光之外,“我是薛九,前来报信,参领他们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了薛龄的玄铁长枪,留守的人放下了戒备,“原来是薛大人,辛参领带着人,上山去救人质了。” “走了多久,去了哪个方向?” “走了快有半个时辰了,李守备和啸虎营的赵将军也一同上山了。” 邵知元他们晚了一步,此时也赶到了。 薛龄上前一步,“这位是京都来的巡察使邵知元,邵大人,听闻参领在捉妖兽,前来坐镇,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向参领大人禀报。” “是。” 薛龄催着着黄皮子大仙儿,循着山上零星的火光,急匆匆上山去了。 第180章 螳螂在捕蝉 薛龄风卷残云一般从前众人面前掠过,轻轻巧巧的就穿过了密林上了山。 闻到不同寻常的特殊气味,官道上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骑着的不是骏马,而是一只妖兽。 顿时,下巴跌落了一地。 回城传话的守城军两腿发软,难怪刚才马匹有了短暂惊慌,是因为这只妖兽的缘故。 “刚过去的那是一只什么东西?” “怎么长得……不……不像马” “呵呵,真不愧是镇妖司的大人,居然敢拿妖兽当坐骑……呵呵呵呵……” “何止!我还闻到了血腥,都说妖兽闻到了血腥味,是要发狂的,大人居然一点都不怕……” 几人都感到了庆幸。 抬头望向山上悠悠的火光,心里又生出几分担忧。 “也不知辛参领他们现在,找到了人质没有?” 一片漆黑中,地势慢慢变了。 钱老四一身的肥膘有些碍事,被横七竖八的树杈子刮的满脸都是细小的伤口,被汗水刺的又痒又痛。 “呼,参领,好像有些不对,两个女人,还有一个是身怀有孕的,她们下山能走这么快吗?该不会走错了方向吧?” 奋威将军赵德胜没有丝毫迟疑:“方向没有错,脚步很是沉重,你看这里还有人摔倒的痕迹,看样子她们都不会武功。” 钱老四更是忧心,“这烂泥底下都是石头,要是摔上一跤,磕出个好歹,那是怀着孩子的可就……” 身怀有孕的人经不得颠簸,何况柳姨娘受尽了惊吓,若是有个意外,那就是一尸两命。 “不会,她要人质,没有彻底逃脱我们的追捕之前,不会让人质出事,速度再快一点不能再拖了。” “是。”钱老师认命的循着地面上的痕迹,继续大步赶路。 黄皮子大仙儿动动鼻尖,很是兴奋,“上山的人不少,像你这样找死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多!今天可以饱餐一顿了!” “想吃人肉?那你就顺着他们的气味跑!” 薛龄丢了鞭子,抽出背上的玄铁长枪,分成两节,一手控制着黄皮子大仙嘴上的马嚼子,一手用长刺开路。 时刻提防着有人或者妖兽在暗处偷袭。 “嘿嘿,沙狼喜欢吃心肝,蝎子喜欢吸脑髓,剩下的人肉和血食都是我的了……桀桀桀!” 黄皮子大仙儿做起了美梦,“就算你用诡计捉了我,你也绝对杀不了他们!不如乖乖让我啃了,少些痛苦!” “废话那么多!” 薛龄脚后跟一个用力,使劲踹在了黄皮子大仙儿的肋骨上。 痛得它一个哆嗦。 “嗷呜!你别落到我的手里,不然我要把你的心脏啃一百遍!一百遍!” 它凄厉的叫声在山谷之中传开了老远。 天师闵南枝和辛夷他们都听到了,驻足仔细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柳姨娘吓得战战兢兢的,话都说不完整了:“姑娘,这深山老林的不安全,我们走大路吧……” “闭嘴,少废话!”天师闵南枝眉头紧锁,为了躲避镇妖司这些人的追捕,她一路走小路,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干爽平整的沙地。 虫子大多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但又不能在河流岸边。 只要找到了蝎子喜欢的地方,就算找不到妖兽,她也能凭借这些虫子,彻底安全。 到那时候这个废话连篇的人质就没用了,不用受她拖累。 辛夷目光如箭,第一时间看向了身后的方向。 “参领,这个女人是不是故意的,想要将我们前后包抄我们?”钱老四心里不安。 百姓只知道妖兽害人,却不知道妖兽也是分等级的。 妖兽虽多,但大多都是靠着本能在虐杀、吞食人类。 像是能口吐人言的妖兽,脑子都鬼精鬼精的不好对付。 “来的是我们这个方向,但不像一伙的。” “这所谓的天师,控制的都是些虫类,这个嚎叫声分明是兽类,何况她要是有妖兽帮忙的话,就不会被我们活捉了,也不会一路往深山里逃,而是原路等着我们。” 听完辛夷的分析,赵德胜放心不少,对付人他有把握,但是对付妖兽,再多的人,都是九死一生。 “既然如此,我们就加快脚程,尽快抓住这该死的女人,然后快些下山吧。” “好,走吧!” 很快,薛龄就到了山顶,黄皮子大仙儿在林老夫人躺过的巨石边上打转,嗅闻了一圈。 兴奋的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嘶……呼!” “是个老女人,我闻到了恐惧的味道!” “还有镇妖司那帮臭虫!都是该死的东西!” “呼,还有个雌的,肚里有小的,小的好吃,骨头都是软的,血还干净……” 从得意到憎恶,从憎恶到兴奋。 黄皮子大仙情感充沛的像是个话剧演员。 薛龄勒紧了缰绳,打断了它的幻想。 “舔人躺过的石头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追上他们,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将这人肉吃到口!” 黄皮子大仙舔舔嘴唇,斜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看着薛龄健壮的大腿。 “嘿嘿,你怕我追不上?实话告诉你,蝎子已经过来了,你,还有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桀桀桀!” 薛龄才不在乎它的威胁:“看前面,你要是摔死了,我可不会为你收尸!” 黄皮自大仙四脚着地,下山比上山更快。 很快,辛夷他们的火把就近在眼前了。 落在最后扫尾的人立刻上前禀报:“参领,有东西跟上了我们。” “收紧队形,当心妖兽会从侧面攻击。”辛夷很是冷静,她的斩马刀早已收了起来,手上拿着的武器是一把体量不大的板斧。 众人在密林里面赶路追踪,难以保持阵型,就怕妖兽猛的冲上来,打散了他们,山路状况不佳,一旦乱了,就不好接应了。 “是!” 李守备的亲兵武力最弱,被镇妖司和啸虎营的人围在了中间,保护了起来。 “前面就是谷底,谷底地形必然会平缓些,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下山!” “是!” “镇妖司众人听令,五十人在前开路!其他人随我断后!” 辛参领的冷静感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握着手上的武器,尽管心怀忐忑,仍然紧紧的聚在一起。 赵德胜看着大放异彩的辛夷,眼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再也没了,一开始的轻视。 “早就听闻南秀府新来的参领,不止武力过人,更有胆识谋略,今日一见,所言不虚!” 辛参领和他擦肩而过,面无表情:“不怕死而已,比不得赵将军身经百战,屡战屡胜。” 军中早有传言,不服她一个女流之辈晋升的这么快,因此,对辛家也很是不满。 这些人背后说什么的都有,乌烟瘴气的,她只当是耳旁风,心里不会有丝毫波澜。 那点点火光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 两千米……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 薛龄勒住了黄皮子大仙嘴上的马嚼子。 “辛参领!我是薛龄,有紧急军情要报!” 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很快就传到了众人耳边。 钱老四面上一喜,“参领,是薛九!” 自从薛龄当着他的面,徒手撕了兔妖的头颅,掰了兔牙之后,薛龄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直线上升,已经成了堪比辛参领的最大的救兵! “不能大意,有的要求能够模仿人的口音,再看看。” “钱老哥,我捉了一只黄皮子大仙儿,你们要射箭可看准点儿,别伤了我!” 薛龄控制着黄皮子大仙继续下山,不过马嚼子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黄皮子大仙的大牙都快被崩断了。 口水滴答的骂骂咧咧:“我就不信你是镇妖司的人,镇妖司就没有你这种货色!嗷呜!” 听着惨叫声,一步步靠近。 钱老四喜得见眉不见眼:“嘿!薛老弟这么厉害!” 等看到黄皮寺大仙的真身之后,所有人都为薛龄捏了一把冷汗。 “这……这么大的黄皮子!” “我的天爷!” “这薛九是什么杀神!” 第181章 鹬蚌又相争 镇妖司的人见惯了妖兽,但是薛龄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一片嘈杂中,辛夷两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一片漆黑的密林。 直到看见了薛龄的面孔,她才放下心来:“只有你一人?出了何事?”嗯什么的他不打电话好好好 薛龄勒住马嚼子,停在了一小块儿空地边上,望着辛夷的身影,心里庆幸,幸好赶上了。 “参领,我有要事……” 只是还没等他一句话说完。 黄皮子大仙迫不及待的狂笑起来:“桀桀桀,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受死吧!” 它后腿一蹬,朝着人群扑了过来。 满嘴獠牙的嘴脸在摇晃的火光下,分外狰狞。 黄皮子大仙儿瞄准了辛夷嫩白的脖子,想要先来个清爽的‘开胃菜’。 钱老四脸上的笑意一僵,“参领小心!” 他手脚并用的爬上来,想用手上硕大的板斧挡住辛夷的面门。 但是预想中的猛烈攻击并没有发生,一声闷哼之后,反而传来了刺耳的尖叫。 “我咬死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到嘴的鸭子又飞了,黄皮子大仙儿彻底疯狂了,参差的大牙哐哐咬空气。 三更半夜在山顶上来了一段快板。 “耶?” 钱老四移开了巨大的板斧,缝缝眼里都是好奇。 镇妖司的人彻底惊了。 揉揉眼睛,“我没有看错吧,他居然单手就把那么大一只妖兽拽回去了?” “用的是什么武器?” “好像……是个马嚼子……” 薛龄拽着黄皮子大仙儿的后脖颈子,抡起八棱梅花锤,一顿暴打,“想吃人肉?” “饿疯了?” “你以为,我什么让你活到现在……” 一句一锤,拳头大小的梅花锤,被薛龄轮成了流星锤。 黄皮子大仙儿下巴磕了鼻头,四颗尖尖的犬齿断的干脆! 我剧痛之下,它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黄皮子大仙儿体型不小,但是弱点太多,所以只能搞些偷袭的小动作,利用附身和迷幻让人丧失抵抗力,再收割性命。 薛龄早就看穿了它的本事,能够精准拿捏住了它的软肋。 胆小怕死不说,还不长记性。 薛龄用马嚼子捆住了的它的嘴筒子,一路拖着没了妖兽形状的黄皮子大仙儿。 “钱老哥,这东西的臭气会迷惑神志,留心看着点,等会儿还能派上用场。” “啊?昂,好。”钱老四喜滋滋的看着到手的妖兽。 哎呀呀,他说什么来着,这个薛九就是比黑大好,就连妖兽都是打的半死不活,再亲手送上门的。 薛龄走到了辛夷身边,悄声说了得到的消息:“辛夷,说来话长,必须尽快下山。” “第一,这山上不安全,西兰国逃来的沙狼和蝎子在和山虎抢地盘。” “第二,京都来的巡察使邵知元,邵大人现在就在山下官道上等着,他路过青阳县生了热病,情况不好。” “第三……” “还有第三件?”辛夷原本还在打量薛龄身上的伤势。 不过半天时间而已,一身的伤口不可能这么快就好了,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伤势会加重。 她没想到薛龄说的一件比一件骇人。 “第三,城西大营里十个探子都捉到了,不但背后有北蛮子的手笔,程将军的军师还是东女国的贵族。” 辛夷眼睛越瞪越大,看着一脸正色的薛龄,忍不住闭了闭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巨大的压力袭来,猛然间有些头疼。 “居然还有?” “最后一件。” “第四,杜老将军急着回京,连夜跑出了城西大营……” 辛夷眉头紧皱,脑子一只紧绷的弦差点崩断了。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砰!” “吼!”一声虎啸响彻天际,带着兽类独有腥臭气息,在山林间扩散开来。 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啊!!” 听声音就在不远处。 辛夷立刻反应过来,“镇妖司听令,救了人立刻下山。” “是!” 镇妖司的所有人听令,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只有钱老四拖着体型庞大的黄皮子大仙跑不快。 辛夷抓紧时间叮嘱薛龄:“你受了伤还没好,报了信就赶快下山吧,林老夫人已经获救了,我们现在去捉天师闵南枝,救下柳夫人就会立刻回历城。” 黑大和薛龄两人之间的争议颇多,事情越变越复杂,早已超出了她能控制的范围。 因此,在赶回京之前,薛龄必须养好伤才行。 不然,薛龄会死在路上的。 “我的伤不碍事,我和你们一起去,捉到的黄皮子大仙儿能派上用场。” 薛龄活动了一下手脚,将玄铁长枪组合起来,挑起黄皮子大仙儿,和辛夷并肩冲向了山坳处。 钱老四手上一空,抬头只看见了薛龄的背影:“嘿,薛九,你这力气!牛啊!” 辛夷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只能提速更快一步…… 她手下的人,除了姓氏不同之外,是以实力排高低的。 封二受了重伤,黑大已经不堪用了,钱老四明显的都快拿薛龄当亲兄弟看了…… 只是,也不知道,圣上收到她的请命之后,愿不愿意用薛九。 山脚下,邵知元等人听见山林间传出的怪异嚎叫声,个个心惊胆战,只能守着火把,紧紧的攥着缰绳,在煎熬中等消息。 赵将军很是谨慎,快到地界的时候。 指挥手下的兵卒们,一个个先架起了踏弩,若是有不长眼的妖兽冲出来,即刻就能将它钉成刺猬。 辛夷看见这踏弩眼前一亮:“神臂弩?这可是好东西!” 奋威将军赵德胜有些得意:“嘿嘿,我们啸虎营虽然常常和山匪搏命,但却没见过妖兽,听说是要来助镇妖司诸位兄弟一臂之力,就把家当全带上了。” 这名头找的好,把畏惧说成了舍得下本,全力来支援兄弟。 一下就顺耳了许多。 薛龄打量了下二人视若珍宝的神臂弩,这弓弩一看就是花了大力气制作的精良武器。 弓身长一米,弓身用的是上好的檀木,弩身是山桑刻成的,弦长大约七十到八十公分,材质像是棉麻的,脚蹬是用铁制的。 甚至,弩箭从头到尾都是用木头雕成。 薛龄想要确认一下安全范围:“赵将军,这个神臂弩最远能攻击到哪儿?” “最远是二百四十步之内,越近准头越大。”赵德胜很是自信,“就是两寸厚的石板也能射个洞穿!就是,我整个虎啸营加起来也只有十架。” “呼……”李守备带着人赶来,气喘吁吁的停在了辛参领的身边。 他看见神臂弩也是面上一喜。 眼前的情况复杂,他这点亲兵还不够妖兽开胃的,要是有这样的大杀器在,那就安全许多了。 他颤颤巍巍的发问,“诸位大人,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所有人的目光盯着山脚的谷底。 柳姨娘跌坐在河滩中间的巨石上,。浑身僵硬,像是受什么东西威胁。 她一身衣衫湿透了,抽噎着哀求。 “呜呜……姑娘,求你了,发慈悲开恩吧,我肚中的孩儿还才一月,他还没来这世上看一眼,我还不想死……” “姑娘求你放了我,我不会说出去……” 辛夷叹了一口气:“现在不能贸然,闵南枝不见了。” 第182章 殃及了池鱼 柳姨娘的哀求声在山谷间回荡,夜幕森森,凄婉荒凉。 她脸色煞白,声音越来越小,眼看整个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有人看不下去了,自告奋勇,想要上前施救:“参领,区区一个浅滩而已,我脚程快,我去将人救回来!” 钱老四一把将人拦下了,“没发话呢,你急什么!参领,这女人跑的真快,藏哪儿了?也太心狠了。” 居高临下,仔细一打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天师闵南枝这是用柳姨娘当诱饵,自己藏了起来。 薛龄静气凝神,运足了目力,将山谷的一切都收进了眼底:柳姨娘一直捂胳膊,面有痛色。 巨石附近的河滩上碎石凌乱,靠近的山壁还有块巨石翻了面。 远远看去,能看到一点痕迹断断续续的,像是巨物划过的痕迹,如果是在浅浅的沙地上,则会更加????Q1`明显。 恐怕这就是那蝎子妖兽留下的特殊脚‘脚印’了。 顺着蝎子脚印看去,碗口粗的大树,东倒西歪的断了一路,方才的虎啸声就是从这儿传来的。 “都别轻举妄动,收缩队形,小心身后。”辛夷显然也认出来了。 蝎子生性凶残,喜食多汁的虫子,以及新鲜的肉类,一身甲壳坚硬不说,尾刺还带有毒性,不坏女孩好对付。 何况,这蝎子妖兽是从西兰国千里迢迢逃亡而来的,必然腹中空空,急于寻觅血食。 只是,并没有看到那个沙狼的踪迹。 柳姨娘渐渐没了力气,软软的歪倒着昏了过去,空中若隐若现的一缕血腥味更浓了。 “闵南枝太狠了,她伤了柳红的胳膊,放血引妖兽来。”薛龄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切。 “柳红?”辛夷没想到薛龄居然还知道人质的名字。 一时之间,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 “李守备的外甥女林夫人,不是姓李吗?” 钱老四很是讶异,“这世家的换媳妇不能这么快吧?要是林员外的媳妇儿都换了人了,李守备还会亲自带人上山来救吗?” “钱四!”辛夷叫停了他。 但是,话粗理不粗,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薛龄没想到他们竟然不知柳红的身份,一时有些语结,“额……” 要是说出实情的话,知道不是林夫人,保不齐他们不愿意救人了。 辛夷低声呵斥:“夫人是受了我们的牵连,才会被挟持,姓甚名谁有什么要紧!妖兽就在眼前,少分些心!” 薛龄松了一口气,有辛夷发话,他不用犯难了。 李守备也跟着点头,“是,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咱们就这么等着那妖兽出来?” “诱妖兽要饵,可惜咱们出来没带饵食,一时倒是有些难办。” 薛龄晃动玄铁长枪,“这儿呢,比人血好用,血腥臭的味儿大不说,它们说不准还认识呢。” 放下黄皮子大仙儿,换回人质,只要速度够快,费不了一刻钟就能回来。 这活儿钱老四乐意干,“好,我去!” 放下板斧,踮起脚尖就要去扛那黄皮子大仙儿。 “嘎巴!” “哎呦!” 钱老四闪了腰,歪在地上起不来。 这黄皮子大仙儿被他这么一拽一甩,哀叫一声醒了,不停的挣扎,呜呜咧咧的又要叫嚣。 薛龄眼疾手快捏住它的嘴筒子,又送了它一拳! 黄皮子大仙儿脑子一歪,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辛夷轻轻的缓了口气,无奈的挪开了脚,给这黄皮子腾地方。 她初到任的时候,跟这些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们,也交过手,都打趴下了,他们这才服气,听凭差遣。 一个月来,也没见这样不中用的时候,怎得见了薛龄,衬得这么差劲呢? 薛龄给了辛夷一个安抚的眼神,“一事不烦二主,钱老哥,你歇会儿,参领,我去去就来。” 钱老四吭哧瘪肚的结巴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顺当话。 “啊?好好好,额……嗯,你去你去,我等你。” 说话间,薛龄掂着黄皮子大仙儿,顺着乱石,一口气冲到了河道上。 溅起水花无数! 凑近了,柳姨娘那个方向传来的血腥味更重了。 薛龄刚靠近河道中间的巨石,消失了许久的闵南枝狂笑一声,“好啊,我还担心一个人不够用,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辛夷耳朵一动,提过身边的神臂弩,朝着声音来源,飞快的射出了一箭! 只可惜,闵南枝留的飞快! 这一箭落了空,钉在了粗壮的树干上嗡嗡作响! 闵南枝很是得意,“哈哈哈哈,镇妖司的人也来了,好!杀了我的蜈蚣三代,毁了我的碧波蜗牛,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山谷间响起了清亮高亢的哨声,许久不见动静的山林间像是有了感应一般,不断有细细碎碎的杂音入耳。 遮天蔽日的树冠忽然歪斜,像是收到大力撞击,齐刷刷断了一路。 一只浅棕色的蝎子横冲直撞的,从山林间冲了出来。 半人高的巨石,在它脚下显得渺小,像是踢皮球一样,轻易就被踢到了一边! 这蝎子,和哀神山里的那些蜈蚣差不多大了! 它尾巴上的毒刺高高竖起,像是受到了哨音的蛊惑,不自觉的挣扎却无力抵抗,六只尖尖的蝎子腿,一前一后的来回摆动,像是在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坏了! 这蝎子在偶期! 只是不知道它是公是母,若是母蝎子,配偶完成后,还会有吃掉公蝎的习惯。 要是它靠近了才发现,扑了个空,只怕这怒气都要撒在薛龄和柳姨娘头上了。 薛龄一耳巴子扇醒了黄皮子大仙儿,“啪!跑!” 顺势捞起了巨石上的柳姨娘,黄皮子大仙儿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山谷间来回逃窜,躲避着蝎子的攻击。 “啊啊啊!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碰上你这么个祸害!啊啊啊啊啊!” 辛夷眉头皱的更紧,她没想到这黄皮子大仙居然人口吐人言,远非寻常妖兽! 钱老四面无人色:“完了完了,是我害了薛九……是我害了薛九啊!” 辛夷抬手给他头上一巴掌:“别出声,找机会!” 所有人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看着山谷间的一切。 一定要先弄死那个天师。 第183章 为母则刚嗯 黄皮子大仙儿骂骂咧咧的狂跑,大逼斗挨多了,它头晕腿软,几次差点被乱石绊倒。 尖锐的哨音在山间回荡,声音愈发急促高亢,蝎子妖兽摇摇晃晃的,居然也踉踉跄跄的跟了过来。 它摇摇晃晃的射出了尾刺,擦着薛龄的肩膀而过,差点刺中了他的脊背! “呼,好险!” 薛龄心脏一阵狂跳,蝎子带有剧毒,何况体型这么大的妖兽? 万一被这畜生刺中了,他这条小命可能当场就葬送了! 黄皮子大仙儿察觉到身后的罡风,更是没了命的跑,总算是勉强甩开了点距离。 可是,山林中的骚乱还远没有结束。 一只硕大的山虎咆哮着冲了出来! 它双眼发红,猛冲下山,巨大的体型震得地动山摇,比大腿都粗的大树被它一撞,像是天女散花一样崩裂开来! 虎啸山林,惊起飞鸟一片! 黄皮子大仙儿回头看了一眼,吓得肝胆欲裂,脚下踩空,差点栽进了河里! 辛夷心神一颤,“薛龄!” 钱老四跌坐在地上,“还有?我天,这山虎妖兽,比小山堆还高了!薛九……” “薛九可怎么办啊!” 李守备双腿发软,“天爷啊,这……这么多妖兽,这可如何是好啊!” 赵德胜两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薛龄,“现在冲出去就是送死,参领说的对,只能等。”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只等一个能够出手的机会。 谷底,山虎追着蝎子,重重一掌拍在了蝎子高高翘起的尾巴杆上! 蝎子妖兽的重心一个不稳,但是它身上覆盖的硬壳护了它一命,它迅速调整六支步足,扬起螯足对上了山虎! “吼!”山虎妖兽甩甩头,皱着鼻子对蝎子妖兽狂吼一声,一个猛子又扑向了蝎子妖兽。 狭窄的谷底,顿时混乱不堪。 薛龄单手勒紧了缰绳,扶好背后的柳姨娘,腰腿用尽全力,努力在黄皮子大仙儿背上保持平衡,催着它往哨音的方向踩踏。 顺着哨音,黄皮子大仙儿斜刺里冲进了满是荆棘的一片洼地。 荆棘丛里细密杂碎的刺,扎了它一身,之前在历城里,它吹牛说不怕刀剑,但是这会儿却叫的震天响。 “啊啊啊啊啊!” 薛龄放眼望去,不远处,天师闵南枝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抽出背后的玄铁长枪,撕起黄皮子大仙儿的耳朵,试图追上。 黄皮子大仙儿鸡毛子鬼叫:“痛!痛痛!你手都快塞我耳朵眼儿了!” 眼看闵南枝快要跑的没影了。 薛龄一脚踢在了它的肋骨上,恶魔低语:“把前面那个女人赶到河道上,我就不打你了,你不想吃人肉吗?”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谁叫这憨货记吃不记打。 “这可是你说的,哇哈哈啊啊!”黄皮子大仙儿发了狂似得,死死盯着闵南枝追,“别跑了,来让我咬一口啊!” 黄皮子大仙儿一跃而起, 闵南枝本以为只要拿下蝎子的速度足够快,她藏在荆棘丛里,就足够安全了。 没想到薛龄完全是拼命三郎的打法。 比起黄皮子大仙儿,她更是狼狈,到处都是伤口,浑身上下没块儿好皮了,一边逃,口中的哨音越发尖锐。 她想要唤蝎子妖兽过来救命。 只可惜,山虎妖兽步步紧逼,根本没有放过蝎子妖兽的意思。 梦寐以求的妖兽就在眼前,但是,她却无可奈何。 蝎子妖兽听了哨音催促,左右为难,一个分神,被山虎妖兽一口咬在了步足上! 吃痛之下,它的尾针猛地刺进了山虎脊背! “嗷!”山虎又一爪子拍在了蝎子妖兽的尾部! 山老虎豁出去了,想要两败俱伤! 闵南枝没了办法,只能跑到蝎子妖兽身边帮忙。 辛夷瞅准机会,“放箭!” “嗡”的一声,木箭离弦,争先恐后的射向了谷底! 锋利的箭头,在蝎子妖兽的硬壳上擦出了火花,还有几根狠狠的钉进了山虎身上! 黄皮子大仙儿急急的刹住脚,后背的绒毛都炸起来了,“嘶!这什么东西,这么狠!” 三轮箭矢一过,蝎子妖兽身上也中了不少箭矢! 空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两只妖兽缠斗,打得难舍难分。 辛夷抽刀第一个冲上前,“镇妖司!” “在!” “斩妖除魔!” “杀!”镇妖司的百来号人纷纷跟上。 钱老四大喝一声,两把板斧挥得的呼呼作响:“贼婆娘,吹!吹!吹!让你吹个没完没了!佛爷剁了你!” 赵德胜振臂高呼,“兄弟们,杀!” 埋伏许久的众人冲出山林,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武器各不相同,但这一刻他们的心却是无比团结! 薛龄骑着黄皮子大仙儿堵住了下游,闵南枝躲无可躲,只能试探着往蝎子妖兽身边退。 薛龄还想要再逼进一步,但是黄皮子大仙却生了退缩之意不敢上前。 “那蝎子的毒太厉害了,我……我不敢……” 此时此刻,薛龄无比遗憾闯进历城的是个怂货黄皮子,只会吹牛上天放臭屁,不是只平头哥。 “你都成妖兽了,要给老祖宗丢脸吗?黄皮子什么时候怕过蝎子了?那不都是你们的饭后小零食吗?” 这一招是激将法。 “你这话说的!要是一般的蝎子,说吃也就吃了,可他比我活得久些,我不敢……” 黄皮子大仙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三个字更是和蚊子嗡嗡没什么区别了。 “那山老虎都快把蝎子咬个对穿了,你还不敢?吃了它,你可就是这山中之王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尽管脊背中了蝎子的尾刺,但是山虎的生命力格外顽强,嘴巴咬住算哪儿,它那恐怖的咬合力,直接破掉了蝎子硬壳的防御,每口都要带下一块硬甲、软肉! 蝎子的尾刺拔不出来,步足又连连受伤,居然渐渐落了下风。 “山中之王?” “山中之王!”薛龄很是肯定! 短短四个字,让他说的充满了无尽遐想和自由欢畅! “山中之王!”黄皮子大仙儿被这响亮的名头蛊惑着,大喊着冲了上去! 对准蝎子和山老虎放出了一股黄烟! 然后,撒腿就要跑! “噗!” 薛龄一个起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玄铁长枪刺入了蝎子妖兽的背壳,将它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蝎子妖兽吃痛! 扭动身子想要甩掉玄铁长枪,立刻举起螯钳夹了过来! 黄皮子大仙尖叫着,想要逃跑,“啊啊啊啊!不要夹我啊!” 薛龄飞起一脚,大力踩在它头上。 黄皮子大仙儿那大张的嘴巴猛地一合,死死的咬住了蝎子妖兽的螯钳的关节处! “唔唔呜……”黄皮子大仙儿现在就算是想跑,它也不敢撒嘴了。 薛龄拍了拍它脑子,很是满意:“咬死了,别松口,不然被夹死了算你倒霉!” 蝎子妖兽被逼急了,也发了狠,尾巴一甩,尾刺穿过了山虎的背皮,彻底挑了出来! “嗷呜!” 山老虎痛的一抽,奋力将嘴边的蝎尾狠狠咬住,活生生咬断了大半! 钱老四盯着两大妖兽之间的那一点白色身影,手腕一斜,像打水漂一样,将板斧甩了出去! “欺负女人,害我兄弟,佛爷砍死你!” 到了开阔地方,辛夷的斩马刀大开大合,将闵南枝彻底包围了! 镇妖司、啸虎营、历城守卫军,占了三方,将两只妖兽和一个闵南枝围的密不透风。 板斧擦着鼻尖砍过,闵南枝没了办法,只能铤而走险的钻进了蝎子妖兽的肚子底下。 “贼婆娘还真会藏!”钱老四拎起板斧,唾了一口血沫子,冲的太快,他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 薛龄跳下黄皮子大仙儿的脊背,将已经昏过去的柳姨娘,交到了李守备的手上。 “李大人。” “哎呦,多谢薛大人,总算是救回来了!”李守备松了一口气,他即刻令人带柳姨娘下山。 薛龄动了动鼻子,在微风中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是犬类独有的热骚腥气。 黄皮子大仙说过,一路从西兰国逃出的不止蝎子妖兽,还有只沙狼。 他立刻制止了李守备。 “李大人先莫慌,这山上妖兽众多,有些古怪,不如人多一起下山的好。” “啊?”李守备有一瞬的慌张,四处打量了一圈,没看到有新的妖兽,很快他又镇定下来,“是,薛大人说的是,那就依大人所言。” 山老虎背上血流不止,它也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气息,更是急不可耐的想要杀死蝎子妖兽。 “吼!” 在震耳欲聋的虎啸声中,薛龄听到了微弱的哀叫声,像是幼崽的声音! 有一只脊背高耸的沙狼从兽道中缓缓而出,它嘴里还叼着一只浑身是血的活物。 看额头上的花纹,是老虎幼崽! 难怪这山老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死蝎子妖兽! 蝎子和沙狼联手,山老虎妖兽为了护住自己的幼崽,只能豁出命来拼杀! 刚才稳定的局面,再次产生了新的变化。 第184章 不止一只狼 细看之下,这山老虎是只雌的。 它看到自己的崽子受伤,更是癫狂,拼了命的想要咬死蝎子。 “呵,这么多人送到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 情况逆转,沙狼居高临下的站在了凸起的山石上,盯上了所有人。 阴恻恻的声音随着夜这个风送到了众人耳边。 钱老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什么鬼动静?这么渗人!” 薛龄盯着这沙狼的一举一动,发现了诡异之处:声音明明是从它那个方位传来的,但是这沙狼的嘴却没有动过。 仔细一看,它原本是眼睛的地方,深深的凹了进去,眼珠子没了,还是个瞎子! 明明这沙狼体型没有山虎大。 但山虎妖兽却如临大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死死盯着沙狼。 沙狼很是嫌弃山虎“”“你这个蠢货,乖乖让我们吃了就好,还要反抗。”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杀了他们,我就放过你的的崽子。” 沙狼口中叼着小狗儿一般大的一只虎崽子,嘤嘤的叫着,声音比小猫崽子还弱。 听到求救的声音,山虎甩甩头,直接放弃了攻击蝎子妖兽,一个猛扑冲向了沙狼。 丝毫不顾及蝎子尾刺还在脊背上,硬生生带的蝎子妖兽也跟着倒退。 一见到沙狼,黄皮子大仙儿背毛炸起,尾巴大了足足一倍! 它鬼鬼祟祟的就要开溜:“完了,完了,这要命的怎么来了!” 可惜刚跑,就被蝎子妖兽钳住了后腿,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啊!放开我!” 可是它死活甩不掉,索性回头狠心咬断了自己的爪尖儿! 脱身之后,黄皮子大仙儿一拐一崴的冲向了下游,大团大团的血迹在河道洇开,为了逃命,它还释放出了大量的黄色烟雾! 镇妖司的人即刻想要上前追捕。 “小心这烟雾会让人致幻,我去!” 薛龄顺手从钱老四手上捞过了一个板斧,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的追上了黄皮子大仙儿。 手腕一抖,薛龄将板斧甩了出去,直接断了它的去路。 一把揪住尾巴,薛龄凭借一身力气,活生生扥住了它。 “再往前一步,我就拧了你的脑袋!” 黄皮子大仙儿崩溃了,爆哭起来! “呜呜呜呜……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来这个地方!” “你放了我吧,爷爷!我不吃人了,再不走我们都要被他吃了!他们可是沙漠里最有名的!” “谁是你爷爷!他们?” 蝎子妖兽明明已经破破烂烂不成气候了,哪儿来的他们! 薛龄猛地回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这狂妄至极的沙狼,也没放过它身后,试图找出它的同伴。 “当然!他们脑子好,豹子都能零碎当吃了!这只没脑子的老虎算什么!沙狼他们才厉害!” 黄皮子大仙儿哀嚎着,尾巴根部一点点断裂开来。 血染满地,很快脚下就红了一片。 沙狼躲着山虎攻击,一个撤步,它背上的驼峰一晃。 透过光线一看,那沙狼背上的驼峰,居然也有四个爪子和尾巴! 狼狈为奸! 刚才说话的就是它! 一开始,黄皮子大仙儿只说了沙狼,薛龄还以为只有一只妖兽,谁知道它背上居然还背了一只! 镇妖司的人分了左右两翼,试图包抄过去。 瞎了眼的沙狼余力游走,一点儿也没把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 薛龄立刻出声提醒他们所有人:“小心,沙狼背上还有一只!” 辛夷也抽了火把向前,双方对峙起来。 蝎子妖兽眼看讨不到好处了,也想要溜之大吉,可是它怎么也够不到腹背上的玄铁长枪。 薛龄气沉丹田,一双肌肉紧实的胳膊卯足了力气,将黄皮子大仙儿拽了回来。 “反正你要放屁,别浪费了,去!朝那个沙狼放!” “……”黄皮子大仙儿被逼得步步后退,和蝎子妖兽困在了一起移动。 赵德胜立刻反应过来,“快!快!放箭,堵住它的去路!” 箭矢破空,一根根钉进了地面! “愚蠢的人类!” 沙狼猖狂不已,它耳朵被拽的一动一动的,脚步灵活的避开了所有箭矢! 甚至还想伺机前扑,捞个人来尝尝。 薛龄一脚踢在黄皮子大仙的屁股上,让浓烈的黄烟更浓了些。 “将军,射它背上的包!” “好!”神臂弩抬高了不少,每一箭都是对准了沙狼脑后。 河滩上,蝎子妖兽腹背受敌,尾巴又断了大半,渐渐没了刚才的气势。 薛龄借着地势,一个飞扑,踏到蝎子妖兽背上,一板斧砍断了仅剩一点的蝎尾,大力抽出玄铁长枪! 将板斧还给了钱老四,薛龄挥动玄铁长枪,一下一下将蝎子妖兽赶到了水里。 蝎子的肺长在腹部,就算他们再喜欢阴暗的地方,掉进河里也会被淹死。 趁着火光,薛龄找到了它的食管,双手用力,长枪直接切断了它的神经! 庞大的蝎子妖兽轰然倒地,死的彻底!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七百七十】 好家伙! 一只蝎子妖兽足有五十积分! 天师闵南枝躲无可躲,被倒下的蝎子妖兽压住了腿脚,更是无处可逃。 惨叫着趴在水里,差点被被浑浊的河水呛死。 薛龄反手一下,直接敲在了她的肩膀上,大力之下,她瞬间就晕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一切解决的干净利落。 现在,还剩山虎、沙狼它们了。 钱老四看的目瞪口呆,“好!薛兄弟!薛哥!你可太厉害了!” 他抓着闵南枝的头发,一把将人从蝎子妖兽的尸体下拽了出来。 闵南枝面色惨白,长发凌乱,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像是刚捞起来的水鬼一样,进气多出气少,已经废了大半。 看的薛龄头皮生疼,退开一步:“承让承让。” 钱老四从腰后抽出一把绳子,足有拇指粗细:“让你跑,我让你跑!佛爷给你困成长茧子虫!” “这可是特制的麻筋绳,保管让你流口水都费劲!” 一圈从头到脚捆结实,闵南枝只剩两个鼻孔在外了。 这下别说逃跑,她就是想喘口气都难。 李守备立刻带手下的亲兵围了过来,顺着山虎妖兽咬出的伤痕,一刀一刀,将这蝎子妖兽大卸八块。 尤其是带着毒针的蝎尾,先用石头砸烂了,再用刀子细细剁成了酱。 山谷间,叮叮当当的砍剁声,此起彼伏,火星子乱溅,刀刃豁口了都没人敢停,反而越砍越有力气了。 蝎子妖兽体内喷溅出无色透明的血液,顺着浅浅的河水,渐渐流空了。 这下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捡不起一块大点儿的碎片了。 一边的奋威将军赵德胜看着薛龄,也是两眼放光,豪气万丈,“兄弟们!妖兽也算不得什么,继续给我放箭!” “是!” 啸虎营的将士们也准备大干一场,一筐一筐的木箭送到弓箭手身边,不怕不够用! “小把戏!”沙狼嗤笑一声,不退反进,直接冲进了人群里。 山虎妖兽东倒西歪的也跟了过来,亦步亦趋的跟在沙狼身后。 怕伤到自己人,投鼠忌器,赵德胜只能让弓箭手们停手。 “收!” 第185章 三败俱伤了 在半人高火把下,终于看清了这沙狼的真容。 沙狼体型比山虎妖兽小了两圈,四肢发达有力,但原本该是眼珠的地方,深深的凹了进去。 额头附近的毛发也黯淡无光,明显是受过伤的。 至于它背上的那只妖兽,尖尖耳朵宽宽脸,嘴边还有两道黑,生的圆滚滚的,四个爪子细小,但是尾巴粗大,看起来像是个獾。 众人有些讶异。 “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狼狈为奸!” “怎么长了这副鬼模样?丑的让人嗯眼睛疼!” 獾的一双贼眼在火把下反光,看向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满是贪婪。 沙狼和山虎一样,并不会开口说话,会说话的是这一只獾。 “射箭啊!怎么停了?” 它趴在沙狼的脖颈上,两只前爪非常灵活的揪着沙狼的耳朵,操控着沙狼的一举一动。 这沙狼下嘴又快又狠,一口咬在腿上,将人拖倒之后,立刻咬断脖子,旁人就是想救也来不及。 很快就咬死了好几个啸虎营的兵卒。 就连镇妖司也折了两个。 钱老四很是不忿,“嘿,你个老瞎子,你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们了!” 抽出弯刀,在刀把上一扭,直接居然抽出了一条细细的铁链! 钱老四甩出一刀,试图绊住沙狼的腿脚,镇妖司的其他人也纷纷抽出了刀上的锁链。 拉开了距离的同时,远远的对这两只妖兽进行了牵制! 辛夷瞅准时机,“将军,神臂弩!” “妖兽害人不浅,是该杀光才是!”赵德胜重重的点头答应下来,“弓箭手准备!放!” 獾嗤笑一声,“嗤!” 它很是不屑,鼻子动了动,嗅着空中的味道,调整方向,将沙狼口中的幼崽暴露在人前。 “吼!” 山虎无力的昂头,一双黑金色的大眼痴痴地望着沙狼嘴里的幼崽。 薛龄观察山虎妖兽的步态,很明显是它体内蝎子尾刺上的毒素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它的后腿被毒素麻痹了,闻了黄皮子大仙儿的迷魂屁,更是颠颠儿的,不辨方向,已经不足为患了。 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崽子的这一份执念,让它一直支撑,到了现在还没有倒下去。 眼看木箭尖啸而来,山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往前一扑,硕大的身躯挡在了沙狼前面。 “卟!” 一轮轮的箭矢,像雨一样落下。 箭矢洞穿皮肉,弯刀斩碎骨头,山虎妖兽浑身淌血,再也支撑不住,渐渐无力的倒下了。 即使如此,它仍旧不甘的看着沙狼,目露渴望,像是在祈求它们的怜悯,放过自己的崽子。 “呵,废物!”獾冷笑一声的,提了提沙狼的耳朵。 沙狼微微张嘴,小虎妖兽也朝着山虎够了够。 山虎妖兽还以为它放过了自己的崽子,用力抬了抬眉毛,下一秒,它就失望了。 沙狼皱着鼻子,狠狠咬断了小虎崽子的脖子,热血喷了山虎妖兽一脸!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獾居然如此狠辣! 利用山虎护崽的急切,来为自己挡刀挡箭,用过之后,马上又弃若敝履。 沙狼低头吃起了软嫩的内脏,咀嚼声不绝于耳。 和獾圆滚滚的体型不同,这沙狼两肋的肋骨都清晰可见。 沙狼像是饿疯了。 小小的虎崽子很快就不成样子了,亮晶晶的一双圆眼失去了光彩,嘴巴张着,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薛龄喉头做痒,一时有些恶心。 “吼!” 山虎妖兽瞳孔渐渐放大,它怒不可遏的猛地一抽,后腿用力踹在了沙狼的腰上! 世人都知道,铜头铁骨豆腐腰,狼这一族,最脆弱的就是腰。 突然遭受了山虎妖兽这猛烈一击,沙狼惨叫一声,重重跌在地上,嘴边还挂着小虎崽子的皮肉。 它背上的獾也跌落当场。 沙狼像是一只老狗一样哀哀叫唤,悲怆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镇妖司的人收起铁锁,一点点收缩包围圈,准备结果了它们。 獾还想操控它,两只前爪胡乱的拍打它的耳朵:“快给我起来,你这个贪吃的废物!” 沙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后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它耳后、脊背上明显秃了四块,都是那个獾抓出来的。 獾越来越暴躁,它肥滚滚的身子,浑身绒毛炸起,但却无计可施。 辛夷大喝一声:“钱老四,低头!” 钱老四缩着脑袋,一下就蹲在了地。 很快,还在挣扎的沙狼,就被辛夷掷过来的斩马刀,一刀割了喉咙! 狼血飚了足足一尺高! 薛龄的玄铁长枪只比她慢了一步,一刀一枪,一左一右刚好卡住了沙狼的脖子。 短短不过一瞬,刚还猖狂不已的獾顿时没了靠山。 “废物!废物!起来!” 镇妖司的人直接扑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将沙狼卸了四肢,活捉了獾。 李守备的亲兵们已经成了熟练工,捞着沙狼的尸体,就要猛砍。 山虎瞪大了眼睛,迟迟不愿闭眼。 福至心灵,薛龄看明白了它的意思,这是放心不下小虎崽子。 妖兽要是怨念太深,会成妖魔,更是为害一方。 “等一等。”他叫停了李守备他们。 趁着阔刀没落下,薛龄撸起袖子上前,捉住了沙狼的嘴筒子,伸手从它嘴里掏出还没来得及下咽的血肉,归拢到一处。 又捡起小虎崽子的尸身,轻轻放在了山虎妖兽身边。 山虎妖兽轻轻舔了舔小虎崽子头,蜷缩起来,一大一小,都没了生息。 看着地上的老虎妖兽尸身,在场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为了救崽子,唉……” 李守备他们手起刀落,将沙狼剁成了碎块。 “薛大人!” “这沙狼肚里有金子!” 薛龄过去一看,立刻想起了黄皮子大仙儿说过的:西兰国的赏金客。 用棍儿挑着扒拉出来一看,果然是缠在头发上的小金珠。 被河水冲洗了,在火把底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上面还带着细细的纹路,像是刻着字迹。 粗略看了一眼,至少有七八颗大小不一的金珠子。 “辛参领!”薛龄立刻叫辛夷来看。 辛夷亲眼看着众人用锁链锁住了獾和黄皮子,才抽身过来。 会说话的妖兽非同寻常,抓住了,都是要好好审问一番的。 赵将军和李守备也过来了。 只是乍一看,没人认出这是什么。 “这是……人的头发?怎么缠着金子?”李守备还举着刀,刀口上还有许多红红白白的碎肉。 奋威将军赵德胜有些膈应,勉强夸了一句。 “……李大人悍勇。” “赵将军见笑了。”李守备放了刀,又特意跑去上游,洗了手才过来。 “要说是发饰,我在望京也没见过这样的款式,可是谁又会把金子,特意挂在头发上呢?” 赵德胜点点头,“李大人说的是,就算是在本家,我也没见过这样奢侈的习惯。” 这几个都是几十年的老油条了,都说不知道,薛龄原身在南秀府长大,要是知道了就奇怪。 从西兰国妖兽口中知道,是最好不过的。 薛龄抽出玄铁长枪,问起了黄皮子大仙儿:“黄皮子呢?” “捆起来了,血流的多,昏过去了。”辛参领为众人指了方向。 黄皮子大仙儿瘫在地上,气喘吁吁,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那只肥獾呢?它也会说人话,可以问问它。” 第186章 生擒又活捉 很快,铁索捆着的獾就被三人提了过来。 足有小牛犊子大小的獾扔在地上,一声闷响。 活像个迷你版的海豹,已经胖的变形了,和它的体型相比,四肢瘦的出奇,尤其是后腿。 “豁~”钱老四没忍住嘲笑,“看看这体格,亏那沙狼能驮的动!” 他顺手找地方下刀,先来上两刀,自然就什么都肯招了。 一个不留神,差点被这獾咬在手腕上。 辛夷横刀拦下了它:“自作孽不可活。” 若不是这獾太过贪婪,沙狼也不会饿疯了,不管不顾的当着山虎的面儿吞食了小虎崽子,逼得山虎妖兽临死反击。 沙狼和獾这两个狼狈为奸,为祸一方的妖兽,也不会败的这么快。 “什么自作孽,你们这些废物人类,就知道啰嗦,要杀就杀,少聒噪。” 比起黄皮子大仙儿,这只獾会说的更多、更难,明显智力高了许多,也狡猾残忍了许多。 薛龄没想到,他这相面的技能除了相犯人,还会有用在妖兽身上的一天。 “寻常来说,你这样的狗獾,不过是沙狼的零嘴,你能操控一只沙狼,很得意吧?” 獾也分很多种,眼前的这一只,明显是狗獾的品种。 “……你知道什么?我那是帮他活命!”狗獾很是嚣张,认为自己是沙狼的救命恩人。 薛龄立刻捕捉到了它的想法。 “一开始,你帮它了活命,现在你也害死了它,你觉得很公平?” 狗獾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薛龄,没说一句话,但是眼神很复杂。 薛龄很快就揭穿了它的遮羞布:“这沙狼老了,眼睛又受了伤,只能被迫离群,你控制了它,说是给它活命,其实是为了你自己。” “你的腿被打断了,自己爬不了,只能依赖老沙狼,所以,沙狼死了,你自己跑不了。” 狗獾恼的磨牙,想要咬薛龄。 “南部少有沙狼,你们应该是是从西边的西兰国来的,追你的人……”薛龄有意放慢了语速。 说到这里,狗獾忍不住得意,“那群蠢货,被我引到沙狼群里,都被吃掉了!” 原来如此。 “你是替老沙狼报仇?难怪老沙狼会听你的,居然敢当着山虎的面儿吃了它的崽子。” 薛龄心平气和的像是和人说:今天下雨,真凉快一样。 一来一回的试探下来,薛龄已经清楚了。 只要他态度一软,这只狗獾立刻就会气焰嚣张起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妖兽和人是一样的情绪动物,只是,由于礼仪教化,人更会隐藏而已。 果然,狗獾立刻反驳:“一只山虎算什么,我还吃过狼王的脑子,它这么蠢,根本比不上狼王的一根毛!” “狼王?就你?” “嘁!别说狼王,就是红斑沙蟒我都吃了十几条了,你脚下踩的那些赏金客,也是我弄死吃掉的。” “赏金客?”奋威将军赵德胜像是听过的。 “此前,我好像听说过,赏金客是西兰国独有的飞刀子,专门猎杀妖兽来换取钱财,手段了得,他们就喜欢在。” 飞刀子,是零散武者的俗称,生计艰难,有时他们也接些见不得人的私活。 只要银钱给到位,杀人越货、寻仇报复……什么脏的臭的都敢接。 朝廷对这群飞刀子很是头疼。 但是比起西兰国的赏金客,还是多了一份亲切,毕竟,再怎么也是自己人。 “的” “虽说狗獾皮毛贱了些,但是锋毛挺长,勉强也还能保暖,我这就剥了用一用!”钱老四的磨刀霍霍,准备剥下她的皮。 李守备的亲兵们已经磕下了老沙狼的最长的犬牙,争相佩戴。 老话里都说狼牙能辟邪保平安。 “你敢!”狗獾背毛炸起,细长的前爪锋利如刀,十分警惕。 “怎么不敢?”薛龄耍了个花枪,趁着狗獾眼睛发麻的时候,一棍敲在它抬起的爪子上。 “你口口声声说吃了很多的赏金客,那就绝不可能再回西兰国,而且,狗獾往往是成群结队的出现,你却只有一只,你也是被族群抛弃了的废物,和那老沙狼没什么区别。” 只听得,“咔吧”一声! 狗獾的一双细爪子断了。 钱老四一听薛龄这么说,更是喜上眉梢,“嘿,那好,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狗獾呢!” “蝎子妖兽被剁成水水了,眼看是废了,捞个狗獾的毛领子回去给我婆姨,也好讨她欢心!” 薛龄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第一次从上到下,细细打量钱老四这个光头假和尚。 老道士说的对,这些佛修就是假把式,一个个吃素苦修,都能吃的肥头大耳的,杀妖兽还惦记着讨媳妇儿欢心。 还是道士好,相面看掌说吉利话,还能凭本事吃口饱饭,不用端着碗堵人家门口去要饭。 众人看了眼一大一小的山虎妖兽尸体,默契的没有提起。 狗獾眼看众人要来真的,终于知道害怕了,一身的肥肉一耸一耸的发抖。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你一个西兰国的妖兽,跑到我们大乾来害人,还留你干嘛?浪费地方?”薛龄弹弹玄铁长枪,仔细听着声音。 嗯,还是那么清脆。 眼看屠刀落下,狗獾强装的镇定再也支撑不住,拜在“我……我知道西兰国妖兽的底细!我指定有用!” 辛夷和薛龄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显然,这个狗獾也知道四海兽斗。 “就你?你都逃亡了,混的这么差,你能知道个啥?”薛龄收起玄铁长枪,百无聊赖,一副彻底看不起狗獾的样子。 “知道知道!不然我怎么能活到现在!老沙狼是我最差的靠山!” 就算老沙狼死的透透的,这只肥狗獾还是看不起它,言语间满是鄙夷。 这年头,就连的畜生妖兽都论靠山了…… 真是牛皮漫天飞,王八地上吹。 薛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出来都怕吓死这些畜生,他的靠山可是祖师爷,专门斩妖除魔! 辛夷轻咳一声,“钱四,去看看笼子制的怎么样了,此间事了,该下山了。” “嗯?哎,好嘞。”钱老四有些不舍,留恋的看了眼狗獾身上的皮毛。 狗獾被看的浑身发毛,缩头缩脑的想要往辛夷脚边躲。 薛龄拽着铁链子拦住了它,面上露出了核善的笑容。 “想去哪儿?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走。” 狗獾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它刚才将薛龄斩杀妖兽的一切尽收眼底,简直就是个人形杀器! 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好惹的,它蔫不拉叽地垂下了头。 三下五除二,收拢了它身上的铁索,将狗獾捆成了个铁疙瘩。 “哎呦,大爷~你轻点……” 一旁的赵德胜一个哆嗦,浑身不适:“这是獾吗?怎么听着像狐狸精的动静?” 薛龄面无表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拍拍手,一巴掌将它扇晕了清净。 “没有,将军听错了,收拾收拾一块下山吧。” “好嘞!” 第187章 侥天之大幸 众人就地取材,将东倒西歪的树砍了做了个密实的笼子。 笼子分了上下两层,天师闵南枝在上,黄皮子大仙儿在下,一人一兽都塞了进去。 钱老四颠儿颠儿的跑回来报信,还扛着只小小的老虎。 “参领,顺着痕迹去看过了,那边儿还死了一个小的,山虎都没了。” 辛夷看着地上没了生机的山虎出神。 她眼里有光闪烁不定,像是羡慕,又像是陷入了回忆。 “放它旁边吧。” 轻飘飘的声音随风就散了,她脸上的表情空的让人心疼。 “哎?”钱老四没听清,上前一步想要问清。 薛龄拎着肥狗獾挡在了辛夷前面,“钱老哥,要不边上找个地方埋了吧,赶紧下山要紧,怕生了变故。” 李守备第一时间点头附和:“妖兽血骚,腥味太重,恐怕引来旁的不干净的东西,埋了最好。” 一晚上见到四个妖兽,他已经有些忍不住肝颤了,可不敢再多引来了。 赵德胜有些可惜,“这虎皮都成筛子了,骨头也伤了,可惜了……快埋了吧。” 辛夷也点头。 从青阳到历城,一通经历了几次波折,钱老四现在对薛龄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感。 “对!薛九说的对,还得掩盖行踪,好,那儿砂石多,快的很,足够了!” 钱老四带着人镇妖司的人干的热火朝天,脸上不见多少激动,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赵将军和李守备两人,兴致勃勃的去蝎子妖兽身边找宝贝了。 长狼牙撑死只有四个,在场这么多人,压根不够分的。 哪怕能划拉点蝎子壳,回去上报朝廷,也算是独一份的政绩了。 只是,没过脚背高的河水里,石头都搬开看了,连块儿完整的部位都没找到 李守备有些不好意思:“哎呦,对不住,手下人没见过这么大的妖兽,一时有些激动,剁的太碎了……” 赵将军亲自翻了半天,一无所获,也有些泄气。 “哪里哪里,李守备御下有方,好刀工啊,好刀工!” 这话说的违心,一脸的人情世故。 李守备犹豫了一阵儿,忍痛将两颗稍大些的上牙拿了出来:“赵将军若不嫌弃……” “嗨,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不嫌弃不嫌弃!” 赵德胜赶忙接过来,扬声招呼啸虎营的人:“天黑火把亮,都机灵着点儿,帮着点儿自家兄弟!” 啸虎营的将士看见他手上硕大的狼牙,也是一喜,立刻齐声应答! “是!” 有眼力劲儿的,立刻上前帮着历城亲兵收殓牺牲了的亲兵,动作又轻又缓,小心仔细。 李守备听了这齐整响,面上也缓过劲儿了,恋恋不舍的收回手。 眨眼又是那个玉树临风的儒将李沐风了。 历城亲兵们帮啸虎营的弓箭手找回木箭,啸虎营的将士们帮忙抬历城亲兵的尸首。 谷底的浅滩上,到处都是血迹,所有人渐渐沉默下来,机械的忙碌。 肥狗獾想趁着没人注意它,偷偷挖地洞。 薛龄手心吃力,拎起铁索,有一脚没一脚的踢着它的肥腚,纯当乐子练脚力。 肥狗獾:“……” 终于明白那个黄皮子为什么叫的那么绝望。 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谁会拿妖兽当蹴鞠! 而薛龄身后的辛夷眼前一暗,抬眼看到薛龄的背影,愣了好一阵。 浅笑着低头,额头抵在了薛龄肩胛骨。 薛龄一怔,还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想要转身查看。 辛夷侧脸贴着薛龄脊背,轻轻叹了口气,“我没事,多谢你。” 薛龄瞬间心跳如鼓,一脚踢重了,“砰”的一声! 霎那间,天地一下变的遥远,小的好像只有身边这一角。 薛龄两辈子还没牵过女儿家的手,脑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原身的那些废料,一时之间,从脖子红到了眉毛! 只可怜,那狗獾脖子都快被勒断了,死命挣扎也没引起两人半分注意,栽楞着昏了过去。 软绵绵的吊在铁索上,一晃一晃的进水……出水…… 呛醒了又被吊晕,反复折磨着,没了半条命。 钱老四他们手脚麻利,埋好了一大两小的山虎,啸虎营和历城亲兵们也收拾好了残局。 山谷间河水缓缓流淌,除了多出来的坟茔, “参领!都妥当了!” 终于要返程了。 辛夷侧边一步,刚才的脆弱情绪全部消失不见,在人前抬又是冷静持重的辛参领。 “下山!” 原路返回,点点火把顺着山脊一线,蜿蜒而下。 山脚下的邵知元他们看到,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这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上苍垂怜!” “上苍垂怜!” 几个人热泪盈眶,宛若死里逃生,翘首以盼,等着他们回来汇合。 薛龄提着肥狗獾,一路走在关着天师闵南枝和黄皮子大仙儿的笼子后面,时刻提防着。 要是有什么异常,他杀了妖兽也能涨积分。 杀人……也不是没杀过,不差这一个了。 薛龄也发了狠,这次上山救人,这么多人能活着回来,只能说是侥天之大幸,要是他晚来一步,众人不知其中 等到了山下,留守的几人迎面撞上了被抬下山的尸首,刚才的欢喜潮水一样退去,只剩无边的惨痛。 镇妖司、历城亲兵、啸虎营,三家集合人手足有的五六百号人,一起上山,伤亡近五十。 十不存一。 斩杀妖兽的兴奋褪去,个个精疲力尽,浑身狼狈。 巡察使邵知元更是脸色刷白,差点被硕大的妖兽吓得跌下马,他身边的武仆随从赶忙扶着,亮出名号,缓解尴尬。 “见过参领,我家大人是京都来的巡察使邵知元,邵大人……” 都是经年的老吏了,但是自然圆滑周到。 一边扶着邵之源,一边让身后的小厮拿出了邵知元的印信。 只可惜,这份周到圆滑,今日彻底滑在了马腿上。 一时慌乱间,邵知元的随从认错了人,还以为走在最前,一身彪悍气息的钱老四是南秀府参领。 钱老四摸了摸光头,前看看后看看,左看看右看看,他一时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 “嘿嘿……这……” 随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猛的醒悟过来,南秀府的参领可是圣上刚点的唯一女将。 邵知元努力收回视线,不去看那些死的凄惨尸首,心神失守间没留神到这点子意外。 李守备官职五品,赵德胜官居四品,都比三品的辛夷低了。 跟一品的巡察使更是差了几阶,也不好直接说。 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何况,这邵知元现在是代天子南巡的巡查使。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薛龄听见了,一脚踢在肥狗獾身上,一个硕大的肉球横冲直撞的冲到了人前。 他立刻向辛夷请罪,“哎呀!参领,是下官失职,没牵好这妖兽,惊扰了各位大人,参领恕罪!” 有了这点意外破冰,寂静的官道上,立刻活络过来。 李守备赶紧招呼人拿家伙来,给肥狗獾又加了两道锁链。 赵德胜也说:“妖兽不通人性,凶猛异常,难免会有意外,辛参领,不如……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辛夷顺势点点头,“无妨,看好了,别惊到百姓。” 她理了理襟袍,上前一步:“南秀府镇妖司参领辛夷,见过邵大人。” 李守备和赵将军也见了礼。 “历城守备李沐风,见过邵大人。” “金安府啸虎营奋威将军赵德胜,见过邵大人。” 邵知元勉强站稳了脚,一一回礼。 “……诸位有礼了,日夜颠簸,如此舍生忘死,实在辛苦……” 功成身退,薛龄拎着肥狗獾又隐在了人群之中。 刚从鬼影森森的密林回到人间,又是一重重的弯弯绕,一时之间,薛龄有些恍惚。 第188章 斗米生恩情 好在,现下是荒郊野岭,不是高朋满座的宴宾楼。 几位大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立刻启程返回历城。 李守备的人轻装上马先行一步前去报信,啸虎营的将士在前开路,镇妖司的人在后。 不出意外,薛龄跟着简易笼子,走在了人群最后。 盘算着回城后要办的事。 最要紧的,得先去找杜老将军,说一声:京都巡察使邵知元来了。 还要把银票都换了银锭,跟刘胖头他们对好人头功绩,亡故牺牲的,要赶紧把之前答应好的银子加倍发下去。 然后去安置营找福叔他们,好好问一问这个疯瘫子,到底教他了什么邪门功夫! 还有那个看他不顺眼,几次给他使绊子的黑大,听冯莽说之前在北山,还和青阳县私塾的春先生勾结上了…… 自古就说了,文人的笔杆子,秀才的嘴皮子,都是顶顶难应付的软刀子。 短短几天,饭没吃上几顿,倒是一堆的事儿。 薛龄正想的出神。 钱老四凑了过来,“薛九,不不不,薛老哥,你这身手好厉害!” “别的不说,就你这一身耍枪的功夫,我之前从没见过!” “嘿嘿,冒昧的问一句,薛老哥师承何门?” “……薛老哥?” 薛龄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得,眼前这位假和尚的嘴皮子也挺碎的。 “钱老哥说的哪里话,雨季过了,我才满双十,这一杆枪,就是打枣撵狗的野路子,哪儿比得上镇妖司的正统功夫来的厉害!”薛龄想着戴好高帽子,把话头堵回去。 钱老四不想去看死伤的兄弟,这次出来折的人太多了。 他缠着薛龄说小话:“嘿,你别说,之前在青阳城外山上,你手撕兔妖的那一回,我还看出了点金刚拳的味道,是不是背后有高人啊?” 薛龄想起在青阳县衙门的张捕头,他右胳膊断在了白骨坡上,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也不知人现在如何了。 “高人没有,有个衙门里的张捕头。” “哦?薛老哥快同我说说,这位张捕快是何来历啊?” 钱老四脑子转的快,已经在想当世有名的武道大家里哪位是姓张的。 “听说是梁昌玉梁参领的旧部先锋,为人热心仗义,青阳县外地荒人少,妖兽却不断,他教了几招我们金刚拳,办差也多几分底气。” 就算是不服官府约束的飞刀子,也讲究个师承门楣,私底下教了旁人武艺,难保不会吃挂落。 所以,薛龄说的仔细。 “梁参领?还是先锋?那可是去过西陲的好汉,这就难怪了。”钱老四恍然大悟:“你这么聪明,你跟着他,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厉害。” 很好,钱老四自己顺着他的话圆了场。 不用细致的解释了。 薛龄点点头:“对,果然还得是钱老哥。” 钱老四‘嘿嘿’一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大步一踏,“嘎叭叭”一串爆响。 肥狗獾的尾巴断了大半! 薛龄提起来一看,两尺多长的尾巴,几乎只剩一层皮连着了,甩啊甩,要掉不掉的。 “啧,看着怪恶心的,钱老哥帮忙搭把手。” “啊?好!”钱老四答应的痛快,伸手去捉锁链。 薛龄借着他的手,一把将尾巴扯了下来。 “……”肥狗獾猛地一僵,浑身战栗的发起抖来。 只是它被薛龄捆的结实,闷哼的喘不过气,也没能惨叫出来,彻底成了个铁皮肉馅的大汤圆。 钱老四眼睛越瞪越大,看着手上的半节带血的尾巴,嫌恶的随手一甩。 好死不死,偏偏翻过人头,挂在了邵知元的头肩上。 邵知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辛夷说着南秀的所见所闻,正觉得浑身发寒,忽然一条毛乎乎、软咻咻一条搭在肩上,还以为是长随给他搭的大氅。 刚要夸奖,顺手摸了一把毛领,结果温热热、湿哒哒的满手血,惊惧之下,气血翻滚,白眼一翻,彻底厥了过去。 “啊—呃—啊啊啊啊啊啊!!” “何事惊慌?” 辛夷一看这情形,再看队伍后面,一脸无辜的薛龄和满脸懵的钱老四并肩而,哪还有不明白的,没好气的白了薛龄一眼。 “看样子是病的重了,快抬着你家大人,全力赶路,立刻回城。” 借着斩马刀的遮掩,辛夷将那半条狗獾尾巴远远丢开了。 忽然生变,邵知元身边的长随也骇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将他搀扶下马,没有看到这天降的血尾。 站在最后的薛龄,从头顶到脚像是触电一般,就连尾巴骨都酥了半边。 世人都说这嗔痴怒怨最恼人,可这嗔字,带点娇憨,着实可爱喜人。 “……听见我说话了吗?薛老哥?薛九?” 钱老四怼着薛龄的耳朵眼儿一声声叫唤。 薛龄这才发现他走了神,赶忙收拢满脑脑子乱飞的旖旎画面,“咳咳……钱老哥,何事?” “……” 钱老四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儿的,差点憋死,“你!我!这手……唉!罢了罢了……” 他一路小跑去找水潭净手。 有了这一茬,钱老四也顾不得来找薛龄说话了。 官道上,两列长长的火龙飞快的赶回历城。 一片漆黑的天色,终于要亮了。 只是,刚刚消停没多久梅雨卷土重来,一丝丝越来越重,连绵阴雨催马蹄。 别说人了,就连马尾都淌着水珠。 邵知元上半身盖了截油布,护住了半截身子,才不至于凉透了。 薛龄苦中作乐,他这一身麻布衣衫,透气透水,比其他人身上的棉麻衣裳轻快多了,不至于一举一动沉甸甸的裹在身上难受。 至于妖兽和犯人,只要捉住就好,无人记挂,也不会多费心思。 一行人闷声赶路。 天色擦亮的时候,终于能看到历城北城门了。 只是,城门依然紧闭,亲兵们一脸焦急的在城门外等着,他们还没能进城去。 “咦?李守备他们先行一步,应该早就进城了才对,怎么还堵在这城门口?” “哎哟,城墙上吊着的那不是李大人吗?”赵德胜骑乘的军马体型最大,一下就看到了不!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齐双双的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薛龄还以为眨眼的功夫,堂堂历城守备李沐风让人给吊死了。 抬头看了,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城墙垛上伸出了个轱辘,放下了长长的线,守备李沐风正窝在吊篮里,被人摇着绳子往上运呢。 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进眼里,涩的难受。 薛龄白了一眼这个奋威将军赵德胜,杜老将军说的没错,下了山,这赵将军的本事就少了一半儿,不靠谱的厉害! 靠近了一听,城里喧嚣吵闹的厉害。 平常这个时辰,街上行人都少见,怎么会这么吵吵嚷嚷的? 李沐风满头大汗,看见辛参领他们到了城下,像是看到了救星,“参领大人……” 不料,墙上青苔见了雨水湿滑,吊篮一晃,李沐风一个趔趄,差点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呼,幸好。”李沐风刚松了口气,抬头就看见吊篮的麻绳被粗粝的砖石棱角磨的,一丝丝一缕缕断裂, 李沐风吓的面无人色:“救命啊!” “豁呦!” “大人快稳住身形!” 众人七手八脚的,赶忙去接。 好不容易才把人救了下来。 赵德胜有些不解:“李大人暂时作甚?为何如此冒险?” “唉,好叫诸位大人知道,只是城里出了民乱,不敢随意开门,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李沐风拽麻绳拽的胳膊脱臼了,疼的倒吸凉气。 一字一句薛龄都听在耳里,听着声音来的方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方向,正是安置营,里面收容着青阳县来的受灾百姓们。 福叔和张捕快他们可都在哪儿呢! 第189章 意外来挡道 钱老四扎着手过来,“此次出来,大人不过带了百来号亲兵,听动静这都闹到城墙根儿了,人还不少,难怪你不敢开门。” 借着说话的功夫,悄悄在李守备亲兵身上擦净了手心儿,就连手背都没放过。 “这位大人……”亲兵总觉得哪儿不对不对劲,但是三言两语又说不清。 钱老四一个箭步架起李守备:“来来,我力气大,我来抬!” 好好的儒将在烂泥地里滚久了,也成了土蛤蟆。 不过,就算如此,土一点也比黑血烂肉好的多。 李沐风缓过劲儿了,勉强能站稳了,连连拱手谢过。 “有劳有劳,多谢诸位了,唉,人无再少年,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奋威将军是行伍出身,没这份文气。 “李守备客气,现下我们来了,这历城内外都有自家兄弟,李大人不必忧心,算算时辰,也到了该开的时候了。” “呼……是,虽说城门日出而开,日暮而闭,今儿又是阴雨天,但是,这算算时辰也……” 李守备惊魂未定,进气多出气少,一句话喘十七八下。 赵德胜听一句点一下头,耐心很快就没了,直接‘砰砰’敲城门:“时辰已到,快开城门!” 可惜,大雨哗啦啦,城门静悄悄。 城墙上,根本没人回话,就连刚才还格刺耳的喧闹声,霎那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城外众人面面相觑。 有个年纪小点的亲兵,心生惧意,锁着脖子怯生生的:“怎么……忽然安静了?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中元刚过,可不能说晦气的!” 钱老四劈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又从怀里掏吧掏吧,拿出了个小瓶儿:“这么多人,你个黄毛小子怕什么?这可是专门驱风定惊的好宝贝,闻闻就好了。” 众人定睛一看,钱老四拿出来的好宝贝,不过是个拇指大的粗瓷瓶。 但也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 刚一打开,就闻见了重重的薄荷味儿,还夹杂着一股胡椒味,很不好闻,但清神醒脑足够用了。 薛龄瞬间想起了怀中的小陶瓶,里面还有块身份不明的骨头呢!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薛龄看了眼辛夷。 最大的一品官倒下了,当家的五品也不中用了,现在,这么多人里,就辛夷的三品官儿最大。 辛夷很快拿定主意:“事不宜迟,进城。” 命令像是流水一样传达出去:“钱老四,你带人去里面开道。” “是!” 钱老四扭开弯刀,取出铁锁链,前后又续了三根,加起来总有数十米长。 一端换了勾爪,言语间已经准备强势登城了。 “赵将军,准备准备,与我等一同进城?” “好,对付妖兽,你们先上,进个城门,我们打头阵,儿郎们!列阵!” “是!” 啸虎营的将士们立刻变换队形,站在官道中间,护盾、神臂弩、长枪刀剑手们,分了里外三层,已经做好了尽可攻退可守的准备。 “若无伤亡械斗,不得惊扰了无辜百姓,刀剑无眼都警醒着些。” “是。” 钱老四手腕儿一抖,精铁打造的勾爪飞过城垛,稳稳的勾住了一角! 等到铁索绷的笔直,钱老四双臂夹紧躯干,蹬着城墙边上的拴马柱,大步攀上了高高的城墙。 一气呵成。 “好俊的功夫!”赵德胜忍不住叫好。 虽说都是在朝廷卖命的官吏,但说来惭愧,他手下这些精兵,一招一式都是定式,真要厮杀起来,只能拿命去拼。 不像镇妖司里,卧虎藏龙,个个手上都有绝活,能以一敌十,甚至能以一敌百。 钱老四踩着墙砖,一跃而下,翻进了城门。 众人翘首以盼。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历城北门还是没开。 辛夷眉头紧簇,斩马刀一个下斩,驭马上前,城门里太安静了,没有半点活人动静。 乌云盖雪的骏马察觉了主人心意,也跟着不安起来。 薛龄想了想:“参龄,我愿请战!” “你……”辛夷有些迟疑。 薛龄几次出生入死,背后却多有非议,如今还仅凭一人就能钳制了妖兽,实力增长的出奇的快! 足可谓是有勇有谋,知人知事,但是,他毕竟有伤…… 赵德胜抚掌大赞,“好!先登、陷阵、斩将、夺旗,可是四大军功,啊,现在不能说先登了,该是二登……” 薛龄无语了,什么二登? 他看这姓赵的,就是个脑子缺根弦的犟轱辘老登! 赵德胜声音不小,话又说到了这份上,辛夷也不能再多做犹豫。 “好,你万事当心。” “得令。” 薛龄收起手上的铁索,将肥狗獾吊在脚下。 按图索骥,薛龄一步一步的学着钱老四的模样,将动作一个个分解开来。 他做的缓慢但是标准。 先抖直了城墙上的长链,再慢慢的松手,让上半身垂直于墙体,只是这一来,他后背差点儿躺进了泥汤里。 他腰胯上坠着的肥狗獾更是成了泥浆疙瘩。 赵德胜有些不忍直视,“薛大人,要不咱哥几个,再想想办法,你这样……” 懒得搭理善变的老登。 薛龄提了口气,抬脚落下,一步一步踩得结实,速度也越来越快。 从记忆到实践,从实践到熟练。 薛龄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大步流星的登上了最中间的城楼。 肥狗獾一路磕绊,虽说有铁索护衬着,但是也撞得七荤八素,就算想使坏,也有心无力。 辛夷松了口气,垂下眼帘耐心的等结果。 赵德胜看的目瞪口呆,“就这么上去了?他刚还慢腾腾的,不是,还能这样?” 李沐风面色渐渐回暖,眼带笑意的冲赵德胜点点头。 大有种‘你看吧,惊讶的不止我一个’的意思。 “哎呀呀,我刚还让他放弃来着……这,有些轻看了?”赵德胜后知后觉,有些汗颜。 这话就不好搭了。 李沐风移开眼神,关切的看着城门,久久不见动静,他心口大石也越来越重。 薛龄登上城楼,不知底下发生的一切。 可容两辆车马并架同行的城墙上,空无一人,内里的城防驽边上,还有散落的弓弩。 往上运人的吊篮轱辘边上还有一大一小的两滩血迹。 恐怕是绳子骤然断裂,守城将士想要 薛龄想了想,解下腰胯上捆着的肥狗獾。 一甩锁链,从内里递了出去,但是并没有遭到攻击。 确认安全,薛龄探出身子一望,城东果然生了变故! 那里人头攒动,看阵势,还分了好几拨人。 抄家伙的,拿棍棒的,还有抡扁担的! 已经动手了,叫骂的自然就少了。 薛龄一路拿肥狗獾当探路的活靶子,顺着城墙上的登城马道,一溜烟儿的跑下了城墙,玄铁长枪早已做好了准备。 到了城下一看,门洞里有人,只是,钱老四不见人了。 守城兵们东倒西歪的栽倒在地,探过鼻息,人活着,但已经昏了过去。 难怪在外面听不到动静。 薛龄将人一个个搬开,想要去开城门,才发现原身并没有关于城门的记忆。 但这偌大的城门,薛龄对其中的机关窍门一概不通。 而且,这横门栓歪斜着卡死了,以他如今的力气,居然还拨不动。 看看这门栓,再看看这几人头上额上的伤痕,薛龄心里明白了。 没有战事,城墙上值守的人本就不多。 吊起李沐风的时候,有人受了伤,这几个兵卒来应门,机缘巧合之下,却被这沉重的门栓砸伤了头,晕了过去,所以城门内里这才静悄悄的。 “呜……”有个边上的兵卒,扶着额头悠悠转醒。 还没爬起身来,就看见一身狼狈的薛龄蹲在眼前。 边上还有个硕大的铁索球,缝隙挤出来的兽眼猩红,登时吓得不轻,又晕了过去。 “……” “醒醒……醒醒!”薛龄试图叫醒他,好歹指点一下迷津。 守城兵一动不动,化成了石头一般。 “啪!” 薛龄一记还魂大逼斗,醒了。 “哎呦,我的大牙!” 第190章 城门的疑云 “醒了就别装死,来帮忙开门,李守备回来了。” 薛龄起身的时候,衣襟上的雨水甩了这守城兵一脸。 “守备李大人?你是……” 雨水一激,这将士抹了把脸,一骨碌爬起身来,“哎呀,我记得你,是骑着大尾巴妖兽跳城墙的那个!” “正面没看见,认背影认出来了!” 薛龄:“……” “值守的兄弟们都说呢,就我站的最近,看的最清……诶?快醒醒!” 城墙门洞里,回声阵阵,其他人也慢慢醒来了。 短暂的惊讶后,纷纷认出了薛龄。 伤的轻的,也赶忙出力。 “哎呀,大人回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这些个守城兵手舞足蹈。 薛龄看着这个城门的构造:“中门打不开,那侧门呢?” 上下共有两道门栓,两头还是精铁的实心子。 少说也有好几百斤。 记性好的那个守城兵凑过来:“好叫大人知道,历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门都有大小三个,只是现下中门防匕首的卡子锁死了,门栓越卡紧了,两边侧门就打不开。” 薛龄:“……” 说不中用吧,它设计精妙,用料扎实,还有动一发而牵全身的自毁装置。 可是,现在卡死了,反而误事,一切用心都白瞎了。 薛龄只能继续追问:“卡子在哪?” “这儿,卡子本来在门栓上面的,但是这个歪了,两个堵一块儿,我们人手又够,没辙。” 东城出事,调兵居然调到北门的守城兵身上。 唉,一看就是没了主事儿的人,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南门有剩下的啸虎营将士坐镇,北门反而疏忽了。 薛龄也不好说什么,“那要如何才能开门?诸位大人带着人马回来了,可都等着呢。” 过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林老夫人年迈,柳姨娘失血过多,还有病重的京都巡察使邵知元。 “得搬开上面这个门栓,才能拔了卡子,拔了卡子,才能开城门……” …… 薛龄左右看了看,想着一个个方案。 赵德胜等不住了,“薛大人!刚还有声音,怎么忽然又安静了?你可是不行了?” 这个老登。 薛龄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瞥见一边的玄铁长枪,心念一转,有了个主意。 现在就差个合适的支点了,看了一圈,道边的拴马柱刚好! “我撬动上面的门栓,你们立刻拔了卡子,然后闪到一边去。” “啊!大人,不可啊,这??门栓虽是木头做的,但是两头重达……” 薛龄拖着肥狗獾,玄铁长枪贴地横扫,仅仅一枪,和人差不多高的拴马柱应声而断! 守城兵的下巴掉了一地。 “这拴马柱,地上一丈,地下足有两丈,起码好几百斤,合我腰粗了,居然就这么断了?” “我不是砸坏了脑子,做梦吧……” “这是何等怪力啊!额滴个天爷!” 拖着栓马柱立在门洞正中,找好位置,将玄铁长枪卡进了两道门栓的缝隙里,一个下压! “起!” 伴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卡死了的门栓一点点被撬起,挤在中间的卡子总算露了出来。 勉强撑起这巨重的门栓,三丈长的玄铁长枪也有些变形了。 “快!” “哎,好!”守城兵们如梦初醒,赶忙冲上来奋力扣那变了形的卡子。 三五人扎了马步做底,两个力气大的踩着他们的腰背,挥刀连砍带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将这碍事的玩意儿拔了。 “……呼,大人,我等无能。” “我来!”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了钱老四的声音,他跑的满头大汗。 “哎呀!薛老哥!怪我怪我……” 呼哧带喘的跑到了城门后,一边用弯刀挑变形的卡,巴巴儿地跟薛龄解释。 “我一上来,就见着两个伤了头的,血流的太多了,一时情急,先救人去路,想着我跑得快,送了人再来,让你们操心了……” 和薛龄先前猜想的大差不差,幸好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妖兽,或者怀恨在心的奸细。 门卡住了而已,打开就是了。 “原来如此,参领虽然忧心,但沉稳有度,叫我来看你,倒是赵将军,他很担心你。” 钱老四憨憨一笑:“嘿嘿,赵将军热血心肠,等会见了他,我向他道谢……要出来了,都闪开!” 守城兵们赶忙溜到了城门洞外的 钱老四一甩膀子,只听见“叮!”的一声。 足有一尺长的卡子,擦着薛龄头皮破空而过,撞在墙砖上,碎石飞溅!Bye bye 刮了一路的火星子! 幸亏薛龄防备着,迅速偏头躲开了。 不然这一下打在脑子上,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钱!老!哥!” 钱老四赶忙赔笑:“……额,对不住,对不住,忘了你动不了……” 薛龄:“……” 回去就给辛夷告一状! 钱老四怕薛龄恼了,腾出了手就要抽他,小意的赔笑:“薛老哥,不如一鼓作气?我们这就抽了门栓,也免了你辛苦一场?” 他满眼乞求,堆笑的一脸褶子。 城门洞里安静下来,隐隐还能听见城东的暴乱。 救人要紧。 “……也好。” 薛龄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左手别住枪杆,右手把住胳膊肘,双手用力一个下沉,数百斤的门栓又被撬动了几分。 守城兵们一拥而上,个个狰的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在众人合力之下,最顶上斜卡住的门栓,终于一点点的撬了出来。 “砰!” 门栓一头落地,好好的青石地面,硬生生砸出一个斗大的坑来。 薛龄飞速抽回玄铁长枪,倒退几步,稳住身形。 “呼,万事开头难,薛老哥给开了个好头,这下好就好办了。” 钱老四殷勤献媚,一脸讨好,一张嘴就是吉利话。 油嘴滑舌的假和尚! 薛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快些开门吧。” “哎,好好!”钱老四放松下来,乐颠颠的招呼人,“哥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快干活啊!” “来了!来了!” 守城兵们也跟着小心起来。 “这位薛大人好大的官威,这么唬人呢。” “是哩,是哩,这胖秃头一身膘肉,看着就厉害,还这么怕他……” “嘘,悄声些,别惊动了大人。” 他们自以为小心谨慎,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活像顾头不顾腚的呆鸵鸟。 薛龄看的眼睛疼,只当没看见这群墙头草的来回摇摆。 “一二,起!” 钱老四口号喊的响亮:“再来!” “一二,起!” 终于,闭塞已久的城门洞开。 “都有,预备!” 弓弦拉满,箭在弦上,赵德胜不等看见真章就准备动手了。 “……是镇妖司的装扮!呦,怎么都挂了彩?” 李沐风急切的上前,“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眼见这么多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守城兵们一时语结,不知该如何作答。 薛龄上前一步,“他们为了拉住吊篮,伤了好几个,剩下的为了帮忙开城门,顶着门栓受了些伤。” 闻言,李沐风放了一半的心。 只要不是乱到城门边上,城内的事情就还好说。 薛龄接着说了下去:“只是,城东有百姓械斗,我们一时心急,毁了大人的城门。还请不要怪罪。” “不怪,不怪。” 李沐风一听城东乱了,已经顾不得别的,“你们守了一夜,又受了伤,快去歇着。” 打发了伤员,又赶忙恳请辛夷和赵德胜助阵。 “辛参领,赵将军,城东民乱,还请助我稳住历城。” 第191章 当街生民乱 “应该的,我们随李大人一同前去。”辛夷没有回绝他,毕竟,林老夫人和柳姨娘还和他们一块儿在雨里泡着呢。 欠的人情,当下还了最好。 “哎,下官为历城百姓,多谢诸位大人。” 李沐风眼圈发红,他堂堂一个五品守备,说起来手下有两千兵卒。 但是人手分在各个城门,日夜轮值,才勉强够数罢了,但凡出点事情,就是捉襟见肘。 李沐风顾不得自苦,紧锣密鼓的安排:“城中虽也有医师,但邵大人病情耽误不得,不如先去我府上诊治?” 邵知元的长随们求之不得,连忙拱手道谢。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李大人。” 李沐风又赶紧吩咐身边的亲兵,“你们,带着老夫人和柳夫人也快回去安置,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是。” 送走京都巡查使,和刚刚救出来的人质。 李沐风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不得松快:“我为诸位大人引路,请。” 一行人顺着官道,策马疾行。 钱老四念着薛龄前来救他的情谊,让出了自己的马,他背着两柄板斧,一路随行狂奔。 这马虽是镇妖司的,但感受着肥狗獾散发出的浓浓杀意,惊的不住狂奔。 不怎么会骑马的薛龄反而冲到了最前面。 马蹄匆匆声碎,催断行人心肝。 一路疾驰,到了城东,远远就看见医馆的招牌。 只是,本来停在医馆门口的马车,被吵吵嚷嚷的人群堵在了路中。 时不时还有人想要冲上前来打砸。 邹青钟如临大敌的护在马车前面。 杜老将军眉头紧皱,坐在马车上,面色阴沉如水。 薛龄心中警铃大作,这马车是程家的物件,明晃晃的富贵,就算路上遇到了,寻常百姓也会避之不及,怎敢挑衅打砸? 定睛一看,马车边上分了三波人。 吴才德他们守着杜老将军的马车,身上多多少少都刮了彩,抽了兵刃出来,却没主动攻击,只是被动的防守着。 老县丞和衙役捕快们在中间劝和。 “……别闹……都是乡亲……” 只是老县丞年纪大了,连日劳累,声音嘶哑,听不大清他说的什么。 而暴乱为首的,居然是青阳县私塾的春先生。 只见他踩着门口台阶,扯着嗓子喊:“薛狗无良,害我妻女!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把人给我交出来!” “定然在这马车上!” “傍了大官,鱼肉百姓!” 就差指着鼻子骂官官相护了。 杜老将军长眉一抖,肝火上头,面色紫涨,快要忍无可忍,但他仍压着怒火,劝解吴才德他们。 “你们拿着刀剑,不得轻举妄动,伤了百姓,死路一条。” 吴才德捂着头上的血窟窿,牙关紧咬,重重的点头,他手上的阔刀,没出鞘不说,用的还是刀背。 春先生身边大多是青阳县的乡亲,手上拿的大多是扁担、棍棒。 仗着人多,春先生气焰嚣张。 他那叫春柔的女儿,小脸儿惨白,满脸病色,被硬生生拽到人前卖惨,满面惊恐。 “爹,薛大人没有害我,没有……我们回去吧……”春柔颤抖着想要劝阻她爹。 半大丫头,在雨里都快碎了。 但往日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现在像是失心疯了一样,双眼通红。 “闭嘴!你个没用的贱丫头!”春先生挥着广袖,劈手就是一掌,“吃里扒外的下贱胚子!” “啊!”春柔一下跌倒在地,好一阵儿爬不起来。 周围的父老乡亲不但没人扶她,还多有怪罪。 “这丫头,也是傻了,薛狗害死了她亲娘,还替那贼子说好话!” “呸,真是个白眼儿狼!” “养这样的儿女,不如养个听话的狗,还知道咬一口贼人!” 春先生听了,反而像是斗胜了的公鸡,昂首挺胸的和众人一起鄙夷自己‘吃里扒外的’女儿! 春柔几次爬不起来,喃喃自语:“娘……娘……” 完全没了小女孩儿的活力。 春柔娘,薛龄加起来,也算见过一两回。 送春柔回家的时候,在青阳北山上逃洪水的时候。 大约记着是个文静的柔弱女人,明明已经逃出青阳县了,怎么三两日功夫,忽然死了? 吴才德看着春柔可怜,想要扶起她。 刚上前,没头没脑的又挨了几闷棍,只能龇牙咧嘴的退到杜老将军马车边上。 不敢再轻举妄动。 至于春柔,没娘的孩子像棵草,跌在地上被人踩踏了好几下。 薛龄心头火起,抽出背后的长枪,挑了开了捆在肥狗獾身上的铁索。 只剩了一道扣在它脖子上的。 “呛啷啷!” 铁索落地,肥狗獾昂首狂叫一声:“啊—呃!” 兽吼声在纷乱吵嚷的人群中炸响,惊得众人猛然回首! 肥狗獾硕大的体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 “怪兽!不!妖兽!” “啊啊!快逃命啊!” 薛龄大喝一声:“妖兽来了!妖兽来了!” 众人纷纷让路。 马车里的杜老将军刚要起身,看见薛龄手上牵着的铁索,膝盖上的拳头一松,又稳稳的坐下了。 吴才德他们面上一喜,转而又垂头丧气的像是丧家之犬。 至于春先生,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好你个薛狗,终于舍得出来了!” “还我妻女性命!” 他伸着脖子叫嚣的厉害,但是他身后的其他父老乡亲们却生了退缩之意。 原身在青阳县里作威作福,媚上欺下,淫威深入人心。 见到薛龄一脸不善,就胆怯了。 不知不觉,路上让出了一片空地。 薛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副小人嘴脸,心里已经恶心到了极致。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春柔,薛龄心里浮现出一个恶毒的念头。 生而不养,愧为人父。 这样的爹,不如没有。 “哦?春先生,你是个读书人,听说典籍书册过目不忘,不会忘了我是青阳县的收尸人吧?” 春先生眨眨眼,收回张牙舞爪的野蛮,又带上了书生的光环。 “你是收尸人又如何?” 薛龄慢条斯理的理着马鬃,有意无意的抖了下牵着肥狗獾的铁索。 借着妖兽的压迫,春柔身边更加空旷了。 “青阳县百姓活着归县老爷管,死了,就是我收,既然尊夫人亡故了,我这就叫殓婆来,收殓入葬。” 春先生神色大变,仓惶之下,口不择言:“你害死了她还不够,还要侮辱她?” 薛龄看他如同看跳梁小丑,看他耍着不入流的伎俩。 肥狗獾看着瘫倒在地的春柔,馋的哈喇子长流,周围这么多人,它立刻就能认出哪个最好欺负。 春柔吓得缩手缩脚,连连倒退。 春先生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上前一步,堵住了春柔的去路。 但他口里却喊着:“父老乡亲,看看!这就是薛狗的做派!害了我妻,还要放任妖兽吞吃我可怜的女儿。” 春先生借着衣袍的遮掩,曲曲膝盖,恨不得春柔立刻被妖兽吞吃了,好坐实薛龄为恶的罪名。 春柔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自己的亲爹,豆大的眼泪和着雨水,一路苦到了心里。 “爹……” 借着血缘这层遮羞布,肆意凌辱践踏子女的性命。 这样的人,该死。 薛龄心头杀意沸腾,冷冷一笑:“既然觉得我能驱使妖兽,你就不怕我让这畜生吃了你?” 春先生感受到巨大的生死危机,连忙后退躲开了。 只剩春柔,无助的跌坐在地上,一脸绝望。 第192章 升米结仇怨 她看着一点点靠近的妖兽,第一次明白了解脱的感觉。 “娘,儿来找你了!” 春柔忽然猛地起身,朝着肥狗獾冲了过来! 肥狗獾两眼放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张嘴就准备好好享受送上嘴的细皮嫩肉。 眼看参差獠牙就要割破春柔的喉咙。 “吴才德!”薛龄大喝一声,猛地收紧铁索,将肥狗獾拽了回来。 吴才德一个猛扑挡在了春柔前面,几个箭步将小姑娘带到了马车边上,团团护了起来。 老实敦厚的刘胖头吓得肝胆欲裂,忍不住喝了一声。 “傻丫头,你这是作甚!” 庞东鸿看的清楚,心里可怜了她:“好了,刘老哥,还是个半大孩子,别再吓着了……” 感受到真切的关心,春柔这才如梦方醒,放声大哭,“呜呜呜啊啊……娘!娘……” 她哭的伤心绝望,惹得在场的人无不心酸。 “唉,也是个可怜孩子……” 刚还贴着春柔撕咬的众人,转眼又生了几分怜悯。 大多人的正义,是以情理为准绳,天然站在弱者这边。 比起振振有辞的春先生,现在的春柔更惹人怜爱。 所以,不知不觉间,众人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春柔。 预料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春先生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角度:“你看,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强抢良家女儿!薛狗,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丧尽天良!” 薛龄心里的杀意喷薄而出,恨不得一枪挑了这人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 “血口翻张,好一个教书先生!虎毒还不……” 只是薛龄话没说完,就见春柔直挺挺的跪下了。 “噗通!” 膝盖骨重重磕在石板上,她却毫不知痛。 春柔膝行几步,不住的给薛龄磕头:“薛大人,我娘还有气,她还没死,没死!求你,救救我娘!” 众人一片哗然。 “没死?这怎么回事儿?” “不对啊,我明明亲眼看见春柔他娘躺地上,没气了!” “我刚也看见了!” “春柔,你可不能乱说话!” 春柔才不管他们说什么,不住的恳求薛龄:“我娘有痫证,容易晕厥,只是闭气,有的救的!” 痫证,就是羊角风,有的患者昏迷严重的,甚至会昏死、僵硬好几天。 春先生急了,“你个吃里扒外的贱骨头东西,你胡说什么,你娘什么时候有过痫证!” “死者为大,我不许你们扰了我娘子的清净!” 薛龄一声令下:“吴才德,带着医师去,把人找出来,挪到这儿来当众医治,若有阻拦,杀!” “是!”吴才德吐出口血沫子,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刃。 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只要亮出一点真面目,足以吓住这些一时冒勇的平头百姓。 背后的医馆大门紧闭。 “嘭嘭嘭!” 吴才德三两下就敲开了门,一把拽着老医师:“老医师,快,随我去救人!” 老医师揪着门板不愿意去,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反驳: “救什么人?还想诓我!” “你们这群人,堵着正街打杀,等李大人回来了,治你们的罪!” 李沐风他们落后一步,这时也赶到了,刚好听见了老医师这两句。 “老医师,救人要紧,不得耽误性命!” “李大人,这……小老儿……我……”老医师恋恋不舍的看着大门洞开的医馆。 生怕他这一走,就悔之晚矣了。 李沐风软硬兼施的催他:“你的医馆金贵,我守着,不会有人动你的命根子,快去,要是耽搁了,我治你的罪!” “哎,好,我这就去!” 春先生面色铁青的挡在路中,死死的瞪着老医师,不愿意让路。 老医师惊讶不已:“咦?你这后生,我是要去救你娘子,你咋还不让路?” 春先生像是根听不懂人话的木头,梗着脖子,无声的撒泼耍赖。 李沐风见状,直接点了六个亲兵:“你们去帮忙看着点,别耽误了。” “是!” 有亲兵开道,春先生不让也得让。 春柔一瘸一拐的在前带路,吴才德背着老医师大步流星的去找人。 “哎呀,你头伤的这样重,可不能见雨,不然要生热病的!”老医师这才看到吴才德头上的伤口,赶忙用衣袖给他遮住了额头。 吴才德心里一堵,咽下喉头哽咽,他眉头的悬针纹都淡了许多。 “……不碍事,我皮糙肉厚的,先救这小丫头的娘,她还来得及,不能像我一样……” 在场的亲兵盯紧了春先生。 春先生几次想跟着吴才德他们,走不掉了,只能不尴不尬的站在原地。 镇妖司、啸虎营、历城亲兵,几百号人亮出兵刃,前前后后将这条街堵了起来。 带头生乱的众人被官兵包了饺子,不见一丝出路,渐渐心慌起来。 人群躁动不安,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春先生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没看到黑大的身影,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咬死了薛龄不松口。 赵德胜不明前因后果,不便说话,只关切的看着这边。 辛夷沉默的为薛龄压阵。 老县丞擦擦额头,有些紧张,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抖着手脚上前见礼。 “青阳县县丞,郑如松,见过诸位大人。” 这位老县丞年逾六旬,但是,一直强撑着主持大局,比那只知道装死猪的县老爷强了百倍。 李沐风敬重他的为人,还没开口就带了三分笑意。 “郑老县丞有礼,这位是金安府啸虎营的赵将军,这位是南秀府镇妖司的辛参领。” 老县丞一双手更抖得不成样子,他一辈子在青阳县土生土长,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 “小老儿见过赵将军,见过辛参领。” 辛夷和赵德胜纷纷回礼。 老县丞看着薛龄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束手束脚的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愁眉搭眼的望着薛龄。 薛龄领情,笑着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只是为免这个姓春的胡乱撕咬,薛龄没有开口。 李沐风的亲兵很快在街道正中清出了场地。 衙役们搀扶着老县丞避到了屋檐下。 沿街紧闭的商铺坊市,终于开了门窗。 所有人都密切的关注着这儿发生的一切。 “大人!我有冤情!”春先生一咬牙,冲上前喊冤。 那位镇妖司的黑大人不在,但是,只要按照他们商量好的,薛龄必死无疑! 第193章 秀才要告官 现在,就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他才能出名! 到那时,他不但人人敬重的春先生,还得了镇妖司的大人提携,娇妻美妾,金银财帛更是唾手可得! 至于,那个不能再生养的病婆娘,还有春柔那个贱丫头,就是累赘! 春先生强装悲痛,只是他面上的凄苦,差点被心中暗藏的勃勃野心激的破功。 李沐风看了眼镇定的薛龄,心里打鼓,面上仍是一派镇定:“你是何人?有何冤屈?” 春先生说的掷地有声:“我乃青阳县秀才,春忠卿,我要状告青阳县衙门收尸人薛龄,告他草菅人命,害我妻女!”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秀才当街告官,可是百八十年少见的稀罕事。 南秀府这样的偏远地方,少有读书人,青阳县出了个秀才,已经是难得的人物。 就算是到了稍大些的历城,分量也是可想而知。 至于什么县衙门的收尸人,说的好听是个小主事,其实就是个小衙差,专跟死人打交道的下九流。 不明缘由的历城的百姓们,小声向身边人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事不关己,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但是青阳县的父老们,深知薛龄的恶行恶性,不由得替春先生捏了把汗。 暴雨如注。 人群中渐渐骚动起来,哄闹着,都挤在了沿道的屋檐下,肩挤肩,脚并脚,正街上空了出来。 邹青钟赶着马车,带着杜老将军一起隐在了道边上。 李沐风隐晦的看了眼辛夷和老县丞的神色。 辛夷八风不动,老县丞面上十分急切。 李沐风心里更没底了,想了想,他只能找了个折中的说法:“你既要告官,可有诉状?要是没有,可寻代书写了来。” 现在是大街上,就算是要敲登闻鼓,也无鼓可敲,能拖时间的只有诉状。 “有!”春先生早有准备,从袖囊里拿出了个油纸包,内里是张细白洒金纸卷,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李沐风。 “请大人过目,这是早就备下的!” 李沐风接过细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纸张不大,他很快就看完了,辛夷和赵德胜也看过了,面上神情复杂,难以言说。 春先生趾高气昂,像是斗胜了的公鸡,昂首挺胸的等着看薛龄下场。 这一篇,是他遣词造句,精心雕琢写出来的,这一张状纸必然能引得人神共愤,将那薛狗杀之而后快! 薛龄眉头一挑,心里突的膈应。 从头到脚打量完这个春先生,薛龄很快就想明白哪儿不对劲了。 这个春先生的长衫是新的,就连内里的衣襟都洁白如雪,穿的人模狗样的,比一开始在青阳县的私塾还光鲜几分。 就连早早备下的状纸都是洒了金粉的上品。 放眼看看,四下的百姓,大多都是遭了妖兽、洪涝的青阳灾民,其他人神情倦怠,一身褴褛,都是怎么暖和怎么来,就他春忠卿跟个春日孔雀一样,到处开屏。 他哪儿来的钱?这么随意挥霍? 李沐风他们看完了春先生所谓的状纸,都沉默不语。 春先生造势许久,就等最后一哆嗦,他也算功成了,急不可耐催问李沐风。 “大人,可是学生状纸写的有何不妥?状告的,和被告的,已经在场,句句属实,大人为何不立刻缉拿了他?” 审案都有章程,递状、查情、佐证、问供,样样都少不得,从来也没有听凭一家之言的道理。 “……这是你写的?”李沐风抖了抖手上的‘状纸’,本来不欲理他。 但是,如今情况特殊,是在正街上,百姓们都眼睁睁看着,不能落人话柄,否则反而容易让人攻讦。 “是,学生秉烛而作,字字都出自我手。”春先生还以为是李沐风被他的文笔折服了,很有些骄傲。 李沐风点点头,他面上一团和气,春风化雨,没有半点官威:“你是书生,我是守备,正经的问案,得衙门的大人来,已经差人去请了,你我稍候便是。” 这话情理都挑不出毛病,春忠卿想说官官相护都没机会,他只能按下烦躁。 转念一想,堂堂一城守备都对他如此客气,可见那个镇妖司的黑大人说的都是真的,更是目空一切。 不多时,吴才德带着人匆匆赶回来了。 跟着过来的,还有好些青阳县的婆姨、孩子们。 门板制成的简易担架上,春柔她娘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但好在,人还活着。 李沐风松了一口气,人活着就好,没真的闹出人命。 老医师来回这一趟,都是吴才德背去背来的,脚没落过地,当下要跪地拜见。 李沐风赶忙拦了,“年古稀而不拜县令,老医师一生救人无数,不必行此大礼,先说这位娘子,现下如何了?” 老医师扶着膝盖,勉强起身。 “小老儿谢过李大人,这位夫人是娘胎里的痫症,平日里小心着,也不是多重的急症,单从脉象上来看,像是气急攻心,忧思过甚,加上寒邪入体,饮食不全,所以才看着如此凶险。” “我用银针催醒,来时路上,夫人也已经服了对症的柴胡桂枝汤,用了好克化的糕饼,等人缓过来,好好养些时日,也就大好了。” 闹了半天,就是受冷风寒加上饿的厉害,然后怒火攻心,人就差点闭气过去了。既然是娘胎里带来的病症,怎么会和薛龄扯上关系。 李沐风心中大定,“原来如此。” 又看着春柔哭的可怜,心生恻隐:“快,也拿些热汤饭给这丫头,小小年纪可不能生了风寒。” 春柔拜谢过,一心一意的看顾着自己亲娘,一个眼神也没给春先生。 春忠卿侧过脸,不愿再看这拖后腿的娘俩,只等着历城的官老爷来审了案,他好飞黄腾达。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都静静等着。 只听见雨打屋檐,惹人心烦。 又等了一刻钟,有马蹄声匆匆赶来。 历城的知州赶来了,还没到跟前,人就远远的行礼。 “历城知州窦怀安,见过李大人。” 窦知州面带愧色,“城东增设粥棚,调用粮草、衣衫、药材,没能及时赶到,来晚了,请大人降罪。” 窦怀安生的浓眉大眼,眉眼开阔,跑的气喘吁吁,袖口还带着墨渍呢。 不过,他这话也就是客气。 兵归将管,官归王管,守备官阶再大也是武将,管不到他这个知州头上。 说是请罪,实际已经有些埋怨李沐风了。 是李沐风开了城门,放了灾民进来,治理调停的隐患却落在了他这个知州肩上。 他已经连轴转了一夜没合眼了,还被叫过来断什么青阳县的案子,简直不知所谓! 这窦知州是个牛脾气,眼里只有事儿不认人。 李沐风知道他的脾性,也没把他这点刺话放在心上。 等他说完,李沐风和气的引见:“窦知州辛苦,还未见过南秀府镇妖司的辛参领,和金安府啸虎营的赵将军。” 一拳打在棉花上,窦知州有气都没地方撒,官大一级压死人,李沐风点明了,他只能闷头见礼。 “窦怀安见过辛参领,见过赵将军。” 辛夷和赵德胜淡淡的回礼,没有多说。 眼看窦知州的那点怒气散了,李沐风递了状纸给他。 “近日雨多事多,咱们这南秀府也不安定,青阳县的老县令传话来,已经病的起不了身,这秀才有又街递了状纸,说事关两条人命的冤情,你且看一看状纸再说。” “两条人命?” 窦怀安一听,也骇了一跳,立刻仔细看了起来。 薛龄约束着肥狗獾,冷眼看着一切。 像是隔了层玻璃在看一场大戏,但是冰冷的雨丝却时刻警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吴才德他们在边上候着,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一个字。 “大人,俺们不识字,这告的是什么啊?” 有人开口带头,也有胆大的跟着问了一句。 “是啊,春柔娘俩都活着呢,咋还说人命的事儿啊?” 这火星子点的好啊! 李沐风心里一喜,正愁没理由当众念念这‘状纸’呢。 不过,他面上却很是严肃,喝退了吴才德他们。 “知州审案,不得吵闹。” 薄薄一张纸,窦知州越看,眉头就皱的越紧,“递状之人可在?” 第194章 信口就拈来 “学生青阳县秀才春忠卿,见过知州大人。”春先生迈着四方步,上前行礼。 “你这状纸哪儿来的?” “是学生亲手所书。” 窦知州像是被人糊了一脸牛屎一样的难受。 “你一口一个学生,我一个知州,没有门庭担待不起,你这状纸淋了雨看不清,你只管说来便是。” 春忠卿脸色难看,嗓子眼儿像是堵了苍蝇一样难受,他还等着一鸣惊人,受人赏识呢! “可是我纸张用的不够好?还是笔墨差了?还请大人明言。” 白留面子了,给脸不要脸。 窦知州刚下去的火气‘噌’一下就冒上来了。 “……你这诉状,从开天辟地扯到伤春悲秋,该写的事由、案情杂乱,想找都找不出来,简直一塌糊涂!” “雨大灾重,受难的人那么多,多少百姓等着一口吃食下肚呢,本知州没功夫同你耗费时光,要告,你就诉说冤情,不告,你就和他们一块儿等着粥棚放粥去。” 春忠卿没想到窦知州不但不赏识他,还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不可能,恩师说过,我这音韵上,用的最妙……” 他最引以为傲的文采被人如此鄙夷,哭丧着脸,简直天塌地陷了一般。 说起粥饭,不少人咽了咽口水。 这阴沉沉的鬼天气,要是能有碗热汤食,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春忠卿脸色阴沉不定,利益得失盘算了好一阵,还是下定了决心:“告!” “你要状告何人?” “青阳县衙门收尸人薛龄害我妻女性命。”春忠卿指着薛龄,说的斩钉截铁。? 窦怀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薛龄。 “你是薛龄?” “是。” 窦知州对二人正色道。 “今日既不逢五也不逢十,不是放告的日子,春忠卿你当街告官,说有命案冤情,可有人证、物证?” 春忠卿立刻答话:“有,我私塾的学生,邻里乡亲们都可作证。” “前几日上弦月的时候,我家柔儿直到宵禁了,也没见回来,我们找遍了街坊不见人,后来却被薛狗这个丧尽天良的送了回来,还用银锭打发我。” “我可是秀才,他居然用阿堵物来羞辱完我……” 春忠卿卯足了劲儿,捶胸痛哭,比刚才说起春柔失踪的时候还要激愤。 道边的百姓们,也有跟着附和的。 “是哩,俺亲眼看着那薛狗大清早的就带着好些孩子,挨个把人往回送呢!” “还” 窦知州喝断了他:“既是命案,尸首何在?” “……”春忠卿涕泗横流,正哭的起劲,鹌鹑蛋大的鼻涕泡破在脸上,又傻又呆。 “大人,你这是不在意女儿家的名声清白了?” “何况,当日被那薛龄拐了孩子的,可不止我一家!青阳县的父老乡亲都知道!” 窦知州压根不接他的话:“尸首何在?既有人证,报上名来。” 春忠卿声音小了些:“没有尸首,人证却多的很,大人随便找个人来问问,就可知我所言不虚!” 人还活着,没死成,哪儿来的尸首。 而且,那些个穷鬼孩子交不起束修,上不起私塾,什么猫猫狗狗的贱名儿,他一个也没记住。 “没有尸首?”窦知州的眉毛都快挑进官帽了。 什么曝尸荒野、弃尸郊外、杀人焚尸的陈年案例都想出来了。 要是真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大案,别说青阳县,就是整个南秀府,从上到下,都要被惩治一遍。 窦知州有些急了:“是葬了?埋了?还是被毁尸灭迹了?话要说清,理要讲明,你为何含糊其辞?是听不清本知州的话吗?” 审案有五听,要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 理屈者言辞错乱,神色赧然,还会有气喘、耳惑、眊然的迹象。 春忠卿斜着眉眼,视线划过角落里默默垂泪的春柔,整个人被架在了火上烤。 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个囫囵话。 青阳县和历城百姓们都竖着耳朵听着,方才热血上头的劲儿过了,再看一下这情形,慢慢有人回过味儿,感觉到事有蹊跷。 “听着怎么怪怪的?” “是啊,不是说薛狗祸害了他妻女,怎么听着反倒像是恩人?” 青阳县的百姓们一拍脑袋,“哎呀,二牛不也是薛狗让人送回来的?快去找二牛他爹过来。” “还有,那个大柳树底下那家的独苗苗,就爷孙两个了,也找找。” “哎!我去。” 冯莽带着冯朵儿,来晚了一步,挤进人群里,听了个七七八八,一听说叫人,立刻将冯朵儿交给了福叔。 “朵儿,你在这儿等我,福叔,我叫了人就回来。” 福叔满眼担忧,领着冯朵儿站在街边,看着薛龄,欲言又止。 冯朵儿正是豆蔻年华,生了水灵,一双大眼像是的灵鹿一般,来回打量着街上的众人。 薛龄不动声色的将一切都收进眼底,黑大既然和冯莽联手了,必然不可能只有搅动民意,当街告官这一招。 他一直示弱,是想要知道他们的后手,但眼下看来,像是白等了。 等了这么久,不见一句准话,窦知州耐心告罄:“春忠卿,你所告的命案尸首、人证何在?” 春忠卿额上冒出了冷汗,神色更是慌张。 他在等,等黑大现身。 只是,他没料到,黑大已经被辛夷看管起来了。 “有的,有的,那位黑大人与我说好了,他会来的!” “黑大人?” 时人为了向神明祈求祷告,常常有豢养乩童的,其中的武乩童,俗名就是‘黑大人。’ 无知百姓信这些也就罢了,已经考上了秀才还如此不知轻重,实在可恼。 “言戏弄朝廷命官,恣意枉告他人,可是重罪!”窦知州大怒,“来人啊,先杖责二十!” “知州大人,为何打我?我不服!” 一顿板子‘嗵嗵’打下去,春忠卿不敢再说不服了,衣裳退了大半,趴在地上。 自觉被人轻视了,又气又羞,一歪头,竟然晕了过去。 “来人,给我泼醒他!” 辛夷叫来钱老四,示意去把黑大提来。 二牛他爹抱着自家的胖小子,也匆匆赶来了。 春忠卿勉强爬起来:“唔……大人为何打我?难不成,你和那薛狗是一伙儿的?狗官,你们官官相护!” “你!好啊,我竟不知,这世上的是非黑白,全凭你一张嘴胡乱攀咬了!来人啊,再打二十大板!” 李沐风闭闭眼,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人不应该姓春,该姓蠢才是! 劈里啪啦的板子打下去,春忠卿没空质问‘狗官’了。 窦知州平了一口气,问起了被告:“薛龄,春忠卿状告你杀他妻女,你可认罪?” “不认。” “可有人证、物证?” 第195章 绝婚断生恩 “有,春先生的妻女眼下就在这街上呢。”! 窦知州双目圆睁,“就在街上?” 他还以为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当着这么多朝廷命官的面,一个说乩童,一个说鬼魂。 薛龄一眼就看穿了他内心所想:“她们活着,没有死。” 窦知州转眼一看。 两个妇孺好不可怜,大的躺着,小的跪着,清瘦的厉害,都没了人模样。 再看看薛龄生的五大三粗,一脸凶相。 一时之间,竟然对那可笑的状纸生了分疑惑,难不成,那春忠卿说的是真的? “老医师,这位夫人是怎么了?可能回话?” “是病了,气急攻心,加上胎里带来的旧疾,原本也不碍事,逢雨遭灾,受了风寒,又饿的厉害,气急了这才昏着,大人若要问话,稍等片刻,容我施针。” “有劳老医师了。” 老医师下针飞快,手法惊人。 春柔他娘悠悠转醒,刚看见春柔,就落下两行泪来。 “我的儿啊……” “娘……” 一时间,多少心酸泪都在不言中。 惹的边上的乡亲们也跟着红了眼眶。 老医师收了银针,“好了,小丫头可别再哭了,仔细伤了眼睛,可是要落下病根的。” 春柔小心替亲娘擦了脸,又胡乱抹了脸,连连磕头:“春柔多谢神医爷爷,多谢神医爷爷。” “哎,好孩子,快,知州大人等着问话呢,去吧。” “嗯,我晓得。” 窦知州看着这瘦弱的母女二人,语气也柔和不少:“你们姓甚名谁?可认得春忠卿?” 春柔他娘撑着门板,勉强支起身子,谦恭有礼。 “回大人的话,民女秋十娘,小女春柔,春忠卿是民女的相公,自然认得。” 窦知州迷茫了:“你们既然活着,为何春忠卿说你们被薛龄害死了?” “大人……”春柔她娘是喉头一梗,未语泪先流,呜咽着哭的撕心裂肺。 老医师赶忙来劝:“切不可再动怒,否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啊!就算为了你这女儿,也该顾惜身子。” “多谢老神医关照,我记下了。” 好一阵儿,春柔她娘才匀过气来,盈盈拜倒在地:“求大人,准民女与春忠卿绝婚!” “哗!” 两城百姓一片轰动,先是秀才当街告无良衙差,后有秀才娘子要绝婚,这可真比过年还热闹了! “老天爷,这可比前两天夜里打雷还震的响!” “自打开国到现在,南秀府里,女儿家闹着绝婚的,可是头一回!” “唉,以往多伶俐文气的好姑娘,想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男女老少们对此事褒贬不一。 声声入耳,春忠卿只觉得八辈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趴在地上咆哮。 “绝婚?你病病殃殃的不能生儿子,还说要绝婚!秋十娘!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春柔她娘像是暴怒的狮子,目光如火,上前一步,悲声控诉:“我疯了?你姓春的敢说我疯了?” “柔儿丢了,你怕夜深妖兽多,不愿出去找,薛大人救了柔儿他们,把人送回来了,你又说不如死了干净!” “逢了难不想着全了一家的衣食吃穿,反倒和那什么黑大人混在一处,整日的想着害人,到了历城,见了大城繁华,你还要典妻卖女换华衣锦服!” “为人父母者,爱子而忘夏,为人夫婿者,护妻而斗虎,亏你还是一县的私塾先生!我呸!” 春忠卿像是被她的眼神刺到了,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懂什么……你一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懂什么?” “当初,还不是你自己说,要是没了柔儿,不如死了。” “眼看你真的要死了,我还不能怪那薛龄了?你死了,也要下葬添坟,卖了柔儿,还能给你换口好棺材,我有什么错?” 别说百姓了,就是窦知州看过无数卷宗,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眼睁睁看着春忠卿越说越理直气壮,捎带脚的,他还指责起了在场的所有人。 带着二牛来当人证的父老乡亲们,也没跑了,都受了数落。 “还有你!你们!一群刁民!” “起的破名儿,什么牛啊狗啊的,非要裹挟着我女儿出去玩闹!我家落到今日,都怪你们!” “圣贤书说了,女子过夜不归家,那都是要打死的下场!” “你……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秋十娘素手纤纤,抖着胳膊,就晕了过去。 春柔死死撑着秋十娘的肩膀,放声大哭:“娘!娘!” 老医师赶忙上前施救! 一直旁观不曾插话的辛夷,双眼一眯,周身两尺,寒气夹杂着杀意,刺的人直心慌。 钱老四后脖子一凉,搓了搓手心的冷汗,悄悄站到了一边去。 远远看见,他们已经押着黑大过来了。 无论如何,当面对质,一切就能见分晓了,不用在这儿雨地里站着了。 窦知州也被气的浓眉倒立,牛鼻子喷火:“你!为官数十载,我从见过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秀才,简直是我南秀之耻!大乾之耻!” 春忠卿越骂越上头:“你不过是个城里的知州,就比县老爷的官儿大那么一点,你敢打秀才,我还没去圣上面前告你呢!” 窦知州被气的一个倒仰。 旁人都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他这是当官的遇上了土匪性子的秀才,还没怎么就惹了一身骚腥。 辛夷大马金刀的稳坐上首,及时控住场面:“窦知州稍安勿躁,事儿既然多,那就一件一件的办,春仲卿当街状告薛龄杀其妻女的事儿,还没论断呢。” 李沐风借着袖子的遮掩,狠狠掐了窦怀安的胳膊。 “别乱了分寸,先断命案。” 窦知州看着李沐风都快抽筋的眼角,收起怒气,镇定下来:“是,参领大人说的是。” “春柔,可是薛龄拐了你?” 春柔哭的泣不成声:“呜呜呜……是薛大人救了我。” 二牛和他爹跪在一处,连连点头,“是哩!是哩!” “……” 没想到还带回音的。 窦知州有些头疼,这一桩案子审的,耗他几年的精力:“你们又是何人?” “俺是二牛他爹。” “俺是二牛。” 第196章 想煽动民意 这是两个憨的。 窦知州梗了梗脖子,“本知州在审案问话,你们不能随意插嘴,明白吗?” “昂,明白……明白……”二牛他爹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俺……俺是人证!” “哦?你是谁请来的人证啊?” “谁请的?就俺县里的刀疤眼说:有人告薛大人,俺就来了!” 一问一答,简洁明了,但是有用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有,还牵扯出了更多的人。 窦知州更摸不着头脑了:“……刀疤眼是谁?” 冯莽一个滑跪,冲了出来:“在!大人!我就是刀疤眼,这儿,镰刀划伤了眼,留了疤,得了个诨名,嘿嘿……” 窦知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也是薛龄的人证?” “是啊。” 冯莽指着春忠卿,“我亲眼看见这姓春的拿了黑大人的银子,说:‘要搞死薛狗,出一口恶气!’” 薛龄已经看见了被押送过来的黑大,听见冯莽这话,脸色一黑,这狗东西长了一张熊嘴,龇牙就知道瞎咧咧。 窦知州心累的很,“官府审案,不得胡言乱语,提什么武乩童?不成体统!” 冯莽街头巷尾混惯了,听不懂什么乩童,小心翼翼的回话:“什么几桶?提桶?大人,我听不懂哇……” “噗……” 尽管场面如此肃穆,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沐风遥望天边乌云,想尽了这辈子的伤心事,才忍住没当场笑出来。 起码他这个同城守备,得给同僚留点颜面。 窦知州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换了更家常的口吻问话:“你们所说的黑大人,是谁?可在这?” 冯莽怕官兵,是天生的狗腿子嘴脸,“额……我得找找,大人你等会儿的,只要在,我肯定能找着……” “那儿!就是他!” 黑大被人用铁索捆着臂膀,卸了身上的兵刃,押送了过来。 他眼眶红的糜烂,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嘴里带脓的黄泡破了不少,生了痂,但生了更多出来,眼珠内视的更严重了。 他病的更重了。 或者说,他身上的库鲁病潜伏期就要结束了。 他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薛龄,“嗤,薛龄,你完了。” 不知道同处一处一片空气下,这库鲁病传染不。 秋十娘体弱,春柔还是小孩子…… 薛龄一本正经的进言,“窦大人,这位像是身患重疾,怕会传人,还是隔开些好。” 人人都看到了黑大的异常,不由的退开了许多。 冯莽机灵,拽着二牛父子,拖着门板,把春柔母女和老医师带到了一边。 街上最中间,就剩薛龄和黑大对峙。 薛龄心里叹了口气,一而再,再而三,还是来到了这一步。 “怎么?怕死了?听说你神勇的很呢?一人就能捉住妖兽,屡立奇功啊?薛大人?” 黑大迷恋的看着辛夷姣好的面容,阴阳怪气的嘲讽薛龄。 这春先生把事儿闹大了,但他却被擒了,还有可能 虽然和原先计划的不一样。 但是,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能让薛龄得意! 窦知州很是意外,“你们,认识?” 他是见过黑大的。 每年镇妖司参领带人巡察州府,大多都是黑大在侧,没成想,到了今年,再见的时候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 窦知州隐晦的看了眼新参领的眼色。 这场面怎么有些诡异啊。 “窦知州,你可别小瞧了眼前这位,可是白日里能让小儿止哭的活阎王!” 黑大指着薛龄,“青阳县恶霸不少,可最大的就是这个捐官的薛狗!” “他典卖家产,贿赂县令买官不说,还勾结妖兽,肆意残害百姓!罔顾人命!” 这些都是原身做过的事情,薛龄无可辩驳。 看着薛龄一脸镇定的模样。 窦知州不由得有些怀疑:“黑大人可有人证、物证?” “自然是有,青阳县私塾先生春忠卿,就是人证,至于物证,就要看青阳县外的尸骨了!” “白骨坡上,兔妖洞外可都是白骨,我亲耳听见,他还勾结蟒妖,说要合作,一路北上,以自身为饵,挨个吃空一座城呢!” 窦知州眉毛倒立:“竟然还有此事?” 春忠卿嗓音嘶哑,扯着嗓子喊:“千真万确!我敢以全家老小性命担保!黑大人所说,句句属实!” 黑大的声音不小,听到的百姓们无不震惊! “什么?” “和吃人的妖兽勾结?” “他是疯了吗?这还是人吗!” 好啊! 这黑大好深的心机。 薛龄暗自磨牙,果然,好人没好报,沾了这黑大的因果,就是麻烦。 当时在那农家小院,他被捆了,还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和那蟒妖缠斗,尽力保住了黑大的性命。 这狗东西当初就袖手旁观,现在还倒打一耙。 这可是实打实的冤枉他了。 事有头尾,他东拼西凑的挑拣着说,这是打定主意要利用民意,现场就搞死他! 眼见百姓们越来越激动。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打死他!” “打死他!” “为民除害!” 万语千言汇成了一个声音,要薛龄死。 现场维持的秩序的亲兵、啸虎营将士们难以支撑,差点被暴怒的人群冲垮。 窦知州汗如雨下。 “肃静!肃静!” 辛夷面色也很难看,赵德胜更没想到他敬佩的薛大人,居然是个二皮脸,人里的恶霸,妖兽的狗腿子。 钱老四急的头皮褶子里都是汗油,看到角落里想要趁机开溜的肥狗獾,心头生出了个鬼主意。 “大兄弟,对不住,我这也是为了救你……” 他脚尖一个用力,悄悄将肥狗獾嘴上的铁索松了松,又在它断尾的伤口上,狠狠踩了一脚! 肥狗獾吃不住痛,狂吼咆哮:“吼!谁?谁踩老子的老子吃了你的脑髓!” 刚还沸腾的人群骤然安静了。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啊啊啊啊啊!妖兽说话啦!!!” 人群做鸟兽状散去,还有不少人挤在了镇妖司众人的身边。 这时候他们的一身黑衣,安全感十足。 钱老四拼命拽着绳索,看似难以控制,实际利用狂跑的肥狗獾清场。 “哎呀!刚捉住的妖兽,失控了!小心!小心!” 百姓们退的更远了。 薛龄心里失笑,就这烂演技,横店里跑龙套的龙套都混不到盒饭。 肥狗獾跑不掉,扭脸就要咬得钱老四的脚踝。 “钱老哥当心!” 薛龄长枪出手,在空中擦过雨幕,擦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枪尖擦着肥狗獾的鼻尖钉进地里,冰冷的金属被雨水洗的锃亮,这上面还残留蝎子妖兽临死的绝望气息。 肥狗獾一对黑珠珠小眼睛盯着鼻尖,看成了对眼,不由的安分下来。 “不敢了,不敢了!” 第197章 稀里糊涂审 春忠卿躲在黑大身边,春柔抱着昏迷不醒的秋十娘,瑟瑟发抖。 再看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惊恐。 薛龄上前几步,用铁链一圈一圈勒紧了肥狗獾的腰腹,活活勒成了葫芦! 把这畜生死死踩在脚下,他这才抽出长枪,重新收回背上。 一尺见方的青石,碎成了蜘蛛网。 “嘶!” “好俊的功夫!” 马车里的杜老将军眼睛一亮,没想到薛龄对力量控制的如此精妙。 窦知州手脚发颤,没想到妖兽就在边上,借着整理衣襟的功夫,藏好了手脚才继续审案。 他算是知道了,今儿这一案轻省不了。 几家的大人都在,不能马虎,还有小道消息说:最近京东巡察使到了南秀府境内。 背上视线灼人,几方无形的压力逼来,这是把他窦怀安架在火上烤。 最好入手的还是薛龄这边,他才是一切的关键。 “咳咳……薛龄,黑大人说贿赂买官、欺凌乡野、勾结妖兽、残害百姓你可认罪?” “不认。” “那你可有人证物证?” “有。”薛龄仔细看着黑大的神色。 试图找出他的后手,但是怎么看,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黑大如此笃定,一时有些出神。 窦知州有些无措,这一般人要是被冤枉了,总会急着辩白,要是自己理屈,更是想着脱罪,怎么会这么镇定? “……将人证报上名来,物证呈上来,薛龄,你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薛龄踩着硕大肥狗獾,整合着原身的记忆。 “我自小孤苦,做的走街串巷卖货生意,听说县衙门的收尸人缺了,还以为是个好差事,卖了家当就去了,结果所有人里就我年纪最小,所以县令用了我。” “说我贿赂买官,我不认。” 是当上官儿才开始贿赂的。 “青阳县城外的白骨坡上,是一对老兔妖,带人收尸的时候,被盯它上了,我拼死杀了它们,门里领差的小六、老九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窦知州点点头:“来人,传小六、老九过来问话。” “是。” 自有衙差去找人来。 薛龄继续说了下去:“兔妖的同族们为祸青阳,也已经被镇妖司和青阳县衙门的众人合力绞杀殆尽。” “还有只蟒妖一路北上,要袭击青阳县,我跟着城西大营的斥候去打探消息的时候,被它发现了,几次缠斗,为了救下黑大,我被蟒妖拖进水里,好不容易才将妖兽斩杀在城外悬崖边上的水潭里,现在,蟒妖尸首还在潭里。” “几次出生入死,受了重伤,还是辛参领赠了一丸太和丹,我才能活命。” “说我勾结妖兽,我不认。” 窦知州有些犯难,青阳县的事儿也太多了,这人证倒是多,物证却不好确认,这就有些难办了。 “还有这残害百姓、欺凌乡野,你又如何分说?” 薛龄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知州大人,秋十娘母女二人好好活着,我没残害百姓,至于欺凌,让受害的人出来与我对峙。” 一条条一项项,薛龄全部反驳掉了。 有冯莽在,牢里被关过的囚犯们和已经放出去的,都不会说什么。 就算有其他人,也好论说。 反正是原身做的孽,他反而尽力弥补了,也问心无愧。 肥狗獾尖牙钉在地上,一点一点蛄蛹。 还想偷溜,薛龄垂眼看见了,脚尖一个用力,狠狠踩住了它的嘴筒子。 “嗷!” 肥狗獾惨叫着猛地一窜,一身的铁链当啷乱响。 血盆大口近在眼前,窦知州一个激灵,差点当场跪下,他努力挪开视线,“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可有要反驳的?” 黑大立刻指责薛龄:“你休要做这些小动作!妖兽谁不会抓?” 薛龄翻了个白眼:“你会抓,蟒妖伤人的时候,怎么躺地上装死,还害得我身受重伤?那会儿你身份还没泄露,还是镇妖司的人呢!” 黑大面上尴尬,“我那是受了重击,一时无法起身而已!我明明亲耳听到了你和蟒妖勾结,你敢说没有此事?” “兵不厌诈,缓兵之计都不懂,也难怪,就连栽赃陷害,都找的下三滥来丢人现眼!”薛龄一句话骂了两家。 春忠卿不愿意了,“什么下三滥?你一个破收尸的,街头巷尾谁不知道你薛狗无良的名声!还用的着栽赃陷害?” 薛龄早看他不顺眼了,直接火力全开:“你名声好?青阳县里谁不知道,那私塾都是你娘子的嫁妆堆起来的!” “平日里作威作福不知感恩,现在,为了一己私欲还要害死她们母女,骂你一句下三滥,是怕污了小姑娘的耳朵,不然有难听的等着你呢!” 春忠卿抖着手:“你……岂有此理?你血口喷人!” 薛龄眼睛都不带眨的反击:“也是,你怎么算是人呢?” “青阳县遭了妖兽偷袭、洪涝天灾,又被吓了一跳男女老少都想着怎么吃饱穿暖,照顾自家亲眷,就你一个人,长袍广袖的,穿的花枝招展,里里外外一水儿的新衣裳!男人四十老来俏,秃腚公鸡翘尾巴给谁看!” “栽赃害人的状纸都是撒金粉的,自家娘子病了,不叫医师救治,还把自己女儿往妖兽嘴边推!戏子无情,书生薄幸,就你最不是东西!” “用妻女的命做垫脚石,来谋害我的性命,想当官发财想疯了你!我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春忠卿被骂的狗血淋头,手抖的筛糠一样,“你!你!” 气急攻心,他仰天喷了一口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笨笨 窦知州呆了。 他没想到这薛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刚还跟个闷葫芦一样的,忽然就跟个爆竹一样炸了。 字字句句戳人心窝肺管子。 别说春忠卿了,就是他这个旁听的书生,都觉得面上无光,臊得慌。 “……”黑大没想到,这个看着精明的书生,是个没用的软蛋。 有些后悔。 但是转念又想,这正好成了继续攻讦薛龄的借口了。 黑大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你活活把人骂死了!简直恶毒!杀人偿命!” 怕不保险,借着身形的遮挡,黑大准备下狠手。 薛龄一脚踢在了春忠卿大腿上,“想装死,我就成全你!” 春忠卿原本快要窒息,半只眼睛都看见太奶了,大腿麻筋儿一抽,整个人一抽抽,诈尸一样惊醒过来! “嗬!” 他双目圆瞪,眼球都突出了一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这个镇妖司的大人居然要当众杀他! 镇妖司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黑大掐住了春忠卿的脖子不松手,想要把薛龄当众杀人的这个罪名落实了。 春忠卿嗓音嘶哑,气管里嗬嗬的发不出声,一双手都抽成了鸡爪子。 情急之下,薛龄一人送了一脚,直接踹了个人仰马翻。 窦知州赶忙上前拉开三人。 “来人,老医师,快给看看,别死了!” 第198章 齐齐聚一堂 老医师过来,替春忠卿把了脉,“不碍事,没吐血就麻烦了,吐了血,死不了。” 人都有眼睛耳朵,方才薛龄说的有理有据,春忠卿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物证还没见,但心证这块儿,是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比起春忠卿,老医师心里更可怜秋十娘她们娘俩。 听了几个来回,围观的百姓们也都糊涂了,众说纷纭。 当中,人一分开,春忠卿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辛夷轻咳两声,“这事牵扯人证物证太多,一时倒是难以决断。” 窦知州也看到了,他赶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啊,是是是,参领说的对,人证物证太多,取证不易……” 他还以为是辛夷想要保住自己的手下,三品大员想要徇私枉法! 窦怀安自以为隐晦的打量辛夷,心里咕噜噜冒泡,什么想法都有。 缓了一下,窦知州想了个稳妥的说法:“他们双方各执一词,先收押起来,三日后再审?” 赵德胜没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 辛参领额上青筋一蹦,这个窦知州,该机灵的时候一根筋,该办事儿的时候瞎机灵。 李沐风头皮发麻,心里暗骂,窦怀安这个牛脑壳,到了调头的时候转不过筋,难怪,地方上混了大半辈子,死活升不上去。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没话找话:“哎呀,算算时辰,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粥棚上应该已经备好了,快去,安排青阳县的乡亲们去吃粥,可不能饿着百姓了。” “是是是,李守备说的对,还得安排粥棚的事儿……可这案子,这该如何是好啊?”窦知州点头如捣蒜,慌的没了主意。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能办差事,可这样鸡啄了狗满头包,狗咬了鸡一身毛的案子,他断不了。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李沐风,从犟牛成了乖牛犊子。 李沐风眼皮一跳,轻轻叹了口气。 “先安排人去吃粥,现下人证、物证也还没找全,雨还越下越大,审案不必急于这一时,等会儿吃饱了,大家伙儿一块儿去鼓楼看就是了。” 辛夷没反对。 窦知州立马松了一口气,眼神都清澈了不少:“是是,这就按李守备说的办。” 立刻兴冲冲的带人,敲锣打鼓的领着青阳县的人去了粥棚。 一听说有吃喝,不少青阳县的人都跟着去了。 还剩历城的人留在这,眼巴巴的看着。 二牛父子、秋十娘母女、还有福叔、冯莽他们,都在。 辛夷直接一挥手,:“既然各有说辞,拖的臭屁冗长,那就先各打五十大板再说。” “口供拿来,看过后,递交给京都巡察使。” 一直旁听插不上话的老县丞和衙役们一听,这来的官一个比一个大,事情越闹越严重,更是慌乱。 “快,去给县令传话,事情大了,三品的插手了,一品的镇场子,装死也没用,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撑不住!管不了了!” “哎,知道了。” 衙役赶忙穿过人群,去给老县令传话。 薛龄、黑大、春忠卿三人,被押着一块儿到了历城中心的鼓楼。 碍于肥狗獾在薛龄手上,没人敢靠近,反而最轻松。 走到最后,反而成了薛龄溜着肥狗獾在前面开路。 身后一群人乌泱泱的跟着。 什么天大的热闹,也比不过活人溜妖兽来的刺激。 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 以后在灶头、案边说给婆姨、男人听,也是新鲜事儿了。 和青阳县相比,历城的鼓楼大了好几倍。 鼓楼底下的是个好地方。 十字门洞,四面通风,亮堂见光,但是遮雨,说话不用大声,四面八方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事情已经闹大了,就干干净净的,不留一丝让人攻讦的错漏。 板子一下一下砸下去,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腰背上。 黑大忍不住闷哼,整个人脊背都绷紧了。 牙龈渗出丝丝血迹。 的 薛龄还有些诧异,板子落在他身上,声音响,但是却没多痛。 抬眼看了一圈,钱老四就在边上瞪大眼睛看着,嘴上还数着数。 衙差下手看着凶狠,胳膊都抡圆了,但打在身上不疼,只是架势大而已。 钱老四把薛龄的头按了下去,嘴上大声报数:“三十七……三十九……四十八……五十!” “参领,五十板子打完了!” “等着,窦知州忙完了救济灾民,京都巡查使也到了,这大小的两桩案子也就明了了。” “是。” “把妖兽关起来,别吓着了人。” “是。” 这些都是眼前的事儿,钱老四跑前跑后的去忙活了。 薛龄刚想起身,眼角瞥见黑大还躺着,想了想直接躺平了休息。 这中间还怪凉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薛龄昏昏欲睡。 窦知州满头大汗的又回来了。 看见地上薛龄他们,也只当没看见,小跑着过来站在李沐风身边,悄悄的当影子。 “李大人,这京都的巡察使真的来了?” “是,已经到了历城地界了。”李沐风小声支应了一句,好让他安心。 窦知州支支吾吾的有些难以启齿:“三品的参领,一品的巡察使,这么多大官儿在,这案子……我这六品的知州,我……” 要不是不合体统,李沐风恨不得亲手堵住他的嘴。 什么牛脑子,白同情他了,这人就算有天大的实干,能当这历城的知州也是撑破天了,升上去才是害人害己。 “等着吧,算算时辰,巡察使邵大人也该到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窦怀安长出了一口气,昨儿夜里通宵到现在,来回这几趟跑的身心俱疲,他脚底板的汗油泡在雨里都凉透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生怕有个什么好歹,现在这最大的烫手山芋总算甩出去了,他也就安心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现在也算能有心思看热闹了。 “这怎么,两造双方都打了?血肉模糊了……” “……”李沐风十分怀念曹铁牛的安静,视线定定地看着前面,只当没听见。 远远看见巡察使出行的仪仗已经到了街头。 回避牌、官阶牌、罩头伞、铡头刀样样齐全。 “当!” “文武官员军民人人等齐闪开!” “文武官员军民人人等齐闪开!” “来了。” 大道上的百姓们赶紧回避,贴着街边,生怕挡了大官儿的道。 “呦,这来的什么官啊?这么大的阵仗!” “我七舅姥爷的外甥子回家跟我们吹过,这号子喊得越长,官儿越大,文武官儿都要让路,那指定是最大的官儿了!” “看看这八抬大轿,比知州大人嫁女儿还金贵呢!” “你个憨货,敢瞎说,小心那大铡刀砍你脖颈子!去去去,离我远点!” 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 “文武官员军民人人等齐闪开!” 杜老将军稳坐马车,听到这动静,掀开帘子一看,刚好和轿子里的邵知元对上了视线! 邵知元眼睛差点儿瞪脱眶,差点以为今天白日撞了鬼了! “杜……杜……” 杜老将军示意他闭嘴。 杜老将军放下了帘子,拍着大腿龇着仅剩的大牙直乐。 “邵知元?小兔崽子出息了啊,呵呵……这下回京的路有人牵头了,小橙子,别装死了,快起来!” 边上躺着的程锦丰抱着头哼哼唧唧,不愿意起来,“起不来,伤着头了,那些个刁民下手太狠了!” “……没出息的趴狗样,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软货,邹青钟买吃食还没回来,你去驾马车,我要看热闹!” 杜老将军一脚踹在了程锦丰腰子上。 程锦丰心知躲不过,认命的爬起来:“唉呀,你说,好好的,我怎么就上了你这个贼车!好我的爷爷哎,我去给你当牛做马!” 马车跟在京都巡察使邵知元的仪仗后面,很快就到了鼓楼边上。 杜老将军老小孩儿一样,兴奋的不得了:“看看,薛龄还挨揍了!要是不来,哪儿能看到这样的热闹!” 第199章 巡察使驾到 “这是什么鬼热闹?”程锦丰伸长了脖子,穿过人群找薛龄的身影:“他可是几次救了你的命,你还看热闹?” 杜老将军乐滋滋的看着鼓楼下的一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个黄毛小子,懂什么!” “越是这种狗扯羊肠子的事儿,才能看出真东西,你啊,可怜投胎生在程家,悍勇也只剩匹夫之勇了。” 程锦丰一脸郁闷,捂着栽愣愣的倒下,躺在椅子上装死。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杜老将军早就过了古稀,但是看这劲头,恐怕混个人瑞的名头也是轻而易举。 “您老人家慢慢看,我伤口还没好呢,我现在哪儿都疼……” 他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个乌鸦一样聒噪。 “这个老医师倒是个有本事的,不然你这嗓子怕是还不能喘气呢,别吵,悄悄的。” 程锦丰一脸怨气,闭嘴只管闷哼哼,但是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找机会给薛龄告小状。 而鼓楼下,京都巡察使的仪仗也到了。 “京都巡察使到!” 邵知元虽然一脑子浆糊,但是眼下也顾不上了,掩下所有心思,出了马车。 辛夷带人上前行礼:“南秀府镇妖司参领辛夷,见过京都巡察使。” “历城守备李沐风,见过京都巡察使。” “历城知州窦怀安,见过京都巡察使。” “青阳县县丞,见过京都巡察使。”老县丞颤颤巍巍的,满头冷汗,神情慌张的很。 青阳县的县令还没来。 百姓在前,所有人都默契的隐下了前一晚上山救人质、杀妖兽的事情。 只当此前没有见过。 “诸位有礼了。” 邵知元落座,灌下一盅酽茶,压下喉头不断上涌的药味,“这一城一县的大小官都在了,也省的我再去找了。” 他没去李守备府上,而是去了医馆,只等自己的大队人马赶到,用了药才赶过来。 分了高低主次落座。 邵知元这才开始论事:“本官替天子南巡,途径此地,亲眼瞧见青阳县遭受妖兽袭击、暴雨洪涝,听闻还有秀才自书状告衙门中人,可有此事?” 李沐风和窦怀安面面相觑,同时看向了一边满头大汗的老县丞。 “额……下官下官……是青阳县丞……” “县丞?县令何在?” 事到如今,老县丞只有咬牙继续替县令遮掩:“县令……县令病了,还不能起身。” “病了?” “是,受惊过度,又伤寒了……”老县丞不住的擦着冷汗,说不出旁的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恨不得县令真的病的快死了才好。 京都巡察使,可是超一品的大臣,欺瞒巡察使,和欺君同罪,那两把狗头铡刀可不是摆设。 邵知元只觉得浑身发冷,一听这话,更是没好气了。 受惊过度? 谁能有他邵知元受惊过度! 天高皇帝远,地方上这些大小官员闲散惯了,尸位素餐,简直令人发指! 他也不为难县丞,只是面上客套的笑意淡了许多:“本官不过是个巡察使,代天子巡查而已,总不好越俎代庖,一个县成了废墟,还有秀才当街告官,这么大的事,正主不在怎么行?去请。” “是,是,已经差人去请了。” “再去请,本官等他。” 老县丞几十年的尿结石都快抖出来了:“……是是是,下官这就去请,不不,这就去叫他来。” 刚冲出鼓楼,迎面和许久不见的县令撞了个正着。 老县丞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哎呀,你病的再重,京都巡察使大人三催四请传话叫你,你爬也该爬来拜见!” “是是是!”县令眼珠一转,肩膀垮了下去,看这背影,身形比老县丞还佝偻几分。 “咳咳咳!嗬……呜咳咳咳……” 老县丞看过了几次,但还是被县令这副模样恶心到了,索性偏过眼不见为净。 “下官,咳咳……下官青阳县县令,拜见京都巡查使,身染重疾,未曾远迎,咳咳咳……求大人见谅!” 一拐弯儿,县令看见了地上躺着的薛龄和黑大,还有边上软趴趴呆着的春忠卿。 喉咙一紧,面皮上的谄媚差点儿没绷住。 心肝儿一颤,赶紧慌忙掩饰性的低头,疯狂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呕……咳咳……” 邵知元眼皮都没抬一下,“洪涝过后,通常有瘟疫,青阳县令咳得这么厉害,像是染上了疫病啊……” 疫病要命于无形,怕扩散开来。 但凡疑心染上病的人,都会被归拢到一处圈起来,自生自灭。 要么等人死干净了,一把火烧了干净。 要么顾忌不上了,一把火烧了,断了病根。 县令立刻精神抖擞,赶忙上前:“不敢不敢,巡察使大人费心了,下官不过是小小风寒,不是疫病!不是疫病!” “不是疫病?风寒而已?可不能小瞧了这病症啊,县令大人。” 县老爷面上似哭似笑,嘴角抽抽的厉害:“是是,吃了几剂汤药,已经见好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已……” “哦?叫你来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青阳县被妖兽毁了,还有秀才要告官……” 邵知元老神在在的品着茶:“既然知道,那便办正事吧,刚好父老乡亲们都在,也是个见证。” 老县令不敢再装病拿乔,“是,是,下官遵命。” 窦知州让人送上刚才记录的口供。 老县令一目十行的看完,头大如斗,这样的事,他再往上爬三阶也审不下来。 “这……这两造的一方涉及了镇妖司的人,下官不过是个七品的县令,如何审的?巡察使大人,这……” 邵知元撂了茶盏,眉眼间已经是风雨欲来的愤怒。 “辛参领在这儿,黑大无话不说,春忠卿,薛龄都是青阳县人,你如何审不得?” “是是,下官审,下官审。”老县令捧着状纸,同手同脚挪了两步,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噗通……”县令歪歪斜斜的摔了个结实,鼻血直流都不起身。 老县丞看的目瞪口呆,恨不得晕过去的是自己,扎着手,使了牛鼻子劲儿也拽不起来。 邵知元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七品的县令,居然敢当他的这面玩这样的无赖。 额角一跳,他差点儿抄起茶碗砸这个子赖县令头上。 好半晌才忍住了没动手。 “哎呀,竟然病得这样重,来人,给县令上盖上毯子,都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可不能再受凉了。” 压根没有让县令起来的打算。 “春忠卿四十大板,薛龄、黑大,各五十大板,你们可知罪?” 春忠卿傻眼了,立刻抓住了机会喊冤:“巡察使大人,我冤枉,我……我要告御状!” 辛夷、李沐风、窦知州,还有县丞和杜老将军都无语了。 地方巡察使,等同一品,京都巡察使,等同天子亲临,春忠卿连这个都不知道,这秀才到底是怎么考上的? 杜老将军脑筋转得快,难不成南秀府里还有徇私舞弊的案子? 邵知元一脸严肃,“本官是京都巡察使,代天子南巡,监督所有文武大小官员,有何冤屈,你只管说来便是!” “青天大老爷啊!我冤枉啊!” 第200章 京官来审案 春忠卿一秒入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摸遍了袖口,想要找到他文采斐然的状纸,让真正的清官好好的为他伸冤。 “青阳县衙门收尸人薛龄,无恶不作,欺男霸女,鱼肉乡邻,害我妻女两条性命,毁我秀才名誉,我冤枉啊!大人!” 一字一调,唱念做打,比十几年的唱诗人还会演情绪。 “哦?竟还有这样的事!岂有此理!” 春柔等在了一边,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冲了出来:“大人,民女春柔,我娘好好地,他是骗子……” “何人胆敢惊扰公堂?” 邵知元脸黑的彻底,像是完全相信了春忠卿说的话。 李沐风赶忙喊人过来,将春柔带到了一边。 “你莫急,还没到证人上堂的时候,可不能坏了规矩。” 春柔一脸绝望,看向薛龄,她没想到代替皇帝来的是这么个大官。 看着沾沾自喜的春忠卿。 薛龄已经大概明白了邵知元的路数,春忠卿现在就是上了钩的鱼,说多错多,越挣扎死的越快。 他给了春柔一个安心的眼神,躺的更平了。 “还是大人威风,这历城的知州和守备和薛龄那狗官同流合污,都是一路货色!” 春忠卿得意忘形,当着众人的面儿拉踩。 窦知州还想解释,被李沐风拦下了。 一天之内见到的蠢货太多,李沐风白眼都懒得翻了。 “薛龄这个狗官无良,死了都没人收的下三滥,还想害我秀才的家眷!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春忠卿趁机将薛龄骂他的话还了回来。 邵知元听得认真:“若有冤屈,本官自然要做主的,你刚才说;薛龄已经害了你妻女两条性命?” 春忠卿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听话的靠山,爬起来给众人指认,“是!就是他!” “这么凶残!你刚说的他是官,什么官?” “青阳县的收尸人。” “哦?你说他是狗官,他都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愤恨,说来给本官听听,也好定罪。” “他仗着当上了收尸人的主事,整天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不说,还想抓谁就抓谁,关进牢里就要银子,拿了银子贿赂衙门……” 说到一半,他看到地上的县令,觉得有点不对。 但是青阳县令才七品,这从京都来的巡察使大人可是代天子出行的大官,怕什么! “官官相护,青阳百姓简直没活路了啊!大人!” 春忠卿咬死了薛龄,没留半点余地,这一告就连带上了整个青阳县衙门的所有人。 黑大有些后悔。 他后悔不该找这个声音大、眼仁小的私塾先生了。 邵知元拍案而起,看着比春种金还要愤怒:“此话当真?如此说来,整个青阳县衙门上下,沆瀣一气,天可怜见,青阳县的百姓过的这都是什么日子?” “千真万确,我是秀才,大乾律法也是读过的,又怎么敢欺瞒大人!” 邵知元招手让他过来确认口供,“来,你看看,这都是你刚说的,可有错漏?也好及时补上。” “一字不差,只看大人清廉刚直,便知道大人的手下必然也是能吏。”春忠卿还顺便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 “哦,你读书识字,教书育人,还有一双慧眼,一个照面就能看人断事,可是世上少有的奇才,我该引荐你才是。” 春忠卿已经浮想联翩,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呵呵呵,大人过誉了,不知大人想将我引荐给哪位啊?” “这个不急,待我审完他们,与你细说。” “是是,大人慧眼识珠,某都听大人安排。”春忠卿喜不自胜,还以为他搭上了青云直上的快意疾风,乐颠颠的在一边等着。 每一句话都清晰的传入了百姓的耳中。 邵知元的态度如此偏颇,落在众人眼里,就已经是天大的不妥了。 “不是说这个官老爷是京都来的大官,怎么这秀才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是,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看这秀才得意的样儿,真不顺眼!” “听说,他妻女都好好的活着,女娃娃丢了,还是薛龄救的吗?怎么还告起来了?” “谁知道这些读书人在想什么?” “啪!” 一拍惊堂木,邵知元将视线又放在了黑大身上:“你是镇妖司的黑大?你也要告薛龄?” “是,薛龄身为衙门的收尸人,居然勾结妖兽,残害百姓,我身为镇妖司的人,岂能容他,如此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勾结妖兽?” “我亲耳听到他和蟒妖勾结,要以自身为诱饵,骗开城门,蟒妖再进城吞食,一路北上,害人性命不说,还要抢夺金银财宝。” 邵知元终于有理由摔茶碗了,“好啊,身为衙门中人,领用朝廷俸禄,居然做下此等,令人不耻的勾当!” 碎瓷飞溅,崩了一地。 黑大赶忙补充,“只可惜,他发现事情败露,就痛下杀手,杀了那蟒妖。” “心思如此缜密,真是让人胆寒!” 春忠卿眼看京都巡察使大人,已经完全信了他们的说辞,也跟着找补,一块坐实薛龄的罪名。 “何止啊!他还私自放了衙门大牢里关着的所有死囚,简直胆大包天!”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收尸人?”邵知元抚掌赞叹,“放了死囚?这又是为何啊?你刚才说,薛龄捉人关进大牢是为了榨取钱财?为何他又要放了死囚?” “……这就要问薛龄了,全青阳县的人都能见证,若有半句虚言,我春忠卿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怕是收了这些人的钱财,趁机再赚一笔脏钱,没罪的编造罪名,有罪的更是往死里坑,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春忠卿的语气嫌弃到不能再嫌弃。 依他所言,薛龄就是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 眼看春忠卿把坑越挖越大,薛龄已经懒得翻白眼了。 邵知元怒不可遏:“好好好,本官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黑大,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 黑大接着说:“除了蟒妖,还有呢!” “薛龄勾结兔妖,趁夜偷袭了青阳县,害得青阳县塌陷,一县百姓死伤无数,城毁人亡!” “短短几日,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一切都是拜薛龄所赐,要不是我镇妖司的支援来的快,只怕历城也难保啊!” “请巡察使大人明察!” 黑大还是留了点,没有按照和春忠卿商量的来,而是分开了两人的口供。 钱老四摸摸光头,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不住的来回打量着辛夷和黑大。 参领已经当众说了薛龄以后叫薛九,怎么黑大像是浑然不知,还和参领生分了。 总觉得他错过了什么。 真相就在眼前,可他不能开口问,急的他想像是瓜田里的猹,来回打转。 邵知元看了口供,面上怒气不减,“黑大,来,看看,这是你刚才所说,可有错漏?” “没有,一字不差。”黑大看过,也认了。 鼓楼边上,听着一切的百姓们群情激愤,恨不得冲上前来,当场活撕了薛龄。 “还有这样的人!就不该让他活着,打死他!” 别说青阳县的灾民了,历城的百姓听了都热血上头,要不是有镇妖司、啸虎营、历城亲兵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薛龄能被他们踏成肉泥! 邵知元收起两份口供:“好,口供也都认过了,你们二人告的既然是同一人,我就来问一问这薛龄。” 第201章 摆人证物证 “薛龄,你可知罪?” 邵知元将所有东西放在一处,包括春忠卿那张洒金的状纸,还有前面窦知州审问出的口供,一份份都摆在了眼前。 “我有何罪?” “春忠卿、黑大告你诸多罪项,你没听见?” “听见了,他们想要害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薛龄没有一上来就解释,自证清白也是要用手段的。 黑大和春忠卿借着身份的天然优势,已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将薛龄按死在下风。 邵知元惊堂木拍的跌宕起伏,“他们想要害你什么?一个镇妖司的,一个堂堂秀才,害你这个收尸人能有什么好处!” “那要问他们啊?举头三尺有神明,我问心无愧,老天爷眼睁睁看着,总不会让好人白白被冤枉了,天打雷劈的报应自然是有人受的。” 薛龄说的理直气壮,但他这态度,却惹了旁观的百姓们不满。 “好大的口气!睁着眼睛颠倒黑白!” “他这是打算什么罪,都不认了!” “没天理了!老天爷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 百姓们看薛龄更不顺眼了,嘶吼着想要让薛龄当场就受报应。 “肃静!”邵知元拍着惊堂木,场面好不容易才安静点。 “本官问你,告你买官贿赂,你可认罪?” “不认,我一个收尸的,月钱就比倒夜香的多一点,还要买驱阴的三神汤喝,哪儿来的钱财贿赂?” “大人要是不信,那青阳县衙门可还有活人呢,大人尽管审问,我贿赂过谁了?我穷的叮当响!” 三神汤,是用苍术、白术、甘草熬制而成,能驱阴除味。 在这个妖兽横行的时代,药草可不便宜。 满衙门里这么多人,原身就孝敬过县令,其他人虽然一起吃吃喝喝的,但原身却没给过银钱。 现在形势迫人,就算薛龄说贿赂了县令,县令也不会认的。 “告你勾结妖兽,你可认罪?” “不认。” 薛龄慢慢说来:“我要是勾结了妖兽,又何必冒死进城报信,眼看城门都破了,还拼死拼活的救人,又豁出命杀了那么多的妖兽?” “大人,你且看看我身上的伤痕,叫验伤的医师殓婆来看一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要不是参领给的药好,我早就见阎王了!” 论事实,讲道理,摆结果。 薛龄只说他的初心,并不刻意为原身的做法找借口。 只要亮出结果,人们自然而然的会为他的做法找到合适的理由。 前胸后背,几乎没一块儿好肉,大小的伤痕叠伤痕,一道道隆起的都是交错的伤疤。 鼓楼下四个方向,离得近的人看见了,也倒吸一口冷气。 对薛龄的不满、愤怒也淡了许多。 邵知元还是一副铁面无私的判官样儿,对着薛龄没什么好脸色:“那告你私放囚犯,你可认罪?” “不认。” 薛龄说的太过果决,立刻又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眼看人群又要暴乱,邵知元面沉如水,指着薛龄痛骂:“放肆,这公堂之上,岂容你矢口否认!” 春忠卿小人得意,看着薛龄一脸的幸灾乐祸。 薛龄缓了缓,语气软了不少。 “大人,你也听听我的证词啊。” “当时,镇妖司和衙门的人在白骨坡奋力杀妖,还有一波兔妖进城到处害人,所有人众志成城,一块儿救人。” “县城里的乡绅大户出了许多人手帮忙救灾救人,大牢里关着的囚犯们也没闲着,救了好几百人,当时谁做了什么,那都是有名册在的,被救的签字按手印,所有人一块儿藏在地下大牢里求生。” “眼看洪水来了,大家伙一块逃命,我还能不让他们走?让他们都淹死?” 春忠卿很是不满,“你说救了就救了!我家私塾陷进了地里,怎么不见你们有人来救!” 他自视高人一等,就差没指着薛龄的鼻尖骂了。 邵知元扫春忠卿一眼,“大牢里的囚犯,那都是触犯了律法的奸恶之人,还能救人?你既说救了人,可有真凭实据?刻意欺瞒可是重罪!” 薛龄早有准备:“有的,林员外家的武仆记录了,刘胖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庞东鸿则是目力过人,他们二人合力,将所有人的功过记录成册。” “刘胖头,庞东鸿何在?” “回禀大人,小的在此。” 刘胖头一听,赶忙拿出一直揣着的鱼鳞册子,毕恭毕敬的呈了上去。 邵知元翻开一看,上面一个个人名,时间、地点、谁救了多少人,各自有什么特征,情形如何,名字手印,都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纸质一般,字也差了些,还有圈圈点点的墨汁,但是,能看清了。 “记得倒是清楚,待我验过再说。” 邵知元的不善针对了薛龄三人:“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伪造证据,更是砍头的重罪,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小的明白,绝不敢造假。” 刘胖头和庞东鸿无比庆幸,当时听了薛龄的,即便是暴雨,他们还是想尽办法做了记录。 就算在山上,也拉着那些囚犯,一个个和被救的人做双方核验。 邵知元随手翻了一页,点了一个人名:“全老梗,可在?” 四面八方的衙差开始传话,众人合力寻找这个人。 有人一拍脑门:“全老梗?我刚见他带着一家子,还在那边喝粥呢,我这就去叫他来!” 春忠卿和黑大脸上的希冀慢慢沉了下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旦证实这个名册有效,薛龄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再想踩死他可就不容易了。 邵知元手指滑动,又点了几个人名:“刘栓,牛二,可在?” 二牛拽着他爹的手,赶忙跑了过来,跑的一身的肥肉直颤,“官老爷,牛二是俺爹,俺是牛二!” “昂,俺是牛二,俺儿叫二牛,大人。”牛二有些局促,搓着麻布衣裳,很不自在。 邵知元一看这大胖小子,也乐了。 “好,我有话问你爹,你去那儿等着,那个老伯伯给你饴糖吃,好不好啊?” “昂,好!”二牛‘咚咚’的跑去拿饴糖吃,拿了就跑回来了。 邵知元见状,也不多说了,一脸和气的问话:“牛二,你是青阳县人?” “是。” 牛二拽着儿子的胖手,渐渐镇定下来:“俺爹,俺爹的爹,都是青阳县的。” 邵知元指着名册上的特征,开始套话:“妖兽进城的时候,救你的人,可还记得,他眉毛上有痦子?” “记得,记得,不过,不是眉毛,是下巴,恩人下巴上有个疤赖,看着像痦子。” 牛二说的顺当:“俺儿沉,听着妖兽动静,吓软了腿,抱着婆姨和俺儿,俺跑不动,塌在了屋檐底下,是那恩人帮忙拽着俺儿,才逃了一命。” “人在不在场,你可还认得?” “认得,认得,”牛二伸长了脖子,看向了吴才德他们那边儿。 “那儿,就那个高高壮壮的,下巴有个疤赖。” 把人叫来跟前一看,果然是个铜钱儿大的疤赖,不是痦子。 “我叫鲁十三,因打伤了东家死了人,被判秋后,是在东街上发现了他们一家三口。” 二人所说的一切和册子上记录的一模一样。 邵知元核验双方的时候,全老梗和刘栓也随衙差来了。 翻来覆去问了,都没有差错。 “上面除了囚犯,还有各家的武仆,也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邵知元看着刘胖头和庞东鸿二人,很是赞赏,“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花费了你们两个不少心思吧?” 庞东鸿很会来事儿:“我们二人虽是武仆,但是拳脚功夫一般,多亏薛大人让我们各自领差,这才没出差错。” 真凭实据摆在面前,刚才吃饱了的青阳县百姓们也跟着抹起了眼泪,想起那漆黑可怖的晚上,就背心发凉。 邵知元来了兴致:“哦?还有什么差事?” 庞东鸿刚要张口回话,就被边上的春忠卿打断了。 春忠卿挥着广袖,挡在了其他人前面,试图阻断邵知元的视线。 “大人,从没听过武仆还能识文断字?” “定是那薛龄伪造的!他们合谋串供!大人不可被他们愚弄,听信他的片面之词啊!” 借着躬身行礼的功夫,春忠卿的袖子拂过桌上案几。 动得什么龌龊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 邵知元合起厚厚的鱼鳞册,提防春忠卿再下黑手。 “你的意思是说,本大人昏聩无用?春忠卿,你好大的胆子!” 春忠卿没有想到京都巡察使说翻脸就翻脸,一时没了主意:“我……我不是,没有,大人误会我了,我……” 薛龄看着他的慌乱样,有些想笑,这才开始亮底牌,慌得未免太早了些。 第202章 鼎力来相助 春忠卿深吸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常理论之……” 邵知元脸上似笑非笑,“你是说本大人不懂常理?” 春忠卿眨眨眼,人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脑仁被急雨冻住的呆鹅。 邵知元目光如刀,“常理?应该?堂堂秀才行事如此偏颇独断,这就是你行事的准则?” “你可知道,藐视公堂,恶意销毁证据,可是杀头的重罪!” 春忠卿悻悻的低下头,后退了几步,根本不敢看邵知元:“知道,小人不敢。” “最好是。” 邵知元又问刘胖头和庞东鸿:“你二人心细胆大,算是立了一功,这册子是谁写的?” 刘刘胖头沉稳的回话:“回禀大人,是小人所写,我二人虽是林家武仆,蒙主人眷顾,也学了些文墨,寻常的名字还是认得的。” 邵知元一听,也想起了林家的来头。 “原来是青阳林家,难怪会有这样的见识。” “林家不愧是百年世族,就连家中武仆都如此进退知理,深明大义,处于危难之中,还不忘伸出援手,无愧于林公忠勇仁善的名望。” 李沐风笑呵呵的跟着附和,“听说不止林家,还有青阳县一户走镖的江家,也出了大力气。” 自家外甥女的夫家强盛了,自然是好事。 至于那个不听人话,惹来蜈蚣妖兽的商贾曾家,李沐风并没有提起一个字。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曾家自然有人收拾。 “青阳县虽遭了妖兽袭城,洪涝天灾,但有林家、江家这样的人户倾力相助,还有历城官员、百姓们鼎力相助,必然可以安稳渡过此次难关。” 邵知元借着话头,狠狠的夸奖了历城上下所有人。 人活百年,谁不想名垂青史? 历城百姓们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有了京都大官发话,满面愁苦的青阳县百姓们也安心了些。 邵知元看在眼里,对李沐风的知趣也高看了一眼。 历城本可以置身事外,将青阳县的现况上报朝廷即可,但是历城这次反应迅速,处理的又快又好,窦知州也就罢了,这守备李沐风定是要升一升的。 “将的” 正说着,林夫人和一瘸一拐的林员外匆匆赶来了。 他们身后的软轿上,是面色苍白的柳姨娘。 刚好听见这一句,夫妇二人当场红了眼眶。 林员外单腿站稳了,强撑着伤脚,躬身行礼,朗声道谢:“谢巡察使大人赞誉,天灾妖兽害人,林氏蒙受皇恩多年,自当为大乾效力。” 林家想要回京,需要一个理由,遭了灾、要治腿伤,这样的理由虽然合理,但是不够用,不够久留在京都。 但要是加上京东巡察使邵知元的这一句,就更为名正言顺了。 至少,想在京都圈里打开局面,不会太过艰难了。 “这位是?” 李沐风急忙上前引荐:“正是青阳林氏的后人。” 邵知元明白了,“原来如此,怎么伤了腿脚,还冒雨前来?快,请坐。” 林员外再次拱手道谢,“谢巡察使,原本在家里养伤,听说大人亲自审案,特意前来拜见,毕竟,我们一家也是被救的证人。” 邵知元看了眼薛龄,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原来如此,林员外是被何人所救啊?” 林员外抬手一指:“正是青阳县大牢的囚犯,吴才德他们。” “哦?吴才德何在?”邵知元赶忙翻找鱼鳞册上的记录。 吴才德拨开人群,跪在了薛龄身后:“草民吴才德,见过大人。” 春忠卿忍不住上前指证:“大人,就是他!薛龄放了他们不说,还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刀剑,手上都是沾了人血的死囚,简直不拿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邵知元的手指停顿在了名册上,看着一行行的记录,有些意外:“你……是青阳县大牢的死囚?” 死囚出了大牢,怎么不逃? 吴才德一脸坦然,“是。” 他寻仇杀了人,被捉了关了大牢,砍头也是活该。 但是,他出生入死救了这么多人,想要进镇妖司做人上人,过去就抹不掉。 “你身为死囚,为何会奋不顾身救这么多人?” 吴才德一脸不满,高声抱怨:“大人,天灾要人命,谁不怕死啊?” “都是薛龄给我们下了毒,要是我们不听他的,就不给解药,过了午夜就死路一条,我们只好照办,拼命救人了!” 难怪没人逃跑。 邵知元摸摸鼻子,这个薛龄心黑手狠,这手段不像是官员,更像是活阎王。 青阳百姓们听到这儿,心头怒火也平息不少。 薛龄虽然放了他们,但也用了手段约束,没有将他们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视若草芥,反而是为了尽力救他们。 眼看人群渐渐冷静下来。 薛龄有些意外,吴才德虽然很辣,但却没有这样的脑子,竟然是有人在背后支招。 原身的名声不好,要是再加上这些死囚,给人感官不好,更容易引起百姓反感。 但若是,吴才德他们并不顺从薛龄,那在旁人看来,薛龄就是用尽心思,想要救人。 这样一来,于他们所有人而言,反而更好。 抬眼四处打量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满脸笑意的林员外,还有人群中的百夫长莫如阳。 就连伤了胳膊,不愿见人的张捕头也在。 张捕头胡子拉碴的,一脸邋遢样,但好在精神头还不错,满脸关切的看着他,伤了的胳膊被人撞了都没察觉到。 薛龄这才放下心来,眼里泛起热意。 自从到这个世界以来,张捕头是全心全意拿他当弟弟,对他好的第一个人,薛龄不希望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邵知元拍着桌案:“当时形势迫人,现如今可安全了,人也救完了,薛龄,你还不交出解药?” 薛龄垂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瓮声瓮气的回话:“没有解药。” 邵知元差点惊掉下巴,他以为薛龄下的是什么无解的毒药,“你虽救人有功,但胆敢毒害这么多条性命,也是死罪!” 吴才德满脸不善的看着薛龄:“大人,的确没有解药!” “他哄骗我们说是毒药,亲手将伤药塞进了嗓子眼里,说什么:没有解药就会口鼻流血、暴毙而亡、不得好死,恐吓着我们做牛做马,拼了命的救人,实在可恨!” 吴才德说的恼恨,但却惹得青阳县百姓们哄然大笑。 死囚、囚犯,都是不守规矩的人,就该遭受惩罚,被薛龄忽悠成了冤大头,更是出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心中的一口气。 邵志元这才放下心来,“薛龄,你喂给他们的果真是伤药?而非毒药?” 薛龄侧脸贴在冰冷的城砖上,激荡的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 “回禀大人,毒药可比三神汤贵多了,这么多的人,我哪来这么多钱?都是之前杀蟒妖受伤时候,杏安堂那个好心的老医师给的伤药。” “我要不吓着他们,这么多的囚犯跑出去了,找不回来可怎么好?” 邵知元看了看春忠卿和黑大的口供,贿赂买官、勾结妖兽、私放囚犯、鱼肉乡邻,四罪已经抛开了三样,还剩鱼肉乡邻这一条了。 “这么说来,这些囚犯都受你的手段钳制,并没有肆意胡作非为,祸害百姓?” 薛龄扭头换了一面贴地,接着冰眼睛:“是,他们想逃跑、想害人的,都叫我当场杀了,好好听话,拼命救人的,都在这儿了。” 他捎带脚把柴承德他们几个的亮到了明面上。 只是,他忙着掩饰自己的眼泪,语气太过平淡,杀人像是杀鸡一般。 老县丞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赶忙帮着回话。 “是,薛龄说的没错,有林家和江家的武仆打头阵,再加上这些囚犯们拼命相助,才等到了城西大营的援兵来,这才能渡了洪水上山,保全幸存百姓的性命。” 邵知元不放心,又问吴才德和刘胖头:“你们来说,事实可是如此?” 吴才德恨恨的看着薛龄,“是有几个不长眼的,想偷跑上山做土匪,还捉了人做人质,都叫杀了。” 刘胖头老老实实的回话:“是有这么回事儿,记在了鱼鳞册的后三页,大人可以一观。” “洪涝塌陷了青阳县,城从南北两路避难,我家主人从南边绕路,北上避难,但是人手单薄,拖家带口的怕遭了难。” “兔妖成群结队的祸害人,城西大营的将军们和镇妖司的好汉们都脱不开身,薛大人带了我们一块儿去接应,途中柴承德他们反水,想要杀人逃窜,就被当场格杀了。” 邵知元看了名册上的记录,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薛龄好歹是个官身,杀了半路想要逃跑,害人的囚犯也说得过去。 何况,这其中还有城西大营程家军和南秀府镇妖司辛参领的指派,更是名正言顺了。 邵知元面上不显,心中思量再三,直接将这事儿拍板定了性。 “亏你一个人能管着这么多人,鱼龙混杂,要是不杀伐果断些,这些心怀歹意、不知悔改的死囚们,也会成为南秀府的心腹大患,杀得好!” 林员外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也稍稍放松了。 虽说薛龄的手段不同寻常,但是,只要获得了百姓们和审案判官的的理解,那这罪名就大不到哪儿去。 “你趴地上做什么,起来回话!” 薛龄闭了闭眼,热痛酸胀的泪意已经退去,这才慢慢站起身来。 他这一站起身来,身上的伤口更加显眼。 邵知元看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嘶,你身上伤口也太多了!” 薛龄低头看了眼,指着伤口,开始细数来历。 “肩膀上,这一个洞,是狐妖戳伤的。” “后腰上这一爪子,是白骨坡上的雌兔妖抓的。” “腰腹上翻起的这些月牙伤痕,是黑水村边上的蟒妖卷出来的。” “后背从肩背到腰节,这一道,是兔妖群那个最阴险的小兔崽子划伤的。” “腿脚,和头上……” 薛龄说顺口了,差点说出哀神山上有蜈蚣妖兽,幸好薛龄反应过来及时驻守,不然恐怕会引起百姓恐慌。 “你居然遇见了这么多的妖兽?”邵知元听得瞠目结舌,差点惊掉下巴,又看见了最显眼的一个伤疤。 “那你当胸这个圆形伤疤,又是被什么妖兽伤的?” 这是辛夷随手掷出斩马刀,刀柄砸出来了的淤青。 薛龄摸着伤痕,看了辛夷一眼,她耳尖泛红,正坐立难安呢。 “这个不是妖兽伤的,是个脾气不好的小鹿撞的。” 辛夷耳朵更红了,飞眼剜了薛龄一眼,薛龄通体舒坦,格外受用。 “哦?倒是开了眼界了。” 一听不是妖兽,邵知元没了兴趣,继续审案:“即便事出有因,可你手段毒辣,并非正道,不可取。” “春忠卿状告你四项,还有最后一条,鱼肉乡邻,欺男霸女,害他妻女性命,你可认罪?” 薛龄回话比刚才还快:“不认。” 一条条一项项,薛龄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即便薛龄现在的态度还不如刚才说起小鹿时候温和,也没有百姓叫嚷不满了。 “他妻女好好活着,就在那儿呢,我又何曾害过她们的性命?告我鱼肉乡邻,我又何曾伤过平头百姓?” 冯莽也转过弯儿来,学着吴才德的口吻,对着薛龄发泄不满。 “是,薛当然不曾伤过平头百姓,却把我们这些街头闲汉折腾的不轻,但凡惹个大小事情,就会被抓起来,加以教训,不认错,不知罪,就不放人!” 他心头也是有怨气的,因此说的真情实感。 春柔抹着眼泪,也连连点头,“薛大人没有害过我们,还从狐妖口中救了我的性命!” 第203章 当众认了罪 邵知元没想到,刚才薛龄随意带过的狐妖背后竟然还有故事。 “小姑娘,破了青阳城城害人的,不止兔妖,还有狐狸?” 春柔摇摇头:“不是城里,是城外……” 春忠卿一喜,面上的表情却很是悲愤,“大人有所不知,我就这一个独女,被那黑心的薛龄拐出城了,一块儿被拐走的,还有好多个孩子!” “薛龄这个丧尽天良的,就是给狐妖送血食去了!所以我才状告他勾结妖兽,害人性命!” “要不是柔儿走丢了,十娘不会伤心过头,不会犯病!他薛龄就是害了我一家!” “再说他要是不亏心!这么会哭穷,送我们点心、银子做什么?” 说来说去,话头又被春先生逮住机会绕了回来,歪打正着,说中了原身的想法。 邵知元看着薛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遇灾救人和平白害人,可是两码事。 时间越往前推,薛龄越难解释。 那是原身做下的,他半路担了因果。 明明不是他做的,但此刻薛龄却有些心虚,手心都微微冒汗了。 或许是原身残留的意志在作祟,只是,人死如灯灭,现在才来心虚,也太晚了。 薛龄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顶着这身躯壳,他再怎么解释,也只会被当成狡辩,收拢所有杂碎心思。 薛龄认了。 “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 沉稳的声音带着歉意穿过楼洞,传入中人耳中。 刚还满面轻松的百姓们,呆立当场。 “怎么回事儿?他真的拐了孩子去喂妖兽?” “要是喂了又何必救回来,先等一等,别是有什么……” “简直无法无天!太过分了!” 杜老将军摸摸下巴,“这小子粘了毛,比猴都精,怎么会认罪呢?” 程锦丰听到这儿,也装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身来,缩在车帘后面,漏了一只眼睛看热闹。 “这人,蠢啊!” “你懂什么!不是说脖子疼吗?去去去,躺一边凉快去!”杜老将军送了他一脚。 程锦丰:“……” 案几前的春忠卿兴奋不已:“大人,他认罪了!这样的奸恶之辈,难道不该杀吗?” 邵知元冷眼看着薛龄,等一个解释。 薛龄看着春柔问话,“春柔,二牛,你们还记得,跟我一块儿出城的,是几个人?” 他自以为柔和了语气,但实际上,也没温和多少。 春忠卿枯死已久的父爱突然复苏,张开双手挡在春柔面前。 他生怕薛龄动粗,伤了他状告的证人。 “十来个……”春柔扳着手指头,想着人名开始数人数。 “回来的,是几个?可少了人?” 有春忠卿挡着,薛龄说话像是隔了一层,很不自在。 春柔往前走了两步,绕开了春忠卿,昂头凑近了和薛龄说话:“都回来了,没少,福爷爷和老嬷嬷带着点心果子,把我们一个个送回了家,没少人啊?” 没少人,那就是薛龄拉着一帮孩子,出城溜了一圈儿,又把人带回来了。 邵知元糊涂了,“既然不是拐孩子,你为何要带着这么多孩子出城?” 薛龄有些犹豫,他该说到哪一步,不然说多错多,往自己身上抹黑,那他更解释不清楚了。 “大人,你看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就是心虚了,他都认罪了,为何不当场拿下他?” 春忠卿声嘶力竭的叫喊着,试图煽动民意:“拐带孩子,说破天了也是死的,就该当场砍头!” 可他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像天未亮那时,一呼百应了。 场面冷了下来。 成千上百人的目光刺在身上,烤的人快化了, 薛龄狠狠心,直接了当说了:“我带他们出去,是因为看到了狐狸妖兽的踪迹逼近的青阳县,就……拿他们当了诱饵。”! 刹那间,民声如沸! “诱饵!他拿孩子当诱饵?” “简直荒唐!” “你!这是什么疯子!” “你……”邵知元眉毛一挑,岔气呛了肺管子,爆咳出声:“呜咳咳咳咳……你……” 李沐风眼疾手快将茶碗递到他手上,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邵知元咳得满眼血丝,额头青筋直蹦,抖着手指着薛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气管像是成年的破旧风箱,嚯嚯漏风。 “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春忠卿一脸兴奋,像是看到了大鱼张嘴咬钩。 眼底浓重的野心和欲望在沸腾,只等薛龄露出一个破绽,当场将薛龄一口咬死! 好踩着他的尸首上位! 李沐风也是不解,老县丞瞠目结舌,看着薛龄像是看当石头里蹦出个鸡蛋。 薛龄搓搓眉毛,也有些无奈,只能厚着脸皮简短说了一遍:“我拿他们当了诱饵,去杀的狐狸妖兽!” 事有两面,人有多变。 但短时间之内,一个人是改不了自己的秉性脾气的。 辛夷眉头紧皱,视线挪向了地上的黑大。 黑大几次三番状告薛龄,不惜撕破脸的这会儿却忽然安静了,抬手从案几上拿过刘胖头和庞东鸿记录的册子,翻看起来。 翻过大大小小的人名,找到了记着黑大的一页,这一看不得了。 辛夷脸色越来越难看,眼里满是难掩的愤怒。 猛地合上册子,半晌她才压下心头怒火。 再睁开眼时,面上一是风雨寒霜。 “钱老四,你去把封二叫来,留神他身上的伤口,别沾了雨水。” “青阳县衙门里的张捕头,还有,我记得薛龄身边有个老仆人,叫福叔的,一并叫来。” 钱老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连连称是。 “眼看着天亮了,我必须尽快回京,备上干粮和水,给马喂好粮草,这边事儿了了,立刻启程北上回京!” “是!”钱老四一一记下,挤出人群,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薛龄想着原身的做派,斟酌着说辞。 等到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才开口:“人死了总要入土为安,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可我带人巡山探路的时候,总能见着妖兽在刨新坟,我只好看见一回重埋一回。” “只在城外还好,但一夜的功夫,狐妖的踪迹却越来越近,那时候,镇妖司的大人们还没来,眼看都逼到了青阳城边上!” “那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等它进城祸害活人呀1” “所以,我就想了个昏招,小孩好哭闹,用他们来当诱饵,肯定能引来狐狸妖兽……然后,我打死了狐狸妖兽,又把连夜小孩他们送回来了……” “山路不平,二牛摔伤了膝盖,也都清洗包扎过了。” “我大清早推着斗车,带着狐妖头颅和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看见了,我没想拐带孩子……” 邵知元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什么胆大包天!你简直是胆大吞天!你你!” 第204章 快刀斩乱麻 “我大清早推着斗车,带着狐妖头颅和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看见了,我没想拐带孩子……” 邵知元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什么胆大包天!你简直是胆大吞天!你你!” “你也不想想,十来个孩子,要是有个万一,你就是以死谢罪、五马分尸,你也赔不起!” 他越骂越上头,气的原地打转,“你!你简直目无王法,任性妄为!” 指着薛龄,如海一样的律法条例在脑海中闪闪过,但也没有任何一条说这样罪行该如何审判。 薛龄:“……大人说的是。” 低头默默认错,态度良好。 邵知元扶着额头,看着薛龄的样子,有气也撒不出。 “你既然敢做,为何现下又是这副模样?你也自知理亏?” “这样的做派,从开天辟地我也没听过!来人先给我打他五十大板!以儆效尤!你服是不服?” 比起砍头,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薛龄点点头,没有过多推辞。 边上的春忠卿像是应声虫一样,学着邵知元的话,当堂咆哮! “薛狗,你居然还有点良心?做了亏心事,你也知道心虚!还不跪下受死!引颈待戮!”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亮出来,展露在人前了。 虱子多了不怕痒,五十板一会儿也就打完了。 薛龄等着邵知元发话,他还想着事儿了了,急着去找疯瘫子弄清楚气血功法的事情。 压根没工夫和春忠卿再纠缠。 前几次,黑大是私下里和辛夷告状,春忠卿上回在青阳县北山上,没有把青阳县的百姓煽动起来。 纯属是不痛不痒的挑衅。 那三五个人的是非,薛龄就算解释也是白费口舌。 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么多人都在,人多,又有县衙和镇妖司以外的大官儿在。 捂好的脓疮也该一次性剜干净了。 薛龄转脸看着他,很是认真,“敢问你官阶几品?身居何职?” “我薛龄虽然只是青阳县衙门的收尸人,品阶不高,就算是要论罪,那也是县老爷和京都巡察使的大人定论,轮的到你来在这儿叫嚣?” 春忠卿是伪善者。 就算坏事做尽,也要扯着名声大义的名头当大旗。 要收拾他,最好就是戳破他那一层虚假的面皮,露出他的真面目。 黑大是利己者。 人也好物也罢,但凡不能为他所用的,都是挡路的绊脚石。 要对付他,就需要一击命中,直接击溃他所有的狂妄自大,成为他的恐惧。 春忠卿没想到薛龄忽然攻击力十足,面皮涨红,“我……我是秀才!秀才你不知道吗?” 薛龄冷笑一声:“笑话,大乾律法上千条,我可从没听说过,秀才可以跳过京都巡察使审案?” “脚卡粪坑还没二尺高,你算哪根葱?” “京都巡察使可是一品京官,什么俊秀没见过?一个秀才而已,这么多大人在场,断案论事,你跑出来狗叫什么?” “你!你竟敢这样羞辱我?” 春忠卿还以为薛龄已经认罪,就好趁着机会直接拿下,没想到薛龄的气焰比之前更加嚣张。 他喉头一甜,只觉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在讥笑他,宛若凌迟一般,喷出一口心头血,仰面倒地,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心头血来自脾胃化生的水谷精微,凭着心气的推动,流注全身,能发挥营养和滋润作用,也是神志活动的基础。 半天不到就吐了两口的心头血,别说春忠卿承受不住,就是会功法的练家子都要躺床上静养大半年的。 春忠卿这下算是歇菜了。 邵知元看着薛龄嘴快如刀,噼里啪啦的一通骂,两个呼吸的功夫直接放倒了一个,惊得眼睛都忘了眨。 “……” “哐!” 李沐风一时失神,手上的茶碗跌的粉碎,“额,下官一时失手,请大人见谅……” 趁着收拾残局的功夫。 辛夷上前低声说了两句:“黑大……消息到了京里,不如……” 声音太小离得远,薛龄一时没听清。 就看见她身后的钱老四满头大汗,还不住的回头看北边。 莫不是,北边来了什么人? 邵知元看了看地上的黑大和县令,一时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 辛夷将册子摊开,把刚看到的那一页展开,给邵知元看了。 邵知元这才下定决心。 “来人,叫醒青阳县令和春忠卿!” 衙差连摇带晃也没把人叫醒,老医师上前在他人中狠狠扎了一针,豆大的血珠子一滚。 春忠卿长出一口气,这才醒来。 刚爬起来,就跪地哭求:“大人,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您亲耳听到了,薛龄他如此欺我辱我!是要我的命啊!” “砰砰砰!” 邵知元将惊堂木拍的震天响,面上也没了笑模样。 “薛龄,你说你杀了狐妖、蟒妖、兔妖,本官已经派人找到尸首,你且说来的,你是如何杀的?” “狐妖,是打断肋骨,扭断了脖子,卡死的,小狐妖是摔死的。” “蟒妖是撬开鳞片,直接剖开了,崽子是放火烧了。” “兔妖……公的当胸戳了心脏,抹了咽喉,雌的,是背上放了血,然后锤爆了头,小兔妖,都没了。” 薛龄一样一样说来,如数家珍,只是这里男女老少父老乡亲们都在,其中细节不好说的太过详实。 邵知元点点头: “本官的衙差已经寻了你说的这些妖兽,你所说句句属实,但是,你行事如此偏锋,连累二牛受伤,孩子的父母们跟着伤心,其中好坏奖罚难以决断,本官押送你回京,亲自向圣上秉明,你服是不服?” 辛夷看着薛龄,以微不可察的角度,轻轻点了点头。 薛龄大约明白了点儿,点点头:“服。” 邵知元又冲着春忠卿说话: “春忠卿,你状告薛龄大小五项罪名,物证没有,人证却能证明你是诬告,你身为秀才,天灾祸事在前,不曾庇佑妻女,反而因为一己私欲,煽动民意,肆意妄为,如此行事,有伤教化!” 第205章 押解进京城 春忠卿如遭雷击,一脸震惊:“有伤教化?” 眼看事情有了结果,老县令才慢慢睁眼:“哎呦……这是怎么了?” 老县丞搀扶着县令,一个字也不想搭理。 “青阳县令,你可曾收受薛凌的贿赂?还不从实招来!” 县令直挺挺的跪下了,当场一把老泪喷了出来,眉毛胡子抖啊抖的,像是有说不尽的委屈和辛酸。 “回禀大人,下官冤枉啊,为官三十余载,虽说政绩不显,但绝不敢有负皇恩,什么收受贿赂?更是无稽之谈!” “身为一方县令,我的俸禄可比薛龄高了十倍,还用得着薛龄的那点儿月俸来贿赂我?” “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遣人去抄家!” 青阳县已经毁了,别说薛龄的家,就是县衙门都成了一团麻。 果然不出薛龄所料,县令咬死了并不承认。 邵知元接着问话:“春忠卿,你既然说薛龄贿赂买官,可有人证?” 春忠卿两眼放空,他嘴角血沫都还没干,听到邵知元的声音后。 面上的错愕很快成了愤怒,像是被白嫖了的花魁一样惊声尖叫。 “我都告了,你还不信?你就听县令的两句话?D” “什么京都巡察使!你就是个狗官!” “你和薛狗是一伙的!你们同流合污!” “我要去京都告御状!你们合起伙来害秀才,害了我妻女不够,还要害我!” “我要鸣冤!” 他捶胸顿足,长袖飞舞,喊得唾沫四溅,声嘶力竭,像是夏末的最后一只鸣蝉。 李沐风:“……” 赵德胜:“……” 窦知州:“……” 马车里,杜老将军捋着胡子,呲着仅剩的两颗大牙直乐,“小橙子,你看这个蠢秀才,像不像傻狍子,听他的,就是好官,不听他的,就是狗官,比皇帝的谱儿都大……” “他娘的,个个都说文人难当,秀才难考,这个春忠卿是怎么考上的?” “地方学政是吃干饭的!不成,我得告一状!” 百姓们:“……” 个个看着春秀才,像是在看疯子。 这不是阎王殿里打灯笼——找死吗? 寻常衙门审案,若非急案、要案,两造都要挨板子的,何况,是告御状。 要先受鞭笞五十,然后抱着重物,滚过二十尺的寸钉板,才有机会递上一纸诉状。 即便是诉状递上去了,圣上日理万机,何时才能得个结果,也是没个准信。 但若是当着京官的面儿不服,说要告御状,那就是越级上告。 秀才春忠卿这样说,就是赤裸裸的要挟邵知元。 “放肆!” 邵知元面沉如水,“你自称有秀才的功名,趁着遭灾民乱的时候搅动人心,肆意诬告旁人, “本官还没治你的罪,你还倒打一耙,诬陷起了本官!” “你要告御状!本官就如你的愿!” “来人啊!” “将堂下一干人等统统羁押,即刻打入大牢,随本官一同回京,由圣上裁决!” “是!” 薛龄、春忠卿、黑大,春柔母母女,二牛父子,还有吴才德、冯莽他们,都被拷上了枷锁,老县令也没能逃脱。 历城和青阳县百姓们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告人的和被告的,都被关起来了。 “这秀才妻女明明活着,他却说死了?” “京都来的大人可一直向着他说话呢,还被他骂狗官?” “莫不是失心疯了?” “那个薛龄前前后后被打了多少板子,还能站着?” “看看他的体格,要是不结实,能打死那么多妖兽?” “虽说杀了许多妖兽,但是,他办事也太吓人了,居然用孩童做饵……唉!” “嘘,过来了,仔细让他听见了……” 薛龄被钱老四盯着,最先带出了鼓楼。 他身上的玄铁长枪被没收了。 幸好没有搜身,薛龄怀里的小小粗陶瓶和银票还在。 “砰砰砰!” 邵知元将惊堂木拍的如雷鼓响,“今日,本官南巡途经此地,洪涝妖兽为患,又有秀才春忠卿联名状告青阳县衙收尸人薛龄!” “秀才春忠卿,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但却不服判决,言语涉及本官徇私,未免偏颇,即刻带回京都,由大理寺大小官员共同审理此案,少则双旬,多则一月,会昭告天下!” 这一长串儿,邵志远说的铿锵有力,态度十分坚定。 转而又柔和了语气,“风大雨重,诸位乡亲,小心伤寒,我会即刻向圣上禀明此地的危急,熬过这段苦,就又能过安稳的好日子了。” “多谢大人!” “京官就是好!” “多谢大人!” 热闹是看不成了,但是结果如何,众人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个大概齐的想法。 薛龄办事虽有不妥,但他一个人杀了这么多的妖兽,又用尽手段保下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功过难评。 至于春忠卿,空口白话,逮谁咬谁,疯狗一样发癫,纯纯是自找死路了。 随着薛龄被带走,历城鼓楼下渐渐恢复了平静。 邵知元的衙差在里,镇妖司的人在外,押送着薛龄他们,去了 但是,大大小小的传言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散开了花。 有说秀才当街告御状的…… 有说收尸人神勇,敢杀妖兽的…… 还有说薛狗果然心黑,胆大…… 说到妖兽,渐渐地又开始好奇铁索里捆着的是什么妖兽。 人声如沸。 “大人……大人……”福叔带着冯朵儿,亦步亦趋的跟着,满脸的惊慌。 冯朵儿也抹着泪儿,不住的喊哥哥。 薛龄有心想要问问疯瘫子,但眼下人多眼杂,也只能按下不提。 钱老四黑着脸,警惕的看着四周,手一直按在刀柄上,与其说是押送薛龄,不如说是保护他。 薛龄顶账的的 李沐风看着林员外夫妇,还有面色极差的柳姨娘,心里五味杂陈。 “多谢舅舅,救我妻儿,保我林家一脉骨血……”林员外很是感激,但是当着林夫人的亲舅舅,不好提及姨娘的事儿,只含糊的带过了。 “是,多谢舅舅,救了柳红,不然,我这一辈子也不安心,她可是我们家的福星。” 林夫人眼眶发红,一开始她有些还不信薛龄的话,但是真的诊出了喜脉。 柳红又几次奋不顾身的救了她,保全了她的孩子,真是天降的救命恩人。 “快,外头风雨大,你们快回府好好养着,外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若有什么,必定叫人传话给你们。” 柳红在软轿上偏头看着薛龄的方向,犹豫了好一阵,还是开口求情:“夫人,奴想谢一谢薛大人……” 林员外看着林夫人的眼色,当着李沐风的面儿,姿态放的很低。 李沐风看似和他们说话,其实斜眼留神看着邵知元和辛夷的一举一动,没有立刻给准话。 林夫人心里就有数了,她看了眼薛龄的方向:“好妹妹,你只管放心,若有机会去看薛大人,我定会叫上你同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吉人自有天相,薛大人不会有事的。” 柳红乖巧的点点头,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跟着林夫人一块儿回了守备府。 人群渐渐散去,但薛龄能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死死的黏在了他身上。 扭脸一看,是双眼红的异常的黑大。 他嘴角的黄色疱疹破了,流着疮脓,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猖狂。 他的计谋已经被春忠卿这个猪队友毁了大半,如今,同为阶下囚,他还有什么好猖狂的? 黑大看到薛龄回头,嘴角带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好走,不送。’ 薛龄眉头一皱,立刻开始打量四周,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异常,疾风骤雨中听到了一道破空声。 侧脸一看,在坊市的高楼上,居然有个弓箭手! 这是要趁乱当场杀他? 黑大哪儿来的人手? 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薛龄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儿大小,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一根急箭不是射向他的! 而是钱老四! 穿过人群,薛龄看的清楚。 黑大一双微微内视的眼睛兴奋的放大,“有人劫囚!小心!”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这就他的最后一招,金蝉脱壳的同时,将薛龄钉死在畏罪潜逃的耻辱柱上。 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杀掉昔日同僚钱老四。 不过,薛龄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钱老四只是扶着他,那铁索也只是虚虚的搭着,并没有锁死。 薛龄抽出玄铁长枪,打掉这根偷袭的短箭,立刻高喊一声,“街角高楼有刺客,保护巡察使大人!” “保护巡察使大人!” 栽赃陷害谁不会,已经不死不休,那就看谁更狠! 突然发生惊变,人群慌乱不堪尖叫着,四处逃窜,想要找个安全之所。 黑大已经趁乱混进人群,朝着街边小巷逃窜了,没想到薛龄居然还能反击。 恨恨的看了眼钱老四,只想骂娘。 钱老四这个假和尚一向和他不对付,没想到和这薛龄却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坏了他的好事,简直该死。 “正好,我亲自送你上路!” 黑大顺手从路人手中抽了个扁担,冲向了薛龄,但凡有挡路的,都被他蛮横的打倒在地。 “福叔,跟着钱老哥!” 薛龄左右手用力卡住长枪的机关,正面迎上。 第206章 栽赃反栽赃 “刺客哪里逃!” 一点寒芒先到,薛龄侧身一个直击,玄铁长枪破风断雨势不可挡! 黑大手上巴掌宽的扁担应声而破,直接断成了两节。 赵德胜远远一看,高楼上果然有人。 “来人,上神臂弩!给我把这刺客射下来!” “百姓关门闭窗!遇险呼救!” 弓箭手们的 神臂弩一发发的放箭,逼得屋脊飞檐上的刺客无处可躲,只能跳下屋檐,试图混入人群。 辛夷看准时机,率人上前围剿:“捉拿刺客!” 钱老四带着福叔和冯朵儿,避到了一边,刚好退到了杜老将军的马车边上。 邹青钟守在马车前,按着刀柄,万分紧张。 冯莽他们身边都有京都巡察使的人看着,刀架在脖子上,想帮忙也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 鼓楼下,邵知元身边的武仆们也严阵以待。 “保护大人,小心刺客!” 李沐风更是如临大敌,抽了刀,亲自护在邵知元身前,“历城亲兵听令,即刻封了四方城门,不许进出!” “若有形迹可疑者,可当场击杀!” “是!” 京都巡察使要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什么意外,有个什么好歹,他李家全族上下,老老少少上百口都别想有个全尸。 山雨欲来风满楼,多事之秋乱不休。 窦知州战战兢兢像是被暴雨打透了的鹌鹑一般,缩头缩脑的藏在李沐风身边。 “这是怎么了?晴天白日的,竟敢刺杀巡察使!” “这是要翻天呀,这是谋反!这是谋反!!” 声音穿过鼓楼,四散扩开,简直震耳欲聋! 窦怀安这个只会埋头耕地,不会抬头看路的老牛倔驴! 累的腔子都发瘪了,嗓门还奇大! 李沐风恼急了,一把堵住他的嘴,“快住嘴吧你!别叫了,若把贼人引来,你担当不起!” 顺手将人推到了邵知元身边,“保护巡察使!” 窦知州慌得不行,差点揪下了李沐风的腰带,“我?我一个文官,我不行……” 就算是老实头子,老实成这样也实在太离谱了。 李沐风索性跟着镇妖司的人,上前去帮忙。 辛夷挥着斩马刀,横刀堵住了放冷箭的刺客:“镇妖司听令,看住囚犯,保护大人,捉拿刺客!” “是!” 很快,镇妖司的人各司其职,百来号人分了三波。 整条街上都能看到镇妖司特有的漆黑服饰。 黑大没想到薛龄的兵刃竟然如此厉害,看着还算结实的扁担,转眼就成了废渣。 不敢赤手空拳,劈手就想要去衙差的刀。 衙差没想到黑大会忽然出手,连连后退。 薛龄胳膊一震,玄铁长枪宛若流星,直接钉在了黑大面前。 枪杆没入地面,发出了阵阵嗡鸣。 地面立刻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大大小小的缝隙裂开,像是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个街道。 衙差们不由的惊呼:“好大的力气!” “这枪也太利了!” 被拦下的黑大脚下不稳,整个人一个倒仰,倒退几步,眼看是薛龄,牙关紧咬,双眼更添了浓浓恨意。 “又是你!几次坏我好事!我要你的命!” 薛龄上前一步,抽出玄铁长枪,“怎么?你现在彻底不装了?想要当街吃人了吗?” 这一片的衙差早就退到了一边。 “什么吃人?明明是你诬陷我,还敢里应外合刺杀京都巡察使,你只有死路一条!” 薛龄步步紧逼,利用长枪,将黑达赶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你到了眼下这关头,还是这般死鸭子嘴硬?” “你的同伙,很快就会被辛夷捉住,你可就再也狡辩不了了。” 黑大勃然大怒,青筋暴起:“不许你叫她辛夷!” 找到了! 薛龄故意挑衅,轻声细语的招人恨:“怎么,你没名字吗?辛夷辛夷辛夷……” 黑大双眼通红,满是血丝:“不许你叫她的名字!你个市井街头出身,不入流的混混,凭什么直呼她的名字!” “呵呵,你个吃人的北蛮子,就你这脑子,难为你官话说的这么流利,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好在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不如束手就擒,趁早歇歇。”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只有这些手段?” “薛龄,我早换了参领的奏章,还特意添了几笔,你的名字已经被送进京都,不等进京,圣上的旨意就会传给参领,她会亲自斩了你的头献给皇帝!” 黑大得意的很,咧嘴笑的时候,口角的黄色水泡炸裂开来,脓浆喷溅! 一连奔波几日,饥肠辘辘的薛龄见状,恶心的倒退几步。 难怪薛龄脸色难看,恐怕是圣旨已经下来了,若是当场宣读,就成了铁板钉钉的皇命不可违。 所以辛夷才会着急忙慌的,催着邵知元快刀斩乱麻,说要将此案交由京都大理寺审理。 还急着进京。 她这是想要避开传达圣旨的钦差大臣,抢先赶回京都,好让皇帝收回成命。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薛龄心绪翻涌,面上不显,继续不紧不慢的刺激黑大。 “不是我说你,装也要装的像一点,好歹混进了镇妖司,还有了官身,就你这副窝囊样,看着的人都反胃,要不怎么露馅儿的这么快呢?” “你胡说!我是族里最英勇的阿古拉汗!”黑大脱口而出,吼完他才发现不对劲。 巷口,辛夷提着斩马刀冲了过来,刚好听见了这一句。 她面上是难掩的错愕与失望。 一步步靠近,辛夷的斩马刀尖在地面上擦起了一串火花。 她言语里满是冰霜:“阿古拉汗,这可是的北蛮子的称号,黑大,你的一错再错、种种异常,不是因为心中不平,而是真的非我族类?” 尽管薛龄根据种种迹象推断出了黑大是北蛮子,但在辛夷心里,还是半信半疑。 大乾人想进镇妖司都难,更何况是言语不通,习性不同的北蛮子。 如果黑大是北蛮子,还已经潜伏到了大乾最南的南秀,真真是细思极恐。 镇妖司,甚至是大乾都已经危难重重。 看见辛夷,黑大双眼一亮。 但面对辛夷的质问,他嘴唇打颤,有心想要分辩,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辛夷垂眼,看着手上的斩马刀,静默良久:“来人,拿下!” 黑大回望高高的陡墙,有心想要跃起逃窜。 刚屈膝就被薛龄一枪钉住了衣襟,用力往地上一掼,狠狠将人留住了。 枪尖锋利,抵在黑大的脖颈上,薛龄几乎是押着他往外走, “即刻回京!”辛夷说的斩钉截铁,脚步比来时更快。 巷子外,情况已经稳定。 那个暗箭伤人的刺客已经被镇妖司的人擒住,扭送到了鼓楼前的空地上。 鼻青脸肿,满嘴大牙已经被打落,口角带血。 神臂弩、环首弯刀、宽背阔刀,刀枪剑戟长短兵刃都对准了刺客,揭了面罩一看,果然是个北蛮子的长相。 “堵上嘴,和其他人一块儿,押送回京。” 街道对面的马车上,杜老将军刚好听见这一句,立刻紧张起来。 “大情种,快,赶马过去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邹青钟一脸无奈,“老……老爷,前面的路烂了,马车赶不过去……” 杜老将军立刻换人折磨:“小橙子,快去打探消息,定然出了什么变故!怎么突然启程回京!” 程锦丰还没来得及的反嘴,就被杜老将军一脚踹出了马车,邹青钟还想伸手扶一把都没来得及拉住人。 程锦丰好悬没当场摔死,踉踉跄跄的刚好停在了冯朵儿面前。 “你……”冯朵儿刚要说话,程锦丰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眼瞪小眼,两人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咳咳,姑娘见谅,我还有事,对不住对不住。” 程锦丰像是马蜂蛰了屁股一样,脚下生火,一溜烟地跑开了。 冯莽一直偏头找冯朵儿,刚好看见了这一幕,搓搓牙尖,记住了程锦丰的背影。 “朵儿,安心跟着福叔!” 福叔胡乱的用袖口抹眼泪,一会儿看向冯莽,一会儿看向薛龄,“放心!放心!” 第207章 溜之大吉也 人山人海,杂音如沸。 吵吵嚷嚷的说什么的都有。 薛龄刚好听见了福叔的声音,看着钱老四过来。 “钱老哥,马车边上有个六旬老人叫福叔,还有个十几岁的姑娘,叫冯朵儿,我得和福叔说两句话。” 钱老四看了看辛夷:“这可难办了,参领已经开始点人了,随时都会出发。” 众目睽睽之下,薛龄根本走不开。 但是难保人群里,还会不会有黑大的同伙。 薛龄看了一圈儿,很快有了主意,林员外他们一家是要进京的。 “那就叫李守备过来,就说我请他帮忙。” 钱老四点点头:“这好办,我这就去。” 李沐风提着衣摆匆匆赶来:“薛大人尽管吩咐。” 薛龄也不客气:“李守备,哀神山的铁矿你想要吗?” 李沐风一愣,没想到薛龄竟然会说起这个。 “哀神山在三地交界,历城……” “收留青阳县的人,历城并了青阳县,芙蕖县令段家大公子再有人脉、手段,历城人多,再加上林员外进京运作,天时地利人和,铁矿,会成为历城李家的。” 李沐风眉头一松,旋即又有些迟疑:“钱大人带话,说大人需要人手,没想到是帮我这么大的忙,这……” 薛龄点点头:“好处给你了,现在该你帮我了。” “薛大人但说无妨。”李沐风心中一轻,不怕提要求就怕欠人情,何况他们林李两家已经欠了薛龄太多。 “林员外一家进京的时候,帮我带三个人。” “好,只是,姓甚名谁?人在何处?” “那边的马车边旁边,那个六旬老人,叫福叔,还有个十几岁的姑娘叫冯朵儿的,他们一行三人,还有个受了伤的乞丐,带他们进京。” “乞丐?”李沐风没想到还有个这样不相干的人在。 “是我救下的个瘫子,脾气不好,救都救了,总不能让他平白死了,一并带上算了。” “好,我记下了,这就亲自去……” “李守备,南秀府里人多眼杂,还是低调些好。” “这是何意啊?啊?” 没等李沐风问清楚,钱老四策马过来,一把捞起薛龄,担在马背上,调头就走了。 大小人证、物证,就连抬着春柔母女的担架都没留下,全带走了。 李沐风和赵德胜、林员外几人站在原地愣住了,他们还没弄清楚状况,就看见镇妖司的人聚集起来,宛若风卷乌云一般轻飘飘的走了。 刚还熙熙攘攘大街上,瞬间变得空荡起来。 窦知州缩头缩脑的凑过来,“……这是让黄蜂撵了?” 现在他一点怨气也没有了,非但没有怨气,还很依赖李沐风。 李沐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的训了窦怀安一句:“镇妖司地位超然,知州也该留神些,京都巡察使邵大人还在呢。” 窦知州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连连点头:“守备大人说的是,说的是,下官失言了,多谢大人提醒。” 一边小心的看着邵知元的眼色。 邵知元压下心头骇浪,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 他又想起辛夷临走前说的话来。 “邵大人是大乾的肱骨之臣,最明白圣上的宏图大志,我刚确认了,已经有北蛮的细作混进了大乾各处,试图搅动朝堂,乱我大乾局势,我必须尽快回京。” “稍后,宣读圣旨的钦差大臣就会到历城,邵大人病重的厉害,三日之后再一同返程,最为适宜。”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邵知元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还没立秋,眼看着天就凉了,咳咳咳……” 李沐风听见,赶忙过来为他奉上热茶。 邵知元抬手婉拒了,“唉,多谢李大人,咳咳咳……” “……只是我一路奔波,又受了风寒,不好过了病气给你……” “医师!老医师!”李沐风心上的弦又绷紧了,邵知元这个京都巡察使,可千万不能在历城出什么意外。 “快过来给大人看看病症,咳得也太厉害了!” 老医师赶忙过来,沉心静气,细细把脉。 邵知元咳的惊天动地,肺叶子都快咳成烂糨子了。 活脱脱是个痨病鬼的垂死模样。 老医师眉头紧皱,脉象上来看的确有风寒热病症状,但是,也没到即刻就要撒手人寰的地步。 但是这病患看着的确是病重的模样,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眉头锁的死紧。 宣旨的老太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李沐风满头大汗的催着老医师把脉。 “呦,邵大人好久不见,这是怎么了?气色这样的差?” “咳咳……赶路赶得急了些,淋了雨,受了风寒,咳咳咳……怎么康公公亲自到了南秀府?” “诸位,这位是圣上身边的康富海康公公,快见过。” 邵知元起身见礼,借着错身的时机,跟老医师说了句,“我的病得静养。” 老医师一时有些错愕,很快反应过来,候在一边。 李沐风多少听见了,但是眉毛都没动一下,板板正正的跟康富海见过礼后,退到了一边。 窦知州有样学样,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石像模样。 只有啸虎营的赵德胜有些敷衍,草草行礼后,就冷眼看热闹。 康富海,是太监里有名的两条舌头,对文臣武将两套说法,很是势利。 赵德胜吃过他的暗亏,只面子上勉强平着,不肯多客套。 “咱家是来传圣上旨意的……”说话的功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听到邵知元病的重,还会传人。 老太监康富海立刻停了脚,用袖口掩了口鼻,“呦,邵大人也太辛苦了,还是身子要紧,圣上可等着邵大人回京呢。” “咳咳……康公公说的是,这刚忙完,历城守备李大人就亲自请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医师来为我诊脉治病,呼,怎么天黑了……” 说着,邵知元一个前栽,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哎呦!邵大人!邵大人!医师!快看看!” 老太监康福海不敢再骄矜,惊得拂尘都丢了,赶忙扶住了邵知元,尖着嗓子叫人。 一打岔,怀里新鲜热乎的旨意就这么搁下了。 马背上,天地颠倒,历城已经渐渐远去。 刚才出发的时候,我薛龄一时不防,正面朝下了,颠簸的胃顶的难受。 马蹄子溅起的泥点飞溅,索性偏头闭上了嘴,强行闭目养神。 尽管闭上了眼,眼前一抹不容忽视的微微荧光,还是引起了薛龄的注意。 都闭上眼了,还能看见! 【功法: 金刚拳(大圆满); 气血功法(初级); 太极枪(中级); 五禽戏】 【境界:人境小圆满】 【寿元:三个月】 【积分:七百七十五】 积分又涨了,应该是刚才救了钱老四年那时得来的。 这积分眼见着是攒的越来越多,可寿命却短的可怜。 薛龄微微叹了口气。 去了京都也好,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见识一下,那功法秘籍浩瀚如海的烟波楼。 狠狠地涨一波寿命才行! 又跑了几十里,辛夷才命人停脚。 除了春柔母女在担架上,其他人和薛龄是一个待遇,都在马背上颠的七荤八素、头晕脑胀。 至于黑大,更是五花大绑,别说逃跑,就是动动手指都费劲。 “休息片刻,继续赶路。” 辛夷叫了钱老四去,说了两句话之后。 很快,钱老四打马去了东边,薛龄就被换到了辛夷的马背上。 “……” 意料之外的幸福时光。 辛夷前后点着人数,薛龄的胳膊就一下一下的蹭着,什么寿命、功法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满脑子都是桃色泡泡。 什么芙蓉帐暖度春宵、鬓云欲度香腮雪、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出枕,诸如此类的香艳场面。 加上辛夷的脸……越想,脑门越是热的慌,薛龄渐渐的汗流浃背。 加上原身的诸多荒唐记忆,小薛龄更是疯狂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一柱擎天,二弟冒头的尴尬,可不能让辛夷发现了,不然他堂堂大男人还怎么活啊。 薛龄刻意的拱起腰背,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辛夷看似镇定,实际后背也紧绷的厉害。 若是寻常犯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薛龄。 他看似玩世不恭,一双眼却仿佛古井,静心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摄人心魄。 看向她的时候明显不一样,像是陈年酒酿,醉人的很。 只是,这么多人的秘密几次让他说中,牵扯太多,这些小女儿的心思,被死死压在了心底。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男女情愫犹如热炎,越是压抑,蓄积力量反弹的时候就越是厉害。 第208章 途中遇险境 只是,这么多人的秘密几次让他说中,牵扯太多,这些小女儿的心思,被死死压在了心底。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男女情愫犹如热炎,越是压抑,蓄积力量反弹的时候就越是厉害。 “薛龄,这次进京,你可能要吃些苦头,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要不……” 辛夷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她是镇妖司的参领,怎么能想着私自放走关键的证人,或者犯人。 “啥?肥猪?”薛龄忙着掩饰自己的小隐私,没听清辛夷说的什么。 “无事,这次急着进京,赶路会很急,日夜兼程,除了休息都在马背上了。” 薛龄清了嗓音,努力集中视线看地面,“哦,我没事儿,还挺好。” “……你现在下来休息会儿吧。” 辛夷干脆利落的翻身下马,等着薛龄下来。 眼看薛龄不方便,还准备伸手来扛他。 下马露馅丢人,还是被扛起来露馅丢人,这是一个问题。 “咳咳,一路奔波,你也累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薛龄左脚蹭右脚,出溜下马。 好在,尴尬的状况很快就消退了。 薛龄这才挺直腰背,放眼一看,黄皮子和肥狗獾两只妖兽,还有天师、冯莽,吴才德他们。 这些囚犯们,个个都是五花大绑。 甚至,就连青阳县县令他们也带上了,其中最显眼的是张捕头。 “张哥!你怎么也……” 张捕头勉强挤出个笑意,藏起了右手,“镇妖司的大人们说了,要青阳县衙门的人证,县老爷都来了,何况我这个捕头,所以……” “你的手……” 看着他空荡荡的袖管,薛龄话说一半,哽在喉咙。 张捕头反而开始安慰薛龄。“哎呀,去杀妖兽,受伤、甚至死人,那都是常有的事,我只折了一条手臂,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才没他说的那么容易,张捕头从镇妖司退到青阳县衙门里,就是因为伤了左手。 现在左手没了,难怪看起来这么憔悴,狼狈。 “张哥……”薛龄的人生往前数几十年,从没被安慰过,也不会安慰别人。 胳膊已经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老道士一样,闭了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没事儿,别想了,要不是托你的福,这回死的兄弟更多。” “我?”薛龄有些意外。 “你之前收起来的武器,派上了大用场,尤其是那些护具,我少了半条胳膊算什么,好歹命还在,况且我左手也还能用。” 张捕头大力甩着左手,还有些惋惜:“只是可惜了,那些武器毁了大半,你还精心养护了那么久……” “物件有什么要紧的,最重要的是人。” “剩下的那些,你让老县丞送来了,也好好的派上了用场,物件就是给人用的。” “就是。”闷头闷脑的徐伏虎难得主动搭话。 薛龄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徐伏虎嗡声嗡气的说:“我是打铁的,我打的刀是最好用的……” 张捕头眼睛一亮,“你会打刀?” 两个人凑到一堆,叽里咕噜说起了打造武器,刚才的伤感,瞬时间烟消云散了。 徐伏虎两眼放光,说话都流畅不少。 张捕头面上也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薛龄想起张捕头给的放血槽,就是他之前改制过的,用起来格外顺手,只是奔波了好几天,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断了胳膊,以后也就当不了捕头了 薛龄脑中灵光乍现,要是能让张捕头和徐伏虎一起打铁,制造武器,也是个出路! 休息片刻之后,钱老四去而复返,还带了人手和马匹回来。 “参领,封二伤的太重了,只能坐马车赶路,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慢点儿也无妨,只要那安全回京就好。”辛夷点了人数,分好了马匹,队列变换成了一条长龙。 镇妖司的两个人并行左右,看住中间的一个犯人。 “看好人犯和证人,从现在起全力赶回京都。” “是!” 辛夷看了眼人群中的薛龄,压下心头的各种杂念,纵马当先赶路。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这关头,事关生死危急,那些从未有过的小心思,还没时间解决。 最重要的是,薛龄不能死。 薛龄骑马跟上,夹在人群中间,押送的妖兽的笼子就在眼前。 天师趴在牢笼上层,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笼子里的黄皮子大仙儿。 嘴皮微动,像是在说什么。 薛龄眉头一皱,总觉得听到了低低的哨音。 难不成这个天师闵南枝的哨音,不但会操控虫子,还能操纵动物? 钱老四晃前晃后的来回巡视,发觉薛龄的表情不对,放慢速度,到了薛龄身边并行,“怎么?哪里不对劲吗?” “这个女人有问题,像是在操控这个妖兽,得堵上她的嘴。” 钱老四在怀里掏了掏:“那倒不必,堵嘴还得拆开笼子,我有麻痹妖兽的兽药,一剂药下去,别说嘴皮子了,眼皮子都动不了!” 这事儿薛龄乐意啊! “药呢,我来!” 薛龄一看,居然是个竹管,直接一吹,里面的羽毛就会飞射而出。 “这个你会吗?没弄过的可容易伤着自己……” “这个简单,我不吹,直接戳!” 薛龄抽出羽毛镖,直接一个纵身,踩着马背上,翻上了牢笼顶。 钱老四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这什么速度?鬼影闪过去了!” 凑近了一天,闵南枝果然不安分,低声哼着那段哨音。 但是,黄皮子大仙状态不佳,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怎么还这么坚持? 薛龄不管三七二十一,单手穿过牢笼缝隙,羽毛镖直接戳进了她胳膊。 钱老师目瞪口呆:“这药能放倒一只老虎!” 只可惜他话说晚了,薛龄已经戳完了。 闵南枝仰头看了眼薛龄,嘴角是一抹诡异的笑,慢慢闭上眼晕了过去。 看着像是奸计得逞的老狐狸。 薛龄迟疑的收回手,手背上传来一阵痒意。 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只火红色的蚂蚁。 阴雨不断,哪来这么多的蚂蚁? 正疑惑间,火红的蚂蚁狠狠咬在了薛龄手背的血管上,立刻见了血。 薛龄赶忙用力拍打! 没想到这些蚂蚁就像是疯了一般,疯狂啃咬薛龄手上的出血点,伤口肉眼可见的变大变多。 吸食了鲜血之后,这些蚂蚁的颜色越来越红,引来了更多的同类! 甚至整个牢笼都添了一层淡红。 仔细一看,牢笼上下,缝隙里面全都是这些赤红色的蚂蚁。 很快,笼子底部还在昏迷的黄皮子大仙儿就被咬的惨叫起来! 第209章 妖兽老虎钳 像是一条条红线密织成网,整个牢笼上到处都是火红色的蚂蚁! 但是,被火蚂蚁包围的闵南枝却安然无恙,宛若暴风眼中的平静地带。 渺小的火红蚂蚁顺着衣摆,很快爬满了薛龄全身。 刚凑过来的钱老四看见了,顿时大惊失色。 “千足虫!快闪开!” 抬着笼子的几个人也吓了一跳,赶忙远远的跑开了。 牢笼里,最底层的黄皮子大仙儿跟疯了一样,不停地打转,惨叫不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个女人疯了!” “啊啊啊啊!” 它身上受伤的部位很快就被啃咬的露出了森森白骨。 薛龄手背上被咬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像是被泼了强酸,腐蚀骨肉肌理,不由的倒退半步。 眨眼的功夫,他刚空出的地方,就让这些行军蚁霸占了,不留一点儿空隙。 一个架一个抬起头来试图凌空撕咬,凶悍异常。 蚁桥! 虽然钱老四说这是千足虫。 但看这样子,应该是蚂蚁里杀伤力最大的一种,行军蚁。 行军蚁有搭建蚁桥的习惯,首尾相连,看起来像是细细长长的千足虫。 行军蚁常常成群结队的撕咬活物来果腹,所经之处,片甲不留。 只是,一般行军蚁就是个头略大些的大号工蚁,颚钳巨大,身上有浅棕色的短绒毛,看着像是浅棕色的小米粒儿一般。 但是眼前的这些蚂蚁颜色火红刺目,体型格外巨大,看着像是扁豆一般大了。 钱老四更是吓得肝胆俱裂:“薛龄,快下来!” 他想要过来接应,但是,牢笼附近一片都是行军蚁,已然无处落脚。 马匹感受到了危险,嘶鸣着不敢贸然靠近。 而队伍最前面的辛夷也发现了队伍里的骚乱,很快调头过来查看。 可惜,硕大的牢笼横在路中间,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的官道,长长的队伍被分成了两截。 而除了闵南枝以外的活物,就成了行军蚁攻击的首要目标。 “薛龄!” 身为镇妖司的参领,辛夷自然知道这些千足虫的厉害,不由的惊呼。 奋不顾身的就要扑过来救人,却被身边的镇妖司众人合力拦下了。 薛龄忍着身上的剧痛,勉强分神:“你别过来!” 黑大努力偏过头来,看了薛龄的一举一动,露出了猩红的牙龈,笑的渗人。 这小子在猖狂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了他前面,被一群千足虫啃了,死无葬身之地! 死到临头了,还死鸭子嘴硬! 他不由的狂笑,勒着嘴巴的麻绳在脸上磨出一道道痕迹。 牢笼里,哀嚎惨叫的黄皮子大仙儿听见了钱老四的话,一仰头,终于透过天师闵南枝的衣袖看到了在牢笼顶端单脚站立的薛龄。 “救命!救我!” 薛龄不想搭理它:“我自身都难保了,凭什么救你?” “我有用!”黄皮子惨叫着哎呦连天,爪子疯狂的在身上扒拉! 但是那些火红的蚂蚁无孔不入,它又被圈着,根本躲无可躲。 “我肯定有用,我认得西兰国的妖兽!我能为你带路!” 它被逼到绝境像是忽然开窍了一般,学了辛夷的声音! 若不细听,还真有几分相似。 一般的黄皮子顶多是说人话,讨口封,这只倒还会学人! 薛龄愣了一下,很快回神,接着甩着衣袖,打落身上的行军蚁:“我凭什么信你!你一个妖兽,吃人害人,你还能听我的?” 眼看没用,黄皮子又学钱老四粗噶的嗓音:“听!肯定听!你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一定能救我!不然你也不会理我……” 黄皮子大仙跳起来,扒拉着木头杆杆想要往薛龄身边钻,可惜它的尖尖脑壳卡在了牢笼的缝隙里,“嗷,爷爷,亲爷爷,救命啊!我不想被蚁虫吃了!” 薛龄刚才一跃而起,没带玄铁长枪,苦于没有趁手的工具,刚好看到了黄皮子大仙儿的四颗硕大的犬齿。 “想活命,你就钻过来,以后三年都听我的,我就救你!” “三年?” “怎么?不愿意?”薛龄立刻收手,打算袖手旁观。 反正跑到南秀府的蝎子妖兽已经死了,肥狗獾也会说话,还比这黄皮子大仙儿看着聪明许多。 黄皮子大仙儿一咬牙:“三年就三年!听!肯定听!爷爷!救命啊……” 先脱困,再寻时机跑了就是。 它喊的一片凄惨,但人群中却有憋笑声音,频频传出。 路那头,钱老四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这个该死的妖兽!老子等会儿就剥了它的皮!” 黄皮子大仙儿得了薛龄的准话,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的往上钻。 头顶、下颚更是不断掉毛,一身的骨头都变形了。 才挤到天师闵南枝的身边,黄皮子大仙儿动动鼻尖儿,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咦?这什么味道……” 薛龄没有给它反应的时间:“来,接着钻,不然,你就在笼子里等死吧!” “钻,现在就钻!马上钻!” 黄皮子大仙儿已经被这些行军蚁吓破了胆点,听到薛龄的话,不疑有他。 吸气提臀,拉长身形,死命的往出钻。 一身皮毛损毁了大半,尤其是后背和肚皮,更是光秃秃的难看。 黄皮子大仙儿抱着薛龄的大腿,嚎啕大哭:“嘶……嘶……好痛!这也太痛了……呜呜呜” 薛龄有些意外:“黄皮子什么都吃,你怎么害怕这些小虫子?” “人和人还不一样,虫和虫当然也不一样啊!它们数量太多了,我怎么敢招惹他们啊!” 这就不奇怪了,本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只要实力够强,禽兽也会怕食物。 薛龄扳过它的眼睛:“看到这牢笼上的木楔子了没?啃出来。”! 黄皮子大仙儿的眼泪卡住了,撸着光肚皮的爪子也停了。 “我是黄皮子,又不是河狸子,我啃不了木头……” 它话没说完,但是就觉得意思很明显了。 薛龄一把提起它脖颈子的皮毛,当块烂抹布,使劲儿的擦身上的行军蚁。 黄皮子大仙儿犹如惊弓之鸟:“哎!天爷!这是作甚?这是作甚?” 囫囵个擦了个大概,薛龄面无表情的使劲把它往牢笼里面塞。 “既然你不听我的,你就是没用,我凭什么要救你一个妖兽?被活啃了,你也活该。” “不要啊!你真的没人性啊?来人啊!救命啊!镇妖司的杀妖兽啦!” 钱老四不知道薛龄要做什么,但是很有眼力劲儿的跟着敲边鼓:“笑话,我们都是镇妖司的,专杀妖兽!” “要么啃木头,要么你被蚂蚁啃,你自己选吧……” “……啃,我啃!” 黄皮子大仙认命了,死死扒住微微冒头的木楔子,龇牙咧嘴的开啃。 只是这个木楔子露头太短,几次也不成功。 薛龄一直盯着它,黄皮子大仙儿感觉到他的视线,更是紧张。 “你只管咬死了,松口我就打死你。” 薛龄直接拿黄皮子大仙儿当老虎钳子用,拽着它的四肢,三下五除二,就拆了这个牢笼。 黄皮子大仙儿捧着摇摇晃晃的门牙,欲哭无泪,但是敢怒不敢言。 它只能扒拉在薛龄腰背上,蜷缩成一团,尽力躲开这些恼人的蚂蚁。 薛龄一把掀开顶部,拖出昏迷不醒的闵南枝,跳下笼子。 刚一接触到闵南枝,那些行军蚁就退散开了。 “薛龄,过来!” 钱老四和辛夷几乎异口同声的喊薛龄。 第210章 自杀的旋涡 地面上还有不少行军蚁散落在四周。 行军蚁一旦认定一个方向,就会一直前进,不能让它们再往前了。 否则就算摆脱了它们,也会被穷追不舍。 薛龄丢开了闵南枝。 几脚跺在地面上,踩出一个洼坑。 狠命的挤手背的伤口,微微有些凝固的伤口,再次溢出了鲜血。 这些行军蚁嗅到血腥味,绕开闵南枝,又疯了一般围了过来。 只是手背上缺肉少皮的,再用力,挤出的血也不够多,还疼的厉害。 薛龄反手抓下腰背上挂着的黄皮子大仙儿,继续挤它身上的伤口。 “痛痛痛!嗷!我的骨头!” 黄皮子惨叫着,晕了醒醒了晕,大量失血后,软绵绵的彻底昏死了。 随着大股大股的鲜血落地,聚在了刚踩出的小坑里,分散开来的所有行军蚁都围了过来。 被阻断的道路终于有了能走的空隙。 钱老四和辛夷这才能靠近些许。 吴才德、冯莽他们还有张捕头等人,也都关切的看着薛龄的一举一动。 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辛夷侧着身子,递过来一根长长的木杆,“你捉住这头,我们合力把你挑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地面上还有千足虫,你只管翘过来就是。” 薛龄阻止了他们:“长枪递给我!别过来,我有办法,千万别过来。” 钱老四着急了:“薛龄,可不敢大意!这千足虫比那什么蝎子妖兽更厉害!” “稍有不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冯莽想起在哀神山上放火烧碧波蜗牛,“火油,若是有火油就好了……” 只可惜他们走的匆忙,压根的没带。 “正因为危险,所以,你们赶快退开,等会儿接应我便是了。” 薛龄接住钱老四抛来的玄铁长枪,薛龄一点点退到了闵南枝身边。 任由这些行军蚁大口大口的吞噬地面上的血液。 吞食了鲜血之后,这些行军蚁身上的颜色更为鲜艳。 触角颤动,一传十十传百,牢笼附近的所有行军蚁都跑了出来。 薛龄用玄铁长枪一点点削过地面,以那摊鲜血为圆心,在官道上消除了一个中间高四周低的孤岛。 有中间那洼血液在,看起来,像是地面上冒出了一个低矮的小火山。 薛龄在边缘上,用枪尖划出了巴掌宽,半尺深深的凹槽。 这样一来即使下雨,那些血液溢出,也不会随着路面扩散。 这样一来,这些行军蚁自始至终都会在这些圈里。 薛龄的行为实在超乎常理,不少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大多都不看好薛龄。 “这是什么路数?看着怪里怪气的。” “像是在给这些千足虫上供一样……” “该不会……是让这些千足虫咬傻了吧?” 钱老四心急如焚,立刻喝止了他们:“少嚼,你们要是也能扛住千足虫咬这么久,再来说话!” 薛龄扛着闵南枝,夹着半死不活的黄皮子,直接跨出了最里面的那个圈。 翻来覆去也没在闵南枝身上找到香囊一类的东西,索性直接剥了她的外衫。 要用的也是她身上的气息,香囊也好,衣衫也罢,都是一样的效果! 此举一出,震惊四下。 “剥了!就这么剥了?” “刚才放血,现在脱衣服!该不会是要做活人祭吧!” “看样子,更像是霸王硬上弓,先迷晕了再……” 有些偏远的地方,人烟稀少,兵力不足,难以和妖兽相抗,为免祸患,当地人甚至会主动献祭活人,被称为活人祭。 别说刚还诧异的众人,现在就连钱老四的下巴都没合拢,眼睛滴溜溜一转,偷偷看辛夷的反应。 我的个乖乖,薛龄也太大胆了! 辛参领睁大眼睛看着呢,他就敢当面剥旁人的衣裳,虽说只是外面那一层,但男女授受不亲…… 这小子忒牛了,比他这个假和尚都玩的花…… 钱老四暗地里为薛龄抹了一把冷汗,“少说话,都提防着点儿,别大意丢了性命!” “是。” 众人这才消停下来,默默地注视着薛龄。 辛夷身边的其他人不敢嚼舌头,但是隐晦的眼神交流可不少。 辛夷虽然不解,但当着众人的面儿,还是一贯的冷清。 薛龄忙的很,他还不知道,短短时间之内,他的举动引起了这么多的闲言碎语、眉来眼去。 他在和蚂蚁赛跑。 必须要赶在行军蚁吃光这些鲜血之前,做好隔离带。 将闵南枝的外衫撕成了一条条布条,在地面凹槽外边又围了一圈。 争分夺秒的,利用用的凹槽和布条组成了一套同心圆,将密密麻麻的行军蚁圈了起来。 薛龄还不放心,拽着闵南枝的衣襟,拽着她的头发在地面转了一圈。 “嘶……看得我头皮疼,这绝对不是什么霸王硬上弓……”钱老四一看,哑然失笑:“这是霸王把人当成了弓啊!” 就差当场笑出声来了,什么玩的花,恐怕在薛龄眼里,压根没拿这个什么天师闵南枝当人看。 旁边的人闻言,看了看他光秃秃的头皮,没好意思提醒他。 一个大光头,就算薛龄想抓,也没地儿可抓啊! 小凹坑里的那摊鲜血很快就被行军蚁们前赴后继地吞吃干净了。 又开始到处寻找活物。 只是,它们还没碰到闵南枝的衣衫碎片,就远远的退让开了。 有用! 薛龄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压得黄皮子大仙儿嗷的一声,刚痛醒,又立刻晕了过去。 “耶?邪了门了,这些蚂蚁怎么不走了?” “还四处打转?” “这两个圈儿,该不会是什么厉害的阵法吧?” “一个圈在地上,一个圈儿在地下,像是真有什么说法……” 不少人还开始分析了。 让这些行军蚁乱了阵脚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要让它们彻底失去方向才行。 一旦有行军蚁靠近,薛龄就试着用玄铁长枪的枪尖削去这些行军蚁头上的触角。 这是它们探路交流的工具。 只要削去两个触角,它们就会迷失方向。 只是枪尖再利,这样细微的地方还是难以控制,一连砸死了好几只行军蚁。 还要小心提防着,不让它们顺着枪杆爬过来害人。 辛夷很快就明白了薛龄所图为何,抽出斩马刀,在路那头,学着薛凌的手法,照葫芦画瓢开始砍这些行军蚁头上的触角。 “薛龄该不会想着,一点一点砸死这么多千足虫吧?” “这满地都是,砸到什么时候?” “参领怎么也跟着砍虚空啊?” 众人七嘴八舌再次论了起来。 钱老四实在压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挪到了薛龄身边,“薛老哥,你这是做什么?” 薛龄正头疼,出手十次九次都失手,最好的一次也砸碎了行军蚁的脑袋,剩半截屁股在地上挣扎。 “钱老哥,看见它们头上那俩须须没,要是能削下来就好了,老哥有什么好办法吗?” 钱老四挠挠头皮,“我有把剃头的刀,倒是很锋利,就是短了些……” 说话间拿出来一看,是个巴掌大的剔骨刀,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老物件,刃口都凹了进去。 薛龄:“……” 用剔骨刀剃头的,也是第一人了。 薛龄想了想了,索性将玄铁长枪戳进了圈里的地面。 等行军蚁顺着枪杆往上爬的时候,薛龄眼疾手快的削了最顶上的几只。 然后用刀刃在枪杆上一刮,干干净净。 如此往复几个来回之后,地面上果然有行军蚁开始原地打转。 薛龄前前后后削了上百只行军蚁的触角。 这些行军蚁脚步不停,左绕右绕的,失去了平衡,都随着中间的开始打转。 一传十,十传百。 其他的行军蚁也被带的开始绕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旋涡! 蚂蚁族群的自杀旋涡一旦形成,直到筋疲力尽,力竭而亡才会停下。 薛龄长长的吐出胸中郁气,瘫坐在地上,这才缓了过来。 钱老四看的一头雾水:“这就好了?” 第211章 神秘的师门 千足虫是传说中的祸害,很难对付。 往往成团成团的一起活动,数量奇多,所经之处,往往片草不生,见过的人都死了,少有幸存。 但是眼下这光景,薛龄竟然有方法对付! 看起来还不费什么力气,画个圈圈丢点布条,竟然就困住了这些千足虫! 钱老四上下打量着薛龄,忍不住啧啧称奇。 尽管如今一身狼狈,看着十分邋遢,总觉得比初见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男儿气概,这可是单枪匹马杀了诸多妖兽的神勇。 不! 薛龄可以称得上是妖兽的克星了。 不但武力过人,脑子还聪明,对付人也好,妖兽也罢,总是有办法。 薛龄点点头,将剔骨刀还给了钱老四,“现在就等。” “等什么?”钱老四还想问个清楚。 “大人!”冯莽挤出人群,想要过来帮忙。 这些行军蚁的速度越来越快,平铺开来,渐渐靠近了刚才挖出来的凹槽。 薛龄立刻翻身起来,拖着天使闵南枝在外圈打转:“我没事,你们顾好自己,先别过来!” 一圈又一圈,不断的加重气息,杜绝行军蚁会偷溜的风险。 闵南枝被麻药迷晕之前,还想着这些行军蚁能够吞噬除她之外的一切活物。 因此,闭上眼睛像是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千里虫已经吃光了关住她人,醒来就是自由身了。 闵南枝浑然不知自己如今的处境,此刻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钱老四看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摸摸自己的光头。 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以后都不能招惹薛龄。 这什么天师,在他心里恐和妖兽是一样的。 眼看薛龄的一举一动越来越异常,镇妖司的人想破头也想不到薛龄在做什么。 “这又是啥招数?比谁转的快吗?” “跟着这些蚂蚁一起转?” “还是说,蚂蚁也会眼晕,转死它们?” “这要是加上个石磨,没准还能把这些蚂蚁碾成沫沫,这么空转是为什么?” 辛夷背手而立,收起斩马刀,看着这些千足虫,心里默默复盘薛龄的一举一动。 打算回去之后记录下来,回去禀报给统领。 只要薛龄的用处够大,镇妖司司命和圣上自然会有新的裁决。 就像她一样。 至于其他人…… 冯莽这些闲汉还罢了,至于吴才德他们这些等着秋后处斩的死囚们,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好在,带上了刘胖头和庞东鸿记录的册子 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之后,天师闵南枝后背衣衫都快磨透了。 薛龄才停下脚。 所有的行军蚁都在圈里,它们已经完全被自己的信息素影响迷失方向了。 渐渐地,开始有行军蚁累死了,尸体被脚步不停的同类挤了出来。 “死了?这是什么说法?” “什么传闻中的千足虫,嘿嘿……就这么自己跑圈圈,跑死了?”钱老四眼睛鼓的老大,又惊又喜。 “参领!您老人家快来看看,神了!” 钱老四高声大喊,喊着辛夷过来查看。 薛龄小心查看着自己的玄铁长枪:“小心,别太靠近了,最好离这个圈儿两丈远。” 众人连连点头,隔着两丈远,仔细看着这千足虫旋涡的奇景。 只是青阳县县令,面色惨白,坐在马上宛若秋风扫落叶,差点跌下马来。 张捕头倒是胆大些,和徐伏虎一块儿夹在人群里,挤过来看热闹。 辛夷细细端详许久,水灵灵清冷冷的一双灵眼迸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这倒是头一遭听说了,传说中的千足虫原来长这样,还有这样的习性,快,记录下来!” “薛龄,你怎么知道如何整治这千足虫的!” 没有人受得了这样崇拜又惊喜的眼神。 薛龄的虚荣心膨胀到了极点,差点没溺死在辛夷清亮的眼神里。 何况辛夷背后,其他镇妖司的众人也是一脸的崇拜。 薛龄收起玄铁长枪,浑身轻飘飘的舒坦,就连腿脚上被行军蚁咬出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老神哉哉的说了:“万物之象,相生相克,循环往复,皆出其里。” 四下十分安静,就连行军蚁在路面上转圈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辛夷眨眨眼睛,“什么象?什么复?”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不解。 这个蛮荒的世界,多的是妖兽,什么名人大家,却是凤毛麟角了。 薛龄顿时泄气,都说英雄的世界是孤独的,他这个半路被卷到异世界的,就更是孤独了。 “没什么,只是我刚好知道它的克星罢了,算不得厉害,这回能成功也是侥幸。” “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辛夷像个好奇宝宝,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薛龄,求知若渴。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眼下这光景,薛龄怎么解释的清,随口就找了个由头。 “额……之前有个路过青阳县的老头,跟我说的。” “世外高人?隐士大拿?”钱老四眉毛高挑,直接脑补了种种可能。 “啊?昂……算是吧……”薛龄点点头,应了下来。 祖师爷和老道士,对薛龄来说,都是高人,也都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了,也算得上隐士。 “人呢?长什么样?” 钱老四扒拉开其他人,就差挤到薛龄鼻尖上了。“这么多妖兽都能对付得了,还说什么了?” 距离之近,薛龄都能看到他脸上的油光了。 薛龄:“……” 辛夷见着薛龄面有难色,立刻为薛龄解围。 “好了,若是连传说中的千足虫都能对付,想必也是因为师徒情分,涉及师门传承,钱老四,你如此逼问,可是失礼了。” 话虽说的严厉,但是,辛夷心里很是高兴。 当世总有能人,只是,出世和入世的,可不一样。 若是薛龄背后真的有高深莫测的师门。 于大乾百姓而言,于镇妖司而言,可是大大的助力。 这样一来,薛龄就更能保住了。 “……是。”钱老四挨了训,臊眉耷眼的退到了一边。 “那老人也只是路过,并没说姓甚名谁,问我,我也说不上来。”薛龄想了想,丝滑的绕回了眼前事。 “说起来,这次还要多亏了钱老哥,要不是他的药和刀,还没这么顺利呢……” 钱老四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眉飞色舞的跟其他人说起了当时的情况。 “那可真是凶险,要不是我和薛龄发现了,只怕这次,我们都要吃了大亏!” 雨越下越大,众人守着行军蚁的旋涡,等一个结果,听得入神。 死掉的行军蚁越来越多,在边缘垒起了一层又一层,颜色深的发黑。 “……都怪这个女人邪门,这些千足虫,就是她招来的!” 钱老四说的起兴,没发现马背上的黑大,双眼一亮,很是激动。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但是他小瞧了。 若是再有机会,一定要挟持了这个女人,带回北境! 他双眼通红,不像个人,倒像个不通人性的禽兽。 薛龄看见了,给了钱老四一个眼神,立刻扯开了话题:“轰隆隆的,像是打雷了,咱们快些赶路避雨吧!” 钱老四看见黑大这模样,不屑的撇撇嘴,立刻也住了嘴:“不像是打雷,像是马蹄声……是历城方向!” 所有人齐齐看向身后的历城。 第212章 闻风就丧胆 “没见有什么的啊……” 薛龄运足了目力,定睛一看,果真看见,远远有马车过来。 是程家的那个大马车!赶车的正是邹青钟! 官道随着山势变换,刚好被树荫遮住了。 想起杜老将军那脾气,还有被五花大绑的闵南枝、黑大,薛龄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两倍。 “走!快走!” 像是见了猛虎蛇蝎一样,避之不及。 可惜,薛龄刚骑着的马,已经被行军蚁吃伤了腿脚,半天也不能成行。 钱老四他们还没看见程家的马车,但也跟着薛龄一块儿慌里慌张的预备出发。 “薛九,你连用千足虫都不怕,你这是看见什么了?” “青天白日的,莫不是撞了鬼了?” “这些千足虫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管了,它不会祸害别人吗?” 镇妖司的众人都围着行军蚁还舍不得走。 但是,吴才德他们只看薛龄的眼色,薛龄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隔着山屏水障,隐隐约约能看见邹青钟坐在马车前面,催鞭如练。 薛龄撕了衣摆,勉强替马匹绑了腿脚,“不怕,已经等了这么久没见出来,它们是不会出来了,累死了自然而然就会被雨冲走了。” 薛龄催着众人赶紧跑路。 但是,马车里的杜老将军也催着邹青钟快马加鞭。 “大情种,你要是慢了,误了我的事儿,我就说:是你拐了我和小橙子,让皇帝和程家老大收拾你!” 一路过来,邹青钟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咬牙拉住缰绳,也顾不得心疼战马,连连催马。 以防马受累了跑不快,还带了两匹备用的马。 马蹄声声穿过急雨,这才声势大了些。 眼见薛龄如此慌张,辛夷也整顿人马,准备立刻出发。 钱老四看着地上毫无知觉的闵南枝,犯了难。 黄皮子虽然被薛龄带上了马,但是牢笼被拆了,这闵南枝可如何处置啊? 刚刚才听了钱老四添油加醋的复述,这会儿其他人都避开了视线,不想接手这个麻烦。 “薛老哥,还是你有办法,要不你带着她?”钱老四笑呵呵的向薛龄说好话。 “我这匹马伤了腿脚,带我都费劲,你带上就成了,不是说麻药能碰到一只老虎吗?还怕她醒来不成?” 辛夷听见了:“放我马上,到底是个女子,我带着方便些。” 钱老四双眼放光:“哎,还是参领想的周到!” 他拖着闵南枝,乐呵呵的就往辛夷身边凑。 薛龄可不放心,立刻翻身下马,干脆利落的卸了闵南枝的手脚关节,就连下巴都给她卸了。 仿的就是当初彭淮中拆解杜老将军的手法。 “绳子!快!拿绳子来!” 手法之利落,惊呆了众人。 “好家伙!就是收拾陷阱里的野猪,也没这么收拾的!” “这手法,可太利索了。” “哎!”钱老四这才记得喘气,赶忙去找了一捆结结实实的麻绳过来。 薛龄提着闵南枝的头发,蒙了眼睛,塞了耳朵,直接把她捆成了个木乃伊,就连嘴壳子都勒成了两半。 就算是想要使坏,也有心无力。 钱老四这才提着人放到了辛夷的马背上。 薛龄有心将黑大也这样炮制一番,可是背后官道上的马蹄声越来越快,像是催命一般,只能先将就将就了。 “走,快走!” 薛龄提着死狗一般的黄皮子,刚在马背上坐稳了。 钱老四又将肥狗獾送了过来,笑得一脸谄媚:“薛老哥,你武力好,脑筋快,又有手段,这两只,就都交给你了,我多看着犯人,咱们才好赶路不是……” 有了收拾千足虫这一出,两只妖兽给他,钱老四再放心不过。 毕竟,能者多劳嘛。 幸好这镇妖司的马见过世面,不怎么怕这些妖兽,不然,这两只就能让薛龄寸步难行。 “成,钱老哥肩上担子重,小弟我就挑一点,快走吧!雨越下越大,要是遇上山洪可就不妙了。” 薛龄将黄皮子大仙五花大绑了,背在背上,把肥狗獾也捆结实了,挑在枪尖儿上。 如此以来,既稳妥又安全。 一下甩掉两个麻烦,钱老四笑的开怀,脸上的肥肉都成了褶子,“嘿,薛老哥仗义,走!找地方避雨去!” 薛龄回望一眼,都能想象到要是被杜老将军追上了,看到害他的闵南枝在这儿,指不定得有多热闹呢。 好在这些行军蚁还没死透,能够拦他们一阵子。 官道上,前前后后的两队人马冒雨前行,速度飞快。 杜老将军眼睁睁看着被拉开了距离,又开始魔音灌耳,不住的催邹青钟。 他手脚还不利索,但叫骂多年下来,嘴皮子利索的很。 “大情种啊!快催马呀!走得慢呐,要砍头啊!” 天灰蒙蒙的,邹青钟一脸灰败,想死的心都有了。 马车里的程锦丰也是一脸屎色,他养尊处优惯了,五脏六腑都快被颠错位了,还不敢抱怨。 也不知道,这杜老将军枯瘦成了一把骨头,哪来的这么多力气? 辛夷心中盘算着时间,从历城出来到现在已经用了快两个时辰。 她担心是宣纸的钦差追过来了,也是一心想要赶路。 再往前,能落脚安心休息的地方就是涿州,只是,涿州远在几百里开外。 邵知元最多能争取三日时间,要赶在他们之前回京都,这一路上免不了日夜兼程。 为了避开奸细的耳目,就连官驿也要少去。 要是只有镇妖司的人还好,还要带上这些妖兽和犯人,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是个问题的。 越想,心中就越是烦闷,辛夷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儿铅石,呼吸都不畅快。 看过薛龄的手段,其他人有意无意都让着他。 很快,薛龄就和辛夷并驾赶路。 薛龄不放心闵南枝,就稍稍落后半步,也算是再加一道保险栓了。 辛夷不经意间看见薛龄的这造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完,心里对薛龄更是多了一层好奇。 一忽儿,像个冒冒失失的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会儿,心狠手辣的像个十足的酷吏,拿着刀剥皮拆骨都不在话下。 短短几日不见,就连力气也大了不少! 但是,又热心热肠,愿意豁出命去救人。 这会儿看着又呆呆傻傻的,真是让人意外。 薛龄低头看了一眼,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身的衣裳破烂不成样子,加上现在这个造型,打眼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咳咳,到了地方,换身新衣,就好多了……” 辛夷忍着笑意:“无妨,涿州还在百里之外,京都更远,换了新衣,一路日夜兼程,也是要狼狈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美人如斯,倾国倾城。 薛龄看晃了眼,差点露了痴相,看见辛夷嗔怒的眼神,更是耳尖绯红,落后了半个马身,遮掩自己的失态。 钱老四亲眼看着二人说说笑笑的,心里跟猫抓了一样,痒的厉害,却又不敢开口过问。 吴才德他们更是人精一般,仔细盯着薛龄的一举一动。 第213章 匆匆忙赶路 有薛龄和辛夷在前开路,其余人更是安心,更何况还有这样的热闹看。 一路风雨瑟瑟,急吼吼的赶路,也不觉得艰难了。 身后那催命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了。 薛龄这才放下心来。 黄皮子大仙儿被颠簸醒了,死命的挣扎,想要啃断绳索逃脱,可惜门牙松动并不给力。 薛龄低头看了它一眼,凉凉的警告,“再扭,我就打个死结,套你脖子上,让你跟着马跑,要是慢了,就等着勒死,或者被马蹄踩成烂泥。” 黄皮子大仙浑身一颤,悄悄的伸长了四肢,耷拉在马背上不敢再躁动了。 薛龄回头斜眼看了下那肥狗獾,也是学乖了,悄咪咪的没什么动静。 钱老四乐呵呵的招呼:“薛老哥放心,有我们在后头盯着,保管跑不了!” “是啊!是啊!” 其他人也跟着稀稀拉拉的应和。 此前,他们没怎么跟薛龄打过交道,青天白日见到的都是他的狠辣手段,一时之间不敢轻易亲近。 黑大心里暗恨,昂着头狠狠的瞪着钱老四。 参领身边的亲卫,一路数到胡九,都是各有各的本事,他武力最强,排行老大,封二是脑子。 只有这个钱老四,是半路来的,最不服他。 还是之前的收拾的少了,如今竟敢和薛龄这样的狗东西勾结! 都该死! 钱老四瞥见了黑大的脸色,嘴角垮了下来,脑筋一转,纵马往前了一步,装作无意,把板斧放平了,直接拍晕了了事! 黑大翻着白眼儿晕了过去,还差点儿咬着舌头。 钱老四收起板斧,十分满意,这下没了所有的顾忌,可以安心赶路了。 薛龄瞥见了,也是暗爽。 虽然天气不好,过了历城,官道就更是空旷了。 一气儿跑了小半天,到了背风的山后,看过地形的,辛夷下令让众人休整。 “找地方修整下,吃过干粮,再接着赶路。” “是。” 好不容易才找到个鸡冠岭一样的地方,岩石冒了出来半截,勉强能避些雨。 众人下马,先是给马儿梳理了下,又从马匹背上解下小包袱。 薛龄有样学样,找到小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有个水囊、干粮、还有一小瓶金疮药。 这段时间之内,能准备这么多东西,属实不易。 薛龄不会打理马匹,拍拍马背,“遇上行军蚁,还能逃出命来,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先给你上药,你可别踢我才好。” 马儿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薛龄。 钱老四看见了,忍不住笑他:“薛老哥好情致,和这马儿也能说上话?” “说的什么?要马儿跑快些?吃少些?它是畜生,能听懂吗?” 辛夷一口一口吃着干粮,也看了过来。 一个人呆久了,难免会习惯性的自言自语。 打量的人不少,个个目光如炬。 对于薛龄无意提到的神秘老人,不少人存了心思,万一以后遇到了,也能多一份机缘。 他们自认资质比薛龄强的多,更能得高人的青睐,多学几分本事。 薛龄起了玩儿心,板着脸说的分外认真:“万物有灵,钱老哥又不是这马儿,怎么知道马儿听不懂?” “……” 钱老四被问住了,嚼吧嚼吧干粮,好半天才想了一句,“那你怎么知道它能听懂?” “钱老哥要不问问?”薛龄笑得蔫坏。 钱老四终于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笑骂道:“……你小子,打趣你一句,绕着玩儿的消遣我呢!” 其他的人的视线这才移开。 “嘿嘿,哪儿敢啊!” 薛龄顺势退了一步,“话说回来,我还没从出过青阳县的地界,这一路到京都得几天啊?” 薛龄这才开始吃干粮,只是没吃两口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干粮就是炒熟的额豆面捏成的团子。 没油没盐,刚一进嘴就满是豆腥味儿,豆皮还喇嗓子,还没咽下去就噎得直灌水,根本不是吃饱的,而是喝饱的。 镇妖司其他人倒是习以为常。 冯莽他们更是夸张,小心翼翼的捧着半个拳头大的豆面团子,吃的分外香甜,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在群体里,特立独行就代表着危险。 薛龄喝了大半水囊的水,才咽下齁在嗓子眼儿的干粮,接着身形的遮挡,不动声色的将他剩下的干粮喂给了身边的马匹。 马儿两嚼两嚼昂首就吞了,眼馋的还问薛龄讨要。 薛龄趁着马儿贪吃的时机,拆了裹着马蹄的碎步,撒好药粉,又重新系上。 黄皮子大仙儿耷拉在马背上,口水滴答的,都拉丝了。 “咕噜噜……” “我也饿……要是有只活鸡……嘿嘿嘿,就好了……” 黄皮子大仙儿眨眨豆大圆眼,口水含糊的跟薛龄讨食。 “活鸡?活鸡是挺好,慢慢想着吧。”薛龄还想吃口肉呢。 奔波了几天,虽说是换了积分,功法没事了,没事了,那干粮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吃一口,鼻腔喉头都是豆子味儿。 还不如徐伏虎给他带的干面饼子呢。 扭头一看,辛夷捧着干粮也得吃的认真。 “……”薛龄咂摸咂摸嘴,上辈子孤苦,流离失所没得吃喝就算了,现在还没得吃,那就白活了。 得想办法改善伙食才行。 这么火急火燎的赶路,就算人到了地方,也饿疯魔了,哪儿还能顺顺当当的办事儿说话。 “亲爷爷,山里到处都是活物,你放了我,我去捉些肉多、味道好的来孝敬您老人家……” 黄皮子大仙儿谄媚很,一双豆豆眼直冒精光,像是几十年的老人精。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只要一松绳子,那就是放虎归山,无影无踪了。 “都说黄皮子的鼻子比狗都灵光,你这是闻到味儿了?” 薛龄将它提下来,“什么活物?说来听听?” “是豨,下雨天烂泥巴味儿重的很……顺着风就闻到了……” 豨,就是野猪。 “豨?” 钱老四一抹嘴,收起了干粮,也馋这一口肉吃,“嘿嘿,真的假的?” “若是在跟前,这些功夫做了也无妨,若是远了,怕耽误了行程呢?” 钱老四面活嘴油光,看着辛夷的脸色敲边鼓。 前前后后这几天下来,累的人仰马翻的,要是肚里没点儿油水,还真怕旱在这路上。 这几百里荒野山林,野猪吃喝不愁,体型能长多大,可想而知。 辛夷听见了,看了看天色,“再休息半刻就出发。” 半刻就是半个小时,这么近的距离,够了。 钱老四两眼放光,“哎,好,半刻,尽够了,晚上还能吃个热呼的!” 说完,他和薛龄一起盯着黄皮子,等着它指个方向呢。“你若真能闻着味儿,爷爷我就赏你一副心肝吃。” 黄皮子脊梁一抖,“就在对面的山坡上,那土都是新翻出来的,臭味儿还往下呢……” 垫脚一看,果然,对面儿的缓坡上,有三三两两的团团黑影。 当前的那只,体型最大! 黄皮子妖兽体型虽然比一般的黄皮子大多了,但也比不过这几头野猪,它还夸口说要去捉来孝敬。 实际上,是想着引薛龄去斗那野猪呢。 薛龄赢了,它有吃喝。 薛龄输了,它就能逃脱了。 横竖怎么都不吃亏。 薛龄一眼就看穿了它的小心思,但是也懒得揭穿。 左牵黄,右擎苍,捉了野猪吃蹄膀。 刚还说要改善伙食,现下机会就来了。 薛龄提着黄皮子,像是吊着只死狗:“成,那就用一用你,要是不好用,我就剥了你的的皮。” “啊?我也去?”黄皮子很是意外。 薛龄看着地势,好找地方上去,“怎么,你不愿意?” 第214章 天上掉肉吃 眼看薛龄脸色不善,黄皮子大仙儿很识相,立刻换了口吻:“去!去!肯定去,有我的鼻子在,它们一个也跑不了!” 冯莽有些心动,他一直想找机会跟薛龄说话,见机上前一步:“大人,小的愿意去。” 他为薛龄作证,被带出了历城,一路都还记挂着冯朵儿呢。 薛龄组好玄铁长枪,婉拒了:“这儿地势陡峭,人多反而乱了阵。” 吴才德拉住了冯莽,“是了,人家可是能杀妖兽的大人,一个顶我们十个,冯兄弟安心等着便是了。” 林员外说了,在人前,要和薛大人越生分越好,最好是咬牙切齿的,这样才能真的帮到大人。 什么时候,想害大人的都消停了,才能亲近。 不然他们的功劳捞不到,还会害了大人。 一开始他还半信半疑,但在京都大官人面前陈述的时候,薛大人并没有阻止,他就安心照着这儿路数来了。 冯莽反应过来,也不说要去帮忙的事儿了。 薛龄寻了个小斜坡,提气登上去,左走右绕,绕到了这些野猪的侧后方。 钱老四抽了板斧,跟在薛龄身后。 只是他的功法走的是蛮力的路数,愣是用了全力,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回头一看,脚印歪斜,远没有薛龄看起来轻巧、随意。 “呼……” 薛龄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屏息靠近。 雨天,缓坡上土地松软,这些体型硕大的野猪们,也有些打滑。 最前头的那只,横宽竖都快一样长了,凑近了看,更像一个硕大的磨盘,打眼一看都有三四百斤。 大野猪的尖尖耳朵支楞着,警惕的听着四周。 它身后的都是小猪崽,只管埋头在地里拱。 大大小小的几只,呼噜噜的吃的格外香甜。 薛龄凑近一看,它们啃吃的是木薯。 木薯可是好东西啊,烤熟了,那味道香甜软糯,不比地瓜差。 这下可好,荤素都有了。 这些野猪吃的欢快,没有发现薛龄已经到了他们身后。 薛龄单手曲肘,玄铁长枪一个下刺,从肋骨旁边戳进了心脏,一招就将前头最大的那只插在地上,动弹不得。 黄皮子看见薛龄的手法如此利落,激灵灵的一个哆嗦。 什么叫杀鸡给猴看。 当场,歇了想要逃跑的心思,乖乖的任薛龄提溜在手腕上当挂件。 “哼!”野猪发出惨叫,摇头摆尾的乱拱,想要摆脱薛龄的玄铁长枪。 其他的小野猪们受到惊吓,仓皇乱窜。 薛龄抓住枪杆,用力一扭,直接将后半截枪杆拆了。 左手用力气钉住大野猪,右手握着八楞梅花锤,抡圆了胳膊一锤一个,小野猪直接被薛龄锤下了坡。 小野猪们在空中哼哼唧唧的直叫唤,划过虚空,落到了山坡下。 地面上,镇妖司的其他人看准了方向,迎接着从天而降的肉食。 一个个笑得龇牙咧嘴:“嘿!还没见过这样容易的,不用陷阱,不上刺网,就到手了!哈哈哈哈!” “这枪好啊!” “一个变俩,这一下一个,一下一个,天上掉肉吃,可太好了!” 欢欢喜喜的拎着小猪崽子的蹄子,在雨水洼里洗洗涮涮。 有薛龄撑着,这为首的野猪使尽了浑身力气,头脸拱进了地里,也没能逃脱。 钱老四一脚深一脚浅的赶过来,照着拍黑大的手法,直接下狠手将野猪拍晕了算完。 “砰!砰!” 两板斧下去,大野猪彻底没了力气反抗,栽进了烂泥里,大野猪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浆,不比小野猪干净。 钱老四看着这肥硕的野猪,咕嘟咕嘟直咽口水。 “好大的野猪,光这獠牙都快两扎长了!” 薛龄顺当的捧了一句:“钱老哥好厉害的身手,那这只就交给你了,我再挖点儿吃食,添个菜,” “好说好说!拖下山去,今晚上,兄弟们都能添点油水了!” 钱老四笑的见眉不见眼,乐呵呵的拖着几百斤重的大野猪,兴冲冲的跑下山。 大野猪太重,钱老四跑着跑着,就被推着往前冲了。 腾腾腾直往山下冲,压根刹不住脚,骇的赶忙上前帮忙。 “钱老哥厉害啊!” 薛龄用枪尖儿扒拉着地上残存的木薯杆儿,找剩下的木薯。 只是,这野生的木薯生的低矮,长势并不好。 大的都被野猪祸害了,只剩些小个头的,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有二十好几斤了,添一顿吃喝是够了。 用外衫裹了,挑在枪尖上,优哉游哉的下山。 这大大小小的野猪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百斤了,拆解完,至少还能剩三四百斤好肉。 就算人多,也够吃好几天了。 “嗨嗨,活了几十年,没想到,还能有今天,天上掉肉吃!” “哪儿能让钱大人受累,来来,哥几个来就是了!” 薛龄手上提着的木薯也被接了过去。 从上山到下山,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但是,收获颇丰。 人人面上都带了点喜意。 大野猪当场就被拖下去了,几只小的还活着,捆结实了,还能吃口新鲜的。 只是大多没见过木薯,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置。 “这是什么?” 钱老四也凑了过来:“薛老哥,有这么多肉吃,还挖这些土疙瘩做甚?” “这是木薯,烤熟了也能吃。” “长的这这么奇怪,真的能吃?” 辛夷想的更多:“这也是那个老爷子跟你说的?” “……” 薛龄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新奇。 翻了原身的记忆,这儿的饮食匮乏,安全范围里好地少,大多种的都是粮食,木薯这样的吃食,基本没听人提起过。 谁能想到豆子都这么多了,这些人还没见过木薯。 被一群好奇宝宝围着,薛龄索性就顺着话头,将一切都推到了那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老人身上。 “昂,是,我是听他老人家提起的……” “哎呀呀,也不知道这土疙瘩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地里长的,大多都是一样的,不怎么好吃……” 没了妖兽的威胁,镇妖司这些人,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孩子们,嘻嘻哈哈的,一点儿没有人前的肃穆模样。 薛龄摸了摸下巴,剧透了一点儿:“大约,比那豆面儿干粮好吃多了。” “果真?” 忙着分割大野猪的几个人发出了惊叹。 “这一枪,刺的可真准!” “看看这痕迹,破肉断骨,半点都不带打弯的!力道控制的可真是厉害!” 他们凑在一处说话。 但黄皮子大仙儿闻着浓浓的血腥味,都快馋疯了。 “亲爷爷,好爷爷,让我吃一口吧!你要我听话,万一把我饿死了,就算我听话也没用了啊……” 就连肥狗獾也不装死了,鼻子一皱一皱的嗅闻着空中的味道。 “谁是你爷爷?少胡乱攀亲,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妖兽!”钱老四没好气的一脚踢在黄皮子的尖嘴上,颇有些挺身而出的意思。 “没脸没皮,不知道害臊的畜生!” “嗷!!有脸有皮,我也得吃得喝呀!”黄皮子惨叫着嘟囔,但是回嘴却半句不差。 肥狗獾眼皮一抖,闭上了眼,只默默的咽口水,它也觉得黄皮子实在掉份儿,一点儿也没有妖兽该有的威风。 “你!我打你个油嘴滑舌!”钱老四甩开膀子一顿老拳,打的黄皮子大仙儿,嗷嗷惨叫。 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薛龄耳蜗都快炸了,默默走到了一边,等他们收拾。 等他们闹的差不多了。 辛夷收起杂物,翻身上马,“雨疾风重,准备出发!” 第215章 山洪轰隆隆 尽管风雨再大,这么重的血腥,还是会引来其他猛兽,要是引来个妖兽就不好了。 黄皮子惨叫着扒拉薛龄的腰带,尖叫着讨要吃的。 “别的我也不贪,刚摘出来的心肺,给我吃一口,就一口!” 薛龄这身粗布衣裳,本就已经破破烂烂,几面透风,被它这么毫无顾忌的扒拉,差点当众遛鸟。 薛龄死死的攥住腰带,“一口?” “就一口,下回闻见了豨的味,我还说,我就吃心肝儿也成!” 这黄皮子嗅觉灵敏,又会说人话,倒也可以用上用。 薛龄将它嘴角边上的绳子松开了点儿,像是条灯笼一样,把它送到了地上那摊心肺的边上。 说时迟那时快,黄皮子一口叼住半个头颅大的野猪心脏,根本来不及嚼,囫囵吞枣似的直接咽下了肚。 它伸长了脖子还要再叼,薛龄已经提着绳子走了。 一口咬空,差点磕掉了松动的大牙! “好爷爷……”嘴角的血都还没干,黄皮子又舔着脸一口一个爷爷,叫得亲热。 “再胡说八道,我就撕了你的嘴。” 薛龄顺势就捆紧了它嘴上的绳子。 “说一口就是一口,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要是得寸进尺,我现在就打死你。” 薛龄语气很是平淡,压根没有钱老四的咆哮愤怒。 只是,黄皮子刚才看见薛龄一下就捅死了好几百斤的大野猪,哪还敢反抗,咂摸咂摸嘴,回味舌尖的滑嫩。 借着雨水,大致清洗好了野猪肉,安置妥当小的野猪崽儿,列好的 眼看众人队形已经整理好了。 辛夷挥鞭一呼:“天黑之前找地方落脚,出发!” 休息了一会儿,前前后后的上百号人马,再次抖擞精神。 速度半点儿没减,尤其是薛龄的马儿,吃了大块的豆面儿团子,更是跑的神气。 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在官道上飞奔而去。 至于落后的杜老将军他们,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好不容易追赶过来,却看到地上有古怪的痕迹。 邹青钟十分警惕,立刻勒停了马,“这是什么东西!” 杜老将军有些心急:“赶路都来不及,你居然还停了?” 边说着掀开车帘一看,他也惊呆了。 不过和邹青钟不同的是,杜老将军显然是识货的。 行军蚁贴在地面上,不过薄薄的一层,这是数量多了,还在不停的打转,看着吓人。 邹青钟已经麻木了,抬手扬鞭:“是,我现在就催马……” 杜老将军立刻阻止了他,“别,这地面上的痕迹,分了里外好几层,像是人刻意制造出来的,不可冒进。” 邹青钟后心出了一层冷汗,郑重其事的应下:“是。” 程锦丰捂着脖子,也爬起来看热闹。 “这什么鬼玩意儿?转的人眼睛都晕了!” 只是不知深浅,也不敢贸然前进。 如此又过了大半日。 薛龄胯下的马越跑越起劲儿,但是,其他人的马匹就不大得劲儿了。 有的马吃了带雨水的草木,开始腹泻了。 “参领,兄弟们还能赶路,但是马匹出了点意外,属下先行探路,寻个落脚的地方,让马儿缓缓?” “可以,带两个人,若有危险,放响箭!” “属下明白。” 钱老四点了两个人,策马扬鞭先行一步,前去寻找落脚的住处。 “薛龄,你的马快,只管在前面跑就是了。” “好。” 辛夷调整位置,转了去了队伍最后面压阵。 万一有人逃跑,她也能立刻发现。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越来越晚了。 前面有马蹄声传回来,是钱老四。 他跑回来报信,脸色苍白,像是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参领,不得了了。” “前面有瀑布,没等人靠近呢,水量忽然变大了,像是要发山洪,得快些往前赶赶路了。” “过了这个山坳,前面有个古庙,看着不小,应该能够歇脚了。” 薛龄听见了,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 杜老将军他们要是遇到行军蚁,应该会费些功夫。 毕竟,杜老将军惜命。 时间过了太久,追不上来,他们就会打道回府,不会再跟过来了。 不然,杜老将军和程锦丰这两个,一个老弱,一个伤残,仅凭邹青钟一个完好的,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来的。 辛夷也不含糊,“所有人,全速赶路!” 等到了钱老四说的地方一看。 靠着山壁的一侧,本该是个小山涧,现下却成了一条天河,水量大的出奇! 能容两辆马车变形官道已经毁了,路面都被冲垮了小半。 随着水流,还在哗啦啦的往下掉碎石烂泥。 俨然成了一个小瀑布。 抬眼一看,对面山上果然有个飞檐精致的庙。 钱老四从地上摸起了一根绳头,“参领,我让他们过去先绷好了绳子,现在路面,还有一半,赶紧过去吧!” “虽然雨水大,但摸着绳子铁定是能过去的,” 钱老四绷着绳子,其他人摸着绳子从小瀑布底下往过钻。 眼看一个个人过去了,路面也在一点点的溃散。 薛龄心里越来越不安。 杜老将军是个犟种,要是他没有回去,仅剩的这点官道,可不够他们的马车通行的。 薛龄心中天人交战,就 乌云背后的太阳渐渐西沉,天色也越来越暗,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空。 “轰!”一声炸雷响起! 不少马受惊了,不安的昂首嘶鸣。 平日里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林,此刻也成了鬼影森森。 有淅淅索索的杂碎声音,但是都被越来越大的山洪遮掩住了。 薛龄良心还是过意不去:“辛夷,我得去看看,我不放心……” 正说着背后有马蹄声匆匆赶来! “谁?”钱老四抹了一把脸,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河水了。 最前面的,赫然是邹青钟。 杜老将军他们居然追上来了,只是程家那豪气的马车不见了踪影。 “吁!” 隔了几十丈,邹青钟就喊救命。 “前面的各位好汉,求好心的帮忙搭把手,我家老爷和少爷被困在山路上了!” 钱老四单手抽了板斧备战,就等着辛夷发话。 薛龄按住他的手,将刀合了回去:“辛夷,这人我见过,我去接他们过来就是了。” 辛夷还在打量邹青钟。 此前在哀神山上,辛夷虽然见过杜老将军,但却从没见过程家军里的亲兵邹青钟。 “你果真认得他?”辛夷不想让薛龄冒险。 雨夜、荒路、突然冒出来的壮汉…… 打眼一看都是满身的肃杀之气。 怎么想,怎么诡异。 虽是官道,但缺乏监管,也不太平,时有富商、路人遭难。 万一是山匪的调虎离山之计,薛龄的生命可就危险了。 虽然,辛夷的语气还是一贯的生硬,但是其中的关心,却是真真切切的。 薛龄低声跟她透底:“他家老爷、少爷,你也是见过的,我把人接来,你一看便知。” 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我同你去救人,请前面带路吧!” 辛夷看了眼钱老四,钱老四顺手就将手上的绳索交给了旁边的两位同僚。 “薛老哥,我等你一起去,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一路沉默无言,走了一段回头路。 就见杜老将军将军和程锦丰一人一匹马,顶着快破木板,慢悠悠的往前踏步。 “老爷,我在前面遇到好心人了……”邹青钟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但在雨夜里,还是很好的被遮掩过去了。 杜老将军似笑非笑地看着薛龄:“哎呀呀,举头三尺有青天,世上好人还是多啊,多谢好心人哪,救我一命啊……” 声音一高一低,十足的阴阳怪气。 第216章 有座小山庙 阴阳怪气谁不会呀! 薛龄拿出当初忽悠人的劲头,说的有鼻子有眼。 “世上好人再多,也得老人家的运气好才行啊!” “如果不是遇上了我们,前无去路,后有凶险,只怕在这荒郊野里,你们几个贵人就要命丧于此了。” 杜老将军不以为意,乐呵呵的笑出了声。 “小郎君言重了,何至于这么严重?” “官道如此广阔,我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孙儿又受了伤,赶夜路而已,又怎么会命丧官道呢?” 直到被现实打脸之前,总有老登不信邪。 薛龄撇撇嘴,不打算和他再斗嘴。 杜老将军仅凭着想要报仇的一个执念,就能在彭淮中手下苦苦熬过好几年,若是轻易就能听进谏言,他也活不到今日了。 杜老将军丢了缰绳,“小郎君面善心好,可愿背老夫一程?” 钱老四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好几个来回,跟薛龄耳语道:“你怎么忽然脾气这么臭?这老爷子之前欺负过你?” 说着,钱老四还狐疑的打量四周。 “这地势,该不会是陷阱吧?就说有古怪的,他又不怕,喊我们过来做什么?” “别是什么陷阱吧?” 薛龄背着杜老将军,轻飘飘的都没几两重:“不至于,走吧,辛夷他们还等着呢。” 救人总比害人好,来都来了。 薛龄其实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时,要是邋遢老道士像杜老将军这样,横着一颗心,拼了命的挣扎生存,说不准他真能活下来。 杜老将军的身体状况不好,还敢丢了马车,在雨夜里淋着。 中气十足,心气比半大小伙子还旺盛。 只是一把老骨头轻飘飘的,没几两重,硌得人脊背生疼。 薛龄心里不是滋味儿。 钱老四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去背程锦丰,他从邹青钟手上接过马匹的缰绳,一手拎着板斧跟在薛龄身后,做好了随时支援的准备。 邹青钟认命的背着程锦丰,程锦丰则是顶着块马车上拆下来的木板挡雨。 几人各怀心思走在路上,一路寡言少语。 转过弯就看见山洪瀑布那边,有飘摇的火光。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辛夷命人点起了火把。 看到薛龄他们平安回来,辛夷放心不少。 等人到了跟前一看,发现是杜老将军之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这是……” 辛夷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其他人看到了,也戒备起来。 杜老将军开口打断了她:“哎呀呀,这么宽的官道,竟然真的毁成了这样,老爷子我运气好啊,要不是遇见了几位,今天晚上只怕难熬啊……” “还是这位小兄弟说的对啊,多少年了没出门,没想到一场雨居然能下成这样,人啊,不服老不行啊……” 絮絮叨叨的啰嗦起来,就像一个寻常老人。 辛夷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人都有老的时候,老人家不必介怀,趁着现在路还能走,赶紧过去吧。” “哎呦,好好好,现在的年轻后生啊,是真不错啊,呵呵呵……” 没话找话说,尴尬的很。 杜老将军扣住了薛龄的肩膀,秃鹰一样的手爪子,厚厚的指甲戳进肉里生疼。 薛龄忍痛,随便找了个理由关了话口:“洪水可不干净,老人家还是留神些好,路不好,咱们得赶紧过去了。” “哎,好好好,”杜老将军顺理成章的闭了嘴。 一通交谈下来,没有生出龃龉,其他人这才彻底放下警惕。 齐心协力的抓紧时间过路。 这山上挖出来的路,风吹雨打,少有维护,经过这忽然爆发的山洪,更是脆弱。 短短这会儿功夫,路面已经崩得不像样子了。 前面一个马还没过去,后蹄子踩空,差点掉下去,马背上的小猪崽子,惨叫着坠下悬崖,眨眼就没了声音。 路面只剩两巴掌宽了。 “路太窄了,马已经过不去了,”钱老四死死的拽着绳子,系在了自己腰上:“参领,趁现在快先过去!” “好。” 辛夷也不推让,一把抓着绳子,三两步就跳到了对面,稳稳的抓住了那头的绳索。 这边只剩几个人了,钱老四催着薛龄过去。 “快,再耽搁,就都过不去了!” 程锦丰丢了木板,催着邹青钟赶紧过去。 钱老师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剩下的连争带抢的,生怕自己落后了,过不去了。 杜老将军这一身的老骨头,只怕三碰两碰就碎了。 如此,又过了几个人,只剩下薛龄和钱老四在这边了。 原本宽阔的路面现在已经不剩什么了。 “我摸着绳子过去了,你呢?” 钱老四咧嘴一笑:“绳子系在我身上,有参领在那边,我一准儿能过去。” “成,你当心,我先过去了。” 薛龄单手背着杜老将军,一手抓着绳索,斜着身子踩着山壁,一步一步走过去。 钱老四扎稳了马步,绷紧了绳子,为薛龄他们撑起了悬崖上的一条生命线。 不到十来米的距离,平常连一分钟也用不了,而如今,薛龄却走的步步惊心 山石虽然结实,但常年被小山涧的水泡出了青苔,湿滑的厉害。 脚下一滑,差点儿失了重心。 薛龄咬紧牙关,指甲扣住石缝,愣凭着力气撑住了。 他没敢的用力拽拴在钱老四腰上的安全绳。 不然,就算杜老将军再轻,加上他的体重,两个人一旦掉下去,钱老四再壮,必然也会遭殃。 “薛九!” 钱老四整个人往后倒仰,拼尽全力才止住了绳索下滑的趋势,“拉住了!快过去!” 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杜老将军也知道情况危急,他撑着薛龄的肩膀,提气保持重心。 薛龄像是个蜥蜴一样,死死的贴在山上,他左手指甲全都翻折了。 十指连心,猛吸了两口气,他缓过劲儿来。 还有不到五米远的距离,但是没有刻意借力的地方。 “薛龄,踩着刀!” 辛夷递过斩马刀,刀面够宽,刚好可以借力。 只是,还差了一米多。 “老爷子,荡过秋千吗?” “试试?”杜老将军哑着嗓子,颇有老顽童的意味。 薛龄松开钱老四身上绑着的绳子,单凭左手力量,晃荡着往前一蹿。 “成了!”辛夷面上一喜,等着薛龄过来,可下一秒,薛龄和杜老将军就消失在了眼前。 “薛龄!” 方才,薛龄脚尖的确点到了刀面。 但是,刀横过来,沾了雨水比一般的青苔还要湿滑。 何况还有巨大的水流下砸,想要借力,更是艰难。 好比手心里的飞鸟,振翅高飞也要蹬一下腿借力才行。 正因如此,薛龄没有借到力,反而一个前栽,顺着刀尖儿滑了下去, 刀尖回弹差点削掉他的下巴! 钱老四冲抽了板斧,就冲过来帮忙,一个猛子就扎下了悬崖,“抓住我!” 薛龄奋力勾住他的手。 钱老四胳膊“咔嚓”一响,他吃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三个人的体重全都掉在一个人的手上,胳膊这是被坠的脱臼了。 “钱老四!” 麻绳被水打透了,一丝一丝断裂开来。 轰隆隆的水流冲着着,浇了个透心凉,三个人现在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千钧一发之际,头顶掉下来一条条铁锁链,拇指粗细,是镇妖司环首弯刀里藏着的家伙。 钱老四笑的畅快,“幸好赶上了!” 杜老将军的抓住了铁锁链,缠在了钱老四和薛龄身上。 随着铁链一点点被提起,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眼前这一难关。 等再爬上官道,三人已是精疲力竭。 “格老子的,差点在小山沟里翻船了!哈哈哈哈!老子还活着!” 薛龄心跳加速,脉搏飙升,“爽!” 还是杜老将军最先爬起来,“活着就好,走,找地方歇着,喝酒吃肉去!” 吴才德他们这才放下心来,“是得赶紧走了,这地方不怎么安逸……” 第217章 庙里有和尚 前面山上的庙里,已经亮起了烛火。 微弱但却让人心安。 对面的三匹马受了惊吓,已经跑了。 冯莽有些的舍不得:“幸好人是过来了,那些马怎么办” 钱老四吊着一边胳膊,拍拍他肩膀,“放心吧,老马识途,它们会回去的,马蹄铁上都有徽记,会有人照顾它们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些大畜生可是金贵了,要是一下没了这么多,太可惜了。” 一行人这才向着山腰上出发。 路断了这么长一节,就算邵知元拖不住钦差大人,他们一时半会也追不过来了。 “参领,况刚才情况不大好,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打招呼,要不派个人先去问一问?” 辛夷心细,“让面善的去,大晚上的,可别吓着人了。” “哎,好好,也不怕,” 钱老四以前可是和尚,对借宿,可很有自信,“荒山野岭有这么个庙,借宿的人应该不少,他们不会怕的……” 一条胳膊甩来甩去,晃荡的惹人碍眼。 薛龄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钱老哥,你看,那是什么?” “啊?”钱老四昂头去看。 薛龄顺手一推,将他胳膊复位了。 “哎呦!” 钱老四一嗓子嗷的众人一个激灵,他自己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嘿?好了?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啊?” 到了山庙门前,门前的两个灯笼破旧,刚才看到的火光是从院里传来的。 远远看着这庙不大,走到跟前这院墙还高的出奇,薛龄这么高的个子,骑在马上,居然完全看不到里面。 钱老四急着吃肉,兴冲冲的上前敲门。 “砰砰砰!” “有人吗?借宿!有人吗!”钱老四敲门敲得山响,可惜无人回应。 “什么破地方!”钱老四的气的哐哐两脚,踹的门直晃荡。 “明明有火光,有人要借宿,却不出来迎接,这么久了还不出来,难不成,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行人难免有些焦虑。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雨还越下越急,要是还没有落脚的地方的话,今天晚上恐怕就难熬了。 “钱老四,稍安勿躁,这么大的雨,等会儿再敲一次门,如果还是没有应门再说。” “好,先礼后兵嘛,我晓得的,那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钱老四靠在门牙石上,默默等着。 过了片刻,才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响起。 “吱呀!” 木门打开露出了一个小秃头,是个小沙弥。 “谁呀?” 咿咿呀呀的声音,低头一看,还是个半大孩子。 虎头虎脑的,脑瓜壳圆溜溜的,看着格外喜人。 钱老师立刻变了副笑模样:“哎呦,雨这么大,难为小师傅开门了,雨大天冷,我们一行人想要在此借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这变脸的速度简直令人咋舌。 看着不显,但是钱老四这人情世故方面,可真是行走江湖的老油条了。 “借宿?等我问问我师傅。”小沙弥看了看身后有些犹豫。 “好好好,多谢小师傅了。”钱老四连连作揖,侧腰的板斧磕在门上,“嗵”的一响。 “什么声音?”小沙弥把手上的灯笼往前递了递。 看见钱老四一身纯黑打扮,还有标志性的环首弯刀,顿时变了脸色。 “刀?”嗖的一下,他就收回了头,当场断然拒绝:“不行不行!” 说着就要关门谢客。 钱老四抬脚卡住了门缝,也有些恼了。 “怎么不行啊?” “俗话说的好,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一个小和尚,你怎么上一句和下一句不一样,当面出尔反尔啊……” 小沙弥用尽了全身力气,憋的双脸通红,都没能关上门他手上的灯笼跌落在地。 钱老四准备用蛮力,直接掰开门。 辛夷拦住了他:“钱老四,别吓着人了,我来。” “小师傅,烦请和老师傅通报一声,我们只借宿一晚,天不亮就走,还请行个方便。” “仙女……” 辛夷生的好看,小沙弥看见辛夷的脸,竟然看呆了,掉在地上的灯笼熄灭了,他才回过神来。 “通报通报……” 像是丢了魂一般,同手同脚的走了回去,“师傅有仙女!仙女就在我们门外!” 灯笼被踩的稀碎,的套在脚上跟了一路,噼噼啪啪走的古怪,都顾不得摘下。 钱老四摸了摸脸,“这这毛头小子什么眼神?” 其他人轰然一笑,“钱老哥不是说你,是说咱们参领大人呢!” 薛龄眉头一皱,这小和尚有个些古怪。 钱老四一抹脑袋,“得了,管他叫谁仙女姐姐,总归借宿应该是没问题了,大家伙都把东西归拢归拢,准备休息了……” 所有人都浑身湿透,滴滴答答淌水。 但到了这关头,也只能耐心的等。 很快院里又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什么仙女,你啊,少沾染些凡事尘俗,要好好修行才是啊……” 小沙弥童言童语:“真的是仙女,长得特别好看,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你啊,小小年纪,胡言乱语。” 木门再次打开。 走出来的是个年迈的老和尚,须发皆白,看着慈眉善目的,体格居然钱老四有些相似,都是胖墩墩的熊猫身材。 一身老旧袈裟还算齐整,绷在他圆滚滚的身上,尤其是手肘膝盖的部分,都磨损的厉害,破旧的很。 他出来一看,骇了一跳,“这么多人?” 很快老和尚又恢复了镇定自若:“我是这小佛庙的住持,阿弥陀佛,深夜有贵客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不知诸位有何贵干啊?” 这官腔打的,不像是住持和尚,更像是宰相官人门前的知客。 这一老一少,各有各的古怪。 吴才德眉头一蹙,想要上前问话。 薛龄拦下了他,老和尚看着的自始至终只有辛夷一个人。 辛夷愣了愣,“夜深了,雨大难行,想要跟老师傅借住一晚。” “这……” 老和尚有些犹豫,“出家人本该以慈悲为怀,与诸位行个方便也没什么,但是我这庙小,恐怕容不下这么多位好汉呀……” 他侧身让开位置,小院的屋檐下,已经有了许多行囊,身影穿梭,是五大三粗的镖师们。 “你看,这……” 老和尚没有明说,但是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他是不想让这些人进入寺庙之内了。 只是,他正脸朝前,一双眼睛却在仔细看辛夷的反应。 没等辛夷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哎呦,仔细脏了我的云锦履,什么破地方!就连山山水水都可恶的让人厌烦!” 这人叫骂的十分刻薄,但是声音温温吞吞的,不像是在发怒,倒像是在发嗲。 薛龄听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人呼哧带喘地一步步爬上来。 准确来说是被人背上来的贵公子。 叫骂不休的人,穿着一身锦衣袍服,趾高气扬的催着武仆。 “象奴,还不快点!你是想让本公子在这大雨里淋死吗?” 他一身的蓝水白丝绸光洁华丽,连半点泥腥子也没沾上。 背着他的武仆壮硕异常,浑身肌肉隆起,像个小山丘一样,一步一步稳稳的爬了上来。 “哎呦,这么多人?” “一群傻子,下这么大雨,还在外面淋着!” “让开!让开!” 贵公子指挥着象奴推开挡在门前的住持,横冲直撞,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小庙。 一副目中无人的豪横模样。 象奴身后,还有个肤白丰腴的美婢,款款而来,但是速度一点也不慢。 “象奴,慢点儿,仔细颠了公子。” 一把妖娆嗓子,脆甜甜的软语,和贵公子一样目中无人。 钱老四看不惯他这做派,一甩头,鼻孔翘的比下巴还高,“那就得打扰了。” “哎,施主施主使不得啊……使不得啊……”老住持的阻拦声宛若蚊蝇。 小沙弥没拦蛮横霸道的贵公子,反而在真心实意的阻拦着钱老四。 现下,也不怕钱老四的板斧了,嗓子都喊粗了。 薛龄一直留心看着,这老少两个和尚,必然有猫腻。 第218章 地小神仙多 进了小院儿一看,内里十分逼仄。 刚才透门而出的嘈杂声没了,安静的像是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薛龄背着杜老将军进了山门。 一番打量下来,庙虽然小,但样样齐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三个主殿,一个比一个大,东西侧殿,还有一左一右的钟鼓楼,一样不差。 想来早年的香火十分兴旺。 只是如今,模样十分破败,远没有外面看着的气派。 远远看着,殿上佛像都褪色了。 况且,廊下但凡有点干爽的地方,都已经放上了箱笼。 刚才还在走动的镖师们都不见了踪迹。 贵公子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指挥象奴,取了箱笼摆在道中,一层一层的摆整齐了。 这才挽着衣袖,踩着一级一级越来越低的箱笼落地。 拽的二五万八的,这骄矜的作劲儿,看着就不顺眼。 贵公子懒洋洋的扫了一圈,“象奴,去把最大最好的房间给我清出来。” “凤凰,本公子累了。” 名叫凤凰的美婢娇媚一笑,“奴这就去准备,公子稍候片刻。” 一双丹凤眼风情万种,难怪敢取这么大的名字。 美婢凤凰扭脸就冷了神色,“象奴,走。” 象奴一步一步挪开,众人视野空旷不少。 “哎呀,地上躺了个人!” 这人四肢扭曲,头歪在一边。 一身粗布短打,手臂上还戴着皮革铆钉的护袖。 分明也是镖师打扮。 “看,他头发都让雨水冲散了……” 钱老四过去一探,“没气了。” 辛夷眉头紧锁,伸手亲自探过鼻息,抬眼一望四周,侧面有不少门窗紧闭。 刚还来来回回走动的镖师们,都不见了踪影。 灯火映照,室内分明有人,但却躲着没人出来。 老住持一脸不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门重地,怎么能犯下如此杀孽……” “唉,死在雨夜里,没福气啊……” 钱老四总算明白哪儿不对劲了:“住持,我们想要躲雨你不让,是想要遮掩,这里死了人?” “你是凶手?还是帮凶?” 老住持大惊失色,“哎呀!好汉误会了,我们是出家人,岂能害人性命!” “啰嗦什么?吵吵嚷嚷的,惹人心烦!”贵公子用衣袖掩着口鼻,“喊什么?” “死个人而已,又不是你们亲爹,急着号什么丧啊?” 这话说得刺耳又难听。 钱老四忍无可忍,直接炸毛了:“嘿,你这花公鸡,你胡说什么呢!” “还喊,再呱噪,我就让象奴把你也摔死!” “不成,你长得丑,活撕了比较好,就像他一样。”贵公子似笑非笑的指了指那边角落。 莲池边上,还耷拉了两条腿。 一看就是上半身栽在莲池里。 “哎呦,快救人啊!” 钱老四赶忙过去提着这人的腰带,想要把人捞起来,但是用力过猛,连退几步,差点平地摔了。 “格老子的,怎么这么轻?”钱老四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哩哩啦啦的莲池水撒了一身,腥臭味扩散开来。 “半半半……”庞东鸿眼尖,瞬时间脸色煞白,像是活见了鬼一样。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么臭!” 钱老四还没反应过来,“半什么?” “半截!” 钱老四抬起手一看,他手上提着的,哪儿是什么镖师啊。 分明是半截尸体。 断开的地方并不齐整,是活生生被撕开的。 肠肠肚肚掉了出来,滴里当啷的坠着,还带着浮萍。 就算是见惯了风雨的镇妖司,大半夜看见这副光景,心肝也跟着一颤。 钱老四一哆嗦,没忍住直接丢开了这半截尸身。 老住持白眉一抖,差点仰面倒下去。 “哎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门重地,怎么能犯下如此重的杀孽,活生生两条性命啊! 还是小沙弥眼疾手快将他扶稳了。 “师父,当心你的腰。” 贵公子看的大笑不止,很是开怀:“哈哈哈哈哈,死个人而已,就吓成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真有意思!” 他笑的前仰后合,但是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铁青。 尤其是青阳县县令,他捉着腰带,两股战战,差点当场失态,要不是好面子,早就顺着腿漏出一条长河了…… 侧边室内,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只是,仍旧没人出来。 过了一阵,反而熄了烛火,彻底安静了。 这些镖师分明是不敢管,所以忍了。 就连为自己同伴收拾都不敢。 辛夷上前,找了一阵,从莲池角落捞起了上半截。 “钱老四。” “哎,好。”钱老四默念了句佛号,将那半截被他丢开的尸体重新捡了回来。 郑重其事的将尸首拼起来,和另一个镖师的尸首,并排摆放在一起。 真是滑稽,钱老四这个假和尚比这老主持还虔诚几分。 众人默默良久。 前后脚进来,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两条人命。 贵公子笑累了,施施然去了后殿。 不多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哐当!” 老住持脸色剧变,提起袈裟,一口气慌里慌乱的跑到了大雄宝殿。 小沙弥跑的更快,一溜烟儿就超过老住持。 吴才德忍不住爆粗了,“嘿,真太令堂的惹人笑话!” “这惹事儿的和主家儿,一个两个的都跑了,这俩倒霉蛋儿,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杜老将军拍拍薛龄的肩膀,“走,我们也跟去看看,这小庙里,夜还长着呢。” 程锦丰面色不虞,他也很不爽。 要论摆谱,他堂堂程家二公子在这儿,还没开始抖呢,这野地里冒出来的二世祖装什么大神仙。 要不是嗓子不能说话,杜老将军又不想暴露,不然,他早就让邹青钟活砍了那个花里胡哨的疯子。 一行人绕开尸首,往小庙后面赶去。 这小庙里,佛像天王齐全,就是路窄的厉害,最多只容一人通过。 穿过两个前殿,众人更是瞠目结舌。 后殿中门大开,原本该在中间位置的佛像和神像,都被清了出来。 还有不少泥像,被掰断了头,随意丢弃在地上。 满地都是神佛的碎片。 老住持已经晕了过去,小沙弥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这个嚣张的贵公子,行事简直毫无顾忌。 这样的恶性恶性,惹的人神共愤! “我的个乖乖!” “这是把佛都推倒了,自个儿住啊?” “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 “对生命如此不敬,可是要遭天谴的!” 大殿上,门窗大开,贵公子却不在。 只有那个叫凤凰的美婢在忙来忙去。 象奴跪趴在殿外,手边上是一个硕大的箱子。 他按照美婢的指示,将一件件陈设摆放进了大殿里。 美婢凤凰一声声催着象奴。 大殿里的肃穆神性,眨眼的功夫就换成了人间富贵。 凤凰看见了众人,立刻柳眉倒立,掐着腰,拧身过来骂:“看什么看?” “大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奔着赶着,给你先人上坟呐?” “再看,就把你们的招子都挖出来,喂狗!” 她吊着一把软嗓,踩在佛眼上叫骂不休。 看着貌美如花,但是口气和她主人是一脉相承的让人厌恶。 钱老四气不过,想要上前理论,但却被辛夷拦住了。 那个贵公子也好,这个美婢也罢,都不会武功的样子。 但二人却如此的有恃无恐,显然是有所倚仗。 这倚仗,很有可能,就是她身边的象奴。 前院儿里,那两个惨死的镖师,显然就是着了他们的道。 一门之隔,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悄无声息的死了。 情况不明的时候,钱老四贸然出手,只会落了下风。 薛龄侧身看了眼吴才德。 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恶人自有恶人磨。 吴才德吊儿郎当的上前几步,对上了美婢凤凰,“豁呦,你这小妞,好大的口气啊!” 他嘬了下牙花子,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一般来说,爷们不和小娘们计较……” “但是吧,这世上哪有小娘们一张嘴,比吃了屎的蛤蟆还臭,所以,爷今儿还就跟你计较一回了!” “还有脸叫凤凰,我看你们就是害人的蚂蟥!” “在寺庙里面杀人毁佛,你也不怕遭报应?” 第219章 听话的象奴 凤凰冷笑一声,“不过是些泥塑石雕的假玩意儿,怕什么,再说,杀人怎么了?你们就没杀生吗?”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还有脸骂我们!” “刚才我一上来,就闻见了血腥味儿!” “你们杀了豨,还活捉了那么多的幼崽,可是一窝老少都没放过。” “少不得,你们还要在这佛门重地,犯口戒,吃荤腥呢!” “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呢,你们都不怕报应,凭什么谴责我家主人?” 她语速一句比一句更快。 像是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一顿呛,堵的众人无话可说。 吴才德眨眨眼睛,他被骂懵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气势瞬间就落了下风。 辛夷手动了动,这样讲理论事吃亏,不如直接拿下。 现在,这个美婢凤凰就站在门边上,象奴背着对他们,要是速度够快,就能拿下他们。 到那时候,象奴忌惮,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辛夷示意钱老四去找那个惹人嫌恶的贵公子。 钱老四点点头,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隐藏在人群之中,然后悄悄遁走了。 “凡事有因才有果,你这样强词夺理,是心虚了吗?”薛龄看到了,他放下杜老将军。 慢条斯理的上前,吸引火力。 吴才德回过神来,“大人……” 他怕薛龄吃亏,更怕雪玲被这对恶毒的主仆惦记上了,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就不妙了。 何况,要论嘴皮子,小女子仿佛天生带有优势。 只是他们不知道,薛龄上辈子可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 话说到痒处,才能收到好处。 反过来,自然也知道软肋在哪,戳哪儿最痛。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狗东西,跟姑奶奶在这里叫唤?”凤凰双手叉腰,气势如虹,一点儿也不怕薛龄。 毕竟,要论个子大小,在场之中,个子最大的人,还是她身边的象奴。 长久以来的自信,让她根本没把薛龄放在眼里。 大殿里,灯火通明,薛龄上下一扫,就已经将她周身看了个完全。 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那就揭了她那层强撑起来的虚壳子。 “好狗,少叫两声,别给你主人惹祸。” 凤凰,真是可惜了这副皮囊和名字。 “你!”凤凰指着薛龄就要接着骂。 “嘘,好人养狗会看门,歹人养狗敢做伥。” “凤凰,你凭着一副皮囊,成了你主子的身边的花瓶,花瓶,那就是摆着样子好看的,可不能让你主人看到你这副狰狞的嘴脸,不然,你可是要被换的,凤凰。” 薛龄好心提醒她,像是老友给出真诚建议一般,格外体贴。 “而且骂人呐,也是要有讲究的,你上来就是一通呛,别人并不服你,还会为你的主人,惹来更大的祸端,你说是不是啊?凤凰。” 薛龄啰里啰嗦的,像是唐僧在念紧箍咒一样。 “住口,你算什么东西?不许你叫我的名字!”凤凰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刺耳,每被雪玲叫一次,就像是针扎在身上一样难受。 “名字就是让人叫的,难不成,你是厌恶这个名字,这样的话,你主人可是会不高兴的。” 薛龄语重心长,“凤凰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不识好歹,可是要吃大亏的,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凤凰。” 她不说还好,越说,薛龄的这个啰嗦劲儿越发严重了。 “凤凰啊……你听我说啊,花瓶光好看可不够,内里也不能空,内外兼修才能长久……不然随时就让换了,你多可怜。” 凤凰终于忍不住,彻底崩溃了:“啊!!你住口!你闭嘴!象奴,给我活撕了他!” “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臭嘴被撕烂了,还能不能狗叫!” 象奴慢吞吞的起身,他巨大的身形,带起一片黑压压的影子,笼罩在众人头上,像是一座高山一样,威慑力十足。 “就凭你?”辛夷提气,斩马刀毫不费力的架在了凤凰的脖子上。 “啊!!”凤凰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划破长空。 “象奴……” 辛夷直接一掌敲晕了她,凤凰话没说完就闭了嘴。 象奴像是木偶一样,一板一眼的执行别人下达给他的命令。 听到凤凰叫他,只回头看了一眼。 确认后续没有别的命令之后,他就转过头来,继续专心的对付薛龄,像是一个人形的机器人一样,毫无自己的思想。 一抬脚,硕大的佛像就被他踩得粉碎。 “快,列阵,阻止这个象奴!” 镇妖司的众人立刻抽刀准备。 这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恐怕镇妖司的人会徒增不少的伤亡。 “蒙住他的眼睛!”薛龄提醒他们。 辛夷听见薛龄的话,四处找东西,眼角瞥见了散落在地上的经幡。 她眼睛一亮,三两下割断了,试图挂在象奴脸上。 薛龄提着黄皮子大仙儿:“给我学刚才穿白衣服的那个人说话。” “啊!”黄皮子大仙儿完全在状况外。 刚才,它趁着众人不注意,忙着偷肉吃呢。 薛龄掐着它的脖子,“听我的肉管够,不听我的,你想好后果。” 黄皮子大仙一块肉卡在喉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差点被薛龄活活噎死。 “咳咳咳……听!肯定听!” 薛龄这才微微松开手,黄皮子大仙终于能够顺当的咽下这口肉了。 “学谁的声音?我可不是谁都能学,我得先听过他说话才行。” 薛龄给它提示:“刚才,这个大个儿背进来的那个,在前面哈哈哈大笑那个人。” “会,这个简单,他话多,我都记下了,等会儿你可以给我肉吃。”黄皮子大仙儿立刻打起了包票:“要我说什么?” 薛龄一字一字说得清楚:“象奴,跪下。” “就这四个字?”黄皮子大仙儿生怕事情办错了,到嘴的肉都没的吃。 镇妖司的环首弯刀砍在象奴身上,他虽然吃痛。 减缓了他的动作,但却砍不伤他的皮肉,被这一身的肥膘,缓冲了大半伤害。 他身上穿的皮革,看起来也像是特制的。 象奴一挥手一抬足,都能带起大片的人手。 加起来几百斤的男人被像棉花一样甩了出去,撞在满地碎片上,浑身都是伤口。 张捕头想要帮忙,但也无能为力。 青阳县县令他们早就溜到了一边。 吴才德带人躲在柱后,不停的丢石块不好。干扰象奴。 象奴虽然没有被砍伤,但因为剧痛,也渐渐焦虑起来。 胡乱的甩着胳膊,硬生生逼退了镇妖司的人。 殿前乱成了一团。 加起来,两百来号人都拿象奴没有办法。 什么叫一力降十会,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辛夷心疼下属,将凤凰交给镇妖司的人,就打算亲自上。 薛龄掐着他脖子直晃:“就这四个字,快说。” “好……呼……松开,松开我才能说话呀!” 黄皮子大仙儿皱皱鼻子,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昂首忽然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一群……死人而已,本公子累了……”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声音却和那贵公子越来越像。 大殿前面,还能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薛龄有些心急。 就在这时,黄皮子大先开口:“象奴,跪下。” 声线和那贵公子一模一样。 还在发狂的象奴,像是被抽了发条一样,忽然停止了一切动作,然后慢慢的跪下了。 尽管,镇妖司的人来不及收手,还有刀剑砍在了象奴身上。 但他像是木头人一样毫无知觉,跪得笔直。 辛夷从他肩上一跃而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个象奴彻底发狂,眼前这百来号人还不真不一定能够治得住他。 吴才德他们从柱子后面跑了出来,对着象奴打转,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 镇妖司的人也有些吃惊。 “嘿!这样都能行!” “真是千奇百怪头一遭,简直开了眼了!” “薛九,你脑子转的也太快了!” 黄皮子大仙儿笑得开怀,像是在夸它一样,“桀桀桀,过奖过奖……” 第220章 佛前烤肉吃 镇妖司的人一脸古怪的看着黄皮子大仙儿。 它后脖梗子还被薛龄揪着,两只前爪捧在一起,像人一样连连作揖。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只是他们对着妖兽,笑不出来。 很快就各忙各的了。 黄皮子大仙儿得意洋洋:“答应我的时候该给我了吧,只要有我在,这个大个子就会听你的。” 薛龄从地上捡起那条被他啃了七七八八的野猪肉。 黄皮子大仙儿两眼贼溜溜的放光,伸长了脖子三嚼两嚼就下了肚。 “咕噜噜……” 饥肠辘辘的声音从各处传来。 折腾了这么久,已到了深夜。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从中午到现在,水米还没粘牙。 吴才德嘿嘿一笑:“嗨,说出来怕人笑话,看一个妖兽吃肉,还给我看饿了。” “哈哈哈……” 危机解除。 刚才紧绷的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 镇妖司的众人又嘻嘻哈哈的说笑起来。 “哎呀呀,有片瓦遮雨,该想想温饱了。” “是啊,小庙大佛拜过了,也该祭一祭我们的五脏庙了。” “这儿到底是佛门,该忌讳的也要忌讳一下,还是提出去吃吧。” 刚才,凤凰说的话到底在众人心里留了些影子。 不过也有混不在意的:“听说,那大肚佛还割肉喂鹰呢,在他门口吃肉而已,想必也不会怪罪我们。” 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至于苦着脸的住持,压根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清理了场地,勉强这些泥像拼了拼,贴着墙根,放到了一边。 他们就在这两座大殿中间的空地上,安置好了行囊,在廊下架起了篝火。 所有人有说有笑的,辛夷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薛龄提溜着黄皮子:“辛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辛夷特意走到了一边,低声和薛龄说话。 “钱老四,我刚让他去捉那个人,就这么大点地方,到现在人还没回来……” 薛龄抬头一看,在场的人里,钱老斯果然不在其中。 “你是担心他出事了?” “是,那个贵公子看着不像会武功的人,可钱老四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怕有什么意外。” 参领身边有十个亲卫。 她这次巡查,可谓损失惨重。 黑大身份可疑,冯二身受重伤,胡九已经没了。 辛夷收回心神,专注眼前事,不敢再细想下去。 要是钱老四再出什么意外,她这个新上任的参领,难辞其咎。 “你安心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薛龄现在拎着黄皮子已经很顺手了,顺手就把还在偷摸啃肉的黄皮子溜过来了。 “你一个人去?这庙里有古怪……还是我去吧。” 辛夷不放心薛龄一个人去。 “你是镇妖司参领,是主心骨,我去才不显眼,何况这还有个难对付的象奴,等你在这镇场子才行。” 薛龄把黄皮子大仙交给了辛夷。 “要是有个什么,就用这黄皮子控制象奴,它你要是敢不听你的,就直接剥了它的皮。” 黄皮子大仙儿尾巴一抖,刚到嘴的肉就跌到了地上。 “剥……剥皮?不至于这么狠吧?我还是很听话的。” 辛夷也给了薛龄一个小竹筒:“好,你千万小心,这是我们镇妖司的响箭,要是有危险,就把这底下的盖子拔了,我就知道该去哪找你了。” “好,你安心等我回来。” 薛龄站在廊下的影子里,趁着众人不注意,翻身上了房梁。 毕竟,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跳过大雄宝殿的屋檐,薛龄三两下就爬到了藏经阁顶上。 这个藏经阁里没有呼吸声,是空的。 也没有闻到特殊的气味。 爬到了藏经阁最顶端,整个小小的山庙尽收眼底。 是那些走镖的人安身的地方。 而除了主殿以外,侧殿的烛火都已被熄灭。 并没有看到钱老四那显眼的板斧,或者,那个嚣张贵公子的一身华服。 薛龄抽出背上枪尖,猫着腰,轻巧的在屋脊上来回跳跃。 一气儿走过好几间屋子,都十分安静。 好不容易有一间屋里传来说话声。 薛龄俯身侧耳去听。 “……真是窝囊,好好的两个兄弟就这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要是回去,该怎么跟老大交代啊?” 还有砰砰的锤桌子声音。 “你小声些,这世道,人家敢嚣张就有嚣张的本事,不然他早死了!”“你也不看看他身边的那个象奴,那个公子的来头大着呢!” “压根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人物!” “那现在怎么办?货也丢了,人还少两个!” “就这么去了,恐怕你我二人的命都难保?” “唉……” 两人长吁短叹个不停,但是却没再交谈,明显是在为为自己的将来发愁。 有这么严重吗? 荒山野岭有妖兽,还有奸恶贼人,若是没点本事,怎么敢随意在这荒山野地里走镖,那简直就是找死。 薛龄有些不解,他翻找着原身的记忆。 走镖,按类别来说分为轻重两种,走货,或者走人。 轻镖,那就是秘密出行。 重镖,就是带着人手护持上路。 走人,就是肉镖,不问姓名不问来历,只管把人送到地方就是了。 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讲究。 若是只是货丢了,大不了赔钱就是,至于这么紧张吗? 眼看,听不着有用的东西了。 薛龄又去了猫腰去了其他地方,试图听到更多的消息。 只是,这些侧殿里都一片安静,呼吸声都特别轻。 他们是真的被象奴吓破了胆,就连复仇、寻事的心思也不敢有。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或听到钱老四。 薛龄心存侥幸,又绕回了刚才的侧殿。 等了片刻,确定真的没信儿,刚要走人的时候,忽然听到脚底下传来了长长的叹息声。 “唉……最近雨下的太大,旗子也卖不出去……” “这生意也不好做,老哥哥,要不咱们跑吧……” “你疯了,要不是倚仗着老大,单凭你我二人,还想平平安安的在这条道上讨生活?就连这个城都出不去?” “别做梦了,赶紧想着多卖点儿镖,还能讨点好,好歹有一条命在。” 然后就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他们说的像是行业内的话。 这完全已经超出了薛龄现有的认知。 于是他记下关键词,等着回去问问辛夷。 可惜转了这么大一圈,小山庙的屋顶都被他走了几个来回,却还是没有看到钱老四的身影。 但是走着走着,薛龄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院子的房子,总感觉有些古怪。 薛龄再次爬到了最高的藏经阁顶上。 俯瞰整个小山庙。 这下,总算知道哪不对劲了。 是房子的规格有问题。 从外面来看,这个小山庙的占地其实并不小。 而且,小山庙里的布局是以中线为对称,该有的一样都不少,但其中穿行其中的中道却特别狭窄。 按理来说,布局紧凑,房屋也不小,内里空间应该很大才对。 但刚才那两个镖师躲在屋里说悄悄话,他却听得很是清楚。 明显,这个屋子里的面积很小。 内外夹层。 是密室! 这小小寺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密室! 难不成真让钱老四一语成谶? 这寺庙里,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果在外面遍寻不果,钱老四他们该不会被困在密室里了吧? 钱老四有武艺在身,脑子又灵光,会来事儿,倒不担心他会吃亏。 只是,万一密室里有什么机关陷阱,那可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 薛龄立刻从藏经阁上溜了下来。 大雄宝殿前,镇妖司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面。 吴才德面前的篝火上,也已经慢慢飘出了烤猪肉的香味。 小沙弥扶着一脸无可奈何的老主持,要去方丈室里歇息。 “哎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老主持口口声声喊着佛号,不忍直视吴才德他们的犯戒。 小沙弥在路过吴才德面前的篝火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果然有问题! 第221章 墙里的尸骨 薛龄快步从屋檐上落下,和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刚好撞了个对面。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闻着肉香馋疯了……” 话说到一半,薛龄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一般。 “哎呀呀,罪过罪过……真不该当着出家人的面说这些,走走走!” 老住持连连拒绝:“不妨事不妨事,我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想要歇一歇了,诸位请自便吧……” “老住持,我们是客人,怎么好意思光我们这独食,却让你们主人家空肚子呢,我那里还有上好的干粮,两位师傅同我们一起用些吧。” 好说歹说,薛龄强拉硬拽的拖着老和尚和小沙弥又回到了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 辛夷看到薛龄从背后过来已经十分诧异了。 没想到他还带回了住持和小沙弥。 “哎呦,快,哥几个别光顾着自己吃啊,咱们是客,得照顾好主人家,快取上好的干粮来……” 薛龄在吴才德肩上拍了拍。 吴才德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弹射起身,“哎哟,是我疏忽了,对不住对不住,别愣着了,快烤点干粮来。” 其他人也回过味儿来,将老住持和小沙弥团团围住,压根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薛龄趁机和辛夷碰面,赶紧说了自己发现的一切。 “卖旗?密室?” 辛夷眉头紧皱,也看向了被众人围起来的老住持和小沙弥。 “如果说有密室,他们在这里修行,必然也知道其中隐情。” “但只是走镖,不确定是否有用密室做恶,这就不好捉拿他们来审问了……” 正思量间。 忽然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消失许久的贵公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闲庭信步,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一样惬意。 “真是吵闹,都说山里的和尚清净,怎么偏偏遇上你们这群臭虫?” 他眼高于顶,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还没有发现异常。 “凤凰,你是怎么办事的?让这些人在我面前吵闹?” “象奴,把他们都给我杀了!”贵公子说完又有些后悔:“血腥味可不太好闻,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象奴听到了命令,动动身形就要起来执行。 只是他还没站起来,就有一道和贵公子十分相似的声音响起;“象奴,跪下。” 贵公子骇然一惊,这才发现了大雄宝殿下的异常。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捉我的武仆?凤凰呢?你们是不是看她貌美就欺男霸女?” 凤凰被辛夷敲晕了,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无人搭理。 但落在了贵公子眼里就是众人行了不轨之事。 他一脸的嫌恶:“我就说大……我就说这荒郊野岭,鸟不拉屎的,肯定没一个好人。” “真是麻烦!” 薛龄眉头一挑,这贵公子说话停顿的间隙,有些微妙。 “象奴,起来!” “象奴,跪下。” “象奴,杀了他们!” “象奴,跪下。” “象奴!” 贵公子语气越来越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是在和黄配子大仙斗嘴。 但是被这一人一妖兽的命令夹在中间的象奴,却很是折磨。 他眼睛被捂的严实,体型又太过庞大,起来跪下起来跪下,不停的折腾,地面都被膝盖砸出了两个深深的凹坑。 “象奴,跪下。” 现成的模板就在眼前,黄皮子大仙儿学贵公子的语气也越来越像,甚至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无论贵公子说什么黄皮子大下只有四个字。 可仅仅就是这四个字,已经快逼疯了他。 “啊啊啊啊啊!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象奴最是忠心,绝不可能背叛我!” 贵公子气急败坏的甩着衣袖,“象奴!你必须给我站起来!” “砰!” 冯莽一击得手,丢了烧了一半的树枝,狠狠发啐了一口。 “全天下就你这张乌鸦嘴,最他娘的吵,哇啦哇啦的,跟个乌鸦一样!” 贵公子一身的蓝水白华服散落在地上,像是一只华而不实的斗鱼,很快就被雨水脏污染了个彻底。 冯莽拖着麻绳,三下五除二将这贵公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和野猪崽一起挂在了廊下。 他这一手来的又快又急,旁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捆完了。 吴才德合掌大笑:“噗!哇哈哈哈,没想到咱们这冯兄弟也是个妙人啊!” “绑的好,绑的实在太好了,这就是个晦气的大乌鸦!” 冯莽乐呵呵的团团作揖:“哪里哪里……见笑见笑,我们这街头巷尾的出身,打闷棍是最在行的。” “象奴,跪下……”黄皮子大仙儿顺溜溜的说完,才反应过来。 象奴刚站起来,又立刻屈膝,直挺挺的跪下。 “嗵!” “这么个跪法,铁打的膝盖也该碎了。” “嘶,这象奴是真不知道痛吗?” 没等众人凑近了,查看他伤势。 象奴就正面朝下,直挺挺地趴了下去。 “轰!” 像是一块巨石落地一般,发出了巨大声响。 房梁上,被薛龄踩松的瓦片也叮叮当当砸了下来。 众人脚下一颤,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好家伙,这都快赶上地龙翻身了!” 等到一切慌乱平静下来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刚才还被围起来的老住持和小沙弥都不见了踪影。 “……哎呦,老和尚跑哪儿去了?” “刚还在这儿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这一地的碎石残渣,就算要走,也得有点动静吧?” “别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荒郊野岭的连块菜地都没有,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呀?又老又弱的两个人……” 众人心里毛毛的。 越说越离奇,人吓人,吓死人。 辛夷立刻出言,稳住局面。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不容易有个小山庙,来借宿的人,必然不少。” “对对对,参领说的对!” “就像前头那些镖局的人,他们多多少少上些香火,也就够这一老一少吃用了,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我就不信,他还能长着翅膀上天了不成!”吴才德不信邪的前后查看,刚一进入大雄宝殿,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天爷呀!” 吴才德可不是一般的寻常百姓,当初见到妖兽,他也没吓成这样。 “怎么了?” 吴才德哆嗦着收回了脚,刚一张嘴,就打了个磕绊,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死人,好多死人……” “什么?” “你还没验过气息,你怎么知道是死人”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众人纷纷挤到了大殿门前。 “……” “真的是死人。” 薛龄拨开众人一看。 大雄宝殿四面的墙皮脱落,跌落了许多森森白骨。 血肉都化为尘埃,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必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嘶!骨头叠骨头,这得多少层啊?” “脑壳滚了一地,都数不清,这得多少条人命啊?” “这地方……这地方也太邪门儿了?” 无论如何越到这种时候,人心越不能散。 辛夷上前一步,挡在了大雄宝殿正门之前。 “好了,做好自己该做的分内事,都去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是。” 众人有些惊惧,纷纷退让开来。 现在肉香火暖,众人已然没了胃口。 “唉……” 沉默像是病毒一样,传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薛龄抽出枪头,挡在身前,绕着大殿走了一圈。 这里都是白色的骸骨,并没有活人的痕迹。 老住持和小沙弥,他们并不在这里。 放眼望去,大殿之内,到处都被凤凰装饰上了颜色艳丽的丝绸,如今,再加上这些皑皑白骨,凄厉中又有几分诡异。 辛夷附身仔细看着这些头颅。 “我内外看过了,这房子果然如你所说,中间有夹层,应该是有不小的密室。”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敢在这大殿之上,私藏这么多骸骨。” “薛龄,你来看,这颗头上有伤痕,他们都是被人害死的。” 薛龄屈膝蹲在了她的身边,照着辛夷指的方向一看。 果然,有个锋利的刀口。 “这伤口如此整齐,下手的人,是老手。” 第222章 诸多的马脚 薛龄顺手从边上捡起一个头颅。 “这个也是!不过,他伤在了后颈处。” 辛夷有些迟疑:“薛龄,我怎么感觉他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少……” 薛龄看了看地上的骸骨,“很有可能,不是伤口越来越少,而是下手的人越来越狠。” “外墙内室之间,相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这墙里必然还有。” 尽管已经看到眼前惨状,辛夷听到薛龄的推断,还是有些吃惊。 “还有!” 薛龄稳住步伐,一步一步走着,丈量着室内的大小。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只能是一种推论,等我拼好他们的骸骨,一看便知。” 辛夷有些意外:“你还能够识骨,这么多人的骨头混在一起,你能分辨得出来吗?” “这太费时耗力了,天一亮我们还要赶路,薛龄,你一连奔波几日,还能撑得住吗?” 这份关心,这份体贴来的自然又畅快。 薛龄只觉得浑身舒舒坦。 任何时候,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薛龄微微一笑,“我一个人指定不行,还有吴才德他们呢,放心,费不了多少功夫。” 辛夷这才稍稍放心,“好,这地方确实有些不安全,我派人去把镖局那些人叫过来。” “若真有什么不妥,也好一并看着了,免得有了错漏。” 薛龄学着钱老四的模样,格外端正行了一礼:“参领英明。” 辛夷没想到在这么骇人、惊悚的时刻,薛龄会忽然跟他说笑,一时有些意外。 但是,心头的沉闷总算被搅散了些。 吴才德闷着头,用树枝一下一下捅着篝火里的红炭,架子上的野猪肉被烧焦了都没有发现。 “吴才德,吴才德!来,你们过来。” “哎,大人,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吴才德情绪拿捏到位,演的入木三分。 带着陌生的谄媚,分明是想要奋力讨好薛龄。 “都是被捉的犯人,还喊什么大人?”“我不过是个收尸人,现在参领要我干老本行,喊你们搭把手。” “啊!收尸?” “啊什么啊?你现在还能吃得动吗?”薛龄把肉香往他那个方向扇了扇。 吴才德连连摇头,差点没当场吐了。 “吃不动就听大人的吩咐,赶紧干活,活干完好休息,明一早还赶路呢。” “哎,好。” 吴才德咬牙应下了,招呼其他人,跟着薛龄一块进入了大雄宝殿。 薛龄扯掉了,凤凰在大殿里铺设的丝绸,在地上的骨堆中挑拣。 颅骨、骨盆、脊骨、臂骨、腿骨,分别放在了五个地方。 “照猫画虎会不会?看着这些骨头的模样,把这些地上的这些全部挑出来,手脚轻一点。” “……是。” “要是有不认识的骨头,就堆在那边。” 吴才德他们一脸菜色,没想到薛龄会给他们安排这样的活计,但是也只能认命的点起火把。 一头扎进,在密密麻麻的骨头中寻找对应的形状,将它归类安放。 好在人多力量大。 尽管吴才德他们心中还有一些惧怕,但是这些白骨已经在这里藏了太久,早就风干化了,没有丝毫异味。 不到半个小时,吴才德他们已经开始麻木了,从一开始的忌讳、恐惧到无情的流水线工作。 效率越来越高,地上散乱的骨头也慢慢在减少,变成了丝绸上的分类好的五小堆骸骨。 薛龄蹲在颅骨和脊骨中间蹲着,他一直观察着,每个头骨和颈椎上的伤痕。 并且,时不时的调整位置。 将这些颅骨依照顺序摆放了起来。 “这个是锐器伤,这个是钝器伤。” 薛龄依照受伤位置,将他们的颅骨进行划分,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到两个小时,地面上的骸骨就已经被他们分类完成。 “……大人,地面上的这些都分好了,墙上的……”吴才德问的有些心虚。 他生怕薛龄说要把墙上的这些骸骨也全部挖出来,才肯罢休。 “大殿之上没有柱子,四面的墙这么厚,若是贸然拆除,恐怕会引起坍塌,等到天亮之后再说吧。” “现在你们去休息好了。” 吴才德闷声点头,两步并做一步,想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满是骸骨的佛殿。 薛龄在大大小小六堆骸骨中间挑拣,拼凑出了三具完整的骸骨。 受伤的位置、下手的力量、还有致命伤的角度完全不同。 “吴才德?”! 吴才德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生怕被薛龄叫住,再做什么离谱的事情。 “大人……有何吩咐?”他一脚跨在门槛上,要落不落的,相当的摇摆不定。 “跟辛参领说一声,我有事要禀明,请她进来。” 吴才德连连点头,笑的格外的甜:“哎,好,我这就去。” 不到两分钟,辛夷就赶过来了。 “薛龄,怎么有什么发现吗?” “你看这些伤痕,无一例外都是在后脑,脊骨的部位。” 辛夷看过之后连连点头:“果真如你所说,下手之人越来越熟练。” “杀人藏尸不说,还要修建这么大的一座寺院,耗费的时间,和人力物力财力,可想而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薛龄脑子里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又消失在了脑海之中,摸不到一丝印记。 只能暂且放弃。 “辛夷,凶手并不是同一个人,而是一群,恐怕这次,咱们牵扯进了大麻烦了。” 独走山路心不慌,同伴越多难分赃。 这寺庙里如此情形,若说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不知情那就是胡扯。 辛夷更是焦虑:“眼下,最主要的是,钱老四不见了,若是落到这些歹人手中,只怕这会儿已经凶多吉少了……” “辛夷,放宽心,就算有密室,咱们有这么多人,能将钱老四找出来。” 薛龄从她手上接过黄皮子大仙儿。 “你不是说你鼻子很灵光吗?来闻一闻,有没有钱老四的味道。” “要是你能把人找出来,我就再给你一块肉吃。” 要是有尾巴,黄皮子大仙恨不得当场给薛龄摇一个。 “钱老四是谁?” “……就是。背上背个斧子,嗓门大的那个。” “好好好,我记得他的味道。”黄皮子大仙儿趴在地上,将整个大雄宝殿里里外外细细闻了一遍。 只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黄皮子大仙有些犹豫:“这里好像没有……” 薛龄有些无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像没有?” 黄皮子大仙十分委屈:“主要是,人太多,站着的和躺着的,都有气味,我鼻子再灵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人呀!” “找,给我找到为止。”薛龄也累得头眼昏花,但是抱怨只会浪费时间,并没有实际的作用。 于是,薛龄又牵着黄皮子大仙,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西洋景。 黄皮子大仙在人前不好说话,怕是妖兽的身份,暴露了会吓到众人。 所以,被薛龄牵着绳子像是遛狗一样在这小山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闻了个遍。 满院子的彪形大汉,还有一殿堂的白骨尸骸。 镖局众人刚移过来,他们的的神情十分紧张,显得有些坐立难。 辛夷简短的对他们进行了安抚:“请诸位稍安勿躁,与我们一起等着天亮,我们都是镇妖司的人。” 怎料,她不说还好。 一说自己真是镇妖司的人,让这些镖局的人更是慌张。 辛夷眉头一蹙,更加盯紧了镇妖司的这些人。 “旗……埋旗……得” 刚才去找这些人的时候,辛夷已经留神看过,他们的行囊上果然放有一个小小的旗帜。 旗面十分简单,中心是个‘镖’字,四周有一圈火焰,最边上有一圈土黄色的布条包边。 和一般的旗帜相比这些旗帜并不大。 一般镖局走镖,会在最前面打旗帜,目的是为了亮出自家招牌,以免有些不长眼的,前来寻事。 只是,一面旗帜也就够了。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旗帜? 第223章 钱老四失踪 镖师们看着篝火上被烤的焦黄喷香的野猪肉,止不住的流口水。 有两个机灵点的,看到了辛夷探究的目光之后,立刻上前,想要移开他的视线。 愣是没话找话说。 “哎呀呀,诸位兄弟都带的有家伙,难不成和我们一样?也是走镖的?” 辛夷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刚才逆风,我说的二位镖师可能没有听清,我们不是走镖的,我们是镇妖司的人。” “……镇……镇妖司?” 镖师们脸上神情更加古怪,藏头藏脑的缩在篝火边上,恨不得自己立刻能变成影子。 还有几个镖师,偷偷摸摸的将箱笼上的这些旗帜,卷吧卷吧藏了起来。 越是遮掩,就越是欲盖弥彰。 等听到薛龄传话,和薛龄里外交流这么一说。 更是觉得不同寻常。 穿过大殿的门,薛龄的目光看到了这些镖师,他们脸上的表情,和刚才的老住持、小沙弥很是相似。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些人相互勾结,是一伙儿的?” “一伙儿的?”辛夷看向门外,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 她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是,她又打心底里觉得,薛龄说的,是对的。 “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们怎么可能会是一伙的呢?” 薛龄和辛夷并肩站在大殿门口。 “是不是,一试便知,只是,就怕暗地里还有人盯着我们,那就难办了。” 辛夷很快做出了决断:“薛龄,你来审问,套出他们的话,我带着黄皮子再里里外外的找一圈,双管齐下。” “无论是你先审出来,还是我先找到人,都是好消息,当然,要是能找到最好。”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薛龄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目标。 他只需要找出在侧殿里说悄悄话的两个人,旁敲侧击,必然会有所收获。 薛龄和辛夷像是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 镖师们看到薛龄很是警惕。 再看到辛夷瘦瘦弱弱一个女子,居然拖着一只比豺狼还大的妖兽,上的神情更是晦涩难明。 “你们当真是镇妖司的人?” 没等薛龄问他们,他们反而向身边的吴才德他们套起了话。 吴才德添柴的动作一愣,很快又十分自然的遮掩了过去:“嗨,比不得你们走镖轻松,走南闯北的,见识多,活儿还轻松!” 镖师面上一僵,肩膀垮了下来:“轻松什么呀?这年头干什么都难,就是混日子罢了。” 他面色灰败,像是已经绝望到心凉的困兽。 “混日子?你们这一水的箱笼,又精致又好看,走一趟能得不少钱吧,家里老老少少都能吃大半年呢……” 薛龄从他们身边走过,仔细分辨着,想要找出昨晚在侧殿里说悄悄话的人。 在几个火堆边上转了一圈。 刚好听到吴才德在暗戳戳的套话。 “哪儿能啊?什么吃大半年?压根都不敢想,天天跑都难糊口,这鬼天气,银子难赚呀……” 就是这个声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薛龄抱了几根柴火过来,拍拍衣襟,顺势坐在了这两人身边。 “我们就是些虾兵蟹将,能吃点零头,喝口肉汤就不错了,哪还敢想大半年不用出来做工……” “一家老小都得饿死了。” 他们笑的苦涩,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气。 晒得的黢黑的脸上,满是皱纹,每叹一口气,看着都苍老了许多。 半人高的篝火烤着,都遮掩不住他们面上的失落。 薛龄一边添柴,一边顺着他的话头,搭上了话:“是啊,看看那些箱子,都是用好木头打造的,随便一个箱子都够一家老小嚼用了。” “唉,世上有权有势的人那么多,啥时候才能轮到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啊?” 此话一说,这两人更是愁眉不展,仰天长叹。 “谁说不是呢?” “这人打从一出生啊,命格子都定好了,贵人有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金银财宝,穷人几辈子地里刨食,也翻不了一回身,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眼看气氛已经到位。 薛龄开始套话:“要我说啊,还是这寺庙里的佛爷好,屋檐底下坐高堂,香火有人送上门。” 镖师看着边上碎裂的神像,有些出神:“谁说不是呢?这年头日子过不下去了,做和尚都比做平头百姓体面光彩。” 薛龄状似无意的提及得住持他们:“都说和尚吃素,怎么个个都是肥头大耳的,就连这小庙里的老住持都胖的喜人。” “他啊,他才不吃素呢……” 话音未落,这两位镖师像是见了鬼一样,扭头看着薛龄。 “哦?”薛龄的眉毛一挑,“没想到,二位镖师居然和这庙里的住持这么熟悉,竟然知道他这样隐秘的私事?” 这俩镖师额头上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呵……呵呵呵……我们来来去去,常年在这条道上跑着走镖,自然和这老住持相熟……” 他们伸手想要去摸腰间的武器。 “看出来了,可太熟了,都能一块儿吃肉了。”薛龄抬手架住了他的脖子,直接劈手将他们的武器抢了过来。 “啧啧,刚还说日子过不下去了,一家老小要饿死了,看你们用的这匕首,却都是好东西啊。” 薛龄将匕首抛给了吴才德。 吴才德拔了一根头发,落在刀刃上轻轻一吹,磨的锃光瓦亮。 其他镖师见状,手纷纷伸向了腰间。 “做什么?你们不是镇妖司的人,难不成还想打劫?” “难怪话里话外都指着我们箱子值钱!”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冒充郑优思的人来劫镖?” 眨眼的功夫,殿前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镇妖司的人比他们的动作更快。 环首弯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边上。 薛龄环视一圈,“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二人,和寺庙里的人命案有关,你们要是刀剑相向,我就不得不怀疑,你们都是同伙。” 细看之下,这些镖师他们身上用的武器,都有微妙的不同。 “依照大乾律法,这可是要判斩立决的重罪,你们乖乖坐下。” 镖师们半信半疑:“你们真是官爷?” 面对质疑。 薛龄用问题回答问题:“如假包换,除了镇妖司的人以外,还有谁能制服这么大的妖兽?” 黄皮子妖兽是个怂包,但是这些镖师们并不知道。 妖兽害人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与之相对发,镇妖司的地位。在百姓心中自然水涨船高。 薛龄这样一说,这些镖师果然不再怀疑,反而很是信赖。 “人命案?” “啊,对对对,我们的两个镖师没了,官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诶,不对啊,人死在前面的莲花池,但是,你们在后面的大雄宝殿查什么呀?” 看来这群镖师里面,还有人毫不知情。 “死的那两个镖师,是你们的人?”薛龄打量着在场的所有镖师。 “是也不是,这次走镖的货多,我们两家镖局合伙一块拿下了这单生意,所以……” “前头莲花池旁边,没的两个,就和他们俩是一道儿的。” 临时合作,并非知根知底。 难怪明明是同伴,却分的这么清楚。 薛龄给了他们机会,“既然是两家,那你们现在分开站,涉及命案,诸位可别站混了,选错了方向。” 一眨眼的功夫,两家临时组队的镖师们就泾渭分明的展开了。 除了被薛龄和吴才德控制住的这两人之外,还有两个,孤零零的站在篝火旁边。 “死了两个,捉了两个,还剩两个,你们这次一共出了六个人。” 镖师躲避着薛龄的视线,有些心虚。 薛龄立刻明白了,“原来不止你们六个。” “看来你们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有人走错了。” 薛龄组好玄铁长枪,用枪尖儿点出人群中,藏匿旗帜的剩下两人。 第224章 几颗老鼠屎 要不是因为心虚,薛龄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就看出他们的不对。 其他镖师们面面相觑,互相打量着。 但却没有人再站出来。 “大人,就这样了,除了他们之外,都是我们镖局的自己人。” 薛龄早有准备;“吴才德,里面有三个头骨,你去拿来。” “……哎,好。”吴才德的认命的去拿头骨。 三颗大小不同的头骨一拿出来。 就引起了一片哗然。 “寺庙里,哪儿来的骷髅头?” “大人,你们查的命案不是镖师被杀,而是这陈年旧案?” “我们此次走镖,也是第一次到这山上来,又怎么会和这陈年旧案扯上关系呢?” “大人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吵吵嚷嚷的,像是油锅炸了一般。 薛龄没有理会他们。 “吴才德,你看看,最小的那颗头颅上,后脑勺那儿有一个刀口,跟这个匕首可有相似?” 吴才德抽出匕首,在这颗头颅边上一比划。 “刀口都大差不差,还能有什么……” “哎!一样!” 匕首是直的,他横着比划,竖着比划,怎么也不得劲儿,索性向虚空告罪一声。 “对不住了啊,我也是为了替你找到凶手,叔叔,婶婶,伯伯,阿姨,兄弟姊妹,见谅见谅!” 说着,吴才德直接将手上的匕首捅了进去。 “……”薛龄无奈的闭了闭眼,他只是需要证据来说服众人。 没想到这个吴才德居然当众用匕首捅骷髅头。 “严丝合缝!就是这把匕首!” 吴才德将这头颅高举起来,亮给众人来看,黑洞洞的两个眼眶直直的仰望漆黑夜空。 “害死这颗骷髅头的人,就是你!” 三更半夜猛然看到这样的情形,是个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忽然一阵邪风吹来,篝火飘摇,灰烟弥漫。 这时,两个满面愁容的镖师慌了。 “寺……寺庙……庙里哪来的骷髅?” “呵呵呵,三更半夜的,开这样的玩笑可不好,呵呵呵……” 一个结结巴巴,一个强颜欢笑。 薛龄刻意将吴才德举起的骷髅又转了转,对准了这俩强盗的正脸:“怎么?还想狡辩?” “大雄宝殿里面的骷髅可多的很呢,需要我一一找出来,和你们的武器当场对证吗?” 猝不及防,对上这空洞的骷髅,镖师面上的表情卡住了。 霎那间,那些死在他刀下之人的面容一一浮现。 刚才想好的说辞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不中用了。 如此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就算他再怎么说,别人也不会信他的。 更何况他并不敢让薛龄去验证。 薛龄走到了大雄宝殿前面的台阶之上。 “看看,诸位都是会用刀剑的人,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被擒住的两位更是面无人色。 三教九流,各有各的营生。 但是,土匪、强盗,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人人杀之而后快。 一看这情形,镖师们都十分震惊。 “原来是这样!” “难怪你们说这雨夜不好走,要来这里借宿!” “你们是早有预谋!” “你们和这庙里的和尚是一伙的!” 煽风点火要及时。 薛龄在众人的怒火之上,又狠狠地泼了一瓢火油。 “好叫诸位好汉知晓,这骷髅正是从我身后,这座大雄宝殿的墙上掉出来的。” “数量之多,骇人听闻,而且这些骷髅身边,没有随身财物,一块破布,一根木簪都没有!” “而他们几人,早已经在你们运送的货物上做了标记,就算在这里不能得手,迟早也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薛龄从这几个怀里抽出那些花样独特的旗帜,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前前后后的的线索加起来,镖师们总算明白过来,这七八个镖师混在他们队伍中,做的什么勾当。 杀人越货。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劫财的和送镖的,那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顿时恨的牙痒痒,指着这几个杀人凶手,叠声叫骂! “这明显是做局,要杀人越货!” “难怪,刚一进门就说要早些休息,他们的人却在外面走动!活该让人打死!” “早先丢了两个箱子,他们还叫苦连天的说是赔不起,我还当他们是好的!” “身为镖师,竟然做出这样断契毁约的下作事!简直令人不耻!” “打死他们!” 二十几号人,喊得异口同声。 这几个披着镖师皮子的强盗,像是被秋霜打了一样。 辛夷带着黄皮子大仙儿,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场上的镖师泾渭分明。 她一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薛龄简洁的跟她说了事情的走向。 “原来如此,你说的不对劲,现在都一一验证了,只是,我带着这妖兽出去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钱老四和住持他们的踪迹。” “辛夷,钱老四的体格不小,不可说消失,就凭空消失了,急不来。” “我明白,我只是……有些着急。”辛夷有些焦虑。 薛龄一拍脑门:“密室,这房屋里的夹层,可不止大雄宝殿上有,其他偏殿都有,咱们还没找到密室呢!” 辛夷双眼一亮,“对!密室!” 重新燃起希望之后两人干劲十足。 辛夷兴冲冲的:“我再去找密室!” 她一贯冷清的面容下,是澎湃的生机与朝气。 只是头发和一身衣衫都被雨水打得湿透。 好不容易在篝火边上烤的半干了,现在出去再淋一场雨,只怕当场就要生起病来。 “参领,眼下,这些镖师们全情激愤,闹得不可开交,还得要参领来主持大局,还是我去做苦力吧。” “又你去?你也太辛苦了,你还是休息下的好。”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为辛夷当苦力咯。” 辛夷呆住了,瞳孔睁的圆溜溜,看着像是只懵了的小松鼠。 逗正经人,有一种不一样的乐趣。 薛龄接过黄皮子大仙儿,笑着遁走了。 而辛夷却等了一会儿,直到耳尖的热度彻底消退,才面色如常的出来,指挥镇妖司的众人。 “拿下这些强盗!严加拷问,详细记下口供,要签字画押。” “是!” 镇妖司的人再次忙碌起来。 看着院里乌泱泱到处都是人。 辛夷有些头疼,这样下去,犯人都比他们这一百五十来号人多了,一路上的危机就更加多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薛龄拖着黄皮子大仙儿在这小寺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黄皮子转的头昏脑胀:“爷爷,亲爷爷,我的亲爷爷呀!我刚吃下肚子肉都快转没了。” “我闻了,这里真的没有奇怪的味道,也没有那个老四的味道。” 黄皮子大仙吃饱了,只想缩起来安心睡觉,好好养伤。 “那就证明你的鼻子不灵光,不中用!” 来回转了这么多圈,敲墙砖、转物件,各种可能的机关,薛龄都一一试过了,现下也有些累了。 “庙小山大啊,这么大的山上,四处空旷,要是钱老四真的遇到困境,脱不开身,随便放个响箭,镇妖司的人就会救他!” “……”黄皮子大仙儿伸出舌头舔舔鼻尖,只想打瞌睡。 “我看你是不想吃肉,还想被剥皮了!”薛龄抓住它的后脖梗子一顿摇晃,摇的它七荤八素的,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黄皮子大仙连忙求饶:“别晃了!别晃了!再晃就白吃了……” 薛龄充耳不闻,铆足了劲儿使劲儿晃。 势要把这黄皮子大仙儿摇散黄了才罢手。 黄皮子大仙撑不住了:“找!我找!我现在就找!” 它趴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摇摇晃晃的开始贴着地面嗅闻。 “哕……” 没走几步,它就忍不住干呕。 呕着呕着,薛龄都快跟着犯恶心了。 “要吐就吐,不吐你就赶紧干活,不知道,还以为你怀了呢……” “不是,哕……不是我,是有一股臭味儿……” 薛龄屈膝一闻,的确隐隐有股臭味,仔细分辨下来,是豆面儿被烧焦的味道。 现在这小山庙里,有豆面儿干粮的只有镇妖司的人。 而镇妖司里,失踪的人,只有钱老四一个。 找到了! 第225章 密室的杀机 薛龄用玄铁长枪把手上的八棱梅花锤敲了敲地面。 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薛龄提起黄皮子大仙儿,开始给它吊胡萝卜。 “找,顺着这个臭味儿找!找到了,我给你吃两块肉!” 黄皮子大仙儿兴奋坏了:“哕……两块儿……哕……” 这黄皮子大仙太像人了也不好。 就好比它现在,这声音实在是太拟真了。 薛龄忍着心头一阵一阵翻涌而起的恶心,“两块!” 前几次,薛龄说的都当场兑现了,诚信极佳,就算手边现在没肉,黄皮子大仙也愿意信他。 “好!就这么说定了!哕……” 就这样,合作达成。 黄皮子大仙儿在前面边闻边哕,薛龄在后面用玄铁长枪一寸一寸地敲。 转过了城鼓楼,东西两边的侧殿也都细细看过了。 仍是没有发现密室的丝毫痕迹。 黄皮子大仙闻的起劲,像是疯狗一样拖着薛龄到处乱窜。 “不对,不对!如果密室有入口的话,那么入口有且必然只有一个。” 薛龄试着想了一下。 其实老主住持和小沙弥早就露出了马脚。 小沙弥一般自小在庙里长大,不会张口就管辛夷叫仙女。 庙里面已经收留了镖师他们,老住持虽然断然拒绝了辛夷,但是眼睛却一直盯在辛夷的脸上。 而对着一脸富贵相,明显人傻钱多的贵公子,却暗地里纵容他进去。 一晚上干两票,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 这一老一少,二人都是贪财好色之辈。 若是这样,这密室的入口就不会放得太远,他们找错了方向! 方丈室! 刚才,老住持和小沙弥快要露馅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想着的是回去休息。 前院儿的两具尸身,大雄宝殿里被拆的佛像,通通都不重要了。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真是急糊涂了。 没想到这老住持居然玩了一手灯下黑。 “走,换地方!” 薛龄带着黄皮子大仙儿,从屋脊上飞快的赶到了藏经阁边的方丈室。 大量一圈,这小小方丈室,里面陈设简单。 一个卧榻,和两个蒲团,案几茶盏…… 除此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刚一踏进方丈室,黄皮子大仙就哕得更厉害了。 “好臭,这儿实在太臭了!我受不了了!” 黄皮子大仙扒拉在门口,吐得昏天暗地,那气味也不好闻。 找对了! 就在这儿! 薛龄上下打量着这小小的方丈室,却没有看出一丝一毫可疑的地方。 这就很奇怪了。 不管密室大小,入口总要能容一个人通过才行。 薛龄举着玄铁长枪,连头顶都敲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发现有空腔的地方。 真就邪了门儿了,死活都找不到。 薛龄只能提溜起黄皮子大仙儿,“来,我给你吃三块肉,你给我闻哪儿最臭!” “三块!”黄皮子大仙儿眼睛一亮,很快又成了死狗模样:“不成了不成了……哕!” 秽物争先恐后的从嗓子眼儿里喷溅而出。 薛龄像是丢炸弹一样,迅速丢开了它。 “好臭好臭,哕……哕……臭死了!” 黄皮子大仙儿满地打滚,屋里仅存的几件陈设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我不吃肉了,不吃肉了,求你放我出去!”黄皮子大仙儿吐得都快翻白眼儿了,赶忙和薛龄谈条件。 只不过,里面的味道属实不太美妙。 薛龄根本无处下脚。 “哇,这里最臭……”话没说完,黄皮子大仙儿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栽进了自己刚造出的秽物里。 薛龄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拽了拽黄皮子大仙儿身上套的麻绳,把它丢到了窗外挂着。 最臭的地方,那背后就是通往密室的密道。 薛龄踩着蒲团,勉强在地面上清出一片。 用玄铁长枪一寸一寸的敲了又敲,在隐蔽的角落里,果然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回声。 就是这儿了! 不是地面也不是墙面,而是墙面和地面的交界处,只有那一丝的空隙,才能发现。 难怪刚才怎么找也找不到。 就是这里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机关。 这里的味道实在不佳,没有时间再细细开关了。 薛龄用尽全力重重敲击这一点。 要是平面上,薛龄还不敢这样蛮力破坏,但他在这拐角处,结构相对稳定。 直接破开,把人捞出来就得了。 他可不想看到辛夷再眉头紧皱,一脸的愁容了。 薛龄现在的力气已经今非昔比,不过两下就敲出了一个偌大的窟窿! 一阵凉风袭来,风里的味道焦糊 密道就在这墙角。 等到这房间里的味散了些,薛龄点了个油灯,忍着恶心穿过密道。 一级一级顺着台阶走下去,忽然又完全向背后转了一道。 按照现在的方位。 现在,薛龄整个人都在大雄宝殿之下了。 什么叫富贵迷人眼? 这大雄宝殿之下比上面凤凰他们布置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更加扎实。 小小一盏油灯之下。 地面上成堆成堆的金银珠宝随意的散落在地。 这金光闪闪的,照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晃了一下神,薛龄被豆面儿烧焦的味道熏的睁不开眼睛,这才回过神来。 “咳咳咳……这味道的确是不怎么好闻……” 薛龄顺着气味找人,将那些金银珠宝抛在身后。 东拐西拐的,总算在西南角的方向找到了浓烟的来源。 这是最小的一间密室,里面没有任何一件金银珠宝,地面上是一大团烧的焦黑的豆面干粮。 失踪许久不见的钱老四,就趴边上的小神龛格子里,他已经人事不省了。 探了鼻息,好在人还活着,还有一丝气息。 不然可真就成了熏死自己的第一人了。 “放烟找风口,也不是这么个方法,你老人家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薛龄扛起钱老四,顺着原路返回。 东拐西拐找着路口,刚往前迈步,耳边就传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罡风。 有人偷袭! 余光瞥见是一柄短小的匕首,刀刃上还带着一抹蓝莹莹的光,明显是淬了毒的! 薛龄膝盖一开,后旋半步,整个人贴着墙壁,倒退着往后一滑。 刚站稳身形就发现,前面路口,小沙弥端着个小小的的弩机! 他一脸毒辣,脸上全然没有了孩童的天真无邪,稚嫩无辜。 这个小沙弥不是什么半大小孩儿,而是个侏儒! 一双眼像毒蛇一样:“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砰!” 短短的弩箭对准了薛龄的眉心! 薛龄一个侧身,直接躲开了他的暗算。 这两个秃驴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他们一个在侧,一个在前。 老少两个秃驴,生生堵死了薛龄的出路,想要让他和钱老四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一对二,地形还很不熟。 虽然他们武力并不强,但是受限于地形,只怕要有一场苦战了。 薛龄撕了钱老四的衣襟,将他死死捆在自己背上。 玄铁长枪拆成两节,左手长刺,右手重锤。 “我还说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躲在哪儿去了?没想到,你们居然不走?” “走?我凭什么走?” 老住持狂笑一身声:“这是我的地盘,黎明之前,我的人就会摸上山,等到外面的人都死光了,我还是这山上的住持!” 这假和尚,居然还是这土匪窝里的头头! 去找我妹妹。老住持身穿袈裟,一刀比一刀挥更快! 薛龄顾忌着背上的钱老四,闪躲之下,左右肩膀满是擦伤。 小臂上也挨了一刀。 薛龄一把掐住伤口,努力逼出里面的毒血。 努力平心静气的降低心跳,避免毒素冲进全身。 “眼看你都六七十岁的年纪了,美色已经只可远观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了老了还贪这么多金银财宝,你有地方花用吗你!” 杀人诛心。 老秃驴瞬间气炸:“谁说我不能花用?这地下的一切都是我的,吃香的喝辣的,我玩过的女人比你头发都多!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 小秃驴侧眼看了眼老秃驴,像是有些不满。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这一瞬,也被薛龄精准地捕捉到了。 找到了! 利益是他们之间的粘合剂,也会是他们之间的沟壑。 第226章 喧闹众生相 薛龄甩掉满手的鲜血,轻蔑一笑。 “是啊,你是地面上的活菩萨,地下的土阎王,可是,你不敢行走在阳光之下,告诉别人你的真面目?女人再多又如何?你不能娶妻生子,你死了都没人立碑烧香……” 薛龄上下打量着的“就连杀人,都力不从心了,还要和侏儒联手。” 老住持勃然大怒:“你胡说!你懂什么?我每天吃上好的人参、鹿茸、熊掌进补,我活得比你长!” “就算是我死了,这些东西都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争!” “而你,现在就会死在我手上!小光头你在一边看着,别插手!” 他面色绀红,额头上的血管一突一突的狂跳,挥刀的气势更加迅猛! “我捏死你,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拿命来!” 但是,攻势迅猛,就意味着没有余地,他每次出手收手大开大合。 薛婷反而能够躲让的轻松。 透过他的肩膀,薛龄发现,小秃驴没有上前帮忙,而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离间,成功了! 薛龄暂时只需要专心应付这个老秃驴就可以了。 薛龄并不接招,而是一退再退。 距离分寸把握得刚刚好,让老秃驴觉得,只差一丝,就能当场结果了薛龄。 老秃驴越来越急躁,大开大合之下,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攻击。 渐渐露了破绽。 薛龄等到他招式变老,才出手。 左右手配合,以枪尖儿虚晃前胸空门,一个旋身,右手背着一击点锤砸在了他右侧肋骨上。 等到老秃驴发现的时候,急忙撤手,却已经晚了一步。 外伤内伤同时爆发。 老秃驴脸色发紫,嘴角有鲜血溢出,他攻击的招式很快就变得后继无力。 形势逆转,换成了薛龄逼得他一步步倒退。 上了年纪的人都讲究温补,而这老秃驴每天吃这些热性极大补品,本身就是在找死。 气血翻涌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薛龄绷紧了每一寸神经。 接下来才是关键。 老秃驴如果被他打死,小秃驴守着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到那时候,和钱老四就是真的危险了。 要让老头驴实力大减的同时,还能留有和和小秃驴互相残杀的力气。 必须要把握好攻防的分寸,还有的逃跑的时机。 出口就在左边,只要能跑上去,转过一个弯就是出口。 那时,才能安全。 薛龄手心渐渐冒汗,一步一步的逼退老秃驴。 五步。 两步。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误的话,只怕他们二人,就要命丧当场。 老秃驴再也支撑不住,他偏头向小秃驴求救,“小头陀,快来助我!” 小秃驴邪笑着答应:“来了!” 就是现在! 薛龄一个加速,右手的八棱梅花锤将老秃驴锤的倒飞出去! 和小秃驴撞了个满怀。 两个秃驴重重地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小和尚满脸的血,不知是鼻血还是老和尚的血。 薛龄毫不恋战,背起钱老四,顺着台阶一级一级飞快的向上攀爬。 两个成年男子的身高挤压在狭小的空间,要想逃离的速度够快,只能手脚并用。 “哪里逃,拿命来?”老头驴还在地下密室里叫嚣,转眼又跌倒在地。 “呜……小头陀,你……” “老东西,你早该死了,你还要活到什么时候?” 老秃驴双目圆睁,七窍流血,“呜,你个欺世灭祖的……畜生……” 那把抹了毒弯月匕首握在小沙弥的手里,插进了老和尚的心脏上,红到发黑的血渐渐停止流动,彻底凝固了。 小沙弥的声音穿过地下,伴随着臭味儿传了上来。 “等到天亮了,我再爬出去,告诉他们,你被落了陷阱的肥羊反杀了,死不瞑目。” “我会带着他们为你报仇,然后,我顺理成章的,成为新的老大。” 小头陀很是嫌恶:“我才不要像你一样,等你死了,老得发烂发臭……” 小秃驴追了过来! 小秃驴的脚踏上台阶的瞬间,用刀尖儿在墙壁上刮出一道道火星子。 “我现在不会杀你,但你是跑不掉的,这一路都是土匪,你早晚死在我手上……” 声音悠悠的从地下传了上来。 薛龄听见的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用尽全力钻出密室,后面的薛龄就听不大清了。 已经跑出去两米远,还觉得心里膈应。 又折返回去,提起挂在窗上的黄皮子大仙儿,将它在地上搓了一把之后。 直接将黄皮子大仙的头塞进了密室里。 “哕……” 臭味恒久远,一吐流很长。 “这什么东西!哕!” 装神弄鬼的小秃驴摸了一把光头,扶着墙狂吐起来。 损敌一千,伤己八百。 不,损敌八百,伤及一千的事儿,薛龄也愿意做。 要不是为了救出钱老四,一对二,薛龄压根不用逃。 恶心完了小秃驴,薛龄背着钱老四第一时间赶回了大雄宝殿。 这里的骚乱已经平息,一切恢复的井井有条。 辛夷坐在殿前台阶上,望着空空如也的山门,心急如焚。 “哕!” 薛龄胃里翻江倒海,又跑得太快太急,跳下屋檐的时候,差点吐了出来。 撑着膝盖站起来,就看到辛夷的脚顿在半空,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后悔了。 伤敌八百,损己一千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 “……” 薛龄佯装无事地站起身来,“咳咳,人找到了。” “你受伤了?”辛夷发现薛龄的胳膊上有伤,立刻小跑过来。 人还没到跟前儿。 薛龄脚边的黄皮子大仙儿,抽抽着,头一歪:“哕……” 辛夷的脚步顿住了,面上的急切也带了几分不解。 人群中,隐隐有抽笑声传来。 他喵了个咪的菠萝啤! 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薛龄拎起黄皮子大仙儿,一把挂在了屋檐底下。 “钱老四一直不醒,得找个医师给他看看。” “好,我看看你胳膊上的伤。”辛夷点点头,立刻有镇妖司的人抬了钱老四下去照顾。 辛夷捧着薛龄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没事儿,我避开了,伤口并没有多深。”薛龄有些不自在,太近了。 明明脑子里的废料都已经跑了几卡车了,被姑娘家捧着手,居然还羞涩起来了。 薛龄在心里暗自唾骂,这种事情以后常有,还要习惯。 “你伤口的血怎么是这个颜色?”辛夷看着看着眉头紧皱起来:“打伤你的人,刀口抹了毒药?” “不碍事不碍事,你别慌,我找到那俩秃驴藏身的密室了,就在方丈室里。” 薛龄悄悄的跟辛夷共享了这个秘密。 “那老头驴是这个土匪窝里的头头,他十分自负,密室修建的只有一个出口。” “不过,那个小秃驴有些狠辣,他俩打起来了,还说,天亮之前他们的人就会上山来杀人……” 薛龄怎能料到,他说的越多,辛夷越是担心。 “薛龄,薛龄?薛龄!你怎么了?” 薛龄轻轻捏着辛夷的手,软绵绵的,白嫩嫩的,简直像是握着云朵,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来人!解毒散!快拿解毒散来!” 薛龄眼前渐渐变的模糊,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听到了辛夷有些慌乱的惊呼。 薛龄还在想,小手好摸,但是醉人的很啊! 劲儿真大! 刚才的意外小状况,完全被薛龄抛诸脑后,嘴角带着一丝安逸的笑,躺的板板正正。 众人手忙脚乱的拿来解毒散,给薛龄喂了两份儿。 “参领,钱大人也中了毒……” “救,都救。”辛夷收回心神:“分出二十个人手,去守着方丈室里的密道出口,若有强闯,格杀勿论。” “另外,现在开始警戒,谨防有人偷袭。” “是!” 辛夷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老住持的同伙们被五花大绑着捆成一串糖葫芦,跪在院中。 程锦丰不知哪摸来的毛笔,沾了血红的朱砂,在贵公子的脸上画王八。 头朝下,尾朝上。 还是个颠倒龟。 他一边画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本少爷让你装,装你个天翻地覆大乌龟!” 杜老将军拉着一张老脸,目光阴沉的看着,软趴趴赖在地上的闵南枝,杀心起起又落落。 趁着众人不注意,他摸了根烧成碳的木棍子,在地面上刺拉拉的磨。 在粗糙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黑印儿。 “我老了,但我眼还没瞎,我现在就除了你这个祸害。” 第227章 一夜快活梦 邹青钟劝不动程锦丰,一回头又瞥见了老爷子在磨尖棍,准备杀人。 当时就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 “哎呦,老爷,您又犯糊涂了!好好的,玩……玩儿这脏东西干嘛呀?” “来,给我!给我!” 杜老将军犯了犟脾气,邹青钟又不敢跟他硬抢。 磨尖了的木炭棍在空中东来西去,差点儿捅进了杜老将军的手腕。 邹青钟上前一扑,尖锐的炭棍儿一下戳进了邹青钟的胳膊里。 “嘶!哎呦喂!” 邹青钟紧闭双眼,竟然开始佩服薛龄了。 一路过来,他现在越来越有老妈子的潜质。 不由的开始幻想,要是薛龄在这,这难缠的一老一少,保管被治的服服帖帖的。 再一扭头,邹青钟瞪大了双眼,那贵公子边上躺着的不正是薛龄吗? 程锦丰画乌龟画魔怔了,差点顺手画到了薛龄脸上。 “哎呦,我的少爷哎!这个可不敢画,画了可就不得了了!” 程锦丰正洋洋得意他的乌龟越画越好,又大又圆,忽然被阻拦了,还有些不满。 “再说了,这可是少爷特意加了料的!” 邹青钟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胳膊,死死按住程锦丰手上的毛笔。 “少爷,少爷,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位是谁?要是画了,镇妖司的那位该不高兴了……” “哪位呀?我可是程家的少爷,我怕过谁啊!” 程锦丰很是不满,有人想要压他一头,胡乱一挥手,沾满了特殊加料的朱砂,画到了辛夷腿上。 “这位……”邹青钟两只眼睛乌青,他又开始了每日的例行懊悔,怎么就上了这贼船? 怎么,就上了这贼船? 辛夷双眼一虚,看了眼自己的腿上的大红颜料,“看来这位少爷恢复的不错,也不必与我们同行了。” 刚才要不是她往前走了一步,这一笔可就画到了薛龄脸上。 程锦丰一脸贼笑,谁都能看出来里面没有好东西。 杜老将军重新挑了根炭木棍正磨得起劲,扭头看见程锦丰这样,抬手就是一掌,盖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人家辛辛苦苦背了我一趟,小兔崽子你不知道感恩,还在这胡作非为,滚一边玩你的红马尿去。” 程锦丰:“……” 默默的端起自己那份加了料的朱砂,准备滚。 辛夷脚尖一动,程锦丰那份特调的朱砂就泼了他自己一身。 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薛龄是小人,辛夷是女子。 两个人加起来,都是一样的睚眦必报。 程锦丰刚要发难,察觉到杜老和辛夷二人眼神不善,立刻挑了个好捏的软柿子来欺负:“大情种,我要沐浴!” 邹青钟问候过满天神佛,又慨叹了两百遍自己命运多舛之后,认命的带着这位少爷去沐浴。 还在睡梦中的薛龄,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浑身暖意洋洋的,飘荡在蓬松的云朵之上。 无比自在。 梦里,和温柔小意的辛夷,蜜里调油,油里裹蜜,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快活。 这一夜很长,发生的事情太多。 这一夜很短,薛龄梦里好快活。 天已经黑透,抬头不见星光,低头不见五指。 辛夷坐在薛龄身边闭目养神。 忽然有人来报:“参领,果然有人悄悄摸上了山,都带了兵器,看样子来者不善。” “知道了,让兄弟们都准备着,若是有人强闯,格杀勿论,活口……要紧的留五个就够了。” “是。” 山上小庙里,一派祥和宁静。 但山下,却很不太平。 “赖狗,你跑慢一点,少跟老子争功,上回就是你拿的头筹,得了赏银,这次你还跟老子抢,老子对你不客气。” “憨猪儿,你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怪到别人头上!老大说了,谁第一个上山杀的最多,谁就得头奖,这次可是一百两银子,我凭什么让你!” 赖狗头上有疮,瘦的像是细狗一样,憨猪儿肠满脑肥,个子不高。 短暂的摩擦之后。 两伙人更是憋足了劲儿,没敢走小道,而是从深草密林中,一点点靠近了山上的小庙。 两伙人一左一右打开侧边的小门。 正要往进冲时,赖狗却拉住了憨猪儿:“讲道义,一起上!数到三昂……” “一……” “三!” 赖狗像是离弦之箭一样,飞快的冲进了小庙。 憨猪儿眼睁睁看着赖狗跑了,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哎呦,憨猪儿,又让赖狗耍了!” 憨猪儿这才骂骂咧咧的追上去,“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就把你的腿卸了当板板!” 两拨人一前一后的冲了进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小秃驴席地而坐,正在用老秃驴舍不得用的云霞锦擦拭身上的血迹。 他靠在密室里,耳朵贴着墙,试图听到外面厮杀声。 “哈哈哈哈……一群蠢货,等你们砍杀完了,这些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夜黑如墨。 门外的诸多纷扰,根本没能打扰到薛龄。 辛夷守在殿前,想起刚才受到的惊吓,有些哭笑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薛龄的脸上、身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还以为他毒发了。 差点都掉眼泪了,下一秒,薛龄却打起了呼噜。 劳心劳力太过。 得累成什么样,才能倒头就睡。 今儿,别说土匪来割韭菜了,就是天上的龙王来剃胡了,也不能打扰到薛龄休息。 眼看有一胖一瘦两个强盗冲了进来。 还没到闯进来十步,就倒了下去,被人拖到了一边。 “就这些不上不得台面的小杂鱼,竟然能在这里杀了这么多人,涿州的知州,难辞其咎!” 两拨人钻进小庙想要大开杀戒。 却没能掀起半点波澜,人头落地的时候还在疑惑,今日小庙里怎么格外安静? 小庙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昏睡的薛龄也好,昏迷的钱老四也罢,一个都没有醒来。 等打扫完小庙,东边已经微微亮起。 辛夷有些累了,她看了眼薛龄,很难想象的到,他是怎么做到精力如此旺盛。 救人、杀妖兽,还要面对这么多人给他带来的细小繁杂的事情。 “呼,调息片刻,准备出发。” 镇妖司的人几乎一夜没合眼。 也就没有人发现,在大雄宝殿的角落里少了一个人。 直到太阳彻底升起。 偷偷冒头的小秃驴被生擒了,扭送到了辛夷面前。 事到如今,小秃驴也不装了。 “你……”辛夷刚一开口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眼前这个身高宛如孩童一般的小沙弥,并不是孩童。 小沙弥没有想到自己盘算异常,功亏一篑,双眼通红:“我什么我!早知道老东西手下那帮废物不管用,应该我亲自动手的!” “只要杀光你们所有人!那些……那些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你们坏我好事,不得好死!” 他嘶吼咆哮着,头上新点的戒疤都挣开了,流下了一道道血迹。 宛若陷阱里的暴怒禽兽。 眼看是问不出什么了,辛夷也不想浪费时间。 “来人,堵上嘴巴捆了,丢到犯人堆里去。” “是!” 眼看着队伍日益壮大,辛夷难免开始犯愁。 涿州境内的这些犯人、强盗是不可能带到京都的。 她看了看新出的太阳,“准备好,出发去涿州!” 若想要以最快的时间回到京都,最好是从涿州西边的官道直接北上。 若是去了涿州境内,那就绕了远路了。 “……是。” 镇妖司的人虽然有些迟疑,还是毫不犹豫按照辛夷所说的,去准备粮草、水囊,还有和行囊。 薛龄伸了个懒腰醒来。 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看着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大雄宝殿。 阳光透过窗棂,一格格的从鼻尖爬上了眉梢,看到又增长了五个点几分,薛龄这才回过神来,彻底清醒。 前前后后救钱老四两回,竟然都有了积分,如今已经七百八十了,只有寿命还是可怜兮兮的三个月。 薛龄轻轻的叹了口气。 “辛夷,早啊~” 第228章 清早一杯茶 辛夷看见薛龄满脸笑意,精神抖擞,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你醒来了?去准备准备,我们即刻就要出发了。” “好。” 薛龄去找水洗漱,这才发现黄皮子大仙被他挂在房檐上,没人敢动,就一直挂到了现在。 “……呜呜呜,说好的三块肉呢?我在寒风里挂了一晚上……” 黄皮子大仙儿哭得像是个怨妇一样,它竟然还学了辛夷的嗓音。 这让一夜好梦的薛龄条件反射的有了想要安抚的冲动。 抬眼一看是黄皮子那张毛脸,顿时所有遐想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薛龄面无表情的倒打一耙。 “谁让你邋里邋遢的,我借天地灵气,用无根之水给你清洗皮毛,你不领情就罢了,反倒还要怪我!” “……”黄皮子大仙疑惑了。 薛龄说的太过郑重其事,什么灵气?什么无根之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听起来莫名让人感到信服。 “那……那多谢亲爷爷了,只是,答应了我的三块肉什么时候兑现?” “……” 这哪是黄皮子大仙儿,这分明是个豺狼虎豹,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吃肉。 薛龄摆摆手,随意的敷衍了两句:“等我洗漱完了就喂你,你先多歇会儿灵气吧。” 人还没到井边。 邹青钟捧着一个木质的小盆,屁颠屁颠跑过来献殷勤。 “大人,我家老爷说还未感谢过你,特意让我来向你表达谢意。”? 邹青钟被杜老将军拐出城西大营的时候,虽然有些机灵。还是个踩坑都不知道拐弯的直性子,怎么现在如此谄媚? 再说了,杜老将军指使人的时候,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什么时候想过要跟他道谢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薛龄决定绕开他走:“哪里的话,都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办事,请不用这样客气。” “……” 邹青钟不由得第二百零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多舛? “请大人不要客气,若是我没办成,只怕我家老爷少爷要责罚于我呢。” 可邹青钟越是这样,薛龄就越觉得他有猫腻。 他扭头就走,压根不给邹青钟啰嗦的机会。 “大人……” 邹青钟实在没了法子,只能一五一十的跟薛龄说了,这些天以来他的水深火热。 “一个要磨棍子杀人!一个要画乌龟闹人!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去看,我若是有一句谎言,就让我天打雷劈。” “大人救命啊,我真的快熬不住了。” 邹青钟说的悲从中来,木盆早就扔了。 “还请大人给我想个法子,不然我可就赖着大人不走了。”架着薛龄的胳膊,开始耍起来赖皮。 “……” 老实人玩起不要脸,这一招竟然也可以这么顺手。 薛龄再次对邹青钟刮目相看。 “他喜欢画乌龟,你让他画去呗,又没画你脸上,你着什么急?” 邹青钟有些委屈:“大人说的轻巧,总是我若是不拦,那乌龟就画到大人脸上了,就这还画到了辛参领腿上……” 薛龄只听到了关键词,乌龟画腿上了! 岂有此理? 辛夷的腿他都还没摸过,竟然被人画上了小乌龟! 这个程锦丰果真是皮痒痒了! 欠收拾的小屁孩都惹人讨厌。 “哦,居然还有此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安心办你的差吧,等会儿就要出发了,别耽误了时辰。” 薛龄心中怒火中烧,皮笑肉不笑地打发了邹青钟。 邹青钟自知失言,也不敢再过多纠缠。 其实,刚才他说完有些后悔。 但是没想到薛龄居然如此风平浪静。 明明此前他还听人说消化,薛龄对新参领像是生了情愫,被辛参领关照了一下伤口,就激动的晕了过去。 怎么现在看他反应如此平淡? 邹庆忠揣着一肚子的问题来,又带着一脑子的浆糊走了。 薛龄也没心思洗漱了,胡乱借着雨水摸了把脸,索性改道,去看看这杜老将军和程小将军到底在做什么妖。 刚在大雄宝殿门外,就听见贵公子那标志性傲慢的声音在大殿上震荡。 “谁!是谁给我站出来,我要活撕了他?” 贵公子捧着一面铜镜,看着脸上五花八门的乌龟,气得暴跳如雷。 程锦丰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默默看好戏。 但薛龄站在他身后,名分明看见他手上还有一只朱砂笔。 杜老将军蹲在角落里,一直死死盯着被捆的结实的闵南枝,一下一下地戳着尖木棍。 地上满是大片大片的黑色炭痕。 这两人的所作所为和邹青钟所说分毫不差。 薛龄又去看辛夷的衣裳,小腿上果然有一道浓浓的朱砂印记。 岂有此理? 士可忍,孰不可忍。 叔可忍,他不能忍。 得想个法子惩治一下杜老将军和程锦丰,要是这两人一直这么闹下去的话。 别说赶路了。 辛夷只怕还要更加费神呢。 黄皮子大仙儿吊在屋檐上,看见薛龄站在门前发呆,想起它的三块肉来,又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开了亲爷爷。 薛龄不胜其烦,索性丢了三块肉给它堵嘴。 黄皮子大仙这才闭嘴。 肥狗獾饿了两天一夜,此时也有些饥肠辘辘,但实在拉不下脸与薛龄服软。 它撑着最后一口气,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薛龄转身的功夫,刚好看见镇妖司的人端了碗热茶汤呈给辛夷。 “参领,大人您守了一夜未睡,用些茶汤吧,这是今早刚煮的。” 辛夷站在廊下,她正在看昨天薛龄审问时整理出来的口供,一时没有手接,“你有心了,先放那晾一晾。” “是。” “来,给我吧,我替参领端着。”薛龄上前一步接过茶盘。 镇妖司的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在看到薛龄的眼神之后,分分钟秒懂。 “薛九,好好好,你可得替参领端好了。” 薛龄站在辛夷身边,看着她姣好的容颜,有些出神。 袅袅的茶香升起透过晨曦云霞,不少人都在享受着这片刻宁静,一派岁月静好。 要是忽略倒吊在梁上的黄皮子仙儿,画面就更加美好了。 黄皮子大仙大口大口的啃食着得来不易的肉食,突然间闻到了这茶香,鼻子抽抽着,看向了薛龄,想说又不敢说。 犹豫半天,它的口水宛若瀑布,飞流直下三尺。 牵丝口水,迎风摇摆。 勾起了薛龄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 这个恶心的狗东西。 昨天,闭眼睡觉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片段闪过脑海。 薛龄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冒起,恨不得当场把这黄皮子大仙儿拆吧拆吧,当柴火烧了干净。 “那个,爷爷……” “我看你是不想吃肉了,等会我就往你鼻子里面塞烧焦的黄豆面。” 黄皮子大仙儿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连忙告饶:“不敢不敢,只是这茶汤闻起来味道好像有些不对,还没我的肉闻着新鲜。” 从没听说过拿肉类和茶叶来比新鲜的。 这些野猪可是昨天下午杀的,早上刚煮的茶汤,怎么可能还没有腥臭的畜生好闻? 薛龄将茶碗凑到鼻子边上闻了一闻。 的确,在浓浓的茶香之下,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放了几十年的臭鸡蛋突然发酵爆炸了一样。 这味道并不陌生,薛龄想了想,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这分明是尸臭! 薛龄没有明说:“辛夷,这茶有点太浓了,早上空肚子喝浓茶不好,我就给你换一碗淡的。” 辛夷默默的点了点头。 薛龄端着茶盘脚步,匆匆的找到刚才那个献茶的人:“小哥,你这茶汤泡的清凉,这可是门手艺,你这水是用山泉水泡的吧?” 这小哥长得圆头圆脑:“薛大人见笑了,这就是小庙后面水井里的水,这附近可没有山泉。” 薛龄心里有些疑虑,难不成是什么小动物,掉进井里淹死了? “井水?小哥你用井水,都能泡得出如此清凉醇香的茶汤,还敢说你的手艺不好?嘶,我想跟你学一学这泡茶,不知你可否方便?” “这……” “实不相瞒,我只会打打杀杀,不会这些文人玩意儿,真的有心想要学一学,还请你务必要帮我这个忙。” 于是,这小哥便带着薛龄到了井边。 第229章 井中的疑影 到了地方一看,井口并不宽阔。 薛龄心存侥幸,但愿不要是人的尸体,哪怕是小猫小狗也好些。 毕竟,早上这一锅茶汤喝的人可不少。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 薛龄甩甩头,甩掉脑中纷乱的杂绪。 “我就是在这里打的水。” 小哥熟练到将水桶放下去打水。 一直到舀上水来,都没有听到水桶砸在了水面上时,会发出的“嘡!”的一声。 薛龄提起刚捞上来的水桶,轻轻闻了一下。 果然,是尸臭味。 薛龄靠近井边一步,偏头一看,井下的水面上没有完整的反光。 有一团黑黑的絮状物飘在水面上。 他心存侥幸的事情没有发生,这水井里面淹死的的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一个人。 小哥兴致勃勃地提着水桶,就要回去教薛龄如何泡茶。 “其实泡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只要内心一些,便能有所收获。” 薛龄拦住了他:“小哥,我刚看见有只蚊虫飞到这个水桶里了,不如重新再打一桶吧。” 小哥找了找并没看见蚊虫,但也不以为意,重新打一桶水而已,并没有多麻烦。 只是这次水桶下去,想要往前提却无比困难。 像是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一样。 小哥扒在井边一看,吓得摔倒在地,差点栽进井里。 还是雪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这才避免了和尸首的一场亲密接触。 “井里……井里有人!” “有个胖女人。” 小哥被吓得魂飞魄散,任谁一大清早起来撞见这样的画面,心里也要惊惧三分。 “什么?你在这守着,我去叫人来。” 薛龄匆匆忙忙赶回去。跟辛夷说了这里的事情。 等待人赶来捞起尸体一看。 正是昨日夜里还在叫骂众人的貌美婢女凤凰。 只是,现在虽然雨多,但天气还热。 人泡在井水里面也已经发白发胀了,看起来才会显胖。 若是再泡上半日,妥妥的巨人观。 根本没有办法打捞,喝饱了水的皮肉稍微一碰,就会像脱手套一样整块整块的脱落。 辛夷面色铁青。 昨儿是她绑了凤凰,和其他犯人关押在一起。 今天早上起来一看,人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井里。 “昨天晚上看守犯人的是哪几个?” “是,是我们。” 辛夷强压着怒火:“这凤凰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没人知道吗?” “后半夜的时候,他曾说过要去如厕,那时候山下的的强盗刚好偷袭,一时没顾得上他。” “等到天亮就被发现在这了。” “是属下失职,请参领责罚。” 被关押在大雄宝殿的贵公子得知自己的美貌婢女被淹死在了井水之中,更是愤怒。 “这就是你们镇妖司办事的章程,我的婢女被你们关押,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井里!” “你们早上还拿这井水来泡茶给我喝!你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本来一切预备好了,即刻就要出发去涿州,只是没想到这突发的意外事件。 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就算他犯了律法要治罪,他也应该是由官府来断定。这已经超出了镇妖司的管辖范围。 若是短暂关押,然后移交至周衙门,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说不清了。 薛龄蹲在凤凰的尸首身边:“诸位此言差矣,凤凰并不是淹死的,而是被勒死的。” “逆水而亡的人,身上的湿斑比较淡,而且嘴角还会有细小的泡沫,双手也会因为抽搐,而变得不那么平整自然。” “但是你们看她,和逆水而亡的人完全不同,她面部青紫,上下眼皮里面都有血点,舌头伸出,喉咙也有断裂情况。” “最为重要的是,你们且看她此处的伤口,就能知晓,这里的皮肉。受过大力挤压已经变形,深深的陷在肉里,痕迹在颈后相交,” “结合以上种种来看,他不是被淹死的。分明是被勒死的。” 逆水寒还有可能是意外,勒死必然就是谋杀了。 “此话当真,你真的如此确信他是被勒死的?”辛夷闻言更是头皮发麻。 究竟是什么人在镇妖司的眼皮子底下害人性命。 “是,我是庆阳县县衙门里的收尸人,见的最多的就是尸体。绝不可能出错。”” “那你可有捉拿凶手的经验?” 辛夷顺口一问。 薛龄想了想,如果办这事的都是镇妖司中间的人,只怕以后会对辛夷不利。 现如今已经是油嘴都说不清的麻烦状态了。 最好是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才能互相作证,互相坦白。 于是薛龄向辛夷举荐了一个人。“参领大人,此次回京与我等同行的还有青阳县县令。” “来人去请。” 青阳县县令窝在角落里,美滋滋的喝着早茶等着出发。 却没想到转而之间听说发生了命案,心意又派人来叫他。顿时心里打起了鼓。 “县令大人,我们途经此地,却在昨天夜里发生了命案,我虽是镇妖司的餐饮。却不擅长处理这种案件,因此特意请了你来判案。” 青阳县县令看了看井边,再看了看尸首,顿时胃里翻江倒海。 没忍住跑到一边狂吐。 薛龄想了想。去了大雄宝殿前,吃饱喝足,打算睡觉的黄皮大仙儿带了过来。 这种半山腰的井水比较纯净,说不定在凤凰的尸首身上还残留有凶犯的气味。 等青阳县县令吐完,已经天光大亮。 他惨白着脸,向辛夷讨饶:“多谢参林大人抬举,只是我乃七品芝麻小官,不敢在参领大人面前卖弄,何况我并不会验尸,这断案,恐怕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老东西卖惨耍滑头。 辛夷连连摆手:“人命关天,让我捉拿妖兽还行,要审问这种人命案子,只能朝廷官员亲自来,此番不幸之中,幸好有位县令在。” 辛夷的高帽子戴的又高又狠。 面对四面而来的殷切期盼,青阳县县令再也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上。 掀开白布一看,凤凰姣好的面容已经变了形状,青中带紫,紫中带青,微微泛着水光。 青阳县县令丢开白布,又跑到一边,跪地狂吐一番。 只是无论他模样如何凄惨。 辛夷也不曾松口半句。 青阳县县令只好再拉人下水。 而他拉的不是别人,正是薛龄。 “好叫参领大人知晓,此前我断案,都是以收拾人薛龄给的验尸单为证据,不如叫他来助我一臂之力。” “薛龄刚才验出来的东西已经记录下来,就在这边,县令大人可以一观。”辛夷堵死了他的退路。 青阳县县令捧着白白的一张纸,汗如雨下。 “不是淹死的,而是勒死的,这是勒死了之后再抛弃尸体?” “是,大人且看此处伤情,这名女子脖颈上的皮肉翻起,分明是被极细的物价勒进了皮肉里面。” ‘凶手力气大,勒断了她的半根脖子。’ 薛龄每说一个字。青阳县县令的脸就更白一分,等薛龄说完,青阳县县令摇摇欲坠,看着当场就要昏过去了。 辛夷不可能给他晕过去的机会:“来人,日头太大,取薄荷脑油来给青阳县县令一用。” 青阳县县令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这女子生的貌美,但口舌不修,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在场几百号人要想找到凶手,宛若大海捞针。” “我等还急着赶路,不如将他们移交给涿州知州,慢慢审问?” 青阳县令眼见推脱不到辛夷身上,立刻想到了本地的行政长官是涿州知州。 反正只要这摊麻烦事不在他手上就好了。 辛夷顺着他的话,密密地织起了一张网:“县令大人说的有理,线索都在这儿了,正缺人找出凶手,那就全仰仗县令大人了” 第230章 急急找凶手 日头森森,青阳县县令站在尸首身边,众人瞩目。 只觉得一阵天晕地转。 薛龄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了他。“县令大人现在可不是阳的时候。” “凶手杀人用的是极细的丝,譬如琵琶的弦。” 等青阳县限定站稳了之后,薛龄立刻退开。 黄皮子大仙儿在他的示意之下,凑在尸首身边闻了又闻。 等黄皮子大仙回来,他用右前爪刨了刨薛龄的脚尖。 这是刚才商量好的暗号。 黄皮子大仙已经闻到了凶手的味道。 只要找到凶手,再绳之以法。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牵扯到辛夷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只是薛龄没想到的是青阳县县令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六。 眨眼就把这一摊子烂事全部堆到了他的头上。 “薛龄是我青阳县衙门当中,最为得力的收尸人,不如让他来分析一下凶手所用凶器为何?” “……” 若不是为了辛夷,薛龄当场就能把这青阳县的,老县令坑半夜睡不了炕。 “是,但凭县令大人吩咐。” 这样大好的时光,他没有和辛夷卿卿我我,也没有沉浸于功法,更没有杀妖兽救活人而得积分。 却是被一个世卫组织的老限定坑在这里当众来当做推断凶手。 “我没有诸位大人聪明,只想了一个笨办法。” “勒死这个女子的凶器极细,凶手的手上必然也会留下痕迹,只需要中卫亮出手来一看便能知道,凶手是不是在诸位其中?” 薛龄牵着黄皮子,大仙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 薛龄在看他们的手,而黄皮子大仙儿在闻他们身上的味道,双管齐下的同时。黑飞快的验证过了,一个又一个人。 辛夷更是万分警惕,若是有人露出马脚,想要当场逃跑,那就是不打自招。 镇妖司的人一个个看过,都没有问题。 剩下的镖师们检查过,也没有问题。 所有人的视线都挪向了冯莽、吴才德他们。 他们本身就是被镇妖司押送的犯人,况且昨天,与凤凰发生了口角。 一怒之下杀人。 动机完全充分。 只是他们的手掌当众一个个摊开,也并没有发现被勒得很紧。 “在场的所有人都查过了吗?” “是,但是并没有发现。”薛龄一五一十的将众人目睹的事实传复述出来。 “难不成还有没到场的人?”青阳县县令此刻智商终于上线了。 于是,抬着尸首,众人又回到了大雄宝殿。前面的空地。 一夜之隔,昨天凤凰还在这里。他要说梅怒骂众人。今天一早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众人心中虽然有所不满,但此刻。此者为大,也没有人再对他过多的唾骂。 辛夷派人召集了所有人到堂前来。进行核验。 但一一检查过之后,还是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就连黄皮子大仙也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区位。 “只是,这极细的丝线如何?寻得”青阳县限定的智商上限不到一秒,试用期就结束了…… 薛龄抬手指着东西两边的侧殿,“殿内四大天王手上所致乐器必然少了琴弦,比起无证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犯人否则一旦逃脱,白白害了旁人性命。” 辛夷立刻差人前去查看:“来人去查看琴弦是否完整?” “是。” 不多一会儿,查看的人回来禀报,说是天王的秦先生果然有了残缺。 不是断裂损毁。,而是整根都不翼而飞。 “这样说来,凶器果然是琴弦1”青云限定一拍大腿,说了一句众人都知道的废话。 薛龄想了想:“丙大人还有大雄宝殿之内关押的犯人们没未曾验过手掌。” “好,去验。” 薛龄没有想到别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小沙弥,这间寺庙里要论好色,除了被小杀迷害死的老猪池之外,恐怕最好色的人就是这个小沙弥了。 没等薛龄靠近,小沙弥呲牙咧嘴的咬过来,想从薛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薛龄怎会让他如愿,一个大逼兜下去直接扇晕了这小侏儒。 翻看他的掌心一看,掌心正面朝上时看不见伤口,但到立场时就能看到虎口的食指根还有掌侧,都有极细的磨擦伤痕。 他这是在手心垫的东西,以至于伤口在手掌两侧而不是掌心。 跟着薛龄过来,嗅闻的黄皮子大仙此刻也有了反应。 “他身上有那个死人的血!” 等薛龄拖着小沙弥再回到众人面前时。 众人只觉得惊诧非常,“他还是个孩子,他能知道什么?他怎么能够杀的死比他还高的女人。” 小沙陀低着头,暗自冷笑,等他再抬起脸时,又成了那副童真懵懂的神情。 “是啊是啊,这些狗官他们肆意妄为,想要污蔑我,害我性命!” “我还是个孩子,我能知道什么?都是他们做下的,反而要来害我。” “见那女人长得好看,所以才下了手!” 利用童言童语的嗓子,他想要玩一手倒打一耙。 只是可惜,在场的人并没有谁敢附和他。 孩子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薛龄难以掩饰发自内心的嫌恶。“你不但贪财好色,手上还沾满了人血,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来寻你复仇?” 男人俘获女人的心,要靠自己的魅力,而不是武力。 小沙弥根本不以为意。 “世间多的罪恶,人死如灯灭,佛门中人,自然会有菩萨保佑,跟你们这些人不同……” 薛龄豪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是,正因为你是佛门中人,所以你才会在杀人行凶之后,留下特殊的证据。” 小沙弥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薛龄怎么明明不在现场,却能将事实还原的一丝不差。 但是,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这些人呢,不能让他怎么样? “你说有证据就有证据,我还亲眼看见你想要对那女人欲行不轨之事?”这小秃驴还要嘴硬。 薛龄直接了当的反驳他。 “你说你看到了,你在哪儿看到的?” “既然你说看到了有人行凶,怎么不喊人来阻止?” “你这是承认了?”小沙弥面上一喜,“你们官官相护,又生的高大,我……我不敢……” “当时你不敢,你可想过下山去求援,告官啊?” 小沙弥被薛龄问的哑口无言。 薛龄再次拉回众人的视线。 “诸位可还记得,这婢女昨日当众喝骂时,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她用的是哪只手?” 很快众人就想起了昨日众话当众喝骂众人的情形。 “记得记得,她昨儿是用右手指着鼻子叫骂的。” 薛龄引导大家看向凤凰的右手,她留了长指甲,搬动一切重物都是象奴。 她撑死只做些铺铺丝绸、放放花瓶这一类的轻巧活计。 她的指尖还有隐隐的血痕,细看之下,像是皮屑。 “诸位,且看他的左脸,巴掌印或许已经消失不见,但指甲刮过留下的伤痕还清晰可见。” 凤凰比这小沙弥高了许多,当她抬手抡了小沙弥一巴掌的时候。指尖是向下的。 因此刮出的伤痕也是特殊的。 薛龄大概的比划了一下之后,众人心明如镜。 小沙弥慌张的抬手去捂着脸。 “你胡说,这分明……分明是昨夜我撞破了你行凶,你打伤我的,你这是诬陷,是栽赃,分明是你杀了人,你却还要害我1” 小沙弥急眼了,胡乱攀咬人。 可比春先生和黑大好对付多了。 薛龄似笑非笑的揭穿了他:“哦?我打了你?你刚还说不敢出声,现在又说被我发现了?” “我的手劲,可比这小姑娘家家的大多了,你确定我一巴掌下来,你现在还能站着跟我说话?若一切如你所说,你真的还会有命在?” 薛龄摊开巴掌一比划,比这小沙弥半个头颅都大了。 一掌下去,只怕他早就瘫软在地,不能胡诌了。 薛龄接着列举证据道:“昨日,我从方丈室内出来的时候,是寅时三刻,向参领说明了其中细节后,直接当众晕了过去,今早方才醒来,你如何能赖到我的头上?” 众人纷纷点头。 “婢女凤凰说要去如厕的时候,是寅时五刻,她这一去,可就再也没有回来。” “镇妖司的看守密室是卯时二刻,你在中间这段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人。” “凤凰姑娘出来如厕时,你见色起意,想要强迫于她,凤凰姑娘抵死不从,又打了你一巴掌,她说话本就难听,你恼羞成一怒之下才扯神像上的琴弦用来做凶器。” 小沙弥冷汗连连,却还不停的嘴硬:“你胡说,我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能见色起意,我根本都不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薛龄给了他最后一击:“县令大人,只需找两个壮汉一验便知,他究竟是真孩童,还是个侏儒!” 小沙弥拼命的挣扎。 但是,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青阳县县令一挥手,小秃驴还是被两名壮汉架住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装了,放开了嗓音,恶狠狠的瞪着薛龄:“都怪你!都怪你们,坏我好事!” 第231章 用土匪开路 此话一出,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小沙弥自觉自己的秘密已经昭告天下,被所有人都看不起。 “是我杀了她又怎么样?” “谁让她看不起我?” 一切证据摆在眼前,小沙弥辩无可辩,只能认罪只是他心怀恶气,恶狠狠的看着所有人。 “就像你们现在看不起我一样,我讨厌这样的眼神,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不许你们这样看我!” 他平的而畸形的怨恨着所有正常人。但是这所有人当中他最恨的还是薛龄。 撕开了他身上的伤疤,将伤口露给众人看。 “我年轻又长得好,也不短相钱财,她一个区区贱婢,从了我又会怎样呢,那是我看得起她!” “居然还敢打我骂我,她当然该死!" “我死死的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她眼里含泪,眉梢带春,苦苦的哀求我,贱女人!” “本来我可以放过她的,但是她居然求我,那她就必须死。” 小沙弥凶相毕露。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十分难解。 但薛龄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小沙弥的世界太小,小到他能与之比较的,只有那个年迈的老秃驴。 他在老秃驴面前,寻找一切能满足自我优越感的长处,并坚持自我欣赏。 但这种优越感是脆弱的,在外形完美而又高傲的凤凰面前,被打的稀碎。 如果凤凰一直高傲,小沙弥有可能会放她一命。 但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凤凰害怕了,求饶了。 于是,在小沙弥的心中,完美的凤凰就不再完美了。 若是忽然被歹人盯上,难道还会伸着脖子等死吗? 与旁人不同的是。 贵公子却觉得自己的物品被旁人践踏,他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脸上的朱砂,但。这味道却一直在鼻尖萦绕着驱赶不开。 此时此刻在听到这小山迷的逆天发言,更是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挑衅了。 “区区婢女?你一个天残腿,四体不全,老不老少不少的怪物,你有脸说凤凰是区区婢女!” “象奴,给我撕了他!” 小山堆一样的象奴立刻开始起身,只是他双眼对,捂住了,不知道要撕碎何人。 “这位公子请你稍安勿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已经过堂审案,就绝不允许私刑杀人。” 辛夷以颇为强硬的态度压下了贵公子的不满。 “我倒要看看你们会怎么处置这杀人凶手?” 小沙弥手脚都上了镣铐带上了枷锁,他不像个悔过认罪的罪人,反而斗志昂扬像是打了一个胜仗的将军。 “你们以为,能从这山里走得出去?” 他在努力维持他的优越感。 在他没有成为杀人凶手之前,他的这一点自卑、一点自大,无伤大雅。 但他正因为这一点自卑一点自大而动手伤害他人性命的同时,他就已经彻底成为了加害者。 青阳县县令长呼一口气之后,扶着额头在烈阳之下晕晕晃晃。 “哎呀,托参领大人的福,如今凶手已经被当众备勤。不日便会伏法。” 辛夷也同意了放行:“县令大人辛苦,见你面色不佳,等验过口供之后,稍作休息,即刻出发了。” 薛龄写好验尸单后,在这小山庙边上挖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将凤凰的尸身就地埋了。 心里默念完天尊往生咒后。 薛龄毫不客气的用黄皮子控制了象奴,让他背着还没醒过来的钱老四和重伤未愈的程锦丰。 贵公子脸色铁青的站在坟前,额头青筋暴起。 他原本有武仆护卫,美婢伺候,一夜之间竟成了孤零零一个。 龙王栽在小虾米身上。 于是,他也跟了过来。 辛夷留了人手在这看着,然后才率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向涿州赶路。 借宿一夜,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众人的情绪都不太高。 雨后天晴的好天气也没能给众人带来半分宽慰。 沉默的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昨儿夜里烤好的野猪肉,烘烤了一夜之后,已经隐隐有了肉干的风味。 薛龄坐在马背上,啃着野猪肉干。 一路继续北行。 由于井水污了,众人现在的水囊都是空的。 赶了两个小时的路之后,那些徒步跟上的土匪们不乐意了。 吵着嚷着要吃要喝。 还有人嚷嚷:“我犯了罪,你该砍头砍头,该杀人杀人,但你不能把我渴死!” 这样调到丽江的话,立马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你们接受高头大马,我们两条腿走路,还不给水喝,你不如现在就把我们渴死算了。” 这个叫嚷不休,十分嚣张的宵小,正是昨天晚上闯山门的赖狗。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路悄无声息的,到了这个关口,突然开始犟嘴吵嚷。 薛龄下意识的环顾一下四周。 狡兔三窟。 单看山上的小山庙,便可知道那土匪数量必然不少。 不然修不起这么大的庙来。 “这些人闹的厉害,但是却渐渐的缩到了队伍中间,他是想让前面的人当靶子吗?” 青阳县县令犹如惊弓之鸟,咋咋呼呼的退到了辛夷身边的。 “哎呀呀,那和贼和尚刚才说我们走不出这山……他们这是要以下犯上了!” 队伍一点一点缓慢的往前行走,山路颠簸,钱老四渐渐清醒过来。 等他大口呼吸后,这才彻底的清醒过来。 看见薛龄,更是呲着牙花子笑得欢快,“薛老哥,我做梦梦见你来着!” 能活到他这个份上,心也是挺大的。 “钱老哥,你的失踪了那么久,辛夷可担心你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嗨,说来话长,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钱老四在小山庙里四处转悠,寻找贵公子的时候。 刚好看到贵公子转了一大圈,在柱子、墙壁上敲敲打打的,进了方丈室之后,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钱老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墙角忽然出现了个门洞,他被人一推,就掉了进去。 然后,就被困在了里面。 绕来绕去,触发了其中的机关,才会中了迷烟,情急之下点燃干粮,试图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 薛龄听完都快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明显是被那贵公子算计了,这么简单的计策也会中计。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知道是我自己大意轻敌了,但是,你也不能用眼神侮辱我呀!” 薛龄捏捏眉心,有些无奈,“好了,过去的就不说了,现在有个问题,钱老哥看看应该如何处理才好啊?”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说来话长我三言两语,跟你大概说一下。” “……啊,我不过是昏睡了下,怎么就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钱老四比薛龄还要惊讶。 “这些土匪强盗,到现在还不消停,我去把他们赶到最前面,想让我们当挡箭牌,绝无可能!” 他做势要翻身下马,差点整个人后仰着,从象奴背上翻了下去。 这么高的位置,要是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摔下去,断了一条胳膊腿都是轻的。 幸好薛龄手上的长枪及时出手,钱老四一把捉住,这才没当场摔死。 “嘿嘿嘿,多谢谢老哥,又救了我一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钱老四这才发现,他居然是在象奴背后上,再一看黄皮子大仙儿。 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呦,薛老哥厉害啊,他这么蛮横,都能听你的?” “行了,你消停歇着吧,我去。”薛龄有些无奈。 钱老四长了一脸凶相,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十恶不赦的大逆罪人,谁知道和人混熟了之后,竟然是这么个缺根筋的憨子。 薛龄策马往前了几步,和吴才德并肩走了一会儿。 过了一小会儿,那赖狗拖拖沓沓的不肯往前走,刚好一脚踩在了吴才德脚上。 吴才德飞起一脚,就将赖狗踹到了队伍前面! “哪个作死的踹我,不想活了!”赖狗身上的枷锁重重的打在身上,立刻就多了两条乌黑的印子。 吴才德体格比他大了一倍不止,“格老子的,你踩了老子的脚还敢骂骂咧咧,来你过来!” 冯莽,徐伏虎他们都聚在了吴才德身边,刘胖头他们也有样学样。 好几十人加起来,比仅剩的五个土匪强盗,人数多多了。 赖狗一看这架势,只能忍了。 就这样,仅剩的五个土匪强盗,总能精准碰到吴才德,然后被一脚送到所有人的最前面。 第232章 个性招安使 赖狗他们五个哭丧着脸。 不情不愿的走在了最前面。 土匪强盗给官兵开道。 钱老四趴在象奴背上的矮榻上,乐的直打嗝。 这种小事,辛夷不会放在心上,看着这三面包抄的地形,暗地里提高了警惕。 贵公子牵了一匹老马,跟在最后,他一路拉着个脸,看到这一幕后,记恨上了钱老四和薛龄两个人。 转而又恨起了象奴。 他气的暗自磨牙:“好啊,还敢跟我说买的是天下第一忠仆,让人家把眼睛一捂,耳朵一骗,就换了主人忠心!” 一行人加起来总有两百来号人。 队伍在官道上拉成了一条长龙。 又转过一个弯的时候。 走在最前面的那五个,突然和大部队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山林里还有弓弦拉响的声音。 薛龄立刻策马上前。 这五个土匪强盗钻进深山野林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钱老四都被这几个蠢货气笑了,“嘿,小兔崽子敢在爷爷面前耍花招!” 他挥着板斧就要冲进老林去捉人。 “钱老哥,稍安勿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钱老四看着薛龄一脸的坏笑,登时来了精神:“怎么?薛老哥有好法子?” “慈父严母,慈母严父,严宽并济,才能让他们迷途知返,总要给人一个机会吧。” 薛龄嘿嘿一笑,“先给他们一次机会,总得走走流程,先‘招安’一次。” 辛夷没想到薛龄现如今办事竟然也讲究起来。 一时之间还有一些意外。 虽说有些迂腐,但再怎么说,也比之前的随心所欲,胡作非为,要好得多。 “吴才德,来,当一回朝廷的招安使。” 吴才德一开始有些意外,听薛龄耳语几句之后,顿时笑得眉开眼笑。 “好好好!我记下了,保管办好!” 吴才德和徐伏虎两个人顺着赖狗他们留下的痕迹,追的比逃的还快。 赖狗五人在林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原本想费些弓箭,杀几个官兵,好逃跑。” “没想到,这下反而不用暴露,轻松可以跑掉。” “哇哈哈哈哈……” 徐伏虎耳朵一动,顺着传来的声音,立刻辨认出了方向,追了过去。 吴才德满脑子只有薛龄说的三个字,招安使。 越想,嘴角翘的越厉害。 按了按怀里的小竹筒,要不是急着赶路,差点笑出声来。 赖狗五人带着枷锁跑不快,很快就被徐伏虎他们追上了。 吴才德和徐伏虎远远坠在他们五人身后,并没有上前捉人。 赖狗活像是偷了煤油的老鼠精,七拐八拐的,一直绕到了山上的寨子里。 辛夷他们在官道上原地休整。 薛龄带着黄皮子大仙儿开路,直奔土匪强盗的山寨而来。 吴才德算了算时辰,估摸着薛龄快要到了,就大摇大摆的上前去踹寨门。 “来人,招安!” 赖狗他们几个刚进山寨,还没坐稳,就听见吴才德那趾高气扬的声音。 一时间,他们还以为是幻觉。 “赖狗哥,不能吧!你听到没,该不会是我出现幻觉了吧?” “怎么回事儿!青天白日总不可能是撞见鬼了吧……” 山寨里的老大秋疙瘩,听见吴才德猛踹山门的消息,一时之间还拿不清他的虚实了。 “你的意思是说:朝廷这次派来诏安的就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他还敢这么嚣张,他凭什么呀?” 前来报信儿的小弟拍胸脯子保证:“老大,我亲眼看到的!” “还有啊,我总觉得有点不对,赖狗他们前脚刚回来,后脚朝廷的招安使就到了,这该不会是故意在害咱们吧?” “赖狗他们五个都是带着枷锁镣铐回来的,还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 秋疙瘩,得名于他超乎常人的身材。 头大肩宽身子小,就跟秋天的萝卜一样。 秋疙瘩的脑子快,“小毛蛋,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先去把赖狗他们几个给我绑了。” “然后再去打探一下,门前那什么玩意儿招安使的虚实。” 吴才德踹门踹的脚都累了,还不见有人出来。 脑筋一转,干脆扯着嗓子骂了起来! “赖狗,你出来!我看着你躲进去的!” “土匪!强盗!你出来!老子是招安使!” “缩头乌龟王八蛋,看到招安使还不出来拜见!” 秋疙瘩气的头发倒立,提着砍柴刀就要冲出去杀了吴才德。 “什么东西!你敢来叫我的门!” 小毛蛋死死抱住秋疙瘩的大腿,“老大,老大,他就一个人竟敢这么猖狂,背后必然有埋伏,咱们可不能上了他的当呀。” 秋疙瘩有火在心口难开,气的话都说不顺了:“去去去,把那什么和尚庙的癞狗给我提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哎,得嘞,我这就去!” 赖狗五人还在找斧子砍枷锁呢,就连斧子带枷锁,和人一块被提到了秋疙瘩面前。\ “毛哥,蛋哥,慢点慢点儿,我脖子上带着这东西呢!” 小毛蛋一听就不乐意:“什么蛋哥!你他娘的不会啰嗦,就把那眼儿夹住!” 拖拖拽拽,一群人到了秋疙瘩的面前。 赖狗刚看见一脸戾气的秋疙瘩,当场就腿软了。 “秋……秋秋老大……” “秋老大,秋~老大!什么球老大!”秋疙瘩越说越暴躁,刚放下的柴刀又抡了起来:“你他娘舌头捋不直,我给你顺顺!” “顺!能顺特别顺!秋~老大,您老人家有何吩咐?”赖狗这会儿真是十足的狗腿一模一样。 赖狗一开口,秋疙瘩心里就鬼火冒,一把撕住他的耳朵,把人拽到了窗边。 “来,你给老子好好听一下,这到底什么动静,你惹来了啥人!” “你们好好的和尚庙不带,跑来我这山旮旯做啥?” 吴才德越骂越有力气,打着官家的明牌去使坏,可太爽了。 “格老子的缩头乌龟,朝廷的招安使都到门口了,居然还敢不见!” “快叫你婆娘媳妇儿打盆热水来,给爷洗洗脚!” 他是骂的过瘾了,其他听着的人,两股战战,心里没谱。 秋疙瘩因为身材这个难关,已经跑了两个老婆了。 现在都已经成了禁忌话题。 基本就是谁提谁死。 到了这份上,小毛蛋也不敢劝了,缩头缩脑的,躲在一边装鹌鹑。 赖狗没忍住,打了个尿颤,恨不得整个人抽巴成干松针,从这窗子缝里飘出去算了。 秋疙瘩气过了头,反而冷静下来,嗤笑一声,“他娘的,不怕死的送上门来了,难道我还怕送他一程?” “小毛蛋,叫人,爷爷要大开杀戒了!” 秋疙瘩带了人马打开山寨门,“哪来疯狗,在老子门前撒野!” “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爷是谁!” 吴才德掏出薛龄给的小竹筒:“看看!看看!好好看看,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举着小竹筒在众人面前一晃而过,大约只能看得清是个徽章。 “你们这些山沟里的臭老鼠!爷都大驾光临亲自登门了,你们还不赶紧随我下山,看你们长得这倒霉样子,就知道婆娘媳妇儿也没多好看!” “你!”秋疙瘩双眼杀意外露。 “你什么你!要是识趣点儿的,早就把你婆娘媳妇叫出来,好好服侍好大爷了,到现在还没出来,你不就是觉得自己长得丑吗?” 吴才德抖啊抖的,吊儿郎的学了三分贵公子的傲气逼人,三分薛龄的真实伤害。 “我懂我懂,家丑不可外扬,行了,就这点儿人了是吧?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这刁民也太少了些,既然人都点好了,这就随我下山吧。” 吴才德歪歪斜斜的在前面带路,故意漏了一个后背的破绽。 秋疙瘩立刻扑了过来,想要背后偷袭活活砍死吴才德。 吴才德佯装脚下一滑,瞬时间惨叫划破长空:“好啊你,居然敢殴招安使!哎呦!哎呦!” “什么狗屁的招安使,我看你是找屎吃!” “你不但殴打招安使,你还敢当众辱骂招安使,辱骂朝廷!”吴才德看似落了下风,在满地胡乱打滚。 实际就一点土渣渣沾身,他并没有受到大大伤。 秋疙瘩已经气疯了,口不择言:“老子就骂了!就打了,怎么了!你有本事报官来抓我!” 成了! 吴才德窃喜的大喊道:“土匪强盗杀招安使啦!” 第233章 救兵从天降 等在暗处的薛龄和徐伏虎立刻从天而降。 “大胆!何人竟敢如此放肆,殴打招安使!” 刚还活蹦乱跳到处闪躲的吴才德,看到了薛龄和黄皮子大仙儿的身影。 立刻像是咸鱼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 “哎呦喂,土匪打死招安使啦……” “强盗杀人啦!” 薛龄慢悠悠的走到跟前儿。 就像是路过的邻居老大爷:“诸位,今儿个好热闹啊,你们在庆祝嘛?” 秋疙瘩还在状况之外,一头的雾水:“你又是打哪冒出来的疯狗?” “没得事做,就去河坝里头敲脑壳!”小毛蛋跳出来,挡在了秋疙瘩前面。 “少出来丢人现眼!你穿得破衣烂衫,还敢说自己是官老爷!” “也不怕笑掉大牙!” 山寨里的土匪们个个哈哈大笑。 “天晴下雨点脑壳——憨包出来丢人咯!” 薛龄立刻翻脸:“好啊,你们不但辱骂、殴打招安使,还辱骂朝廷命官!” “给脸不要脸!” “……”秋疙瘩心头那叫一个郁闷,难不成他今儿出门没看日子? 遇上的都是成群结队出来的疯狗! “不是,你们都哪儿来的啊?敢闯我秋疙瘩的寨门乱哇哇,老子活剐了你们!” 秋疙瘩挥着砍柴刀,哇呀呀,怪叫着冲向了薛龄。 “老子要割下你的头来当夜壶!” 一看就知道,这个土匪头头光是架势猛,只会耍凶斗狠,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的空架子。 外强中干而已。 伤害力可能还没兔妖的小兔崽子大。 薛龄将玄铁长枪掉了个儿,用了三分力气,在秋疙瘩前胸路露出的空门,当胸一点。 秋疙瘩气势汹汹的还在叫骂:“哼!你拿个棍棍点一下,老瞎子点旱烟——瞎几把掇!” 但是下一秒他就被现实打脸了。 还没冲到薛龄跟前呢,胸口一痛,被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击,被打的整个人倒飞出去。 秋疙瘩压根没想到,他手上的砍柴刀,根本够不到薛龄的一根汗毛。 秋疙瘩的手上砍柴刀脱手了,飞转出去,赖狗侧头上的头皮差点都让砍平了。 砍柴刀剁在了众人背后的门板上,刀把儿还在嗡嗡打颤。 “嗷!” 赖狗当场被吓得尿了裤子。 瘫坐在地上,湿润了一大片。 刚还热闹非凡的山寨门前,万籁俱寂。 秋疙瘩喉头冒血腥气,人瘫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小毛蛋壮着胆子跑过来扶他:“大哥,你咋能直挺挺的用腔子撞他的兵器呢!” “瞎了你的狗眼,哪儿是我去撞的,那明明是他点我!” 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分明是自家老大主动撞上了人家的武器,然后被打飞了出来。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尊重朝廷命官,又骂又打的,简直太过分了。” 薛龄抱怨着,提着长枪慢慢逼近。 秋疙瘩装死不成,一骨碌翻身起来,拼了命的往山寨里跑:“关门!关门!快关门!” 老大也好,小弟也罢。 一个个跟见了活阎王一样。 脚底抹油,屁股冒烟,一口气跑进山寨里面,把大门死死的封了起来。 赖狗他们五个带着枷锁没站稳,被慌乱的人都挤翻了,倒在地上,差点没被踩死。 说是山寨大门,其实就是碗口粗细的树干钉了一排,勉强搭成一个门。 薛龄都懒得出手。 “大黄,去,给我把门啃开!” 黄皮子大仙窝在草丛里有些犹豫,上一次它咬牢笼上的木楔子,门牙到现在还在晃荡。 “加一块!” “来啦~”黄皮子大仙耳朵一抖,闪电一样窜了出来,徐伏虎差点没拉住它。 没一会儿,这简易的山寨大门就被啃得七零八落。 准确来说是,还不到十秒, 秋疙瘩站在高楼上,眼睁睁看着薛龄招手叫出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妖兽。 整个世界都幻灭了。 “……天菩萨,你要搞哪样嘛!” “烧香拜佛没少过,你就不能保佑一下我?” 薛龄一人一枪,长驱直入,既不烧也不抢,抡起枪杆子,就是打和砸。 “辱骂朝廷命官,殴打招安使!” “你们简直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秋疙瘩将所有人手都叫到了自己房中。 现在只有人多,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黄皮子大仙儿跟在薛龄身后,有晾晒的肉干、肘子,就统统扫进肚子。 一人一兽,所经之处,片瓦不存,寸草不生。 土匪们抱团在一起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他们过来了,我都听到那个妖兽的脚步声了,那么大一只!” “嘶,不对啊,妖兽怎么可能会听人的话?” “但那样子看着的确就是妖兽,妖兽可是吃人的!” 越说越心慌,越说越害怕,自己吓自己,都吓得够呛。 赖狗趴在门口边边上,没出息的再次尿了裤子。 “咋办?现在咋办!” 小毛蛋情急之下动起了歪脑筋:“人是和尚庙的赖狗他们原惹来的,跟我们无关,只要把人交出去,我们就安全了吧?” “老大,要不要试一试?” 秋疙瘩捂着胸口的痛点,不停摆手:“快想办法!都想办法!” “不然大家伙就要一块死在这里了!” “怎么办?怎么办?” “老大,要不咱们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回来就是了!” 秋疙瘩没好气的捶了他一拳:“跑!我们现在都在高楼上,往哪跑?跳下去就是个死!” 他们在竹屋下设了陷阱,满是尖刺,一旦掉进去,就成了豪猪。 “老大,要不我们降了吧,招安嘛,好歹还有一条命在,我不想被妖兽啃了!” “……”秋疙瘩的嘴皮子动了几次,想找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降?但是名声不好听呀?这十里八乡的老大们还不笑话死我!”秋疙瘩有些动心,但是一想到他在这十里八乡的名声,又拉不下面子了。 “老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得先活命啊!” 这高楼是竹子劈成两半,一层一层搭起来的,那么多人挤在上面,已经摇摇晃晃了。 薛龄并不想上这高脚竹楼。 于是就用玄铁长枪在高楼的吊脚上捅啊捅。 徐伏虎按照薛龄教的,一板一眼的喊着口号:“缴械不杀,反抗割头!” 完全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小毛蛋贴着地面一听,“老大,他们说,交了武器投降,就得活命,反抗就要砍掉脑壳!” 秋疙瘩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伸长了脖子,咽下一口唾沫。 “就这么降了,遭人笑话咧!” “缴械不杀,反抗割头!” “缴械不杀,反抗割头!” 徐伏虎喊完三遍之后,立刻住嘴,多的一个字也不肯说。 明明没有一丝风,竹子盖成的吊脚楼,晃的更厉害了。 薛龄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满意。 “里面的人都听着,我数到三,要是还不出来,你们就是对抗朝廷,当场格杀无论!” “三!” 薛龄中气十足,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吊脚楼里的人开始慌了。 “老大他开始数了,他开始数了!” “他数完,就要杀我们了!” 小毛蛋的两条小细腿也开始打哆嗦了;“老大,要不降了吧……” “二!” “老大!” “开门!活命!”秋疙瘩提着他的宝贝砍柴刀。 “吱呀……” “一!” 薛龄一个撤步,直接抡圆了胳膊,准备将这吊脚高楼,一扫而空。 秋疙瘩没想到薛龄竟然真的动手,下楼的腿都有点发软:“大人!大人!手下留情!” “降!我们降了!都降了!” 这山寨里的人像沙丁鱼罐头开封了一样,一个紧挨一个的往下走。 生怕自己落后一步。 乌泱泱一群人站在薛龄面前,男女老少都有,最多的还是光棍青壮。 薛龄大概看了一眼,“人都到齐了吧,别落下了,要是少那么一个两个的,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秋疙瘩陪笑的脸都快僵了:“齐了,齐了,都到齐了,一个也没敢少!一百二十五口人。” “行了,赶紧去找绳子来,一个挨着一个自个儿都绑上,就这么葫芦提的下山吧。” 眼看事情办妥了。 吴才德一个跟斗翻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又是好汉一条。 秋疙瘩:“……” 第234章 带人马放山 吴才德很不满意他的眼神。 “看?看什么看!老子这招安使当的,对你多好,非要挨一顿揍,才学乖!” “……”秋疙瘩一口郁气堵在嗓子眼儿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大牙差点咬碎了,才憋住,扭头不看吴才德小人得志的嘴脸。 薛龄看了下山里环境:“山下还有人等着呢,山上,你们比我熟,帮我带两竹筒干净的水,路上再摘点果子,捡点蘑菇,都别空着手下山。” “要是谁带的东西好,我可以跟你们换银子。” 薛龄掏出他最后的家底,一沓银票。 秋疙瘩眼珠子差点都瞪出来了,“银票!你居然有这么多银票!” 有个鸡贼的老伯,直接把自家的锅抠出来,洗干净,背背上了。 光有吃的不行,还得有锅呀。 薛龄见了,夸了一句脑子灵光,给了他一块儿碎银子。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这一百多号土匪看见了,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飞快的把薛龄要的竹筒干净水全部都准备好了。 下山的时候,更是恨不得眼睛擦亮了,趴在地上找。 等薛龄带着百来号人浩浩荡荡下山时,从上山到下山,总共加起来也没超过一个时辰。 水,果子,鸡鸭,甚至还有两只野兔。 薛龄招呼他们:“来,水留一份你们自己喝,交过来一份,有好东西,想跟我换银子的,过来排队。” 除了逃跑的赖狗五人之外。 辛夷手下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份干净的水,还有点酸酸甜甜的野果子。 大家伙东换换西换换,一路上吃吃喝喝的,都挺高兴。 薛龄花了点散碎银子,换了好几样新鲜果子,颜色鲜亮,新鲜爽口。 杜老将军仅剩的几颗大牙啃着果子,乐呵呵的看着薛龄向辛夷献宝。 “辛夷,尝尝,看你喜欢吃哪样?” 只有辛夷有点发愁,“薛龄,虽然现在解决了这一顿的吃喝,可是下一顿,人就更多了,要怎么收场?” “天终于放晴了,参领大人的眉头也该松一松了,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放心。” 辛夷半信半疑的,看着薛龄,好歹是放了一半的心。 等到所有人都吃饱喝足了,大部队又开始往前行进。 一路走过来,秋疙瘩山寨里的人,走路快的跟跑一样,时不时钻进路边,摘些果子蘑菇什么的回来,压根不愁吃用了。 垮着个晚娘脸的贵公子一开始还端着,但是他的全副身家都在象奴背上了,被迫饿了大半天。 又迫于黄皮子大仙儿的淫威,不敢靠近。 实在饿的忍不住了,用腰带上的美珠换了许多从没见过的果子,抱着吃了一下午。 等到快要日落西山的时候。 薛龄故技重施,叫来了吴才德,徐伏虎、秋疙瘩三人。 他一直留心看着小秃驴,既然小秃驴还强撑着那份虚幻的优越感,那这一路上的危险就没有解除。 老秃驴必然还有同伙,顺藤摸瓜就好了。 “今天晚上需要找个方便的地方落脚,秋疙瘩,你知道附近有谁的寨子合适?” 秋疙瘩瞪大了眼睛,“大人,这是……要我去带路!” 薛龄一挑眉,“怎么不乐意?” “乐意!太乐意了!”臭疙瘩动起了歪脑筋,他想要把薛龄引到自己的仇家那边。 “看你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不是个爽利的,去换一个过来回话。” 秋疙瘩只能不甘心的叫了他的心腹小毛蛋过来回话。 小毛蛋瑟瑟缩缩的挪过来,看见薛龄背上的长枪就忍不住打寒颤。 “大大大……大人叫我?” “你可认得这附近的路?哪里有寨子适合咱们休息,要安静还要干净。” 小毛蛋心里天人交战。 来之前秋疙瘩专门叮嘱过他,要借薛龄的手去收拾仇家。 如果引去老大的仇家那里,只怕是当场就要打起来,斗个鱼死网破。 但是,这会儿薛龄问的认真,他又不敢说谎骗人。 浑身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瑟瑟发抖。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知道,知道!就在前面十里,不过不是寨子,是个村子!那个人吃饱穿暖,日子过得安逸。” 小毛蛋说完,如释重负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薛龄咔咔啃着鲜果子,“怎么没说个仇家,引我过去报复一场?” “!”小毛蛋像是见了鬼一样:“不敢不敢,我们岂敢戏弄朝廷命官!” “行,知道了,去吧。” 小毛蛋刚从薛龄这离开就被秋疙瘩带到了一边问话。 这些,薛龄都尽收眼底。 走了十数里,果然看到路边有个小山村。 只是家家户户都修建着高高的围墙,就连菜园的篱笆都格外坚固。 一看就是个富足,而又武力充沛的小山村。 钱老四闲了一天,实在忍不住了,自告奋勇的上前叩门。 只是人家看着他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隔着门板都不太愿意搭理。 钱老四面上的笑垮了。 最后还是辛夷出面,找到了落石村的里正。 里正吆喝村民们腾出了晾晒谷子的麦场。 在晒麦场上,起火开灶,做起了饭菜。 惦记着背锅出门的老桂,使出浑身解数,将大锅菜炒的香飘十里,引了不少落石村的村民来换吃食。 用烤制的野猪肉换了粮食,又用碎银子换了点山椒和粗盐。 又用足油足盐的饭菜,换了更多新鲜的蔬果。 那不肯透露姓名的蛮横贵公子,用半条腰带上的珠子换了许多热汤食,只是因为果子吃多了,夜里难免跑了几次肚子。 折腾了许久。 贵公子忙着‘出恭’,暗戳戳想要夺回象奴的计划也只能暂时搁浅。 众人吃饱喝足,露天而眠。 趁着天不亮就出发,要是天气不好,就找地方歇脚。 要是遇上山匪,薛龄就带着吴才德他们上前‘招安’。 每天的乐子都不重样。 赶路也不觉得辛苦了。 短短两三日,制成了不少肉干、果干,钱老四都肥了不少。 老将军也恢复了不少。 象奴背上的榻,换了春柔母女休息。 薛龄还找人给象奴缝制了一个大号的布褡裢,一面果子,一面肉干,吃喝从来都没断过。 篝火照着人暖洋洋的犯困。 辛夷难掩忧心:“前面就到涿州地界了,薛龄,这些山匪,你计划怎么安置他们呀?” “这个好说,今儿晚上吃散伙饭的时候,我会同他们说……” 等到中午日头高升的时候,薛龄带着秋疙瘩他们上山。 捉了好几只野鸡,还有只硕大的豪猪。 还有个运气好的,在山上挖出了一颗野山参。 老山参品相不错,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下山时候,所有人都喜滋滋的。 这些天来,他们或多或少从学龄那里都换了些碎银子。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兴致勃勃的夸耀自己在山上的收获。 这可是提刀去抢也换不回来的。 薛龄借着空档和所有人闲聊:“说起来,这一路走过来,见到最好的还是落石村。” 一开始十分拘谨,陌生的人群,如今说话已经有了几分亲切随和。 “是啊,其实他们那个地方原先很不好的……” “山上土薄石头多,种粮食不爱长,下点儿雨就总是落石,砸屋伤人都是常有的事。” “多亏了他们的里正啊,下了狠力气才一点点改好的。” 秋疙瘩听着,心里有些膈应,再怎么说,自己的窝才是最好的。 薛龄慢条斯理的挑选果子,“说起来,你们寨子东边,那儿有块地,适合种点粮食,水好,光好,比落石村的那点地皮看着好多了。” “那是,那可是我男人养了两三年的好地,要种上粮食,肯定不比落石村的差!” 其他人听见了,也觉得面上有光,毕竟落石村的富裕,他们人人都是羡慕的。 薛龄看着秋疙瘩的神色,慢慢拱火:“就是房子差点,人家村里那房子,一水儿是是砖石砌的,看着整整齐齐,你们用的是竹子,不怎么结实。” 不少人想起薛龄一开始上山的时候。 不过短短几天。 竟然恍如隔世。 “是啊,说起来我们的地方,比那落石村好多了。” 众人越说越起劲,种粮食种蔬果,就连养鸡笼子的样式,都说了几个来回。 明月当空,星空万里。 渐渐有人忍不住想家。 时时刻刻闹着要砍人的秋疙瘩,也红了眼眶。 只是当着薛龄的面儿,没人敢提及。 薛龄吃完最后一个果子。 “明日,我们就出了南秀府,要去涿州,诸位,早日归家,一路平安。” 秋疙瘩一抹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大人不要我们了?那招安?” 薛龄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有人说了,一路上土匪多着呢,还怕我招不到人?” 第235章 换道再北上 老桂家的小子正伤心呢,听了这话又破涕为笑,冒了好大一个鼻涕泡。 众人的伤感被冲淡,又再次欢喜起来。 当初放话的小秃驴听见了,缩了缩脑袋。 他眼睁睁看着,薛龄他们这一路走的轻松惬意,像是来游山玩水。 但凡大点儿的寨子,里里外外都被薛龄翻了个底朝天,锅底油都榨干了。 秋疙瘩这窝山匪傻不兮兮的,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开路的肉盾和挡箭牌,一个个还美的冒泡。 离山庙越远,小秃驴心里就越是不安,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人群中,不安的人不止他一个。 晚上临睡前,秋疙瘩跑来找只薛龄,支支吾吾半天,撂下了一句话。 “老子以后,一定是个比落石村那位还好的里正。” 辛夷没想到,薛龄不过三句话,这个烫手的难题就这么丝滑的解决了。 “薛龄,我今日才知道,你这说话做事,简直解忧于无形!” “参领大人见笑了,这么多人成了麻烦,只好甩掉而已。” 各花入各眼,理由人说道。 这儿人多眼杂,若是掰碎了、揉透了,说出来落进了旁人的耳朵里就不好了。 冯莽窝在人堆里,找不到机会过来,和吴才德他们一起扎堆儿待着,一直盯着秋疙瘩他们的一举一动。 好聚好散,别到了要散场的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 次日,天不亮的时候,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目送着秋疙瘩他们走远了。 “短短三天,我们得的这些吃食,都够我们接下来赶路一旬的了。” 钱老四撑着腰感叹道:“要是回回能这样赶路,当真是轻松惬意啊……” 闹了一晚上肚子,贵公子面色蜡黄、发青,一摇一晃的飘过来,“这是我的武仆,你该还给我了……” 薛龄可没忘了他的嘴脸,“你说是你的?你叫他一声,看他答应吗?” “你……”贵公子还想要争辩,结果肚中传来一声雷鸣:‘咕噜……’ 下一秒,就夹紧了后门,去找地方了。 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冯莽转转悠悠的过来,“大人,我……” 薛龄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托了李守备他们,回京的时候,会带福叔他们进京的。” 冯莽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张捕头左转转右转转,还是放心不下,找了过来:“就这么放了他们,怕不是放虎归山,要是他们再做土匪……” 相比一开始的失魂落魄,他如今的神色已经和常人无异,也不会刻意再隐藏自己空荡的袖管。 徐伏虎一直跟着他,两个人说的投机,一有时间就凑在一起。 薛龄心里有个想法,或许,张捕头和徐伏虎两人能弄出不少好的武器来。 这可能是最合适他们的好去处了。 薛龄抛开脑中的想法,专注眼前:“张哥,吴才德他们跟过去了,要是秋疙瘩他们半道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会立刻回来报信。” 到那时候,就是彻底清算的时候到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吴才德他们怎么钻进山里就不见人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张捕头释然一笑。 “数你的鬼主意最多,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这次进京,恐怕……” “张哥不必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薛龄拉着他看玄铁长枪:“张哥看看,这个长枪可还能改进?” 张捕头立刻被转移了视线,和徐伏虎一起埋头去研究玄铁长枪了。 一行人慢悠悠赶路,日头渐渐升起的时候。 吴才德他们赶了回来。 “大人,秋疙瘩他们一路往南,没有其他异常。” “行,知道了。” 前去探路的钱老四回来了,调笑道:“薛老哥,你比我们参领还忙,真是人有类似啊,昂……” 这个钱老四,看似憨厚老实,这会儿笑的像是吃了鱼腥的老狐狸。 薛龄:“……” “前路如何?”辛夷看这两人笑的诡异,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咳咳……”钱老四立刻严肃起来,“前面官道也被冲毁了,不能走了,不过,好在下山之后,再往前十里,有个津口。” “我打听过了,雨刚停,现在涨水了,等再晴一天,咱们就可以乘船北上了。” “等一天……”辛夷不想耽搁时间,“进涿州的小路呢?先绕开这一段。” “小路有一条,草长过了膝盖,是快要荒废的,马过不去。” “咱们这一行,加起来上百口人,船能坐下?” “一船不成,得两船,不过吃喝都有,算起来,比走官道还能快两天,就是马有点多难办了。” 走小路下山还好说,但是,马不好带上船。 这么多马匹,吃喝拉撒睡都是问题,万一伤了蹄子,那可就不妙了。 钱老四想的简单:“那就三条船!” “嗤……真是一窝乡巴佬……”贵公子像是一丝幽魂一样飘了过来。 他腰都直不起来了,还在嗤笑钱老四:“马而已,卖了再买新的就好了,还带上?一路上的折损,都够你们这些乡巴佬吃喝一辈子了。” “你!”钱老四看不惯他这样的做派,想要上前理论。 “咕噜……” 这雷鸣般的动静,清晰的传入众人耳朵。 贵公子勉强直起身来,他两腿打颤,面上依旧是盛气凌人:“我的象奴,你们也该还我了……” 春柔很是惧怕,她扶着秋十娘想要下来。 钱老四见状更是不爽,想要用拳头和这不识相的公子哥儿讲讲道理。 贵公子很没眼力见儿,还在挑衅。 “怎么,你们当官儿的还学土匪一样,明抢啊?” 薛龄拦下了钱老四:“比起这些,你该看看水土不服的毛病了,不然,再拖下去,可是会要人命的。” 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动静越来越大,贵公子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 一时之间僵持不下,他只能悻悻的先去找好地方解决三急。 钱老四的怒火无处发泄,“薛龄,你拦我做什么?” 他几次在这个嚣张的贵公子手上吃瘪,早就想出一口气了。 薛龄揽过他的肩膀,“老哥,你看看这个象奴。” “指使武仆杀人,被处死的,只会是武仆。” “象奴这样的,被训练出来的工具,无知也好,无辜也罢,一旦被告到衙门里,动手的人是他,被斩首的就只会是他一个。” 象奴不管别人说什么,专心致志的在褡裢里掏吃的。 只要有吃的有喝的,他就是世上最听话的机器人,只管听命行事。 钱老四听着听着,猛然间,回过味儿来了:“那你有好主意了?能让指使工具的这张嘴也能受教训。” “天机,不可泄露,等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 钱老四喜上眉梢,“你心里有数就好,我都听你的!” 虽然他压根没跟上薛龄的脑洞,但是不妨碍他的直觉。 薛龄看着星眉剑目的正人君子,心里主意可多着呢。 钱老四乐的转来转去,叫来了支着耳朵偷听的吴才德他们助阵。 还捧着玄铁长枪研究的张捕头他们也被叫了过来。 钱老四搓搓手,只等着和薛龄打配合,好好的给贵公子长个教训。 秋十娘支起身子,“大人,我好多了,这是贵人的,我……” 骨子里的怯懦让她时刻谨小慎微,不愿意因为任何事情与人起冲突。 “为母则刚,春柔以后可就都靠你了……”薛龄话没说完,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春先生一直被五花大绑,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 一开始,他还叫骂不休,于是,看押他的人就只给他清水,够他吊着一口气,不过半日就消停了不少。 春柔扶着秋十娘躺下:“娘,这可是咱们大乾最厉害的镇妖司,有他们在,你就安心躺着。” 话虽如此,但是,秋十娘缩着身形还是有些束手束脚的。 “躺着,快躺着,躺着舒服……啊……” 反观象奴肩膀上,黄皮子大仙儿伸成了长条,懒洋洋的格外自在,仅剩的半截儿尾巴一扫一扫的惬意。 它像是在自己的洞穴里一样,大摇大摆的占了大半的地盘,挤的秋十娘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里。 倒反天罡的孽畜! 薛龄眼风扫过,宛如冬日寒霜剐骨。 黄皮子大仙儿菊花一紧,转了话锋,“……舒……啊,这大个儿的肩膀太滑了,我怎么滑下来了,哎呀呀……” 灰溜溜的腾出了地方,像只松鼠一样窝在象奴肩上,大气也不敢出了。 有薛龄在,镇妖司的人暂时放过了他,但是,头上悬着的刀一直都在。 它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这黑色的环首弯刀之下。 贵公子提着衣摆回来的时候,空中的淡淡杀气还没消失。 他一身洁白的华服被撕的七零八落,活像是个要饭花子。 “你们……” 他刚一开口,肚里的噪音先钻进了众人耳朵,“咕噜……” 第236章 软刀子割肉 “把象奴还我!” 手心向上,理直气壮的很。 薛龄没搭理他,气焰这么嚣张,还没到说话的时候。 钱老四扇扇风,“你还是接着如厕吧,逆风都熏人,多埋汰啊……” 吴才德则是更加直接:“臭的爷都看不清路了!去去去,少来沾边!别坏了我们的风水!” 冯莽神情到位:“人嫌狗厌的,一边儿去!” 贵公子刚要怒骂,抬眼看见众人早已收拾妥当,随时出发的架势,生怕自己被抛下。 也顾不上一直端着的仪态,冲过来就要抱着辛夷的胳膊。 “不成,这荒郊野外的,又有妖兽和土匪出没!你们想把我扔这儿不管了?” “你们不是大乾镇妖司的吗!” 辛夷抬手用斩马刀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咸猪手。 这厮居然想要熊抱! 薛龄眉头一紧,嘴角的笑更是和善了三分,“都说了身体要紧,怎么还没去看看?不要命了?” 他单手钳制住了贵公子的肩颈,拎着人走到了一边。 钱老四摸摸光头,“……配合,看来是不用配合了……” 要怪只能怪当初在山顶上,薛龄手撕兔妖的场面实在太过印象深刻了。 他残存的那点出家人慈悲为怀的信念有些动摇。 “总不能把人也活撕了吧?” 旁边的吴才德没听清,凑过来“什么?谁死了?” 钱老四不知道薛龄的打算,只能含糊着应付两句:“现在还没,不过估计快了,唉……阿弥陀佛……” 贵公子察觉到危险,有些瑟缩, 自以为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薛龄好几个来回。 他一向是先敬罗衣再敬人,阎王得躲着,财神得敬着。 眼见薛龄身上的衣衫普通,不过是最下等的粗麻,也不是镇妖司的黑色衣衫,言行举止、武器功法明显都和镇妖司的人不是一个路数。 心里就先轻视了三分。 虽然薛龄的体型看着孔武有力,但在场这么多人加起来,也没。 比起镇妖司的正派官爷,更像是吴才德他们这种恶人闲汉。 短短几个抬眼、低眉的功夫,贵公子自以为已经弄明白了薛龄的底细。 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安,但是骨子里的傲慢,让他很快就再次趾高气昂起来。 抖抖参差不齐的衣袖,直接开始摆谱。 “耽误我亲近美人!真是没眼力劲儿的贱民,本公子不妨告诉你,我是你惹不起的大人物,贵族!” “识相的就赶紧把象奴还我,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愤怒,大多源自于对现状的无能。 “什么大人物?大人物在这荒山野岭的一个人赶路,死了一样是脚下泥。” 薛龄轻飘飘的一句就打破了他的虚张声势。 “你……你一个贱民,还敢残害贵族,这可是牵连一家的重罪,你不要命了?” “你在威胁我?”薛龄收紧五指,贵公子的肩胛骨嘎吱作响。 贵公子的五官也跟着一起慢慢变形,刚还嚣张的气焰立刻缩成了一团。 “没……没有……” “我想也是,贵人骨重,更得自重,何况你现在,更要当心才是啊,贵人……”薛龄彻底收起了笑意,细细地打量他的面相。 狮目虎眼,骨高肉满,看着五官底子应该不错,但是,他眉尾有些杂乱,鼻子两边的法令纹断断续续的,两颊凹陷,有些破相了。 虽然是天生富贵命,可是中年败家,晚年凄凉,是个苦相。 贵公子自视高人一等,向来是鼻孔眼儿里看人,还从没有被人这样冷静的审视分析过,顿时,有种被人视线凌迟分解的无力感。 有种老底被人掀三回的恼羞成怒,和无能为力。 “你在看什么?我不许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吴才德啐了一口,很是不爽:“嘿,大男人看两眼怎么了!弄得跟大姑娘上花轿一样,这矫揉造作的劲儿!呸!真是瞎了老子的眼!” 薛龄很好奇,这个贵公子、大人物,到现在这地步,还能这么颐指气使,他的底气到底是什么? 没有武力傍身,就带了个大壮和美人,就敢带这么多金银财宝,一路招摇的出门了? 小鬼掏了阎王肛——活腻了找死! “你这次是偷跑出来的?” 贵公子面上的表情一卡,像是打鸣公鸡忽然被掐住了嗓子,一卡一顿的扭过脖子,“你……你怎么知道?” “……”薛龄真的无语了。 还以为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厉害人物,谁知道是个离家出走的超大版熊孩子! 看着都二十好几了,谁家好人,还他喵的这么熊!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不照我说的做!不然,要是让我爹知道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得,这下知道为啥会是家道中落的面相了,先有熊爹,才有熊娃啊。 父子两代都是这个德行,再厚的家底,也不耐操啊。 “你爹?你现在死在这儿,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想报仇,你爹也得先找到仇人。” 薛龄的语气一直四平八稳,丝毫没有被大版熊孩子挑起怒火。 两相对比之下,贵公子的气焰纯粹空烧,压根威胁不到薛龄。 对视了一眼,他清晰的看到薛龄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像是看树木草叶一样的漠然。 他第一次意识到薛龄的杀意,隐秘无声。 贵公子顿时蔫了,猛地低头,错开视线,不敢再挑衅薛龄。 薛龄一直在回想这个贵公子的一言一行。 这样狂妄的人,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挑战着众人的底线,但却有几次话说到一半咽下了话头…… ‘你们大乾镇妖司……’ 就连镇妖司里的人都觉得新奇的象奴,还有偶尔冒出的奇怪的口音…… 直到此刻,他脑海中零散的信息汇总完毕,已经得出了大概的脉络。 这个贵公子,不是大乾人。 “贵人珍重己身,更重视子孙后代,即便是再没落的贵族,也会尽力为自己的家族搜罗功法,以求壮大家族实力,不会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你根本不是贵族。” “不是贵族,行踏坐卧,竟然如此奢靡,你是商人……话里话外颇有些看不起大乾镇妖司,你是中州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薛龄就已经弄清楚了贵公子的真实身份。 “难怪,原来你是中洲简家的那个简公子,可真是‘贵~人’啊……” 薛龄说的意味深长,中州地处大乾、大燕、西兰三国中间,是三家必争之地,也是三家维护之地。 而中州上,盘踞镇守此地的正是简家。 有传闻说,简家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旧部,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普通老百姓们知道的最多的,还是名号响亮的富商之最,是那个富得流油,把生意做遍天涯海角的简家。 但是,简家三代单传,子息凋零,只有一个独苗,起的名字也简单明了——简生财。 只是众人背地里都叫他捡剩菜。 说中州老简没盼头,一辈子独苗苗,生的儿子不中用,文不成武不就,只会吃喝玩乐和享受。 以简家的财力人力,培养出这么个象奴,也就说的通了。 “简公子,你说我要是在这里叫一声你的大名,你猜……会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薛龄扫视了一圈,趁着没人注意,直截了当的威胁。 “你!”简生财又惊又恐,现在他顾不上肚子疼了,额头满是冷汗,看薛龄的眼神满是恐惧。 “你可比妖兽值钱多了?现在,象奴还重要吗?” 简生财疯狂摇头,“不不不,不要了。” “会闭嘴吗?” “会会会!”简生财意识到后,立刻闭嘴,疯狂点头。 吴才德他们看乐了:“嘿,还是大人有办法,说的这么开心啊?” 第237章 清澈而愚蠢 钱老四有些怀疑,“开心?我怎么看着,那个小兔崽子都快哭了?” 吴才德搓搓下巴,大力的点头:“当然开心,他还龇着牙乐呢!” 眼看简生财还有些懵逼。 薛龄心里才消了点儿气继续磨刀,彻底给他敲响警钟:“这些都是被镇妖司押送的囚犯,手上都沾了血的。” 简生财恍然大悟:“所以才会和秋疙瘩他们那些土匪那么亲近……” 妖兽的血也是血,吴才德他们也是货真价实的杀过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混在一起挑拣着说。 直到看见简生财吓的浑身发抖,薛龄心里的恶气总算消了点,但是还不够!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简生财草菅人命成了习惯,如今让他也试试,被人鱼肉的滋味。 “不管你这一路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但要是让他们知道,中州简家独子在这儿,不但不会武功,还只身一人。” 薛龄嘴角的笑更凉了两份,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简家的仇敌可不少啊。” 简生财两股战战,他这才认清现实,以往他倚仗的家世钱财,现在成了他的催命符。 只要有象奴脖子上的那个妖兽在,象奴就不会听他的。 而这些人对他多有怨气,根本没人在乎他的生死。 对面,吴才德他们看好戏的阵阵贱笑进了简生财的眼里,就是阎王爷在招手了。 还算明亮的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树影森森,但凡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让他心神不宁。 简生财憋了半天,勉强憋出一句,“你……你想怎么样?” 色厉内荏,声音就比蚊子扇翅膀的动静大点儿。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想怎么样,你是想身首异处,曝尸荒野,还是有条命在,能活着回中的州?” “我当然想活啊!”简生财半是恐惧半是希冀,刚对上薛龄古井一般的眼神,立刻又避开了视线。 他现在觉得比起那些恶意满满的贼人,眼前这个人,更让他感到到害怕。 “你要想活命也简单,安安分分的待着,别再惹眼,他们大概不会发现,不过……” 放长线钓大鱼,鱼儿已经咬钩了。 钱权向来不分家,天底下功法最多的地方,除了大乾镇妖司的烟波楼,当属富庶的中州最多。 而中州的首富简家,更是关键! 薛龄渴求的寿元、功法,中州必去! 简生财有些着急,“不过什么?” “不对啊,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你要是说出去了,我不就全完了!” 他神情紧绷,全身上下是压抑不住的惶恐。 看来这个传闻不实,简家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公子,也不是那么蠢笨。 这会儿总算是转过弯来了。 “要是遇上老秃驴庙里那样的镖局,你还是死路一条,到那时,可不会有镇妖司的人在。” 薛龄堵死了简生财自己找帮手的路子,又丢了条生路在他面前。 怎么选择,就很简单了! 简生财肩膀一垮,唯一可靠的出路也没了。 他,到了绝境。 大乾和中州相隔何止千里,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破自己的身份,随时会有杀身之祸,现下当真是寸步难行了。 薛龄等了一阵儿,没等到简生财的回话,眼睁睁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么,刚才夸早了。 这个简生财根本没听懂,被薛龄带到了死胡同里,彻底丧了。 薛龄定定看了他一阵,确认简生财是真的放弃了,而不是扮猪吃老虎的作假。 “要想我保密,当然要给我好处,不然我凭什么帮你?刚才要不是我,你的手早就被砍了……” “听说之前的庙里,那些土匪上山,被镇妖司的人杀的只剩五个,跟着镇妖司的人,应当安全,你可以向他们求助,象奴背上背着的,就是他们的证人。” 简生财顺着薛龄的手看过去,镇妖司的人马整肃,个个精神抖擞,看着就很可靠。 “我……他们不喜见我,吃喝都不愿分我一点,他们不会帮我的。”简生财更是气馁。 “况且我现在身无分文,所有东西都在象奴背上,我没有好处给你。” 薛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没有好处,我怎么帮你办事?那你就听天由命吧。” 简生财总算听到了点儿话音:“好处肯定有!只要……只要你能送我回中州,我……我给你一仓库的宝贝!” “中州远在千里之外,再多的宝贝,要想运回来也要折价一半,划不来,划不来。”薛龄摆摆手就要走人。 “你别走啊!好商量!” 第238章 简家的印鉴 薛龄走的大步流星,简生财又不敢拦伸手,一手捂着肚子,虚的又跑不动。 只能连声恳求:“我只有一个条件,你送我回中州,到那时,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一开始他还有点儿担心,不明白薛龄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但是,薛龄直接了当开口要好处,他反而放心。 他爹说过,‘只要价够高,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买不来的。’ 只要肯提条件,那就都是生意。 “口说无凭,我凭什么信你?”薛龄虽然停了脚,但语气仍旧不好,大有一言不合,就真的撒手不管的意味。 简生财小心翼翼的站在薛龄身侧,发下重誓。 “你看上的一切,我双手奉上,不不不,我派人给你送家里,供上!如果有违此誓,就让我天打雷劈,剥皮揎草,不得好死。” “世人都知道,中州简家富家翁枕着黄金,睡寒窑,你老子最是小气,就算你是独生子,也未必管用,中州又在千里之外,不成不成,不划算不划算……” “管用!肯定管用!”简生财慌了,从脖子上掏出了个尾指粗细的长条方章。 “你看,这是我家的印鉴,只要有这个和我在,凡是我简家的行当,都听凭差遣的,要什么没有!” 简家的商铺行当遍布天下,各国都有,高低贵贱的生意都做,五花八门。 印鉴不大,像是寻常古玉,但是这底部有一抹血红,颜色很是纯正,像是世间最纯净的朱砂。 可细看之下,竟然是浑然天成。 不到指腹大小的一面,雕刻了繁复精美的花纹,这样的物件浑然天成,巧夺天工,就算想要复制也不可能。 这个简生财胆子不小,偷偷摸摸的离家出走不说,居然还敢偷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薛龄心里浮出一个疑问:“这样贵重的东西,你爹都肯给你,你又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要是有这样的东西,你又何必要我送?”” “……给什么给,我偷的,我不要大张旗鼓的回去,你只管悄悄送我回中州就行,这个就是信物!” 简生财脸色更是难看,支支吾吾半天,胡乱将印鉴塞给了薛龄,捂着肚子跑了。 害怕被薛龄看出什么,简家的印鉴随手就这么被他丢下了。 明显是中间有着不愿让人知道的隐情。 薛龄还有些意外,这方章看为精巧,但是却颇有分量。 仅凭这个小小方章,就能差遣简家的所有行当。 虽然听起来厉害,但是,依着简生财的说法,薛龄拿着也派不上用场,还得加上他这个简家的面孔才行。 不管它是真是假,东西到手,薛龄总有办法能狠狠的坑他一笔,能出了嗯。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辛夷将一切看在眼里,亲眼看见简生财向薛龄怀中一刺,转身就走,而薛龄还站在原地发呆。 不由得心惊,立刻出声叫人:“钱老四!” 她即刻纵马去追人。 暗算之人阴狠,好用毒药,顷刻之间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钱老四等人也误会了,还以为薛龄遭了简生财的暗算,立刻赶过来搭手。 “格老子的,敢偷袭!老子摘了他的卵子!” 吴才德他们的兵刃早就被收缴了,一时之间找不到趁手的武器,他一双手五指紧绷,勾成爪状,追着简生财的背影而去。 钱老四只觉得胯下一凉,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了,“…这么熟练,做的什么营生?”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薛龄的身边,上下打量着,“薛老哥,你伤哪儿了?” 薛龄不动声色的收起简家的印鉴,“无事,他伤不了我,等人齐,咱们就能出发了。” “出发?你不弄死他了?”钱老四没想到刚还怒气冲冲的薛龄,转眼间就变得风轻云淡了。 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受得了有人当面对自己心上人动手动脚。 冯莽还在状况之外,眉毛高高抬起,脸上的伤疤都挤得可笑,“弄死谁?” 欺负平头百姓他是把好手,这男女情谊上,却是个愣头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钱老四有些嫌弃的挤开他,一看就是还没开窍的毛小子,“我看见他刚才戳你一下来着,真没伤着?” “钱老哥,你什么时候成了活阎王了?哦,对了,象奴归镇妖司了。”薛龄捏着方章,心里的鬼主意拐了十七八里,三言两语就引开了话题。 “我可不是什么活阎王,象奴归镇妖司了,啊?真归镇妖司了?你……明抢啊?” 话虽如此,可钱老四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上。 这个象奴不但身材异常魁梧,而且力气惊人,一个人能担起好几十人的辎重,吃苦能干,还话少,可是个当用的好人才。 薛龄一挑眉,看样子,钱老四背地里还蛐蛐过他。 “什么明抢?竟不知,我薛某人在钱老哥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 钱老四面上的笑意僵住了,尴尬的皱皱鼻子:“额……我……你……不是……” 眼看还有心思调笑,冯莽他们才彻底放下心来,暗戳戳的看热闹。 就在此时,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啊!” 钱老四得了救星,立刻向着声音而去,“谁?” 一行人顺着声音赶去一看,是简生财被辛夷长枪的挑着捉了回来。 活像是四脚不着地的王八,怎么都用不上劲儿。 他一身华服早就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像是破布风筝一样,在空中乱抖,滑稽可笑。 简生财没想到辛夷行事作风,居然如此彪悍! 仅仅一个照面,他就被挑上了刀背,任凭用尽全身力气,都不能挣脱。 刚才还坏他好事的薛龄,此刻在他眼中可是天降的救星。 “救命啊!杀人啦!” 辛夷也在上下打量薛龄,没有看到伤口,才放下心来。 “辛参领,他伤不到我。” 薛龄迎着辛夷担忧的目光,心里暗爽,不愧是他一眼就看上的女人,就是厉害! 辛夷这才收手,撤了斩马刀,只是心中怒气显现在了刃口上。 简生财身上金贵的丝绸衣裳,当场就被破开,人还没落地,上衣下裳就碎成了残片。 “好一个光腚大蛤蟆!哈哈哈!!”吴才德刚还一脸杀气,见状笑的前仰后合。 众人看他不顺眼,此刻乐的看笑话,还有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大笑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山下的滔滔江河水流声。 真成了两岸猿声啼不住,一声更比一声高。 简生财趴在泥里,捂着中衣,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薛龄,乞求薛龄能帮他。 等众人笑的差不多了,薛龄带着他走到了一边。 “……呜呜呜……我看到了……” 这事还没等他说清楚,辛夷一挥手,“整队出发。” 第239章 渡口打捞人 显然是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薛龄心里美翻了。 让这小子如此恣意妄为,活该! 简生财趴在地上,嘴里含含混混的说不清楚。 但是已经没人在乎他说什么了,众人即刻上马,已经开始 简生财生怕被甩下,提着衣襟寸步不离的跟着薛龄。 破衣烂衫挂在身上,要掉不掉的,有碍观瞻。 薛龄随手从象奴背上箱笼扯出了件披风,丢给了简生财。 “钱老四带路,所有人,即刻下山,渡口北上。” “是!” 钱老四一骑当先,镇妖司的人前后压阵,一行人宛若乌云过境,很快就赶到来了官道边上。 “顺着这个路口下去就是渡口了,只是这山路左右游绕,崎岖的很,勉强能容一人,参领,得下马了。” 一行人顺着蜿蜒的的山路,慢慢下山。 薛龄留心看了,象奴走在最后,动作看似缓慢,但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简直是个放大版的徐伏虎,只是比徐伏虎话还少。 也正因如此,秋十娘和春柔两人才能平稳下山,没受到太多颠簸。 简生财像是个大型蝙蝠一样,左摇右晃的跟着薛龄,没走多远就叫苦连天。 “这下山路如此艰险,一看就不好走,我的象奴……” 又是这一腔,薛龄直接断了他的念想:“你举止轻狂,得罪了镇妖司的大官,要不是我说你献上了象奴,你如今还能有命在?” “好不容易才将此事揭过,还敢说你的象奴,那是镇妖司的象奴,快闭嘴吧你!” “就给我一块破石头,还要我费心周全,你休要再惹事端,不然,你那点儿好处,我也懒得赚!” 薛龄疾言厉色,说的咬牙切齿。 简生财如今早已经是惊弓之鸟,被薛龄的神情吓破了胆,闻言立刻乖巧点头:“是是,多……谢你多谢你,劳你如此费心,到了中州,你要什么,我给你双倍!” “……” 薛龄无语了,他在这连恐吓带糊弄的忽悠人,没想到反而吃了这简家剩菜的一张大饼。 “象奴送了镇妖司,那他背上的箱子……” 简生财眼巴巴的看着象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他身无长物,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的东西,都在象奴背上的箱子里了。 “也送了,唉……” 生平第一次,简生财后悔了。 后悔刚才见色起意,伸了手,一下就把自己逼到了死角的死角,也只能认栽。 再伸手,他怕自己断了胳膊腿。 好不容易下了山,还没看见渡口,简生财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瘫成了一片烂泥。 “累……累死我了……” 日头不早不晚的,渡口热闹非凡,十几个人围着码头叽叽喳喳的吵嚷。 “现在不能行船!不能行船!” “那么多木头从上游连冲带撞的下来,再大的船上去,要是被磕了碰了,那就只有沉船的下场!” “我的货物还在船上,如今天热雨多,再耽误,家底赔光!” 几十张嘴各说各的,都在说自己的难处。 船家和行商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薛龄刚竖起耳朵听,镇妖司前面探路的人就已经过来回禀。 “参领,上游飘过来了许多浮木,撞沉了一个小船,眼下出行,怕是有些困难了。” 钱老四眉毛一皱,“如今才是夏末,还未到秋冬,这么早就开始顺流采木了?” “不是建屋造船的木料,像是垮塌损毁的房屋上掉下来的,已经泡的发朽了。” “房子塌了?” “上游已经如此,下游只怕更甚。” 薛龄眉头一皱,前两日,他们在官道上遇到的山涧爆发,冲毁道路。 没想到上游受灾更重,房毁了,房里的人,岂能有命在? “哎呦,那块门板上,好像有个人!” “真有个人!” “快,找家伙捞上来!” 人命关天,到了这关头,大家伙齐心协力找东西,想要捞出水面上的人。 只可惜,水急河宽,再长的棍棒也勾不住。 众人急的跳脚,眼看这门板就要顺流而下,就这么到了下游,只怕尸骨难全。 “钱四!” “参领?” 辛夷和钱老四几乎同时出声。 钱老四带了几个人,环首弯刀里的铁索宛若闪电一般一线直出,勾住了门板边缘,几个人扎稳马步,大力收回铁索,水面上的门板一点点被拉回岸边。 上面趴着的人奄奄一息,肚子鼓的老大,面无人色,眼看就要不成了。 钱老四他们忙着救人。 但是,四脚着地爬过来简生财却被吓得魂飞魄散。 “死人!我就说我看到死人了!你们不听我说话,你们都不听我说话!呜呜……” 说着说着,他竟然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他这么一嚷嚷,引得码头上的人慌乱起来。 “不止一个?” “竟然还有!我们怎么没看到?” “别是,撞见了鬼!” 事关生死,若是沾上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人传人话传话,乱了就容易出事! “少浑说!”薛龄恨不得当场能缝了他的嘴。 “我们下山到了跟前,这人才从上游飘下来,山上树影重重,你如何看到?” “这人胸膛起伏,明明还有一口气在,怎么是死人了!” “快找医师,救人要紧!” 这么一打岔,众人又有了主心骨,急忙去找医师,没功夫疑神疑鬼。 一不留神,简生财被踩了好几脚,嚎的更大声了。 薛龄耳朵带着脑仁一块儿抖,直接一脚踢晕了清净。 像拖死狗一样把他脱到了一边。 钱老四愁眉苦脸的:“参领,上游漂来的浮木不断,如今,这个水路怕是也难行了……” “前路毁的太过,就算是搭索简桥,也得三五日的功夫,咱们这么多人,这可如何是好?” 辛夷眉头紧皱:“先救人,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240章 涿州龙王湖 “是。” 一众人用尽了办法,加上医师救治,好一番折腾。 被救起的乡民的的终于吐出腹中河水,慢慢恢复了神志。 薛龄细细看过,这人双手粗糙,面容愁苦,模样看着像是个庄稼汉,可怜一双手脚泡在水里太久,都发白起皱了。 钱老四上前问话,“你是哪里人士?上游出了什么事?” “我……我是龙王湖边上的求鱼汉,叫卢大……” “今年少了岁贡,河龙王犯了怒,上下两村……上下两村都让湖水冲了!” 龙王湖涨水,淹了湖边的渔村,百姓遭殃,房屋尽毁,水面上这才多了许多的房梁门板,浮木 眼看着人有了精神,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把人救回来了。 钱老四很是好奇,凑上前,“只听说过庄汉、渔夫,这求鱼汉是个什么说法?我还从未听说过?” 龙王湖是涿州边上坠着的一颗明珠,水质上佳,风景宜人,湖中所产的白条银鱼更远近闻名,不过两掌大小,肉质却格外弹嫩,味道鲜美。 只是每年所获数量极少,价格昂贵,是专供达官贵人的碟中珍馐,他们这些湖边的渔民的一辈子也吃不上一回。 钱老四一听,更是摸不着头脑了:“那湖我听说过,叫……鱼湖,银鱼人人可得,什么时候开始改名叫了龙王湖啊?” “这岁贡、求鱼……又从何说起?” 卢大喉咙嘶哑,面上的愁苦更重,眉间皱纹也深了许多。 “唉……作孽啊,都是那个龙王!” 河面上有诸多浮木,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眼看暴雨将至,河水更加汹涌。 别说行船,河水都已经拍到了的岸边上, 薛龄“看这天色,今日铁定是不能出行了,不如先安置下来,再慢慢商量?” “也好。” 辛夷发话,镇妖司的部属们立刻着手安顿。 辛夷有些不安,神色也有些异样。 薛龄有些奇怪:“辛夷?” “无事,这个银鱼我也吃过一回,夏末冬前,每日不断,是……是专供宫里的。” 辛夷幼年失恃,又不被父亲所喜,怎么能吃到中共大内的银鱼,必然是最近两年刚受皇帝赏识,才有了这次的口福。 按理说,这也算得上是皇商,理应吃喝不愁才是。 只是看那卢大,一脸的愁苦之相,并没有富足之态,只怕这其中还另有蹊跷。 薛龄心念急转,想起在山野乡舍的所见所闻,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紧赶慢赶,众人刚在驿站安顿好,倾盆大雨,瓢泼而至。 小小驿站,霎时间住的满满当当。 等薛龄安置好春柔母女和象奴,刚一进门就听卢大说起了龙王湖这些年的变故。 “银鱼啊,是我们上下两村活命的指望,先前,大家伙都在一个湖边讨生活,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后来,湖里来了一条大锦鲤,毁船伤人,捞不上银鱼,不少富裕人家都迁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走不掉的佃户,只能在这儿死守着,捞不上鱼,就没饭吃,后来……” 说着说着,卢大犹豫起来,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炉火摇晃,行商也好、船家也罢,听着都不由得叹气。 行商们都有些不耐,“后来呢?”“ “话说一半,你不说了?” “是啊!这滚水都还没烧开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起哄。 卢大看着飘摇的炉火,眼里泛起了泪花:“后来,就……就两村一起商议,每年岁贡,这才免了风波,只是今年,凑不齐岁贡,龙王才发了怒,大水淹了两个村。” 他翻来覆去的说着这些话,但是涉及到其中真正的关键,却又不肯细说。 钱老四越听越糊涂:“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又是鲤鱼、又是龙王,还扯上了什么岁贡?” “医师,快给他再看看,怕不是泡在水里久了,泡坏了脑子!” 这医师年迈,仁者医心,听了病人不好,赶忙过来查看。 “哎呀,这河水冰冷,泡久了,起了热病!” 卢大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的含糊其词,就着医师的话,猛咳起来。 炉子上的水开了,水气弥漫,蒸的人难受。 眼看没了热闹,众人取暖御寒,也各自散去了。 人刚散尽,卢大就不咳也不喘了,只是默默地出神淌泪,“就算活了,不如死了……” 老医师连声劝阻,忙前忙后的安抚他。 薛龄落后半步,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心里更加确信了几分,这龙王湖里的隐情不小,只怕其中还牵扯了许多人命。 转角上楼,就看见辛夷也在,她柳眉紧皱,俏面含霜。 “好一个龙王湖,给鲤鱼上岁贡!我竟不知,这小小银鱼里面牵扯了这诸多事端!” 美人如斯,宜嗔宜喜。 辛夷虽然幼年不幸,但却存有一份纯真,心存大义,见不得人间疾苦,世道不公。 只是,这样的纯真,却容易过刚易折。 上辈子,薛龄为了糊口,走街串巷,在市间乡野见过不少人情冷暖,各种奇闻怪事。 难得见她心绪如此波动,薛龄有些失笑:“生气了?” 只是想起龙王湖的惨事,又难免心中悲悯。 辛夷怒气难消:“佃户,种地为生。” “不让佃户好好种庄稼,反而去捕鱼,捕不到鱼,就敢克扣欺压他们!” “还弄什么岁贡!莫不是想着山高皇帝远,就敢胡作非为!” “这涿州的知州,难道是个眼盲心瞎、耳聋口痹的废物不成?” 她越骂越气,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有听到动静的人出来查看。 薛龄拉着她闪身进了屋内,“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得小心些。” “这些官员,可恨可耻!” 辛夷恨恨的锤桌,显然是被勾起了不好的记忆。 第241章 又大打出手 辛夷双眼含恨:“妖兽乱世,百姓疾苦,这些人不但不多加庇护,反而如此压榨戕害!简直枉为父母官!” “这一路过来,贼庙、匪寨不少,我原以为只是那个老和尚贪财害人,没想到还有地情官员的缘故!” 她眼眶发红,骂的显然不只是这涿州的官员。 薛龄有一种直觉,她大概是想起了那个父亲辛居宁,所以才会如此激愤。 桌上粗陶的茶具被震的叮当作响。 薛龄压住张桌子,捞回了大半,可惜,还是跌碎了个茶盖。 楼下有脚步声匆匆上楼。 薛龄收好茶盏,稳住辛夷的情绪:“隔墙有耳,这里人情复杂,咱们如今带的人手不够,还得小心为上。” 辛夷喝了口冷茶,勉强稳住心神。 匆匆脚步到了门前,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钱老四。 “参领,那些行商和那小秃驴他们几个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 行商走南闯北,人情达练,一般的衙差捕快都不愿意得罪,怎么会在镇妖司的人眼皮子底下起事端? “那小秃驴此前还想跟我讨饶,说什么同是佛门中人,让我放他一马,我懒得搭理他,一晃眼的功夫,就乱起来了!”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气的的那些行商,当场动了手!还砸伤了咱们的兄弟!” 薛龄大步流星,顺着声音赶去一看,行商们乌糟糟乱成了一团,就连渡口船家也牵连其中。 一群人抖的跟乌眼鸡一样。 镇妖司的人一块儿拉架,场面乱成了一团。 但是,挑起祸端的小秃驴和那五个土匪却不见了人影。 却听见有马匹嘶鸣,马蹄声渐渐远去。 如此情形。 “……”辛夷脸色更加难看。 钱老四一看坏了事儿,更是没了底气,气的脑子都发晕了:“住手!” 等场面控制住了,尘埃落地,在场的人都累的气喘吁吁。 不少镇妖司的人都挂了彩。 什么叫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些不懂攻守套路的百姓们动起手来,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 镇妖司的人碍于平民百姓,不好反而伤人。 吴才德他们这些疑犯,都被关到一块儿看起来了,不然这场面还要再乱上三分。 一路上大张旗鼓的试探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出山神庙土匪的同党,薛龄可不想轻易就放跑了他们。 “辛夷,我去追那小秃驴,不能放虎归山。” 薛龄把吊在马厩里的黄皮子大仙儿放了出来,至于肥狗獾,正盯着角落里的骡子流口水,让薛龄一脚踢晕了清静。 “钱四,带人去。” 钱老四抄刀点了一队人,立刻出门,冒雨顺着痕迹找人。 等薛龄出了驿站一看,人早就跑没影了。 薛龄走的又急又快,黄皮子大仙的喉骨差点勒断,气管卡的怪声不断,四个爪在空中乱抓。 这铁索扣在了它肋骨和后背,勒进肉里,它越挣扎就扣得越紧。 薛龄叠声催促,“刚骑马跑了的那几个土匪,找出来,慢了,我拧了你的脑袋!” 黄皮子大仙儿敢怒不敢言,贴着地面嗅闻,指了方向。 “历城?” 涿州近在咫尺,这些人不去,反而掉头去了更远的历城。 难怪一路都找不着他们同伙的痕迹。 只是历城方向的官道明明已经毁了,他们明明知道,此刻却还是走回头路。 定然有猫腻。 他们的贼窝必然就在不远! 爬上山一看,钱老四他们去了涿州方向。 “钱老哥!钱老哥!” 雨大雷响,钱老四他们压根没听见。 现在就是提醒也晚了。 只有靠他自己了,幸好出来的时候,玄铁长枪带上了。 “走,”薛龄抖着铁索,催着黄皮子大仙儿去追小秃驴。 细细辨认之下,官道上不见马蹄印。 这么点时间,这六个人还用了些心计,偷马不骑,反而用作烟雾,引开钱老四他们。 “雨……咳咳……雨太大了,他们的味道都淡了……”黄皮子大仙嗓子嘶哑,它有些犯难。 “脑袋不想要?那我现在就给你拧了!” “要!要!” 黄皮子四脚用力,越跑越快,薛龄跟着它钻进了深山老林渐渐脱离了大道。 过了大半个小时,前面传来了气喘吁吁的人声。 赶上了! “小秃驴!我们听你的,一块逃了出来,老和尚呢?” “庙里点了灯,我们看着时辰来的,怎么会遇上伏击?” “老和尚呢?” 只是比起小秃驴,他们显然更信任老秃驴。 薛龄气沉丹田,屏气凝神,藏身在树干后。 这六个人,一身泥泞,跑了这么远,也累得够呛。 小秃驴是侏儒,腿短,没跑多远就累的够呛,后半段,都是赖狗背着他的。 逃命的路上,提起老和尚,他有些心虚:“死了,被人捅了心窝,当场逼命。” 赖狗急了:“怎么回事儿?” “本来是顺利的,那几个镖师压根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还来了一只肥羊,只是……” 小秃驴一边说着,一边贼眉鼠眼的在看出路,生怕被这些人看出异样,想要趁机溜走。 “只是什么?你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利索!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 “我怎么知道!”小秃驴被他们围在了中间,惶惶不安:“点了灯我们就回地下等着,我去给肥羊开门,眨眼的功夫,老和尚就死了!” “捉我们的人是镇妖司!” 小秃驴前言不搭后语,赖狗他们明显起疑了。 “但是,地下的金银财宝都在,他们没动,现在回去,还能带上财宝逃命。” 提起金银,赖狗他们心动了。 第242章 一人闯贼窝 “老和尚的东西的都在?” 赖狗贪念重,一听有大批财物,哪儿还顾得上的什么已经死透了的老和尚。 小秃驴眼见他们意动,抓住时机接着诱惑:“都在,那些当官急着办差,他们只留了几个人看守,叫上咱们的人手,直接杀了他们,取了金银财宝,就此散伙,岂不痛快?” 小秃驴还不到他们肩膀高,但这一副贼心肠,却是十分狠毒。 “呵,茂才小秃驴,你一天到晚跟着老和尚一块念经,怎么比我们还贪财些?” “念经?哼,老和尚可从没念过经,那是怕我坏了他的好事……” 赖狗他们嘿嘿一笑,下流至极。 “如此,那我们就听你的,到时候咱哥几个一人一份,这好事啊,天天有,小秃驴你啊夜夜当新郎……哈哈哈哈哈……” 再往后就是一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雷电如鼓,闪电划破长空。 薛龄提了手上的铁索,悄声给黄皮子大仙下了命令,“那山神庙里的老秃驴,你可还记得?” 黄皮子大仙连连点头。 “扮鬼魂会不会?就说你死的好冤哪,让他们拿命来!” “你让我一个妖兽装神弄鬼?” 薛龄收紧铁索,黄皮子大仙儿只能妥协,这铁索是镇妖司特制的,爪挠牙咬,却也无可奈何。 “扮,这就扮。” 黄皮子大仙儿喉咙鼓动几下,发出了苍老的叹息声,乍一听,和山神庙里的那老和尚一模一样。 “我……我死的好冤啊……茂才,你好狠的心啊……” 刚还奸笑的六个土匪,刹那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谁?” “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茂才,我死的好冤啊!” 黄皮子大仙儿尾巴扫动,释放了足以迷惑人心的迷烟。 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这六个土匪中了招。 恍然间,这六人仿佛看见,老和尚浑身血淋淋的飘在半空中,后心上赫然插着一柄匕首,还未凝结的鲜血滴答滴答的落下。 尤其是小秃驴被吓得不轻,目眦欲裂,瘫在烂泥里,面孔狰狞。 “不可能,就连神佛都是泥捏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茂才……我死的好冤啊……” “茂才……” 小秃驴紧闭双眼,满地打滚:“你别叫我!你老了该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惊恐,他嘶吼的声音太大。 赖狗他们五人有被惊醒的迹象。 薛龄悄悄绕后,先将小秃驴敲晕了拴铁索上,拖着他在地上留下痕迹,又将 不多时,赖狗他们清醒过来,看到地上的痕迹,还以为这小秃驴是被老和尚寻仇拖走了。 更是肝胆俱裂,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我……我好像看见那个老秃驴了……” “我也……” “哎!那个小秃驴呢?怎么不见人了?” “真是邪了门了,这天还没黑透就撞了鬼了!” 赖狗他们更是害怕,吓得屁股尿流,爬起来就跑。 跑着跑着,还是跑的最快的赖狗最先回过味来。 “不对啊,一老一少两个秃驴都死了,那山神庙里的金银财宝,不就都是我们的?” 刚才的恐惧惊慌,转眼又换成了贪婪。 五个蠢贼又高兴起来,“那,还叫山上的兄弟们吗?” “人多,咱们哥几个拿的钱可就少了。” “你蠢啊,那小秃驴不是说了,山神庙里还有官员正守着,只管让他们去‘宰肥羊’,咱们哥几个去地下掏那老和尚藏起来的金银。” “嘿嘿嘿,还是赖狗脑子好,咱们就听你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老祖宗的话,真是刻在骨子里的道理。 有了他们带路,薛龄很快就跟到了山上的贼窝。 不是别处,竟然就在落石村背后的石山上。 又是一手灯下黑。 这落石村民生的来由众人皆知。 既然都知道这山上危险,必然不会轻易靠近,老和尚就占据了这里当做贼窝。 天色已晚,落石村里已经有人户亮起了油灯。 就算是有人路过,看见这民村富饶,也不会想到这背后的山上,竟然是个山匪贼寇的老巢。 随着羊肠小道绕到了山阴,山村灯火彻底消失。 一个石砌成的山寨显露在眼前。 山上巨石嶙峋,加上地形遮掩,这山寨修得结实,比秋疙瘩他们那竹片搭成的吊脚楼,强了不知多少倍。 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要不是有赖狗他们带路,薛龄也未必能够发现。 眼看,赖狗他们进了山寨,这山寨里看起来还是漆黑一片。 过了片刻,薛龄猫到了巨石上,居高临下一看,这才知晓原因。 这石寨看着不大,但却别有洞天,里里外外的石墙加起来居然有三层,由内而外,一层比一层更高。 像是莲花灯一样,护着中间儿的莲心。 就算内里灯火通明,外人不走到跟前,也是看不见的。 不多时,石寨里传来了鸡毛子鬼叫的欢呼声,很快又压抑了下去。 看来是赖狗已经煽动了他们。 很快,就有匆匆脚步声传出来,高矮胖瘦人数不少。 山匪们个个都蒙面束脚,做好了偷袭的准备,粗略一看至少也有二三十人。 屋内烛火全都灭了,看样子是木叶朵。倾巢而出。 世上难有两全事,这石寨做的虽然隐蔽,但是用的却是井干式架构,不管内外直销毁了其中一层,就会轰然倾塌。 何况他们稳固石墙用的竟然是黄泥,连日阴雨下来,这黄泥早就去了十之七八。 薛龄心里暗赞一声:真是天助我也,祖师爷显灵了! 赖狗走在最前,等着所有人都进了三层墙内,蓄力已久的薛龄掷出玄铁长枪,这石墙立刻应声坍塌! 没等赖狗他们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废墟之下。 有的当场就晕了过去,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被薛龄打晕的小秃驴终于清醒过来,睁眼看到老巢倾覆,其他同伙大多的都挂了彩,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什么东西?我不怕你!出来!” “是谁?装神弄鬼,小心我砸死你!” 他举着块石头彷徨如夹尾老狗,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已经濒临崩溃了。 他张牙舞爪的样子落到了赖狗眼中,比雨夜诈尸,好不到哪儿去。 “小秃驴!原来是你!”赖狗捂着冒血的额头,恶狠狠的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小秃驴,自以为已经洞悉了所有真相。 “好啊,都是你做下的好事!为贪金银,杀了老和尚还不够,你还要弄死我们!” “你是想独吞!” 小人以利相聚,也会因利尽而散。 薛龄隐在暗处看热闹,看他们狗咬狗。 山寨里其他还清醒的人,被赖狗的话惊到了。 二当家从泥泞的乱石堆里爬了起来,“什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赖狗,你莫不是诓我的?” 赖狗将胸口拍得震山响:“二当家,可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了,几个兄弟们可都看见了,老和尚的冤魂一身的血,死死的盯着那小秃驴要他偿命呢!” 二当家身形一晃,他和老和尚是结拜过的异姓兄弟,老和尚出主意,他出力气,已经相互扶持了十数年,和其他人相比,情谊更加深厚。 二当家死死的盯着小秃驴,只等一个清晰的答案。 “茂才,你可是老大哥亲自捡回来,一手养大的,怎么会做下这样的事!茂才,我要听你亲口说!” 一开始,二当家勉强还能稳住情绪,但是右手已经握紧了背后的镰刀。 小秃驴被二当家陡然拔高的音调吓的一哆嗦,本就紧绷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别过来!别过来!” “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死了就死了!还想吓唬我!我能杀你一回就能杀你第二回!” 二当家听了这话,哪儿还有不明白的,抽出磨的锃光瓦亮的镰刀:“竟然真的是你!好一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我这就杀了你,为老大哥报仇雪恨!” 赖狗窃喜,还一旁不停的煽风点火,说着他“亲眼”看到的老和尚的惨状。 疾风暴雨中,大小石块儿通通落在了小秃驴身上,很快他就面目全非了。 薛龄踢了踢黄皮子大仙儿的尾巴,黄皮子大仙儿认命的挤出丝丝迷烟。 薛龄活动活动筋骨,该收垃圾了。 第243章 我尊重你们 这一窝土匪的动作停了下来。 又一个算一个,薛龄卸了他们的胳膊和下巴的关节,只留一双腿给他们赶路。 但是在黄皮子大仙儿制造出的幻觉中,他们已经将小秃驴当场打死,浑身上下更是砍了无数刀。 “老大哥,可怜你待这小畜生犹如亲生儿子,最后,却命丧在他的手上!” “我已经替你杀了,他为你报仇!” 二当家面上悲痛欲绝,声声泣血,但是除他之外,其他人面上麻木,并没有多伤痛。 赖狗一双手在空中狂抓,疯狂的往自己怀里揽东西,他一脸狂喜:“这么多金银珠宝!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薛龄像是流水线一样,拆关节、捆住手,很快就将这一群土匪捆成了一串糖葫芦。 别说玄铁长枪了,就连金刚拳也没用上。 “嘿嘿,钓鱼这么久,总算是把这那个老窝找出来了,这下就可以安心了。” 黄皮子大仙像是死狗一样, 被薛龄拖在泥水里,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来的毛发颜色了。 “咕……救命……淹……淹死了!” 薛龄冲耳不闻,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打开房门,挨间搜查,看有没有遗漏的土匪。 杀人要补刀,斩草要除根。 这石头山寨里的房子小的可怜,像是一个小小的土窝窝,里面只有简单的被褥桌椅,就连床也是石头堆起来的 唯一有一间比较大的。 里面有丝绸被子,橡木床,还有铜灯银盆和几个柜子。 桌上还有酒壶。 所以说还是寒碜,可比起其他途窝来说已经是相当豪华了。 看来这就是二当家的地盘了。 打开柜子一看,并没有什么金银细软,而是一些镰刀,柴刀,还有一张破旧的羊皮。 羊皮上勾勾画画像是地图,薛龄顺手收进怀里。 薛龄将这豪华单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转身刚要走人,心念一转,回头又打量了下,这几个柜子。 寻常人家里柜子一般都是,贴着墙角摆放。 这几个樟木柜子大喇喇的摆在中间,既不靠墙也不靠边,反而有些碍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林找着火折子,点亮了所有的铜油灯,细细查看这几个柜子内外。 果然很快就让他发现了端倪。 这柜子内壁有一处油光瓦亮,像是常年累月抚摸留下的痕迹。 薛玲扣开格挡,从中间的夹层里吊掉出了一沓纸张。 居然是一沓银票,面额不大,但胜再在每个柜子里都有这么一沓,加起来居然也有将近数千两。 真是祖师爷显灵,人要发财的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老和尚是个心黑手狠的,这二当家也没好到哪去。 老和尚吝啬,将所有烧杀抢掠得来的钱财屯在他的山神庙下, 这二当家还能中饱私囊,居然存下了这么多家底。 薛龄将这些银票用旧羊皮裹了贴身收好。 尽管大雨倾盆,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京城居大不易,有了这些银子,买个武功秘籍什么的也就方便了。” 没了黄皮子大仙的控制,赖狗和二当家,他们很快就被冰冷的大雨,带回到了现实当中。 只可惜他们下巴被拆了,个个像是大嘴蛤蟆一样,呜哩哇啦口水长流也说不清一个字。 只能像上了岸的鱼一样,在雨水里不停挣扎。 很快也和黄皮子大仙一样,喝了个水饱。 二当家看到薛龄施施然从他房间走出来,目眦欲裂。 他还以为是遇上了黑吃黑的。 赖狗和小和尚,却已满心绝望,看到薛龄如此轻快的脚步,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赖狗想要求饶:“窝卜丝要逃,窝丝带路的……” 可惜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或者说,听懂了也没人在意。 “赖狗、茂才,还没谢过你们带路啊。” 薛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是朝廷派来的诏安使。” “现在你们只有两条路,不愿被招安的,就从这悬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也算给被你们的人偿命。” “愿意被招安的,那乖乖就跟着我走。” 赖狗毫不犹豫的选择被招安,“元一元一……乐意!” 他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向薛龄表示臣服。 秋疙瘩他们的待遇,一路上他全都看在眼里,被诏安了,比当山匪还舒服自在。 小和尚心中大恨,没想到这二大家竟然如此不中用,但在此刻,形势迫人,他也不得不服。 和和赖狗跪成了一堆,七个人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即使满脸泥水,也毫不在意。 二当家刚还在讶异刚被他砍成烂泥的小秃驴怎么还活着。 现在看着他们这幅模样,加上薛龄刚才说的话,已经全然信了赖狗他们就是叛徒。 恍然大悟,刚才自己是中了薛龄的招数。 怒极攻心,硬生生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恨不得当场将这几个叛徒生吞活剥了。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人不服。 尽管胳膊和下颌关节被废,但还是咬牙冲向了薛龄,想要用蛮力一命换一命,将薛龄撞下山崖。 薛龄脚下腾挪,轻松就闪身躲过,毫发无伤。 他提起黄皮子大仙脖子上的铁锁一绊。 这几个“勇士”下饺子似的跌下了万丈深渊,拍上山壁,很快惨叫声就洇灭不见。 “送死的勇气可嘉,我尊重你们的每一个人的选择,一路好走,不送。” 因为这几个人的猛然下坠,其他被捆在一条线上的土匪们跟着往下出溜,差点一起坠落山崖。 薛龄单脚踩住了绳索,“现在该你们选了。” 赖狗他们早就被吓傻了,眼睛睁的老大,两行眼泪在脸上冲道道印子。 他们拼命的往后拽,生怕薛龄一松脚,他们就跟着下去了。 就连刚才还是满脸不忿的二当家,此刻也是一点的庆幸。 “行,雨大风几天又冷,现在就下山,赖狗你们在前面带路。”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跟我玩儿心眼,我也尊重你们的选择。” 薛龄挥动玄铁长枪,火星四溅,三下五除二就将这石头堆出来的贼窝打散成了乱石。 杀鸡儆猴。 赖狗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忙后的颈椎嘎嘎作响,自持有几分武力的二当家也沉默了。 薛龄拖着黄皮子大仙,像是催赶鸡鸭鹅一样,催赶着他们剩下的这二十几号土匪下山。 若有一种悠然自得的快意。 从初驿站追击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除去了一个心头隐患。 还得了几千两银票。 爽! 第244章 一尾黄金鲤 薛龄扛着玄铁长枪,在后连催带赶,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回到了驿站。 只是等到了门口,这些土匪和黄皮子大仙也成一个模样了。 个个像是从黄泥浆里刚掏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刚才十分喧闹的驿站此刻安静不已。 行商也好,船家也罢,个个脸上都挂了彩。 人人面上苦大仇深,一脸怨气。 为免在起事端,薛龄带着他们从侧面绕到了马厩后面。 镇妖司的人看到了,自然会向辛夷禀报。 果不其然,等了没多久,辛夷带着人匆匆赶来。 “怎么可能,薛龄一个人带了一帮人回来?” 还说什么一个人带了一群人! 明显薛龄是被人挟持回来的,这些人也不知道上前帮忙! 钱老四他们去了这么久,也没人回来报个信,只怕薛龄也是遇到了难处。 辛夷忧心忡忡,握紧了斩马刀,只待看清现场情形,就要立刻出手救人。 可等辛夷带着镇妖司的人挤进后院一看,简直目瞪口呆。 薛龄一人站在屋檐底下,其他人一排立在大雨当中,脸上的泥浆污垢都被冲了个干净。 垂头丧气,低眉顺眼。 这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们此刻安静的像是鹌鹑一样,缩在一团,多的一个动作也不敢有,大气更不敢出。 比马厩里安静吃草的马儿们还要乖巧。 辛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真让这属下说对了。 不是他们包围了薛龄,而是薛龄一个人包围了他们所有人。 辛夷这才收起斩马刀:“薛龄,这是……” 薛龄指着他们,一一给辛夷介绍:“这些都是老和尚他们的土匪同伙,那边那个年纪大的,就是二当家。” “土匪贼窝藏在落石山上,已经被我捣毁。” “还有几个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想要偷袭我,结果他们自己失手了,跌落山崖,尸骨无存了。” “至于赖狗和小秃驴,就是他们带头逃跑的,也被我统统抓了回来。” 大雨倾盆哗啦啦的下。 马厩边上安静的落针可闻。 辛夷眨了眨眼,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薛龄说的是什么。 “抓回来就好,抓回来就好……” “钱老四他们还没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镇妖司的人将这些土匪带下去个个绑的结实,绝不可能让他们在这逃跑。 薛龄拧了拧身上还在滴水的衣襟。 “等我们追出去的时候,这些小秃驴已经不见了踪影,所以我和钱老哥他们分头追赶,没有一起。” “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辛夷闻言,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钱老四虽然生的鲁莽粗苯,看着就是个憨和尚,但他做事最是稳妥。 探路回禀,从没出过差错。 这次都快两三个时辰了,还没消息。 必然是出了状况了。 原先还想着有薛龄在旁,鬼主意和武力都够,现下却不能再等了。 “你可记得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涿州方向。” 辛夷立刻点兵:“来人!点一队人马前去接应,若遇不测,可放响箭,随时支援。” “是!” 急若雷鸣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辛夷上下打量着薛龄,看他周身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从青阳县到历城,再到这涿州边境,你一连几日奔波劳碌,眼下这里有镇妖司的人,你快去歇着吧。” 辛夷语气清冷,但字字句句却都是关心。 “有你心疼,不觉得累。” 一瞬间,辛夷脸红过耳,慌乱的垂下眼眸。 “你总是没个正经,如此乱局,为难当前,你还如此……” 薛龄欣赏着辛夷难得的娇羞,只觉得心底一片火热。 “辛夷……” 明明隔着一两米,但仿佛已经温柔缱绻,耳鬓厮磨。 辛夷睫羽一颤,眼神更是羞涩“你!我……你去歇着吧,剩下的有我。” 说完就慌不择路的走了出去,她一直在驿站大堂中坐镇。 薛龄摸摸鼻子,是得见好就收。 辛夷可不是一只人人揉搓的小猫。 若是惹急眼了,就不给逗了。 那可就少了太多的乐趣。 薛龄找了驿站的驿丞,买了一身麻布衣服。 刚想要换上,转念一想起还没回来的钱老四,又放下了。 万一等会出去的话,这身衣服也会打湿,不如等事情完了,回来再换,落个干爽。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隔壁鼾声震天响。 隔着门窗一看,能容十来个人睡的通铺上,象奴一个人躺着,就挤得满满当当。 此刻好梦正香,睡得鼾声四起。 浑然不知驿站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啧,还真是傻人有傻福,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吃饱喝足倒头就睡,难怪能长得这么壮实。” 至于春柔和秋十娘他们母女,虽然已经闭门,但是油灯还飘摇着,显然是并不敢安心睡下。 只是如今天色已黑,他也不好上前安抚。 想了想,又去找了驿丞。 “老大人辛苦,现下雨多夜凉,出去追剿犯人的兄弟们都还没回来,若是能有碗姜汤驱寒,就再好不过了。” 老县丞驮着脊背,连连点头答应,他搓着手一脸尴尬:“大人细心体贴,姜有的是,就是这柴火……” 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花销。 何况这里如今陆路不通,水路难行,只怕一切花销又要翻上一番了。 薛龄一想也就明白他的为难,掏出仅剩的最后一块碎银子:“老县丞能备多少就备多少。” “一碗热汤,多少也能为大家平平火气,到时,打砸你的这些桌椅板凳,也好要写些赔偿不是?” 老县丞双眼一亮,点头如捣蒜:“多谢大人提点,小老儿这就去准备。” 安置好一切,薛龄还没走到大堂,就听见前面又传来了一阵躁动。 “那水里有妖兽!” 是钱老四的声音,难得的惊慌。 妖兽无处不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除了地上的,其他都不好对付。 薛龄眉头一皱,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兽,能让钱老四如此惊慌? 当众喊破,只怕又要引起恐慌了。 显然,辛夷也是这样想的,“慌什么?妖兽而已,我们镇妖司就是斩妖除魔的!” 只是钱老四的声音太大,宛若惊雷,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入众人耳中。 行商和船家们都慌了,顾不得,刚才还侧耳壁面的尴尬嫌隙,围着钱老四挤成了一团。 “什么妖兽?” “水里的难不成是鱼?” “湖水河道里的鱼能长多大?” “难不成,那些房子都是这些妖兽摧毁的?” 众人七嘴八舌,钱老四难以脱身,他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言。 满头大汗的看着辛夷,脊背已经发凉了:“我……属下……”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一拍大腿,索性喊破了妖兽的真身。 “唉呀!是一位黄金大鲤鱼!” 第245章 鲤鱼吞活人 众人石化当场,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薛龄扶额,无奈了。 这个钱老哥! 该机灵的时候憨厚,该憨厚的时候机灵。 样样都不缺,可这时机,却对不上。 “姜汤来了,热乎乎的姜汤来了!” 老县丞和伙头一起抬了个大桶,乐呵呵的走了进来。 他眼看现场气氛尴尬,还以为是因为刚才众人大打出手遗留的问题。 一碗碗姜汤热气腾腾的摆放在了众人面前。 咽下肚去,从喉咙到肠胃,一线的暖透全身,就连脊椎骨都舒展了两分。 虽然降糖能够驱寒,却不能所形于众人心中的焦虑和恐慌。 辛夷看准时机,强势控制局面。 “诸位稍安勿躁。” “我乃南秀府镇妖司参领,这湖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妖兽,就算有妖兽,我们在此,也绝不会容它伤人。” 薛玲坐在辛夷身边,慢慢喝着姜汤,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看着辛夷他们这一身镇妖司的标志性装束,还有辛夷的杀伐果断,钱老四他们的铁血气质。 行商们捧着手上的姜汤,这才稍稍放心。 嗫嗫诺诺的胡乱应声。 大多说的都是感谢之词,只是听起来还是有些气虚。 众人心里虽然信了镇妖司的名头,但对眼前实打实的妖兽还是心存忌惮。 眼见在此处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喝完姜汤,大多都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独独有个老者双手作揖,躬着身子前来拜见辛夷。 “澹州陈氏,陈百儒见过参领大人。” 老者面善,生的天圆地方,天仓饱满,额头宽阔,还有一个大大的蒜头肉鼻子。 一看就是个能言善道,善于经商的面相。 薛龄打量他的时候,这陈百儒,也在打量辛夷和薛龄二人。 从头到脚,打量的彻彻底底,里里外外都看了三个来回。 澹州靠东,澹州陈家更是走南闯北的商家大户。 陈百儒刻意报上名头,还以为能得到辛夷和薛龄的几分厚待。 辛夷出身京都辛家,虽是新贵,也是官宦世家,比赣澹州陈家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礼。” 辛夷稳坐当场,静静的看陈百儒刻意套表演。 比起半路搭话的行商,她现在更关注钱老四带回来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陈百儒等了半天,没见辛夷说一句话。 其他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他背上,像是在谴责他的冒失,一时有些尴尬。 陈百儒早已年过半百,半辈子闯荡经历下来,积攒下相当丰厚的家底。 最重要的是他的人脉更是广布天下,整日做的最多的就是打点大小官员。 早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如何与官员打交道的套路。 寻常官员听说是澹州陈氏,多多少少都会有所礼待。 没想到今日却在这女子面前,碰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他心里有些恼怒,但面上却笑得更是真诚。 朗声说起冠冕堂皇的说词。 “也是我等之大幸,在这混乱时节,还能有镇妖司的大人能为我们保驾护航,当真是侥天之幸!” 薛龄放下汤碗,直直的看着陈百儒,什么生的面善,是个披着皮的老狐狸。 一句话,就为辛夷戴了高帽子,大有利用众人急切的情绪,来要挟辛夷的架势。 行商们走南闯北,买卖交易,人情往来都是利字当先。 这陈家陈百儒应该和其他协商一样,也压了大批货物在这码头。 多耗一分时日,亏损的金银就更多一分。 这是有些狗急跳墙了。 钱老四眉毛一掀就要赶人。 薛龄横枪拦住了他。 薛龄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百儒::“我竟不知,大乾的镇妖司什么时候做起了走镖的生意?” “都说商人唯利是图,你这消息如此异类,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不要误人、误己才好。” 陈百儒面上一讪,“这位大人是?” 话里话外都是嫌薛龄多管了闲事。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好话难圆已破的局。 薛龄收回长枪,一道罡风无声划过,“怎么?陈家生意做久了,眼睛长在了天上,还想打听官职,利诱要挟?” 本来还有些人挪着脚步,慢吞吞的想要看热闹,眼见场面变得剑拔弩张,立刻脚底抹油走了个精光。 赤手空拳打架群殴,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 动起真刀真枪来,他们这些人,就是纯纯找死的。 所有人哗啦啦散去。 整个大堂一下空荡荡的,只剩镇妖师和陈家的几个人。 镇妖司的人心里膈应,眼神自然也友善不到哪去。 陈百儒一个机灵,后背出了层层冷汗,他这才从堆积了数十年的虚荣中清醒过来。 他陈百儒的人脉再广,也不可能从澹州广到南秀府。 打点寻常官吏,都有偏门可寻。 但这大乾国里独一份的镇妖司,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他的金银侵染。 “……小老儿,小老儿心急如焚,一时失言,还请大人恕罪。” “夜黑风露重,既然上了年纪,就该早些歇息才是,不然劳心劳力一场,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可惜?” 陈百儒还想相求,但当下形势已经不利于他,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回了自己房间里。 辛夷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她要担心的事情太多。 看陈百儒的这些动作,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别说是她,就算是地方州府的人,也不会因为他的言语挤兑,就出面为他护送商队。 当前的重中之重就是排除一切隐患,只要还没出澹州,就还在南秀府的境内。 妖兽伤人,辛夷是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只能说陈百儒就是理亏在了他自作聪明的。 陈家人退去,整个大堂,只剩下镇妖司的人。 辛夷点了钱老四回话:“钱四,你刚看到了什么?现在细细说,不能有一处遗漏。” 钱老四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沉声禀报:“我点了一队人马,同我前去捉拿土匪逃犯,前路已毁了,他们无处可逃,便在附近搜寻……” “分了两拨人,上山下沟寻了个遍,就在上游那边,听到了一声惨叫。” 钱老四的神色恍惚了一下,像是回忆起来刚才看到的惨状。 “等我们的人赶到,过去一看,发现是河面上有个抱着浮木的人。” 辛夷追问:“人呢?” “我们刚要下水,出手救人,那人就被跃出水面的鲤鱼妖兽吞食了……” 说是吞食,但鲤鱼喉中有齿,只怕那幸存者当场就被挤压碾碎了。 薛龄听说过最大的鲤鱼能长到一米多长,这样长的鲤鱼,也不可能张口就吞下一个大活人。 钱老四虽然没说场面有多血腥,但辛夷已经能想到了。 “我们在岸上隔得太远,那黄金色的鲤鱼妖兽又有鳞片相护,钩锁武器都进不了它的身,徒劳无功,只能然后返回来报信……” “那鲤鱼妖兽邪门的很,眼看我们追杀它,居然还朝我们摇头摆尾,不停的挑衅。” 钱老四很是担忧:“参领,那妖兽不惧湍急河水,逆流而上,只怕上游百姓……” 鲤鱼溯源,还是回了老巢? 辛夷犹豫了一阵,还是不能视若不见。 “改道,去这龙王湖探探究竟!” 第246章 天大的荣幸 钱老四面上立刻浮出了喜气,他们心里脑力里只有斩妖除魔这一件事情。 如今虽然有要事在身,但亲眼看到妖兽祸害乡里百姓,不可能置之不理。 “妖兽伤人,你如此欢喜做什么?” 辛夷看不惯他呲着牙花子笑得开怀,毫不留情地斥责了他。 “钱四,你此次行事鲁莽,回镇妖司去刑堂领三十棍。” “是。”钱老四嘴角滑了下来,心服口服。 按下来刺头,辛夷又对所有人说到。 “此行一路抓紧时间进京,在这儿多花了时间,后续赶路就必须得快马加鞭,违令者,军法处置!” 众人齐声应和:“是!” 钱老四惦记着那条金色的大鲤鱼妖兽,又凑了过来,“参领,路都毁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辛夷看着门外黑透的天色,目光沉沉,“官道尽毁,水路还可以一试,去准备准备,要两艘大船,五十人看守要犯,一百人随时杀妖兽。” 钱老四有些意外:“啊,咱们杀妖兽,那些犯人也都带上啊?” “万一跑了……” 钱老四这是关心则乱,脑子没转过弯儿来。 辛夷有些心累,看着钱老四格外认真的眼神,不想说话了。 薛龄拍了拍他肩膀,“老哥哥,湖里要真有妖兽,他们不敢跑,就算湖里没有,跑了,也是喂鱼的下场” 钱老四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嘿,我忘了这茬,急糊涂了这是,好好好,我这就带人去准备!”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了,辛夷这才这才松下肩膀,有些无力。 自有筋骨的松柏忽然颓丧,看着着实让人担忧。 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要她做决断,做决策,做部署。 薛龄有些心疼,“如今时辰还早,就算要出发,也只能等天亮,累了就去休息会儿。” 辛夷看着薛龄脸上的关切,有些出神。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薛龄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人,能够入了她的眼,能牢牢的让人记住。 薛龄平常也好,受困也罢,一直心有分寸,仿佛什么也不能将他打倒。 微微错开视线,辛夷看到了屋檐下的雨幕,疏密有致,随风飘摇。 水能滴石穿,却被北风扰。 除了眼前的困境之外,她更担忧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 铁矿、北蛮、妖兽…… 从南秀府这里掀起的丝丝微风,恐怕早已经在京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势面前,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能够确定事态走向的关键就是利益。 她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薛龄这一边的砝码加大,才有可能保全他。 但是如此一来,薛龄可能从此以后就会彻底失去自由。 像她一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如今做的再多,若是不成,也是白费心思。 没必要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担忧耗神。 何况薛龄若是知道了,也未必愿意。 辛夷勉强一笑:“就是有些累了,无碍,陪我在这坐会儿吧。” 她分明没有说实话。 薛龄眉头一皱,“……若是不想笑,不必勉强自己,自苦是最大的酷刑。” 老道士虽然只是个半吊子道士,但教会薛龄的东西很多。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祖师爷的那句:道法自然,顺其自然。 木曲鞣直,非木所愿也。 辛夷想起第一次看到薛龄的时候,不免生出几分恍惚。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就生出了如此之多的变故,一桩桩一件件,后浪拍着前浪,让人应接不暇。 相识几日,却比几十年的老友都更加自在。 辛夷难得直白的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看你和旁人说话,进退有度,怎么与我总是如此直接?” “直接到,让人觉得有些唐突?” “……” 薛龄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老道士虽然教了他许多,但是没教他怎么追姑娘,他对着辛夷只能直抒胸臆,想到什么说什么。 一切依靠本能。 只是这样的事情,还要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说来,总归是有些让人难以启齿。 辛夷目光如炬,一错不错的看着薛龄脸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薛龄挪开视线,“咳咳……既然要去那什么龙王湖,还是提前多打听一些消息好,我这就去找那渔民……卢大!对,卢大!我保管问个一清二楚!” 说罢,薛龄耳尖发烫,脚下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逃兵,后背都出了一层白毛汗。 不算窄的廊道,脚步声咚咚远去。 辛夷愣在原地,眉毛一点点抬起,满面愕然,忽而莞尔一笑,心头倒是轻松了许多。 听到低低的笑声,薛龄浑身肌肉一松,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由得失笑,缓好呼吸,四平八稳的去找卢大打探龙王湖的消息。 镇妖司的人尽职尽责的守在他门窗前。 是保护也是监视。 卢大半躺半靠在床上,脸色好了许多,但还是一脸的愁容。 他身无分文,又不愿背井离乡,何况现在一身病痛,就算是想回,也回不去。 薛龄进门刚好听见,医师正在劝他服用汤药。 “……什么也比不过性命重要,要是你没有银钱,去山上采药还我,也行。” 尽管老医师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卢大还是不愿吃药。 薛龄从老医师手上接过汤药,“夜深露重,老人家又如此劳心劳力,不如去吃些姜汤驱寒,这里有我。” 老医师点点头:“也好也好。” 卢大看着居高临下的薛龄,平民百姓骨子里惧怕官员的劲儿又冒了头。 薛龄也不跟他废话:“参领已经派人前去探路,天亮就即刻出发去,处理龙王湖的事情。” “你若是想要解了心中愁苦,立刻把药喝了,好好带路。” “要是还要矫情,你们那儿的烂摊子可就没人管了。” 卢大听了,面上更是惶恐:“大人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们背着官府,偷偷给妖兽送岁贡?” 卢大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里长说,那是天大的荣幸……” 第247章 献童男童女 薛龄懒得和他废话,当场揭穿了他:“既然是天大的荣幸,你又在害怕什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真相?” “你口口声声说:龙王发怒,淹了你们的上下两村,房毁人亡,那你却一点抱怨和愤怒都没有,父老乡亲死了,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不甘?” 卢大面色绀紫,被薛龄骂的的抬不起头:“我……我不敢……龙王记仇,耳朵又灵,若是让它知道我在背后说它坏话,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它……” 看他慌里慌张,神神叨叨的样子,像是打心底里害怕这个妖兽,怕到了骨子里。 薛龄说出刚从钱老四那儿听到的消息:“什么龙王!不过是个条吞吃活人的鲤鱼妖兽罢了!”! 雨天一声爆雷…… 卢大一脸震惊,“你!你怎么知道的?我们从不敢对外人提起,也绝不会有人敢给外人说……” “你忘了镇妖司斩妖除魔,为黎民百姓,义不容辞?” 薛龄拿出喊口号的劲头,喊得抑扬顿挫,愤慨激扬! 门口两个镇妖寺的小卒子听到,互相看了一眼,更是挺起胸膛,一副与有荣焉,万分荣耀的骄傲劲儿。 纵使世间暴雨滂沱、万分险恶,但只要他们心中信念坚定,就必顶定会风朗气清,云开见月明。 薛龄本意是借镇妖司的名头来安抚卢大。 一阵疾风扫过,松动的门窗一阵响动。 卢大像是忽然被恶鬼找上了门,缩在床头角落里,瑟瑟发抖。 “别说了!你别说了!它听到了,它来找我了!它吃了老伯他们,现在又要吃我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像是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 镇妖司的人立刻在前门后窗查验,回来安抚卢大,“不过是一阵风而已,旁的什么都没有。” 但卢大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薛龄直接一掌打昏了他,不然任由他这样惊恐、崩溃下去,人迟早会疯。 镇妖司的人一时有些难办,“薛九大人,去龙王湖,还指望这卢大带路,现下把他打晕了,可如何是好?” 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参领说了是薛九,那在南秀府镇妖司里,青阳县的薛龄就是薛九。 “怕什么?湖水是从上游下来的,顺着这洪水逆流而上,迟早能找出这所谓的龙王湖。” “还有这诸多浮木,不可能毫无线索,放心。” 两个守门的镇妖司人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唉呀!真是事多人蠢急糊涂了,倒忘了这一茬……” “不过要是能提前多打探一些消息,咱们兄弟出行也好安心方便,要是能问些话就好了。” 眨眼的功夫,这二人又吹捧起了薛九问话的能耐。 薛龄不由得有些失笑,这两个彪汉,真是莽夫专捏绣花针,溜须拍马都难拍到正经路上。 但看在他们如此勤恳努力的份上,薛龄也选择笑纳。 “是是,多谢二位仁兄夸奖,出发之前,我薛九必然从这卢大口中问出龙王湖的消息。” 听了薛龄打包票,这二人拍的更是卖力。 “那感情好,不愧是薛九大人,早就听钱四大人说起你的厉害!” “此次,我兄弟俩人若是有缘得见,也是一场眼缘。” “是啊,以你薛九的本事,问话还不是轻轻松松!” 说是眼缘,其实就是想知道薛龄问话的关键。 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把薛龄高高捧起。 拜师也好,偷学也罢,只要能学几分本事在身上,总归是没什么坏处。 “现下……怕是没机会看见了,等一会人醒过来,我问话的时候,保管叫二位仁兄亲眼瞧见。” “哎,好,我们兄弟二人就在门外候着,等薛九大人的好消息。” 此刻已到了后半夜,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廊下的灯笼,在风雨里飘摇。 树叶被搅的哗啦啦啦作响。 人影被拉得忽长忽短,像是有无边数魑魅魍魉在黑夜中无限靠近。 卢大即使是昏迷,紧锁的眉头也难解开。 “囡囡,别怪阿叔,里长说了,要是不送你和磨盘,龙王发怒,所有人都得死……” “囡囡……别怪阿叔……” 面对辩无可辩的犯罪事实,比起保守秘密,更稳妥的办法就是拉所有人下水。 难怪这个卢大死活不肯开口,原来他也是帮凶之一。 囡囡、磨盘…… 一听就是小孩子家家起的贱名。 向妖兽献祭童男童女,这样的事情,要是让官府知道,也是要酷刑处死的。 薛龄眉头紧皱,如此一来,在这龙王湖周边为恶作乱的,就不只是妖兽了,更多的还是人心。 以他人性命换取自己安全,不是谋杀是什么? 此前卢大说过是岁贡…… 那就是每年至少会有一对小孩死于自己的亲族之手,葬身鱼腹。 第248章 杀意难抑制 “简直禽兽不如,实在是令人发指!” 上辈子,在城间乡野来回奔走,也见过不少骇人听闻的惨事。 但是虎毒不食子。 无论如何,也不该做下这样,有悖人伦情理的逆天之行。 薛龄自幼因病被抛弃,虽然见了旁人家庭和睦,尽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会有些眼红心酸。 但更见不得有人丧尽人性,残害幼弱孩童。 钱老四将一切安置妥当,匆匆赶来,便听见薛龄这一声,一时之间还有些意外。 他不免有些担忧:“薛老哥,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我还从未见过你如此气急动怒,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钱老四仗着身强体健,连个斗笠都没披,刚一进门,就进了一阵寒气。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脚底下就积起了一滩雨水。 被冰冷的雨水一激,薛龄这才从自己的记忆中醒过神来。 用力的闭了闭眼,勉强稳住心神。 他的弱点和软肋不多,但自幼而起的这一处旧伤,却是碰也碰不得,早已宛若逆鳞。 “……无碍,不过是忽然得知了龙王湖里发生的下作事,一时有些激愤。” 钱老四看了看床榻上一脸痛苦的卢大,脑子里奔腾过乱鬼蛇神。 “噢?你……他……你们……” 误会大了。 薛龄:“……” 真想用板斧,豁开着假和尚的脑瓜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颜色的废料,才能想出如此龌龊之事。 幸好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你要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可就真的掰扯不清了。 薛龄深知时代局限,在男女行为上,避嫌颇为谨慎,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还要和男人避嫌。 一直守着门口的镇妖司,两兄弟难以置信。 他们扒着门口,摇着脑袋,来回看着薛龄和钱老四的眼色:“啥?什么时候问完的?” “钱四大人,我二人就守在门口,没听到卢大说什么啊?” 钱老四看着薛龄眼色,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他今日几次失言,立刻住口,只瞪着虎眼,悄悄的灯等薛龄回话。 薛龄言若金石,十分冷硬:“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将他弄醒,立刻就会招供了。” 钱老四缩缩脖子,后背莫名有些发凉。 总有一种直觉,薛龄这回是生大气了。 之前,就算黑大那老东西指着薛龄的鼻子臭骂,也不见薛龄有丝毫动怒。 这回,因为什么能气成这样? 十四十五刚说的是说话,薛龄说的却是招供。 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钱老四心里像是生了条虫子,痒的很,“十四,十五,去弄点冷水来,让他醒醒神。” “是。”十四十五抬起脚盆出去打水。 床上的卢大被噩梦魇住。 层层湖水淹没头顶,脚下又有水草纠缠,用尽浑身力气也不能脱身。 眼看那一尾金色鲤鱼张着血盆大口冲过来了,忽然,一盆冷水浇在头上,彻底冻醒了。 “来了!来了!龙王来了!” 卢大刚醒,口齿不清,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好好的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像是活鱼一样挣扎乱蹦。 “啪!” 薛龄劈手就是一掌,打的卢大鼻血飞溅,“醒了就说人话,少给我装傻!” 卢大眼神有些瑟缩,“大人为何打我!我……我就是个打鱼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哪有装傻啊……” 不知者无罪。 但明知故犯者,罪加一等。 也是比帮凶更加残忍的凶手。 薛龄心里戾气浮起,血气上涌,眼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杀意:“没有装傻?那囡囡、磨盘……这二人如今何在?” 卢大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愣在当场,眼珠子打颤。 “什么囡囡……什么磨盘,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他是死鸭子嘴硬,但认罪定刑不能仅凭心证,这远远不够。 “十四十五,依照我大乾律例,为妖兽做活人祭,该当以何罪论处?” “啊?”十四丢了脚盆,垂手答话:“株连三族,斩立决。” “不过,这样的事情若是昭告天下,父老乡亲们的石头砸都能将罪人砸成烂泥了。” 卢大被吓得一哆嗦,不停的打冷战,这回真是结结实实咬在了自己舌头上,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活人倒比厉鬼更吓人几分。 薛龄语出惊人:“那,如果献祭的是自己的亲眷子侄呢?”! 众人的眼珠子差点跌到地上。 钱老四扒拉开十四、十五,挥着板斧就冲了过来:“亲眷子侄?世上还有这样的畜生?在哪!老衲我剁了他!” 老衲…… 薛龄原本满心怨愤,这下反而哭笑不得,“钱老哥,你该剁的,便是这眼前之人!” 钱老四顺着薛龄的手看过去。 当空一道惊雷,闪电将板斧照的雪亮。 钱老四宛若怒目金刚,恶狠狠的视线对上了卢大。 “他?” 卢大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第249章 诡异的病症 不过一个照面,就被吓成这样,简直胆小如鸡。 钱老四举着板斧愣在原地,比十四十五还要傻眼:“薛老哥,不是我怀疑你,你确定真是他?是他捉了自己的子侄后生,去做了活人祭?” 十四十五也偏头,看着床上瘫软成一团的卢大。 不过是个憨厚木讷的庄稼汉,看着老实本分,胆小怕事,怎么会犯下这样的滔天罪责? “杀鸡焉用牛刀,”薛龄拦住了钱老四:“钱老哥,现在就气成这样,等到了龙王湖的地界,你又要气成什么样子?” 钱老四缓慢的转过头,不由的骇然:“你的意思是说……龙王湖还有更多?” 薄薄的草席门帘被狂风卷起,拍打在门框上簌簌作响,掉下不少碎屑,被风一卷,又落进了地上的低洼,宛若飘萍。 薛龄强硬转移视线,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卢大,就会忍不住下杀手:“怕就怕,不止更多,而是所有人都参与了。” 薛龄拼命压抑心中的杀气,语气凉凉。 “所有人?”钱老四更是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 十四和十五扭转头,定定的看着卢大,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恶寒。 人心隔肚皮,看起来良善的庄稼汉实际上却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凶手。 “真的假的?没看出来……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活人祭,大多献祭的是青壮,怎么舍得用孩子?” “这简直闻所未闻?他们还有没有人性啊!” 十四十五越说越起劲,声声入耳。 薛龄拳头攥的死紧,浑身气血上涌,仅凭最后一丝清醒,苦苦支撑着仅存的理智。 凡事一知半解的时候,容易徒生误会,如今事关人命,不能偏颇。 一个行差踏错,就会要了人的性命。 但如今,暴露出来的这一星半点,已经让薛龄情绪濒临失控了。 往日那些被尘封在记忆里的辛酸苦辣,被掀了个底朝天。 一桩桩一件件,宛如巨浪滔天,气血重重翻涌上心头。 薛龄额头、脖颈上青筋暴起,整个人身上的表皮都泛起一场诡异的血红。 难以扼制的杀意宛若实质,喷薄而出,负在他背上的长枪发出阵阵嗡鸣。 草帘卡在门上,雨珠斜飞进来,打湿了众人的衣摆。 钱老四一抬眼,这才看见薛九这模样,吓得一个激灵,要是薛九有个三长两短,参领能要了他的命。 “薛九!你怎么了!” “薛九!薛九!薛龄!” 钱老四丢了板斧,撑着薛龄的肩膀,使了吃奶的劲儿想要将人摇醒。 薛龄眼前一片血红,正是心神不安的时候,骤然受了钱老四这一下,下意识提腕一拳,直击钱老四的侧肋。 “唔……” 钱老四全副精神都在薛龄身上,没留意受了这一击,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但薛龄却对这些一无所知。 往日欺凌过他的男女老少,那一张张面孔,夹杂着混乱的记忆堆砌在一起,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 呼吸更是急促,浑身血脉隆起,肌肉紧绷着,脊背渐渐弯下,像是不堪重负的弓弦。 钱老四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看到薛龄这副模样,就算是想发怒,也不顾不上了:“这是怎么了?旁人睡觉,他反而被梦魇住了?” “十四,快,去禀报参领!” “是!”十四领命,立刻夺门而去。 刚走到一半,又被钱老四叫了回来,“十四,别去了,快,叫老医师过来,给薛九看看,看这模样像是气急了,入了障。” “好好,我这就去!” 钱老四撑着侧肋,缓解岔气,心里一阵莫名酸涩。 “嘿,看这路数,竟然还是咱们镇妖司的金刚拳,参领可真是大方……” 金刚拳虽然是镇妖司中最为普通的一套拳法,但是,也不是寻常功法,随随便便谁都能学的东西。 这才认识几天,参领就对他倾囊相授。 想当初他们几个刚见参领,不过是言语间有一二不服,就在校场上被狠狠打了一顿。 黑大被打的最惨,所以服气的最快…… 十四十五虽然不明白钱老四吃的哪门子飞醋,但不妨碍两兄弟的合起伙来套话。 十四眼珠子滴溜溜瞎转:“金刚拳?钱四大人,这怎么可能呢?” 十五也跟着配合:“钱四大人,我们兄弟二人资质不算差了,练了足足三年才算入门,参领到青阳才多久?这短短几日,薛九大人这么快就学会了?” 钱老四满脑子不可言说的风花雪月,嗓子眼像是爬了十万只毛毛虫,嘴痒的厉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镇妖司众人的面,说什么女上官和男下属的事情。 到头来,钱老四也憋得满面通红。 十五见状,推了自家弟弟一把,“坏了,这梦魇怎么还传人?快,去叫老医师来!” 十四连滚带爬的前去请医师过来。 可怜老医师刚喝了姜汤歇下,就被十四提了衣领,又带了回来。 “老医师,快给我们家二位大人看看,这梦魇怎么还会传人呢?” 老医师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搭了钱老四的脉象一看,哪儿是什么病症? 不过是心绪激荡,因为憋气导致的面色涨红。 就算是再医者仁心,这会儿老医师也有些恼了:“胡闹,你们年轻力壮,大晚上的不睡觉,偏要来折腾我这个老家伙!” “咳咳……不是!不是他!是这个!”钱老四猛然换气,呛的厉害,拉着老医师给薛龄看。 十四十五两兄弟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薛龄的拳头。 生怕大意之下,薛龄一拳将这老医师打死了。 老医师刚还有些不忿,但是真正搭上薛龄的脉相之后,面色勃然大变:“脉象急促,血盛气急,奔涌激荡,肝郁不舒,气逆上冲……” “气血亏虚,又血瘀气滞,看着身强力壮,怎么会显示出这么极致脆弱的脉象?” “这究竟是怎么了?” 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薛龄站在原地,茫茫然看着眼前这些旧人的嘴脸,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那些嬉笑怒骂、尖酸刻薄,一张张面孔渐渐变形、扭曲,分辨不出究竟是何人,却犹若鬼魅一般驱之不散。 薛龄拳头越攥越紧,面上诡异的红慢慢成了紫,嘴唇也渐渐发黑,可手脚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指尖甚至开始发青了。 “快!控制住他!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老医师赶紧找钱老四他们帮忙。 钱老四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啊?这是什么病症?” “别废话了,再晚一点,会死人的!” 钱老四忙不迭的抛开脑中杂念,三人一起出手,用尽全力架住薛龄。 薛龄因为病症,如今力大无比,一番角力之下,最终还是钱老四出手打晕了薛龄,将昏迷的卢大拖到了一边,换了薛龄躺上去。 “快取我的药箱来!” 老医师三下五初二拨了薛龄外面的衣裳,开始推拿,嘴上飞快的叮嘱:“还要银针放血,这屋子里太冷了,还要多加火盆,然后,别让凉风进来。” 钱老四连忙一一答应:“是是是!十四十五,快照办!” 第250章 逆流迎难上 十四十五赶忙分头开始行动。 找火盆的找火盆,取药箱的取药箱。 整个驿站如今都在镇妖司的掌控之下。 这里不寻常的异动,很快就传进了辛夷的耳朵里。 等辛夷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老医师在扎针。 小小的屋子里,众人忙的七手八脚,钱老四他们压根没发现辛夷来了。 一针针结结实实的扎在薛龄身上,紫黑色的血浆缓慢的流淌下来。 老医师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薛龄的神志渐渐恢复,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堪忧,但是他明知情况不对,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像是鬼压床一样,意识被困在了身体里,不能随自己的意志而动。 好在,眼前那些宛若实质的嘴脸渐渐消散了。 薛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彻底昏睡了过去。 辛夷看到这儿,心脏不由得揪紧了,呼吸一顿,“出了什么事儿?” 钱老四扭脸看向门口,发现真的是辛夷,心里咯噔一下,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下了。 “参领……” 辛夷盯着他的脸,生怕钱老四说出‘节哀’两个字。 她屏住呼吸,闭眼有些不愿面对,小小的厢房里寂静一片。 但是,现实就在眼前,不由得他躲避,辛夷沉声追问:“究竟出了何事?” 钱老四缩缩脑袋,“属下……属下……也不知道,不过,老医师用了独家秘技,说人能定保住!” 他自以为这话能够安抚辛夷,根本没有想到他这短短一句话给辛夷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明明,人刚还好好的。 一转眼的功夫,就要医师拼尽全力才能保住。 辛夷脸色煞白,满面怒意,想要上前来查看薛龄的状况,但是一抬脚,她差点儿被自己绊倒了。 烛火飘摇,辛夷垂着头久久没有动作。 她不敢抬头看,怕现实再一次让她绝望。 小时候,她不过是走开了一小会儿,娘亲就撒手人寰,再也没能睁开眼,唤她一声蛮蛮。 现在也是,不过刚分开一小会,薛龄就气息奄奄,面无人色的躺在了床上。 幼时挥之不去的阴影再次笼罩上心头。 辛夷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坠进了无底深渊的寒潭里。 钱老四想要上前扶她,却被辛夷的神色吓的不敢多靠近一步。 “参领……” 老医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 辛夷猛地抬头看向老医师,“老先生……” 老医师没好气的说道:“人无碍了。” 辛夷眼睛猛的一亮,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老先生此话当真?”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哪来这么大的气性?”老医师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活生生能把自己气成这样,我也是开了眼了,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生气?”辛夷有些迷茫,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钱老四垂手而立,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经过。 “……就是这样了,刚开始看着还没事儿,好好的和我们说话呢,忽然就这样了,我们就赶紧叫医师来了……” “龙王湖,活人祭?” 辛夷声音不大,但却满是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自从镇妖司在各地监管巡查以后,别说是在涿州边界,就是在大乾边界上,也好多年没听到活人祭的事儿了。 妖兽作乱吃人,百姓愚昧献祭,就是镇妖司一众无能的最直接证据。 诸多思绪纷乱,辛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有羞愧恼怒,也有自责难堪。 这是在打镇妖司的脸! 钱老四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将自个脑袋塞回胸膛里,“我来的时候,薛龄已经问话完了,具体怎么说的,我也……” 十四十五蹑手蹑脚的放下火盆,顺手给薛龄盖上衣裳,也跟着附和。 “是,薛九大人问话问的快,我们也没听全……” 他们声音越来越低,根本不敢直接和辛夷对视。 老医师收好银针,仔细叮嘱。“眼下算是稳住了,但具体如何,还要看今晚,要是夜里发起热来,这病症可就凶险了,还得赶快熬一剂汤药,让他服下。” “是,一切都仰仗老医师了,有劳老医师费心。” 尽管已经满是怒意,辛夷统统隐而不发,眼下光顾情绪是最没用的。 难题再多,还得一桩桩解决了才是。 老医师总算穿上鞋了,一边写药方子,一边细细叮嘱:“这病看起来凶险,但说到底,就是气血心性的事儿,切记,这病患以后万万不能轻易动怒。” “饮食上更要万分注意,要注意滋补,但却也要清淡,辛辣刺激、烈酒这些东西,更是不能沾染半分。” 辛夷一一记下,钱老四带着药房,赶忙去抓药熬煮。 亲眼看着薛龄用了药,面色慢慢恢复了,辛夷才带着人出去大堂议事。 说起正事儿,钱老四收起了满脑子的荒唐风流事儿,一板一眼的禀报事宜。 “参领,渡口船家愿意借用咱们两条大船北上,至于马就不能带上了,但是” 但是,事关龙王湖,兹事体大,咱们这些人手……” “无妨,我自有安排,他们只说了借船?” 小船还好说,要是大船,必得有好手掌控才能出行。 钱老四有些难堪:“是,船家虽然愿意,但是船上的艄公、舵手们因为畏惧妖兽,不愿上船。” 都是他一嗓子喊得,这些人吓破了胆,又怎么会愿意冒险北上去那龙王湖。 辛夷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原定计划不变,我带人在前打头阵,你带人在后,看好那些犯人,两条船不能出任何问题。” 钱老四躬身领命:“是!” 沉吟了好一阵,辛夷还是说出了龙王湖的事情,“龙王湖上下两村,很可能牵涉到了活人祭,这次镇妖,所有人都要打起万分精神,不可掉以轻心。” 果然,这消息一出口,就在镇妖司百来号人之间,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活人祭?” “大乾多少年没听说过了,涿州边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听参领的意思,是龙王湖边上的人都知道?” “这涿州知州是废物不成!” 这话听进耳朵,却是刺耳,再说下去就不知道该怪到谁头上了。 刀戟虽然锋利,但只要留心防备了,还是能防得住的。 可这言官们的口诛笔伐,却是难堵,悠悠众口更是杀人于无形。 辛夷喝止了他们,“够了,具体如何,还得见机行事,镇妖司无论何时,行事须稳重,不得随意妄言。” “……是。” 大堂里一灯如豆,镇妖司的黑色装束完美融入黑夜里,没有半分违和。 但是,他们面上却多多少少都带了不情愿。 世人只知道镇妖司地位超然,只听令于皇帝一个人,威风八面,权柄滔天。 但是,没人知道,镇妖司的人在皇上眼里算不上人,镇妖司的人冲在所有人前面,豁出性命合力击杀妖兽。 一批人倒下了,就换一批。 不变的,只有镇妖司里的数字。 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 尽管如此,因为这至高无上之人给的权力,镇妖司上下所有人,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时时刻刻都得万分小心,不能有丝毫差错,落人话柄。 驿站、渡口遍布大乾南北,既是传递消息的渠道,也是上达天听的手段。 镇妖司的属下们官职低微,不知道其中厉害,但是身居三品的辛夷知道。 如今局势动荡,眼看就要生起一场大风波,辛夷不得不小心为上。 “好了,都去好好修整一番,黎明日出时分,就北上出发,咱们去这龙王湖探个究竟!” “是!” 第251章 狼假了虎威 所有人都退下休息了,空荡荡的大堂里,只剩辛夷一人静坐。 “娘亲……薛龄……” 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生死面前,人能做的的太少太少。 辛夷攥紧掌心,掩下所有脆弱,再抬眼,又是一贯冷清如顽石的辛夷。 举止间,与寻常无异,只剩眼眶还有些发红。 她还没有发觉,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将薛龄和自己娘亲并论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前厢渐渐忙碌起来。 而后厢这边,几个人在昏黄烛火下,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薛龄。 薛龄眼前,乱七八糟的东西消散了。 睡得的 之前还不觉得,直到彻底歇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困乏才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薛龄睡得很沉。 对外界横生的风波一无所觉。 镇妖司的人行色匆匆,冯莽他们心怀不安,却被关在房里,动弹不得。 杜老将军步履蹒跚,摸黑过来一看,差点也惊掉下巴。 “呀!谁这么能耐?给这个贼小子放倒了?” 钱老四:“……” 明明都已经足够小心了,怎么还是把这个老祖宗招惹过来了? “哎呦,这三更半夜的,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身强力壮的,唉。薛老哥都睡下了,天亮还要赶路,您老人家快回去休息吧……” 钱老四连哄带劝的,想要把人推出门去。 可是杜老将军身后像是有一座肉山,钱老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人撵出去。 偏头一看,原来是象奴也来了。 象奴勾着头颅,勉强挤在了了驿站低矮的屋檐之下。 他鼓着眼睛看着床上的薛龄,还想挤进门。 他刚一迈步,一阵巨力向前突进,杜老将军的肩膀撞在钱老胸膛上,两个人都踉跄着退开了。 “我的天!这一股子拗劲儿,比我十个镇妖司的同袍还厉害!” “哎呦,我的这把老骨头!” 门框被憋的嘎吱吱作响,象奴一张脸憋得通红,这样下去,门框不爆,他眼珠子就要爆出来了。 黄皮子大仙儿盘在象奴的肩膀上,虚着眼睛装死。 要是薛九真的死了,它就可以一走了之,逃之夭夭。 要是还差一点,就让这个不会说话的象奴‘送一送’。 “那什么……象奴?象奴!你冷静冷静……房子要是塌了,薛九可就被压死在里面了!” 钱老四慌里慌张想要阻止,但在象奴面前,他身单力薄,宛若螳臂挡车。 这要是拦不住,整个驿站都得垮了! 眼看就要乱起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象憨子!过来!” 是眼神清澈而愚蠢的简生财,他听见钱老四的声音就赶了过来。 还指望着薛龄护送他回中州呢,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差点就酿成大祸! 象奴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照做,毫不迟疑的扭头去简生财身边。 他肩头猛地转向,整个屋檐上的青瓦都跟着一抖,叮叮当当跌落在地,碎了好多。 屋内扑簌簌掉落了许多泥灰旧尘。 苦苦支撑许久的门框,终于摇摇欲坠。 薛龄正睡得香甜,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尘土,呛咳着醒了过来。 一群人,被骇的两头忙。 不知道是该先去撑住门框,还是先救薛龄。 “哎呀,这都什么事儿啊?” 钱老四一拍大腿,飞快的架起薛龄和杜老将军,一拖二,撒丫子往门外跑。 简生财甩着一身流苏模样的破衣烂衫,也想要赶过来帮忙,只是还没走两步,他就被自己的衣裳绊倒在地。 薛龄刚一睁开眼,就见简生财带着象奴跪在面前,满面仓惶。 …… 原本还有些迷蒙的睡意,霎时间清醒了几分,这个简生财肯定是又闯祸了。 薛龄眉头一紧,隐隐生了起床气:“你又做什么蠢事了?” 简生财:“……” 这辈子没这么冤枉过。 “我……你……哼!” 他面色一阵青一阵红,但是又不敢得罪薛龄,愤然起身,一脚深一脚浅的跑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就算威逼利诱能让他听话,也管不了几日。 看这架势,就是等着他去哄。 薛龄挪开视线,有些头疼:“搅人清梦!这都什么毛病?只管生不管养,放出来就是祸害人的!” 钱老四察觉到薛龄身上烦躁的气息,缩缩脖子,莫名的有些害怕。 薛龄这人虽然生得魁梧,但却没有让人生畏的悍然之气,即使面对再大的困境,身上总是有一股平和之气。 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恼怒。 以后要是薛龄睡觉,一定不能去打扰他。 嗯,还不能让他生气。 钱老四惦记着老医师的嘱咐:“那什么……薛老弟,你这可不是睡了一觉,而是昏过去了!” “什么?” 不等钱老四细说,薛龄的记忆回笼,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昏了多久?” “也不久,就是……哎呀!天快亮了!得出发了!”钱老四一拍脑门,他这几日也没闲着,忙糊涂了,差点就忘了时辰。 镇妖司的人按照计划押送犯人上船。 等薛龄带人赶到渡口的时候。 辛夷亲自带人在想办法升帆摇桨,忙的满头大汗。 驿站的驿丞和渡口的津吏都不见人影。 摆明了是害怕妖兽,贪生怕死,不愿露面。 薛龄还没完全消散的火气,蹭的一下又蹿上了眉头。 “岂有此理?钱老哥,劳你去带个话,让参领等一等,帮手马上就来。” 扭头又回了驿站,去找‘帮手’:“象奴,你跟我来!” 而正排队上船的冯莽他们看到了这一幕,也想过来帮忙,眼看又嘈杂起来。 钱老四张口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先跑去带话,稳住这些人的情绪。 黄皮子大仙儿心里暗自惋惜,像是才听到薛龄的话一样,慢慢睁开眼,又认命的当起了传声机。 驿站就这么大,薛龄很快就找到了龟缩在一块儿的官吏。 驿丞面上一僵,有些难堪:“大人……我们……” 薛龄之前还给他出了主意,借着姜汤的由头还送了许多银子。 转眼他就做下了这样不道义的事情,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津令却没见过薛龄,做缩头乌龟的时候被人撞见,登时有些恼羞成怒。 “你是何人?擅闯官员住所,找死啊你!” 面对寻常百姓,说什么律法条例,都不如摆官威效率来的快。 驿丞大惊失色,只是话已出口,想要捂嘴也来不及了,只能先自保,事不关己的退到一边。 “官员住所?” 薛龄抬眼看了一眼四周,是比卢大那边低矮的厢房要好许多,都可以称得上是奢靡了。 “我怎么没看见?” 黄皮子大仙儿心领神会,学着简生财的语调,指挥起了象奴:“象奴,拆了!” 刹那间,屋跨檐塌,尘埃漫天,奢靡之所,很快就成了一片狼藉。 第252章 恶人磨恶人 眨眼的功夫,偌大的驿站就有了断壁残垣的趋势。 驿丞也顾不得装死,赶忙上前阻拦:“大人,使不得啊!使不得!” 薛龄手持玄铁长枪,他不敢上前阻拦,象奴身高力壮,他更不敢上前。 只能扎着手,像是老母鸡或者小崽子一样,来回奔走。 “大人息怒,这老津令上了年纪,连日阴雨,累糊涂了,就是嘴上说说,嘴上说说而已!” “我们自知理亏,惭愧惭愧!这就去渡口送送参领大人!” “送?简直笑话!”这一个字眼直接刺痛了薛龄的耳朵。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难不成,还会有官员将分内职责视为人情?皇天后土,天底下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荒唐事!” “涿州边界的大小官吏就是这样为圣上尽忠、为大乾尽责的吗?” 薛龄言辞如刀,将这些人的虚伪的面皮连削带割的剖开,撕了个粉碎。 黄皮子大仙儿有意讨好薛龄,催着象奴横扫而去,墙毁梁斜! 好好的后堂,像是被暴风席卷了几个来回。 看着一地鸡毛,津令没想到薛龄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平头百姓,怎么就惹了个煞星? 津令眼看薛龄身强力壮,他一个老朽,就算是豁出命去,也打不过,骂更是骂不过。 借坡才能下驴,可他现在被架在空中,连下台阶的坡都没有。 只能扭着头,倔强的撑着,不愿意认错服软,任由驿丞和稀泥。 不过是个区区平民而已,给点儿好处,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老驿丞被薛龄骂的狗血淋头,可事实如此,他也没脸反驳,‘扑通’一声,直接跪下请罪,“是,大人说的是,我等惭愧,无颜面对圣上,无颜面对涿州父老。” “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薛大人给我等一个机会,能够及时将功赎过!我等感激不尽!” “必不会叫镇妖司的大人们孤军奋战!” 驿丞说完,结结实实的叩首请罪,他一把年纪,以头抢地,闷闷的声响重重敲击在众人心上。 这鲁莽无礼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居然是镇妖司的大人? 这下,他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津令终于熬不住了,也失魂落魄的跪倒在驿丞身侧。 刚才显摆的官威现下都低进了尘埃里,早就没了踪影。 镇妖司在大乾国内地位超然,别说他只是州府渡口上的一个小小津令,就是涿州的知州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全力配合。 如此低的姿态,也博得了一丝同情。 驿丞和津令在这渡口为官多年,一把年纪,如此涕泗横流的下跪求情,也惹了在场不少人心软。 和老驿丞老津令躲在一处的,大多是本地的驿卒和津吏,本就抱团。 何况薛龄的口音并非本地人。 众人眼里,多多少少都带上了谴责,觉得薛龄有些恃强凌弱,目无长贤。 人心是个奇怪的东西,总是会在有意无意间偏向弱者一方。 人心向背,往往就在须臾之间。 “嗤!”薛龄嗤笑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悲苦陈情’。 总不能吃力不讨好。 镇妖司的人把最苦最难的活干了,还在旁人那儿留下话柄。 “镇妖司听圣命行事,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奔逐乡野,浴血奋战,可不曾有审理朝廷命官渎职之权,驿丞、津令大人,可别乱了心神,错了方向才好。” 薛龄面上似笑非笑的,话里藏刀,话里话外都是敲打。 想起妖兽的恐怖可畏,众人心中的天平不由得又偏向了镇妖司。 刚才场面上若有似无的敌意也喟然散去了。 “是啊,要不是有镇妖司的大人们,我们哪有如今的安稳日子……” 驿丞这才明白了薛龄的意思,想起刚才推诿求情的话确实不妥,顿时冷汗淋淋,胡乱的抹了把脸,重新论说。 “是,大人所言甚是,诸位大人尽忠职守,我等亦是如此!” “肝脑涂地,虽死无悔!” 他不敢再胡乱攀扯旁的,口口声声都是要向皇帝、向朝廷表忠心。 津令也跟着表忠心,向这个黄毛小子认错服软,他还心有不甘,但若是向皇帝表忠心,这样的事情却不能不心服口服的去做。 眼看他们识相,薛龄也不再发难,换了一副笑模样。 “都说这龙王湖里银鱼肉嫩弹牙,鲜美无比,等此间事了,若能与诸位一同品尝一二,也是一大快事!” “解了一方忧患,也是诸位大人的政绩,想民之所想,忧民之所忧,恰好,参领大人此次回京述职,圣上知道了,也一定会褒奖诸位!” 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反正是空口白话,只要饼画的够大,就会有愿者上钩。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吧!”薛龄说变脸就变脸,哪管什么生不生硬,强行圆场之后,就率先走了出去。 驿丞:“……” 津令:“……” 众人:“……” 薛龄也不管其他人是如何反应的,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老驿丞和津令带着驿卒、津吏马不停蹄的赶去渡口干活。 前前后后,不过盏茶功夫。 薛龄已经连吓带哄的把人忽悠过来了。 钱老四还在船上劝辛夷呢。 辛夷不信这些小官会前来协助,她身为镇妖司的参领,又不可能以权势威逼这些人前来相助。 渡船他们可能是帮手,可杀妖兽他们却是累赘。 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但是不来也好。 渡口边上,两艘大船摇摇晃晃。 镇妖司的人正在船上发愁,眼看薛龄带了这么多人前来,差点儿惊掉下巴,转眼又欢喜起来。 要说是舞刀弄枪,斩妖除魔他们在行,但要他们摆弄这硕大的舟船,属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钱老四说的口干舌燥,也没劝动辛夷,看见薛龄,眼睛放光! “哎呀,你可算是来了!你就是天降的救星!” 薛龄笑吟吟的看着老驿丞和津令,“什么救星,我就是转磨恶人的大恶人!” 老驿丞和老津令面皮一抽,除了赔笑脸/卖力干活,旁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什么镇妖司的救星,明明是他们的‘灾星’! 只是这样的话,他们也就敢在心里嘀咕,不敢宣之于口。 虽然薛龄现在一脸和气,没了刚才的戾气和锋芒,他们却不敢再偷奸耍滑。 有薛龄盯着,老驿丞和津令恨不得再生出几条胳膊来,亲自去摇桨划船。 率着属下,个个忙的四脚朝天,脚不沾地,腚沟子让汗浸透了,也顾不得擦一下。 更何况还有这蛮力巨大的象奴在! 能锤房子就能锤人,他们可不想被这象奴拆了一身老骨头。 从始至终,他们自觉有愧,垂着头颅,不敢正眼瞧薛龄。 否则,要是他们发现象奴肩膀上的黄皮子大仙儿,只怕,三魂七魄都要当场化成飞灰了。 众人各司其职。 横搁在渡口的两艘大船很快就准备好了,扬帆起航,逆流而上。 第253章 满目巨人观 等到百余号人都上了船。 辛夷特意嘱咐他们:“有劳各位津吏,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若是遇到妖兽,” 老驿丞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要离了岸,就和驿站无关了。 老驿丞带着驿卒们就要下船。 可老津令害怕,死皮赖脸的拖着老驿丞一块儿,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老哥哥,我方才将镇妖司的人得罪的彻底,如今又和他们共处一船之上,怕……” “你救人救到底,就帮我这一回吧!” 钱老四带着人守在船头,拨开时不时漂流而下的浮木,猛然听到这话,还有些不乐意。 镇妖司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光明磊落,几时被人这样蛐蛐过。 “嘿,你们两个老头子在那呜里哇啦,嘟囔什么呢?” 眼看钱老四面相不善,比薛龄长得还吓人,老津令拖着老驿丞,下意识躲到了边上。 “哎呀呀,刻意躲了那个煞星,怎么这边还有个罗刹?” 钱老四吹胡子瞪眼的,更是气恼,但是差事在身,也不好追着质问。 就这么一耽搁,两艘大船已经离了岸。 此刻,老驿丞就是想下船,江河涛涛,他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也只能妥协。 好不容易才能启航,但是逆流而上,船上颠簸的厉害。 不少人都开始晕船。 杜老将军和象奴他们早就躺平了,简生财还在发脾气,躲着薛龄。 甲板上倒是空旷。 辛夷没事人一样,在甲板上观察地形,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了随时斩杀妖兽的准备。 薛龄忍着肠胃里面翻江倒海的难受,扶着栏杆,努力适应。 辛夷不经意间看见薛龄面上的不适,“你连日奔波劳累,又刚大病一场,快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守着,暂时安全。” 薛龄愣了一瞬,捣乱的肠胃也熨帖了许多。 美人清冷,远如天边月,但这关心的话语落在耳里,却是实打实的暖。 “无碍,只是一时不适而已,你好几天没合眼了,快去休息,到了龙王湖还有一场硬仗。” 辛夷无奈一笑:“妖兽在水里,于我们不利,就算是我想睡也睡不着,只能多想些对策。” 薛龄笑着打哈哈:“未雨绸缪,参领大人果真是运筹帷幄。” 辛夷愁眉不展:“虽然备下了渔网、鱼叉,但都是寻常渔民捕鱼的工具,对上妖兽,还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说起这个薛龄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张捕头和徐伏虎。 要说锻造武器,在场所有人里,他们俩算是最精通的。 只是现在两船并驾而行,嫌犯们都在钱老四那边的船上,要想过去,还得费一番功夫。 薛龄安抚辛夷:“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的长枪有些钝了,这就去找东西来磨一磨。” 辛夷看了眼自己的斩马刀,刃口锋利,没有丝毫磕碰。 “李守备送你的长枪虽然是玄铁打造,也算难得,但是比起乌兹钢,还是差了一筹。” “等回了京都,寻人替你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 薛龄的本意是想要为辛夷解忧,没想到反而为她徒增了烦恼。 “哎呀,好了,我的参领大人,这甲板上风大,卢大在水面上漂了那么久才到渡口,咱们人多船大,吃水又重还是逆流,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龙王湖。” “你还是抓紧时间先休息休息吧,便是再好的弓箭,空着弦拉满弓,也是伤劳,更何况是人呢?” 等安置好了辛夷,薛龄找到机会,一溜烟儿的钻到了钱老四那边。 正巧撞上老驿丞和津令。 他们为了躲钱老四,偷偷摸摸刚从角落里钻出来,猛然碰上了薛龄,吓得 “完了,躲不掉了!煞星也来了!” 骤然受惊之下,老津令倒抽一口冷气,话刚说完,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要不是薛龄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只怕整个人就要咕咚一声栽进河里。 薛龄有些失笑:“呦,两位老大人散步啊,怎么见了我,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如此害怕?” “呵呵……”老驿丞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人拉起来,狼狈至极。 他大半辈子加起来也没这么丢人过,“哎呀,有友如此,实在羞愧啊!” “大人不羁阔达、英俊潇洒,宛若天人,我等望尘莫及,一时失态……一时失态……” 薛龄今日算是见到什么叫做马屁了硬拍了。 不知道说的人感觉如何,反正他听得简直浑身难受。 与其看一脸橘皮皱纹的老头子绞尽脑汁的献媚,不如找张捕头和徐伏虎商量商量,该怎么改进玄铁长枪。 击杀妖兽,赚取积分。 他寿元即将耗尽,没时间,也没心思跟他们废话。 “行了,甲板上风浪大,两位老大人快下去歇歇吧。” “哎,好,小老儿这就去官厅听候吩咐。” 老驿丞听闻,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架着老津令,忙不迭的进了船舱。 薛龄找到钱老四,让他带路去找人。 经过几次风波下来,钱老四看薛龄,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顺溜话更是一骨碌一骨碌的往外蹦。 “嘿,咱们这些兄弟,都是陆地上的旱鸭子,到了水面上都还有些不适应,薛老弟怎么还如鱼得水,来去自如了?” “……” 浪高流急,又是好一阵颠簸。 薛龄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死死闭紧了嘴,推着钱老四快行。 “嘿,不愧是你,做事风风火火的,难怪如此年少有为……”不管合不合情理,什么香的好的,钱老四都愿意往薛龄身上堆。 “听说那龙王湖里的银鱼格外鲜美,到时候咱们兄弟可要大快朵颐……” 薛龄听着,脑子里想起写不好的画面,胃里更是难受。 催着钱老四快步下了舷梯,还没等找到徐伏虎他们,就听见甲板上传来了阵阵惊呼。 嘈嘈杂杂的,听不清楚喊的什么,但声音里的惶恐却实打实的落进了耳朵里。 虽然相处不久,但镇妖司的人行事沉稳,从未这样惊慌过。 薛龄看了眼钱老四,他面色也凝重起来。 “坏了,该不会这么巧,妖兽找上门来了吧?” 两人扭头大步,大步向甲板上赶去。 到了甲板上一看,惊叫出声的是划船掌舵的津吏们。 不过,镇妖司的人面上也不大好看。 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 薛龄和钱老四快步走到船头,不等走到栏杆边上,就看到了河面上的凄惨景象。 比起宽广的渡口,越往上游,河面上的浮木就越多,但夹杂在浮木中间的,还有许多尸骸。 男女老少、牲畜野禽,都泡在水里多日,早已经面目全非。 浑身上下,肿胀发白,手脚、耳朵这些细微的地方,都被游鱼、野蛇啃的残缺不全。 河道蜿蜒,巨人观顺流而下,宛若一幅曲折人间炼狱。 河道上的汭位,原本是建房、居人风水最佳的位置,现如今卡了的许多尸身。 “这……”镇妖司里,钱老四资历较老,算是见识过许多妖兽害人的场景,但见到如此情形,也是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爷,这龙王湖……究竟死了多少人?” 第254章 破釜沉舟去 天可怜见,居然发生了如此惨案。 若是早些时候便是盛夏,这些尸身还就算死不瞑目,也会被啃食干净,沉入水底,不见天日。 钱老四他们尚且如此,也难怪津吏他们会吓成这样。 不少人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薛龄面色青白,咬紧牙关,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钱老哥,稳住心神,前面恐怕就快到了。” 现在,就算他有心思,也没时间去改造玄铁长枪了,薛龄从钱老四手边抽了一把镇妖司的环首弯刀。 刚要返回到前面的船上,就看见张捕头手脚并用,爬上甲板。 他身形摇晃,仅剩的一条胳膊撑着台阶,“薛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本就宅心仁厚,热心热肠,若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必然会奋不顾身的下去捞人。 现在伤还没好全,可不能再伤上加伤了。 “无碍,就是水面上浮木太多。”薛龄上前一步,刻意挡住了张捕头的视线。 又拿出从老医师那讨来的安神药和疗伤药,“这是我寻来的疗伤药和安神药。” “虽然现在急着赶路,但是身子要紧,张哥你记着,一次一丸,一天三次,一定按时服用。” 薛龄揪了眼熟的十四十五过来,“来,你两兄弟二人机灵,帮我照顾好张哥,快去服用伤药。” 十四十五眉毛一抬,还没反应过来:“啊?大人……” 薛龄虎口用力,差点扭折了他们的胳膊,不断的给他们打眼色。 十四十五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着打配合,“哎呀,这甲板上湿滑,这位捕快大人,快随我们下去吧。” 张捕头抱着怀里的药瓶,被薛龄忽悠的团团转:“啊?我已经大好了,你眼下都这么忙了,怎么还费心?” “药我拿了,你去哪儿?” 他怀里的药被十四夺了,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张捕头,快带他去船舱底下吃药。 而薛龄眼看张捕头已经到了底下,他立刻,返回了前面的渡船之上。 他不放心,辛夷一个人在那。 辛夷柳眉紧蹙,一脸沉痛,看到薛龄过来,“薛龄,龙王湖恐怕真的出了大事。” 薛龄抽出环首弯刀里的铁索,牢牢系在玄铁长枪尾巴上的八棱梅花锤上。 他心里默念往生咒,一板一眼的安抚辛夷的情绪:“见招拆招,现在我们还不知全貌,就算是担心,也得等到了地方再说。” 人间马上背负的责任太多,就会无时无刻都在焦虑。 这样的焦虑,会耗空人的精气神。 辛夷看着水面上这些惨死的村民,眼里满是不忍:“死者为大,他们理当入土为安……但如今为了赶路去斩杀妖兽,我们的船……” 浮木和尸首混在一起,飘在水面上。 船头破浪急如风,尸骨累累白如云。 早就已经泡胀发白的尸首被船头一碰,更是残缺不全。 在这样迂腐古板的时代,这样的事情已经有些突破了人的心理下限。 津吏们早就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用尽所有心力避开水面上的尸身。 越往前,蛋白质腐烂发出的恶臭越重。 “我的老天爷呀,死了这么多人……” “龙王湖附近还会有活人吗?” 辛夷也正因如此,才会感到心里不安。 “辛夷,龙王湖就在前面了,只要杀了那妖兽,他们的亲眷就能活着将他们收殓入葬,你不必太过自责。” 薛龄想起了邋遢老道士,心里也不由的悲痛:“死者为大,生者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大概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这些人脸上最后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茫然。 还有不少人死不瞑目。 辛夷微微抬眼,看向前方,有一大片水域展现在眼前。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晨光照在水面上,像是一块平静的镜子。 从前的银鱼湖,如今的龙王湖就在前方了。 辛夷从短暂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是,生死两难顾全,我只能做我现在能做到的事情,你说的对。” “参领大人说的对。”薛龄全副身心都用在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之上。 晕船的感受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反倒比刚才还轻松了许多。 “人死如灯灭,往最坏了想,就像龙王湖附近没有一个活口,也要将妖兽斩杀于此地,不能让它顺着水域再去祸害别人。” “你说的对,是我一时情绪闭塞,” 她整个人锋芒尽显,像是宝刀出鞘一般,斗志昂扬:“尽人事听天命,到如今,也只有尽力而为,不留遗憾!” 辛夷抽出斩马刀,振臂高呼:“镇妖司众人听令!” “属下在!” “全力前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龙王湖,所有人打起精神,留意妖兽的踪迹,一经发现,立刻上报,尽全力击杀妖兽!” “是!” 真有四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薛龄,我记得追随你的武仆中,有两个特殊的人,一个眼神好,一个记性好?” 一个眼神,薛龄就懂了辛夷:“有,眼神好的个子高,叫庞东鸿,记性好的矮胖些,叫刘胖头,不过在,钱老哥那边的船上。” “你去把眼神好的请来,妖兽在水下,轻易发现不了,要是错过了先机,我怕会再添伤亡。” 辛夷还在缓缓解释,抬眼一看,身边已经没了薛龄的人影。 浪涛声中,一个好字远远飘来。 薛龄没等辛夷说完,就已经先动身了,眨眼的功夫又到了钱老四那边的船上。 钱老四习惯性的张嘴就夸:“嘿,浪大风急,薛老哥还能来去自如,这身手真是漂亮!” 薛龄:“……” 从没想过有一天被拍马屁也能这么难受。 老人曲意奉承和大汉没事硬夸,到底哪个更让人心理不适? 不过现在不是说笑打闹,细细追究的时候。 “钱老哥,疑犯嫌犯不能动,但林员外他们几家的武仆,也是一大帮手,我去叫人!” 钱老师一拍大腿,又夸上了:“对啊,还是你想的周到!” “烧火不怕兄弟多,众人合力拾柴火,你快去!” 人都走远了,马屁还在拍,薛龄脚下一滑差点踩空。 这人究竟什么毛病? 从前只知道他是个假和尚,有些鲁莽,但也算是粗中有细。 没想到他拍起马屁来,这一套套的说辞,听的人耳朵都发麻了。 “真是,绝了!” 薛龄三两步走下船舱,还没开始找人,就听到十四十五在劝张捕头的声音。 十四这个弟弟机灵些,说的比较委婉:“你伤势如此严重,还是快快服下伤药,尽早歇下的好。” 十五这个哥哥直爽些:“外面有我们镇妖司的人在,你怕什么?只管安心便是。” 张捕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我刚出去看见他们慌慌张张的,我怕……” 低矮狭窄的船舱里挤了不少人。 张捕头虽然有些慌乱,但还不至于彻底乱了分寸,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说他在甲板上的所见所闻。 尽管他什么关键的都没看到就是了。 张捕头如此执拗,十四十五说的口干舌燥也劝不住,一时也没了主意。 薛龄大步上前:“哎呦,张哥,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这不就来看你了吗?快把药吃了睡下,休息好了才能疗伤。” 张捕头见薛龄一脸的自在,也跟着轻松不少,“你倒是个胆子大的,到了这关头,还能如此轻松……” 原本有些焦虑的众人也跟着镇定下来。 第255章 齐心能协力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这长了十几二十年的牛犊也不怕!” 薛龄拍着胸脯打包票,颇有些少年轻狂的意味。 十四十五如释重负,大大的出了一口长气:“大人的确胆大,钱四大人经常在我们面前夸你呢!” 薛龄心中一阵恶寒,汗毛倒立:“……” 还是老祖宗说的对,上梁不正下梁歪,十四十五这双胞胎兄弟,跟着钱老四就没学什么好。 明明危险在即。 但各种状况百出,情绪糅杂在一起,薛龄反而没有时间去细细静想。 等张捕头乖乖服下下伤药和安神药后,薛龄趁着扶他躺下的机会,指尖在他颈侧微微用力,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将他掐晕了过去。 “哎呀,没看出来那老医师的医术居然如此高超,这安神药刚服下人就睡过去了。” “呵呵……高手在民间嘛,参领让我过来看看,其他人呢?都安顿好了没有?”薛龄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就赶紧办正事了。 哥哥十五给薛玲指引方向:“老人家在东边最宽敞的地方休息,追随大人的武仆兄弟们就在他旁边,至于其他好汉就在西边了。” 往西边一看,其他好汉说的是冯莽他们,二十几个彪形大汉席地而坐,把小秃驴他们几个土匪围在中间。 说是一起看押,实际就是盯着他们,防止他们再次逃跑。 薛龄环视一圈,正好和杜老将军的视线对上。 杜老将军已经是几十年的人精了,一个照面就看出了事态严重。 杜老将军从矮榻上起身,迈着小碎步过来:“哎呀,恩人,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这小老头演技可比他自然多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糊弄住了其他人。 十四十五后退几步就要悄悄爬上去,薛龄拦住了他们,侧耳低声交谈了几句。 “……事情就是这样,我带人上去,你们盯着在这儿的其他人。” 十四十五被薛龄带来的消息惊了一跳,引起了旁人侧目。 杜老将军眼珠子一转看,脚下一滑,差点儿当场摔倒,“哎呦,这船看着棋牌里面又黑又小、霉味儿比潮气还重……哎哟,我的这一把老骨头啊……” 幸好弟弟十四机灵,借着杜老将军的呻吟,很快就遮掩了过去。 “老人家辛苦了,这毕竟是临时借来的货船,没有客船那么舒服,来来来,我扶你一把……” 这次,换到十四十五他们两兄弟拍胸口给薛龄打包票了:“大人,我等明白,这里有我们,您尽管放心。” 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杜老将军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你不是陪着你的心上人?怎么忽然会到这底下来?” “出了什么事了?”七老八十岁的人了,嘴没几颗牙,头没几根的人,还这么喜欢八卦。 “……老将军,人多眼杂的,你说话注意点……” 冯莽他们看到薛龄,也不自觉的靠了过来,“大人!” 薛龄赶忙长话短说:“老将军当心,龙王湖里的妖兽恐怕不简单,死的人太多了,我现在带人手出去帮忙,你上了年纪,一定当心。” “我晓得厉害,心里有数了,你们先去,”杜老将军还有心思出歪主意:“把那个会说人话的黄皮子大仙也带上,用妖兽打妖兽……” 薛龄:“……我试试。” 冯莽和吴才德盯着薛龄的神色也意识到了,恐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乖乖的在一旁等着他和杜老将军说话。 杜老将军眼角瞥见了昏睡在床上的张捕头,“年轻人就是好,说睡就睡。” 薛龄:“咳咳,是我刚才给掐晕了,这位是我兄弟,还请杜老将军照拂。” 杜老将军挥挥手,十分爽快,“好说好说,这里有我,你尽管忙去吧。” 慷他人之慨,最为大方。 一直默默无言的邹青钟,闻言眉毛忍不住抽了抽,他一个亲卫,担着杜老将军和程小将军两个人的安危。 现在再加上一个昏睡不醒的张捕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接下来他的日子更加难熬了。 薛龄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大恩不言谢,这回真是辛苦你了。” 大难当前,薛龄身先士卒,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邹青钟只能无奈点点头应承下来。 “当然放心,我明白,必定会出命去,保他们周全。” 这是当面立下的军令状。 杜老将军听着没什么,面上还有几分骄傲的意味,将领都喜欢英勇无畏之兵。 但薛龄心里不舒服,“不只是他们,你也一样,都不能出什么岔子,有这么多的镇妖司人在,危险很快就会过去。” 邹青钟有些意外,他定定的看了一眼薛龄,这次没说什么,只重重的点头。 “你们先在这底下待着,我和他们去去就来。” 冯莽和吴才德他们该带人跟着薛龄爬出舱底,刚还狭小闭塞的空间,一瞬间变得空荡起来,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尽管薛龄没有明说,但人本质上也是动物,他们能够明显的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薛龄在甲板上站定,任他们看清现状, 吴才德他们这些凶悍惯了的杀人犯,看到如此惨象,也是呆若木鸡。 “这是怎么了?这果真有妖兽吗?” 至于刘胖头他们这些富贵人家里出来的武仆,更是面无人色。 虽然是武仆,平日里也有机会舞弄刀枪棍棒,但是真正杀过人、见过血腥场面的没有几个。 “要是妖兽,这些人早就被吃了,像是大水淹死的……” “可是下游水并没有涨多少,看起来并不像是洪涝,怎么会发大水呢?” “不是天灾,不是人祸,那就只有妖兽了。” 众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下来,默默的看着薛龄等他发话。 缓了两个呼吸,等他们平复心情,薛龄这才开口:“是妖兽,还是个水里的,一切迹象表明这个妖兽体型小不了。” 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的计划是这样,前面的船开路杀妖兽,后面的船,相对安全。” “但是,没想到上游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惨案,斩杀妖兽,需要调派人手配合。” 这无疑是在滚水里扔了一块顽冰。 也只有憨憨的象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他脖子上盘着的黄皮子大仙,也缩起了脑袋,开始装死了。 “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个妖兽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凶悍异常,情况紧急,愿意搭把手的就随我到前面的船上去,回报就是我上回开出的条件,翻倍。” 有罪的抵罪,没罪的得赏金,有入镇妖司的机会。 “记录功过的鱼鳞册,早在历城就在镇妖司和巡察使大人面前过了明路,你们的罪责也减的差不多了,若有不愿的,就在此处安心等候,不可乱了阵脚。” 越往上游,河道越是狭窄,水面更是动荡不安。 薛龄时刻注意着前面的情形,直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到前面的船上传来什么动静,暂时应该安全。 钱老四已经在两船之间搭起了块可供通行的木板,就算是桥梁了。 这无疑是条危险的独木桥。 “我虽然武功不行,但是眼神好,我愿意为大人效劳!” 没想到最先打破僵局的竟然是庞东鸿。 他是辛夷点名要的人。 薛龄心里一松,又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实力不济,又身处险境,最易折损。 “想好了?” 庞东鸿重重点头,“想好了!” “我没娶媳妇,还没孩子,要是不拼一把,一辈子都是主人的奴隶,富贵险中求!” “不敢斩妖除魔怎么能进镇妖司呢?” “我也去!” 有人意动,也有人退缩。 最后,吴才德带着大半杀人犯,都跟着薛龄到了前面的船上,还有些武仆,留在了钱老四那边的船上。 第256章 死寂的山村 辛夷站在船头的最前面,时时刻刻注意着每一寸新的水域。 看着看着,这些滔滔不绝的河水像是忽然换了个方向,他们的船不再是逆流而上,而是顺流而下。 正疑惑间,辛夷头重脚轻,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河里。 刚赶过来的薛龄看见,立刻飞身赶了过来,将的辛夷一把捞了起来。 “你晕水?” 辛夷后背一身冷汗,也被吓了一跳,她精神有些恍惚,薛龄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听不清楚。只能茫然的看着他的脸,想要分辨嘴型。 薛龄上前一步“晕水的人不能太过靠近,我来。” 他站在了辛夷刚才站的位置上。 现下虽然暖香在怀,他居然没工夫,也没心思想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辛夷有心想要强撑,“我是镇妖司参领……我……” 但她晕水的太过厉害,像是喝醉酒一样脚下发软,东倒西歪的,人都快站不直了。 薛龄想将辛夷交给可靠的人带去厢房休息。 转身才发现,人群最后,贪生怕死的简生财,居然也跟过来了。 这不是添乱吗? 薛龄想了想,一把将象奴肩膀上的黄皮子大仙扯了下来。 手腕一个用力,像甩飞镖一样,将黄皮子大仙钉在了船头最前面的斜桅上。 “……嗷!” 黄皮子大仙原本只有门牙松动,现在就连犬齿也有些摇晃。 但它面对薛龄敢怒不敢言,只是心里早就把薛龄骂了个千千八百遍。 薛龄横枪一点,差点洞穿它的脑袋:“你要是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立刻叫人,敢耍花样,我就拿你喂妖兽!” 黄皮子大仙被薛龄这么一吓唬,立刻老实下来,淌着口水,说不清话就只能连连眨眼。 “庞东鸿,你看这点水面,无论发现什么,立刻喊人。” “是!”庞东鸿立刻朗声应下。 “刘胖头,去找家伙,把所有人的功过记下来,到了地方,一一兑现!” “是!” 甲板边上一圈都是镇妖司的人,看到薛龄领着这么一帮良莠不齐的人,大多心里都不怎么看好。 但是,看到他们士气如此高涨,一时心绪也有些澎湃。 “好!要是我大乾百姓个个如此英勇无畏,何愁不能将这天下妖兽斩杀一清!” 就连心里没底的津令们都生了几分胆气,更加卖力的划船摇奖。 “薛……薛大人……” 简生财畏畏缩缩的凑到薛龄身边,他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踏上了一条寻死的船。 “我……想回去还来得及吗?” 薛龄冷眼看着他:“临阵逃脱,斩立决。” 简生财脑袋一缩,不敢再多废话。 薛龄扶着辛夷,揪了他的衣领,将二人送到了官厅。 老驿丞和津令整惶惶不安,显然他们也知道了水面上发生的惨案。 看到辛夷他们下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更是恐慌。 “出了什么事了?出了什么事了?” “可是妖兽来了?船破了?我们要弃船逃吗?” 生死面前无小事。 薛龄言简意赅的稳住他们的情绪:“还没到那一步,现在是提前准备未雨绸缪而已。” 两位老大人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想起迟早会到龙王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二位大人下来所为何事啊?” 薛龄扶着辛夷坐下:“上面有我,你安心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这里地况复杂,水里的妖兽不现身,参领大人然需要静静的想一想,我这就要上去守着了。” 老驿丞和津令点头如捣蒜,连连应和:“是是是,有劳诸位大人!大人们辛苦!” 面对简生财,薛龄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你安安心心在这待着,要是再添乱,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喂鱼。” 简生财老实了,缩在角角里,大气也不敢出。 两位老大人看着薛龄变脸,像翻书一样快,虽然有些惊诧,但也不敢多加过问。 等安置好了他们二人,薛龄再回到甲板上的时候。 龙王湖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湖不小,远远看着两边的房屋也不少。 又因为地势的高低落差,上游被激流冲的圆钝,下游虽然平些,因为两边山崖的缘故,形状反而尖锐。 像是一滴硕大的眼泪落在了这片天地间。 崇山峻岭,秀水肥田,大大小小的房屋高低错落有致,这里本该是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现在,却成了一片烂泥覆盖的空村。 已经结穗的庄稼和稻草人一起沤烂在地里。 半空中、树梢上,到处都是等着饱餐的乌鸦。 半山腰上还有只老黄牛被卡在树上,一声声的叫唤着,有气无力。 这里完全不像是还有活口的迹象,寂静一片。 “难不成真的已经死光了吗?” 庞东鸿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大人,我看了一圈,没看到活人。” “找,活人也好,妖兽也罢,得找到。” 有些神经质的卢大看到眼前熟悉的场景,甚至反而有了几分清醒。 上船时候,他被薛龄绑在了桅杆上。 他心中羞愧,只能看着熟悉的村落默默流泪。 “囡囡,囡囡,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薛龄懒得听他这一腔,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啪!” 卢大大的头被打到一边,鼻血飞溅,他不怒反笑。 “打吧,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囡囡他们已经回不来了……都死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一张面庞扭曲似人似鬼。 他们还不清楚状况,但是看到这个场景,心里莫名的膈应。 “真正走投无路的人怎么不敢绝处逢生?” “你说带家人远走他乡,或者反抗!我都敬你爱顾家眷!是条汉子,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你不过是自私,用他人的命来换自己的一时安全,人都没了,你现在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装什么装!” 卢大被薛龄刺痛,双眼通红:“要是他们大些,我再老些!他们照样也会献祭了我!都是人,我想活命有什么错!” “落箭、抓阄、抽草杆,三次!三次到了我家!” “我还有什么法子,我躲不过的!”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亲口承认自己参与了活人祭,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反正他现在活着,就算把责任推诿到别人旁人身上,也没有活人可以反驳他。 所有人一片哗然! 这明显不是一人所为的意外事件,而是这个地方惯有的习俗了,流程才会如此繁杂多样。 在被外人发觉之前,他们这些看似憨厚老实的乡民,又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 人也是动物,弱肉强食的规则不一定用在外人身上,也有可能屠刀向内,对准自己人。 吴才德他们满脸鄙夷,淬了一口嗯浓痰:“什么东西!还算不算男人!”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侥幸,三次四次,恐怕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不管这卢大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只怕这湖里被亲人献祭的老幼孩童不止他一家。 心虚的人喊的最大声。 薛龄戳着他的痛点往死里扎刀子。 “人有三魂七魄,若是蒙冤而死,必生怨气,死了这么多人,此处又有妖兽,倘若湖的妖兽吸食了这些怨气就会化形为魔,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和你的侄女他们团聚了。” “魔?” 其他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镇妖司的人最先反应过来:“十万妖兽也未必能生出一只魔,倘若这里真的有魔化形,只怕我们都要葬身于此!” 寻常人压根没有机会见识,若是见过也已经成为死人了。 妖兽所过之处,十室九空,要是妖魔,哪怕是个历城也会成为废墟。 湖这么大,一个妖兽就已经难以对付了,要是妖魔…… 所有人的心都没了底。 卢大双目圆睁,原本憨厚老实的面相变得有些狰狞:“魔!” “龙王怎么会是魔?天干没雨,我们龙王还帮我们浇田种树,龙王怎么可能会是魔?” 薛龄立刻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信息,“庞东鸿,找离湖边最近的路口!边上还要有良田!” 很快庞东红就找到了一处,“大人,那边!路口边上有一个高台!” 就在下游边上的西南角,有个直边,那儿的湖水较为平静,而且颜色是深深的墨绿色。 找到了,这高台应该就是龙王湖边上上下两村合力搭建的祭坛。 庞东鸿眯着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大人!底下好像有个活物!” “冲我们过来了!” 第257章 困难一重重 所有人如临大敌,举起手上的刀剑一致对外。 没想到意外来的这么快,船都还没来得及靠岸呢! 薛龄快步上前,也想查看:“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了吗?” “速度太快了,看不清!看起来是个白色的!” 薛龄心里一沉。 钱老四他们回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个黄金色的大鲤鱼,没想到是个白的,难不成这狐狸的妖兽不止一只! 薛龄抬头问钉在斜桅上的黄皮子大仙:“黄皮子!你呢!” 它正拼尽全力的想要找借力点,好挣脱这个桅杆,嘴里含糊不清的叫嚷着:“呜呜呜……” 这是个贪生怕死的,只要有活路就愿意妥协。 要是肥狗獾那样死性不改的,早就被捆结实了,扔到船舱里了。 薛龄一把将它揪了下来,“说!” “快跑!你们还想杀他,他可比山里那三个加起来都厉害!” 黄皮子大仙夹着尾巴,像是个丧家之犬,它死命的扒拉着薛龄的衣裳,想要远离水域。 所有人面色凝重。 尤其是镇妖司的人,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山里的三个是什么,但他们清楚。 南秀的雌虎、西兰的蝎子和狗这只巨大的青蛙是一种绿名蛙,但更多人喜欢交通状元。现实中的老爷树蛙并没有这么大。 那时候还是脚踏实地,有地势可依。 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漂浮在水面之上,稍有不慎就会落入这妖兽口中,死无葬身之地。 何况这船并不是战船,而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货船。 “戒严!戒严!”镇妖司的人高声发出预警。 下一秒,船身产生了剧烈的摇晃,像是触礁了一样。 “砰!” 大船发生了猛烈的偏斜,下盘力量不强的当场被摔了出去。 但是撞击还在继续,所有人努力维持平衡。 津吏们慌得六神无主:“不是触礁!是有东西在撞我们的船!” 这湖里的银鱼不过巴掌长,怎么可能撼动这么大一艘船。 是妖兽! 但是这里已经到了深水域,线下浪花事情,就算庞东鸿用尽眼力,也看不清撞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像地震一样,就算有了预警,但是来的速度太快,也无法,做好彻底的防御。 有胆小的当场涕泗横流,空中隐隐传来了一股尿骚味儿。 撞击船身的力道越来越大! 船尾有个衣衫不整的津吏滚了过来,“我不过一时尿急,应当不是我惹的祸吧……” 进了龙王湖,水流就变得平缓。 更何况这里没了旁的生物,一丁点的温度变化也会引起这妖兽的警觉。 再说就算没有他,这么大的船开到了妖兽的地盘上,迟早也会引起它的注意。 辛夷踉踉跄跄的上来,她身后是老驿丞和津令,就连贪生怕死的简生财也跟着,不过他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薛龄上前一步,挡在这半果津吏的面前,这倒霉蛋现在还空着呢! “……快把你的衣裳穿好,这样像什么样子?” “哎!是是是!” 辛夷扶着额头,脸色苍白的吓人。 她晕船的程度比薛龄重多了,但是因为责任,不得不强撑。 “妖兽在袭击我们。” 黄皮子大仙儿一溜烟儿的跑到了这个象奴肩上,他体格大,份量重,圈着桅杆站的稳当。 就算如今如此颠簸,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摇头晃脑而已。 “砰!” 庞东鸿惊叫一声:“在船右边!不是白色,是金色!” 庞东鸿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围栏之外。 刘胖头他们抱着他的腿脚,以免他掉进湖水之中。 站在最后面的是个头较大的徐伏虎,他无处借力,索性死死拽住了黄皮子大仙儿仅剩的一截尾巴。 黄皮子大仙儿又拽着象奴肩上的褡裢,象奴又拽着它的头皮。 护食,象奴是认真的。 尽管现在,薛龄已经没有刻意捂着他的眼睛,但是每天好吃好喝给他供着,也不打骂干活还少。 象奴自然愿意跟着薛龄。 如此勉强才能探得真凶的部分面容。 “好大的一条尾巴!” 因为东颠西倒的惯性,庞东鸿差点整个人都栽进湖水之中, “当心!” 薛龄甩出长枪杆儿上绑着的铁索,赶忙把人拉了回来。 一串人仰天倒在地上。 “呼……”庞东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呼哧带喘的向薛龄说明他看到的情况:“那尾巴比象奴都宽!眼珠子老大,太吓人了!” “你没看错?”辛夷眉头皱的更紧,按庞东鸿所说,这湖里的妖兽恐怕有这大船的三分之一大了。 按理说体型越大的动物行动越是缓慢才对,但是在水里,它的速度竟然能够如此之快,就已经非同寻常。 薛龄从庞东鸿腰上解下铁索,又一圈圈收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镇妖司其他人的弯刀在地面上或许有利,但是在水中这个形状却不足以伤到妖兽。 在场除了辛夷的斩马刀,就是他的玄铁长枪最长,绑上铁索,完全可以充当鱼叉。 “这样一来,先前准备的渔网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心累的坏消息。 薛龄向辛夷展示自己的成果,“好在,我的长枪,可以当鱼叉。” 仅有一把玄铁长枪,面对如此庞大的妖兽,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只有先靠岸再设法,猎捕妖兽了。” 好在这里距离岸边的祭台已经很近了。 “砰!” 坏消息接踵而至。 镇妖司的人跑来禀报:“参领,船舱里漏水了!”! “怎么回事?” 就算是辛夷,现在也开始焦虑了。 前门还没清扫干净,后院就开始失火。 “不是我们这艘船,而是前四大人他们那边,已经沉了大半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细处断的快。 刚才所有人的全副身心都被妖兽吸引了,没想到钱老四那边情况更加严重。 翘起的船头上人头济济,还有人落了水。 虎视眈眈的妖兽就在边上,一旦被湖里的妖兽发现,他们都会成为龙王湖里新的亡魂。 “快!接应他们过来!” 妖兽的频频挑衅,只能暂且先搁置一边。 救人要紧。 薛龄刚捆好的‘鱼叉’成了连起两条船的生命线。 一个飞掷,玄铁长枪稳稳的钉在了船头上。 在越来越高的浪潮之下,镇妖司的铁索搭起了维系生命的桥梁。 两船之间的距离不能太远,太远了,铁索不够长。 太近了,两船相碰,更容易船毁人亡。 大半人都已经过来了,还剩钱老四和杜老将军他们几个。 钱老四背着杜老将军,顺着细细的铁索马上就要爬到安全的地方了。 “砰!”湖里的妖兽还在挑衅。 钱老四身形一晃,差点跌落湖中,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格老子的妖兽!管你是有三个脑袋!六个翅膀!九条尾巴!老子宰了你下锅炖鱼!” 第258章 险象又环生 话虽如此。 但目前,仅凭细细铁索维系两艘大船,就算钱老四急的喷火,喊破喉咙,也不能立即解了眼前的困境。 右侧再次受到妖兽的猛烈撞击! 众人一阵踉跄,不得不用尽浑身力气勉强稳住平衡。 “都不许乱!” 辛夷立刻稳住场面:“都不要慌!稳住阵脚,杀妖兽有我们,你们只管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 就连刚还畏头畏尾的老驿丞和津令也站了出来,拿着桨棍亲自上阵。 所有人拼尽全力,想要挽回颓势。 津吏们齐齐发出惊呼,强力之下,他们手上的船桨都被撞断了! 错力之下,骤然失去平衡,猛的砸在地上,当场昏死过去。 刘胖头、庞东鸿他们想要上前帮忙,但他们也只是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些的武仆,更是手忙脚乱。 冯莽和吴才德他们凭着一腔拗劲儿,咬紧牙关,趴在地上找机会救人。 吨位最重的象奴抱着桅杆,成了船上的定海神针,不然这船屡次受到妖兽撞击,早就被掀翻了! 越拖,情况对薛龄他们越是不利,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原本还算平静的龙王湖一角,彻底掀起了巨浪。 薛龄半侧着身子,气沉丹田扎稳马步,夹紧玄铁长枪,一边向钱老四伸出援手。 “老哥先别发脾气了,活命要紧,等会儿咱哥几个就弄死它们!” 钱老四踩在绳索上,整个人摇摇晃晃,宛如狂风中的浮萍,好不容易才捉住薛龄的手,勉强爬上船,瘫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轻轻放下了杜老将军,自己像是上了岸的活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两条腿还在忍不住打哆嗦。 杜老将军也折腾的够呛,但好歹还有一条命在,没有落到水里被妖兽活吞了。 “活着!哈哈哈!老子还活着!”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杜老将军精神矍铄,比钱老四的中气还足,简直引人侧目。 听到的人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老爷子可以啊!” 可惜,高兴没多久,就听见一声‘铮’的一声! 勉强维系两艘船的绳索和铁链断了! 所有人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对面船上还有人呢! 颠簸摇晃之间,薛龄瞥见地上一截空空的袖管一晃而过,是张捕头! 怪只怪他方才情急打晕了他,现在反而将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大,已经有人忍不住跳船! 黄皮子大仙儿缩在象奴的脖子上,凄厉的惨叫起来!“来了!他来了!” 湖中妖兽仿佛嗅闻到了恐惧的味道,不再撞击,反而游向了沉船。 薛龄站在边上,亲眼看巨大的尾巴一甩,那只黄金色的妖兽就冲到了落船的人身边。 “小心!” 尽管薛龄立刻提醒,但不过眨眼的功夫,三五个人被它连着湖水一口吞进了肚。 惨叫声被带到水下,冒出一串水泡。 隐隐约约有一串爆竹声响传入众人耳中。 不多时,墨绿色的湖水上就泛起了一朵血红的浪花。 鲤鱼有喉齿,专啃螺蛳田螺这些硬东西。 这三五人已经尸骨无存了。 如此浓烈的血腥味都不足以掩饰鱼腥气。 罪魁祸首露出水面,果然是一尾黄金色的大鲤鱼,体型大得出奇。 一双死鱼眼恶狠狠的瞪着沉船上仅剩的人,妖兽再一次发起了攻击。 镇妖司的人立刻出手。 环首弯刀飞掷而出! 原本无往不利的刀刃,这次却没能阻止这黄金色鲤鱼妖兽! 它的速度太快! 而且刀刃刺进水里,受到阻力之后,威力大减。 七八柄弯刀出手,的连这黄金色鲤鱼妖兽的鳞片都没碰到! 眼看两船之间距离越来越远,张捕头的身影也彻底看不见了。 薛龄顾不得多想,后退几步,一跃而起! 他绝不能丢下张哥一个人等死! “薛龄!” 辛夷和钱老四目眦欲裂! 薛龄现在跳过去,无疑就是找死。 薛龄手持玄铁长枪,盯准了水中那一抹黄色身影,他的目标是鱼鳃。 “别怕,让船靠岸!” 看到了! 那一抹黄金色正在偷偷的冒头,靠近沉船,自以为不会被别人发现。 但在这一切都被在半空中的薛龄尽收眼底。 说时迟那时快,这些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薛龄整个人像是一张弯弓,在下落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玄铁长枪刺向了,黄金鲤鱼妖兽的鱼鳃位置。 而鲤鱼妖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薛龄的存在。 它不退反迎,张着血盆大口向薛龄冲了过来! “嘶!” “好大的鲤鱼!” “什么鲤鱼,分明是妖兽!” “那他们恐怕回不来了……” 看着这惊险一幕,所有人都替薛龄捏了一把冷汗。 短短一瞬,薛龄的肾上腺素飙升! “来的好!” 他整个人激动的微微发颤! 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形了! 比起赌这大鱼妖鱼鳃张合的瞬间,现在有机会,可以直接正面洞穿它的嘴巴! 他们现在在深水区,两艘船都遭到了重击,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将所有人带到岸边,必然会徒增伤亡。 不如就让这罪魁祸首好好的赎罪! 带他们一程! 方才跃起的劲势已经过去了,薛龄整个人开始飞速下落。 旁人看起来,就像是薛龄自己往妖兽嘴里跳一样。 “哎呀呀!死了死了!这下煞星死定了!”老津令撇过脸,不忍再看。 就连豁达爽朗的杜老将军也不由的紧张起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辛夷高喊:“全速前进!” 钱老四反应过来也跟着狂吼:“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津吏们双脚蹬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薛龄死死盯着他和妖兽的距离,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就是现在! 玄铁长枪迅速调整方向,利用整个人下坠的惯性,狠狠的卡在了鱼嘴上! 薛龄一双胳膊受到冲击,差点儿脱臼,好在及时调整了过来! 尖利的枪头直接卡进了嘴上的 老津令胆小,“完了完了,煞星也让妖兽啃了!” 钱老四眼睛眨也不眨的,一直看到最后一刻,看到这里不由的惊声叫好! “好!” 老津令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转瞬又替薛龄担心起来。 鲤鱼妖兽吃痛,凶性大发,不断的挣扎,它摇头摆尾的,想要甩掉嘴上的东西! 玄铁长枪粘上鱼血和妖兽的口水,更是滑腻! 薛龄差点没握住,被它甩出去。 他咬紧牙关,努力保持平衡,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鲤鱼腹中! 不过刹那,薛龄就被带到了湖水深处! “薛龄!” 第259章 好一场恶斗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薛龄已经被这鲤鱼妖兽带进了湖中,最后的余光看到的前船已经带着辛夷他们离开。 沉船彻底跑进了湖里,但是幸存者都被镇妖司的人捞了起来,湖面上并没有其他活人。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 薛龄憋了一大口气,和这鲤鱼妖兽拼起了蛮力,他在耐心的等待机会。 鲤鱼妖兽一猛子扎进了深水区,试图将薛龄拍死在湖底的巨石上。 这片湖泊虽然够大,但近日来,梅雨不断,湖里的含氧量不够,这妖兽迟早会浮上水面。 现在拼的,就是谁能熬到最后。 薛龄拽着铁链和玄铁长枪,拼命的护住自己周身。 鲤鱼妖兽仗着地利,不断的寻找机会,甚至试图用鱼尾拍死薛龄,它的这一招从未失手! 活的,拍晕了才好吃。 过了不知多久,眼前光线不佳,忽明忽暗,薛龄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身边满是细长的小银鱼,它们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要不是这个妖兽,这里本该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刚想到这儿,薛龄身上又传来剧痛。 是那些小银鱼! 它们忽然改变了方向,贴在薛龄身上的伤口撕咬,原本的一些,小擦伤很快就成了大伤口。 刚换好的短打又成了乞丐装。 薛龄瞬间就转换了想法,什么人间仙境! 这分明是食人鱼的老窝,大的小的没一个好的! 越来越多的小银鱼围了过来,甚至一眼望不到头。 薛龄心中大骇,若是只有这个妖兽还好说,再加上这一群食人鱼,他这样的冒险之举就更加危险了。 毕竟旁人都是在岸上钓鱼,不会像他一样被拖进水里。 薛龄摸遍了全身,也没能找到趁手的武器。 情急之下,只能借力打力,顾不得再熬时间了。 又过了十几秒,薛龄相中了湖底的一角,那里怪石嶙峋,没什么水草,还算有利。 利用这些乱窜的小银鱼来迷惑鲤鱼妖兽的视线。 光线有限,鲤鱼妖兽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撞进了湖底,撞的七荤八素。 就连鳃盖骨也有些凹坑变形了,扩张收缩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像是昏迷了。 好机会。 薛龄没有错过这一线难得的机会。 双腿一个用力,蹬在湖石上,玄铁长枪洞穿了鲤鱼妖兽的嘴巴。 折腾了这么一下,薛龄的肺都快憋炸了,他两手配合飞快的将枪尖拆解而出。 眼压升高,视野也渐渐模糊起来。 对准鱼肚子鳞片较少的位置,的的找准鱼鳔的所在之处,薛龄拼尽全力,将玄铁长枪的枪尖刺了过去! 即使是鳞片较少的位置,这鲤鱼妖兽的皮肤位置也韧性十足! 那些蚕食的小银鱼还没有放过他,疼痛一波波刺激着他的神经! 薛龄面色渐渐鼓胀,双臂筋肉隆起,终于! 手感有了一丝变化! 枪尖突破了鱼鳞和皮肤,洞穿了! 刹那间,妖兽身上冒出了大量气泡! 夹杂着许多漆黑的鱼血。 成了! 纠缠在身边的小银鱼们,受到惊吓四散逃开! 借着鲤鱼妖兽漏气的机会,薛龄拽住漂浮在空中的半截玄铁长枪,利用铁索在的鲤鱼妖兽嘴上捆出了个锁套。 它越挣扎,捆的就越紧。 除非这个铁链或者玄铁长枪断掉。 湖面近在咫尺了,水面上都是沉船上散落的浮木。 薛龄抱住最长的桅杆,抹掉脸上的水,定睛一看,辛夷他们都在船尾,一脸悲痛的望着水面。 “出来了!还活着!”见到薛龄,钱老四表现的比辛夷还要高兴,“快救人!” 立刻有小船放了过来,三五号人准备营救薛龄。 老津令和老驿丞面上神情复杂,心里不知一阵欢喜一阵忧愁,生怕这个煞星再做什么,他们的这条老命可禁不起折腾了。 只不过除他之外,有人的神色确并不好看,是山神庙里的小秃驴他们几个。 “没想到他命这么大,还能活着回来。” “真是邪了门了,多厉害的妖兽,怎么就没弄死他!” 原本他们被捆的结结实实,但是,刚被镇妖司的人从水中沉船上捞出来,手脚的绳索都被解开了。 刚才湖面上泛起大量血水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姓薛的已经葬身鱼腹了。 没想到白高兴一场。 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小秃驴和赖狗他们合谋,偷偷摸摸的,搞到了一艘小船。 这一伙山匪从大船的另一边,也溜到了水面之上。 眼看薛龄有了支援,小秃驴恶从胆边生,他想要弄死薛龄。 “我的计划那么完美,当初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沦落至此,现在早就带着金银财宝,美女香车,你去死!” 他一脸怨毒,悄悄地将大船上的桐油刮了,撬了又撬,试图弄沉船,拖延所有人,好方便他们逃跑。 而薛龄这边,营救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他们抛出了绳索。 薛龄示意他们先别过来:“给我一把刀!” 毕竟,鲤鱼妖兽的体型庞大,虽然昏了过去,但随时都有可能会醒来。 保持距离,在远处配合接应,反而比较有利。 “大人,给!” 薛龄接过弯刀,还没来得及多说,身后就传来了异变。 好不容易平静些许的水面,再次波动起来。 鲤鱼妖兽已经转醒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薛龄暗骂晦气,但他现在没有时间抱怨,只能飞速的作出应对。 “快走!让象奴拖!” 薛龄翻身而起,踩在浮木上,宛若蜻蜓点水,大步朝前。 比他们划小船反而还快些。 钱老四看着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辛夷:“……” 虽然薛龄次次都能让人感到意外,但这一出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快上岸!” 薛龄高声提醒,其他人也迅速做出反应。 争分夺秒的瞬间,一转弯,却看到了黑大。 他正跪趴在比较大的一块浮木上。 他是危险人物,钱老四特意将他捆的结实,肩膀一抽一抽的,很是怪异。 猛的一看,薛龄还以为他死了,但多看两眼,就发现黑大像是在啃咬什么东西。 是巨人观。 鲤鱼妖兽和薛龄在湖底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 沉在湖底的尸体飘了上来。 黑大双眼通红,口角和脸上的水泡更加严重,对上薛龄的眼神,喉咙间发出了如禽兽一般的低吼。 他已经快要理智全无,像是在护食。 薛龄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其他人看到薛龄这副模样也十分震惊:“黑大大人……” 辛夷他们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五味陈杂。 “靠岸!用最快的速度靠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船漏了!” 老津令骇的五脏如焚,心神剧烈。 薛龄顺着他指尖方向看去,发现了小秃驴他们。 眼看自己已经被发现,小秃驴狰狞一笑:“哈哈!你们这些狗官!坏我好事,你们都该死!” 他奋力锤了最后一下,掰掉了好大一块儿木头。 一时之间,这笨重的货船漏水更厉害了! 第260章 争抢夺先机 祸事一桩连着一桩。 不给人留喘息的余地。 小秃驴他们得逞后,得意洋洋的划着小船准备溜走。 冯莽和吴才德他们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小秃驴,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害死自己的师傅不够,还想害死我们!” “脏心烂肺,黑透了,难怪你长不高!是个天残1就连老天爷也不容你!” 只是苦了津吏们,又要摇桨划船,想尽办法将窟窿补上。 薛龄的视线落在了小船上,逃生工具送上门了。 好歹比现在这个破木板子结实。 薛龄不想连累镇妖司的其他人,但是拉这几个山匪一块儿上贼船,可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你们远处接应。” 打发走了镇妖司的人,薛龄用最快的速度游向了小秃驴他们。 随着距离拉近,薛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小秃驴不怕反喜,顺手从水面上抄起一根尖利的断茬儿,捧在手上当做凶器:“来得好,爷爷我送你上路!” 这侏儒如今彻底暴露了真面目,哪儿还有半点当初在山神庙里小沙弥的影子。 薛龄看他的眼神和看死人没什么区别。 并不平静的水面上,火药味十足。 水面之下的危险也在逐渐靠近。 鲤鱼妖兽清醒过来,想要故技重施,潜入深水之后再冲上水面的。 但他元气大伤,就连保持基本的平衡都做不到。 挣扎间,看到薛龄漂浮在水面上的身影,大恨不已,蓄力想要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 钱老四提醒薛龄:“小心身后,鱼妖!” 薛龄提起手上的铁索,示意他配合自己:“靠岸!全速靠岸!” 游龙陷浅滩,大鱼难上岸。 只要能将这鲤鱼妖兽带到湖边,他们这么多的人,再加上象奴,拖也能把这鲤鱼妖兽拖死了。 何况还有镇妖司这一群专门对付妖兽的人在。 就算是乱刀砍,也把它砍一团肉泥了。 人也好,妖兽也罢。 个个都在争分夺秒的,抓紧时间。 所有人面上都带了一股狠劲,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事到如今再露怯,就是自己找死了。 鲤鱼妖兽歪七扭八的追着薛龄。 它身后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在湖水中扩散开来,墨绿的湖水颜色更加浑浊。 辛夷站在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薛龄,生怕错失了动手的机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小船和鲤鱼妖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你追我赶之下,上下村石头垒起的祭坛已经近在眼前。 湖水慢慢变蓝,已经到了浅水区。 小秃驴看着逼近的薛龄,目露凶光,手上的断木又刺又戳:“叫你坏我好事!我要你去喂鱼!” 薛龄偏头躲过他这一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趴在船底,找好角度之后,猛的一个翻身,将这小舟上的三五人都掀进了水里。 薛龄则趁机爬上了船。 小秃驴他们落水看到硕大的鲤鱼妖兽之后,嚣张的气焰顿时被现实浇灭,想再爬上船却被薛龄一枪一枪打的头破血流。 一寸长一寸长。 再锋利的断木,也比不过足有三尺长的玄铁长枪。 鲤鱼妖兽看到有活物下水,眼前一亮,吞噬活人可以帮它恢复伤势! 它张着还在流血的大嘴,歪歪斜斜的再次冲了过来。 有小秃驴他们几号人在水里,薛龄暂时安全。 到了生死关头,小秃驴他们开始了道德绑架。 “姓薛的!你不是镇妖司的人吗?你不应该救我们吗?你怎么能让妖兽吞噬我们呢?” 薛龄充耳不闻,他又不是心宽似海的圣人,要不是为了更多人的性命,他早就弄死这几个渣渣了。 小秃驴他们恨不得多长出一双手来,拼命的往岸边划。 鲤鱼妖兽也明白了薛龄他们的意图,拼了命的摆尾巴,想要阻拦他们上岸。尤其是。 尤其是它最恨的薛龄。 镇妖司的人武艺高强,扔出钩锁,借力飞身上岸,拼尽全力将大船带到到岸边。 而鲤鱼妖兽潦潦草草吞食了赖狗他们几个土匪,就跃出水面想要将薛龄连人带船吞入腹中。 杜老将军他们站在船头之上,看到眼前这一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快跑!” 薛龄一个纵身,吊在钩锁之上,蜷缩腿脚,躲过了鲤鱼的这一击。 薛龄体态轻盈,宛若灵猫走钢丝一般,自始至终,他手上都牢牢的套着鲤鱼妖兽嘴上的铁索。 石头祭坛就在十米之外。 鲤鱼妖兽气急败坏,索性一摆尾巴,往湖水深处潜去,就算它伤势还没有恢复,拖也要将薛龄拖死。 大不了,一起死! 说是迟,那是快,电光火石之间,薛龄一个飞扑,将铁索牢牢的卷在了祭坛的神石之上,勉强控制住了鲤鱼妖兽的逃窜。 鲤鱼妖兽身形猛得一顿,疯狂拍打尾巴,浪花四起。 杜老将军他们看着眼前一幕,劫后余生,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复。 第261章 援兵来迟了 钱老四身材笨重,他顺着铁锁,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赶忙来给薛龄帮忙。 两人合力加固这细细的铁索。 “薛老九,真有你的!” “都说胆大包天胆大包天,今天可是让我见了真章了!” 他一巴掌拍薛龄肩膀上,没想到带回了个血手印。 “哎呀,你竟然伤的这么重!” 薛龄送了他一个白眼,“说你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你!” 钱老四赶忙赔罪,“是是是,怪我疏忽,高兴太过了,你歇着,我们来!” 薛龄背靠在祭坛上的神石休息。 说是神石,其实就是个上尖下宽的锥石,只有一人多高。 大概在他膝盖和胳膊位置的高度,石头上有被绳索勒出的磨痕。 看来,这儿就是龙王湖边,上下两村献祭活人的地方。 那些老人和小孩儿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一时之间,薛龄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好在,张哥和杜老将军他们第一时间被送上了岸,远离湖边。 而那侥幸存活的卢大,还绑在货船的桅杆上,声嘶力竭地向众人求救:“救命,我还不想死!” 小秃驴他们马上就要爬上岸边,他还有功夫说风凉话,“嘿!同林鸟的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谁会舍命来救你这个贱民!” “……啊啊啊……” 乐极生悲。 下一秒,小秃驴他们这些山匪就被同样搁浅的鲤鱼妖兽一口吞入腹中,嚼吧嚼吧就没了声息。 “活该,自找的……呸……” 比惨死地下的老秃驴也没好到哪儿去。 在众人合力之下,扣在鲤鱼妖兽嘴上的铁索已经被加固了不少。 岸上的人和水里的妖兽,开始了拔河。 简生财也知道了厉害,眼看祭坛上镇妖司的人吃力,赶忙招呼:“象奴!快帮忙!” 有了象奴助力,镇妖司的人顿时轻松不少。 镇妖司众人的经验丰富,还刻意放了个口子,给妖兽留点希望,免得逼急了,反而不好对付。 一众人里,踩着浮木,冲在最前面的就是辛夷。 薛龄的玄铁长枪暂时用不了,只能抽了把镇妖司的环首弯刀,上前助阵。 鲤鱼妖兽想要回到水深的区域,去路却被镇妖司的人堵得死死的。 它气急败坏的放话! “不知死活!就算你们是镇妖司的人又如何!迟早会成为我疗伤的养分!” 鲤鱼妖兽像是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薛龄上前吸引火力:“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马上我就把你的破嘴壳勾成烂簸箕。” 辛夷眉头一皱:“薛龄,你做什么?不要冒险?” “是你!找死!”鲤鱼妖兽眼里再没了别人,恶狠狠的盯着薛龄。 “嗤,有本事你来啊!” 薛龄不着痕迹的将它往水域更浅的地方引。 鲤鱼妖兽一开始还没有察觉,等发现祭坛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到这时再想逃走已经晚了。 “你算计我?你们人类就是奸猾!” 这鲤鱼妖兽还想负隅顽抗,但是,游鱼搁浅,它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一番缠斗之下,它身上的鳞片斑驳,刚恢复了一点的伤势,反而更加严重了。 索性佯装不敌,气息奄奄。 它试图诱着薛龄上前查看,好伺机一口吞了他,为自己解掉心头大汗,既然不能活着出去,就算落个同归于尽,也心甘情愿。 只是,这回,辛夷拦住了薛龄。 “薛龄,你没有趁手的兵器,我来。” 薛龄淡淡一笑,“杀鱼这种力气活,我喜欢,斩马刀借我一用。” 薛龄接过斩马刀,找好角度,趁着它再一次变身保持身形的时候,一刀横斩。 刀尖上又闪现出一抹微微的弧光。 只是现在是白天,并不引人注目。 原本坚硬无比的鳞片,像是枯枝落叶一般,摧枯拉朽的就被薛龄轻易切开。 “你!不可能!” “你能逃出湖底,只是侥幸而已,绝不是他们始至终实力最强的……” 鲤鱼妖兽的肚子被剖,滑出了一个胳膊长短,枕头大小,形似白如意,又似祥龙的白色疙瘩。 小半湖水都被腥臭的鱼血,染了个透红,一路顺着河水流到下游。 那些死不瞑目的百姓们,也能心安了。 “切,一切底气来源于实力,还能让你小瞧……”薛龄洗干净了,斩马刀还给辛夷。 “呼,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弄死了这妖兽,只可惜,这上下两村不剩什么活口了。” “又能怪得了谁呢?要不是他们自己助纣为虐,这鲤鱼妖兽的胃口也不会被喂得这么大。” “害人终害,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杜老将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了,也算是平了一方祸害,大家不必如此沉重,生老病死,世事无常,倒也不必过于感怀。” “这的事情了了,我们也该赶紧上路了。” 如今两艘货船都已尽数被毁,暂时不能再走水路。 就在这时,山脊上传来阵阵呼声。 “大人!” 薛龄耳朵一动,是赖疙瘩他们! 他们不应该回到山寨上,安心种田好好过日子吗?怎么又跑来了? “大人,救命!秋疙瘩的男子气概早被丢到了一边,像是尖叫鸡一样疯狂叫嚷。 一阵马蹄声入耳。 “下官涿州知州叶无为,见过南秀镇妖司参领辛大人……” “下官来迟,请大人恕罪。” 听到是涿州知州,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要不是他玩忽职守,这龙王湖边上,也不至于乱成这样。 第262章 风暴的中心 知州他们一路跑的满头大汗。 灰头土脸的跑到辛夷身边来请罪,看到镇妖司的人正在听话。吃不吃?是不是?走吧。做吧。 “下官……下官来迟,收到了来信,就即刻点兵,只是这涿州多山,请大人恕罪!” 杜老将军掩面避开了这知州。 大乾世家里多出文臣武将,关系错综复杂,眼线遍布,这知州就是京都来的,还是小心为上。 辛夷懒得和他打官腔,单刀直入,“知州好大的官威,这银鱼湖里腌臜事竟是一无所知了?” “下官……下官……”涿州知州满头冷汗,支支吾吾的压根回不上话。 “本参领回京述职,少不得也要向圣上禀明这涿州境内的见闻。” “参领大人!”涿州知州急了,“下官出身京都汪家,来涿州之前,和辛居宁辛大人也颇有几分交情,参领大人您看这……” 这可真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关系户找到了仇人身上。 辛夷面色更加难看,“哼,我竟不知知州大人在朝为官是如此行事,好好好,我必然会一一秉明圣上!” 涿州知州如考丧批,恨不得把自个舌头绞了。 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圣上和太后喜食这龙王湖里的银鱼,上下两村,一直是……是京中采青使他们管的,下官,下官实在是……” 钱老四他们越听越气,脚下用力,湖水带着鱼妖血,甩的到处都是,逼得知州他们步步后退。 “诶,让一让,让一让,妖兽尸身太大……” 知州面色一阵青一阵紫,“是是,正事要紧!我带了人手过来,快,都别闲着了!” “啊……是。” 刚还噤若寒蝉的衙役们赶紧开始帮忙。 “钱四,收拾收拾,准备启程。” 秋疙瘩一听,号丧一样的嚎起来了:“救命啊,大人!我们早就听话从良了!” “就是看到水面上有浮尸,怕你们出什么意外,才特意赶来帮忙的,人真不是我们杀的!” “虽然之前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大光彩,但我们真的没胆子杀人啊……救命啊!大人!” “……” 当初他放下豪言壮语就走,说是要当最厉害的里长,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怎么看怎么滑稽。 “知州既然要管,本参领就少不得多问上一句,这涿州边界,为何竟有如此之多的山匪?置百姓为于不顾?” 知州面皮一抽,“下官下官……” 刚退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土匪、强盗、贼和尚……知州大人管辖的涿州境内,可真是凑齐了,既然要查,还请知州大人一一详查清楚,否则,难以向圣上以及两州境内的百姓交代。” “是是是,参领大人说的是,下官一定尽力详查清楚。” 一听说要详查,秋疙瘩他们反而心安下来,偷鸡摸狗这种小罪,顶多受些鞭刑,不至于要了性命。 他们可不是山神庙里那贼和尚那一伙人。 “既然有知州大人这番话,我们就继续赶路了,告辞。” 知州赶忙献殷勤,“参领大人,虽然有了山匪……额,他们献上的马,但是,涿州境内多山一路向北,要是赶路还是行船更加方便,大人不如稍后片刻?” 他生怕被辛夷拒绝,说的飞快。 “参领……”钱老四有些犹豫,事情不可做绝,不然回京的这一路,恐怕会不大安宁。 “也好。”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 龙王湖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湖边残留的血迹,还提醒着他们刚才这里发生的惨事。 “当!” “来了!” 一艘快船从下游逆流而上,速度比货船快了不止一倍。 尖端带有利刺,船体狭长,还带有兵卒,一水全新的桐油还飘着清香,比码头渡口的货船新了不知道多少。 汪知州总算是挺起了脊梁,“这可是咱们涿州船匠精心研制出来的战船,有了它,收复琼州,可就有望了。” 是炫耀,也是透底。 涿州边境上的山匪再多,他顶多有些失察职责。 如果献上这样一辆战船,不但能功过相抵,他多半还会受到奖赏。 毕竟,琼州可是整个的大乾的执念。 这是不动声色在下辛夷的话。 这薛龄可就不爱听了,眉毛一挑,“是啊,圣上若是知道涿州工匠如此忠心,为大乾收复故土而尽心尽力,必一定会龙心大悦,大加赞赏。” 造成战船的是工匠,和他涿州之中有什么关系? 人人各司其职,坚守本业才是应该。 辛夷面色好了不少,“是啊,若是圣上知道,知州大人一心扑在伐木造船的大事儿上,必然会多加赞赏,升官加爵。” 汪知州再次败下阵来,“是是是,都是涿州工匠们呕心沥血,废寝忘食,案牍劳形,才能造出这么好的战船……” 他明明心里在滴血,但是形势比人强,只能拱手将到口的功绩推出去,说的却全是自己的委屈。 即将是圣上诞辰,他原本还想要借此战船邀功,现在……什么都别想了。 眼看他吃瘪了,辛夷也出了心中恶气,说起了山神庙贼和尚的事儿,“知州大人思虑周全,既然如此,我手上这桩大案,就不劳大人忧虑了……” 汪知州闻弦知雅意,也收起了那一点似有似无的微末敌意。 辛夷低声说了山神庙贼和尚的事情。 从山匪讲到到金银财宝,知州从惊吓到惊喜,心绪已经平的不能再平了,造船他不能占头功,但这剿匪,却是他实打实的功劳。 刚才的一点龃龉,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一番商议过后。 辛夷带人上了涿州战船。 汪知州忙的脚不沾地,鞍前马后,殷勤的很,“船上吃喝用度样样备齐了,造船的工匠也在,大人既然有要事进京,下官就不多留了,大人一路顺风……” 没了山匪他们累赘,又有了战船加持,百来号人赶路的速度一日千里,一路穿山过水,很快就进了京。 “薛龄,镇妖司虽然地位超然,但的确没有审理办案之权,他有马脚,但你身上的嫌疑也不干净,委屈你们都先去镇妖司里等消息。” 薛龄能感觉到距离京都越近,辛夷的情绪就越压抑。 “好,那个的烟波楼我能去看看吗?” “……这个需要司命同意,我先护送杜老将军回府,随后就会带你去见司命大人。” “也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薛龄他们一群人进京,宛如滴水入海,除了城门守卫有些意外,并没有惊起,其他人的注意。 而朝堂之上也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封接一封的密报进京,或是斥责贬低或是赞誉夸奖,都绕不开一个名字——薛龄。 就连皇帝也忍不住好奇,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