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现下是荒郊野岭,不是高朋满座的宴宾楼。
几位大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立刻启程返回历城。
李守备的人轻装上马先行一步前去报信,啸虎营的将士在前开路,镇妖司的人在后。
不出意外,薛龄跟着简易笼子,走在了人群最后。
盘算着回城后要办的事。
最要紧的,得先去找杜老将军,说一声:京都巡察使邵知元来了。
还要把银票都换了银锭,跟刘胖头他们对好人头功绩,亡故牺牲的,要赶紧把之前答应好的银子加倍发下去。
然后去安置营找福叔他们,好好问一问这个疯瘫子,到底教他了什么邪门功夫!
还有那个看他不顺眼,几次给他使绊子的黑大,听冯莽说之前在北山,还和青阳县私塾的春先生勾结上了……
自古就说了,文人的笔杆子,秀才的嘴皮子,都是顶顶难应付的软刀子。
短短几天,饭没吃上几顿,倒是一堆的事儿。
薛龄正想的出神。
钱老四凑了过来,“薛九,不不不,薛老哥,你这身手好厉害!”
“别的不说,就你这一身耍枪的功夫,我之前从没见过!”
“嘿嘿,冒昧的问一句,薛老哥师承何门?”
“……薛老哥?”
薛龄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得,眼前这位假和尚的嘴皮子也挺碎的。
“钱老哥说的哪里话,雨季过了,我才满双十,这一杆枪,就是打枣撵狗的野路子,哪儿比得上镇妖司的正统功夫来的厉害!”薛龄想着戴好高帽子,把话头堵回去。
钱老四不想去看死伤的兄弟,这次出来折的人太多了。
他缠着薛龄说小话:“嘿,你别说,之前在青阳城外山上,你手撕兔妖的那一回,我还看出了点金刚拳的味道,是不是背后有高人啊?”
薛龄想起在青阳县衙门的张捕头,他右胳膊断在了白骨坡上,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也不知人现在如何了。
“高人没有,有个衙门里的张捕头。”
“哦?薛老哥快同我说说,这位张捕快是何来历啊?”
钱老四脑子转的快,已经在想当世有名的武道大家里哪位是姓张的。
“听说是梁昌玉梁参领的旧部先锋,为人热心仗义,青阳县外地荒人少,妖兽却不断,他教了几招我们金刚拳,办差也多几分底气。”
就算是不服官府约束的飞刀子,也讲究个师承门楣,私底下教了旁人武艺,难保不会吃挂落。
所以,薛龄说的仔细。
“梁参领?还是先锋?那可是去过西陲的好汉,这就难怪了。”钱老四恍然大悟:“你这么聪明,你跟着他,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厉害。”
很好,钱老四自己顺着他的话圆了场。
不用细致的解释了。
薛龄点点头:“对,果然还得是钱老哥。”
钱老四‘嘿嘿’一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大步一踏,“嘎叭叭”一串爆响。
肥狗獾的尾巴断了大半!
薛龄提起来一看,两尺多长的尾巴,几乎只剩一层皮连着了,甩啊甩,要掉不掉的。
“啧,看着怪恶心的,钱老哥帮忙搭把手。”
“啊?好!”钱老四答应的痛快,伸手去捉锁链。
薛龄借着他的手,一把将尾巴扯了下来。
“……”肥狗獾猛地一僵,浑身战栗的发起抖来。
只是它被薛龄捆的结实,闷哼的喘不过气,也没能惨叫出来,彻底成了个铁皮肉馅的大汤圆。
钱老四眼睛越瞪越大,看着手上的半节带血的尾巴,嫌恶的随手一甩。
好死不死,偏偏翻过人头,挂在了邵知元的头肩上。
邵知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辛夷说着南秀的所见所闻,正觉得浑身发寒,忽然一条毛乎乎、软咻咻一条搭在肩上,还以为是长随给他搭的大氅。
刚要夸奖,顺手摸了一把毛领,结果温热热、湿哒哒的满手血,惊惧之下,气血翻滚,白眼一翻,彻底厥了过去。
“啊—呃—啊啊啊啊啊啊!!”
“何事惊慌?”
辛夷一看这情形,再看队伍后面,一脸无辜的薛龄和满脸懵的钱老四并肩而,哪还有不明白的,没好气的白了薛龄一眼。
“看样子是病的重了,快抬着你家大人,全力赶路,立刻回城。”
借着斩马刀的遮掩,辛夷将那半条狗獾尾巴远远丢开了。
忽然生变,邵知元身边的长随也骇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将他搀扶下马,没有看到这天降的血尾。
站在最后的薛龄,从头顶到脚像是触电一般,就连尾巴骨都酥了半边。
世人都说这嗔痴怒怨最恼人,可这嗔字,带点娇憨,着实可爱喜人。
“……听见我说话了吗?薛老哥?薛九?”
钱老四怼着薛龄的耳朵眼儿一声声叫唤。
薛龄这才发现他走了神,赶忙收拢满脑脑子乱飞的旖旎画面,“咳咳……钱老哥,何事?”
“……”
钱老四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儿的,差点憋死,“你!我!这手……唉!罢了罢了……”
他一路小跑去找水潭净手。
有了这一茬,钱老四也顾不得来找薛龄说话了。
官道上,两列长长的火龙飞快的赶回历城。
一片漆黑的天色,终于要亮了。
只是,刚刚消停没多久梅雨卷土重来,一丝丝越来越重,连绵阴雨催马蹄。
别说人了,就连马尾都淌着水珠。
邵知元上半身盖了截油布,护住了半截身子,才不至于凉透了。
薛龄苦中作乐,他这一身麻布衣衫,透气透水,比其他人身上的棉麻衣裳轻快多了,不至于一举一动沉甸甸的裹在身上难受。
至于妖兽和犯人,只要捉住就好,无人记挂,也不会多费心思。
一行人闷声赶路。
天色擦亮的时候,终于能看到历城北城门了。
只是,城门依然紧闭,亲兵们一脸焦急的在城门外等着,他们还没能进城去。
“咦?李守备他们先行一步,应该早就进城了才对,怎么还堵在这城门口?”
“哎哟,城墙上吊着的那不是李大人吗?”赵德胜骑乘的军马体型最大,一下就看到了不!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齐双双的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薛龄还以为眨眼的功夫,堂堂历城守备李沐风让人给吊死了。
抬头看了,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城墙垛上伸出了个轱辘,放下了长长的线,守备李沐风正窝在吊篮里,被人摇着绳子往上运呢。
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进眼里,涩的难受。
薛龄白了一眼这个奋威将军赵德胜,杜老将军说的没错,下了山,这赵将军的本事就少了一半儿,不靠谱的厉害!
靠近了一听,城里喧嚣吵闹的厉害。
平常这个时辰,街上行人都少见,怎么会这么吵吵嚷嚷的?
李沐风满头大汗,看见辛参领他们到了城下,像是看到了救星,“参领大人……”
不料,墙上青苔见了雨水湿滑,吊篮一晃,李沐风一个趔趄,差点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呼,幸好。”李沐风刚松了口气,抬头就看见吊篮的麻绳被粗粝的砖石棱角磨的,一丝丝一缕缕断裂,
李沐风吓的面无人色:“救命啊!”
“豁呦!”
“大人快稳住身形!”
众人七手八脚的,赶忙去接。
好不容易才把人救了下来。
赵德胜有些不解:“李大人暂时作甚?为何如此冒险?”
“唉,好叫诸位大人知道,只是城里出了民乱,不敢随意开门,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李沐风拽麻绳拽的胳膊脱臼了,疼的倒吸凉气。
一字一句薛龄都听在耳里,听着声音来的方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方向,正是安置营,里面收容着青阳县来的受灾百姓们。
福叔和张捕快他们可都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