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照面,就被吓成这样,简直胆小如鸡。
钱老四举着板斧愣在原地,比十四十五还要傻眼:“薛老哥,不是我怀疑你,你确定真是他?是他捉了自己的子侄后生,去做了活人祭?”
十四十五也偏头,看着床上瘫软成一团的卢大。
不过是个憨厚木讷的庄稼汉,看着老实本分,胆小怕事,怎么会犯下这样的滔天罪责?
“杀鸡焉用牛刀,”薛龄拦住了钱老四:“钱老哥,现在就气成这样,等到了龙王湖的地界,你又要气成什么样子?”
钱老四缓慢的转过头,不由的骇然:“你的意思是说……龙王湖还有更多?”
薄薄的草席门帘被狂风卷起,拍打在门框上簌簌作响,掉下不少碎屑,被风一卷,又落进了地上的低洼,宛若飘萍。
薛龄强硬转移视线,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卢大,就会忍不住下杀手:“怕就怕,不止更多,而是所有人都参与了。”
薛龄拼命压抑心中的杀气,语气凉凉。
“所有人?”钱老四更是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
十四和十五扭转头,定定的看着卢大,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恶寒。
人心隔肚皮,看起来良善的庄稼汉实际上却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凶手。
“真的假的?没看出来……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活人祭,大多献祭的是青壮,怎么舍得用孩子?”
“这简直闻所未闻?他们还有没有人性啊!”
十四十五越说越起劲,声声入耳。
薛龄拳头攥的死紧,浑身气血上涌,仅凭最后一丝清醒,苦苦支撑着仅存的理智。
凡事一知半解的时候,容易徒生误会,如今事关人命,不能偏颇。
一个行差踏错,就会要了人的性命。
但如今,暴露出来的这一星半点,已经让薛龄情绪濒临失控了。
往日那些被尘封在记忆里的辛酸苦辣,被掀了个底朝天。
一桩桩一件件,宛如巨浪滔天,气血重重翻涌上心头。
薛龄额头、脖颈上青筋暴起,整个人身上的表皮都泛起一场诡异的血红。
难以扼制的杀意宛若实质,喷薄而出,负在他背上的长枪发出阵阵嗡鸣。
草帘卡在门上,雨珠斜飞进来,打湿了众人的衣摆。
钱老四一抬眼,这才看见薛九这模样,吓得一个激灵,要是薛九有个三长两短,参领能要了他的命。
“薛九!你怎么了!”
“薛九!薛九!薛龄!”
钱老四丢了板斧,撑着薛龄的肩膀,使了吃奶的劲儿想要将人摇醒。
薛龄眼前一片血红,正是心神不安的时候,骤然受了钱老四这一下,下意识提腕一拳,直击钱老四的侧肋。
“唔……”
钱老四全副精神都在薛龄身上,没留意受了这一击,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但薛龄却对这些一无所知。
往日欺凌过他的男女老少,那一张张面孔,夹杂着混乱的记忆堆砌在一起,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
呼吸更是急促,浑身血脉隆起,肌肉紧绷着,脊背渐渐弯下,像是不堪重负的弓弦。
钱老四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看到薛龄这副模样,就算是想发怒,也不顾不上了:“这是怎么了?旁人睡觉,他反而被梦魇住了?”
“十四,快,去禀报参领!”
“是!”十四领命,立刻夺门而去。
刚走到一半,又被钱老四叫了回来,“十四,别去了,快,叫老医师过来,给薛九看看,看这模样像是气急了,入了障。”
“好好,我这就去!”
钱老四撑着侧肋,缓解岔气,心里一阵莫名酸涩。
“嘿,看这路数,竟然还是咱们镇妖司的金刚拳,参领可真是大方……”
金刚拳虽然是镇妖司中最为普通的一套拳法,但是,也不是寻常功法,随随便便谁都能学的东西。
这才认识几天,参领就对他倾囊相授。
想当初他们几个刚见参领,不过是言语间有一二不服,就在校场上被狠狠打了一顿。
黑大被打的最惨,所以服气的最快……
十四十五虽然不明白钱老四吃的哪门子飞醋,但不妨碍两兄弟的合起伙来套话。
十四眼珠子滴溜溜瞎转:“金刚拳?钱四大人,这怎么可能呢?”
十五也跟着配合:“钱四大人,我们兄弟二人资质不算差了,练了足足三年才算入门,参领到青阳才多久?这短短几日,薛九大人这么快就学会了?”
钱老四满脑子不可言说的风花雪月,嗓子眼像是爬了十万只毛毛虫,嘴痒的厉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镇妖司众人的面,说什么女上官和男下属的事情。
到头来,钱老四也憋得满面通红。
十五见状,推了自家弟弟一把,“坏了,这梦魇怎么还传人?快,去叫老医师来!”
十四连滚带爬的前去请医师过来。
可怜老医师刚喝了姜汤歇下,就被十四提了衣领,又带了回来。
“老医师,快给我们家二位大人看看,这梦魇怎么还会传人呢?”
老医师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搭了钱老四的脉象一看,哪儿是什么病症?
不过是心绪激荡,因为憋气导致的面色涨红。
就算是再医者仁心,这会儿老医师也有些恼了:“胡闹,你们年轻力壮,大晚上的不睡觉,偏要来折腾我这个老家伙!”
“咳咳……不是!不是他!是这个!”钱老四猛然换气,呛的厉害,拉着老医师给薛龄看。
十四十五两兄弟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薛龄的拳头。
生怕大意之下,薛龄一拳将这老医师打死了。
老医师刚还有些不忿,但是真正搭上薛龄的脉相之后,面色勃然大变:“脉象急促,血盛气急,奔涌激荡,肝郁不舒,气逆上冲……”
“气血亏虚,又血瘀气滞,看着身强力壮,怎么会显示出这么极致脆弱的脉象?”
“这究竟是怎么了?”
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薛龄站在原地,茫茫然看着眼前这些旧人的嘴脸,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那些嬉笑怒骂、尖酸刻薄,一张张面孔渐渐变形、扭曲,分辨不出究竟是何人,却犹若鬼魅一般驱之不散。
薛龄拳头越攥越紧,面上诡异的红慢慢成了紫,嘴唇也渐渐发黑,可手脚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指尖甚至开始发青了。
“快!控制住他!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老医师赶紧找钱老四他们帮忙。
钱老四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啊?这是什么病症?”
“别废话了,再晚一点,会死人的!”
钱老四忙不迭的抛开脑中杂念,三人一起出手,用尽全力架住薛龄。
薛龄因为病症,如今力大无比,一番角力之下,最终还是钱老四出手打晕了薛龄,将昏迷的卢大拖到了一边,换了薛龄躺上去。
“快取我的药箱来!”
老医师三下五初二拨了薛龄外面的衣裳,开始推拿,嘴上飞快的叮嘱:“还要银针放血,这屋子里太冷了,还要多加火盆,然后,别让凉风进来。”
钱老四连忙一一答应:“是是是!十四十五,快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