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觉得这不可能,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会烧制红砖,还会造小楼。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几位,半山上修了小楼的确实只有我一个人,”绿芦说道,“修造小楼是村里大家伙帮忙的,红砖是我烧制的,之后也是大家帮着一起烧的。”
“至于我叫大家立下字据,”绿芦看了眼方强手中的几张纸,“那是因为我自己知道烧砖的成本,上山砍柴,制砖坯,造砖窑,这些都是需要人力去做。”
“村里大家伙帮着一起烧砖,那家中田地的事情就要耽误,这耽误的时间,都是需要工钱来顶上的。”
“所以我对于之前卖给你们红砖的价格问心无愧,至于那便宜的红砖,要么对方有更便宜的人力,要么,就是另有玄机。”
绿芦说完,接过方强手中的字据,小心折叠好收好。
“小女子斗胆,恭候各位再来向我买砖。”
说完,绿芦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虚浮,方强很有眼力见,赶忙伸了一只胳膊过去给她扶着。
“最近应该来闹退订金的人有不少,”绿芦小声和方强说道,“你和三伢子都出去避一避,我们也不能真的全退,让他们找不到你们人,过段时间再说。”
方强点头。
绿芦步子很慢,他也陪着放慢了脚步,突然觉得,像这样,跟着绿芦,一步步稳扎稳打,比以前干那些昧着良心的事情,好多了。
这回退订金的事情虽然不知道绿芦打算怎么处理,但是他就是很信她。
方强心中正宽慰着,身边绿芦就绊了一跤,他赶忙反手托了一把,人才没又摔了。
“你这身体得经常去练练,多吃些。”方强苦笑,才说绿芦靠谱呢,这就不靠谱上了。
村口,丁四等人面面相觑了许久。
“那便宜的砖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一个汉子心中狐疑,越想越觉得绿芦说的有道理。
“不会,”丁四一咬牙,总归订金已经退了,字据也立了,那边便宜的红砖绝对不能有问题!
让他们回头来仙源村认错再买红砖,丢了面子事小,多花一倍的钱才是事大!
此刻,绿芦可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她刚刚下山走到村口已经是勉勉强强撑着一口仙气,此刻再让她爬回山上,她走了几级台阶就停下走不动了,目光巴巴地看着方强。
“咋办?”方强看到她可怜兮兮的目光,默默后退了一步,“那不成,我还没成亲。”
要是让人传出去他背着一个姑娘回家,绿芦是不愁嫁,她有那个施家公子,而他就惨了。
本来就不好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
绿芦气笑了,抬手指着山上,“你上去,把夏雷叫下来。”
“诶!”
方强立刻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台阶,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没人扶着,绿芦直接找了个台阶坐下,这才得了空撩起衣袖,看了看手腕。
竟然已经红肿了起来,用手稍稍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怕是要把那个前两日才给她看过病的郎中给请回来了。
“绿芦。”
绿芦正坐着,听到上方施云桢喊自己,转头一瞧,没看到夏雷,却是施云桢自己下来了,方强跟在他身后。
“你咋来了?”
她不觉得施云桢能把她背上山啊!
“手腕怎么了?”施云桢却没回答她,目光正好落在绿芦撩起了衣袖的手腕上,黑眸黑沉沉的,堪比天上的乌云,积蓄着怒意。
“刚刚不小心摔了一下,”绿芦看到方强站在施云桢身后冲自己使眼色,随后,这靠不住的人就这么踮起脚尖溜了。
绿芦无言。
“不小心?”施云桢托起她的手腕,那红肿一片落入黑眸,压抑着怒火,“在村口没和来退订金的发生争执么?”
绿芦抿起嘴,讨好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真就是不小心。”
施云桢背过身,蹲下,“上来。”
绿芦知道自己把他惹得着了恼,也不敢多话,硬着头皮靠上了他的后背,由着施云桢把她背了起来。
这还是施云桢第一次背她,竟然挺稳,趴在他的后肩上,绿芦伸手环住脖颈,觉得施云桢就是因为一直生病瘦了一些,原本骨架倒是不孱弱的。
若是好好将养着,日后加强锻炼,也能挺强健。
毕竟底子好。
绿芦目光一转,落在施云桢的黑发上。
说起来,他一直簪着这只阴沉桃木簪子,墨发松松地束了一个发髻。
“云桢,我还没见过你束发冠的样子。”绿芦考虑着送他一个发冠。
她就这么随口一提,施云桢脚下的步子却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我没有过冠礼。”
随后,托了托身后的绿芦,依旧沉稳地上台阶。
绿芦哑口无言了,他早已经过了及冠的年纪,却没有过冠礼,当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我失言了。”
施云桢轻轻摇头,“你该知道的。”
关于他的事情,她倒是一点不提,也甚少相问。
而他很喜欢她一点点知道这些过往。
一条上山的台阶,施云桢因为背着绿芦,走得很慢,山风吹拂过他的发丝,绿芦时不时要帮他理一理,听着他将曾经的一些事情娓娓道来。
他出身于京城施家,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世代皇商。到了他父辈,长房只有两人,一个他父亲,掌管施家,一个是他姑姑,入宫为妃。
少时身体只是稍弱一些,没有这么不好,因为聪明伶俐,入宫成为了皇子表哥的伴读,八岁父亲去世后,他才出宫接手施家。
及冠的那年,宫里出事了。
“那会儿我在牢里,自然没有办法过冠礼,等事情尘埃落定,我出了牢狱,姑姑却去世了。”
皇妃姑姑作为长辈去世,他一个后辈自然得陪着已经成为太子的表哥守孝。
冠礼就这么耽误了。
“好了,我说完了,”施云桢弯下腰,把绿芦小心地放在地上,转身看着她,目光灼灼,“现在轮到绿芦了,怎么样,那手腕还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