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强子怎么样了?”玉英婶当先迎了出去,急切地问道。
“婶子,放心,人现在还挺好,一定帮您把方强救出来。”夏雷拍了拍她,算是宽慰,同时给玉英婶身后的绿芦使了一个眼色。
绿芦会意,安慰了玉英婶两句,让她先休息,自己借口要去灶房一趟,和夏雷一起出了门。
夏雷没有把绿芦带到施云桢的厢房,而是沿着林荫小道,穿过灌木丛,到了一方荷塘边上。
荷塘不大,却清幽之极。
绿芦来飞来居这背后的园子住了这么些日子,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里竟然曲径通幽,藏着一方荷塘,圆月映在水面上。
池岸边,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手中拿着鱼食,时不时撒一些到水面上,引得塘中鱼儿纷纷争抢。
明月高悬,塘中倒影,荷花初败,塘边白袍广袖的人。
绿芦轻叹一声,如果现在不是心里压着事情,她会很有兴致地拿一壶酒过来,和施云桢一起赏月喂鱼喝酒,也不失一桩雅事。
“来了?”
喂鱼的人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向绿芦。
背着光,绿芦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听着语气,依旧是轻松,甚至隐隐含着笑意。
绿芦走了过去,和施云桢并肩而立。
“伸手,”施云桢说道。
绿芦依言摊开手,一把带着体温的鱼食就落在了她手中。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鱼食,想问方强的事情,也想说她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喂鱼。
“不着急,”施云桢似能看穿她的心思,“先喂鱼吧。”
他倒是能沉得住气,反正方强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绿芦心中有些不爽了,把手中的鱼食扔到了塘中,随着她的动作,塘中的锦鲤们争先恐后地张着嘴巴,生怕自己吃得少了。
绿芦竟然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水纹被这些锦鲤搅得细碎,像碎裂的水晶。
好一会儿,绿芦扔了一个空,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鱼食空了,讪讪地拍了拍巴掌。
“怎么样?可是觉得心里好受些了?”施云桢轻声问道。
绿芦呼出一口浊气,胸口豁然开朗,瞪着他,“你怎的总是能猜中我心中想的是什么?”
原来他只是担心她焦虑得太过了。
施云桢黑眸凝视着她,闻言,薄唇勾起一缕笑意。
“生意上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在所难免,只是这次影响到你身边的人,所以你有些失了分寸。”
绿芦经过他一点拨,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太看重村里的人了,虽然方强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玉英婶却是帮了她许多的。
这次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方强,引得玉英婶风尘仆仆跑到了县里,她心里过意不去。
因为上心,所以焦虑。
而她上一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从来没有像这样对别人的事情上心过。
“谢谢。”
绿芦抬眼,看着身边的男人,由衷地感谢施云桢。
“我挺羡慕绿芦村里的人。”施云桢小声说道,一阵风刮过,模糊了他的声音。
“什么?”绿芦没听清,凑近了一些。
施云桢负手而立,摇头,“没什么,和你说一下夏雷打听来的情形。”
方强确实在牢里,给的名头也确实是如玉英婶所说,和郑水龙的小妾私奔了。
小妾在这个时代,是财产。
“给安了一个偷窃的罪名。”施云桢说着,唇边的笑意愈发嘲讽。
“所以,关键在那个小妾身上,”绿芦对这里的律法实在不清楚,但是稍稍一想,也知道对方给他们布下的这个阵的阵眼所在。
施云桢有些诧异地看着绿芦,小姑娘也仰着脸看着他,目光很清澈,含着询问。
他没忍住,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真是聪明。”
月色似水,流淌在施云桢那双黑眸中,波澜起伏。
绿芦脸有些发烫,心跳也克制不住地乱了节拍。
时间凝滞了一般,许久,夜风刮过,乱了绿芦脸颊边的发丝,她没忍住抬手拨弄了一下。
施云桢如梦初醒,忙收回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难自禁。
“上堂审那日,自能见分晓。”
他声音有些沙哑。
“嗯。”绿芦轻声应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回身,一路小跑回了小楼,留下池塘岸边,那道颀长的身影久久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夜风带过一丝轻笑声,隐隐透着心满意足。
县里,郑仕躺在床榻上,听着手下人的回禀,也笑的满足。
“你亲眼看到方强的娘进了飞来居了?”
“好好好!”
“我倒要看看,那个小姑娘还能不能和之前一样硬气!和姨妈说,表弟的亲事有着落了!”
郑仕动了一下背,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那些打我的人有没有消息了?”
提到这件事,来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无声就是否认。
郑仕怒火又上了头,一把将放在床几上的药碗打落在地。
“废物!”
“滚!”
“再给你几日,等方强流放了,牢空了,再没查到,我让你顶进去!”
手下人忙不迭地连声应承,不敢多耽搁,立即转身离开。
合上门,想到此刻蹲在牢里等着堂审的方强,他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那个姑娘,根本不是县太爷的小妾,而是春香馆里的姑娘,平日里很得郑仕宠幸,时常留在身边伺候。
不久前,那姑娘和方强有些交集,二人生了情愫。
郑仕知道却没有发作,而是大方把那姑娘让了出来,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他的义妹,要方强好生对待人家。
待时机成熟,就把义妹许配给方强。
到时候,方强不是他郑仕的下人,而是他的义妹夫,是自家人。
话说的好听,甜头给的够,自此以后,方强更是对郑仕死心塌地。那春香楼的神仙糊糊方子,就是方强帮着拿回来的。
手下人一边走,一边想到郑仕刚刚对自己的威胁,不禁寒心。
方强帮过郑仕这么多,这么忠诚,利用完就当成一个废物扔进牢里,榨干最后一点价值,而他呢?
还不如方强。
他一边想着,一边出了后院角门,刚刚回身锁上门,突然,脖间一凉。
他低头。
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劳驾,和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