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水龙看着周围逐渐聚拢的百姓,清了清嗓子,而后转身,在万众瞩目之中,伸手取下一盏花灯。
“今年中秋的诗魁,花落这首舟中望月,”师爷朗声说道,“谁要是有疑意可与此刻提出。”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多数都是交口称赞的,并没有谁提出什么。
郑水龙点头,“看来大家都觉得这首诗好,不知道今日,作诗之人可在此处?郑某希望能相见一面。”
这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这样的人才,早日招揽到自己麾下,日后对方中举入仕,也是他的门生。
郑仕被撂在书房中,这会儿也赶了过来,四下看去。
他也想看看这飞来居的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让他亲爹连自家生意都顾不上了。
“云桢,快点呀。”绿芦眼瞅着大家都想一睹这位诗魁的风采,激动地连连晃着施云桢的手。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施云桢能在县里众多百姓面前露脸,还能顺便给飞来居带带货。
绿芦满脑子都是生意。
而施云桢却没有多大的兴致,冷眼看着众人热闹,拉了拉绿芦的手。
“怎么了?”酒精上头的绿芦这才发觉他兴致不高。
“人有些多。”他没有多加解释官场上面的弯弯绕绕,只说人多,他身体不舒服。
绿芦一拍脑袋,有些后悔自己大意了,今日高兴就多喝了一些,倒是忘了他身体不好,“走,咱们赶紧回去休息。”
说着,就要拉着施云桢离开。
可是刚刚他们一路上都是绿芦拨开还不多的人群挤过来的,这会儿,周遭的人更多了,再想回头,难了。
“嘿,你个小姑娘,挤什么呢?”
“人家县太爷还在这里,你们就想走啊?”
“麻烦让一下可以吗?”绿芦扒拉了两下身后的人墙,没有扒动,只能好声好气地问道。
“不可以。”对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这边的吵闹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包括郑仕和他身边的掌柜。
“少东家,那边那个小姑娘就是帮着飞来居的人!”掌柜正愁之后少东家火气没处撒呢,一眼瞅见绿芦,立刻把火气往她这边引。
“哦?”郑仕眯起眼睛打量着绿芦,还有她身边,和她牵着手的男人。
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手啊!
郑仕在脑海中回忆着,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瞧着有些面熟,瞧着人不算很漂亮,应该不是在他的春香馆里见过。
那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而后,就见他爹郑水龙和师爷耳语了两句,亲自提着那盏花灯朝那姑娘和男子走了过去。
“我刚刚听身边人说,二位就是飞来居的人,”郑水龙的目光落在了施云桢身上。
只见面前这个年轻男人清瘦,身形颀长,一身月白广袖袍子,一头墨发并未束冠,只是用一只黑色木簪子束了一半的发丝,剩下一半就这么随意地散在身后。
“嗯……”绿芦看了施云桢一眼,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他不想多留这里,她也没必要承认太多。
“二位可能带我去见一见这首诗的作者,飞来居的少东家?”郑水龙客气问道。
“恐怕不用带路了,”他话音刚刚落下,郑仕就带着身边的掌柜挤了过来,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了绿芦身上,“恐怕这位少爷,就是这首诗的作者,飞来居的东家。”
施云桢自知想低调也不成了,上前一步和县令见礼,顺便把绿芦挡在了身后,隔绝了郑仕的目光。
“当真是一表人才,”郑水龙充分展现了自己的爱才惜才之心,连续夸赞了施云桢好几句,从他的长相一直夸赞到他的才华,最后用一句“若是来年参加科举,自己可以为他推荐京中高官”作为结束。
施云桢淡笑着,既客气,又显得很亲近,对于郑水龙的引荐颇为感激。
绿芦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样笑着的施云桢不是真的他,而是戴着一层面具和人玩客套。
这样的状态,她太熟悉了。
“好好,若是云桢日后有空,当常来县衙和我一起品茗论诗。”郑水龙很满意施云桢的态度,这个年轻人谈吐有度,学识渊博,关键是,人很上道。
若是假以时日在科举中有所建树,那日后,自己起复就有望了!
在场的文人众多,原本施云桢的一首诗就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才华被大家羡慕,这会儿又看到这位飞来居的东家还被县令热情引荐,更是羡慕与嫉妒交错混杂。
郑水龙知道,来日方长,和施云桢聊了几句之后,就冲周遭的百姓拱手离去。
见县令走了,绿芦身后的人墙也逐渐散去,只留施云桢不作声站立在原地。
郑仕舔了舔后槽牙,他爹还真是会收买人心,可他也不想想,就算门生感念他,又怎么比得上他这个亲生的儿子?
“走吧。”施云桢没有搭理郑仕,而是回过身,拉着绿芦离开。
大庭广众之下,郑仕也没傻到当众找麻烦,他爹刚刚卖了人家一通好,他这个当儿子也不能立刻拆台啊。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绿芦的背影上,又眯起了眼睛。
熟悉,真是太熟悉了。
尤其是这个背影……
“啪——”
他猛地收起了手中的折扇,一敲手心,“这不就是那个脚踏嘛!”
“有意思,有意思,”他连声呼道,转头看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马儿在河边上寻了一处草地吃着草,而方强正百无聊赖地等在马车边上。
绿芦和施云桢倒是没有经过郑仕的马车,自然没有看到正在等着自家主子的方强,他们开始循着人流走。
经过刚刚的事情,在场的文人基本都认得了施云桢,在路上见到他,纷纷上前攀谈结识。
施云桢一直微笑着,客气温和地应付。
绿芦被他拉着手,跟在他身边,听着他时而轻笑,时而认真,瞧着挺喜欢这样应酬他人,可是她总有感觉。
他在忍耐,在伪装。
像极了她前世,作为一个销售,有的时候对面的客户让她烦不胜烦,还要陪着笑应酬着。
“云桢,我们往那边走可好?”借着一个空档,她抬手指了指一处街巷,不同于这边沿河的大路,那边的街巷有些昏暗,也没有这么多人走。
她在试探,看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和别人攀谈。
果然,施云桢很快就婉言告知一个上前搭话的文人,说自己不顺路了,说了声抱歉,就拉着绿芦往她指引的街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