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见躺到在地上的二老爷胸口插了一支箭,四周氤氲出一片血色。
“二老爷!”管家悲恸大哭,声音凄厉而破败。
顾二老爷被刺杀的消息随着这道声音传到了府外。
显国公府有人死了,死的还是家里的主子,更是朝廷命官。
此事非同小可。
圣人不能坐视不理,只得一边让人去调查凶手,一边又让看守的士兵注意一些,不得阻拦其府上丧葬丧仪的一切流程,同时也答应了显国公府为顾二老爷设灵堂祭奠等事。
一时间,比起此前冷寂深深的宅院,显国公府也算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只是当这个消息传到远在沙州的宁焰耳中时,他罕见地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人多虽然眼杂,却也极易混淆,顾二老爷身为顾执之弟,生死又岂能如此轻易,顾执只怕会借此事煽动军心扰乱民。”
他正色道:“下令,明日我亲去沙州交涉,隆州那边让十二盯紧了,时间不等人,务必双管齐下。”
单一:“是。”
大景朝的紧张局势剑拔弩张。
这边,远在朱蛮的宋欢喜也见到了传说中的朱厌大将军。
此朱厌并非宁焰,不过也跟宁焰有些关系。
宋欢喜借用宁焰的关系与之交好后,成功瓦解了朱蛮国和顾执的盟友之情。
事情总算又更近了一步。
等她暂时松一口气时,冬天到了。
单九给她披上斗篷,陪同她坐在朱蛮国一片草地的山坡上,遥望远方。
“单九,我想写信。”她突然说。
单九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写什么?”
宋欢喜摇头,“不知道。”
总觉得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细想后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单九:“那就不写。”
“不写?”
“嗯,不写。”单九坐姿相对随意,不过不管怎么坐,背一定是直的。
她说:“现在远比从前好,以前在主子身边时,入睡都不会太沉,必须时刻把自己的命当命,千方百计才能活下来,执行任务时,命反而最不值钱,同袍战死是常态,甚至在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任务。”
以身赴死,却又向死而生,这是他们的常态。
宋欢喜很少听她说起从前,她也不好问,毕竟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今日见她提起,就难免多问两句,“在宁焰身边,很危险吗?”
单九摊开双手给她看,和一般女子的葱白如玉不同,单九的手上伤痕累累,没有那些轻柔纤细,厚厚的老茧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
单九不觉得丑,反而说:“这是勋章。”
“嗯?”
单九:“每次受伤,却都能活下来,受伤的地方就变成了勋章,向所有人展示我的实力和我该得的运气。”
所以单九冷静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自豪,“活着的人还有一项任务,每年会向牺牲的同袍敬酒,以示铭记。”
“而但凡有人牺牲,主子会给其记大功,主子说他们不该死,亦不是该死之人,他们的付出会有人看到,也会有人永远记得。”
所以不必写信,心里记得就行。
“我好像没有问过,你们为什么会跟随宁焰?”
单九想了想,“……不知道。”
宋欢喜看向她。
单九:“属下并未说谎,只是一个契机跟了,然后一直跟了下去。”
“那你们看对焰是什么态度?”
单九神色肃穆,语气恭敬,“他是我们的主子。”
好吧。
宋欢喜再一次见识到了宁焰对他们的影响力。
“他那样的人,似乎做什么都能做好,的确让人佩服。”
单九补充,“但会很累。”
那倒是。
宋欢喜以前还梦想做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能力卓绝,庇护双亲,让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直到现在方知,做为一个人,不为这个世间添乱,能做好自己,保护好父母,就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有时候做一个普通人都很难。
至于成为宁焰那种人,无千锤百炼不能成之。
“王女,大事不好。”
朔威的到来打破了此处的宁静,他的话更让人心中一紧。
朔威:“大景朝显国公要清君侧!”
“什么?”这是什么理由?
朔威:“大景朝皇帝病了,已多日不能上朝,朝中由副相郑玄主持,显国公扬言皇帝身边奸佞当道,有人拿顾家二老爷祭旗挑拨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不希望圣人听信谗言,所以要清君侧以维护正统。”
“然后?”
朔威咽了咽口水,“然后显国公集结遂、贺等州县的兵力向上京进攻,如今已占下整个大景朝三分之一的城镇。”
而且这件事发生突然,或许有人早已做好准备,但顾执带给大家的震撼依旧。
三分之一,若非顾执年老,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再过个十年,大景朝跟谁姓还真说不定。
“上京的顾氏一族如何?还有顾长卿等人呢?”
朔威:“似乎跑了,只留下几个族老主事。”
“这件事宁焰肯定知道了。”宋欢喜几乎不用想。
她偷来的半日闲不得不提早停止,“单九,走,我们快去谜沙国。”
“是 。”
他们不仅要去谜沙国,还要留人在朱蛮,以免才谈好的事情遭朱蛮反水,毕竟显国公已是今非昔比了。
花了一日时间安排部署,宋欢喜带着单九奔赴谜沙。
大景朝内部已经如此不易,她不能再让外敌大肆入侵。
不只是为了朔望国,还为了宁焰。
……
……
……
由当朝最负盛名的显国公掀起的内乱,是一场切实载入了大景朝史册的大事记,更是往后一百多年上至君臣、下至百姓都不敢忘怀的混乱。
因为这一次的教训太深。
自此之后,君臣之间不讲情谊,只讲尊卑。
为君者时刻提防臣子篡位,为臣者日夜提防皇帝暗杀。
君臣的关系达到了空前的紧张,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延续下去,以至于大景朝的历史上再也没有一段君臣佳话供后人传颂了。
在这场君臣的纠纷中,有多少人徘徊努力已经不得而知,史书上仅有的寥寥几笔,就把自永元五十年开始的这场人间炼狱记录在册。
永元五十年冬,帝危,显国公顾执清君侧,君臣对立,大景朝半壁江山险落他人,国朝水深火热,百姓民不聊生。
副相郑玄命万户侯为征西大将军,擒叛贼顾执,重振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