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考虑了三日。
这三日他当然不是什么都没做,恰恰相反,他让其他人亲去调查。
派去隆、沙州的人把信传回,证实了宁焰的情报。
宁焰再次被召到御殿中。
圣人看着墙上的巨幅舆图,干脆利落道:“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然爱卿一个人未免分身乏术,朕打算指派两个人给你打下手。”
宁焰:“是。”
三日后,宁焰带着人低调离京,消息暂未传出。
对于派去遂州和贺州的人,圣人也有了想法。
有世家王家在朝为官的御史杨延和另一位谢家的谢悉,还有户部郎中,礼部右侍郎和兵部左侍郎,以及现在的屯田员外郎等人。
此去的人不少。
人一走,朝堂上清净了许多,显得更安静了。
但谁都不敢放松。
有敏锐的人嗅到了这里面的一些秘事,也有人凭借家族在外的人脉和势力得到了更深层次的消息。
但是知道之后他们就后悔了。
韩峰也是得到第一手消息的人之一,此时他正和幕僚在书房内大眼瞪小眼,悔意开始在心底翻涌。
几息后,他将条子放到火上烧了,直到一干二净才收手。
接着他开始训诫面前这些人,“此事咱们知道就好,但也仅仅是知道,其他的什么话都不要往外说,一丝消息都不能从这个房间里传出去,违令者别怪本官不客气!”
在自家书房用上了本官二字,可见韩峰的谨慎。
众幕僚一脸严肃,“是!”
不止韩峰,在地理范围和户籍上有权管辖圣宫和圣人的上京县令翟县令,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家族里的人主要也是告诫,让他知情就行,但不可掺和,要见机行事。
刚刚得罪了显国公府,杖责了顾五郎顾长轩的翟县令:“……”
他也把东西烧了,抬头遥望遂州的方向,喃喃自语,“等显国公的铁骑真正踏入上京,我这个县令只怕也坐到头了。”
他的声音很低。
更低的是后一句,“此事我等都知道了,圣人会不知吗?”
这话随风飘散,没人听到,也没人能回答他。
圣人只能说,他还真知道。
不仅知道,顾执告假养病在家中,实际却偷离了上京的事,他知道的更早。
只是没想到遂州也会有顾执的人。
那可是遂州,距离上京也就隔了中间两个州县,距离十分之近。
而且顾执当年以军功起势,当时他的兵最多只经过遂州,并未在遂州与人交过手。
如今他先是在边境搅弄风云,又在陈州、遂州、贺州等地拨动民心。
若不是圣人十几年前在顾执大胜朔望后,又花了五年时间逐步啃回了一点兵权,加上牢牢掌控住的禁军十六卫,他屁股底下这个位置只怕早就易主了。
不,就连禁军都被顾执安插了人进去,还在顾家状告宁焰冒充身份、以及隐瞒朔望王女一事的御殿上,竟就敢在暗中威胁宁焰。
这不只是威胁宁焰,还是在威胁他这个皇帝!
时至今日,虽然肃清了一批人,重新收拢禁军,又提了心腹张翔上来管理禁军和京兆府,圣人每每想起仍然直冒冷汗。
所以圣人已经不可能再容得下顾执了。
君臣相携二十余载,终究走到了反目成仇、互不相容的地步。
这次圣人没有再为显国公遮掩,很快大家就知道了在遂州和随后的贺州之乱中搅弄风云的人是谁。
大景朝的从一品国公,唯一的实权国公。
——显国公!
从前大家是闻显国公必尊,如今是闻顾执色变。
圣人顺势让张翔派兵围了显国公府。
里面的顾家二房随之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二太太:“我就说当初分家的时候我们也搬出去,是你偏要留在此处,现在不仅我的五郎受了板子,我们现在所有人都出不去了,你高兴了?心里舒服了?”
顾二老爷:“……我哪儿知道大哥竟然能干出这等事,他,他从来也没告诉我过呀。”
二太太掉眼泪,更不相信他的话,“你把这话往外说,看看谁能信?你别忘了,你四品的官职都还是因为大哥才有的,受了人家的恩惠说这种话,别让人家听了说你忘恩负义。”
顾二老爷脸色灰白,坐在凳子上呆愣愣。
坐了会儿,他突然起身往外冲。
二太太起身:“你去哪儿?”
顾二老爷头也不回,“去找长卿。”
顾长卿正在显国公前院书房。
今时今日的显国公府终于达到了顾长卿想要的冷清,他在自己的书房里围炉煮茶。
今年的秋冬寒得越来越早了。
顾二老爷进来时,屋内暖融融的,暖意让他的脸上多了丝红润。
顾二老爷坐在侄儿面前,因他的安稳而心静了不少。
“长卿啊,你能不能跟二叔透个底,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还能出去吗?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顾长卿不止煮了茶,还倒了酒,“二叔想喝什么?”
顾二老爷什么都不想喝,只顾着问:“我有官职在身,现在也出不去了,此事太过严重,你们跟族中通过气吗?”
“你也是,这种事怎么能不告诉二叔呢?好歹大家一起商量着来,或许会比现在更好。”
“对了,你二婶说了,她说我们之前已经分了家……她想搬出去。”
“二叔想喝什么?”顾长卿又问一遍。
顾二老爷真的不想喝,不过给他面子,考虑到天冷,选择端了一杯酒下肚。
顾长卿轻笑,“二叔已经做了选择。”
顾二老爷一头雾水。
然而下一刻他捏住脖子瞪大了眼,“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顾长卿垂眸去挑炉子里的炭,“二叔受了家中几十年的好处,现在选了最合适的时机加以回报,实乃有情有义。”
顾二老爷脱力倒了下去,两眼凸出来直直看向顾长卿。
顾长卿又道:“二叔放心,二婶他们不会有事,五郎既已救回,我也不会让他出事,此事之后,他们自可选择离开还是留下。”
顾二老爷死不瞑目。
顾长卿将茶水倒入刚才喝掉的那只酒杯中,涮了涮直接泼进了炉子里,随后便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顾长卿对外面站着的顾二老爷的管事道:“二叔被刺客所杀,报丧吧。”
管事从小就随侍在二老爷身边,十几年前还是小厮,如今成了管事,也是顾二老爷最忠心的管事。
听闻此等噩耗,管事顾不得礼法,上前几步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