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娘有骨气,不肯将就着让孩子成亲,于是就把大儿子留到了及冠。
但莫大娘也着急。
村里的孩子,男娃一般十六七就要说亲了,女娃十三岁相看,再定亲,及笄后就成亲是再正常不过的。
过了这个年龄成亲的,在村里都是大龄未婚男女,说亲都要往下了说,处境很不好。
现在有这个机会,莫大娘就想为自家儿子争取争取。
这对宋欢喜来说不是难题,“我回头写封信给阿桂哥,他去了衢州城送到红方楼里,自会有人给他安排的。”
“诶诶,好。”莫大娘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
她们这头刚谈完,屋里的宋阿爹出来了。
他沉声道:“她现在意识不清醒,我代她做决定。”
宋欢喜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宋阿爹:“我们去。”
宋欢喜笑起来,莫大娘也很开心。
这个时候不好废话,莫大娘帮着进去收了两身衣裳进去,单九则负责进去给宋阿娘扎针。
她们离开也是光明正大的,直接走的村口,很多人都看见了。
见宋阿娘被背着,宋欢喜肩上有一个包袱,宋阿爹身上也有一个,就连莫大娘也送他们。
村里人看出来了,有人就问:“欢喜啊,你这是要带你阿娘出去看病去?”
宋欢喜笑,“是啊阿婶,我阿娘这病要多看看大夫才行。”
“可我们没再村口看到马车呀。”另一个从外头回来的青年说了。
宋欢喜:“马车一会儿就来,我先把阿娘带走。”
马车啊。
杏花村的路难走,村长和里正家里都没有过马车,大家闻言都跟着想去见见。
一路跟到村口,他们又等了会儿,果然看到马车从远处驶来,村民们嘴上不说,脸上可都是羡慕。
宋欢喜最后跟他们道了别,就和阿爹上马车离开了。
这一次离开杏花村,宋欢喜没有了两年前的失落和迷茫。
她看着被抛在身后青山绿水环绕的小村庄,心里只有安宁。
从杏花村到望陵县,再到衢州,他们在码头坐船离开。
有时候宋阿娘醒了会哭闹,宋欢喜就会熬安神汤给她喝。
有时候宋阿娘会恍惚地喊长生喊囡囡,宋欢喜也陪着她应和她。
时间就这样悠悠而过。
当宋欢喜等人中途换马车赶往云州,准备从云州过涟城到朔望时,在云州的客栈里,她见到了钱如一。
钱如一是下午来的,他身穿便装,若非宋欢喜见过他,根本发现不了。
他们坐在客栈一楼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天色寒冷,此时窗户只开了一道缝隙,冷风就顺着那道缝隙呼呼地刮进来。
宋欢喜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只觉得已经到了冬日。
钱如一:“不要歇客栈了,我的人护送你们今晚去涟城。”
“为什么?”宋欢喜不解。
钱如一:“王女不要管这么多了,云州城内不大安稳,过了云州,进入涟城,你们就能到朔望了。”
宋欢喜:“但让我们连夜赶路,我阿爹阿娘受不了。”
钱如一:“形势所迫,你们继续在大景朝逗留,很容易被波及。”
波及?
这个词用的很玄妙。
宋欢喜盯着钱如一看。
钱如一有些为难,“总之多的我不能告诉您,王女还是快走吧,我的人在城门口接应,会把你们送到涟城。”
涟城虽说已经被纳入大景朝的版图,里面世世代代居住的朔望国人也有很多。
他们根深蒂固的思维观念里还是有朔望国的烙印,对于朔望国的王女,上至豪门大家,下至贩夫走卒都很尊敬。
可以说,宋欢喜只要进入了涟城,她就安全了至少一半。
“你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宋欢喜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钱如一口风很紧。
宋欢喜又问:“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宁焰?”
钱如一:“……”
宋欢喜起身,垂眸看他,“好,我答应你。”
钱如一松了口气,跟着站起来,“那就走吧。”
宋欢喜上去先和单九说了,再告知朔威等人,最后去找阿爹。
他们在云州原本计划停留五日,明日就去找云州城的大夫上门。
现在突然要离开,宋阿爹很是意外。
宋欢喜没多说,只道:“我打听到一个名医,也是个游医,只在涟城待三日,我们需要连夜赶过去。”
宋阿爹被说服了。
这一路朔威四人已经从暗探变成了明面上的护卫,宋欢喜也把另外十六个派出去找宁焰的叫了回来,依然在暗中守着。
朔威四个一个人去退房,一个人去牵马,一个人抱着行李下楼,还有一个人背着宋阿娘。
人多速度快,他们很快就上马离开,赶在了城门关闭前和钱如一的人接应上,之后就一路朝涟城方向走。
宋欢喜现在会骑马,也找了一匹略矮些的马来骑。
走出去一里地,她回过头望。
黄昏中的云州城雄浑壮丽,暮秋初冬里正好一队商队骑马入城,马蹄卷起漫天黄沙,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她不知道云州会发生什么,又或是她的身上会发生什么,只从宁焰让钱如一来护送她,就知道肯能不会平静。
如今虽然和宁焰没关系了,但她不会在这种涉及安危的事上和宁焰拧着。
宁焰。
宋欢喜无声地喊着这个名字,无数与他有关的回忆都翻江倒海涌来。
然而这些回忆最初的最初,她和宁焰只是很单纯的朋友关系,她的朋友不多,所以对宁焰很真心。
所以竟不知原来真心相待的朋友从很早以前就伤害了她,并隐瞒她至今。
洞房花烛,没有女子不会期待,也没有女子会在得知人生至关重要的那晚是除了夫君以外的别人,还能够做到心平气和去原谅。
宋欢喜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
她只感到愤怒,感到被羞辱。
果断地扭头,手上长鞭狠狠一挥,受痛的马撒了丫子跑得飞快。
疾驰的马匹带来凛冽的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越跑宋欢喜脑子越清醒,于是很多事情都不言而明。
为什么在成婚前,顾长卿还对她温和有礼,却在洞房第二日让她察觉到冷淡。
顾长卿纳妾,她在显国公府遭受的一切,会不会都有那一晚的原因。
而显国公府和顾长卿,这些视人命若草芥的高等人,能够如此肆意践踏平凡女子的贞洁与尊严。
宋欢喜憎恶至极。
她甚至开始怀疑宁焰接近她的目的,是不是都是薛氏或顾长卿授意,而后来那些对她的好里到底有没有补偿,要和她成亲是不是也因为愧疚?
这些她都不清楚。
她感到被背叛、被玩弄,被戏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