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狠的心,筱褀……”
望着那个逐渐拉长在阳光下照射的少年背影,江琴停下想追出去的脚步,低头喃喃自语。
一直默不作声的彭夙世,看到妻子如此担忧养子,忽然站起身后走到她身旁,搂住她那瘦弱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如今的筱褀,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无虑的孩子了,他现在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我们都已经无法干涉了,我只希望他能明白,在秉持着脆弱的正确信念之下的一个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不违背自己的良心,被人质疑了,还要不要做这个所谓的英雄。”
“可是我真的害怕筱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选择,你也看到他之前为了洛静蓉心甘情愿的和她一起承担寒心淬身毒的风险,那火源符岂是说能得到就能拿到手,他完全就不明白自己要面临什么,单凭一腔意气用事走南闯北,和你以前相差无几了。”江琴紧紧抱着彭夙世,将脸埋进他胸口,哽咽说道。
听到妻子的埋怨,彭夙世瞥了眼议事堂外的阳光,忽然开口声音淡淡道:“如此才是最好,要是他连这种勇气都没有,那才是配不上这些姑娘的一往情深。
我相信无论是温珞清还是洛静蓉,都不会喜欢软弱无能的东筱祺,她们对筱祺能够萌生如此爱意好感,完全是建立在这个少年极其富有责任感的前提下,有其父必有其子,或许他的亲生父亲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
……
回到自己居住在江家的庭院里,少年面无表情的坐在石椅上,摊平温珞清写给自己的情书,他先前是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没有用更深层次的想法去仔细思考,现在的他,要认真的细品每一个字的独特味道。
当初和她分开,自己原本以为只需要给她一个满意的推辞答案,就已经足够了,就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东筱褀是非去这个东苍院找她解释清这个误会不可了。
“在东苍院的最高山峰和你一起看流星雨,许下永远保护我的诺言,多浪漫啊,哎,筱祺,你可真是清冷芙蓉不觉多,空谷幽兰又献情,要是这张情书被静蓉看到,你可就有的苦头吃了。”
烛颛和东筱祺回到江家后,就一直在他心脏里偷听东筱祺和江琴等人的谈话,现在看到东筱祺这么认真的细看温珞清写给他的情书,更是忍不住调侃几句。
“小声点,静蓉那样一位温柔如水的姑娘,怎么可能会这么粗俗?她会听我好好解释的,而且从这封信上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字,我没看出来珞清有说要和我发展的意思,只是想让我速度回到东苍院去见上她一面,让我解释清楚,我到底选择了谁,因为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女人,只会是静蓉!”他放下信封,轻声叹气后愣神望着远处的西方,脑海里又浮现起在无花岛和洛静蓉的点滴瞬间。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当时和洛静蓉在无花岛的时候,每一次的并肩作战,每一次的互相嫌弃,每一次的舍生相救,甚至是每一次的紧紧相拥和亲密无间。
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碎片,一直让他魂牵梦绕,他也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变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回到上界和家人团聚,还是灭绝魔族后和洛静蓉在翎界厮守终生?
在看到温珞清的真心实意后,他迷茫了,双眼无神的状态下呆呆地坐在原地,丝毫没有察觉到天际的东方,宁静流浪的流云间隙有一颗极为耀眼的白色流星正在极速坠落,而那坠落的位置,像是在岚城东边的平原地带,这一切似乎变得奇怪,通常来说坠落物并非人为是不会主动挑选坠落点,这颗流星的陨落居然会自己选择位置。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筱祺,别发愣了,筱祺,怎么还在发呆呢?”
流星划过天边的第一瞬间烛颛就已经感应到了,它看到东筱祺还坐在那里发愣,陷入以前的美好回忆,于是它扭转身躯飘在他眼前伸出龙爪用力去捏他的脸,大声提醒道。
东筱祺被烛颛的举动惊醒,空洞无神的双眼回到了现实,原本体内松散的源力被他凝聚,他瞬间看到天上有一颗坠落的流星在往东部平原降落。
“怎么回事?难道又有从上界穿越到翎界的人吗?还是和上界没关系的另外世界?”
“不清楚,这股能量我不感觉陌生,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烛颛一改往日的心平气和,突然变得急不可耐,催促东筱祺道。
“嗯。”
温珞清写给自己的那封带着阵阵幽香气味的情书被他收在戒指里,便再度踏足虚空,旋即,离开岚城去往流星坠落轨迹的降落地带。
王朝东部的地带,基本上是高山和平坦地面连成一体,由于四周的废弃土地无人打理,所以这里并不适合居住,若是从天而降的陨石也不会造成伤亡。
那颗流星坠落的位置是在一片阳光照射下的山峰上,它刚一降落,就卷起数百米的尘埃,从那股白色雾气当中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在最中心的位置悬浮着一把碧蓝通体,剑柄下刻着太极黑白的一把玉剑。
或许是第一次来到陌生的世界,这把玉剑竟不受控制的颤抖,嗡嗡声漫彻平顶的山林,形成大片的波纹如海浪般潮涌向外扩散而开。
而在远处急速奔袭的东筱祺,在感应到这股力量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种力量为什么这么熟悉,就很像以前有人这样点化过自己。
而在心脏里的烛颛和他一样感同身受,更是待在里头一言不发,东筱祺记得平时烛颛不会这样,于是他轻声问道:“怎么了烛颛,你平时不是挺多话的吗?”
烛颛闻言,过了一会才闷声对他说:“殊途同归,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筱祺,切记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听到它这样说,东筱祺更是觉得惊讶,刚想反问它,却抬头看到高山顶峰上的波纹瞬息收回,那道浓烟里的白色光圈,突然爆发一声响彻云霄的鹤唳,在底下停止移动的东筱祺,听到尖锐刺耳的鸟鸣声后止住耳朵继续向前。
“你可真奇怪,总是不把话说明了,难不成这上面的鸟叫真的跟你有关系吗?”
他低头埋怨烛颛,随后脚步站稳,闪转腾挪后涌起海浪,身影快速穿梭山林,闪电般朝高山掠去,在抵达半山腰的一瞬间,他的手掌泛起土源符符印,旋即朝脚下的石脉一拳轰去,霎那间,整座山像是受到共鸣一般,在他脚下即刻生成千丈石脊,撑起东筱祺自下而上来到顶峰前。
浓雾还是没有散去,东筱祺往前走一手收回土源符符印,神识里唤起飨蚀源符,左手施展源力凝聚出一道幽深不见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这山上的雾气。
随着他的加大源力施展深度,附近的视野也逐渐被他一览无余,终于在飨蚀源符的这番吸收下,山顶的浓雾全被吸进吞噬之界里成为七色彩莲的养分。
而当东筱祺收回飨蚀源符盯着前方看去时才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位全身被白衣包裹的男子正捂住自己的胸口,左手撑在树干前,疯狂咳血。
此时东筱祺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玉剑不见了。
东筱祺见这从异世之外穿越而来的年轻人,不由得想起自己当时的情况,于是他就走上去询问:“这位兄弟,你刚从其他位面穿越到翎界,自然不适应翎界的源力,你需要把你体内修炼的根源同化成源力才能正常呼吸。”
白衣男子听后,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低声道:“你是谁?”
闻言,东筱祺忽然感觉这个人像是在压着声带说话,但是他没有多想,而是记起烛颛说过的话,于是回答道:“就当我是一个无名路人所提的醒。”
那白衣男子听到无名路人这四个字后突然笑出声,他扶在树干的纤长指甲突然发力握住树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而后转头露出一副带着委屈面色的半张脸,在阳光的折射下,东筱祺看到了一条隐约可见的泪痕,那副洁白的唇角流出殷红的鲜血,让人看得极为疼惜。
“无名路人可没有能力吸走白鹤圣霭,那是我用来治疗自己的雾气,你却把它给收走了,还给我。”
这时东筱祺才知道那层浓雾原来是这家伙用来治疗自身的,但是出于不让其他人察觉到这里有异象发生,他只得催动飨蚀源符放出那股白雾盘绕在这个人周围。
“对不起啊兄弟,我不知道这层白雾是用来治疗的,我这就还给你。”
原本东筱祺以为这样能让眼前的白衣男子好受些,却没想到没过十来秒他又自嘲似得嗤笑。
“对不起......这三个字只会更伤人。”
见他盘腿坐在树下双手环十借助这股名叫白鹤圣霭的治疗雾气恢复自身,东筱祺站在一旁低头沉默了许久,他不明白这个人经历了什么样的委屈才会选择离开他那个位面来到翎界,不过他没耐心去问,因为他着急着去找源符,在看到白衣男子唇角上的淤血被雾气治疗的差不多时已经消失,他转头抬脚就想离开这座山。
“等等,筱祺,先别走,他还没完全恢复。”
烛颛突然从他心脏里冒出一句话,让东筱祺停住欲要抬起的步伐,听到烛颛的话,他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
“你刚才到底是怎么想的?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一个从头到脚白到底的陌生人,我跟他又不熟你还让我去救他。”
“可我就是要让你去救这个傻瓜,他已经被伤成这样,难道你没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吗?这说明他不仅身体上受到伤害,心里更是受到痛苦折磨,而且他被位面洪流所重伤,来到翎界不适应源力,你又把他用来治疗自身的圣霭给吸走,无论哪一点你是不是都应该要帮助他?”
闻言,东筱祺觉得非常的莫名其妙,他不敢相信烛颛会说出这样慈悲的话,他记得这条龙平时不这样啊,总是会建议这建议那,为什么遇到一个陌生人就性情大变,非要让自己当大夫治好这个未曾谋面的白衣男子。
“我也救不了他,你没看到吗?翎界的源力威压一直在压着他不让动弹,就算这家伙有这什么雾霭治疗自身也是杯水车薪,根本没法救。”
东筱祺说的也不假,因为白衣男子周围的白鹤圣霭在治疗自身的同时也在损耗他体内的能量,这种补充的情况下又损耗,再加上他刚来到翎界还没适应此界的修炼体系,同化源力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你用飨蚀源符去吞噬掉他身上的其他能量,然后把自己的源力传给他,他的伤势已经被治愈了,可以受得了你体内的磅礴源力。”
东筱祺半信半疑的蹲在白衣男子前轻声问道,他怕烛颛不靠谱害了这个人。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救得了这个家伙吗?万一他受不了呢?”
烛颛听他这样啰嗦,连忙怒声呵斥道:“他只是心里脆弱而已,别废话了,快点救人吧,我会暗中帮你。”
事已至此,东筱祺即便不情愿也只能认栽,他见白衣男子还在闭目养神,于是在手心里悄然泛起飨蚀源符,稍一催施神识,大手停在白衣男子的眼前。
一道极其细微的黑洞顷刻间席卷而来,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白衣男子恍然睁开眼,见东筱祺坐在自己面前咫尺相对,不由得瞪大眼目惊讶道:“你在干什么?”
“救你的命。”
东筱祺下意识的就回答他,而后那层黑洞化作十来条小旋风,钻入白衣男子的双臂,在他的这般催动下,那无形的黑洞龙卷风疯狂的榨干白衣男子身上的其他位面能量。
这时,烛颛见到东筱祺已经能够把飨蚀源符控制到这种细微程度,更是来劲唤起自身本源一段特殊手法,正在用自身的本源能量源源不断传输给白衣男子。
“生死有命,你没必要折损自身本源之力来救我一个生无可恋的人。”
闻言,东筱祺却嘴唇露出一丝笑容,看着他那挂满泪痕的白皙面孔,自己的脸上因为传输源力加大而遍布汗珠,道:“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救你,还不是因为那条傻龙铁了心要当圣人让我来救你,你要谢就谢它好了,现在你不要乱动,我会把翎界的源力传给你,别辜负了蠢龙的心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在乎,还有兄弟,以后别哭了,大男人的,哭成这样小心被女人看扁。”
“什么蠢龙啊?我根本没听懂,你快停下来啊,你这个笨蛋......”
白衣男子被他按住双臂完全不得动弹,除了翎界的源力威压,还有东筱祺的飨蚀源符钻入心窝的疼痛在刺激他的感官,他想推开东筱祺却没了力气,只感觉双臂剩余的能量被他疯狂吸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能量注入神识。
而在东筱祺心脏里的烛颛,在看到白衣男子舒展紧皱的白净额头后,浑身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到了放松,这才轻声道:“筱祺,做得好,他已经掌控了源力,接下来就是让他慢慢同化,然后适应翎界,谢谢你了。”
这种释放本源之力去拯救他人的做法东筱祺也不是第一次去做,但那都是去为了救治洛静蓉被寒心淬身毒困扰才会这样做,对于一个让烛颛看重的陌生人而言,东筱祺其实并不想去救他,他想烛颛这样做的目的,或许有其他想法,还是等睡醒了再去问它。
过度的传输自身源力没来得及补充,东筱祺也是脱力晕厥过去,他的面孔布满汗珠,两眼一黑,失重的一头扎进白衣男子的肩膀上,在即将昏睡过去的那一刻,东筱祺只感觉这个人的肩膀并不像和自己的一样坚硬,相反更是躺在一块棉花上那般柔软,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清香味,闻着让人困意全无。
那种舒服的感觉,就在不久前的无花岛,也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