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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青檀不高兴地纠正道:“我不是姜家三房的人,更不是姜家人。”

    他自是不会主动提及自己过继的事,但也很不喜欢被人跟姜家再捆绑。

    这次他在村里那段时间里,姜家不是没有来寻过他。

    但章村长是个有威望的,兼之如今姜家在村里大不如从前了,所以村民们对其的讨好尊重都尽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看笑话。

    毕竟,从前姜家把所有的资源都倾斜向姜青榕,结果姜青榕不但被云麓书院开除,连功名都没到手。

    反倒是被姜家嫌弃的姜青檀,为了给大房填坑,还被过继出去了。

    现在不但入了书院,还接二连三地考中,成了真正有功名的秀才。

    这如何不叫人发笑呢!

    而姜青檀过继后,那边也算是无父无母,可以自己当家做主,变化跟从前也没什么变化。

    唯一一点的好处,大概是他从此以后,再也不需要担心被姜家裹挟,又有章村长替他背书了。

    所以,听到陈重把他跟姜家联系到一起,姜青檀才如此的不高兴。

    陈重闻言,略略挑了挑眉,见李玉珠朝他轻轻摇头,便知有内情。

    他眯了眯眼,瞬间笑道:“好好好。咱们不提从前,只提当下和以后。”

    沈隽意动作一顿,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面无异色,坐在姜映梨身侧,给她摆正碗筷。

    陈重觑了眼,拿起筷子,给李玉珠夹了一只鸡腿,笑道:“我记得你从前最是喜欢吃这个了。”

    李玉珠也忆起往昔,面有怀念之色,见到碗内的鸡腿,脸颊不由飞起一抹羞涩,垂下头。

    “难为你还记得……”

    “你的一切,哪怕时隔多年,依旧记忆犹新……”陈重感慨。

    姜映梨和沈隽意面面相觑,一时感觉有些撑得慌。

    李玉珠很快就反应过来,颇为不好意思,娇嗔地瞥了眼陈重,端起小酒杯道:“我们一家难得团圆,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

    陈重也持起酒盏,感慨道:“是啊。没想到时隔十几年,我们一家人还能再聚,而且看到阿隽成亲和高中,我也颇感开怀。”

    “这也算是三喜临门啊!”

    姜青檀虽然还有些懵,却也配合地端起酒盏,结果扭头却发现姜映梨和沈隽意没动,他一时就有些拿捏不准。

    “……姐,姐夫……”

    姜映梨一顿,端起酒盏,扬起笑容,“说起来,我也没料到跟陈先生有这样的缘分。当初你我被困黑山,也不曾听您讲起……”

    她何等冰雪聪明,当即就想起过往的种种。

    她笑眯眯道:“恐怕那时,您已知我的身份,却不动声色,半句不提,当真是把我当外人啊!不然,也不至于耽搁到如今,我肯定早早告知阿隽,早日就能团聚了!”

    陈重动作一滞,何尝听不懂姜映梨的试探和讥讽。

    可以说,如今桌上,也就是傻白甜李玉珠和不知内情的姜青檀还身在局外,其他仨人都已是心知肚明,彼此提防。

    陈重心中叹息,虽然早已料到会有此刻的境况,好在他已经搭上了安襄侯这条线,倒也不怕姜映梨再如何。

    想到他私下交给萧疏隐的东西,以及对方隐藏的满意,他这心就慢慢安定了下来。

    “唉,我这不是近乡情怯嘛!生怕阿珠和阿隽再为我难过烦心,最重要的是,我既已是个死人,恐怕他们觉得我是骗子!”

    这话就说得有些牵强了。

    顿了顿,陈重脉脉含情地看向李玉珠,“没曾想,阿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我。”

    李玉珠愈发羞赧。

    “不管你变成何种模样,我都铭记在心的。”

    姜映梨忍不住腹诽,难道变成灰还真能认出来不成?又不是灰写了名字。

    她看向沈隽意,果然见他脸色淡淡。

    她抬手撞了撞他。

    沈隽意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眼底的神色,端起酒盏,迎合地碰了杯盏。

    算是为这个饱含算计的团圆一个结局。

    这场饭,除了里李玉珠和姜青檀,其他三人吃得都颇为不是滋味。

    随后,陈重就提出了告辞。

    李玉珠很是不舍地拉住他,语气惶惶:“这里就是你的家,阿信,你要去哪里啊?”

    陈重抬眼觑着她身后站着的沈隽意和姜映梨。

    姜映梨倒是还好,笑意盈盈的。

    沈隽意表情就很是冷淡,一副巴不得他赶紧滚的模样。

    陈重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李玉珠的手,“我的仆从还有货物都还在客栈,离不得人的。我有位仆从还为我受了重伤,还需得叫人盯着。”

    李玉珠咬了咬唇角,主动道:“不然我跟着你去……”

    “不可!”

    “——不可!”

    陈重和沈隽意异口同声道。

    “为何?”李玉珠不解。

    陈重看了眼沈隽意,解释道:“咱们已经相认了。只是我还有许多事宜要安排,待得都安排妥当,咱们再一家团圆可好?”

    李玉珠还有些担忧,陈重宽慰道:“再说,姜大夫对我的情况了若指掌,你想见我时,她总是能带着你来的。”

    姜映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陈重是拉她下水去劝人!

    沈隽意也颔首道:“娘,家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费心烦忧,您忘了,家中宁姨也在等您。”

    果然一提起宁老太太,李玉珠顿时就有些迟疑。

    “您放心吧,陈先生跑不了的。”姜映梨也给她打了一针强心针。

    于是,李玉珠再也没提要跟着陈重走了,只是殷殷嘱咐他忙完一定要回来。

    陈重自是一一应好。

    送走陈重后,众人把家里收拾了一通。

    姜映梨和姜青檀在屋内洒扫,而沈隽意和李玉珠则是在厨房里洗碗清理。

    这个家里人人都是要参与劳动的。

    姜青檀瞥了眼厨房,压低嗓音,凑到姜映梨身边道:“姐,姐,那个人真是姐夫的爹吗?我怎么都没印象啊?你有吗?”

    姜映梨暗道,她关于原主的记忆都是七零八落的,哪里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回道:“你那时都尚在襁褓,我才多大年纪,哪里记得这些!不过,你看李大娘的反应,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但我看姐夫反应挺冷淡的,我还极少看他对人这样……哦,他对凌降曜和莫敛舟也这样。”说到这个,姜青檀就来劲儿。

    “你是没看到呢,我们去幽州的路上,凌世子总往姐夫跟前凑,若他不是个男子,我都怀疑他看上姐夫了!”

    “毕竟,姐夫素来很招女子喜欢!”

    姜映梨深有同感地颔首,不过面对姜青檀的疑惑,她只含糊道:“这是你姐夫的家事,你别参和多管,看着即可!”

    恐怕现在沈隽意此时的心情也不会好。

    若是从前,没有平阳公府换子之事,陈重落水失忆,尚有可信度,但如今被撞破死遁,那些言辞也就骗骗心思单纯,又对其深信不疑的李玉珠。

    换个人在见到他第一面时,恐怕早就有所怀疑了。

    “……哦。”姜青檀挠头。

    他素来不是个内耗的人,当今就把此事抛诸脑后,跟姜映梨提起借钱给史霜客的事情。

    “……我已经跟史家大哥说了,也言明了写借条的事。届时,若是史家大哥来,姐姐你……”

    姜映梨颔首,“好。钱我已经准备妥当了!”

    闻言,姜青檀就松了口气,刚要开开心心地拿着扫帚出去,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道:“姐,我想跟姐夫去京都见见世面可好?”

    “京都繁华迷人眼,姐夫又这般……我跟着姐夫,不但可以帮姐夫背书篓,护卫姐夫,还能盯着姐夫,不叫旁的女子接近姐夫!”

    他一副我很能干的模样,却又生怕被拒绝,期期艾艾道:“还能跟姐夫请教……我不会落下功课的!”

    姜映梨被他这副模样逗笑,“行。左右就两个月!以外跟你姐夫自行商量。”

    姜青檀开心道:“好!”

    而这边,沈隽意和李玉珠两人,一个洗完一个用清水冲洗,控干,合作很是顺畅。

    在陈重离开后,李玉珠的情绪恢复了过来,连带着思考的能力也回来了。

    她犹豫了下,望着身边安安静静的儿子,小声道:“阿隽,你是在生你爹的气吗?”

    沈隽意语气平静:“……没有。”

    李玉珠:“从刚才开始,你就很平淡,虽说往日里你也多数如此,但我是你娘,你是我养大的,你的变化我最是了解的。”

    “你是怨你爹吗?”

    沈隽意淡淡反问道:“您怨吗?”

    李玉珠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反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晌,她才讷讷道:“你爹这般匆匆忙忙离开,是因为家中已娶妻吧?”

    她方才虽然激动难抑,却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离开多年,沈廉信又是失忆,又有了如今的成就,哪里会无妻无子。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我方才那样,是叫他为难了吧!”

    明明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对方的妻子有何等无辜,她却还放不下过往……

    沈隽意没有应声。

    李玉珠有些垂头丧气道:“是我不该讲那些话的……”

    沈隽意见此,叹息道:“娘,您并不需要自责。就算真有错,也轮不到您。”

    “您是原配,是明媒正娶的元妻。是他辜负了您!”

    “不,只是世事造化。”李玉珠摇头,“若是当初你爹夜半不去请大夫,兴许就不会……”

    说到这,她又忙住了嘴,飞快的看了眼沈隽意,“反正是老天爷不长眼,捉弄咱们!”

    当年沈廉信就是为高烧的儿子半夜寻医,才会落水的。

    为此,这些年沈隽意一直都很是自责。

    所以,李玉珠不敢再说下去。

    但沈隽意已经不会内疚了,他语气平静道:“娘,这件事从来不存在上天的缘由。”

    “什么意思?”李玉珠一愣。

    沈隽意却没再提,他摇了摇头,把控干水的碗筷都放回橱柜里,擦干净手就出去了。

    徒留下李玉珠怔愣在原地。

    其实李玉珠不傻,她只是不愿意深想而已。

    因为她不敢想去想,曾经的枕边人已经烂透了,那恰恰也说明,曾经的自己看错了人。

    沈隽意简单梳洗完后,姜映梨已经躺在床里侧。

    她探头道:“阿檀已经跟你谈过了吗?”

    沈隽意动作一顿,颔首道:“嗯,我说你应允即可。”

    姜映梨弯起眉眼,“我也那么说的。”

    沈隽意看到她目光明亮,笑容晏晏,心中的烦恼似乎都在此刻消散了,他也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他想要跟,便让他跟着。”

    “我看让焦斜和唐忱也跟着你们算了,这去京都天长路远的,谁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匪徒,他们两个武艺不错,关键是还细心,用着放心。”姜映梨建议道。

    沈隽意皱眉,“我身边用不着那么多人,你这还是需要人手护卫。”

    “这么久没动静,想来平阳公夫人当初也就是口头上吓唬吓唬,不是真的要动咱们。”姜映梨说道。

    “我后头也就是村里和柳城走动,孙焱虽然年少,但武艺也算出挑,足够用了。”

    虽然当初招收药农是为了开荒种药,但后来得了这三人,也是意外之喜。

    而平阳公夫人那时的挑剔之言,想来本身就是恐吓。

    顿了顿,她低声道:“主要是,京都是凌降曜的场子,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有几个信得过,身手好的,我才能放心。”

    “而且,焦斜几人是军武出身,又是霍家人,想来对京都不少情况都了若指掌,有他们在,能免去许多烦恼。”

    沈隽意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迟疑了下,“那好。你没事别逞强了!”

    姜映梨弯起眉眼,“我晓得了!好了,快上来睡觉吧!”

    沈隽意脱了外衣,躺在外侧,顺手将姜映梨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心情也慢慢变得平静。

    良久,他蹭了蹭姜映梨毛茸茸的头顶,幽幽然地叹息,“阿梨,有你在真好。”

    他能拥有这样知情知趣,又聪慧伶俐,还会关注他的情绪和安危的妻子,是何等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