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梨刚例行公事给伤员们看诊完毕,就准备走动活动活动,结果走了一段路,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喧哗声。
她远远就看到前面那简陋的演武场围满了人,穿着盔甲的士兵们围绕在外面,嘴里都是喝彩声。
平日里这演武场偶尔是有将士们简单比划,但没有今日这般的盛况。
特别是将士们的喝彩声显然是一阵一阵的,偶尔还会带着唏嘘喝倒彩的,就好像里面另外一人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赢的对象。
偶尔他们还会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更有甚者挽起衣袖在旁边比划,恨不得以身下场来代替。
这就让姜映梨很是好奇了。
其实不只是姜映梨,就是最近来往帮忙的陈重,刚从前面搭帐篷出来,见此也是充满了好奇。
他看到姜映梨,拱了拱手,“姜大夫,你这也想去看看热闹呢?”
姜映梨笑了笑,点了点头,“不知道是闹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可不是,平时这些将士们个个都严肃得很,苦大仇深的,但今天看着仿似是有什么喜事一般。对了,你没听说吗?萧将军令人退兵了,刚才有人来后头领马,我听着了。”陈重低声道。
姜映梨一怔,“退兵?”
对上陈重探究的目光,她扯了扯唇角,“那我就不清楚了。想来萧将军有自己的主张。不然,我们去前头看看情况?”
陈重见从她这没探听到消息,不由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颔首道:“请。”
两人快步走过去,陈重和姜映梨两人个子都不算矮,但这些将士们个个人高马大的,挡在前头,他们还真看不到什么,除了一片人头。
好在有个将士被推搡着退后两步,然后不小心踩到了陈重,对方边扭头边道歉,看到两人,主要是瞧见了姜映梨。
对方愣了愣。
姜映梨如今的名头在军营里还是挺响亮的。
先前都是关于她跟萧主帅的桃色花边,大家讲起来难免就带着点不尊重的色彩,但自从姜映梨展现出她的医术后,又救了不少病危的将士,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面对着医生,自是有着天然的敬重,更不用说,他们不少人还是受过姜映梨师门秘药恩惠的。
顿时,那将士连连退后两步,挠了挠头,“姜大夫,你、你怎么来了……抱歉,是小的没注意……”
姜映梨貌美绝色,对于这样的年轻人而言,实在是绝杀,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
姜映梨朝他笑了笑,“这里面是有什么事嘛?看大家都挺热情激动的。”
将士说话愈发磕巴,“就是张,张将军在,在打架……”
“张将军在打架?”姜映梨听得云里雾里。
这张巢将军虽然看着五大三粗,平日里说话也嗓门大,性子也暴烈,但也不至于随便就在军营里打架吧?
将士脸都涨红了,他说不清楚,就推了推前面站着的将士的肩膀,“你让开点,让人家姜大夫看看里面……”
那人被推得有些烦躁,扭头刚要破口大骂,“看你……”
结果一转头看到姜映梨,瞬间也哑火了,期期艾艾地红了耳廓,然后又如法炮制的,将前面几人也给骚扰得让开了距离。
最后竟是生生让出了两人宽的位置,供其通过。
姜映梨道了谢,就往前走了两步,往里面瞧。
而陈重跟着受了一样的待遇,受宠若惊之余,不禁一脸若有所思。
只见演武场内两个身影正扭打在一起,地上被丢开了好几把武器,散了一地,两人却都没有去拾,而是像两个孩子一般,扭打成团。
打着打着,还抱团滚到了地上,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
场面很是混乱。
姜映梨看着目瞪口呆。
张巢好歹是个将军,怎么比个武,竟然这般……
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场面。
还没等她想出个贴切的形容词,很快她就发现另外那个人有些眼熟。
哪怕脸在翻滚间被地上的泥土混和着汗水给弄脏,但依旧无法遮掩其优越的五官。
那是张极其英俊的脸,眼眸如宝石般璀璨夺目。
“他怎么在这?”
陈重不由震惊失声。
姜映梨抿了抿唇。
陈重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骤然一亮,喃喃道:“难道是萧将军将他俘虏了?这可是好事啊,他是黑山寨的三当家,抓了他,就是断了黑山寨主的左臂右膀啊!”
他其实对周羡不怎么熟悉,当初他是被周子瑜抓上山的。
周子瑜别看着病殃殃,当初抓他时,他花重金请的护卫和保镖都没派上用场,接连被杀了,然后就把他本人和药材都给劫掠上山了。
周子瑜将他关起来,还美其名曰是礼遇有加。
陈重损失巨大,自是对黑山寨上下都深恶痛绝的。
至于周羡,他对其的印象还是来源于那时,他送姜映梨来牢里探望胡掌柜。
此时,演武场内那场“比武”终于是结束了,张巢率先站起来,看着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周羡,他放声大笑。
“你这小子有点本事!要是你再长个两岁,多些经验,今天倒下的就该是我了。”张巢边说,边伸出手,“起来吧!”
他开始对周羡很是有意见,但男人的惺惺相惜有时候就来得这般莫名其妙。
刚才好几次,周羡都摸到了丢在旁边的匕首,他却没抓起来,以此来挟持张巢取胜,而是就拳脚功夫,翻滚在地来缠斗。
可见其心性还是不错的。
再加上周羡又年轻,长得也好,张巢就起了些许爱才之心。
周羡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望着伸到跟前的大掌,又对上张巢的目光,嗤笑了一声,但到底是没蹦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他单手撑住地面,一个鹞子翻身,当即一跃而起。
他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就活像是个泥人,他却丝毫不在意,视线朝着旁边围着打量着将士们随意一瞥。
他可没忘记,刚才他们喝倒彩的唏嘘声。
突然,他的目光一顿。
张巢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见姜映梨和陈重的身影,他蓦地就想起当初两人就是被从黑山寨救出来的。
一时间,他也有些尴尬。
他这回都没好意思拍周羡的肩膀,更不好跟他多说两句英雄相惜的话,他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寒暄道:“姜大夫,陈先生,你们怎么也来了?”
姜映梨回神,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回道:“来看看热闹。张将军当真是好身手啊!”
“嘿嘿,一般一般,没别的本事,也就是一把子力气。”张巢被夸得飘飘然,又随意指了指,小声道:“那是将军带回来的人,让我看着处理。我这不是为将士们打抱不平嘛?”
“就把人拉到演武场来练练手……姜大夫若是心里有气,我把他捆了手,让他给姜大夫出出气?”
姜映梨:“……”
“多谢将军好意,不必了。”
她还真不至于这般下作。
更何况,张巢这般建议,她要是真应了,才是脑子不好。
顿了顿,她好奇问道,“没见今日出兵,怎么就把人给劫了回来啊?而且,听说要退兵了,可是真的?”
张巢看了她一眼,“萧将军带人上了趟山,就把人领回来了。至于退兵,将军是有此意……但将军的心思,我们也很难揣测。”
“难道黑山不打了吗?”陈重惊讶地急声道。
哪里有围剿到一半就放弃的。
到时候他们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了,但今后黑山寨缓过气来,指不定他们这些商队就更惨了。
陈重的药材商队必须要途径黑山的栈道才最便宜最快捷,他现在已是公然得罪了黑山寨,是真怕后面他们卷土重来,对他怀恨在心,专门针对他啊。
张巢斜睨着他,“这事自有将军做主。”
“可是……”
陈重着急万分,刚要再说,张巢已然转开目光,“我还有事,就不跟姜大夫多聊了。”
说完,他拱了拱手,就朝着周羡走了过去。
周羡已然随意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他冷冷淡淡地觑了眼姜映梨,就很快收回目光,全程再没有撇来一眼,就好似两人是陌生人。
全然没了先前在黑山上的热络和亲近。
“张将军……”陈重想追上去问清楚,就被姜映梨给拉住胳膊,“姜大夫,你拉我作甚?这,这可是关乎我接下来的大事。”
“若是因为粮草告急,或者是药材不够,我都可给予帮衬。我现在立刻就回幽州,命人送来就是……”
姜映梨摇了摇头,“陈先生,你别急。萧侯爷做事向来有主张,你还是别妄自揣摩为好。”
顿了顿,看陈重额角都急出冷汗,她慢慢道,“不过,此次退兵,却没有往后勤送来消息,让整顿物资工具,恐怕并非是要折返。”
“什么意思?”陈重不解,“难道不是要放弃围剿?”
姜映梨:“……这次围剿声势浩大,萧侯爷哪怕是背负着学子被杀的罪人名声,依旧不曾退缩,那就绝不会这般轻易放弃。”
她迟疑了下,“我们最好是静观其变为好。”
陈重还有些迷惑,“姜大夫,你还是跟我实话实说。我实在是对萧侯爷不如你这般了解……”
姜映梨:“……”
她揉了揉额角,“兵不血刃,总比是明刀明枪强。我先回去了,陈先生若是担心,还是赶紧先回幽州为好,这里现在比较危险了。”
她很直白的劝道。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陈重一脸困惑。
军中很多决策是落不到后勤来的,故而很多时候消息会比前头闭塞一些,但有时候也能根据形势去判断。
刚才张巢的话说得很隐晦,但周羡出现在此,还没有被拉去俘虏堆处置,那么就说明他还有价值。
而且没有大型调兵,那一般是进行了谈判。
她是跟周羡和周子瑜都有过接触的,其中周子瑜虽然接触时间很短,但在姜映梨眼里,他是个很深沉又温和的人。
这样的人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但能把一个寨子经营得风生水起,又得满寨上下人的爱戴,又哪里会是个普通人呢!
萧疏隐这样的人都没轻易拿下这座寨子,就可见其的本事了。
两人情同手足,现在周羡出现在此,那么这场战争也快走到结束了。
而此时,周子瑜并没有告知寨子内的弟兄们关于可能要投降的事,他先去安排了将江魁下葬。
江魁死去已是半月有余,虽用了大量石灰来遮掩,但这般天气,难免有些味道。
本来之前周子瑜的打算是,等将官兵打退后,替江魁报了仇,再来风光下葬的。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无论是投降还是战败,江魁恐怕都难以善终,倒不如趁着现在,将人给安葬了。
地址他都选好了,就在靠近西山不远处的山头,临山望水,是个风水宝地。
本来这是他给自己选的葬身之所。
等到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材送入坑内,周子瑜身为大哥,跪下捧了一把泥土撒入棺木上,他低声道:“二弟,你别担心。你的妻儿我会叫人安排送走的,你且安心去,九泉之下,咱们兄弟再相逢,共饮一杯。”
周子瑜本来是有满腹的话语想说,但身后都是人,他只能又咽了回去,慢慢站了起来。
随后,他让其他人填了坟,立了墓碑。
江魁的妾室已是哭得昏厥过去,既哭失了依靠,又哭自己命运的可悲。
周子瑜让人将她扶了下去,“小弟妹还请节哀,好好保重身体,仔细孩子。不然岂非叫二弟泉下不宁。若是有需要,小弟妹尽管来寻我就是。”
“不过,为了小弟妹的安全,明日我会派人送小弟妹下山归家。”
闻言,那小妾一愣,抬起头来,红肿着眼,恨恨问道:“大当家何意?我这死鬼刚没了,您就要赶我走?山下可全是官兵,我下山哪里还有活路?”
周子瑜闻言,不禁悠悠然的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