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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萧疏隐仿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眉头不由又扬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周羡,确定他没有说笑。

    他才慢慢笑了起来,看着周子瑜道,“应怀瑾,你觉得你能值得那么多条人命嘛?”

    周子瑜垂着眉眼,脸色很是平静,语气也同样冷淡,“如果我说值得,萧侯爷又是否会应承放了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呢?”

    顿了顿,他没等萧疏隐回答,继续道:“当今陛下不是提倡爱民如子吗?这些百姓当年也是被逼上黑山,后面又被我胁迫落草为寇。”

    “但她们只是些老幼妇孺,根本没有参与过黑山上的任何事务。”

    “还是说萧侯爷也想学我当年,杀良充功?”

    萧疏隐何尝没听出他话语里的讥讽,他微微扯了扯唇角,“只是你的性命可没那么高的价值。”

    其实谈判有时候就跟菜市场买菜一般,都是需要扯皮的。

    周子瑜何尝不知,他冷笑道:“我可不只是换百姓的,还是换侯爷手下的这些将士的命。”

    如果周子瑜真的不可能投降,这场战争拉扯下去,双方牺牲的人数都不会在少数。

    萧疏隐这段时间使用的是人海战术,死伤都是心中有数的,他不得不承认,周子瑜的确是用兵的好手。

    换了旁人,他早就攻入寨子里了。

    但周子瑜却还是抵抗了那么久,哪怕他端了他的后方,又策反了他的后盾,他依旧能维持住如今的局面。

    他也看得出今日的事情,依旧是周子瑜为主导,来进行的试探性谈判。

    萧疏隐眯了眯眼,他慢慢坐了下来,“其实只要我继续以现在的方式推进,你们黑山寨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是没错。但同样耽搁的时间和人员伤亡呢?”周子瑜也跟着坐下,周羡替他解开了绳索。

    周子瑜抬头,“此次萧侯爷从柳城来此就耽搁了不少时间,我打听过你的名声,深得帝宠,却也是朝中不少人的眼中刺,肉中钉吧?”

    “这次要是失利……再加上那些学子死在黑山,萧侯爷又该如何交代呢?”

    周子瑜的话很是致命。

    萧疏隐的确是需要速战速决的,耽搁得时间越长,届时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他能力有问题,而且损失的人力和成本太高,同样会陷入一样的困境。

    不得不说,周子瑜不愧是领兵打过仗的,很是清楚上头的本性。

    他继续道:“所以,我这是给双方提供一个双赢的机会。萧侯爷若是不答应,我们自可以转身就走,后面继续开战。”

    闻言,萧疏隐扬眉,他身后的孟藻并着几位亲卫都按住了腰间的刀剑柄上,蓄势待发。

    周羡面色肃然,警惕地握住手中长剑。

    周子瑜冷冷一笑,斜睨道:“凭你们可留不住我们。”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过了片刻,萧疏隐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孟藻几人退后了两步,手从刀柄上落下,目光虽然移开,但他们的姿势却依旧是戒备的。

    萧疏隐双手交叉合十,淡淡道:“我自是信应怀瑾的身手,当年你在北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子瑜抿了抿唇,挑眉示意他继续。

    萧疏隐说道:“我在你们黑山寨的牢里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崔岸雪的踪影。他曾经也算是与你有些渊源,也的确是在黑山附近安驰官道失踪的,他在何处?”

    周子瑜冷冷道:“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们黑山的确没有袭击过崔岸雪。我们虽然也有过打劫行为……但还不至于去袭击戍边的将军。”

    “你问我们,还不如问问那周边的村落,可有见过他的行踪。”

    这些当然早就做过了,不但是他的亲卫,就是谢若微都细致搜寻过,依旧一无所获。

    当然,他也知道,周子瑜不至于在这些事情上撒谎。

    萧疏隐转回正题,“我可以答应放了无辜的百姓,但里面手上染过血的,可就没有好处置了。”

    周羡皱眉,当即激动道,“你是想要我们其他弟兄都去死?”

    如果真是如此,为了性命,就算周子瑜肯,其他兄弟都会拼死反抗的。

    周子瑜抬手,示意周羡别急,“阿羡,别急,听萧将军说说。”

    萧疏隐果然继转了话锋:“倒不是要你们去死,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的。”

    “按照律法,只要确认为良民,可以迁入村内,开垦新地为田。但有罪之人,如今的形式,应当是发配军中为奴。”

    军奴自是跟其他不同,这种是可以靠立战功来免罪,成为良民的。

    届时若是想离开军中亦是可以,也能继续留在军中效力,若是能力卓越,亦也可成为军官。

    周羡脸色一冷。

    萧疏隐只当未见,“这一般是刑重的,若是刑轻的,就是罚几年徭役,亦可去开垦荒地,成为良民。”

    周子瑜很清楚朝中的办事制度,自然知道萧疏隐能讲出这些话,已是极好的安排了。

    但他并没有应声,萧疏隐就继续道:“同样的,我要你们释放所有的人质,必须是完整且平安无事的。”

    “一旦有伤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羡咬牙道:“你不是已经救走了一批吗?”

    想到姜映梨竟然真的拍拍屁股跟着人家走了,他心里就恼火得很。

    萧疏隐笑道:“不是还有关键人物在你们手里吗?”

    他说的自是那些学子。

    这就是一堆好利用的香饽饽。

    周羡:“……可以。但我们如何能信你?”

    “你待如何?”萧疏隐挑眉问道。

    周羡看向周子瑜,“我们要狗皇帝下的圣旨,必须将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放入其中。再来,饶了我大哥……”

    萧疏隐:“第一个尚且还有争取空间,第二个嘛……你不如问问你大哥。”

    周子瑜扯了扯唇角,笑容很是平和,他抬手拍了拍周羡,“阿羡,我没事。当务之急是寨子里的父老乡亲……”

    其实在做下这个决定时,他就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了。

    他看向萧疏隐,“那么一切等圣旨下来后再谈。现在,侯爷是否可以退兵了?”

    “退兵可以。但你要留在军中。”萧疏隐慢条斯理道。

    周羡闻言,霎时恼怒道:“你别欺人太甚!你是故意要害我大哥吧?你明知道……”

    他大哥可是黑山寨的灵魂人物。

    萧疏隐:“不然我如何知道你们是不是缓兵之计?我送信回京请命,也是需要承担风险的。”

    “好……”

    周子瑜刚要答应,就被周羡给阻拦,他上前一步,语气硬邦邦道:“我来。”

    他抬起下巴,倨傲道:“我身为黑山寨的三把手,地位虽不能与我大哥比,却也是一人之下的。”

    “让我来代替我大哥,来你军中坐镇如何?毕竟,我这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说到最后,他神色讥讽。

    毕竟他上回可是大闹了一回军营。

    萧疏隐的脸色微微一沉。

    周子瑜皱眉,拉住他,劝道:“阿羡,你别闹了,这事儿与你无关……”

    “大哥,对于寨子而言,你比我更重要。”周羡直接道,“若是您真的心疼我,一旦他反悔,您只管带人攻下来即可。而且,我武艺不差,就算是再不济,也能带走一波人的。”

    “您只要替弟弟报仇即可。”

    闻言,周子瑜眼眶一红,“你浑说什么……”

    萧疏隐本来正在思考,见此情景,他颇为无语道,“你们却也不问问本侯的意见?”

    周羡扭头,“怎么,你不肯应承?那我们就走了,继续开战就是。哪怕是战到最后一人,我们断然不投降,届时也让其他人瞧瞧,我们黑山的人绝不是孬种。”

    “阿羡!”周子瑜无奈地喝住他,转向萧疏隐,“萧侯爷,你要我们的诚意,是否也该给我们展现展现诚意?”

    萧疏隐挑眉,发出了一声“哦”。

    周子瑜指向他身后最亲近的孟藻,“我要他。”

    他一眼就看出孟藻是萧疏隐最看中的护卫,这样的人一般都是自小养大的,那这感情自也是不能比拟的。

    所以,将孟藻捏在手中作为人质,就是最能保障周羡安全的。

    萧疏隐闻言,扯了扯唇角,“应怀瑾,别那么贪心。你手里捏着那么多学子为质,竟还要从本侯这里要筹码。”

    “我给出了最大的筹码,总得也要平衡一下吧!不然岂非失衡,只能受制于你了。这可不符合我们谈判的出众。”

    “诚意总是相互的。”

    孟藻挺身而出,神色肃穆,“侯爷,属下愿意。”

    为了公平起见,萧疏隐也没阻拦,颔首交换了彼此的人质,就准备散了。

    离开前,周子瑜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周羡,见他站在萧疏隐旁边,被其身后的亲卫拿住,收走了身上的佩刀和匕首等。

    他眼眶微红,又生生转了回来,然后就看到了眼神好奇四处张望的孟藻。

    孟藻自也是看到了那一幕,他迟疑了下,将佩剑交了出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周子瑜没客气地收走,毕竟寨子里也有不少老幼妇孺,佩剑到底是危险的。

    “请吧,孟侍卫。”

    萧疏隐转身往回走,周羡被亲卫捏住肩膀,不适地扭了扭,不高兴道,“你们松手,爷自己走就是。犯不着要你们押犯人一般!”

    亲卫顿了顿,看向萧疏隐。

    萧疏隐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他们果然就松开手,但依旧三三两地围着周羡离开,以那种警惕的姿势。

    等到下了山,等候的将领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着情况,而张巢一眼就认出了周羡,他惊讶至极。

    “将军,您好本事,竟然把那黑山贼的三当家给擒回来了!他武力勇猛,骄勇善战,咱们不少弟兄都是死在他手里的。现在可算是让我们逮住机会报仇血恨了!”

    萧疏隐抬手摁住他探向腰间武器的手,淡淡道:“他只是来做客的,现在可不算是俘虏。”

    张巢一愣,上下打量了两眼周羡。

    周羡朝他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见四周都是戒备森严的守卫,想起当初刚入军营时,这里可是破绽百出的。

    现在却焕然一新了。

    他心中暗暗咂舌,嘴上却道:“有本事就跟我正经过过招。小爷怕过谁!”

    张巢闻言,这气恼就瞬间涌了上来,他挽起衣袖,生气地对萧疏隐道,“将军,就冲着我死在他手里的那些弟兄们,末将都得试试他的身手!”

    萧疏隐见周羡挑衅,张巢又在气头上,倒也没再阻拦,主要也是想着满足下周羡的愿望。

    他留下四个亲卫盯着周羡,就带着其余人先回帐篷了。

    而张巢一看他应允,就一把揪住周羡往临时搭建的习武场扯,嘴里道:“你这小子,我忍你很久了!是真汉子,咱们就上武场上较量,我定打得你满嘴找牙……”

    周羡撇嘴,不以为然。

    而这边,萧疏隐回了帐篷,立刻就开始起草给皇上的奏章,他当然不像是对应怀瑾时咄咄逼人,写奏章时,他措辞文雅又细致,再拿捏皇上的喜好,陈述利弊,末了问好,再吹一波彩虹才收手。

    若是快把加鞭送入京肯定是迟了,但幸亏谢若微来了,绣衣使为了信息快捷,是专门豢养了一批老鹰为信使。

    老鹰比鸽子速度更快,而且耐力更足,时间上比鸽子节省一半。

    但因为驯服成本高,除了绣衣使,基本没几个人会去养这玩意儿。

    最主要是,这是隶属于皇上直属的,其他人自是要规避,故而人人都不敢去养老鹰送信。

    谢若微临走前给萧疏隐留了一只老鹰以作通信之便,此时倒是给他行了方便。

    他将奏折小心包好,给信鹰喂饱食水,就让其出发回了京都。

    到了京都,自会有人将奏章奉上给陛下的。

    随后,萧疏隐又传下一道命令,让将士们暂时退下,囤守山下,再以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