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得飞快,许竹山也算彻底离开了援藏队,所以和季倾在一起的时间还算充裕,两个人去看卓玛格桑的频率也很高。
“小山最近看起来气色不错。”格桑依旧在煮茶,嘴角的笑容很是慈祥。
“是。”许竹山将茶杯递给卓玛格桑,神情柔和。
“阿季在上课吗?不然这个时间你们应该一起来的。”格桑熟练地装着酥油茶,然后放到桌子上。
“他今天有事,去县里了。”许竹山解释。
卓玛格桑点头没再多问,而是换了话题:“今年,该回家了吧。”
“还没想好,不知道现在的我回去能做什么。”许竹山的神色暗了几分。
“回去看看是必要的,毕竟那是你的家。”
许竹山点头。
季倾见到苏宁的时候,她在新援藏队的门外,走近她,季倾看到她微红的鼻尖:“约错人了吧,苏老板?”
“约你来自然是有事情要说。”苏宁戴着墨镜,眼底什么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就快说。”
“说说关于你父亲的过往。”
“那就算了,那天你在山顶和许竹山说的我都听过了,再听一遍,浪费时间。”季倾打断了苏宁的话,眉眼间有些不耐烦。
“好吧,那就说点关于沈清汝的。”
“说什么?”
“她父亲就是当年推出报道的人。”
季倾有想过,但他没表现出波动,只是淡淡回应:“所以呢?”
“我把她约到了当初苏安和她父亲出事的地方,让她感受一下当年。”说着,苏宁依旧明艳的脸上多了一丝让人难以理解的愉悦感。
“你真是疯子。”
“还好,跟你父亲比起来,我还有的学。”苏宁不以为意,她靠近季倾,冷空气在两人之间加剧,“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有特级降雪,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有没有好到你可以去……”
季倾没有等苏宁说完话转身径直离开,看着季倾越来越远的背影,苏宁不禁扬眉,掌控的感觉果然好极了。
季倾打车前往当初那座雪山,一路上他给沈清汝打了好几次电话,但都没有接通,他除了担心,还有种强烈的恐惧,一种失控的恐惧。
苏宁一直站在外面等着洛独过来,即便冷到自己的面颊腮红已经显得多余,双唇忍不住抿紧。
“抱歉,这里打车真的不太方便。”洛独呼出的热迅速在空气里凝结,她换的发型让她看上去比之前有了生气,右侧的虽然明显,但形状并不狰狞。
“没事,我也刚出来。一会儿直接去机场吧。”苏宁拍了拍洛独的胳膊,将墨镜摘下,双眼带着笑意。
“怎么想起来今天突然回去了?事情都办完了?”洛独问道,“援藏队这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宁转身看了一眼,随后回过头:“既然归了公,我就不会盯着不放了。”
“以后还会来吗?”
苏宁看着洛独愣了一会儿,随即笑笑摇头:“没有什么理由让我回来。”
洛独没说话,只是点头,希望真的就在这天结束了。
当飞机起飞进入云层后,苏宁看着云层下被遮住的地方,身边的洛独已经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祝好运,各位。
季倾来到山下,附近村子的居民正好经过,季倾上前询问上山的路,村民都不停摆手:“这山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危险的很,你是外地人吧,旅游还是去其他地方,这里不合适。”
“我朋友在上面,我得找她,她就一个人。”季倾解释原因,并且表示情况很紧急。
村民面面相觑,最后给季倾指了一条山路:“小伙子,这条路算是最好走的了,如果下山一定要原路返回,不然你很难走出来,上山的路陡,这个给你。以前我们上去都要拿着它。”村民递给季倾两根十分硬挺的长手杖。
道过谢后,季倾赶紧向山上出发。虽然还是上午,但天色阴沉,如今又是十一月中旬,冷气在四周窜跳,季倾脚下好几次打滑站不稳。
这座山并不是特别高,但十分陡峭,好多直行的地方都像是挺直的背,向上走要费许多力气,他忍不住自嘲:“季倾啊季倾,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来这是强身健体呢。”
苏宁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出了机场,趁洛独拿行李的时候,苏宁给许竹山发了条短信,随后打电话给了季海。
“季总,您最近忙吗?”
“有事直说,苏总。”
“您的儿子又去了拉萨,我听队里的人说许竹山,带着季倾上了山,”苏宁顿了顿,看着越走越近的洛独,“就是当初苏安和那个记者死的地方。”说完苏宁便挂断了电话。
洛独站停,她冲洛独笑笑:“一会儿出去吃什么?”
洛独想了想摇头:“算了,今天有点累,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车,“车打好了,东西都装好了,回去休息吧。”
苏宁的笑容收起,随后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再联系。”
洛独目送苏宁离开,刚转身就接到陆凡打来的电话:“回来了吗?”
“你电话打来的时间掌握的刚好,”洛独站在路边等车,“怎么,有事?”
“我想这么久了,季倾应该没什么事,之前让你跟过去也是叔叔担心他。”
“陆凡,你要是这么听你爸的话,你爸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你又揶揄我。”
“陆凡,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季叔叔?”
“……感觉吧,季叔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可以掌控一切的人,他从没出过差错。”
“所以陆凡,你觉得他做的,都是对的,是吗?”
“你这话听上去很奇怪。”
“算了,吃饭了吗?”
“还没,刚加完班。”
“出来,吃饭,老地方。”
“还是咱们有默契,打电话就是为了蹭顿吃的。”
“你请。”
“……身为老板,请员工吃饭正常。”
“要是谈公事我可就不去了。”
“别,洛独,上纲上线了,开个玩笑,等着我吧。”
挂掉电话,洛独有些怅惘。
收到苏宁短信的那一瞬间,许竹山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随手住了两件外套直接跑出学校,启动汽车的手竟然隐约在抖动。
许竹山拿起手机给季倾打过去。平日未曾在意的转接音,在此刻密闭的空间里就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不断在向他的咽喉收紧。
在即将被告知无法接通的前一秒,电话接通了。
“喂,季倾,你现在在哪?”许竹山的声音不受控地变高。
“许竹山?”季倾已经到了三分之二的地方,这个位置多少还能见到些光。
“我问你在哪?”
手机信号断断续续,两个人无法有效地交流,许竹山开口:“在原地,别再动了,等我。”
挂掉电话,许竹山的车速提到最快,他给拉图打了电话。
季倾找到沈清汝的时候,她不知昏迷了多久,身上有明显与人推搡的痕迹,季倾上前轻声叫她的名字,沈清汝毫无反应,季倾拉起她的手想背她,从沈清汝手里滑落一只录音笔,季倾本想打开,但发现已经没电了。他将录音笔收好,起身准备背沈清汝下山,但刚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熟悉的面孔,季倾开口:“你还真是很能卖命。”
“有钱不赚是傻子,我和许竹山可不一样。”李可依然是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让人看见一眼就反感。
“怎么,人命钱也赚?季倾站起来,低头看着李可,“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是个蠢货。”
李可被激怒的很容易,他靠近季倾想要动手,但季倾直接将他推开:“你觉得你有和我动手的能力吗??”
李可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摆摆手,身后就又出来三个人:“老板怎么会只让我一个人对付你?”
季倾扫了一眼李可身后的三个人,看上去身手都不错,季倾退后一步,看了一眼身后的沈清汝。
“怎么,这么担心?”李可的话音听上去充斥着不屑,季倾皱眉,随后转身直接一脚将李可踹倒,身后的三个人立即警觉,上前将李可挡在身后。
李可吃了瘪却还在叫嚣:“给我好好修理他!”
季倾被三个人围住,手上的手杖长时间挥动总归还是吃力,季倾一个转身用手杖将左侧的人带倒,顺势给了他前额重击,随后将人踢开;他回身扔掉其中一根手杖,然后将另一根很过来拦在两个人面前,他没想到这两人直接将手杖推断,借力给了季倾两拳,季倾吃痛向后退,直接抵到身后的山石,站在一旁的李可凑过来,抬拳想给季倾几拳,季倾侧脸抬起手臂挡住并且再次重重踢了他一脚,“你算什么东西,还跟我来这套!”
“妈的,你还得意,我今天让你下不去这座山!”李可的怒气攀升,他挥手示意,那两个人人再次冲上前,季倾躲开退后,但被前面的两个人步步紧逼,季倾被拖得疲惫,他找准时机,揪住一人的脖子上提,将他的下颌拽了下来,那人猝不及防地闷哼松开了扣着季倾胳膊的手,另一个人一分神,被季倾手肘按住肩胛向侧面一推,脖子直接撞在山石的棱角上,季倾躲开了两人的夹击,体力消耗许多。
天越来越黑,季倾已经看不清对面几个人的脸,他能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液开始变凉,甚至凝固。
“季倾,要不要打个赌,你能不能下山?”
“无聊。”
“季倾,你知道为什么苏总会让我留在这儿吗?”
季倾没说话。
“因为我原本是在等许竹山的,没想到是你过来。”
季倾神色闪过不悦,但依旧沉默。
“他比你还欠收拾。不过既然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你替他挨收拾也不是不行。”
“废话真是多。”季倾向前抬起胳膊直接将他放倒,但他刚起身,就感到自己后背一阵夹带温热的刺痛,家没来得及挣脱前面两个人的纠缠,身后就又被用力划开一处,他皱紧眉头转身,抬腿将身后的人踢得后退,自己只能向另一面后退,停歇的间隙,他感受到了血液的滑落,他没有别处可退,四人一起再度向他逼近。
季倾摸了摸自己的身上,除了用来采风的一支速写笔,再无其他能够起到威慑的东西,他抽出笔,伸手拉过离他最近的李可,将笔尖抵在他的脖子上向深处挤压,直到出现浓郁的红。
李可慌了神,连忙抬手,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语气里带着求饶:“别别,别,别再用力了。”
“不是想打赌吗?”季倾的呼吸已经微微紊乱,但他克制着抖动,“你没把自己放进去,就说明你没脑子。”
“是,是是,我没脑子,我就一个蠢货,你别跟我一般计较,你……你先别激动……”
“你们轮流背着她下去。”季倾没理会李可,而是抬头示意一旁三个不知道怎么做的人。
三个人目光一同落到李可的身上。
李可无奈点头,三个人才将一旁的沈清汝拉起来,一个背着,两个扶着。
“她是你们打昏过去的,你们背着很合适。”
“不是我们打的,是,老大给她注射了麻醉剂,剂量有点大……”其中一个扶着的人开口,似乎觉得这么说能够为自己减轻点责任。
“李可,你可真是条好狗。”季倾扣紧李可的脖子,李克呼吸被收紧,眉头拧在一起,但他此刻也只能求饶:“是,是,你说的都对,别生气,咱们这就下去。”
说完,一行人前前后后开始向下走。
刚刚还是迷蒙的小雪开始逐渐显示威力,雪片越来越大,风能卷起一个人。所有人经过刚才的搏斗都已经没剩多少体力,如果不是下山去,估计都得留在这。李可不时左右张望,他知道现在动手还不是时候,所以忍着心里的怒火任由季倾锁着他的脖子。
“季倾!沈清汝!”许竹山觉得自己的心口不断涌进寒流,呼吸都是扎扎实实的刺疼,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有更害怕的,他怕失去,就像上次亲眼看着季倾进手术室,自己却无能为力,当熟悉的无力和自责掺杂着恐惧一同席卷他,他真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这冰冷且永不解冻的大雪里。
“季倾!季倾!季倾——!”山谷被雪填满,连许竹山的呼喊都被吞没,没有一丝回声,也没有一丝回应,只有风和雪将他变得越来越冷。
“季倾!”许竹山向上的脚步没有减缓,但身上的积雪越来越明显。
季倾和李可的身体已经开始被风推着向下,两个人都没办法受控,李可此刻也不想着挣脱,反而死死拽住季倾。
另外的四个人,沈清汝已经开始恢复了意识,但身体却无法自控。但三个男人全然忘了身上还有个人,只是想尽办法让彼此靠得更近以免摔下去。
雪被风卷成一团接着一团,开始向下倾袭。季倾后背的伤口早已因为寒冷凝结,但每一次挪动都会或多或少地扯到,他只是撑着,扣着李可的双臂也开始逐渐软了下来,借着月光他回身看了看,四周有一些之前滑落的山石,他指着那三个男人;“你们把她放下来。”
三个人照做,沈清汝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身上发软,她抬手靠在一旁的山石,与眼前的三个人保持距离,她看向季倾,神色愧疚。
“李可,你怕吗?”
李可点头,他抬起双手:“这样,季倾,咱们各退一步,你放开我,我们和你们各走各的,行不行?”
季倾摇头。
“那你们先走,我们看不见你们再走,行不行?”李可的脖子被勒的有了红印,嗓音沙哑。
季倾看向沈清汝。两人眼神交流,沈清汝向他走过来,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李可,眼底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姐,你先下去,许竹山应该就在附近,你下山能碰到他。”
“一起走。”
季倾晃了一下,沈清汝看见季倾身后一半都是血染的红,她张张嘴,抬起的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听我的,姐。”季倾压低声音,“趁现在。”
沈清汝握紧拳,思忖片刻,将自己的围巾给季倾摊开铺在季倾的后背,随后后退向山下跑去。
季倾看着沈清汝的背影逐渐消失再视线,李可转过头眼神忙乱地暗示那三个人,三人接收到信号,互相看了一眼,开始向季倾逼近,季倾手上的力度再次加紧,李可觉得自己的呼吸濒临停滞,但那三个人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季倾将李可敲晕,随后用力甩在身后,然后向三人迎去,他最先冲向那个下巴还没有好的男人,给他的面门直接推开,整个人翻倒昏了过去。
另外两人退后几步,但他们知道季倾身上有伤,所以两人对视一眼,左右分开向季倾快速推进,季倾毕竟不是专业的三大选手,当初也只是为了改善改善自己的身体素质,几乎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要上阵。
他左右无法兼顾,防了右边,左边就被重拳压制,躲了左边,右边又要闪开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甩棍。
季倾身上的撕扯感又开始明显,伤口开始撕裂。他咬紧牙关,将笔尖插进右边那人的肱骨向内直压,然后直接将他摁在脚边,他快速回身,但还是没躲过,被左边的人用全身顶了出去,后背再次撞在山石的凸起上,季倾闷哼一声,额间密小的冷汗已经无法被山间的冷风覆盖。
季倾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喉咙里的痛涩也愈发明显。他有些撑不住,身体向下滑。
唯一没受伤的那个男人向季倾走过来,季倾撑直身体面向他,等着他向自己靠近,再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季倾上前抢先一步抓住男人的脖子将他压在自己身后的位置,手上的力度不断加重,但季倾与他的力量还是有差距,男人双手反握住季倾的手腕,抬脚将季倾踹开,季倾倒在地上,嘴里有了血腥味。他强撑着站起来,男人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一把短匕首,季倾抬手格挡,匕首却在他的小臂伤飞快且狠辣地留下不短的血痕,他吃痛跪下。
他想站起来,但觉得眼前的模糊度在加剧,身体本能的抖动已经无法被控制,他知道要坚持不下去了,但他还是挣扎着,眼前的男人用力将将脚踩在季倾的伤口上,季倾觉得自己的胸腔被急剧挤压,视线越来越窄,就连雪花轻轻落下,他都觉得是砸下来的。
雪又开始新一轮的侵袭,季倾彻底没了意识。
“季倾!”季海看着眼皮翻动的季倾,赶紧挥手让助理把一声叫过来。
“季倾,能听见吗?季倾……”季海站起身,猩红的双眼露出些欣喜。
季倾睁开眼,看见自己在病房,季海的脸出现在自己视线,他反应了好久本想张嘴说话,但干涩的嗓子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醒了就好,医生马上过来。”
刚说完,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
“季总。”主治医生和季海点头,季海点头随后退到一边。
季倾配合着医生的检查,脑海里却一直在搜索着记忆,但模糊又错乱。
“昏迷这么久,刚醒来各方面还是比较虚弱的,不过身体体征都恢复正常了,现在就是维持营养和身体机能平衡。”
“谢谢你,李医生。”季海带笑表示谢意,让助理送医生出去。门关上,季海才继续开口:“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季倾只是闭上眼睛,没有其他回应。
“季倾,这次住院结束就跟我回A市,”季海说着,又看向季倾,语气松下来但还是带着条件,“如果你不想你妈担心的话。”
季倾皱眉,抬手:“出去……”即便声音沙哑,季倾还是用力发出来,他不想和季海多待一秒。
季海忍着情绪,走到病房门口刚拉开门,就看见沈清汝正准备敲门,她看见季海下意识后退:“叔,叔叔。”
季海点头,闪过身让沈清汝进了房间,随后关上了病房门。
看到来的是沈清汝,季倾的神色转变,他甚至想起身,但被沈清汝赶紧拦住:“别动别动,好不容醒过来了,别乱动。”沈清汝的神色很是疲惫,整个人很憔悴。
“现在还有哪里疼吗?”沈清汝尽量控制情绪,但眼周的红已经露出。
季倾闭眼又睁开,手指抬起一点碰碰她的手腕。
沈清汝的泪水一瞬间滑落:“对不起,季倾,我没想到这是苏宁设的局。”
季倾摇头安慰沈清汝。
“你好好休息,最近我都会来看你。”
“许竹山……”
沈清汝擦掉泪水的同时转过身,调整好情绪才又转了回来。
“校长说……他家里有事需要回去处理。”
季倾点头,随后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等你好了,我就要离开了。”沈清汝平静地开口,眼底却是复杂的情绪。
季倾只是点头,等着她继续说。
“我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我需要回去陪她,而且……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别忘了我,这么帅。”季倾勉强笑笑,声音依旧浑浊。
“你不要忘了我才是,”沈清汝拍拍季倾的手背,“季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的。”沈清汝像是在安慰自己,有一种说不清的悲伤。
“会的。”季倾回应她。
“别说话了,昏迷了这么久,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季倾的双眼弯起。
“快点好起来吧。”
季倾闭合双眼。
季海挂掉警局打来的电话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有些出神。
“许竹山,如果我儿子醒不过来,我让你用命换!”
“叔叔,这跟许队长没关系,”沈清汝拿出录音笔,双手止不住颤抖,“这是事情的真实因果,您等季倾脱离危险后验证,是苏宁设的局。”
“病人家属在外面保持安静!”
一句话让紧张的气氛顿时定住,鲜红的“手术中”让几个人的心悬在半空。
季倾被推出来的时候,整张脸像是蜡像一半,毫无血色,许竹山想靠近,但被季海的助理挡在后面,沈清汝也只能在一旁。
“手术没问题,但醒过来还需要时间,家属先去办理手续。”
季海示意助理去办理,他则跟着一起去病房,“你们尽早回去,留在这里没有任何价值!”
看着季倾被推的越来越远,许竹山才彻底昏了过去,摔在地上的时候,鲜血才从脖劲和手臂处蔓延。
许竹山醒过来的时候,阿如拉校长和沈清汝两人正在一旁守着,沈清汝看见他醒过来,肩膀才沉下去:“终于醒了。我去叫医生。”
医生检查完离开,许竹山趁阿如拉出去才开口:“季倾呢?他怎么样?”
沈清汝的动作僵住,她摇头,许竹山了然。
“那四个人已经被拘留,后续还要进一步调查。”
“苏宁呢?”许竹山开口,但没有抬头。
“……目前没消息,但季倾的父亲应该会处理好。我把录音笔交给他了。”
许竹山点头,眼神落寞几分。还没开口说话,门口有敲门声,沈清汝迟疑了一下但很快站起身走到门口,看清来人,她胡过头看向许竹山,许竹山撑起上身,等着季海进来。
“辛苦你出去一下,我有事和他谈。”季海看向沈清汝,说出的话更多是指令,而非拜托。
沈清汝看了一眼许竹山,许竹山只是闭合一下双眼,沈清汝转过头:“那……你们聊。”
“这是第二次,”季海站在许竹山的病床前,声音冷漠,“因为你。”
“是我的错……”
“弥补错误的犯法就是消失,要么活着消失,要么死了消失。”
许竹山的双手隆起青筋,好不容易出现的血色被苍白再度覆盖。
“许竹山,你怎么选?”
“不选,你没资格站在这里替我们做决定。”
“你没得选。”季海将手机打开,横在许竹山的面前。
许竹山看着上面的文字,面色难看至极。
“我只是通知你。”
“……等他醒过来,彻底好了,我就离开。”许竹山再一次妥协。
“这是你第二次说这句话,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季海揉着发闷的额头,心口输出一口气,他回过神,拿起手机给徐峰打了电话:“峰哥,可以开始了。”
“等我消息。”
挂掉电话,季海的助理走了过来:“季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季海看着助理手里的资料,点头,眼底迅速铺满看不清的黑色:“这次,不留余地。”
苏宁见到莫俊辉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你最近怎么回事?”
莫俊辉无奈地摇摇头,将近期的事情告诉了苏宁,随后露出一抹无力的笑容:“姐,我都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
“瞎想什么呢?”遂宁摘掉墨镜,看着莫俊辉,“我原本想去看看叔叔,但一堆理由我进不去。”
莫俊辉的脸色变得不自然,他眉头微蹙:“姐,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苏宁明知故问。
“算了,总是你以后不用去看他。”莫俊辉不愿再提,“姐,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苏宁勾勾唇,从身后拿出一份合同推到莫俊辉的面前:“看看。”
莫俊辉翻开后十分惊讶:“姐……你这……是……”
“敬业房产本就是叔叔和阿姨的心血,我呢,帮你拿回了最大的股权,到剩下的还需要你自己多努力,才能配得上这个位置。”
莫俊辉感动又激动,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愣住,目光却落在苏宁身上。
苏宁只是平淡地露出笑容:“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孙盛名这种人不能不妨,现在他是你在整个敬业房产最大的对手,你该振作起来了。”
莫俊辉放下合同点点头:“谢谢你,姐。”
“别谢我,这都是为了报答当初你们家对我的帮助……”也是为了,让你更痛苦。苏宁眼底的笑意并非安慰,而是为了遮盖自己对眼前人的嘲讽。
将莫俊辉送走,苏宁去孙氏集团找了孙盛名。
“苏总,有段时间没联系我了,我以为你是忘了我呢。”孙盛名让人泡好茶送进来。
“怎么能,孙总这么好的合作伙伴。”苏宁看着孙盛名,“孙总,准备好了吗?”
孙盛名愣了一秒,随即端起茶杯:“自然,愚弄人的事我最爱干了。”
“注意好分寸,时间还长,让他放松警惕,闯的祸越多,你可获的利益就越多。”
“苏总,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不得不想,如果有一天你这么对我,我的下场会是什么。”孙盛名轻抿一口茶,随后放下,目光却没有落在苏宁身上。
“我是个好商人,只要我们还有利益关系,那我们就会是好的合作伙伴,孙总得多信任我,别用瞎想。”
“苏总,不瞒你,跟你合作,很痛快,那我们就一起等着好戏开场。”孙盛名将倒好的茶递给苏宁,两个人的心思各有延伸。
“今天感觉怎么样?”阿如拉拍掉身上的雪,看着许竹山刚被换掉的消炎水。
“好多了,校长,您不用担心我,老毛病了。”
“你这孩子,非要去巡山,这腿是不想要了!”阿如拉的语气带着心疼的责怪。
“这次出院,我肯定好好修养。”许竹山抬起手保证,眼下的乌青却显得他十分虚弱。
“行了,快把手放下,吊着水呢。”阿如拉摆手,随后坐在他旁边,“小季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小沈说他着急的朋友最近找他事情忙……”
“他……的确很忙,不然,也不会不回来,您不用担心他。”许竹山不擅长说假话,尤其是关于季倾的。
“你们两个,都是工作起来什么都不顾的人,年轻也要注意……”
“好了,校长,我知道了,等我回头就跟他说,让他别那么拼。”许竹山没让阿如拉说完,他怕自己露馅。
“校长,您来了。”沈清汝拿着饭盒回来。
“小沈,最近辛苦你了,得照顾这个小子。”阿如拉笑起来,眼角的纹路明显。
“没事,下这么大的雪,您还过来,路上不好走吧。”
“是,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一会儿等胡师傅装上菜还得赶紧回去。”
十分钟之后,阿如拉接到电话,他起身还是不忘告诉许竹山:“多住几天院,别差不多就出院!记住了。”
“知道了,回去路上,您注意安全。”
送走阿如拉,沈清汝回来坐下,熟练地打开饭盒:“吃吧。”
“他,醒了吗?”
沈清汝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后她点头:“醒了,但还说不了话,行动也不行。”
许竹山点点头:“……那就好。”
“你等再好点再去看他,别这幅样子就去,毕竟……毕竟他现在醒过来了,能看得到。”沈清汝的言外之意,许竹山明白。毕竟从他刚醒过来就跑去看他,现在已经不下五六次,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
“许队长,你真的挺有当侦查员的潜力。”
“沈老师,你也开始调侃我了。”
“没,陈述事实。”
“这话,跟季倾说的一样。”
“好了,快吃饭吧,吃饭才有力气去见他,我不想再搀着你在医院深夜的走廊里和护士还有季叔叔玩伏击了。”
说完,两人对视笑得停不下来,许竹山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但依旧笑着,笑出了眼泪。
“季倾,对不起。”许竹山把季倾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只是静静地放着,他不敢握,怕弄疼了他,“对不起,我又开始说这三个字了,你,能听到吗?”
季倾昏迷的第五天晚上,许竹山刚醒过来的深夜,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面容是白色,除了心口处,其余的地方还在回温。
“明明我最熟悉那里,可我还是没有很快找到你。”
“明明你不会被卷进来,但你认识了我,”说到这,许竹山的泪水无声地低落在季倾的指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倒霉,遇上我,就没有好事。”
“季倾……”许竹山看着面前一切平稳的显示器,还有没有任何回应的季倾,他觉得无力在抽打他的心脏。
“醒过来,我们才刚见面,我们说好一起过今年的生日……”
“你醒过来,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我当面说给你听。”
“我错了……真的,我错了……”许竹山的情绪随着断了线的泪珠一同下落,也一同没有回应。
他看着氧气面罩下的季倾,本就白皙的模样在这个一切都是素色的病床上显得更加明显,他昏睡的比上一次还要深。
许竹山闭上眼,无声的落着泪,他怕泪水打湿季倾的手,他侧过头,瞥见了陪护桌上季倾的项链,那枚戒指在病房里暗淡的灯光下闪着不同的光。
许竹山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戒指链条的最低处平缓地晃动着,许竹山握住那枚戒指,放在自己的手心,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找到了自己的伴侣,与之摩挲,许竹山的胸口却是无法排解的复杂。
沈清汝出去的时候,许竹山才拿出脖子上的项链,他看着上面的戒指,指节摩挲,仿佛握着季倾的手。
他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