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枝也并不知那是何人,只看着那车徽好似是京州的车徽,怕卫菱听了心惊更影响情绪,只敢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夫人,我瞧着不过是富贵人家的马车,没什么稀奇的,咱们快些回去吧。”
卫菱淡淡点头,到宅院时接近深夜,不知为何,那教穗儿的秀才周允苏并未离去。少年眉目清润,见到她回来作揖:“卫娘子。”
“如今已是深夜,先生怎么还未走?”卫菱微微勾唇,勉强维持体态,周允苏却瞧出了卫菱的不适,连忙搀扶住她:“娘子你没事吧?”
意识到男女大防他又立刻松手,骨节匀停的指节如修竹莹润,卫菱不动声色挪开少年的手,笑着摇头:“我没事,先生快回去吧,不然周嫂子该着急了。”
少年尚有老母,只怕在家中也等待儿子归来。
穗儿拿着一只烤得油乎乎的鸡腿出来,笑着扑到卫菱怀里:“是先生送来的烤鸡,可香了娘亲。”
“瞧你吃的。”卫菱替穗儿擦了擦嘴,看向周允苏:“多谢先生了,想来是周嫂子做的吧。”
“是我娘做的,她见你们未归,怕穗儿饿着,因此派我送乡下外祖送的烤鸡来。”周允苏略微红了脸,但也间接指出了件事,她请的做饭婆子人品不行,她不在就不及时做膳,偷偷苛待穗儿。
卫菱眼神一冷,但面上不显,笑着让春浓从厨房拿来酿的杏子酒:“这烤鸡味美,正好先生拿我这酿的杏子酒回去尝尝,夜里喝点酒睡得香。”
“是,那周某就不辞爱了。”周允苏拘谨又规矩地提酒离去。
卫菱疾步走进屋,只见请来的做饭婆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竹椅上睡大觉,竟浑然没听见外面的谈话声,穗儿可怜兮兮地握紧卫菱的手:“娘亲,我同江婆婆说我饿,她却让我忍着。”
春浓性子火辣地提起一桶水猛的泼到江婆子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怒气冲冲道:“你这泼皮户,自己不琢磨着让小姐吃饱,反而耍懒在这里躺着,真当我们娘子请你回来是让你在这当太上爷的?”
江婆子被惊醒,神情惶惑不已,反应过来后脸色却还是耍赖般毫无波动:“卫娘子你这婢女忒厉害,我这老胳膊老腿累了休息下不行吗?况且这小丫头日日长身体,不时便吆喝饿,我这累死累活每日都不停,歇歇就是死罪啦?天下哪有这样的说法?”
卫菱心中火起,见江郎中前来,冷静地说道:“江婆子,既然你在这里做事觉得太累,那我便给你个痛快送你走,春浓收拾东西让她滚!”
江婆子一听卫菱赶她走,连忙站起捋了捋衣衫,跳脚道:“卫娘子,你,你竟赶我走!你可知我是这闽南府唯一去京州进修过的婆子,你个寡妇还敢!”
“有何不敢!你敢怠慢我的女儿就得认。”卫菱干脆利落地让秋枝轰她出去,恰巧江郎中来,目不斜视、安安分分地地替她诊脉:“娘子虽年轻,到底心绪起伏太大需要注意身体,这样才对腹中胎儿到底不好,有什么看不惯的人远远驱逐了出去便是,何需如此费心神。”
这江郎中从前去了的女儿也是如卫菱此刻的情景几乎相同,寡妇带孤女,最后趁江郎中夫妇两不在时,一个猎户玷污了少妇,还掐死了外孙女,江郎中夫妇归来时几乎心神欲碎,因此江郎中看待卫菱也是如自己的女儿一般。
卫菱点头:“晓得了,江大夫有劳你开几副药给我了。”待喝下药,卫菱沉沉睡去。
次日,天光大明。卫菱前往铺子探查休整的情况,正巧英蕊也在,小丫头欢喜异常:“夫人,夫人,闽南太尉夫人刚派人来传话说需要置办五十套高档头面送人,来了大单。”
“那人呢?”卫菱向周围望去,却没瞧见闽南府的人。
英蕊道:“那太尉夫人婢女称她们夫人正忙着,还请夫人去府上商讨此事。”
“也好。”卫菱思忖着五十套头面也是要紧事,自然是当面说更谨慎些,她没来得及多加考虑,立刻起身前往。
闽南府大门用黄楠木雕刻而成,两座失事威武赫赫,橙皮黄穗的灯笼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汀矗,约两米高,上覆黑瓦,进入里面的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琉璃山顶样式,卫菱再往里走,只见红漆大门虚掩着,青灰色匾额上书“和心园”三个烫金大字。
“和心.”口中呢喃着两字,卫菱忽而想起一人。
“卫娘子。”梳着整齐发髻的嬷嬷呼唤她的名字,和善指路:“我们夫人在里面等您,还请娘子进去吧。”
卫菱收回思绪往里走去,越走越近,潺潺流水声遮盖了女子美妙的声音,但卫菱只隐隐约约觉得熟悉。
她走近时,与坐在正堂的妇人四目相望,刹那间,二人停滞不语,暗流涌动。
妇人怀中尚搂着个眉目青涩的女童,摇着她的手:“母亲,你怎么了?”
妇人双目微红,唇嗫嚅着,颤抖唤出:“菱儿?”
卫菱也吃惊到失语,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此处碰到穗容。
穗容乃是黎州盐运使之女,早年身体病弱因此在磺州外祖家养病,二人结识成为好友,可后来她回京州,二人便断了联系。
卫菱走近,二人紧握双手。许穗容激动不已:“我听闻你在京州意外火灾去世伤心不已,听闻侍郎大人也痛不欲生,可菱儿你如今好好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菱拉她到抱厦说清一切,包括钟越不爱她之事,唯有腹中子嗣没说明,许穗容一听好友过得如此不幸,眼泪更是流个不停:“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拦住你不准你回去,什么狗屁永恩侯府,咱们再也不回去了。”
卫菱反而释怀一切,反过来安抚她,只是许穗容见卫菱大着肚子还在忙活铺子的事,说什么也不允许她如此辛苦了:“总之,这几日你留在我这儿,官人这几日不知在忙什么不在府里,你不必担忧碰面。我让小厨房好好给你补补,正好我那芬丫头也在,你瞧瞧那小崽子能说会道的,必定能哄你开心。”
卫菱说不得一个不字,只好答允留下,先让秋枝她们回去。
二人谈话间,卫菱得知穗容这几年只得了一个闺女芬姐儿,几次遇喜都被太尉从烟花巷里搞来的贱妾气流产了,因此不易怀胎。
穗容说着说着擦了把泪:“无妨,总之认清官人也没什么不好,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便是,至少芬姐儿还在我旁边守着。”
卫菱替她擦了把泪安抚,深夜,许穗容兴致冲冲要芬姐儿给她表演新背的诗词,小姑娘古灵精怪,极讨人喜欢,卫菱听罢去往厢房休息,可路过后院时,只见瑚丛间有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偷瞄自己。
旁边丫鬟不屑道:“卫娘子不必管,某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就爱做着偷鸡摸狗之事,可别脏了您的眼。”
“你!”女子听了满脸愤懑,见卫菱挺着肚子,她又有些担忧,连忙对身旁的丫鬟道:”小青,你说那女子是不是夫人特地安排给老爷的外室,怀孕了才接进来,专门与我和我的昌哥儿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