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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水深

    韩晋成摇头:“林公公,此事本将做不了主,还请公公问大帅。”

    “行。”

    林德元驱步进门,走到韩彪跟前:“韩大帅,陛下急着见三殿下,请大帅和殿下即刻跟杂家进宫。”

    “不急,等——”

    “急。”林德元打断韩彪,“陛下这会儿精神好,有气力管事,要是晚了,陛下可就未必能管了。”

    “也对。”韩彪一听,立刻改了主意,“韩晋成,把这些人押下去,看好了,等我出宫,再来审问。”

    “是!”

    眼见闹事的几个兔崽子被押走,林德元一边暗暗呼出一口,一边走到高处:

    “陛下有敕,宣三皇子、七皇子、九皇子、韩大将军、韩中郎将、韩右卫、宁班主,立刻进宫。”

    话音刚落,禁卫、衙役纷纷向后退,让出一条道,秦长风等人从道中,冒着大雨,走出了衙署。

    林德元落在最后头,悄声吩咐心腹:“不能叫那几个人活着,一会儿趁人不备,把他们全除了。”

    “是,林公公。”

    林德元抹了一把汗,提步欲追上前,一句百姓的私议突然飘进他耳朵:“你们说,三殿下呈上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刚三殿下不是说了吗,是七殿下勾结北魏的证据。”

    “若是如此,元廷尉为何不在堂上问了,反要进宫面圣?”

    “事关七殿下,元廷尉哪里敢问?”

    “七殿下勾结北魏,元廷尉不敢问,三殿下搅和南唐事,元廷尉却问得一点不含糊,这不奇怪吗?”

    林德元横眉怒斥:“天家的事,谁敢乱议,想死吗?!”

    百姓噤声。

    然,他们虽然不敢说话了,但疑虑却像一颗在初春时分,洒进泥地的种子,迅速地生根、发芽。

    才到衙署门前,大雨转为滂沱,影卫抬来一张辇轿,横在秦长风身前:“主子,请上轿。”

    “恩。”

    “且慢。”韩彪拦住秦长风,“三殿下既能站起来,就不好再坐回去,不然,必有人说殿下欺君。”

    “好。”

    秦长风拂袖,屏退影卫,然后抬起腿,极潇洒地走进雨中。

    皇城积水厚,绕着人的腿脚,不断往上爬,溶月正觉得心烦,秦长风忽而步子一歪,擦到她肩。

    “三殿下,没事吧?”

    “没。”

    秦长风淡笑一声,不甚在意地站直身,继续向前走去,可溶月却觉得不对劲,一把抓住他的手。

    大兴不似金陵,到了四月风轻日暖,大兴的四月又冷又干,但此刻,秦长风的掌心却尽是冷汗。

    “腿疼?”

    “不疼。”

    “三殿下又骗人!”

    溶月气得怒斥。

    昔日,秦长风怨她骗他,她不以为然,更不懂他气什么,如今,被他骗过几回,她倒是有些懂了。

    偏偏她正气着,秦长风还火上浇油:“孤也是同人学得。”

    “——”

    怒火陡生之际,悔意亦在心底滋生,悔如刀剑,劈碎她的怒意,化作一张千千网,勒紧她的心。

    溶月再不敢生气,心疼地挽住他胳膊:“殿下要逞强,小女不敢拦,只请殿下允小女扶着殿下。”

    秦长风想要拂开衣袖,奈何他腿上无力,若无人支撑,他走不到云台阁。

    “恩。”

    雨越下越大,一行人明明鱼贯而走,依在一把伞下的他们却彷佛被如注的雨,隔到了另一个世界。

    “陛下写给南唐天子的那些信,是真是假?”

    “真。”

    “殿下见过?”

    “恩。”

    秦长风点点头,目光略显迷离,“头两年,每月十五,孤都被南唐天子召进宫,听宫侍读他的信。

    后来,书信逐渐减少,从每月一封到三月一封,再到半年、一年、三年一封,直到,再也没有。”

    也就是说,西汉帝最初对秦长风是有感情的,且情意不浅,只这情逐渐被时间、距离消磨掉了。

    “帝心转薄,是因为皇后的薨逝?”

    “不止。

    孤最后一次进宫听宫侍读信,是十四岁,他说为了庆贺孤长大,想要在南宫东,建一座未央宫。”

    虽然西汉帝的思念不再深切,但他还是盼着儿子归家,是有人在猝然之间,击碎了皇帝的期待。

    “谁在害殿下?七皇子吗?”

    “莫说五年前秦长泽只有十一岁,没本事左右帝心,便是如今他十六了,一样没能耐左右帝心。”

    “那是谁?”

    “元家。”秦长风斩钉截铁地答,“孤知道是元家动得手,但孤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小女帮殿下查。”

    “呵……”秦长风笑着摇摇头,“宁姑顽顽,虽然孤是西汉皇子,但孤没本事送你进大兴皇城。”

    “不要殿下帮忙。”

    宫墙深深,看似与世隔绝,然,青天底下从无秘密,皇帝因何改了心意,皇城外必有蛛丝马迹。

    “宁顽顽,不许胡闹,孤——”

    “知道。”溶月笑着打断秦长风,“这里是大兴,如果小女胡闹,惹出祸端,三殿下护不住小女。”

    “知道就好。”

    哪里好了?

    西汉储君,孤身在金陵时,叱诧风云,把权贵耍得团团转,回了大兴,却举步维艰,何其可笑!

    想当初,江家无情,也不过借着旁人的手来杀宁家,不像西汉帝,身为亲父,竟纵容儿子杀兄,着实荒谬!

    西汉帝什么心思,她一定要替秦长风查个明白!

    走着走着,大雨停了,溶月抬眸一看,发现他们上了回廊,林德元立在天禄阁外,躬身、拱手:

    “陛下,三皇子、七皇子、九皇子、韩大将军、韩中郎将、韩右卫、宁班主到了,求陛下赐见。”

    “进。”

    天禄阁一片漆黑,皇帝坐在暗处,声色沉沉吩咐:“点灯。”

    “是。”

    宫人捏着火折子,点亮书案的夜灯,火光亮起的一刹那,溶月飞快地抬起头,目光掠向正前方。

    那面遮住帝颜的梨花木素屏被挪开了,昏黄的烛火照上皇帝的半脸,衬得他如鬼般,阴恻诡谲。

    皇帝老了,眉间沟壑如山,面皮似两块斑驳的老树皮,沉沉垂下,龙眼下的两团黑,又深又浓。

    “臣等(小女)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皇帝抬手,指尖轻点案台,林德元立刻躬身,拿起几封信,走到秦长泽面前,呈上。

    “请七殿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