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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帝病

    南宫,天禄阁。

    皇帝批完一本奏章,正要伸手拿起另一本,胸腹间突然涌上一阵急流,他忙提袖捂唇:“咳咳咳……”

    宫侍小心翼翼地送上一盏热茶:“陛下,可要传御医?”

    皇帝拂袖,扫落杯盏。

    “哐——”

    宫侍伏首,瑟瑟告罪:“陛下息怒。”

    皇帝不言,捂着唇又咳了好一阵,待咳顺畅了,他才放下袖子,放下的刹那,他看见袖上沾了一点红。

    正此时,宫侍因等不到皇帝说话,悄悄抬眸,想要偷觑帝颜,却暼见皇帝衣袖上沾着一点红血。

    “来啊,把他拖下去,打死。”

    “陛下,奴婢什么都没——”

    宫侍张口求饶,却被禁卫按下,拖出了天禄阁,不到半盏茶,汉白玉广场上,响起棍棒鞭打皮肉的“噗呲”声。

    元好问奔过云台阁时,刚巧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地蹙紧眉头:“林公公,这是四月的第几个了?”

    “第五个。”

    陛下以仁德闻名天下,可自先后薨逝,陛下的脾性一日比一日暴烈,若长此以往,必有损贤名。

    “为何不多劝劝?”

    “元月,贵妃娘娘劝过一回,可陛下不仅不听,还气得整整一个月没去中宫,您说,谁还敢劝?”

    “唉……”

    叹息未落,宫人被打死,禁卫拖着他的尸体要走,元好问忙喊住人:“别丢乱葬岗,好好安葬。”

    “是。”

    接着,元好问冲上回廊,走到天禄阁外。

    “微臣有急事求见陛下。”

    “进来。”

    微雨未停,天禄阁略显昏沉,书案一角的烛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元好问伏首见礼,林德元跑去关窗。

    “开着。”皇帝冷言,目光睨向元好问,“案,审完了?”

    “回陛下,还没有。”

    “既然没有,你来作甚?”

    “回陛下,微臣愚钝,审不下去了。”元好问掏出衣袖里的书信,高举过头顶,“臣求陛下圣裁。”

    “没用的东西!”皇帝冷哼,“林德元,呈上来。”

    “是。”

    密信被送到案台,但皇帝没有看,他接着问元好问:“你除了马青川的官袍,把他送进天牢了?”

    “回陛下,马太仆在公堂煽动百姓,意图引发民乱,臣一再警告,他却不听劝,臣是迫不得已——”

    “是迫不得已,还是顺势而为?”

    “……”

    天禄阁内的气息骤时冷到了极点,许久,皇帝都没说话,天禄阁只有奏章被寒风卷得“呲呲”响。

    “朕重用元家,是为了制衡韩家,不是让元家借着朕,排除异己,把三军之权全抓进自己手里!”

    “微臣不敢。”

    “等案审完,你去天牢,先和马青川告罪,再用八台大轿,抬着他在城里转一圈,再送回马府。”

    “微臣……遵旨。”

    “恩。”

    皇帝满意颔首,低眉拿起一封信,打开,他刚看过三行,面上的满意倏然退去,变成了乌云罩顶。

    “哪来得信?”

    “三皇子呈上来的物证。”

    “你在堂上公示了?”

    “没有。”元好问急摇头,“信中所书事关重大,臣不敢草率,但,韩大帅趁臣不备,看了一封。”

    皇帝闻言,赫然而怒:“韩晋飞触犯军令,韩彪都敢在朝堂喊冤,你竟还叫他看到了这些信——

    咳咳咳……”

    “微臣无用,陛下息怒。”

    他怎么息怒?

    本以为老三勾结南唐逆臣,欲杀南唐天子,他身为君父,杀他易如反掌,可此子先靠韩家,避过老七截杀,又以流言操控民心,迫得他一时不能杀他。

    老三想苟延残喘,他可以成全,反正他手握铁证,待上了公堂,他叫他在众目睽睽,身败名裂!

    可——

    “他呈上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是。”

    “林德元,烧了。”

    “是。”

    林德元拿起书信要烧,元好问慌忙大喊:“陛下,不可。”

    “你敢教朕做事?”

    “回陛下,臣不敢。

    只三皇子此人阴险狡诈,臣怕他手里还有别的东西,万一他狗急跳墙,七殿下便要被他糟践了。”

    “被糟践也是活该!

    朕说过多少回,杀老三有的是办法,可他性急,非要自己动手,这下好了,老三没死,倒抓了他的把柄!”

    元好问埋首,不敢说话,天禄阁又陷一团死寂。

    林德元悄然走到皇帝身侧,躬身低言:“陛下,七殿下也是想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多多宽宏。”

    “罢了。”皇帝摇摇头,怒气又消,“都是朕和贵妃纵得,待今日事毕,叫他滚去司徒府,受教两日。”

    “是。”

    “老三手握老七把柄,朕不能让老七遭罪,便叫老三多活两日。”

    “陛下仁德。”

    “林德元,你立刻去大理寺,宣老三、老七、老九、韩家等一杆涉案之人进宫,就说朕要圣裁。”

    “是。”

    林德元奔出天禄阁后,皇帝又对元好问说:“今日观你审案的人不少,你想法子叫他们都闭嘴。”

    “微臣遵旨。”

    “去吧。”

    元好问一退,天禄阁又空,皇帝抽出瓷瓶里的画卷,摊开在面前,伸手描摹朱笔下的花容月貌。

    “芙堇,你儿子挺有本事,但,再有本事,朕也叫他活不成!”

    林德元刚跑出云台阁,微雨变成大雨,林洛阳急忙撑开一把大伞:“干爹,您慢点,别淋了雨。”

    “不能慢。”

    林洛阳眼珠子一转:“陛下又龙颜不悦了?”

    “陛下的事,你也敢打听?!”林德元责了林洛阳一句,又道,“你再去趟中宫,告诉娘娘,陛下知道元廷尉动了马太仆,十分不悦。”

    “是。”

    林洛阳不敢耽搁,转头跑进雨里,等他没了影,林德元深吸一口气,皱着眉,提着裳,奔进衙署。

    衙署内,禁卫、衙役竖着刀,眉目肃杀,百姓们缩着脑袋,佝着背,身子瑟瑟地蜷在衙署一角。

    “又怎么了?”

    韩晋成提刀,指着趴在雨地里的几个打手,答:“他们趁元廷尉不在,要偷拆雨棚,祸害百姓。”

    “欸?”

    林德元眯眼一看,差点昏过去,因为其中一人竟是九皇子生母,柔妃所住的甘泉殿的掌事太监!

    “韩右卫,陛下有召,这些人不如押后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