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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君父

    秦长泽身子一抖,不敢接,林德元连忙低下头,压着嗓子,小声地说了一句:“七殿下放心看。”

    秦长泽这才伸手,接过密信。

    然,即便有林德元的保证,他的脸色还是在看过两行后,惊得微微发白,耳鬓也很快被冷汗濡湿。

    秦长风呈上公堂得,果然是他写给南唐天子,请他命张掖守军、刺史,帮忙截杀秦长风的密信!

    “老七——”

    皇帝刚张口,秦长泽脚下一软,跪到地上:“父皇,儿臣知罪。”

    “……”

    皇帝敛眉,掩下眼底的失望。

    老三才进大兴,便要见他,但他没应,还命韩晋成拿下他,押在云阁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了他五十大板。

    那时,他立在云台阁的摘星楼上,看着他挨完五十大板。

    禁卫的板子打得狠,他以为老三会叫、会哭,但他咬着牙关,无声地横在地上,挨完了五十板。

    一切结束的时候,他被人扶起,曾抬头看了一眼高处,那一眼无波无澜,淡漠似雪,从容胜云。

    不像此刻的秦长泽,他还什么都没说、没问,他却满面惴惴,一身张皇,毫无帝君的从容之气。

    “所以,你认罪了?”

    母妃说过,父皇恨人犯错,更恨人犯了错,不肯认罪,母妃还说,若他犯了错,只要肯认,父皇定能宽容。

    “是,儿臣认罪。”

    “弑兄是死罪。”

    秦长泽一听,吓得脸色惨白,他一边慌忙伏到地上,一边思绪飞走:“父皇,儿臣——儿臣——”

    可怜他憋了半日,没能憋出一句整话,元好问看不下去,递给九皇子一个眼色,秦长鹏急忙喊:

    “父皇,七哥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

    “这——”

    秦长鹏哪里晓得,他不过是乱喊了一句,但,他不知道,秦长泽却被他的这一喊,喊回了冷静。

    “回父皇,儿臣不想、不敢弑兄,可三哥之罪太大,恐连累西汉被东梁、北魏、南唐三国共讨之。

    若是如此,西汉必危。

    儿臣不能眼见父皇、臣民陷于危难而不管,故而想截杀三哥。

    若三哥死在南唐,南唐便不能责问西汉,反倒西汉能以苦主之姿,联合东梁、北魏,声讨南唐。

    儿臣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西汉,还请父皇明鉴。”

    “糊涂!”皇帝怒斥,一派痛心疾首,“老三是你嫡亲的兄长,便他罪该万死,也轮不到你杀他!”

    “儿臣知错,求父皇饶命。”

    “朕不能饶你。”

    皇帝冷言,眼神斜向秦长风,秦长泽立时看懂皇帝的眼神,他稍稍犹豫,咬着牙,扑向秦长风:

    “三哥,愚弟知错,求三哥宽宏。”

    哪怕秦长泽写给南唐天子的信少了一封,但他为何要杀他,父皇一清二楚,他知道,却由他胡说。

    他,是真要他死。

    “老三,你不说话,是不肯原谅老七吗?”

    “血亲大于天,哪怕是天诛地灭的罪,身为至亲,都该宽宏。”秦长风答,答完,又问,“父皇,您说对吗?”

    “对。”皇帝勾唇,露出一丝笑,“朕瞧见你们兄友弟恭,心里真是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百倍。”

    林德元连忙躬身:“恭喜陛下。”

    “就属你最拎得清。”皇帝笑啐,“还不去叫御厨备席?朕今夜要在云台殿,和老三、老七畅饮。”

    “老奴遵旨。”

    未等林德元退出天禄阁,韩彪又昂起头:“陛下,您不怪三殿下了?”

    “谁说不怪?”皇帝面色一沉,“便南唐国主奸猾,藏了朕的书信,老三也不该疑心朕要弃他!”

    “陛下说得是,三殿下不懂事。”

    “这是不懂事吗?

    这分明是蠢!就因为他心性浅,不信朕这个亲父,去掺和南唐政事,才叫南唐国主逼得朕杀子!”

    “是是是。”韩彪连连称是,“全是三殿下蠢笨,可殿下再蠢笨也是您儿子,您不能叫人坑了他。”

    “朕若护了他,又该怎么向南唐国主交代?”

    “陛下手里不是有七殿下和南唐国主的密信往来嘛。国主身不正,也不好意思问殿下的罪吧?”

    “呵。”皇帝冷笑,“韩彪,朕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知道,你的口才竟不逊御史台的那帮老东西!”

    “陛下谬赞。”

    “朕是赞你吗?!

    错有先后,老三勾结南唐逆臣,欲杀国主在先,国主愤恨难消,要杀老三在后,真要论,还是老三错!”

    韩彪不敢叫嚣,可怜巴巴地求:“陛下,老臣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您想怎么罚,能给句准话吗?”

    “不能。”皇帝白了韩彪一眼,转头看元好问,“元爱卿,你是大理寺卿,你说,朕该怎么处置?”

    “这……”

    “但说无妨,朕不罚你。”

    “回陛下,这事儿南唐国主和三皇子各有对错,但三皇子的错略大,若一点不罚,难堵幽幽之口。

    臣以为——”

    “以为什么?”

    “回陛下,臣不敢说。”

    “说!”

    “臣以为不如先废了三皇子的储君之位,平一平国主怒气,等时过境迁,陛下再重封一次储君。”

    “不行!”韩彪一边急驳,一边伏首,“陛下,储君的废立事关重大,绝不可草率,请陛下三思。”

    “韩彪,注意你的言辞!

    朕若不够三思,老三回来的那一天,朕早把他丢进天牢了,还有你孙子韩晋飞,也该被砍了头!

    朕对你们韩家宽宏大量,不是为了让你到朕跟前蹬鼻子上眼!你再不知道进退,朕先杀了韩晋飞!”

    “老臣……不敢。”

    韩彪一服软,皇帝斜过眼角,睨向秦长风。

    他以为他会着急、愤怒、不甘、忧虑,但他没有,他嘴角含笑,目光平静如一口不知深浅的古井。

    皇帝不着痕迹地卷起双眉,他厌恶秦长风的平静,他想撕碎他的平静,看他如一个疯子般癫狂。

    “老三,你想被废吗?”

    天禄阁霎时陷入死寂,秦长泽、秦长鹏、韩家人、元好问、溶月,一众宫人,无不暗觑秦长风。

    秦长风静默片刻,伏身埋首。

    见此,皇帝的眉头轻舒,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点笑,他心道,老三还是怕了,知道怕,就好。

    然,下一刻,秦长风说:“儿臣干涉他国之政,父皇不杀儿臣,已是隆恩浩荡,儿臣叩谢父皇。”

    皇帝的笑,僵住了。

    但皇帝的脸僵,僵不过韩彪,若不是他正跪在天禄阁,他一定指着秦长风的鼻子,狠狠骂一通!

    韩家搭上身家性命,陪他斗七皇子,眼看七皇子要败了,他竟脑袋点地,说不做西汉的储君了?!

    他不做储君,韩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