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以后。
天色昏暗,窗外下起淅淅小雨,落叶满地,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红衰翠减物华休。
吱吱吱!
一扇门突然被推开了,余光照到室内床上,平躺着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像是深睡一般,以至都没有翻动一下。
缓缓而来的是一袭青衣,安静的坐在床边,她的双眸凝视面前,探出纤纤玉指抚摸着他的脸庞,顺带理了理额头上凌乱的头发,就这样良久良久。
“夜寻哥哥,你睡的太久了。”
啪!
不知从何处落下一滴雨水,又稀稀落落打湿着沉默的面孔,伴随着呜咽抽泣的风声,一阵阵激烈的颤抖之势。
她伏下了身躯,紧紧的相拥,死死的贴近他,想将两人融为一体,今生今世不分离,冰凉与温热相交,无声与失声却成异响,这该是怎样的绝情啊!
没有人会知道!也不会有人对其怀有希望,一眼合上,即是天人永隔。
“青离,我们该走了。”
白青离娇躯一颤,无助与绝心的恐惧让她不堪重负,心里的最后一丝希冀彻底幻灭,她多希望,她多倔强,当她离开的时候,回头的时候,会有一声温柔喊住她,唤她青离,让她别走。
可这一切就在这一刻覆灭了,母亲的话如晴天霹雳,打破了脆弱的心神。
“青离,我们确实该走了。”
余光被窗遮掩,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门缓缓的关上了,哒哒哒的声音渐行渐远。
只留下了最后温热的深吻。
“夜寻哥哥,答应青离…你一定要等我,哪怕是穷尽天涯海角,也找到唤醒你的方法,如若…天要绝情……”
“灯火阑珊,天色实晚,青离会守护住的,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这会是最后的道别吗?白月荷对白青离所说救治之法是真的吗?没有人会知道,哪怕人人都知道,也不知道。
世间红尘之事有云,少年爱侣情深爱极,每遭鬼神之忌,是以才子佳人多无美满下场,却也是合乎天道之法。
嗒嗒嗒嗒!
待送走白青离一行人后,夜华心有余痛,皱眉悲叹,他看到了白青离眼神中的痛彻心扉与极度倔强的意志。
哎……
再多说也是无益,世事无常,为何偏偏发生于此,到底是天意弄人?
夜华摇头进房,相比较白青离轻声推入,不想有刺心的异响,他的动作既粗鲁又莽撞,却好像是在故意为之。
对,就是的!斜眼瞥见平躺在暗中寂静的夜寻,夜华愤愤有气,狠狠踢了床腿一脚,又接连不断踢了几脚。
“夜寻,你给我起来说话啊!搁着躺着是什么意思?啊!你…你…”
一顿骂骂咧咧之后,夜华瘫坐在椅子上心神大落,深睡的夜寻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好像是不存在这里一般。
“特么的,夜寻!”
夜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闭眼凝神脸色逐渐变的毫无表情,站起来后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
迎面走来正是昌爷爷,原本精神矍铄的他双眼深凹陷,极度发黑,整个背都有些佝偻,一步一步都有些漂浮。
夜华瞧见赶忙扶住,道:“昌爷爷您老得注意身体啊,可别伤心坏了。”
昌爷爷纵横的皱纹干燥暗沉,抬眼紧盯着天空老泪横流,他苍老的大手按了按夜华,眼神里看不到一丝光。
“老夫对不起老主人啊!他将夜寻托付给我,没想到遭此巨变,即使翻尽了密法典籍,也未有丝毫头绪可言。”
夜华黯然,呆道:“我听夜寻说您老深藏不露,却也是没办法吗?”
昌爷爷脸色泛起点红光,但即刻又变成煞白,深咳几声,透彻肺体,颤颤巍巍的站不住,马上就要倾倒于地。
“啊,糟糕!”夜华咬舌溢血,暗骂自己一声,急忙引着昌爷爷坐下。
咳咳…又是几声嘶哑,待缓过一口气来,这才拍了下夜华手背,脸色先是和蔼,语气宽慰道:“不怪你孩子。”
而后低头偏过,在夜华视野看不到情况下,神情悲恸透露复杂,曾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老当益壮的面貌松垮一泄,正如无情冷风卷散的残叶。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一老一少皆是心事重重。
“孩子,你父亲也没办法吗?”
夜华顿顿摇头,远看着那间安静的房子,舔了下皲裂的嘴唇,道:“父亲忧心难眠,与虚竹大师秉烛夜谈,商讨救命之法,我在旁听着,每每密法言出之时,语气由惊喜逐渐变成怀疑,到了最后,只得是拂袖拍桌叹了又叹。”
只听虚竹大师说:“封安兄,老夫愚见,无论有何等神法,绝世仙药也绕不过这个坎,要生必死,一死怎生?”
正是生死一念之间,这是个非此即彼的问题,圣人如何强大,也不可能超脱天道,维持一个既生又死的状态。
虚竹子大师的名号昌爷爷也是听说过的,夜华一言,他抓住了一点,神情微动,不由地心里出现了些许希望。
“孩子,这个坎是什么?虚竹大师后面可曾言明,咳…快与我说说!”
以夜华的境界还不能理解虚竹子大师所说之法,涉及神魂一节,隐秘不可言明,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
如今一问,夜华登时开口,眼神却中透露着迷茫,他喏喏几下,心中有话想说,但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啊…不好意思啊,昌爷爷,我好像忘了,等我回去再向父亲询问。”
夜华真忘了吗?其实并不是,昌爷爷急忙按住起身的他,掌心紧贴住脑门之上,催动魂力向夜华笼罩过去。
“孩子,你别动,凝聚精神,意守丹田,切身感受这一股牵引力,仔细回忆你父亲与虚竹大师交流之事即可。”
听到这话,原本躁动的夜华逐渐转为镇静,将时间拉回了昨天晚上。
乌云密布,遮住了溶溶月光,院里黑暗无声,阁间里烛光昏烁,夜封安用来品茶的杯子被紧攒在手里,茶水沿着杯壁晃荡,端上嘴边却又放在桌上。
旁边虚竹大师来回慢慢踱步,蹙眉冥思,眼神深邃,像幽潭一般,一眼望不到底,要是有旁人一见,恐怕将不着边际被漩进这智者浩瀚的神识深渊。
夜封安紧紧盯视,大气不出,虚竹大师正沉浸于深思之中,哪怕他枯燥的嘴唇微微松动,夜封安都按捺不住。
“不可!”
这一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伴随着茶杯的水洒出落在手背,夜封安这才有所清明,重重的饮下此杯困心之水。
“大师,请坐。”
虚竹子应声而叹,仰天道:“欲借域主之力加神药之功,强行催得夜寻幼小神识苏醒,可是那道银光护主,这才让他尚存于世,不至于魂灯骤灭。”
“万一强加于人,银光涣散,那夜寻神识能否暂且凝聚不得而知,但不破银光,又怎能使得此法进行下去。”
这竟是个异常矛盾的难题!
生存还是死亡,没有人能够稳稳的拿捏,昌爷爷绝望之情蔓延,咻的一下撤掉了掌力,默不作声的独行远了。
这时懵圈的夜华恢复过来,瞪大四处张望,想要捕捉昌爷爷的人影,但是庭院深深深几许,乱红飞过秋千去…
殊不知,静谧的房间浮现出了一道身影,他目光如炬,神魂探视夜寻。
半晌,发出了一丝惊讶,这道银光竟然如此强大,又好像见过一般,那人略感棘手,思忖半分,顿顿点头。
“好家伙,这小子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能这么倒霉?太阳打西边出现的概率都比被黑龙魂苏醒夺舍这事大,如此看来得兵行险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