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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暮春,宫内芳菲满目。重重宫阙巍峨高耸,琉璃瓦于阳光下熠熠生辉,朱红色宫墙蜿蜒绵亘,仿若要将尘世的繁华尽数圈禁于内。

    琉璃瓦纵是绚烂非常,却也难及这春风的半缕温柔。

    缱绻春风拂过宫墙与柳枝,轻轻扬起柳承民的衣角。

    柳承民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衫,身形颀长,玉树临风。头戴二龙戏珠紫金冠,腰束白玉带。那一双瑞凤眼,笑意盈盈,望向柳宿泱。

    柳宿泱一改往日戎装,着一身鹅冠红的襦裙。裙头绣着洁白的梅花,略施粉黛,将头发挽成一个倾髻。

    柳宿泱初见柳承民之时,他亦是如此看着她。

    彼时,柳承民衣着尚为朴素。虽说身为皇家子嗣,然身份尚未确定,接应的官员不敢逾矩,便依着世子的规制为他定制衣物。

    那亦是一个这般的暮春,柳宿泱刚从练武场归来,被宫人请去见她的三哥哥。

    她实是想不通,不过是如往常一般练武,怎的自己就从小四变为了小五。

    叫了十六年的三姐姐,骤然变成了四姐姐,柳宿泱着实有些不适应。

    故而,她老是将“三哥”错喊成“”“三姐”。

    而柳承民从不气恼,仅是笑着应下。

    每每事后,柳宿泱都为自己的口快而懊恼,以致面红耳赤。故而,柳宿泱自此干脆改口称其为皇兄。

    除却在称呼上有些不习惯外,柳宿泱对这位皇兄倒也并无太多排斥。

    听闻这位皇兄乃是父皇往昔微服私访时,与一位民女相好所生。

    父皇那时微服私访,与一民女互生情愫,诞下孩子。父皇向民女隐瞒身份,谎称自己仅是一介书生。待民女生下孩子,父皇微服私访之期将满,准备向民女表明身份,将其带回皇宫。

    只是那民女听闻后,毫无反应,父皇便以为民女已然顺从。

    岂料次日晨起,那民女竟躲过重重暗卫,携着孩子悄然离去。

    她这一去,便是十七载。

    父皇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找寻,只是过了没一两年,后宫有了新人,便也将此事忘却。

    半月之前,突然有人称自己曾诞下帝王血脉,并拿出帝王家独有的玉佩。

    州府不敢轻慢,一面向上呈报,一面遣人快马加鞭将人送往长安。

    那女子携着皇兄与父皇相认,父皇大喜,正要册封其为妃嫔,未料那女子竟在房中自缢,仅给父皇留下一封书信。

    那时,皇兄并未显得过于悲恸。柳宿泱担忧他想不开,便每日陪着。

    那时的柳承民身上尚带着几分疏离,对于她这个妹妹的关怀有些不大适应,不过他始终都温柔地回应着。

    柳宿泱回神,绽出一个笑脸:“常言道,女大十八变,人又怎能不长大呢。”

    柳宿泱脚下被裙子一绊,懊恼地提起裙子:“两年未着这宫装,还是难以适应呀。”

    “泱泱若不适应,便向父皇禀明,不穿便是。”

    “那怎行呢。”柳宿泱望向远方天空,“如此一来,怕是会被说成恃宠而骄了。”

    见柳宿泱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柳承民知晓,泱泱虽未明言,心中所指的是他们的父皇。

    对于他们这些子女,柳从厚未有太过严苛的管教束缚。选他这个私生子为太子,许泱泱纵马疆场,让二哥务农,皆为柳从厚应允之事。

    只是,这些应允的自由,皆在一定的规矩范畴之内。

    柳承民微微一笑,将此话题略过:“泱泱在外面受苦了,既已归来,可有什么打算?”

    “皇兄记性真好,我方才不是刚向父皇请旨了么。”

    “泱泱这嘴是愈发巧舌如簧了,皇兄不过是想与泱泱多聊几句罢了。”

    柳承民一直唤柳宿泱“泱泱”,起初柳宿泱极为抗拒,后来也便习惯了。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未提及方才金殿上之事。

    “倒是皇兄,可有何打算?听闻皇兄要选太子妃了?”

    “泱泱这消息倒是灵通。”柳承民笑着说道。

    柳宿泱扬眉:“那是自然,我府中新来的华参军可是极为厉害呢。”

    “哦?可是桃花宴上的那个小姑娘?”

    “皇兄也听说了吗?”

    “能得博陵公主青眼有加,定然不是寻常之人呀。怎么,泱泱是欲将她举荐于我?”

    “皇兄想得美,好不容易得来的人才,怎会举荐给皇兄呢。我是想劝皇兄,应不拘一格呀。”

    “泱泱这话听起来耳熟,好似有人与我提及过。”

    “是章家那个纨绔?”柳宿泱并不意外,“难得他能讲句中听的话。”

    “泱泱倒是对他耿耿于怀。”柳承民颇为无奈。

    “皇兄又为外人说话,他险些成了我的驸马,我不过说他纨绔,怎就成耿耿于怀了?”

    兄妹之间难得有此拌嘴。

    柳承民赶忙赔罪:“是皇兄有错,不该替他说话。”

    “不知皇兄看上哪家姑娘了?”

    “这要看母后看上哪家姑娘呀。”

    “皇兄尽推诿给母后,可别娶了姑娘心里惦记着旁人呀。”柳宿泱打趣他。

    兄妹二人说说笑笑,就来到了皇后宫里。

    自从上次桃花宴后,徐端卿待落清温和了许多,甚至都免了落清每日的请安。

    落清每日只在房里写字作画作些文章,教草儿认字,寂寞了就弹琴,时不时逗黑布隆冬玩玩。

    日子难得的惬意,就这么过了半个月,落清却愈发地心思不宁。

    “小姐可是有心事?”

    落清让草儿在没人的时候喊她名字就行,草儿不愿意,就喊了“小姐”。

    落清放下笔,长长叹了一口气:“桃花宴上五公主要请我一叙,谁知出了岔子,这些天五公主忙,也不敢叨扰……”

    “小姐可是怕五公主忘了此事?”

    落清点头。

    “如今风波暂 平,小姐何不去拜访五公主呢?”

    “只是……用什么由头好呢?”

    “五公主生在皇家,什么华贵之物都见过,送礼要新鲜,我看小姐这扇面就是极好的。”

    “我怎么没想到呢?幸亏有你,多谢你呀。”落清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