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祠堂。
姜正升端坐主位,次位上依次坐着姜长帆,姜浩,以及姜欢。
兄弟四人按照年纪排排坐,对面则是姜家的几个族老,而小一辈的那些人则没有坐的资格,只配站在下首听话。
人头攒动的祠堂,此时竟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各怀心思,面面相对,却不发一言。
尤其是姜欢,坐在末位,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拿乔托大,还是故意拿出气势想要震慑人心。
最终,还是嫁妆打破僵局:“三叔公,您几位族老都是族内德高望重之人,觉得此事要如何应对?”
“嘶……”姜三叔公闻言倒吸一口气。
但他是族老里辈分最大的,也是姜太公的表弟,按理说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
可这件事毕竟牵扯到那兄弟几人的私产,不管说什么,那不是得罪这个,便是得罪那个,总是要得罪人的,所以,他在倒吸气之后,立即咳嗽了几声。
“这个,老嫂嫂如今还在世,听说是芷丫头在亲自照顾,长公主殿下也派了御医在一边守着,保不齐什么时候便醒过来了,所以当下说这些,还有些,咳咳,有些为时过早了。”
姜正升是姜家的现任族长,可家里的儿女都是不争气的,目前来看,学问上是没有指望了,但是姜欢不同,庶子姜睿虽然今年落榜,可是保不齐下一次就榜上有名,而且女婿范鼎盛又是过了殿试的人,这样一家子,他更是得罪不起。
所以,只能打圆场的糊弄过去。
姜正升自然也懂得他的心思,当下道:“三叔公,你只管秉着族规办事,其他的不用多想。”
可话是这么说的,事情却不能这么办,谁不想给自己留个后路呢。
所以,不等他把话说完,姜三叔公就一个劲的猛咳,似乎要将老肺也给咳出来似得。
这种老把戏,姜正升一眼就看穿了,心里虽然很是不悦,但是碍于面子,还是得出声关心。
“三叔公,您没事吧?”
“咳咳,还,还,还,咳咳咳……”
“您慢些说话……”
“咳咳,我,我这是年纪大了,咳咳,咳咳,我这,这稍微的一点冷风便,便,咳咳,便受不了,让,让你们大家看笑话了,咳咳,我,我出去,出去缓缓……”
借着这个由头,姜三太公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下头的小辈们连忙过来搀扶,他却摆着手,一个人拄着拐杖,一边咳嗽着,一边晃晃悠悠的往门口走。
刚要跨过门槛,陡然发现一个人走了进来,见到他就像是没看到一般,就那样昂着头,大阔步的就走了过去。
姜三太公猛地站住脚步,意识到有点不对。
以他如今的辈分,在姜家那是无人不知的,见面之后,都是要给他见礼的,即便那些平辈的老不死,也是以他年岁最长,所以说,只要是在姜家,那别说人了,就是条狗,见到他也得打招呼行礼。
可刚才那个人,就那样赤果果的过去了,脚步都没带打顿的,丝毫没将他放在眼中的样子。
这就奇了。
而进来的这个人,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人谁啊?”
“眼生的很,没见过!”
“不像是姜家的人啊!”
“看衣服装扮,不是汴京这边的。”
“……”
姜正升也发现了对方好像来势汹汹的样子,当下起身:“阁下是哪位?”
“在下,稷山王氏王成亮,这厢有礼了!”王成亮一身靛色素衣,温文尔雅的拱手问礼。
姜家众人的神色当下变了。
“稷山王氏?”
“老太太的娘家好像就是稷山的,莫非是……”
“不是说,没有通知老太太的娘家人吗?”
“肯定没通知,老太太都还有一口气呢,就算是通知,也要在咽气之后,象征性的通知一下王家,来不来的全看他们。”
“……”
姜欢在男人进来之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这是姜家的祠堂,陌生的不相干的人,进旁人家的祠堂,哪能进的如此理直气壮!
更不要说,还是在人家商量事情的时候!
但是王成亮那气场,就好像是进自己家的菜地走了一圈似得,丝毫没将那么多的姜家人放在眼里。
若非是有绝对的身份,那便是有绝对的底气了。
“原来是表弟,”姜正升坐不住了,立即起身,热情笑道:“我是姜正升,也是姜家如今的族长,代为执掌族内之事,表弟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捎个口信过来,我这边也好准备一二。”
“本来是该早些送信过来的,可是时间实在来不及啊,”王成亮笑容可拘,甚是无奈的长叹一声:“这不,一收到这边的书信,家父便要亲自前来,奈何老人家身体近些年也是不好,不宜长途跋涉,而老太太这边又实在等不得,便之能先遣我一人前来,我这一路上是快马加鞭,不敢耽搁半点行程,才算赶到了这里。”
书信?
这边的书信?
姜家给王家去信了?
姜正升立即看向姜欢,一脸的疑惑。
——他怎么记得当时送信,让姜家的子女回来见老太太最后一面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给王家去信。
——甚至于都没有提王家这回事!
——难道说,姜欢瞒着他们,给王家送了信?
但是……
姜欢也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疑惑的看向他——显然,他也不知道给王家送信这回事。
——难道是二房和三房的人?
可不消说,此时的姜长帆和姜浩,也都是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难以描述的神色。
——傻子都知道王家人此时出现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两家也不可能多事的让人给王家送信!
那,既然不是他们四房干的事,还能是谁?
莫不是其他的姜家人看不惯他们分割老太太嫁妆,所以暗中使坏,偷摸摸的告诉了王家人?
——毕竟,按照大宋旧例,女子出嫁时所陪嫁的所有嫁妆,在女子身后,娘家都有将未曾用完的嫁妆收回娘家的权利,当然,也有很多外翁外母心疼自家的外孙外孙女,尽数将女儿嫁妆转赠的事。
所以说,如果王家来人,说要收回姜王氏遗存的嫁妆,那姜家必须双手奉上。
这样一来,如果有人嫉妒他们四房可以分得姜王氏嫁妆,从而给王家送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此时的王成亮,将众人的神色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再次深深的行了一次礼。
“刚才去了正院,说是诸位爷和郎君都在祠堂议事,我便冒昧过来了,诸位放心,也不是打扰诸位,只是想着要见我家姑奶奶一面,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这个请求,想必不算唐突吧?”
“……不,不唐突,当然不唐突……”姜正升笑着应下,只是笑的好像有点勉强。
王成亮是老太太的侄孙,千里迢迢的赶过来送自家姑奶奶最后一程,就是说到天王老子面前也是正理,而且人家又是如此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姜家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王成亮看向众人,依旧笑意温和:“不知道哪位郎君辛苦一下,送我过去?”
“老四,你送表弟过去吧,”姜正升不动声色的唤向姜欢:“这是姜欢,我们家的行四,老太太恰好就在他家的院子里,由他带你过去,正合适。”
“那就有劳四表哥了。”王成亮立即双手合十,极其利索的再次行了一礼,让姜欢想拒绝都没机会。
他也只能抽抽嘴,极其不悦的瞪了眼姜正升,嘴上皮笑肉不笑:“不辛劳,应该的,走吧,跟我这边走。”
姜家的这群人还真是狼心狗肺的!
刚才扯着脑袋要跟他分家产时,可没把老太太在他院里当回事。
现如今王家来人了,就不要脸的说老太太同他最是亲近。
两人步出院子,王成亮笑道:“方才说兄长行四,想必是青芷大侄女的父亲了?”
“你认识芷丫头?”姜欢神色一怔:“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旋即,想到了什么,脸色更是大变:“莫不是,是芷丫头告诉你……是姜青芷写的信?”
他就说呢!
姜家那个蠢货,竟然写信告知了王家,让王家来分一杯羹!
竟然是姜青芷那个逆女!
“怎么,看兄长这意思,莫不是不知道写信这回事?”王成亮故作惊讶,旋即立即摇头,笑道:“不会不会,你瞧我这说的是什么话,家中亲眷去世,理应告知一声,兄长怎么会隐瞒不知会的呢?那岂不是禽兽不如?不会,不会的!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想多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