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卉被怼,一时间竟然无话可回。
姜青芷倒是不计前嫌,出去打了山泉水,放入锅里烧,又将猎户备下的肉干翻找出来,用霍钧承的剑串了,放在火上烤。
方卉看着剑,神色复杂:“要是霍侯知道自己的剑拿来烤肉,不知是何感想。”
“怕什么?这剑特殊的很,熏不黑,所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给它清洗干净了,侯爷便不会知道。”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这么不尊重他的剑?”方卉嘲讽。
姜青芷头都没抬:“你和二皇子连孩子都有了,他不是一样的追杀你们母子!”
“……嘶!”方卉再一次被怼:“姜青芷,我发现,你也挺毒舌的!”
“比不上你,你方娘子的大名,我如雷贯耳!除了毒舌,你还最擅长暗杀……”姜青芷倏然抬眸,很是挑衅:“尤其是毒杀!”
“知道我的手段,还敢犟嘴,不怕我弄死你?”
“怕啊,但是现在你又不会弄死我,所以我怕什么?”姜青芷说着,将自己的衬裙脱下来,放在火上烘烤。
“你这又是干什么?”
“你要穿衣服,你家女儿也要的……我这件衬裙是蚕丝的,柔软的很,不会伤到孩子的肌肤。”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儿?”方卉一惊,但是随即被一阵宫缩给疼的咬牙打颤。
就是这一会的功夫,她的肚子是一阵疼过一阵。
看姜青芷将衬裙撕成两段:“疼便是快了,等到两三句话疼一次的时候,我会打开你的宫口,到时候再用力便好。”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起生孩子倒是老练的很,好像你生过似得!”方卉咬着嘴唇,还是不放过的硬怼。
姜青芷的手蓦然一顿。
她当然生过!
为母者的痛苦和刚硬,她都经历过,只是失败了而已!
所以,她不想在看到方卉也同自己的前世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出生,看着他咽气,然后带着无尽的悔恨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屋外。
霍钧承背着手,目光直视跳着光亮的猎人木屋。
云耳则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警戒着周围。
金童心拎着两个水囊过来,递了一个给霍钧承:“条件不允许,就只能喝冷水了。”
“无妨!”
“侯爷,我一直没明白一件事,能冒昧的问一下吗?”
“既然是冒昧了,那便不要问了。”霍钧承的回答很直接。
金童心被怼了回来,又不甘心,尴尬道:“也不是十分冒昧的问题,是关于姜姑娘的……”
“……”霍钧承蓦然转首看来,眸光在月光下带着彻骨的寒意。
“别这样看我,真不冒昧,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救那个孩子?其实那是二皇子的种……说句恶毒的话,如果生不下来,才是上策。”
“……”
霍钧承没有回答。
为什么那么坚持的要救孩子呢的?
许是因为不想方卉也【一尸两命】,许是想要从阎王手中抢回一个孩子!
不管哪一点,他都懂姜青芷的心——她想弥补那个遗憾!
那个眼睁睁看着孩子的尸体,却无能为力的遗憾!
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他感同身受!
“侯爷,你怎么哭了?”金童心突然发现霍钧承的脸上挂着泪。
霍钧承抬手拭去泪痕:“你眼花了,是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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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卉敏锐的感觉到,自从说了一句孩子的话以后,姜青芷的气息便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心下略有诧异。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难得啊,竟然听到方娘子你说对不起了!”姜青芷收敛了心神:“刚才你还怼天怼地的呢!”
“说的好像你吃了多大的亏似得,你怼我的时候,什么时候留过情的吗?”
“我看你还是不疼,疼就没心思怼人了!”
“我,啊……”方卉突然叫了一声,随即脸色怪异起来:“我,我好像……”
她缓缓看向腹部。
“是不是要生了?”
姜青芷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
检查过后,立即道:“要生了,准备好……”
“我要准备什么?”方卉明显的紧张起来:“你行不行啊?”
“那你自己来?”
“我都没生过,怎么来?啊?好疼啊,怎么突然间就这么疼了?啊……”
“别喊,把力气攒下来,喊完了,力气也就没了,孩子要是没力气生下来,那是你自己的事,可别怨我……”
“姜青芷,你又诓我,啊啊!”
嘴巴上不饶人,可是方卉还是不敢再乱叫了,只能在疼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喊那么一声。
屋内,喊叫不断。
屋外,金童心听的头皮发麻:“这是个荒山野岭,她这么嚎的,会不会招来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霍钧承冷眼看了瞥向四周:“死的还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这生孩子都有血,血腥味再招来野狼什么的,可就麻烦大了。”金童心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点乱,遂提了剑,说要去四处走走看。
霍钧承一直没动。
他在聆听屋内的动静。
——当初,她生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痛苦吧?
——可惜,那个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他答应过她的,说一定会回来!
——可是……
血腥的记忆再一次弥漫脑海。
霍钧承缓缓的握起双拳:“上一次,我不能保护好你们母子,这一世……我定然会全力以赴,给你一个安稳盛世!”
须臾。
“啊——”
“哇——”
孩子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方卉的叫声也戛然而止。
她虚弱的躺在旧皮子上,吃力想要抬头看向自己的孩子:“男娃女娃?”
“女娃,刚才不是都和你说了吗?”
“女娃?果然是个女儿,姜姑娘,她怎么了?怎么不哭了?”
姜青芷在清理孩子口鼻间的胎水,闻言提起孩子的小脚,冲着屁股就抽了两巴掌。
孩子“哇”的哭出声。
“姜青芷,你打她做什么?”方卉急了,就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你不是想听你女儿的哭声吗?现在你听到了,好的很!”姜青芷完全不理会方卉,转身拿起用火烤过的剑,在剑刃上划断了脐带。
“那剑,你刚用它烤过肉……”方卉要崩溃了。
“你女儿的脐带不也是肉?”姜青芷白眼:“这是霍侯的剑,这天下间能用他的剑斩脐带的,你女儿是第一个,你还嫌弃?”
“……”
“要不,你用牙咬?”
姜青芷处理好孩子,方才再来处理方卉这边的善后工作,尤其是胎盘,出来后仔细检查,确定没有破损的,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好了,大问题大麻烦都解决了,那边肉汤也煮的差不多了,等会你喝点,要不然,没有奶水,这大冷天的,也会个麻烦事……等天亮之后,我去找马车,先给你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的,再给你雇几个会伺候月子的婆子妈妈,放心,一切花销都算我的……”
她烧旺了火塘的木柴,将孩子包好后,交给方卉,又给她盛来热乎乎的肉汤。
“多谢。”
方卉真心的道过谢,窝在那儿,喝了一口热汤,突然看着身边的孩子,自嘲的笑出声:“其实,我以前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个画面,只是不在这样的破地方,而是……算了,不说了。”
“这不是二皇子的第一个孩子,你又不是正妻,对于二皇子来说,这个孩子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姜青芷却是完全猜到了她的心思,“所以,当你想要以孩子做要挟的时候,便已经输了。”
方卉的手狠狠一颤,洒了汤:“你怎么知道?”
“男人不都是如此吗,”姜青芷仿佛洞穿了一切,淡冷道:“除非你是他最爱的女子,那他才会爱屋及乌的喜欢你生的孩子,要不,你就是名门之后,所以你的孩子有一个强大的舅家可以支撑他的夺权之路的……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很蠢很笨吧?”
“你一个商贾之女,竟然懂得这么多,看来,霍侯选择你帮他成事,也不是没有道理,”方卉冷笑,带着一丝丝的自嘲:“可你要小心,因为搞不好,我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她看着自己的手,迎上火光。
“为了他,我这双手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我自己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