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原不想与陈行做过多的纠缠,转而对着崇明殿上的秦若澜声泪俱下道:“陛下,如今大商刚经历过天灾,百姓好不容易才得以喘息,正是修生养息之时,还望陛下忍辱负重,莫要轻启战事,与民更始,恩泽天下方为明君之姿啊!”
“望陛下忍辱负重,莫要轻启战事!”
一众五姓世家的朝臣纷纷跪地建言,言语间悲戚之意溢于言表,仿佛秦若澜若是不采纳他们的谏言便要当即一头撞死在崇明殿上一般!
秦若澜整张俏脸布满寒霜,一双玉拳藏在凤袍之下死死攥紧。
可,正如他们所言,国库空虚,就算有心想要替武宁城的将士与百姓报仇,可拿不出军饷,又如何能与乞塔一战?
此时,殿外传来一声急报。
王承瑞在得到秦若澜的授意之下,快步来到殿外,接过军报匆匆返回了崇明殿,将手中的军报递交给秦若澜。
后者只是扫了一眼,顿时脸上阴云密布,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范原心中顿时一沉,难不成是有了变故?
秦若澜呆愣良久,才疲惫地开口道:“诸位爱卿可知这军报上写的什么?”
众人齐齐摇头,范原轻声道:“还望陛下明示!”
秦若澜咬牙切齿,面露羞愤。
“乞塔王耶律只骨同意将武宁城归还给大商!”
户部尚书刘文礼顿时面露喜色,恭贺道:“陛下,这是好事啊!”
本就心情不佳的秦若澜闻言勃然大怒:“好个屁,归还武宁城的前提,是要我大商挑选一位公主送到乞塔与他们和亲!”
“和亲?”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闭口不言!
大商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公主下嫁外邦一说,一时间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此事!
众所周知,先帝留下的子嗣中共有三女四子,其中长公主也就是如今的女帝秦若澜,与当年巫毒绝嗣案中夭折的三皇子秦羽程乃是先皇后所生,余下的皆是妃子所出。
而这其中唯有尹妃所生的二公主秦若琳与蕲贵妃所生的四公主秦若年能够和亲,可无论是哪一个怕是其母妃都不会同意。
女儿远嫁不说,要嫁的还是粗鄙不堪的蛮夷,哪个当娘的不心疼?
“陛下,臣以为,和亲一事对我大商百利而无一害,陛下理当应允才是!”范原沉声道。
听到这话,秦若澜眼底顿时泛起一抹杀意,语气冰冷至极道:“范次辅不如说说,为何百利而无一害!”
范原连忙开口解释:“陛下,若是将公主下嫁,一来能彰显我大商胸襟广阔,二来能促使两国交好,亦能打消某些人对乞塔人会出尔反尔的疑虑,最为重要的一点,大商可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武宁城夺回,免去百姓受战乱之苦,如此幸事,实乃天佑大商!”
正如范原所言,不用打仗便可夺回武宁城,一时间不少人都偏向了范原,甚至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在心中庆祝起来,未来大商又可以和平数十年了!
……
一名身着铠甲的将士面露愤慨之色匆匆迈入清宁宫中。
“潘卓文,你的脸色怎这般难看?”
秦若琳慵懒的趴在贵妃榻上,随手捻起一串果子冲着来人问道。
“殿下,刚才侍卫来报,朝中正在协商与乞塔议和一事!”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
潘卓文面露犹豫,片刻后一咬牙道:“可后来又传来军报,说是乞塔人愿意归还武宁城,但前提是要……是要……”
说到这,潘卓文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不会打击到秦若琳。
“是要什么?接着说!”
“是要我大商下嫁一位公主过去,与他们和亲!”
听到这话,秦若琳手指微微一滞,顷刻间恢复如常。
“皇姐怎么说?”
“陛下看样子是不同意,可那范原一直在劝说陛下,更是将和亲的好处说了个遍!”潘卓文气愤不已,恨不得杀了范原。
“知道了,下去吧!”
见秦若琳似是毫不在意,潘卓文焦急道:“殿下……”
“本宫说了下去,你是听不见吗?”
“喏!”
待潘卓文退下,秦若琳这才姗姗来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莞尔一笑。
“武宁城乃人为所铸造的屏障,如今乞塔人坐拥武宁城,往南,可直指大商最富饶的江南地区,朝北,亦能直插京都腹地,是攻是守全凭乞塔人的喜好,若是能以一女子换回这座屏障,再划算不过了!”
笑着笑着,梳妆台上便多出两颗晶莹剔透的鲛珠。
“可本宫不甘心啊!”
听着门内隐隐传来的抽泣声,潘卓文心中更不是滋味,二殿下原来比谁都清楚这结局。
……
饶是秦若澜此刻也是倍感无力,国库空虚,加之世家自私,全然不顾大商之颜面,一个个都在向着范原说话,此刻她只觉心力交瘁!
秉着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陈行的身上,秦若澜看向下方那人。
可当凤眸投向陈行时,却见他也低头不语,心中霎时间万念俱灰。
是啊,也不怪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草支持,除非是天上的仙人下凡,否则谁也打不赢此战,更不用说宋林峰密信中所提及到的那支横扫战场的重甲骑兵了!
秦若澜在心中微微叹息,终究还是要向着世家低头,罢了,只能委屈皇妹了,届时若琳与若念谁去,全凭天意吧!
秦若澜正欲开口,却突然听见一道骂娘声响彻崇明殿,好似余音绕梁般久久不散。
“放你娘的屁!喜欢和亲,怎么不让你老娘去和亲?”
原本沉浸在喜悦中的部分朝臣,被这突如其来的骂娘声惊得目瞪口呆。
这可是崇明殿啊,上面还坐着女帝呢!
谁?谁这么猖狂?敢无视陛下,在御前说出这等有辱斯文之言。
只见陈行冷着张脸指着范原道:“老子现在都怀疑,你他妈是不是脑袋长屁股上去了,你瞅瞅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还彰显大商胸襟广阔,来来来,老子一会儿带人屠了你范家,你有本事别参我,再把你家闺女嫁给老子当妾,老子就算你胸襟广阔!”
“你……”
“你什么你?你还有脸开口呢?同为大商子民,照理说也算是一家人,如今手足被人肆意屠戮,姐妹被人随意凌辱,你不想着报仇雪恨不说,还喜笑颜开的要将自家姑娘推入火坑,你他妈就是个汉奸……呸,说错了,你她妈就是个商奸,彻头彻尾的卖国贼!”
“陈小公爷此言差矣,我等……”
礼部尚书张成祥刚想开口就被陈行怼了回去。
“你滚一边去,老子没空搭理你,你要是再哔哔两句,一会儿下了朝,老子就命人去查查你家有没有闺女,将她嫁给乞塔人!”
闻言张成祥顿时脸色涨红一片,心虚地辩驳道:“微臣女儿倒是想替公主出嫁,可乞塔人要和亲的是公主,若是可以……”
陈行冷笑一声打断他。
“呵,瞧张尚书这话说的,不就是个公主的封号嘛,说不定陛下念及张大人劳苦功高的份上,便赏了一个公主的名号给你闺女也不无可能,横竖也算是全了张大人的一片忠心!”
张成祥脸色一僵,尚来不及开口便听陈行再次说道:“再说了,公主都下嫁了,你尚书家出个女儿当陪嫁丫鬟怎么了?难不成你女儿的身份比公主还尊贵?”
听到这话,张成祥吓得不敢再开口,他生怕秦若澜恼怒之下应了陈行的话。
陈行冷眼扫过朝中众人,语气阴冷道:“怎么诸位大人都不说话了?合着嫁的不是你们自家的女儿,所以都不心疼呗?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秦若澜这会儿激动得恨不得站起身为陈行摇旗呐喊,好在小环及时按住了她,这才没让秦若澜在群臣面前失态。
“一个个不思进取,往日里尸位素餐也就罢了,至少在国家大义面前你们做做样子,将仅有的一丝骨气拿出来也好,哪知道你们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舔着个老脸说出同意和亲这种混账话来,我都替你们害臊,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吗?”
陈行似是不解气,继续骂道:“一个朝代的兴亡,竟然需要寄托在女子的身上,你们还是带把的吗?就是这宫里的公公们都比你们要强上不少!不知我说的可对啊?兵部尚书李成贤李大人?”
王承瑞听到这话顿时垮下脸来,一时间不知道陈行是在骂他还是夸他!
而李成贤听到陈行将话题对准自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虽说那夜也与陛下一同商议了应对之策,可自己不想成为世家打压抨击的对象!
如今陈行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啊!
李成贤无奈地站出列道:“正如小公爷所言,臣以为,应当拒绝和亲!”
陈行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嘛,天下就没有议和的兵部,否则还要设立兵部作甚!”
李成贤苦笑着点了点头:“小公爷说得极是!”
转头陈行便对着秦若澜高声道:“陛下,自古以来,和平从不是靠一个女子得来的,尊严只在剑锋之上,而剑锋锋利与否才是维护尊严的基础,兵强马壮才是谈判的后盾,弱国无邦交,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还请陛下莫要寒了天下将士们的心啊!”
不等秦若澜开口,陈行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臣请自荐,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让我边疆数万枉死的百姓与将士们得以安息。”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让蒋成刚等一众武将热血沸腾,纷纷出列。
尤其是蒋成刚,宛如喝醉酒一般,红着脸道:“说得好,陛下,老臣愿同小三子一同前往乾州,夺回武宁城!”
“陛下,臣愿领兵!”
“陛下,臣也愿意!”
“你们……”
范原颤抖的指着另一边的武将说不出话来。随即对着秦若澜叩首道:“还望陛下三思啊!”
魏智远则是义愤填膺的呵斥道:“战事一起势必劳民伤财,尔等是想陷陛下于不义,遭天下黎明苍生的唾弃吗?”
一向不参与朝政,只是闭目养神的晋王,这会儿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突然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小公爷所言在理,倘若一味退让,只会令乞塔人得寸进尺,况且虎父无犬子,陈小公爷豫州一战能够兵不血刃的夺下豫州城,可见他已是有了退敌之计,不如就让他去试试!”
魏正远见女帝面露犹豫,立刻阴阳怪气道:“陈小公爷如此着急的想要与乞塔人开战,难不成是嫌陈老国公的爵位不够高?若是再往上可就封无可封了!”
魏正远这话不可谓不毒。
自古功高盖主,做皇帝最怕的便是百姓只知将军不识君王。
无论这话是否会被女帝听进去,但都在秦若澜心里埋下了忌惮的种子,只等发芽的那一天。
倘若真的如此,便应了那句老话,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他魏正远又如何知晓陈行与秦若澜之间的情愫?
陈行不傻,听得出魏正远这是给自己上眼药呢!
行,你阴老子是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索性陈行抽出腰间佩刀,面容狰狞地指着魏正远道:“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商土,老子今天就把话放这了,我大商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往后谁还敢再主张此类事情,一律当斩!”
见陈行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周身气势吓人的好似择人而噬的猛兽。
魏正远双膝一软就要摔倒在地,好在一旁的马文昊眼疾手快,暗中扶了他一把,这才堪堪没有落下笑话。
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开口。
不是他们赞同陈行所言,实在是刚刚他那模样太过骇人,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血溅崇明殿的架势,令众人心存畏惧。
秦若澜见状知道若是再不开口制止,陈行怕是要得罪所有世家之人了。
于是厉声道:“放肆,谁允许你在崇明殿抽刀的,还不给朕滚出去领罚!”
“喏!”
知道秦若澜是在给自己找台阶,陈行自然乐得受秦若澜的庇护,当下收刀入鞘,瞪了五姓世家众人一眼,慢悠悠地朝外走去!
可恰在陈行迈出崇明殿的那一刻,殿外传来他若有若无的戏谑声。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哈哈哈哈!”
听到陈行的诗句,一众五姓世家之人皆是面色铁青。
他们哪儿能听不出来陈行这是在指桑骂槐呢,可偏偏谁也不敢开口驳斥,生怕祸临己身!
秦若澜借着宽大的凤袍遮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小声娇嗔:“这小贼,当真是不肯吃半点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