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原听到这熟悉且略带一丝玩世不恭的声音顿时心头狂跳,不会是那个煞星回来了吧?
果不其然,范原刚扭头朝后看去,便见一名面容俊朗,头戴翼善冠,身着黑白锦服之人,单手扶着腰刀大步踏来,其身后还跟着乌显之等一众参与调查江南秋试舞弊一案的官员们!
一见来人是陈行,范原心中暗感晦气,那煞星怎么就好巧不巧地今日回来了?
“臣,陈行叩见陛下!”
说着陈行便单膝跪地行了个抱拳礼,只是这所谓的叩见却并未真的叩首,毕竟骨子里陈行还是没办法对自己媳妇儿磕头的!
秦若澜眉眼含笑,嘴角微微上扬:“陈爱卿江南一行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了,还是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然而一旁的蒋成刚冲着陈行挤眉弄眼,那意思好似在说,大侄子,替我怼回去。
陈行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不知陈爱卿江南一行可有收获?”
“回陛下,江南秋试舞弊一案臣已调查清楚,今日前来正是想要向陛下汇报结果!”
“如此甚好,陈爱卿有心了,那便趁着诸位大臣都在,陈爱卿就将所查尽数道来,也让诸位爱卿安安心,莫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秦若澜面容冷艳,话里话外都似是在意有所指。
范原霎时间冷汗直冒,不停地擦了擦汗水,不敢抬首看龙椅上秦若澜的脸色。
陈行脸色严肃,语气庄严道:“启禀陛下,江南秋试舞弊一案并非郭昶郭郡守徇私舞弊与王首辅串通一气操控秋试,实则是有贼人栽赃嫁祸,意图构陷王首辅与郭郡守。”
朝堂之上众人脸色各异,有意外、有诧异、有不信,还有意料之中,可唯有晋王一人面露阴沉!
徐鼎天这么久没传来消息,果然与自己猜想的一般无二,是出了事儿了!
听到陈行的话,秦若澜俏脸含煞,柳眉倒竖,语气极为严厉道:“究竟是何人想要陷害我大商肱骨之臣?”
“陛下,线索到了黑雀首领徐鼎天那儿就断了!”
一旁的晋王闻言这才稍稍安了心,还好,徐鼎天临死没有出卖自己。
可转念又是一想,死了也好,省的自己还得想法子替他们擦屁股,黑雀之人当真是废物,数次重要之事办砸了不说,如此天赐良机,竟然都没有将陈行给留在南道郡。
“为何?”秦若澜不解的看向陈行。
“徐鼎天得知罪行败露后,便对臣起了杀心……”
秦若澜听到这芳心顿时一颤,随即紧张道:“你可有受伤?”
陈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担心自己,接着嘴角玩味儿道:“托陛下的福,臣并未受伤,只是那贼人却是被天鹰卫与玄甲军击毙当场!故而断了线索,但臣已从他口中的知幕后之人的身份!”
关于文殊阁,陈行并未将其暴露在人前,想来这也是秦若澜暗中招安的组织,全当是保密了!
晋王眼眸一冷,随即看向陈行目光满是杀意。
这陈行当真留不得。
“是何身份?”
陈行目光扫向贤王与晋王缓缓开口:“徐鼎天称幕后之人为“王爷”!”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文武均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王爷二字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意思。
贤王则剑眉上挑,似是颇有疑问:“不知陈小公爷口中的王爷是指何人?”
陈行微微摇头:“回贤王,臣也不知道黑雀之人口中的王爷究竟是谁,是姓王还是真的就是王爷,故而不敢轻易下定论!”
贤王默默颔首:“陈小公爷所言在理,此事事关重大,确是不可轻易下判断。”
“那郭昶如今人在何处?”秦若澜追问道。
陈行面露暗淡道:“臣正要同陛下汇报此事,郭昶郭郡守因落入贼人圈套,不信被徐鼎天等人剥去脸皮……”
接着便将江南所遇之事缓缓道来。
听得一众官员纷纷眉头紧皱,怒骂黑雀禽兽不如。
秦若澜缓缓点头道:“既如此,便将郭昶好生安葬吧!以右侍郎的规格下葬,慰其在天之灵。”
礼部尚书张成祥连忙恭敬应了一声:“臣谨遵陛下诏令。”
“如今江南秋试舞弊一案已经水落石出,王首辅也当提前归家才是,传朕的诏令,即刻起释放王成明归家,命其在家中好生休养三日,三日后再入朝,官复原职,此外赏黄金百两,绸缎十匹,算是朕给予他的补偿吧!”
“喏!”
京兆府尹莫友芝立刻站出来应声,总算是把这么一位活祖宗给送走了!
这几日他是吃不好睡不好,吃住都在京兆府衙内,整日胆战心惊,就差在王成明的牢房旁打个地铺了,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不好和女帝交代!
届时,自己莫说致仕了,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陈行也知道,小伍是无法为其请功的,说到底他不过是自己的护卫,没有一官半职,便是死了也只能算作是凉国公府的护卫。
似是看出陈行心中所想,秦若澜柔声开口:“朕听闻陈爱卿能安然无恙归来,麒麟军伍长隆功不可没,如今身在何处?”
陈行略感错愕,不过还是顺着秦若澜的话说道:“伍长隆拼死与黑雀之人厮杀,方才保住微臣的性命,只是已然遭贼人所害。”
“原来如此,既是军中之人,朕便追封他忠武将军,以麒麟军四品参领规格下葬!”
陈行一愣,片刻后,哽咽着跪倒在地:“臣……替伍长隆谢过陛下!”
秦若澜心口一痛,强忍着悲伤缓缓开口:“这是他应得的,起来吧!”
可总有人喜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他人霉头,得到魏正远的授意,兵部左侍郎魏智远却突然横生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闻言,陈行瞬间心头怒火升腾,看向魏智远的眸子充满了杀意。
莫说陈行,便是秦若澜都心中大感不悦,语气不由得冷淡了下来。
“魏侍郎这是何意?”
魏智远脸色淡然道:“回陛下,我大商朝追封将领一事由来已久,可这伍长隆是何人?在麒麟军中担任何职暂且不论,若微臣未记错的话,如今麒麟军是在其他将领的执掌之下,他伍长隆究竟是私自出营还是被调派而出尚不得而知,至少需要等臣回兵部调档,若是在兵部有所报备,理当为其追封,可若是不曾有记录报备将麒麟军士卒调给陈小公爷当护卫的记录,那这其中牵连之人究竟是和居心可就……”
魏智远话说一半便闭口不言,朝堂上的都是聪明人,若是凉国公府能私下调动麒麟军,岂不是证明麒麟军与玄甲军都在陈世忠的手中?
其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秦若澜心中咯噔一声,顿觉不妙,她不是没想到这层,可毕竟人死为大,况且觉着追封一个麒麟军士卒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家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魏智远却这般不识好歹,非要在这个时候给陈行添堵。
可偏偏魏智远所言在理,自己也挑不出刺来反驳,只希望陈行莫要冲动才好!
陈行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看向魏智远道:“不知魏大人想要如何?”
魏智远毫不畏惧与其对视,口中风轻云淡道:“若真是在兵部有所报备,陛下追封伍长隆无可厚非,可倘若是私自出营便等同逃兵,按照商律,应当处以极刑,念其也算是为保护陈小公爷战死,功过相抵,只是这追封一事便不合规矩,而他的家人依旧是要被问罪的!”
魏智远不怕,此事他站理,饶是陈行如何胡搅蛮缠也奈何他不得。
虽说这不过是单纯为了恶心陈行一下,也没指望这种小事能拿他怎么样,但能恶心恶心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自家侄儿那一茬,自己可还记着呢!
蒋成刚大怒道:“魏智远,你瞅瞅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伍长隆若是逃兵,你觉着他能死战不退,死在南道郡?”
“长平侯,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魏某既忝为兵部左侍郎,核实士卒出营自然是分内之事,否则若是让人颠倒黑白了去,岂不是平白让陛下蒙羞,遭天下人耻笑?”
听到这话,陈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魏智远,你他妈是存心搁这和小爷找不痛快来了是吗?”
魏智远双眼微眯:“陈小公爷,不知下官哪句话说错了?”
乌显之顿时瞪大了眼睛,这陈小公爷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当着陛下的面就敢骂娘,这不是殿前失仪吗?
可瞧着陛下的样子像是毫不在意,反而视若无睹,隐隐有些偏向陈小公爷的意思。
“伍长隆是不是麒麟军你说了不算!”
魏智远好笑道:“若是兵部之人都说了不算,不知谁说了算?”
陈行一步踏前,手握佩刀,语气阴冷道:“我哥陈武成说了算,不如你去下面和我哥求证一番可好?”
魏智远一愣,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行道:“陈小公爷这是在威胁本官?”
“不敢,只是伍长隆乃是我哥当年手底下的兵,陈年往事也唯有我哥最有话语权,所以,既然魏大人想要调查,理当锣对锣,鼓对鼓地当面问个清楚,若是我哥疏漏,到了下面,大哥自然会同魏大人赔罪!”
说到最后,陈行佩刀已然出鞘半寸,这可把陶牧吓坏了,若是任由陈行胡来,保不齐他真敢在崇明殿上宰了魏智远,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于是连忙跑上前拉住陈行道:“陈小公爷,不至于,不至于,魏大人可能昨夜宿醉未醒,今日早朝说了几句胡话,切莫同他一般见识!”
而魏智远看向陶牧一脸错愕,那表情似是在问我昨夜何时喝酒了?
陈行佩刀归鞘,看向魏智远露出一抹诡异之色:“魏大人,知道陈某现在是做什么的吧?我若没记错,你那犬子魏柏礼曾在意满坊与一名为戴泉的富商豪赌,更是放话不知戴泉的家当够赌几回的,陈某若是没记错,以魏侍郎你一年的俸禄怕是都不足以支撑你那犬子去意满坊赌上一回的吧?本官倒是想要查查,魏大人家里究竟有多少万贯家财够你那犬子这般挥霍!”
“你……血口喷人!”
魏智远慌忙跪倒在地:“陛下,臣冤枉。”
反倒是陈行这会儿从容不迫道:“冤不冤枉,天鹰卫的弟兄们一查便知!”
不待魏智远开口,陈行语气阴恻恻道:“魏大人,小伍是战死的没错,可我还活着,他家里就不算没亲人,倒是魏大人你,魏柏礼是你家夫人老蚌含珠得来的吧?贵夫人可是把他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若是进了天鹰卫,也不知道他那细胳膊细腿能不能熬得住!”
“你……陛下,陈行在朝堂之上公然威胁微臣,还请陛下替微臣做主啊!”
魏柏礼禁不禁得住查,他魏智远能不知道?
知子莫若父,自家儿子什么德行,他这个做老子的是再清楚不过了,正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全家上下对他宠溺有加,就差是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他了。
若是被天鹰卫盯上,一查之下,定然是破绽百出,最主要还是担心自己儿子进了天鹰卫会受到非人的折磨。
秦若澜见陈行恐吓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决定敲打敲打世家这群人,于是淡淡开口:“既然魏爱卿觉着伍长隆有问题,陈爱卿觉着魏柏礼也有疑点,不如这样吧,魏爱卿去兵部调档,陈爱卿将魏柏礼带回天鹰卫受审,届时谁有问题一目了然,不知诸位爱卿如何?”
一众朝臣如何不知这是秦若澜不满魏家所为,特意说这话来敲打魏家,故而没人敢接话茬,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然而魏智远却顿时傻了眼!
秦若澜这话看起来不偏不倚,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女帝这是光明正大地在偏袒陈行,还偏到姥姥家去了。
伍长隆战死,横竖有没有在兵部报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说到底不过是追封个谥号的问题。
可魏智远的儿子魏柏礼,那是实打实的还活着,天鹰卫的地牢那是什么地方?整个朝堂之上谁不知道?
从没有人能活着出来,唯一一个京兆府府丞秦宇轩,人是活着出来了,可半天的功夫不到,一家八十口人全部惨死府内。
若是魏柏礼进了天鹰卫,先不说能不能活着,起码身上是没有一块好肉了!
魏智远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干嘛就非得想不开触陈行的霉头呢?
随即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家哥哥魏正远。
本是想借这个档口恶心在陈行,没想到他却寸步不让,眼见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骑虎难下,魏正远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在自家弟弟这边。
“陛下,微臣以为……”
可刚一开口便被陈行冷着张脸给打断道:“若本官没记错,尚书大人,你家儿子做过什么也不难查吧?若是遇着那些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士,保不齐大半夜就得将贵公子掳了去啊!”
魏正远闻言,顿时面色一僵,当即义正言辞的开口道:“老臣以为伍长隆伍大人为保护陈小公爷死战不退,其忠心可嘉,理当追封,况且此时乞塔来犯,断不能寒了将士们的赤诚之心!正如陶大人所言老臣可以作证,魏智远昨夜流连烟花之地宿醉不醒,致使今日早朝胡言乱语,御前失仪理当受罚,恳请陛下念在其往日还算勤恳份的上,饶他死罪,罚其殿外杖责二十以正视听!”
反观范原,刚将目光投过来,就被陈行一眼给瞪了回去:“怎么?范大人是觉着你家那犬子的屁股就是干净的了?”
听到陈行话中隐隐含有威胁之意,范原瞬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陈行看着几人面露不屑地冷哼一声。
秦若澜见状嘴角一阵抽搐,恶人果然还需恶人磨啊!
这群世家之人,还得是陈行来料理他们才行!
蒋成刚却在一旁,偷偷朝着陈行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