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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哼了一声,小脸依旧是板着的,眸中却透出些得意,似乎为拿捏了江夜眠的弱点而洋洋自得。

    “谁知道你多大了,还姐姐呢。看在你今天帮了我的份上,你的失礼我既往不咎。”

    他斜睨了她一眼,收起小金弩,道:“至于你的秘密——我自然也不会和别人说起。”

    看这样子,竟然笃定江夜眠是妖。

    任凭她磨破了嘴皮子,他也是一副“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装”的模样,成竹在胸的小模样,别提多讨厌了。

    这小孩怎么知道她是魅妖的,难道和王符离一样是家学渊源?

    江夜眠再次重申一遍。

    她讨厌小孩。

    小孩偷瞄她一眼,眼里有难以隐藏的跃跃欲试和新鲜:“你叫什么名字?我说的是你的妖怪名字。”

    他似乎笃定江夜眠是个妖怪。

    可江夜眠对此毫无办法。

    总不能把他一个小孩给怎么样,算了……反正他出去说也不会有人相信。

    “江夜眠。”

    她无精打采地回答。

    “普普通通。”

    小孩煞有介事地点评,他介绍自己道:“你应该也想知道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阿彻,咳……”

    小孩的脸颊说着说着发红了,似乎自己也感到难为情,却依旧板着脸,装模作样异常庄重。

    这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尽管当事人并不是这么认为。

    以下是江夜眠的心理活动:

    不是……

    我为什么要叫你阿彻?

    我们有这么熟吗……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扭捏的阿彻,顾及他是个小孩,无力地道:“好的呢,阿彻……”

    阿彻开心极了。

    小脸依旧板着,眸中却闪着微光。

    他负手而立,语气平淡中压不住的开心:

    “咳,往后若有道士想抓你,你可以唤我的名。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就会护你妖生安稳。”

    “???”

    这么尬的话也说得出来。

    江夜眠要疯了。

    快把这个小孩拉走,她真的应付不来。

    此时,一名训练有素的练家子悄无声息来到江家小院,前来接小孩的。

    江夜眠松了口气,迅速将阿彻推到他的面前,道:“慢走不送!”

    阿彻不满地看向江夜眠,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转而化为包容,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他叮嘱道:“记住我说的话,万万不可伤天害理。”

    “……好的。”

    快走吧,求你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突如其来的小孩,江夜眠身心俱疲,仿佛打了一场两败俱伤的仗,疲惫地躺在躺椅上。

    灾难的是,此后她三天两头能看见阿彻。

    “……”

    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因为一个奇奇怪怪的孩子,就搬家吧?

    她葡萄藤都养这么多年了。

    又一年夏天。

    天色已经昏黑,榆树上的蝉依旧不住鸣叫,叫得没完没了。

    江夜眠坐在竹椅上,穿着薄衫,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家里的王婶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去附近找老太太串门。

    她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放在心上。

    桃花巷位于市井深处,人流复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白天将门打开,一天下来会有近十波走街串巷的贩子叫卖。

    有卖粘糕的,卖菜刀的,卖鱼的,卖猪肉的,卖草鞋的……

    江夜眠喜欢听他们的吆喝声。有北方的口音在,透着一股机灵味儿。

    姚风也是北方口音。

    杨开和染墨的口音是南方口音,带着一股黏味儿,十分有意思。

    时光荏苒,地名和朝代都变了。只有这口音一模一样,没有变过。

    江夜眠扇着蒲扇,听得入迷。

    忽听到有人来敲门。

    江夜眠打开门,是个不认识的人,虎背熊腰,面相憨厚,隐约有几分脸熟。

    “姑娘,你方才是否见过小主人?”

    江夜眠想起来了。

    这是经常跟在阿彻身边的护卫。

    “没有。”

    “哦……”

    他应了一声,却依旧扶着门框,江夜眠关了一下门,没有关上,便皱了皱眉,流露出一丝困扰。

    他回过神,仿佛吓到了一般,连忙收回手。

    “在下唐突了。”

    “没事。”

    江夜眠对这些如梦初醒的目光习以为常,关上门,刚要坐回竹椅上。

    忽听到墙角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调皮的小猫蹭掉了杂物。

    要知道墙角只有一些竹编筐堆积在一起,里面装着些用不着的东西,根本没有偷的价值。

    难道……

    江夜眠站起来,手里的蒲扇依旧扇着,她走到墙角跟前,移开一个半人高的竹编筐,里头蹲着一个一脸倔强的孩子。

    “你来干什么?”

    江夜眠有些无语。

    她应付不来小孩,这份嫌麻烦的情绪自然带到脸上,表情有几分嫌恶。

    小孩仿佛被戳伤自尊心,撇过脸,嘴硬说:“又不是我想来的。”

    “感情腿不是长在你自己身上。”

    阿彻垂下眼睫,低声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风凉话?”

    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可烦的?无非就是兄弟姐妹争宠,或不想上学这类无关痛痒的小事。

    江夜眠问他怎么了。

    他蹲在地上,头埋下去,半晌说道:“今天本来是我奶奶的生日,往年奶奶都会抱着我看戏,吃长寿面。奶奶去世了,家里只有爹爹,后母和兄弟在。我不想待在家里了。”

    话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小小的一团身子哭得一抽一抽。

    看他哭成这样,江夜眠就算有铁石心肠也无法赶他回去,伸手替他将头顶的草叶拂去,问道:“那你打算去哪里?”

    “去汝州。那里是奶奶的家乡,听说有一大片草场,还可以骑马。”

    “汝州?”

    小孩哭得一抽一抽:“你该不会连汝州都不知道吧?这么孤陋寡闻。”

    江夜眠翻了个白眼。

    “我可走了啊。”

    “诶,别走……”

    江夜眠忍了。

    小孩见她不走,滔滔不绝地讲起汝州的草原和马儿,说他的奶奶曾经有一匹马叫珊瑚,是全天下跑得最快的马。

    “这么厉害。”

    “是啊。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是奶奶这么说的,但一定有比珊瑚还快的马。”

    阿彻说着说着,脑袋又垂了下来,“况且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多年,珊瑚早已经死了。”